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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赌门奇术2

“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变万千看了一眼纪空手,微笑着向九奴问道。

这届赌赛既然有七位客人,那么除了变万千与陈平之外,还有五人,所以变万千的问题也正是纪空手所关心的。

“不必了!小人受命相迎的正是变爷与陈爷,其他的客人是由五奴与七奴接待安排的,想必他们此刻已经上了大船也说不定。”九奴笑着道。

于是,在九奴的引领下,他们很快地来到码头,码头上船只不少,却并没有纪空手想象中的那种豪华双层四桅大船。此时的大河之水正是洪流多发的季节,水泽浑浊,激流湍涌,水面之阔,当在七八里之遥,从这边的岸上根本望不到对岸的动静。在这种水势之下,他们一行登上了一艘顺流而下的商船,向下游飞驰而去。

迎面吹来的风,充满着芦花的清香,纪空手目睹着两岸渐黄的景­色­,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他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之人,虽然明知此行困难重重,却并未绝望,因为他始终坚信,只要不轻言放弃,就有机会。

这不是一个自大者的狂妄,而是他相信自己有力挽狂澜的实力。当他与龙赓、陈平、阿方卓几人组成一个团队时,他已无惧,就算面对再强大的势力,也不足以让他对未来失去信心。

“你本不该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断了纪空手的思绪,他没有回头,却知道来者是谁。

“是吗?”纪空手淡淡笑了:“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谁也无法预料到最终的结局。”

“但这是一届赌赛,是一场赌的盛会,只要沾上‘赌’这个字,恐怕普天之下还没有几人比我更有发言权。”变万千傲然道。

“看来,你并不欢迎我来赴这个盛会。”纪空手淡淡一笑道,言辞却变得犀利起来。

“不,我只是不想看着当今最有权势的汉王遭受失败的命运。”变万千冷然而道:“如果你一定想赢,就只有一个机会,那便是和我‘易博府’进行一桩交易,一桩亘古以来的大交易!”

“没有人不想赢。”纪空手的眼睛一亮,道:“不过,我得先知道这是一桩怎样的交易。”

变万千矜持地笑了,缓缓而道:“当今垓下一战,已到了决定天下命运的时刻,你身为一方的主将,却离开大营,前赴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赌局,这样的怪事实在让人费解。但若是有心人用心去想,未必不能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堂堂汉王目前正遭受粮饷匮乏的困扰,此行不过是一个无奈之举。”

“不错!和聪明人说话纪空手的笑中带出几分苦涩,全无调侃的意味。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而你恰恰是这种聪明的人。”

“你能这么说,我感到非常的荣幸。”变万千道:“同时也说明,我刚才的那个答案是准确的,所以此行对你来说,非常之重要,已不容你有半点闪失!”

纪空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回过头来,望向变万千。

“‘贝者’的主人是当今十大最为神秘的人物之一,近百年来,真正见过他的人没有几个,就连他手下最忠心的十八奴也无法一睹其真面目。我虽然与之齐名,并且也参加过上一届的赌赛,可是我也和许多人一样,没有见过此人。有时我甚至在想:在这个世上是否真的有此人的存在?”变万千的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迷惑,沉吟半晌,方一字一句接道:“没有人可以隐身得如此彻底,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现象,就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灯下黑!”

“灯下黑?”纪空手吃了一惊道。

“对!人类通常都有一种心理惯­性­,往往会认为有光明的地方是最危险的地方,要想安全就只能隐藏于黑暗之中。但对于一些聪明的人来说,藏身于有光明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越是危险人们就越是容易忽略。按照这逆向思维,我们甚至可以推断出这‘贝者’的主人并不一定就在我们的身边,但是也许我们都曾见过他,只不过他改变了一种身分罢了。”变万千的眼缝中标出一道­精­光,闪跃着智者的光芒,就连纪空手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更是一个思路缜密的推断。

“在你看来,这个人会是谁呢?”纪空手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变万千摇了摇头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正因为他太有名了,所以谁也不会怀疑他就是‘贝者’的主人。”

纪空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淡淡而道:“他是谁并不重要,我更想知道的是你要和我进行的到底是一桩怎样的交易!”

“我说这些不是无聊的闲话,只是想说明既然我们都无法确定这‘贝者’主人的身分,那么他对你来说是敌是友还是一个未定之数,至少目前而言,你还无法断定此行是凶是吉。再联想到他把这赌赛移到只距垓下三百里的黄河上举行,只怕其用意多少和你有些关系。”变万千的话不无道理,其中的疑虑也正是纪空手心中所想的,这引起了纪空手的警觉与沉思。

“你的假设倘若成立,就必须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贝者’的主人必须要十分了解我的情况和心理才行。”纪空手缓缓而道。

变万千点头道:“我说出这些话当然并非毫无根据,其一,既然连我都知道汉王军中的军需粮饷已难以维系下去,相信别人也同样知道这个消息;其二,陈平虽然是夜郎三大家族之一的宗主,旗下拥有庞大的赌业,但他此时远离夜郎,在大汉军中效力,‘贝者’的主人按照常规是不会下谏邀请的。如此违反常规之事,只能证明我的猜测的正确­性­。所以,如果你想在此行中有所收获,就必须要与我‘易博府’合作才行!”

“请说!”纪空手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变万千,肃然道。

变万千沉吟半晌,这才悠然而道:“这个合作是互利互惠的,而且十分简单,那就是我可以提供给你足够的粮草军需,而你得到天下之后,明示天下,让‘易博府’一统江湖!”

这看上去的确是一个公平的交易,至少目前而言确实如此。因为谁都清楚,若在一月内大汉军不能攻克垓下,置项羽于死地,那么粮草的问题就是数十万大汉军重中之重的问题,一旦不能很好地解决,这天下最终落入谁手还将是一个悬念。

换作他人,也许会一口答应变万千的要求,毕竟只有争得天下之后,才有资格说其它的事情,但纪空手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变万千,过了良久方问道:“你真的有把握可以在这届赌赛中取胜?”

变万千摇了摇头道:“不,我一点把握也没有。能够参加赌赛的人,其实力当然不俗,谁也不敢保证可以从这些赌坛­精­英的手中胜出!”

“既然如此,你又怎能为我提供足够的军需粮草?”纪空手提出了自己的置疑。

变万千笑了:“我从来不把自己的命运放在赌之一道上,尽管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我之所以敢答应你,是因为我‘易博府’近百年来所挣下的雄厚财力足够你一年的挥霍用度,只要你我击掌为誓,十天之内,我保证第一笔巨金可以运到大汉军中。”

“你就这么信任我?”纪空手略带调侃地问道。

“我与你一样,别无选择。”变万千的眸子里闪出炽热的光芒,接道:“因为我已经意识到,这是‘易博府’能够称霸江湖惟一的机会,一旦错过,不仅要懊悔一生,更会让我无颜去九泉之下面对‘易博府’的列祖列宗!”

能够一统天下,能够一统江湖,这是每一个热血男儿都憧憬过的梦想。身为“易博府”现任主人的变万千,当然也不例外。如果不是他事先洞察到一些蛛丝马迹,断定汉王必来赴会,他原本是没有兴趣参加这样一届赌赛的,因为对他来说,钱财已不是他想要追求的目标了,惟有权势,才可以让他拥有激|情。

纪空手冷冷地看着他道:“其实,你还是在赌,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因为你非常清楚,只要赢了,你所得到的东西远比付出的要多得多,‘以小博大’是一个非常划算的买卖,甚至在你的心里,一直认为我也别无选择,惟有与你合作才可以夺的这个天下。”

“难道不是吗?”变万千诧异地看了纪空手一眼道。在他的心里,始终认为这是一个双赢的双卖,纪空手理所当然不应拒绝自己的要求。

纪空手摇了摇头道:“你是否听说过关中免赋三年的消息?”

变万千怔了一怔道:“这与我们所谈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关中免赋三年,是我大汉朝为了得到天下百姓拥戴才实施的一项举措,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身为‘易博府’的主人,算数想必不错,不妨为我算一算这三年来单是关中一地所收赋税应有多少,如此庞大的一个数目尚且不能动摇我不扰民的决心,一旦你我合作,日后你若大肆搜刮民财,垄断江湖营生,岂不违背了我当初争夺天下的初衷?”纪空手的话虽然声调不高,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顿时将变万千说得无言以对。

顿了一顿,纪空手继续道:“你能凭我的一句话而相信于我,我当然不想玩弄过河拆桥的把戏,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如果你我不是因为道不同而不相为谋,我真想把你当作我的朋友。”

变万千的眼中闪烁出一丝淡淡的火花,轻叹一声道:“这是天意,上天注定了我‘易博府’不能一统江湖,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不过,就冲着你最后的那一句话,我有忠告一句,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纪空手望着他,听他一字一句地道:“前途莫测,及早回头。”

第三章

纪空手心里明白,变万千的为人不错,风度也好,只是他所追求的目标出现了偏差,这就让自己与之无法进行合作。

如果要玩过河拆桥的把戏,这在情急之下未尝不可,但纪空手明白变万千既然敢献出“易博府”多年的积蓄,就自然有其防范之道。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嘴上说得漂亮一点,使自己此行多一个朋友,而不是多出一个敌人。

“前途莫测,及早回头。”纪空手相信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此时的他,一人身系万千将士的安危,已由不得他任­性­为之,惟有谨慎行事,不容有半点闪失。

河风如刀,吹割在纪空手的脸上,望着两岸或明或暗的几点灯火,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此行前途的茫然。

“晚了,一切都已晚了!”变万千突然喃喃而道。

纪空手抬头望向他,浑然不解其话意,不由问道:“我不希望你和我打哑谜,那样的话让人觉得很累。”

“我只是想说,现在再想回头已经晚了,我们已进入‘贝者’为这次赌赛所设立的警戒线内。从赌赛的举办地乃至方圆数十里之内,除了‘贝者’的人外,绝对看不到其他的人烟。”变万千的脸上一片肃然,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几点灯火,似有所悟道。

纪空手顺着变万千的目光望去,终于从这几点灯火中看出了几分蹊跷。这几盏灯火间隔的距离保持一致,有的亮度渐明,有的渐暗,显得极有规律,只要仔细观察,不难看出它们已被人作为信号使用。

“要想回头并不难。”纪空手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丝刚毅之­色­,道:“问题在于,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回头!”

他的话音刚落,已明显地感到船身晃动了一下,似乎驶进了一段河水湍急、浪潮咆哮的河段,水势之猛,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只有那些经验丰富的船工利用水流走势,顺流而行,才勉强使得大船颠簸着保持一定的平稳,不至于有覆舟之虞。

“水急浪大,小心行船。”一个船工在船尾高呼起来。

“轰……”船身再震,晃动得十分厉害,就连纪空手这等身手,也差点摔个趔趄,他一惊之下,却听得变万千叫道:“触礁了!”

在如此湍急的水面上触礁,极为凶险,纪空手心中不由升起一种不祥的预兆。此时船在河心,虽然离岸不远,却行于一段峡谷之中,两岸的青山在夜­色­之下形如两头卧伏的魔兽,于怒涛声中倍显几分狰狞。

几条人影自船舱中窜出,来到纪空手与变万千的身边。当先一人,正是龙赓,他似乎没有料到会有如此惊变发生,脸­色­显得极为凝重。

“船在下沉!”龙赓叫道,虽然船身下沉的速度缓慢,但他的感觉十分敏锐。

变万千的脸­色­变了一变,叫声“糟了”,随即整个人如同利箭标出,突然向船尾窜去。

他甫一动,纪空手不由暗自佩服其反应。变万千此举无非是想察看九奴等人的行踪,以此判断这次触礁是人为地破坏还是一个意外。在如此汹涌的水势中,如果这是一个人为布下的杀局,那么就显得十分凶险和可怕了。

纪空手的水­性­不错,在淮­阴­城中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但是面对汹涌澎湃的黄河之水,他依然感到了人力的渺小,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无奈。

“不好,九奴他们不见了!”变万千回来时声音已带出一丝颤音,似乎意识到了形势的不妙与凶险。

纪空手的脸上一片严峻,没有犹豫,而是一个纵步,上了高达数丈的桅杆。

他居高向四周俯瞰,只见浑浊的河面在暗黑的夜­色­笼罩下,显得是那么地­阴­森恐怖,两岸俱是高达百丈的悬壁,水流发出的咆哮声如惊雷般回荡于峡谷内,几欲震人耳鼓,却丝毫不见河面上还有其它的动静。

“难道九奴他们早在船入峡谷之前就离开了?”纪空手心中一惊,不由心生一丝懊悔,想到自己身为一军统帅,却贸然身入险地,的确显得太过冒失了一些。

他终究是一个人,而不是神。是人,总有失算的时候,纪空手一行数人都是当世一流的高手,根本不惧于任何人的威胁,但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有的时候敌人并不是最可怕的,自然界的恶劣环境远比敌人更为可怕,也更为凶险。

此时此地,已是绝境。

就在纪空手离开汉军大营的第二天,韩信的大营之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让韩信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来者竟然是九江王英布。作为一路诸侯,英布一向有“小孙武”之称,他的人马虽然不足十万,却战力勇武,善于攻坚硬仗,此次受命协防韩信所在的江淮军右路,可谓是责任重大。

他在深夜来访,这让韩信感到了对方来意的诡秘。对于韩信来说,他与英布绝不是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只有在形势紧迫之下,存在着一种共进退的利益关系。毕竟相对于刘邦、项羽来说,他们的兵力显得还是单薄了一点,惟有在某些方面意见达到高度的一致,才有可能避免被汉楚两军吞并的危险。

正因为两人只有数面之缘,并无深交,所以英布的来访让韩信多少感到了一点紧张。大战将即,形势错综复杂,只要在一个小问题上把持不定,就将改变整个人一生的命运,甚至是改写历史。韩信深谙这一点,是以不敢有半丝大意,将英布悄悄地迎入自己的帅帐。

面对比自己小了十余岁的韩信,英布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老成持重,他不得不承认,韩信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那偶尔闪露­精­光的眸子里显示出此人的­精­明能­干­。作为一个很早就加入抗秦义军的首领,英布算得上是各路诸侯中的前辈级人物,在他成名之时,韩信还不知是个怎样平凡的角­色­,但眨眼数年过去,他依旧是一路诸侯,而韩信却已是拥有十万大军的淮­阴­侯了。

“大王深夜登门,不知有何指教?”韩信命人奉茶之后,摒退左右,显得彬彬有礼地问道。

英布似乎感受到了韩信随意的举止中所迸发出来的压力,客气地笑了笑道:“侯爷有此一问,就说明侯爷对军中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尚蒙在鼓里。”

韩信“哦”了一声,眉头皱了一皱道:“军中事务太过繁琐,而我江淮军作为攻城主力,肩负重责,不敢懈怠,又哪来的闲情去管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英布听出了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并不着恼,只是淡淡而道:“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怕未必!我今日前来,事关你我日后的安危。如果侯爷认为这也是无关紧要,那我立马打道回府,权当我今夜没来这一趟!”

他这种“以退为进”的策略,韩信又岂会不知?——事实上韩信的确听到了一些有关自己的谣传,不过,他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色­,自然不会让人轻易抓住话柄。是以,他沉吟片刻,突然笑道:“大王莫非是试探我么?今日垓下一战能否取胜,就在于各路诸侯要做到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倘若有人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那么这一战只怕胜负难料,反而给了项羽喘息之机。”

英布的目光紧紧地锁定韩信,冷然道:“看来侯爷还不能相信于我,其实自广武一战以来,我们的命运就连在一起了,你应该不会否认这个事实吧?”

韩信的心中一惊,他在广武一战中按兵不动,以至于让大汉军与西楚军陷入长达数月之久的相持阶段,这种行为显然违背了当初他与汉王的约定,也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此时英布旧事重提,顿让韩信勾起了旧恨。

“你倒见机得快,广武一战中,你的九江军与我的江淮军在行动上的确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我不动你则不动,我一动你才行动,配合得十分默契,只怕至今汉王还以为是我与你串通一气,故意置他于绝境之中。嘿嘿……只此一点,也不枉别人将你称之为‘小孙武’了!”韩信冷笑一声,眼芒与英布的目光直对,大有嘲讽之意。

“这叫不得已而为之。”英布坦然道:“侯爷拥有三十万大军尚且如此,又怎能怪我保存实力?其实在你我心中都非常明白,与汉王结盟只是权宜之策,项羽灭亡之时,就是你我与汉王决裂之日。在汉王的心中,又何曾不想借项羽之手削弱各路诸侯的实力?你只要看看他在垓下的排兵布阵,就能洞察到其良苦用心。”

此时与项羽正面交锋的,是韩信的三十万江淮军,而彭越、英布两路人马一左一右,作纵深协防,周殷的人马设置于垓下东南方,担负起截断项羽向西楚的退路之职。可以这么说,与西楚军作正面接触的,全是各路诸侯的人马,而大汉军退后十里安营扎寨,看上去的确有“隔岸观火”的迹象。

但韩信与英布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自然可以洞察到汉王如此排兵布阵的战略意图。汉王之所以排兵,实则是在战事爆发之际,让大汉军作为攻坚主力,这样以逸待劳,可以平添数倍战力,而真正隔岸观火的,恰恰是各路诸侯。不过,韩信与英布虽然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愿意点破,都希望将这件事情成为引发对方危机感的一个导火索,加以利用,以达到各自的目的。

韩信沉吟半晌,眸子里爆出一道­精­芒,冷然道:“大王今夜来访莫非是要策动我背叛汉王?难道就不怕我向汉王告密?”

英布脸上不现一丝惊慌,反而哈哈一笑道:“我如果怕你告密,又何苦深夜来访?实话对你说了吧,昨夜汉王召我和彭越前去晋见,就是商议如何在大战之时制约于你。在汉王看来,你淮­阴­侯已是他的心腹大患,根除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此话当真?”韩信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一直以为,只要一日不除项羽,汉王就不敢对自己动手,现在看来,汉王在对付项羽的同时,已经着手准备铲除自己了。

在韩信的眼里,率师前来垓下只是虚应,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与项羽一战之机,逼汉王将齐赵两国的属地作为他韩信的封地。这样一来,汉王即使要对自己动手,也师出无名,必将为自己赢得两三年备战的时间,到那时,自己再出兵作反,未必就不能与汉王一争高下。

这个算盘打得很­精­,至少在韩信看来,没有什么破绽可言,也合乎情理,但是如果英布的话属实,那么他的处境顿时变得凶险起来——此刻韩信不得不为自己的后路多考虑一些。

“所谓­唇­亡齿寒,这也是我今夜来找侯爷的目的。”英布一脸肃然,缓缓接道:“谁都明白,项羽之后,汉王的大敌就是侯爷。侯爷之后,不是周殷、彭越,就是我英布了。总而言之,一旦汉王坐定天下,卧榻之前,岂容他人鼾睡?他必然会铲除各路诸侯,为其子孙后代建立一个稳固的江山。与其任他宰割,你我坐以待毙,何不奋起一搏,未尝没有机会!”

韩信的心中一动,开始衡量自己与英布联手之后的实力,默算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如今大汉军的实力已远在其它诸侯之上,单凭你我这点人力,只怕难以撼动其根本。”

“侯爷说得不错!”英布显然赞同韩信的观点,却诡异一笑道:“但是,只要我们­精­心策划,还是有一线机会可以搏上一搏!”

“怎么搏?”韩信眼见英布显得如此胸有成竹,心中不免生疑,他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下馅饼,英布这么热衷地鼓动自己,当然不是为自己来作嫁衣裳。

“我们谁都明白,汉王以这样的方式排兵布阵,是为了让大汉军养­精­蓄锐,从而担负起攻坚重任,完成致命一击。但项羽的西楚军兵力虽然不足十万,却战力惊人,依然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还有一方纵然不伤,只怕也必已元气大损,我们完全可以在他们大战之后突然发动袭击。如此一来,大汉军正处疲累之际,乍逢大胜自然战意已无,我们在大汉军毫无防备之时出手,焉能没有胜机?”英布的­精­神为之一振,为自己描述的蓝图感到得意而亢奋。

韩信却似乎并不心动,只是冷冷一笑道:“汉王用兵神乎其神,只怕未必如你想象的这么蠢笨。如果仅凭你我这点人马,我看此事只能是私下里说说罢了,从此再也休提!”

他盘算得十分清楚,战争最终是靠实力说话的,在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统帅的智慧与战术的安排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与其冒险一搏,得到一个必败的下场,倒不如再等上一等,静观其变,若最后实在不行,他还可以退守齐赵两地,用不着以孤注一掷的方式豪赌自己的命运。

英布看穿了韩信的心思,淡淡笑道:“如果说除了你我的人马之外,再加上二十万铁骑,你是否能下这个决心?”

韩信浑身一震,就像是看着一头怪物般盯着英布,不可思议地道:“二十万铁骑?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生死关头,岂有戏言?”英布正­色­道:“我已经向匈奴的冒顿单于借兵二十万,此刻正火速向垓下开进!”

第四章

船在急流中极速地打着旋儿,犹如飘零的落叶,正一点一点地下沉。从生到死,不过只有数丈的高度,船上的每一个人心里都非常明白,当整个船体全部没入水面之下时,他们之中会有几人可以生还?这是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答案,或许,天知道!

纪空手听着身下传来的惊呼与呼号,心中似乎已感召到死神的气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何种方式离开这个尘世,当这个结果即将揭晓时,他为自己感到悲哀,感到不值。

“轰……”船身再一次发出巨响,比之先前,显得更加凶猛,几乎让整个船身倒翻过来。

“铁索!铁索拦江!”有人忍不住惊呼起来,似乎发现了前方河面的一点异样。

纪空手凝神看去,只见一条形如儿臂大小的铁索横于江面,黑夜之中,如不细看,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若不是大船撞在铁索上,又哪来的如此大的震动?

“天不绝我!”纪空手心中一阵狂喜,再不犹豫,双脚在桅杆上一点,人在空中横移数丈,稳稳地站在铁索之上。

“快随我来。”他高呼一声,船上众人抬头一看,发出欢呼,都为这骤现的生机感到惊喜。

当所有人踏上铁索时,只听一声怪响,船体终于没入急流之中,下沉处生出一个偌大的黑洞漩涡,风声平空而起,声势吓人。

众人无不咋舌,都有一种绝处逢生的万幸之感。

“谁会想到在这里用铁索拦江?难道这真是天意?”纪空手心情平静下来,顿生疑惑。

这铁索长达百丈,悬于两岸峭壁之间,且不说它的造价不菲,就是这工程也不是人力可以完成,如果说它的用途仅限于交通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纪空手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这铁索从头到尾,带着四十度的倾斜,如果站在铁索上的这些人不是高手,根本就难以立足。

就在这时,龙赓突然惊叫道:“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一端悬壁顶上挂出数十串大红灯笼,组合成一组一组的图案,竟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八个大字。

这种场景让所有人都感到啼笑皆非,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自己刚才所经历的境地竟是“贝者”安排的一个玩笑,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紧张,在这一刹那间变得是如此可笑。

“这就是‘贝者’一惯的作风。”变万千沉声道:“行事出人意表,让人无法琢磨,它的口号就是让每一届赌赛都成为经典,这也是它之所以能够成功的秘诀。”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纪空手苦笑着摇摇头道。

“不过,你不能否认刚才的那一幕会成为你今生难忘的记忆。人世间最刺激的事情莫过于生死,那种命悬一线的危机感最能激发出人求生的激|情。”变万千的脸­色­一片肃然道。

纪空手不得不承认变万千的话有几分道理,因为刚才的那一刻他几乎失去了信心,正因为如此,当他逃过此劫时,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沿着铁索而上,终于到达了悬壁的顶峰。一个不过十亩大小的平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毡毯,八张桌案一字排开,在桌案之后,是上满鲜果的宴席,上百盏大红灯笼高挂半空,亮如白昼,一切显得富丽堂皇,所用器皿物件十分讲究。

八张桌案分主宾排列,主位之上空空如也,“贝者”的主人似乎还没有出现,倒是除了陈平与变万千之外,其他五个贵宾俱已在座。

前来迎宾的竟是九奴,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大船的,又是何时上了这悬壁顶峰。变万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刚要说话,却见已经入席的嘉宾中有人站起身来,拱手招呼道:“变爷,你也来了,早知道今届赌赛有变爷在,我孙老三又何必来凑这个热闹?”

变万千认得此人乃塞外骏马行的老板孙超,据说此人拥有十大马场,名下骏马不下十万。在这乱事之秋,发了一笔横财,而此刻被“贝者”请来参加赌赛,一点都不让变万千感到意外。

让变万千感到意外的是他身边的一位嘉宾,此人其貌不扬,衣饰朴素,一副猥琐的样子,让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巨富。但变万千却知道,普天之下敢与此人比富的,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人,因为他就是当年与吕不韦齐名的“铁王”铁不败。

能够成为“铁王”的人,通常都十分吝啬,铁不败虽不至于如此,却也从来没有一掷千金地玩过大手笔。然而,他今天居然敢来参加“贝者”这十年一届的豪赌,实在让谁都感到非常意外。

变万千的心情不自禁地向下沉了一沉,忖道:“一个从来不赌的人却赌起钱来,而且出手就是百万巨金,这会不会太反常了一些?难道说他已有了必胜的把握?若非如此,以铁不败的­性­情,又怎会前来参加赌赛?”

他觉得今夜的悬壁顶峰实在是有些古怪,但到底古怪在哪里,又难以说清,只是顺着孙超的话哈哈一笑道:“你孙老三不来,这届赌赛岂非失­色­不少?谁都知道,孙老三的赌技虽然一般,可口袋里的钱两可着实不少!”

“变爷说笑了,说到银两,我孙老三可不敢班门弄斧,在座的诸位拔根汗毛也会比我的腰粗。不过,能够参加这十年一届的盛会,一睹赌坛豪客的尊容,我花上百万两黄金绝对值得。”孙超的脸上泛起一层油彩,在灯光之下,闪闪生辉,显得非常亢奋与激动。对他来说,能够成为“贝者”举办的赌赛所邀请的嘉宾,显然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变万千冷然一笑,没有说话,在九奴的引领下,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各位大爷能够如期而至,成为今届赌赛的嘉宾,实是我‘贝者’的荣耀。我谨代我家主人向各位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待众人一一归座之后,一个与九奴穿着一模一样的中年汉子来到平台中央,满脸堆笑,连连作揖道。

纪空手环顾四周,只见平台上除了受邀嘉宾以及各自随从有数十人之外,其他人等只剩下“贝者”旗下的十八奴,他一心渴望想见到的那位“贝者”的主人,竟然根本不在这悬壁顶峰。

“这可奇了,以‘贝者’举办赌赛的规模,‘贝者’的主人原本不该如此怠慢才对。”纪空手这么想着。

那中年汉子团团作揖之后,依然不紧不慢地道:“按理,今天在此恭迎各位的是我家主人,而不是我这样的奴才。不过事不凑巧,我家主人正好有要事待办,此时尚在数百里之外,他老人家吩咐小人,要我尽力以愉宾客,不能缺失半点礼数,最多不过明晨日出时分,我家主人必在这里与诸位见面。”

他的话印证了纪空手的猜测。纪空手微微一笑,却见身边不远处的变万千脸­色­霍然一变,冷然道:“对你家主人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赌赛更重要?”

“小人也不清楚,在小人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比赌赛更重要了,但主人既然如此吩咐,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那中年汉子上前一步,显得谦卑地道。

“他当然有他的道理。”变万千冷笑一声道:“因为赌之一道与武道同理,高手相争,仅争一线,争的就是气势!也许他迟迟不来,就是想甫一登场时给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都留下先声夺人的气势!”

众人一片哗然,对变万千的话他们无法不信,如果事实真如变万千所料,那么赌赛就失去了公平公正的原则。

在场中每一个人客人的心中,“贝者”这十年所举办的一届赌赛是一个品牌,它的刺激­性­、观赏­性­与它的公正­性­一样,一直是它能成为一个品牌的重要因素。百万巨金的豪赌,是要在公平公正的原则下进行,才具有坚强的生命力。否则,它就只是一个闹剧,一个不能取信于人的荒诞闹剧。

那中年汉子却淡淡地笑了:“变爷对赌道的认识之­精­深,普天之下,少有人及。不过,变爷这一回确实多疑了,我家主人对赌赛一向看重,简直视若生命,若非情不得已,是绝对不会怠慢诸位的。”

变万千没有说话,只是向纪空手瞟了一眼,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贝者”的主人此次姗姗来迟,也许与纪空手有一定的关联。

这只是他的一种直觉,一种在日前还不能确定的直觉,也许到了明天日出时分,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英布的话让韩信大吃了一惊,因为向匈奴借兵,此举不啻于引狼入室。匈奴大军的野蛮与残暴天下皆闻,其吞并中原的野心人皆尽知,如果英布的话属实,无异玩火自焚。

“这……”韩信沉吟而道,似乎正在权衡此举的利弊。

英布的目光如利刃般直­射­韩信的脸上,意欲看透对方的心思,显得极是咄咄逼人。

其时匈奴屯兵塞外,早对中原虎视眈眈,大秦始皇甚为苦恼,征兵百万,修筑长城以拒匈奴军士的­骚­扰,可见当时匈奴的气焰已是十分嚣张,而且匈奴铁骑一向赫赫有名,数十年横行塞外,所向披靡,战力之惊人,比之项羽的西楚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英布真的能够借得这二十万铁骑,对垓下战局将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但韩信却在犹豫,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他有太多的理由让自己冷静地思考,权衡其中的利弊。

在中土百姓的眼中,匈奴是一个蛮夷民族,它的军队曾经给中土百姓带来了太多的灾难。韩信尚在很小的时候,就体会到百姓对匈奴那种刻骨铭心的仇视心理。所以,如果他与匈奴合作,不论最终是否能得天下,他都将成为民族的罪人,为天下百姓所唾弃。

这是韩信之所以犹豫的一个最大的理由。平心而论,韩信的智慧与远见并不在他人之下,尤其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他不得不为自己将来的声名多加考虑。

“如果我换作是侯爷,就绝不会犹豫,因为,这是你我惟一可以夺得天下的机会。”英布看到韩信眼中游移不定的目光,不由为他打气道:“我可以为侯爷算算这笔账,汉军在垓下的兵马共有五六十万之众,一旦攻破垓下,歼除西楚军这十万人马,所损兵力最少也在十万到二十万之间,而此时,侯爷与我的兵力共有四十万人,加上匈奴二十万铁骑,无论在人数上,还是在战力上,我们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既然如此,我们若不动手,更待何时?”

“幸好你不是我!”韩信似乎拿定了主意,冷然一笑道:“你只看到了事情的一面,却没有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在我们家乡有一句老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匈奴铁骑从苦寒的荒漠之地来到土地肥沃的中原,你想他会轻易地离开吗?也许我们忙活了一阵,最终只是为他人作嫁衣。”

“这不可能!”英布犹豫了一下道:“我与冒顿单于有言在先,他不可能失信于我。当然,他也绝不会毫无好处就答应出兵,我已承诺,一旦事成之后,割燕赵五郡之地作为他出兵的酬劳。”

“五郡之地,实在不多,比之整个天下,五郡又算得了什么?”韩信冷冷而道:“但问题在于,匈奴人未必守信,得寸进尺的事例也多得不胜枚举,如果他们出尔反尔,请问大王将如何应付?”

英布顿时哑口,他的确没有考虑匈奴人一旦得胜,会不会撤出中原的问题。在这个关键时刻,能够从冒顿单于手中借得二十万铁骑,他认为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成就,又哪里去想过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倒不是英布缺乏见识,生­性­愚笨,实在是急功近利的思想让他一时迷了心窍。此时冷静下来,他觉得韩信的推断出现的可能­性­不仅存在,而且很大,的确是值得自己深思的问题。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他们正在赶往垓下的路上,最多不过七日,他们就会出现在垓下附近待命。”英布的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韩信显得十分深沉地狠声道:“其实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有的事情看上去是大祸临头,只要你­操­纵得当,未必就不能将它转化成为一件好事。”

英布被韩信的话吓得一惊一咋,渐渐地已没有了自己的主张,目光紧盯在韩信脸上,问道:“依侯爷高见,我们究竟该怎么做?”

“一句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能让天下人负我!”韩信的脸上似乎多出了一股狰狞,在烛光飘摇下显出几分鬼魅之气,令英布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

“侯爷的意思是……”

“只要我们把握时机,充分利用战场的纵深,就能够让这二十万匈奴铁骑为我所用,先行与大汉军死拼,然后,我们在适时加入战团,就可一举坐收渔翁之利!”韩信冷然道。

第五章

天开一线,经过了一夜等待的客人,依然不失­精­神,目光显得炯然有神。

纪空手并没有无谓地等待,而是充分利用了这段时间,对悬壁顶峰上的每一个人都仔细揣摩了一番,并且得到一个惊人的发现:今届赌赛所邀请的客人中,除陈平、变万千之外,其他人如铁不败、孙超等都不是闻名赌坛的­精­英高手,这在赌赛之中是极为稀见的,没有人会甘心拱手相送百万巨金,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其中必然隐藏着一些什么。

这些人所居之地或南或北,大多数人都互不相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赌赛,他们也许今生也难得一见。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财富之巨,堪可敌国,而且全部都是近数十年来新近崛起的豪富新贵。

新贵的最大特点,就是敢于冒险,他不同于世家子弟那般保守循旧,也不同于公侯之家那般自重爆发户应有的贪婪和敏锐。他们为“贝者”的主人所邀,竟在同一天出现在同一地点,当然不是为了前来赠送百万巨金的。他们之所以心甘情愿送出这百万巨金,绝对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在付出的同时,将获得更大的利益!

“这个更大的利益又是什么呢?”纪空手问着自己,显然有些糊涂了。

就在这时,一阵鼓乐喧天而起,将纪空手从冥思中唤醒。他抬头看时,只见十八奴整装肃立,分成两队,神情极为恭谨,似乎寓示着“贝者”的主人即将来临。

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往脚下的铁索,这是攀登悬壁的惟一路径,但是铁索之上根本不见人影,顿让众人心生疑窦。

而十八奴却是神情肃穆地仰望天之东方,那里已是云涌云聚,红霞漫天,一轮红日或隐或现,几欲破云而出。

众人无不一怔:“难道‘贝者’的主人竟是自天而来?”心中骇然之下,蓦闻一声长啸,突然响起在天的一端,如线般遥遥传来,隐如风雷。

风雷未灭,浮云俱动,云开处,只见一个小小的黑点披着万缕金光从苍穹极处而来,宛如神仙突降,御虚而行,竟让所有的人都有目瞪口呆之感。

纪空手一怔之下,蓦然浑身一震,竟似想到了什么,居然低头沉思。

龙赓站在纪空手的身边,明显地感到纪空手的气机震动了一下,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诧异。此刻的纪空手,其气机已达到了非常雄浑之境,如果不是大喜大悲,是很难让他的心境泛起涟漪的,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难道纪空手在这一刹那间悟到了什么玄机?

纪空手的脸上肌­肉­在迅速地变化,显示着他的心境并不平静。龙赓虽然无法了解到纪空手此刻心中真正的想法,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纪空手的变化肯定与空中飞来的黑点有关。

龙赓禁不住抬头观看,只见那从云层极处飞来的黑点越来越近,不过片刻功夫,已隐约可见轮廓。他这才发现,这黑点竟然是一头浑身乌黑的大雕,雕身之上,坐着一位一袭白衣的女子。

这一定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如果不是,她的一举一动就不会与天空的一切景致构成如此完美和谐的画面,更不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尽管她的脸上罩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尽管她的容颜仿若雾里的山水,但是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那美的诱惑,那如水波荡漾的盈盈眼波。

“贝者”的主人居然是一个妙龄少女?!这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十八奴的脸上也明显露出了诧异之­色­。

很多人都认为,十八奴既然是“贝者”最忠实的奴才,想必与“贝者”的主人是再熟不过了。然而真正的事实是,十八奴追随“贝者”这么多年以来,竟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人。

由此可见,“贝者”作为最神秘的江湖组织,当真名不虚传。

当白衣女子翩然自雕身而下,站到众人眼前时,这一刻,她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女,盈盈一笑间,众人为之倾倒。

惟一一个不为这女子所动的人,就是纪空手,他犹在低头沉思,似乎浑然不觉白衣女子的到来。

“十八奴拜见主人!”十八奴跪地叩首,显得十分恭谨。

“请起吧!”白衣女子淡淡一笑,长袖微抬,宛若一道美丽的风景,目光缓缓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虽然隔着一道轻纱,但眼波闪过,每一个人心中都暗叫:“她在看我!”直到目光落在纪空手的身上,她才微微一震,不再移动。

所有的人禁不住想道:“难道他们竟然相识?”带着这种疑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两人的身上。

“诸位嘉宾能够应约而来,小女子感到不胜荣幸,今日又逢十年一届的赌赛,按照常规,本届赌赛的赌法依然是即兴发挥,不受限制,这就难煞小女子了。”白衣女子虽然目光不离纪空手,可是她说话的口吻却是与众人说话一般,显得从容不迫:“这百年来,赌赛以奇制胜,开创了不少新鲜而奇妙的赌法,虽然赌法有千百种类,但真正能成为经典,让后人得以传诵的实在不多,为了让今届大赛也成为不朽的经典,小女子冥思苦想,终究不能想到奇方妙策。不过,幸而就在刚才,有一个人却让小女子突发灵感,想到了一个亘古未有的赌法,相信各位闻听之后,一定会为这种赌法感到刺激和兴奋!”

众人一片哗然,只有变万千巍然未动,冷冷地盯着白衣女子。

纪空手仿似自沉思中惊醒,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当他与白衣女子的目光在空中交错时,不禁为白衣女子若隐若现的美貌而心动。

“赌之一道,在于能定胜负,能断输赢,采用何种赌法尚在其次,关键要公正公平。”变万千冷然而道。

“变先生所言极是,维护赌赛的声誉一直是小女子的职责所在,正因如此,小女子才想到了以这种赌法博百万巨金,如果变先生听了之后有何异议,我们不妨再作商量。”白衣女子的声音极柔,听在众人耳中倍觉舒服。

“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变万千淡淡而道。

白衣女子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全场,悠然而道:“说到‘赌’之一道,有太多的玩法——斗叶子,掷骰子,猜字谜,踢鞠戏……赌注可以是金,是银,是田产,是人命……但这些玩法,这些注码,都是前人玩过的,既不新鲜,也不刺激,相信在座的诸位不远千里而来,当然不是想玩这些过时的把戏,其实真正的豪赌,就是要让人玩得心跳,而要让人心跳,赌的就不仅是钱,不仅是命,更要赌一赌自己个人与天下的命运,这就叫赌天下!”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但听在众人耳中,却似道道惊雷,引起心中强烈的震撼。在座的每一个人,无一不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角­色­,再大的风雨在他们的眼中都难以掀起波浪,但白衣女子的话却如一剂强心剂,顿时让他们感到血脉贲张,热血沸腾,有一种不可抑止的向往。

“赌天下?”变万千的眉锋一紧,惊道。

“是的,赌天下!”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所谓适逢其会,机缘巧合,凡事不必刻意,一切随­性­即好,而以‘赌天下’成为今届赌赛的玩法,那是再合适不过了,难道变先生不这么认为吗?”

变万千瞟了纪空手一眼,嘿嘿笑道:“怎么个赌法?”

白衣女子胸有成竹地道:“谁都清楚,距此处三百里的垓下,正进行着一场事关天下归属的大战,成王败寇,天下终究是姓刘姓项,尚是未定之数,我们正可藉此信手拈来,成就赌坛最大的一次豪赌!”

“乍一听来,似乎颇有道理,可是细细琢磨,只怕未必可行。”变万千冷然一笑道:“我们虽然人在江湖,但对天下大势的走向也是烂熟于胸。垓下一役,表面上看还是未分胜负,但是有些见识的人都明白,大汉赢得这场战争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根本不具备豪赌应有的悬念因素。”

白衣女子淡淡笑道:“就算胜负已定,难道就不能赌了吗?变先生此话未免过于拘泥,我们大可赌上一赌,就赌大汉军能否在一月之内攻破垓下,全歼楚军!”

此话出口,纪空手浑身一震,不得不对这位藏于轻纱之后的白衣女子刮目相看。因为,就凭刚才一句话,已说明她对当前天下形势的判断十分­精­确。

“我还差点忘了,她可是堂堂‘贝者’的主人,而不是我见犹怜的弱女子。”纪空手心中一惊,暗自提醒着自己道。

变万千顿时无话可说,他不得不承认白衣女子的提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不仅开了赌坛之先河,也必将因此而使这届大赛成为一个经典。

众人无不跃跃欲试,就连一向稳重的铁不败,脸上也现出了难得的红潮之­色­,显得兴奋异常。

“看诸位的表情,似乎对这种玩法并没有太大的异议,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就不成赌局,小女子有一点提议,还请诸位同意才行。”白衣女子一摆手道,场下顿时安静不少。

“今届赌赛,由我‘贝者’作庄,一共开出三个盘口,以十日期、二十日期、三十日期供诸位下注,认为大汉军可在十日之内攻克垓下的,下注百万,赢者将获十倍赔率;认为大汉军可在二十日之内攻克垓下的,赔率将是五倍;认为大汉军可在三十日之内攻克垓下的,赔率是两倍。如果大汉军不能在一月内攻克垓下,则庄家通吃,一文不赔。不知诸位对此是否存有异议?”白衣女子的口齿清晰,语速不紧不慢,所有的人都将她的每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脸上无不流露出一丝疑惑。

这实在让人有些意料,“贝者”所开出的盘口,简直是包赔不赚,因为谁都清楚,垓下的战局关键在于军需粮草,只要没有了粮草的支撑,西楚军不过三日就会不战而败。

纪空手的心里不由一惊,暗道:“‘贝者’的主人敢于开出如此赔率的盘口,难道她真的有把握料定我不能在三十日之内攻克垓下?若非如此,谁敢将数千万的巨金打水漂,毕竟这绝非是个小数目,换作他人,都足以倾家荡产。”

心惊之下,纪空手的目光禁不住又盯在白衣女子的脸上,透过薄薄的轻纱,纪空手断定她的年龄并不比红颜大上多少,但她的言谈举止显得非常从容,极有大家风范。能在她这个年龄阶段成为“贝者”的主人,这就寓示了此女绝不简单!

一个绝不简单的女人,当然不会将一场亘古未有的豪赌视作儿戏,更不会临时决定一场豪赌的赌法。纪空手想到白衣女子迟到的原因,心中一震:“她在来此之前,莫非人就在垓下?惟有她的人到了垓下,才敢如此肯定自己的决断!”

白衣女子淡淡笑道:“我敢开出这样的盘口,当然有我的理由。如果诸位认为这三个盘口还可以搏一搏的话,就请下注吧!”

变万千沉吟良久,突然问道:“请问,这赌注一下,是否还有别的限制?”

“没有!”白衣女子正­色­道:“既然要赌的­精­彩,又何必多加束缚呢?你大可以倾其所有,尽全力改变结果,让最终的结果与你下注的盘口相吻合。惟有让赌在千变万化中开始,它的过程才会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一直没有吭声的铁不败缓缓地走了出来,拍拍手道:“这种赌法当真刺激,赌的是胆量,是见识,还有魄力,比之掷骰子、斗叶子,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我当然举双手赞成。不过,这赌法看似简单,却极费心思,虽然每一个人对目前天下的形势都有自己的看法,但谁也没有把握认定自己的判断十分正确,所以,这样的赌法的确让人耳目一新。”

“既然如此,铁老爷子何不当这个吃螃蟹的第一人,下注盘口呢?”白衣女子笑道。

铁不败微微一笑道:“正有此意!对于我这种老头子来说,参加这届赌赛只是为了博名,原本并不太看重输赢。这倒不是因为我的钱多到了花不完的地步,实在是赌技不行,想赢着实困难。但你所说的这种玩法并不需要什么技艺,更多的是看运气,我就看好三十日期的盘口,下注一百万两黄金!”

“你的胃口倒也不大。”白衣女子一摆手,自有人填贴递契,交到铁不败手中,待他看仔细之后,白衣女子方道:“这是一博二的赔率,三十日后见分晓,希望铁老爷子有这个财运。”

“我有没有这个财运不要紧,要紧的是姑娘要有这个财运,如果大汉军真的在三十日之内攻克垓下,只怕姑娘穷尽‘贝者’的所有家当,也赔不起这数千万的赔资吧?!”铁不败将赌契收入怀中,显得悠然自得,很有几分坐收渔利的得意。

“小女子既然敢开出这样的赔率,当然就有赔付的能力,这一点还请铁老爷放心。”白衣女子矜持一笑,目光移向其他几人。这几人眼见铁不败这种老谋深算的角­色­都已下注,当下也不犹豫,纷纷选择盘口落注,转瞬间只变万千与陈平依然未动。

“变先生还在静观其变吗?”白衣女子道:“如果变先生觉得没有太大的把握,可以弃权,毕竟这种玩法是头一遭,没有人会勉强于你。”

变万千冷笑一声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易博府’了,只要沾上‘赌’字,我变万千怕过谁来?”

“那就好!”白衣女子道:“就不知变先生下的是哪个盘口?”

变万千的脸­色­十分凝重,突然走向纪空手,边走边道:“且慢,容我与这位公子说上几句后,再作定夺。”

他此言一出,除了陈平等人与那白衣女子之外,尽皆大吃了一惊,因为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陈平的身后还有变万千所看重的人,虽然他们不明纪空手的底细,但到了此刻,他们无不意识到此人必定有着复杂的背景,联想到白衣女子刚才的一句话,他们隐约猜到了他是谁。

随着变万千一步一步地走近,纪空手的目光并没有任何的转移,依然紧盯在白衣女子的脸上,他的眼中突然闪跃出一丝异彩,似乎从白衣女子这一系列的谈吐举止中看到了一些玄机。

“还记得我们前来之前的那场交易吗?”变万千显得非常郑重,站到纪空手的身边,沉声道。

纪空手仿佛这才从梦中醒来一般,一惊一怔道:“记得,但是那不是交易,而是讹诈,我从来不接受别人的讹诈!”

“如果我临时改变了主意,只求付出,不图回报呢?”变万千的眼眸中似乎燃起了一团火,热切得可以让冰融化。在他看来,纪空手已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自己的这番好意。

纪空手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天下没有白给的馅饼,你倾其所有帮助我,是想知道我攻克垓下的确切日期,以利于你作豪赌下注。”

“不错!”变万千冷然道:“能够在一夜之间让‘贝者’倾家荡产,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地走上这一趟。”

“如果我说不呢?”纪空手突然笑了笑道。

“你绝不会这么做的。”变万千心中一惊道:“对你来说,这是一笔包赚不赔的买卖,没有人会轻言放弃。”

纪空手迎风而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的确,换作任何人,都不会轻言放弃,但是,我却不得不放弃这桩交易,因为即使有强大的财力支撑,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别说可以在一定的期限内将西楚军全歼。”

变万千与纪空手的目光相对,良久才道:“你错了,其实,今日的赌赛对你来说是一个大的转机。能够参加赌赛的人,他们不仅财力雄厚,而且都拥有一支江湖上不可小视的势力。当他们下注赌你的盘口时,就寓示着他们会全力支持你。你可以想象,当成千上万的武林高手涌到垓下之时,还有什么城墙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纪空手淡淡地笑了,摇头道:“下注的赔率不同,导致了他们的心态也有所不同。与其临战时是一盘散沙,倒不如没有这些人手反而更具战力,所以我不会与任何人进行交易,而只相信自己的实力!”

第六章

纪空手突然压低声音,缓缓而道:“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信心,不妨赌一赌十日期的赔率,也许我会在十日之内攻克垓下,你信不信?”

变万千愕然地盯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实在的,他从来没有想过纪空手可以在十日之内攻克垓下,所以根本就把“贝者”开出的十日期赔率看作是一个虚无的东西。当纪空手说出这句话时,他只能把它当成是一句玩笑,或是调侃。

然而纪空手的脸上没有任何调侃的味道,显得非常坚定,坚定得让人不容置疑他的决心,这让变万千想到了传说中的一位传奇人物。

大秦将亡,群雄并起之际,风头最劲的无疑是项羽。他手握无敌之师,又有流云斋势力的支撑,在起事之初已俨然有王者之相。那时的刘邦,从不显山露水,一惯低调行事,短短数年过后,却成了项羽争霸天下最大的劲敌,这不得不让人将之视为奇迹。

“我信!”变万千断然答道,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选择,所以答得非常­干­脆。

当变万千答下十日期赔率的赌契时,众人的目光又投在了陈平身上。他们很想知道,陈平既然是汉王身边的重臣,又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你确定英布进了韩信的大营?”张良惊问道,在他的面前,正是樊哙。

“不错,昨夜三更时分,我的手下亲眼看到英布带着几名亲信进了韩信的大营,整整密谈了一夜。”樊哙的脸上显得十分冷峻。

“这可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张良不由感叹道,他最担心的就是韩信与各诸侯联手起事,想不到竟是即成事实。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我已接到密报,在距垓下五百里的北方郡县出现了大批匈奴铁骑,有化整为零的迹象,这似乎不合匈奴骑兵行动的常规,我们看来应该早作提防。”樊哙缓缓而道。

张良心中一惊道:“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动向,一旦垓下战局有匈奴人的介入,形势对我们就不容乐观了。”

樊哙沉吟半晌,请战道:“要不我率部北移,建立防线,以拒匈奴铁骑的介入?”

张良摇了摇头道:“现在行动为时已晚,而且此时调兵,容易影响军心,是以并不可取。我所担心的是,匈奴铁骑真正的来意,究竟是来相助项羽,还是前来助韩信一臂之力?只有弄清了这个问题,我们才好对症下药。”

樊哙怔了一怔道:“他们和谁是一丘之貉,这似乎并不重要,因为都是我们的敌人,就应该对他们防患于未然。”

张良微微一笑道:“虽然都是我们的敌人,但在项羽与韩信之间,却存在着太大的差别,其它的暂且不谈,单是他们加入战团的时间,就有着一定的差异。”

樊哙身为大汉少有的名将,深谙战争的取胜之道在于对战机的把握。战场形势千变万化,胜负转换之快,也许只在眨眼之间,是以他对张良的话十分赞同。

“既然如此,还是我亲自走上一遭,摸清敌情,再下决断。”樊哙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下请缨。

“你能亲自走一趟,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张良再三叮嘱道。

悬壁顶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陈平一人身上。

而陈平的目光只盯在纪空手的身上,但凡稍有眼光的人都已看出,陈平一行人中真正的主心骨就是这位气宇不凡的年轻人。

纪空手没有说话,只是如闲庭信步般悠然地跨步前行,直面白衣女子,目光若利刃般穿越虚空,­射­入白衣女子那如雾一般的眸子深处,竟然久久没有转移。

白衣女子的脸禁不住一红,似笑还嗔道:“公子虽然是我‘贝者’请来的贵客,但这样盯注一个女子终究不太妥吧?”

“你叫我什么?”纪空手笑了起来,依然没有改变自己视线的方向。

“我该称呼你什么?”白衣女子不答反问。

“你这样和我打哑谜就太没意思了。”纪空手道:“其实,你很清楚我是谁,让我弄不懂的是你我素昧平生,却让我处处觉得你在帮助我,所谓无功不受禄,这实在让我有几分惶恐!”

“我帮你?这岂不是一个笑话?凭什么我要帮你?”白衣女子冷然一笑道。

“是啊,凭什么你要帮我!?这的确像是一个笑话,也是让我感到惶恐的地方。”纪空手淡淡而道:“其实在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是不宜太弄清楚的,难得糊涂未必就不是福。你所开出的赌盘赔率,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事实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对你说一句‘谢谢’!”

纪空手所言并非毫无道理,既然“赌天下”这种玩法没有任何限制,那就意味着这里每一位下注的豪客都将成为纪空手最忠实的朋友,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让纪空手获得足够的军需粮草,以保证这场战争的胜利,惟一的悬念只是赢得战争最终的时间问题。

“你真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白衣女子并不辩解,只是深深地看了纪空手一眼,悠然而道:“我只想奉劝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千万别对自己太自信了。”

纪空手哈哈笑了起来,拍拍手道:“我一定会记住你这句话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我们还是先行告退了。”

白衣女子一脸诧异地道:“你这就要走了么?”

“我并不想和别人做任何交易,所以,留在这里只是多余。”纪空手道。

“如此说来,你定要让自己此行空手而归?”白衣女子的眼中闪出一缕疑云,显然无法理解纪空手的决定。

“不。”纪空手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悠悠而道:“我已经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东西。”

话落人空,如风而去。

留在悬壁顶上每一个人心里的,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他究竟得到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也许只有天知、地知,纪空手自己知道。

当纪空手赶回垓下之时,樊哙也带回了确切的消息,一切都寓示着,大汉军在垓下所面临的敌人不仅仅只有项羽,还有韩信、英布以及匈奴那二十万铁骑。

形势变得如此复杂,垓下的气氛也变得空前紧张,但纪空手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反而一脸轻松,从路途带回了一个来自楚地的戏班,在自己的中军帐中摆下了一道酒宴,宴请各路诸侯。

韩信与英布虽然心怀鬼胎,但经过合计之后,认为汉王在酒宴上动手的机率不大,便各带一队亲信赶来。让他们感到疑惑的是,时下大战将即,正是鼓舞斗志的时候,汉王何以一反常态,却以歌舞娱乐诸侯?

经过这数年来的明争暗斗,韩信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汉王看似信手拈来的每一个举动,其实都暗藏玄机。这一次,韩信倒想看看汉王究竟在玩什么样的把戏。

其实除了韩信、英布之外,就连纪空手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也看不懂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众人坐到中军帐里,面对桌上的美酒佳肴视若无睹,倒是将目光聚到了纪空手的脸上。

这是纪空手与韩信难得的一次近距离接触。自纪空手替代刘邦成为大汉之主争霸天下以来,一直避免与韩信面对面的机会,他心里十分清楚,以韩信的­精­明能­干­,以及对自己的了解,自己在他的面前很难不露出一丝破绽,而这丝破绽一旦被韩信抓住,就将使自己前功尽弃,命运顷刻翻转。

纪空手是一个自信的人,但他从不自负,尊敬自己的每一个朋友,同时也尊敬自己的每一个对手,也许这就是他能得以成功的秘诀。

显然,纪空手已经了解到军营之中形势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但他显得非常镇定,这让张良、龙赓等人都觉讶异。凭他们对纪空手的了解,只能说明纪空手对这一切变化早有预见,是以成竹在胸。

纪空手何以如此自信?难道他此次黄沙渡口之行真的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只有张良、龙赓等几人心里清楚,纪空手是为了军需粮草才去黄沙渡口的,但他们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只顺路带回了这个来自楚地的戏班。

酒已斟满,菜香扑鼻而来。众人到齐之后,纪空手缓缓地扫视全场,开口说话道:“垓下被围已是半月有余,军旅生涯难免枯躁,今日请各路诸侯前来,是想让各位轻松一下,欣赏一番妙绝天下的楚戏,是以大家不必拘谨,一定要尽兴。”

韩信瞟了英布一眼,没有说话。

英布明白韩信是要自己打头阵,当下站起身来道:“汉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大战在即,谁也放心不下,特别是在下最近听到了一些传闻,对我们联盟攻楚甚为不利,正好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向汉王求证一下。”

“哦,想不到本王前脚一走,还没几天就有了谣传,这我倒要听听了。”纪空手佯装惊奇,却一眼看出这是韩信与英布在试探虚空。

“是谣传抑或事实,我不清楚,我只是照我所听到的如实说出罢了。”英布为自己留了一手,沉声道:“我听说汉王此次奔赴黄沙渡口,是赴‘贝者’的赌约,以赌会友去了。对于这种无聊的传闻,我原本是不信的,只把它当作无稽之谈,一笑了之。可是后来这种传闻越传越凶,说的就像真的一样,让人心里好生不踏实,是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向汉王问个明白,以便回去安抚军心。”

“你所听的并非谣传,而是确有其事。”纪空手淡淡而道,答应得非常­干­脆。

“这就怪了,这可不像是汉王的一惯作风。大战在即,军务如此繁忙,汉王怎地还有如此闲情去赴约赌会?想来汉王一定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吧?”英布装作极是诧异地道,而事实上他的心里的确有一丝诧异,根本没想到纪空手会毫无遮掩,直承其事,这倒让他省了不少口舌。

“你很想知道这个理由吗?”纪空手眼芒直对英布,缓缓而道。

“当然,我身为大汉军的同盟诸侯,当然想知道其中的缘由。”英布不显丝毫的胆怯,迎头面对。

“是的,你的确有这个权利。”纪空手笑了起来,道:“不仅是你,在座的诸位都有这个权利,本王没有理由保持沉默。”

他一字一句地道:“本王当然非去不可,因为,可供我军所用的军需粮草最多只能维持一月之久,而项羽却能坚守半年,本王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而导致我们联盟之大业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英布与韩信对视一眼,一触即分。

“这么说来,汉王此行一定得到了足够的军需粮草,否则也不会用歌舞以娱嘉宾了。”英布似乎了解此行的结果,冷然笑道。

纪空手道:“是的,你说得一点不错,本王此行的确收获不小!”

他已经意识到韩信与英布并非善类,显然对“贝者”之约的进程了若指掌,这只能说明有韩信的人混入了“贝者”之约,然而,这个人是谁呢?

这个人是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纪空手已然明白,自己此行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然而,纪空手此行明明是空手而归,他又何以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这让每一个在座的知情人都感到十分的疑惑。

英布眼看纪空手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难道他真的有所收获?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听说他此行与变万千来往甚密,莫非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不成?”

他之所以关心纪空手此行的收获大小,其实是试探一下纪空手行动的时间,如果纪空手真的此行一无所获,那么进攻垓下的时间就会大大提前,也许就是在最近三五日内;反之,大汉军进攻垓下的时间就会成为一个谜,根本让他无从揣测。

他无法再接着这个问题问下去,只好坐下,递了个眼­色­给韩信。

韩信饮尽杯中之酒,缓缓站起来道:“汉王既然如此说,我们也就放心了,来!本侯敬大王一杯,预祝我们争霸天下获得成功!”

他身边的亲信当即给他斟满了酒,纪空手的眉头却一皱,摆手而道:“此时预言成功,只怕为时尚早,虽然项羽被我军围困于垓下绝地,但与我一争天下的敌人,绝不是单单只有项羽一人!”

韩信禁不住浑身一震,道:“汉王此话莫非另有所指?”

“本王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纪空手看出韩信眼中的那一丝紧张,肃然道:“有一支匈奴铁骑正在南下,距垓下不过数百里。匈奴人一向生活在北域,过着游牧生活,在这个时候进兵中原,必有深意,我们恐怕要多多提防才对。”

韩信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丝丝冷汗,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颤声道:“匈奴铁骑一向剽悍勇猛,战力惊人,项羽得到这样的强援,对我们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匈奴铁骑真是应项羽之约而来,本王还不甚担心,本王所担心的是请来这支匈奴铁骑的不是项羽,而是别有其人,那就让人防不胜防了。”纪空手的脸上极为严峻地道。

韩信的脸不由一红,道:“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

“不知道!”纪空手淡淡地道:“本王今日召各位诸侯前来,听戏是假,求计是真。面对匈奴铁骑,我们不能没有一点防范,当务之急是要派一支­精­兵调往北面,随时注意匈奴铁骑的动向。”

“不错,正该如此。”韩信点头道。

“既然淮­阴­侯赞同本王的意见,那么照淮­阴­侯的意思,本王当派何人前往最为合适?”纪空手望着韩信道。

韩信心中一动,瞟了一眼英布道:“汉王既然问起,本侯也就冒味地说上几句。匈奴铁骑之厉害想必是众人皆知,如果随便指派一人是很难对其起到震慑作用的,所以在人选问题上必须慎重。本侯认为,九江王英布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不知汉王意下如何?”

英布心中禁不住跳了一下,骤然明白了韩信的用意所在:如果汉王真的能够采纳韩信的建议,那么匈奴铁骑就可以在自己的配合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于垓下的战场上,作为一支奇兵给大汉军造成极为致命的威胁。

“九江王英勇善战,又­精­通谋略,当然是个不错的人选。”纪空手沉吟片刻,却又摇摇头道:“然而匈奴铁骑善打恶仗,如果兵力太少恐怕难以对它构成威胁。”

英布忙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如果汉王没有意见的话,本王愿意率本部人马前往!”

纪空手道:“扼制匈奴铁骑南下,是关系到垓下战局能否最终取得胜利的大事,为了保险起见,本王还是想让淮­阴­侯辛苦一趟,即刻回营调兵前往。”

韩信没想到纪空手竟会如此安排,不由喜出望外,与英布相视一眼之后,应道:“本侯这就回营,此行定当不辱使命!”

张良心中大吃一惊,似乎也没有料到纪空手会有如此安排。这样一来,当韩信的江淮军与匈奴铁骑汇作一起时,其杀伤力已在项羽的西楚军之上。

但纪空手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微微一笑道:“淮­阴­侯亲自出马,本王最是放心不过,只是你们的行动要快,布防之后,尽量避免与匈奴铁骑交手,只要将他们拖在原地不动,本王就为你记上首功!”

“遵命!”韩信点头道,便欲领命而去。

英布忙道:“本王起事之前,曾在匈奴的聚居地生活过几年,对匈奴的风土人情、禀­性­风俗都有所了解,趁着送行之便,本王可以为淮­阴­侯出些主意,不知汉王意下如何?”

纪空手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就请九江王辛苦一下,代替本王为淮­阴­侯送行吧。”

第七章

出了汉王的中军帐,韩信与英布一路同骑,半晌无语,都觉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顺利得让他们有点不敢相信。

进了江淮军大营,韩信下达了部队开拨的命令之后,两人这才凑到一起,嘀咕起来。

“这是否是汉王对我们起了疑心,采用的‘欲擒故纵’之术?我始终觉得今日的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一切都按着我们所希望的进行着。”英布的眉间显出一丝忧虑道。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韩信冷静地思考着问题,眼中闪过一道慑人的异彩,缓缓接道:“出现这种现象,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正如你所担心的,这是汉王设下的一个圈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意如此,上天终于将它的厚爱眷顾到了你我身上。”

“照你来看,哪一种可能­性­会更大一些?”英布问道。

“我看不出来。”韩信道:“我只知道,假如我是汉王,又对你我起了疑心,是绝对不会派你我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去对付匈奴铁骑的,因为谁都清楚,这是引狼入室!”

他指着桌上的那张地图,点在了距垓下不远的鸿沟道:“此处之所以取名为鸿沟,是因为它长约百里,宽约五里,深陷于两大平原之间,如同一条巨大的沟渠,每到战争之时,便成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如果本侯率部在此设立防线,进可攻,退可守,如鱼得水,而它更像是垓下的一道门户,一旦打开,匈奴铁骑便可长驱直入,所向披靡。”

顿了一顿,目光变得深沉起来:“汉王目光敏锐,善打大战恶仗,当然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必然会派最信得过的人担负这项防御任务。而我虽然不是他最信得过的人,但我的实力摆在这里,他不可能视而不见。只要他对我不起疑心,我无疑就是最佳的人选。”

“你认为汉王迄今为止还没有怀疑到你我的头上?”英布心中仍然觉得不太踏实。

“是的,这是惟一的理由,也是天意。”韩信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沉声道:“当上天都要帮助你的时候,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它的好意。所以,本侯已然决定调兵鸿沟,与匈奴铁骑一起静观事态的发展,一旦时机成熟,你我里应外合,必会成功!”

“据你估算,汉王会在何时开始对垓下的攻击?”英布问道,他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奋的油光,面对眼前的大好形势,他显得是那么迫不及待。

韩信掐指算道:“汉王进攻垓下的时间,与他此行赴‘贝者’之约是否有收获有着莫大的关系。从孙超的情报来看,汉王似乎是一无所得,但是他这个人行事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看他刚才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又似乎收获不小,我们应该多加留意才对。不过,你既然留在这里,一切都不是问题,毕竟攻打垓下不是小事,一旦行动,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完全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把消息传递出去,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悄然完成战略的转移,然后出奇不意地进入到大汉军的阵营之中。”

他的算计的确缜密,就连老谋深算的英布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英布此时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疑惑:“事成之后,我会不会忙活半天,却为他人做了嫁妆衣裳?”

带着这个疑问,英布离开了江淮军的军营,重新回到了汉王的中军帐。此时帐内已是歌舞升平,长袖飘香,一曲带着楚国民风的俚曲正绕梁而去,换来的是众人的一片欢呼称赞声。

当英布缓缓落座之后,从后帐又舞出一队婀娜多姿的少女,踏着轻盈的舞姿,随着极富韵律的节拍,唱起了一首思乡的小曲,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多出了几分惆怅与伤感。

英布并没有沉湎于这种歌舞中,而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纪空手的身上,而纪空手似乎陶醉于莺歌燕舞之中,竟然没有发现英布的回来。

“难道这真是天意?”英布开始相信韩信的说法了,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精­明的汉王也有糊涂的时候。当一个人对酒­色­感兴趣的时候,他的反应自然也不会灵敏。

他兀自胡思乱想,却没有意识到一种潜在的危险正悄悄地向他逼近,俚曲一首紧接着一首在唱,烈酒一杯紧接着一杯在喝,英布却发现自己的背上一点一点地发寒,这种寒意不是冰雪般的寒冷,而更像是站在了地狱的刀口处,感受着­阴­风的幽寒。

他的心神冷不丁地颤动了一下,猛然回头间,却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森冷可以刺骨的眼睛,那眼睛深处闪动的异彩,就像是一个老猎手面对猎物时所表现出来的冷静。

纪空手!纪空手竟然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身后,而此时的纪空手,居然与刚才判若两人。

英布的心陡然往下一沉,冷汗倏地自额上冒出,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以最快的速度拔腰间的佩剑!

英布绝对是一个用剑高手,所以他拔剑的速度绝对不慢,然而,当他的手伸向腰间时,却发现另一只手已经抢在他之前握住了剑柄。

这只手当然属于纪空手,同时他冷漠的声音也适时响起:“九江王一向是个聪明的人,相信不会做出傻事来。你应该知道,到了这种地步,无谓的反抗只会让你的生命消失得更快!”

英布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有何罪?你居然要对付我!”

所有人都为纪空手的举动感到不解,就连那些歌女也被这突来的惊变吓得止住了歌声曼舞。

纪空手的目光缓缓扫视全场,微笑道:“本王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动手,就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本王有动手的理由。”

“哦,那我倒想听听,如果你拿不出证据,必会让天下人寒心!”英布冷然一笑,显得镇定了一些。他自问行事机密,除了韩信之外,绝无第三者知道自己企图逆反之事。

他之所以镇定,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就是汉王竟然当着彭越与周殷的面拿自己开刀,这显然犯了各路诸侯的大忌。谁都明白,这些诸侯依附汉王,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害怕汉王兼并自己的军队,以至于大权旁落,被人吞并。

但彭越与周殷并没有因为这次惊变而感到情绪失控,而是显得非常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本王当然有让你信服的证据。”纪空手目光咄咄紧逼在英布的脸上,道:“你身为一路诸侯,意欲争霸天下,成为乱世共主,这原本无可厚非,正如当年陈胜王所说:将相王侯,宁有种乎!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自己毕生的追求,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得到他所想得到的一切。但是你既然加入了我们这个灭楚同盟的行列,就必须遵守同盟的规矩,在不影响同盟利益的前题下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

英布道:“我并没有影响同盟的利益,也没有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我和我的军队完全是按照事先的约定布防,如果你非要强加罪名于我,那也由得你了。”

纪空手冷冷一笑道:“难道还是本王冤枉了你不成?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既然如此,本王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能给本王与在座的各位诸侯一个满意的答案,本王就为现在所作的一切向你致歉。”

英布呆了一呆,望着纪空手非常坚决的脸,心中拿不准对方是否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冷哼一声道:“你如此侮辱于我,只怕不是道歉可以解决得了的吧?”

“只要事实证明本王错了,要刹要剐,悉听尊便!”纪空手断然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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