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十月初九,黄道吉日,据说是紫微星大势之日。新皇登基,群臣叩首,万民膜拜。是年为‘天定’元年,开创一个崭新的帝王业。整天钟鸣鼎盛,沸沸扬扬,热闹非凡。我却独自倚着太医院的门框,‘嗡嗡’之声,山呼之声,时有传来。宫廷中的人都聚集到了太和殿前,参加这场盛事大典。豫王有交待,让我留在太医院,他说册封的旨意会到太医院,到时我就该搬进后宫了。“传皇上圣旨——”终于等来了,我心中百感交集,亦不是喜,也不是悲,接受着一个事实而已。我下跪道:“万岁万万岁。”来宣旨的就是那日的灵公公,他清清噪子,念道:“民女霍兰端庄秀丽,温柔娴静,朕心甚悦,册封为兰婕妤,入住永福宫,钦此。”不是皇后,是婕妤,他又骗了我?我顾不得礼节,站起身子问道:“这真是皇上的旨意吗?”“奴才是来宣旨的,还请婕妤接旨。”灵公公尖声说道。“那谁是皇后?”我气急地问道。“皇上在大殿前说了,初登大宝,暂示立后。”灵公公回道,应着现在的身份,他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不立后?昨天还答应我了,今天就变成暂不立后了,他的话有几句是真的,我夺过圣旨,问道:“他现在在哪里?”灵公公一愣,大概没有比我更大胆的妃子了。他回神道:“皇上此刻在长乐宫。”得到他的回答,我直接跑去长乐宫,今天他是否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娘娘,等奴才们去通报一一”灵公公一路追着我,到了长乐宫前拦住了我。“走开。”我怒道,谁也拦不住我。“娘娘——”长乐宫前的太监都围了上来,齐声唤道。“你们都给我让开,”我吼道。见他们仍是阻拦,我大声嚷道:“皇上以为躲着我就可以了吗?还是皇上言而无信,没面目见我?”“让她进来。”他还是被我激怒了,唤我进去。他坐在龙椅上,头戴着二龙紫金冠,一身的杏黄翼善,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甚是威风。他对我的怒气冲撞并未在意,安然地屏退了所有人。我将圣旨往案几上一扔,道:“这个是什么意思?你言而无信。”“朕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朕并没有说立刻册封你为皇后。”他悠然地说道。“哼,我真笨,又一次被你戏弄。你真适合做皇帝。”我冷言道,身心凉了一大截。“朕从来没有戏弄过你,你给朕一年时间。一年后,朕会亲自将后冠和凤印交到你手上。”他坚信地说道,他的承诺还值一钱吗,“皇上是在跟我使缓兵之计吗?还是在打发我而已?”我直逼着他问道。“若兰——’他低吼一声,眼冒星火,道:“你只求后位,你为朕想过吗?朕刚当上这个皇帝,要依靠朝中大臣的辅佐。右宰相位高权重,你知道朕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才可以把封后的大事延缓吗?”“是啊,你是皇帝,你有要考虑的利害关系。任何人都是你走向巅峰的工具,包括我。你可以随时颤覆承诺,并为自己找来一大堆借口,仿佛你是迫不得已的,是无辜的。正如过去,你可以转身爱上淑妃,将我抛开,那也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如今更别说一年了,怕到时我也只是深宫怨妇一个。”我激动地说了一车的话,将愤愤不平全然倾诉。“你是要跟朕翻旧帐?”他恼怒地问道。“没错,”我犀利地回敬道:“自我回到京城后,你总是在逼我,逼我承认自己是宇文若兰。可你从来没问我,为什么我会无缘无故离开王府?为什么我的容貌会改变?为什么我会失踪这大半年?你所谓冠冕堂皇的爱,也只是再肤浅不过了。”他眉目一皱,说道:“你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又知道多少?那日你失踪了,朕派出了多少人去找你,朕几天几夜没合眼,却换不回你的一点消息。京城里有多少流言四起,不堪入耳的话让朕如何承受?”“那皇上可知,我被你宠爱的淑妃毁了容貌,扔下山谷;你可知,我们曾在‘陶然居’见过一面,我就是那个被耻笑的丑陋女子;当我心心念念想着你,一心出山谷来找你.可结果呢?你搂着你的王妃堂而皇之的踏过王府,这些你又知道吗?”我诘问道,历历在目的背叛怎能抹煞?“朕知道——”他颔首道。“原来你都知道?’我自嘲道,他知道远比他不知道更可恶。“自从你在京城出现后,朕就派人调查,朕知道你受的苦处。可是当时朕什么都不能做。朕不找你,并不代表朕的心里没有你。”他句句无奈地道。“皇上说过会保护我,却三番四次食言,这就是皇上所谓的爱?”我贴近他,尖锐地问道。“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怎能轻言保护?”他在我的声势下,喏嚅道。我冷哼一声,只问道:“皇上多说无益,我只问皇上,这后位是给还是不给?”“哈哈——”他佯狂大笑,道:“朕给了你承诺,一年的时间,君无戏言。你若不信,朕也没办法,但你已经是朕的妃子了,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朕的兰婕妤。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再也逃不开朕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无转圜的余地。我人微言轻,只有顺从的命吗?我冷若冰霜地道:“希望这次皇上言而有信,就一年的时间。”他诡谲地一笑,道.“也只有你适合做朕的皇后。”“禀皇上,睿王、怡王有事觐见。”灵公公在外说道。“宣。”皇上应道,坐上了龙椅。我立在龙椅一侧,看着他们兄弟三人的一番君臣大礼。“两位皇兄有何事?”皇上淡问道。睿王首先回话道:“臣等是来请辞的,望皇上允许。”“两位皇兄都要离开?”“是,”逍遥坚定道,深远的目光与我交汇,又转向皇上道:“父皇在世时,就恩准我可以出官,只是被一些事耻搁了。如今皇上大位已定,我也该回山谷去了。”“大皇兄要离宫,朕是万分不舍,但既然皇兄决定了,朕也不强留,朕将南方一块富饶之地赐予大皇兄,皇兄也可以过得快活些。”皇上又看向逍遥,眼神经过我时,停留了片刻,略有深意地说道:“至于二皇兄,朕还记得父皇在世时,一心想医治舒皇兄的病。皇兄何不留在皇宫,朕也好遍请名医,为皇兄治恶疾。”“皇上——”逍遥欲再请辞,话未出口,又吞了下去。“就这么定了,二皇兄就暂住太医院的偏院。朕就只有你们两位皇兄,大皇兄也留在皇宫,等过了年后再去封地也不迟。”皇上开了金口,他二人也不再拒绝。二人请辞的结果,一去一留。皇上挽留逍遥在宫,他也暂时回不了山谷了。我在他们离开后,也匆匆告退。望见逍遥的背影,我跑了上去,叫道:”等我一下——”他转身,平淡地问道:“兰婕妤有事?”兰婕妤?从他口中吐出,不着温度,至冷无比。他的冷酷让本就寒冷的天气更添一层冰霜,我不用说什么,都是徒劳而已,我摇头道:“没事,王爷走好。”他的眼角飘过点滴伤痕,碍着误会,碍着身份,他毋庸说话。这道鸿沟该怎样跨越?我和他背道而驰,走过几步,我再也迈不出去了。身后似有一个声音在叫唤我,让我下意识转身望去。他还站在原地,幽远深长的注视着我。我欣喜,他毕竟没有弃我而去。我淡笑着正想回到他跟前时,他却又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失去,只在转瞬。我该做什么才能挽回这份感情?也许做什么都是徒劳。泪水在眼眶中打了个转,缓缓流下,寂寞的宫道上,只留我默默拭泪,眼前已是烟雨蒙蒙。
后宫篇 第二章 云水禅心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亦是如此,一朝天子一朝妃。王府的妻妾全部要搬进皇宫,听说明年开春的时候还会大选秀女,充实后宫,绵延子嗣。我暂居永福宫,是离长乐宫最近的一座宫殿。心中冷笑,我的举动皇上可以了若指掌了。永福宫不算大,但也是一直俱全。永福宫前左右各设铜鬼铜鹤一对,面阔五间,开两扇双交四碗菱花隔扇门,宫内分左右暖阁,卧房之用。两处又各有陪房一间,用花虫鸟绘的屏风相隔。永福宫后院及偏院各有四五间空房,现在还是无人居住。院中设有小花园,无非是站时令花卉。永福宫各有自己的小厨房,可以安排些糕点之类,至于主餐,统一会由御膳房准备。“皇上有赏一一”灵公公就带着一群小太监,端着赏赐之物而来,这已经是第三次恩赏了,在旁人眼里是无上的荣宠。“皇上赏珐琅如意、玉如意、沉香如意各两柄;翡翠碧玉簪、鎏金翠花坠各十对;江南百卉丝织各三十匹…”灵公公念一份,身后的太监就抬一箱子放下。赏赐之物堆满了永福宫的正殿,满目的珠光宝气,羡煞旁人。灵公公将赏单交给我,道:“兰婕妤,奴才告退了。”一群人放下东西又鱼贯而出。暗香挑了几支发簪,道:“娘娘,今天的这些可比以往的都要好。”皇上先前拨下两个太监,两个宫女给我,我闲人多了吵闹,只留下了她这么一个宫女。我又怎会不知,多几个人也就是多几个眼线罢了。她来的那天,院前的红梅开得正好,让我想起了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随口就将她唤作‘暗香’,“随便挑些收进匣子里吧。”我随便瞄了一眼,说道。“是。”她怏然地应道,我的冷淡总让她不解,对于这些赏赐,我从未放在心上。“皇上潜邸的那些妃嫔都搬进宫了吗?”我随意地问道。“昨天已经都进宫了,今天各宫都忙着呢。”暗香拾掇着说道。以前王府里那些嫔妃,如今都有了品级和封位。淑妃升为淑贵妃,住朝阳宫,朝阳宫就是原先的络华宫,经过修葺改善过后改名为朝阳宫;惠妃入住太平宫,其他的侍妾因为名分较低,不能入住一宫主位,分散在六宫的偏院里。后宫以淑贵妃为首,她虽不是皇后,但仰仗孕育皇子和右宰相在朝中的地位,实质掌握着后宫的一切。“娘娘——”暗香突然叫道,紧张地说道:“今天申时一刻,所有嫔妃都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晚上慈宁宫还有设宴,现在已经过了申时。”我要想保一年的平安,就得不出差错。我急急地道:“那还不快走。”太后即是先皇的宛妃,当今皇上的生母,听说是个性情温顺,极容易相处的人。作为先皇的一个妃子,她可以与世无争地度过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成了万人敬仰的太后。阴历的十月份,已经有了明显的寒意,萧萧的冷风凛冽地吹刮在脸上,身子一颤,加紧了脚步。因为出来匆忙,只随手拿了件外袍,根本抵挡不住肆意的寒风。“兰婕妤到——”我刚到慈宁宫,就有守门的太监高声喊道。我穿过东侧廊庑,径直入了慈宁宫的安乐斋。在门外解下蝉丝外袍,交由门侧的太监,又整了整里衫,才踏进了里屋。屋里点着火盆,暖和了不少,所有的嫔妃都在,都是以前在王府的旧相识。太后端坐在软塌之上,正和淑妃说着话,其他几个嫔妃坐在左右两侧,也是笑容堆满目。“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我福身道。“给兰婕妤赐坐——”太后缓缓地道。“谢太后。”我直起身子,看清了这个太后的模样,比我想象中的年轻许多,简单梳了个云髻,头饰也只有一两支金簪而已,面容慈祥,眼神柔和我的位分较低,只能坐在末排。正坐下时,惠妃叶眉微挑,说道:“兰妹妹怎么来得这么晚?”我淡定地回道:“皇上临时有赏赐,耽搁了,让姐姐们久等真是过意不去。”“妹妹说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多等等也无妨。只是我们姐妹身处后宫,顾全些礼仪也是要的。”淑妃面带着笑容道。太后显然对淑妃很满意,瞅着她点头道:“后宫要是人人都像淑宁这样到是皇上的福气了。”众人接着太后的话,又是一阵的阿谀奉承,淑妃的心机和城府被掩藏在温顺的笑容中,这样的人最是令人害怕,不如道她下一步会干出怎样的恶毒之事。我不是以前的那个无知女人了,后宫争斗的戏码我也看过不少,我就不信我斗不过她。既然身处后宫,我自然要狠下心肠。“皇上驾到——怡王到——”前门外太监的通传声直达里面,众人纷纷起身迎驾。一阵客套礼节性的问候。我尽量缩在角落,虽表面淡定自如,内心却似在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息。同在宫廷,就避免不了这样突然的聚会。皇上扫视了一遍,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对太后道:“人都到齐了,朕随太后一道用膳。”“好。”太后应道,由淑妃掺着进了内阁。我默默跟在众人之后,进了内阁。内阁上座备了三个座位,其他的座位安排在左右两侧,各自独立的小型餐桌。正中央燃起了暖妒,房间的温度骤然升高。一道道热菜由两侧传递而来,先由太后皇上过目,再随意下拨给底下的嫔妃。皇上坐在太后身旁,恭敬她问道:“太后想听什么曲子,朕让人去准备?”“哀家喜静,就随便弹个素静点的就好。”太后回道。“太后想听什么?臣妾可以为太后弹上一曲,要是肃静点的话,那‘雨韵’可好?”淑妃抢在皇上发话前说道。“哀家知道你有孝心,刚才跟哀家说了一阵子话,还不累啊?再说还有这么多其他的嫔妃在,你呀就好好歇着。”太后宠溺地说道,对淑妃就像是亲女儿般疼爱。“是啊,淑姐姐,我们这些都是跟着皇上从王府到的皇宫,你的琴艺真是绝世的,这里谁人不知。”惠妃见风使舵,竟往好里说,瞄过我又展颜道:“到是兰妹妹,咱们姐妹未曾谋面,不知能否在今天为太后弹一曲,臣妾想皇上中意的人,一定也是佼佼者了。”这个惠妃又把皮球踢给我,众人都看着我,实在不该拒绝。我起身一福,道:“臣妾愿意为太后弹上一曲,只是弹得不好,各位姐妹别见笑了。皇上一怔,随即露出一弯浅笑,明澈的双眸泛着光彩,等待中玩心四起。在侧的逍遥却自入慈宁宫后就一个表情,漠视着我,仿佛自己置身事外,只是一个看客。太监已将古筝、架台安置好。我轻挑琴弦三两声,一串音符缓缓从指尖流出。是的,我恢复了宇文若兰的记忆,同时也恢复了她如天籁般的琴艺。此曲只是随性而发,将听者带进了一片纯自然的境界,清水、绿草、蓝天、白云……所经之处都是霞光琉彩,苍穹宇宙,云,沉沉浮浮,起起落落;水,或涓涓细流,或磅礴奔腾。听着此曲,心如明镜,远离红尘,似有枯木逢春之感。全身心的融入,直到曲终。听曲之人已然沉迷,似意犹未尽,钦佩、嫉妒、茫然、欣赏,各种杂乱的眼神无奇不有。我起身道:“臣妾献丑了。”太后讶异地望着我,问道:“想不到还有人能弹出这么好的曲子,哀家听得竟是云啊,水啊的,这叫什么曲子?”“回太后,这曲子叫‘云水禅心’。描述了自然运化中的天道,人道,物道,在平静的自然中参悟禅机。”我上前回道。“‘云水禅心’,曲美,名字也取得姜。这曲子真应了一句诗,‘行到水穷处,坐着云起时’。”皇上奇赞道,深幽的星眸停驻在我身上,似要将我看穿了一样。“谢太后、皇上夸奖。”我回了个礼,道。皇上转而对逍遥说道:“皇兄,幸好朕把你拉来了慈宁宫,要不然就错过了这场绝妙的琴宴。”“兰婕妤的确出众。’他平淡地说道,摆着酒杯,黯然地吞下那杯水酒,木然旁观,喜庆的外表下,我可以看穿他的心,只是这份感情再也不能明言了。“兰妹妹果然是才艺过人,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自愧不如了,”淑妃持酒而来,说道:“妹妹献艺,那我就只好敬酒了,盼望以后一起服侍皇上,姐妹情深。”她说完自干一杯。我举起酒杯,酒杯的晃动引起了一条条水纹,倒映着金漆的宫殿。我仰头饮尽,笑道:“谢姐姐。”虚伪的客套话而已,一杯水酒下,或许是她跟我宣战的开始。后宫永远都不会有姐妹一词,即使到了红颜已逝,仍会是无休止的争斗。慈宁宫的晚宴在酉时时分才散,慈宁宫外飘起了薄薄的冰片子,风吹过,寒气逼人紧。来时的单薄让我不禁一颤,暗香将蝉丝袍给我披上,其实也挡不了什么风霜。“怎么穿得这么少出来了?”皇上问道,将他的白狐皮鹤氅给我披上,道:“朕送你回去。”我欲伸手解还大氅,却被皇上按住了手,心中一颤,放任他为我系上。我知道我的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这些眼神远比外面的天气更加寒冷。“皇上——”淑妃唤道:“今天是十八日。”“朕没忘。”皇上有些烦躁地说道。“臣妾是怕白皇上来回劳碌,而且亦淳这些天感染了风寒……”淑妃欲往下说,见皇上眉目紧缩,又自觉地停住了话。“摆驾朝阳宫——’皇上令道,随同淑妃而去。皇室留宿的规矩,看来淑妃还是稳坐了上一季花魁。皇上留宿在她那里更好,省得我不知道怎么去应付他。众人各自回宫,我和逍遥算是在同一路。太监提着宫灯走在前头,逍遥总是比我快了几步,我只能跟着后头,抬眼便是那身寂寥的背影。无语的宫廷格外安静,静到让人发慌。永福宫外,我走到了尽头,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彷徨,道:“王爷要不去永福宫坐坐?”“入夜了,恐怕不便。”逍遥生硬地说道。“可是我有句话想告诉王爷,就一句。”我央求道。身边的太监宫女知趣地屏退了,他暗淡地问道:“什么话?”“你若信我,等我一年。”我不能明言,含糊地说了一句。“事已至此,婕妤又何必跟我说这样的话,皇上会给你想要的一切,那都是我满足不了你的。“他耿怀于心,冷然地说道。我身子一颤,如此已是多说无益。我收紧了大氅,让逐渐冰冷的身体挽留些温度。或许我真错了,既然错了就让我们一直错下去吧。“婕妤要是没其他事就快进去吧,我也该回太医院了。”他瞅着我的狐皮大氅说道。昏颤的宫灯渐行渐远,直到销迹。暗香在身边唤道:“娘娘,外边冷,进屋吧。”遥望宫道,没有人迹,庭院深深,何时是尽头。我颔首随暗香进了永福宫,尔虐我诈的一年,我该怎样度过?皇上、逍遥、淑妃,我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我被吸入了这金碧辉煌的深宫中,再无法自拔。
后宫篇 第三章 九霄环佩
这个冬天来得特别快,鹅毛大使得皇城银装素裹,圣洁无暇。连日来躲在暖哄哄的永福宫内,也懒得出门去。我倚靠在窗棂前,淡白的钩月将光辉洒在雪地上,谥静纯洁。永福宫外厚厚的积雪不着一个脚印,平整得如同湖面一样。“娘娘,手炉。”暗香唤道,将紫铜手炉递给我。我的手脚在冬天特别的冰冷,要是在观代,我一定是抱着小米取暖了。想起过去,不自觉地笑了,手中的暖炉甚是小巧,但却实用,比现代的那些玩意儿强多了。笛声阵阵而来,恬静的晚上异常清晰,这是我熟悉的曲子,他为我送行时吹过一遍。我恍然地唤道暗香:“快把我的琴拿来。”暗香应了一声,将琴取来。我迎着笛声,赋上了古琴的伴随。我不知道当年的宇文若兰拥有怎样的琴艺,即使是现在的我,都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她的才艺。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弹奏我脑中的音乐,就仿佛是熟练多年一样。这首曲子本就是凄婉迷离,如今的笛琴合奏更显得哀怨,让人催泪。笛子的节奏越来越快,仿佛是要脱离我的跟随,直向苍天戳去。十指抹、挑、勾、别、绰,紧紧尾随着笛声,好胜心让我不甘寂寞,可是他真就这么恨我吗?他吹的这曲子也是在跟我告别了吗?‘啪哒’,琴弦崩断,琴声不在。盈盈的泪光泛滥,滴落在琴身上。心中自嘲,就算我挽留了这笛声又如何?不禁喃喃道:“欲将心事赋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谁说没人听的?”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我赶紧拭去眼中的滴滴晶莹。我迎出去,见皇上独自站在外面,甚是好奇,他在外面站了多久了?我冷冷地道:“皇上怎么会来?”“你就不想这朕来?”他半猜着问道,转念想起,又问暗香道:“这永福宫外的积雪怎么都没人处理?”“回皇上,是娘娘不让。”暗香福身答道。“你下去吧。”皇上打发道。门前的雪,我也是故意让他们留着的,这么厚的雪,来永福宫的人自然少了,也省去了不少来找茬的麻烦。没想到,皇上还是在今晚来了,在素白的雪地里踏出了一排脚印。他没再问我原因,我也随他悠然得进入内室,他见琴弦已断,抬眼说道:“看来朕来得刚好。”我疑惑地望着他。他诡秘地一笑,朝外喝道:“把东西拿进来。”灵公公将东西放在桌上,上面缠着红色的绸缎,只知是个长条的形状。灵公公躬身离去,顺带关上了房门。“若兰,看朕给你带什么来了?”皇上笑着打开了红缎子。红缎子下,是一把‘伏羲式’的古琴,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稚紫,布着蛇腹断技,琴身上刻着四字篆书‘九霄环佩’。撩拨琴弦,声声清微淡远,犹如从远方传来。皇上拂着琴身,道:“朕听你在慈宁宫弹琴,虽美却没遇上把好琴。朕派人四下寻访,才找到了这把古琴,你弹一曲试试。”“我累了,不想弹。”我冷淡地说道。“是不想弹,还是不愿单独为朕弹曲?”他霸气地说道,捏住我的双肩,让我迎面直视他。“不想弹,也不愿弹。”我挑白了说道。“想做皇后,就该知道怎群取悦朕。”他竖眉暗挑,邪味地说道。“皇上要人取悦,大可以找别的嫔妃,我只想平静度过这一年。”我坦然地说道,似冰山般难以融化。“怎么平安度过?作为朕的妃子,你还能避开吗?”他扯笑道,动手勾起了我削尖的下巴。我心怦乱,夜愈发的深沉,他可以随时召我侍寝,一年的光明,我真就可以安然生话吗,未必天真了些。我无力反抗,只盼他没坏到那个地步。我腰肢一摆,反被他顺势一拉,薄软的唇瓣倏然封住了我,强势地探入其中。脑中的警铃一闪,我奋力地向后仰去,却被他在后脑上一托,霸道地又深了一层。害怕,心中从未有过的悚然感。密闭的房间里,暖炉中燃烧着炭火,赤热得烧红了我的脸。我摆脱不了他,委屈的眼泪懦弱的倾出,嵌入云鬓。感觉他的迷情,我狠狠地咬了下去。他面部一收,吻中杂含了血腥味,让人反胃。他不甘地将我放开,在唇边一抹,指尖留下斑斑血迹。“就真这么讨厌我了吗?”皇上未怒,却恍神地问道。他的企盼和爱慕尽显于脸,放下了帝王的架子,只是一个在感情上受伤的男人,在等待我的回答。他仓惶却又坚定的神色,让人心头深深纠结。“是。”我笃定地说道。若没有另一份感情的羁绊,我或许会妥协了。他的胸怀有十分的话,七分给了帝王业,三分给了我。“哪怕我把拥有的所有都给了你?”他眉目深纠一层,探问道。“是。’我又回了短短的一个字。“那你为什么要做皇后,只为了宇文家族而已,’他似问非问,喃语道:“当初王府的种种,真得没有让你留恋的了?”“没有。”我不留温度的答道。“你是在报复我,”他直勾勾地看着我,道“可你别忘了,你至始至终都是我的女人。我可以把你宠到天上,也可以把你抛进冷宫。”他在威胁我,那份肯定绝不是跟我开玩笑。我倔强地直视他,道:“若皇上下旨,我自会搬进冷宫。只是皇上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哼,”他阴冷地一笑,寒风刺透了我原本就冰冷的身躯,他逼近地道:“你真以为你什么都不做,朕就可以把后冠戴到你头上吗?”“你反悔了?”我疑问道。“一年的时间还长着,朕可以慢慢等,你会甘心做朕的女人,朕的话从来设有错过。”他隐含着说道,伸手擦去了我眼角下的泪痕。他的自信把我狠狠地击垮。我一直都知道,我迈出了第一步后,往后会步步艰难。君心难测,我越来越摸不清他了,他对我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恨,抑或两者都不是。“来人,摆架长乐宫——”皇上唤道,临出门前说道:“后宫的规矩,任何嫔妃都不能例外。三天后,朕会在长乐宫等你。”后宫的女子,若活着,无论是否受宠,都是皇帝的人,即使是死了,这个身份依旧不会改变,当真就没有了其他出路。我望着那把‘九霄环佩’,暗自嘲笑,顺则昌,逆则亡,就算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后天,日子果真还长着。而我竟把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
后宫篇 第四章 一夜侍寝
三天前,皇上留下了旨意,我再怎样,也不能躲过侍寝这一关。三天里,我想了各种借口,但结果无用。灵公公在傍晚时分,送来了沐浴熏香,酉时过半,我就会被送去长乐宫的暖阁。“娘娘,时辰到了一一”灵公公在外喊了第四遍了,显得有些不耐烦,只差破门而入了。我焦躁得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总得想个法子躲过这一次。眼角飘过那把‘九霄环佩’,顺手将它带着,或许能混过去,想想又捎带了案上的围棋、刺绣、画卷……暗香雇旁讶异地问道:“娘娘,侍寝还要带这些的吗?”我望望怀中的东西,喝斥道:“你懂什么,我自有道理。”她被我一斥,闷头不语了,得了我的示意,将房门打开了。“娘娘这是一一”灵公公一怔,问道。“把这些东西都带上,”我令道,见他们呆若木鸡地站着,又厉声道:“有规定说不能带吗?”“没有—”灵公公呢喃道,对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把我怀中的东西接了过去。我搭了把手,坐上了香丝细软的步辇,由太监抬往长乐宫。随着我的离去,身后的永福宫挂上了两盏触目的红灯笼。原先还在想,这个侍寝会不会跟电视上看到一样,包裹得像一个粽子,被人扛进皇帝的寝宫。现在看来,还是舒了一口气,至少我的穿戴都是完整的。步辇四平八稳,我缩进狐皮大氅里,倒也不觉得冷.只是这手还是冷得如同冰条一样。步辇所经之处,人人停步恭迎。经过一扇角门后,又是一条宽敞的宫道。三五步之间燃着宫灯,但仍是暗沉。前方一盏微弱的光源处,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为了躲避步辇,他往宫灯后退了退,反而让亮光照清了他的脸。我仿佛被一个霹雳震慑着,他幽怨而又愤恨的眼神,跟我午夜梦回时所见的相似极了,揪心的疼痛。逍遥也见着了我,仅仅几秒钟的对视,我怯气了,指尖无意的深深刺入掌心,却未感觉疼痛。或许是心里的痛远超过了表面的痛。步辇在长乐宫外的月台上停下,灵公公领着我进了长乐官,只开了一小扇门,待我进去后,其他人又出了殿,红漆大门随即也关闭了。长乐官的主殿只点了伏案前的两盏灯,皇上还在挑灯批阅奏章,那个精气神已是高度集中。我蹑手蹑脚地走近,原想找地方安置我带的东西,却被突然扔来的奏章吓了一跳,手中的琴、棋盘一股脑儿全落了地。皇上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收敛了怒目,道:“怎么来了也不支声?”我捡起那个被他盛怒之下扔来的奏章,无意瞟了一眼,是奏请皇上立淑妃为后的折子。我叠好折子,上前拿给他,道:“皇上是故意的吧。”“什么?”他收起了奏折,放在了那叠的最下面,问道。“皇上不是故意把那份奏章扔给我看的吗?”我嘲笑地说道。“你一一”他一时语塞,起身笑道:“你认为朕有必要多此一举吗?你会为了这本奏章而体谅朕吗?”我或许是猜忌错了,但他太过狡猾,难保他不是刻意的。我淡尔地说道:“如果皇上没那个意思,就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夺君予之腹了。”我故意将‘君子’两字加重了音,提醒他要做个君子。他的眼掠过地上的那样东西,含笑地问道:“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的?”我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将地上的古琴抱起,道:“皇上不是想听琴吗?我今晚给皇上弹琴可好?”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动机,将我手中的琴夺了去,道:“朕今晚不想听琴了。”“那一一皇上给我评品一下这幅画吧。”我随手又拾起一样,颤问道。“夜深了,伤眼也伤神。”他又拒绝了我的提议,摆明了是跟我对着干。“要不就下棋?”我有些慌乱了,漫漫长夜,他不会真要跟我那个什么什么吧。他新鲜地凝视着我,那种神情似在捉弄我。他睨视着地上散落的棋子,道.“那还不快收拾一下。”我暗自缓了口气,幸好带了一样他喜欢的游戏,跟他耗上一晚应该不成问题了。我赶紧拾掇着满地黑白的棋子,跟他一起进了暖阁,坐在软塌之上。他将白子递给我,自己执起黑子就下了一步。“我不会下围棋。”我掇弄着手上的棋子,低声地道。“呵一”他闷笑了一声,不十分明显,但我听得出来,他是在耻笑我,顿时脸上布满了红点点,泛滥开来。“那怎么抱着棋盘来了,难不成让朕左手跟右手下?”他篾笑着问道。“谁说要跟你下围嘴了,我要下五子棋。”我义正严词地说道。“五子棋?”他嘴边的弧度变大了几度,笑问道。“是,比围棋好玩。”我为了提升他的兴趣,激动地为他讲解道:“就是谁先五子连线,就算谁赢。”我一边说,一边摆出几个式样,让他更明白些,直至他完全领会了五子棋的下法。见他心领神会,我执起白子就下了第一步,却被他突然的嚷嚷声吓了一跳。他制止道:“不是应该黑子先下的吗?”“五子棋没那么多规矩,我先下,下一盘谁赢了谁先下。”我胡乱说着自己的规矩,反正他又不知道。在五子棋里,谁先下,谁就抢到了主动权,我可不想输给他。他被我一句顶回去,不再言语,开始跟我对弈。他开始也摸不着门路。连输了几盘,反而激发了他的好胜心。他学得很快,大概十盘过后,我就没有赢过他了。暗暗的烛火‘辟啪’的响着,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我的眼皮开始坠地,哈欠连天。“你困了?”他问道,舒展了双臂又道:“朕也累了。”“不困——”我一下来了精神,道:“我还想学下围棋,皇上教我吧。”原本起身的他又坐下了,细细地瞅着我,问道:“真想学?”“想。”我急迫地说道。他挥手将棋盘上的子都抹去,又新拿出了黑白两子,左手执黑,右手执白,为我讲解着。他不是一个好老师,只顾着专心在棋盘上,像是在自语一样,偶尔抬眼看看我。我本身就对围棋没兴趣,像是在听一堂极其无聊的课程,越听越想睡。我用肘尖支撑着,低头闭上了双眼,时而发出‘嗯嗯’声,瞒混着他,竟显梦境,。容成抬眼去看时,见着那个玉容的主人,睡得正香,细长的睫毛密密得覆盖着,眉黛时而微蹙,时而舒展。容成竟然忘记了所有,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呆滞了须臾。她的那些伎俩怎能逃过他的眼,容成不愿去揭穿她,只为了能这样静静地跟她待上一段时间。所谓的侍寝,不是他故意安排的,容成不希望她是怕他,躲他。容成将棋盘收起,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并不喜欢下棋,但只为了让她不要紧张,竟然可以下了这么久。容成将这个睡美人抱去他的龙床上,无意间触上了她那双冰冷的酥手,心中一冷。容成将她轻轻地安放在床上,对外轻唤道:“再去拿个暖炉来。”“是。”门外候着的太监应道,立刻就抬了暖炉进来。两个太监抬着暖妒,轻手轻脚地放在龙床边沿,躬身退出了暖阁。容成坐在床沿上,抚上她的手,依旧是那么凉,不由得蹙紧了眉头。看着安躺的她,容成的心居然绷得很紧,越是靠近这个女人,他的心就越不受自己的控制。这种近距离的唾手可得,让他紧张地不知所措了,即使是面对满朝文武,他都没有这么不安过。她翻了个身,嘴上‘吧唧’了一声,跟他挨得更近了。容成笑看着她,没有了丝毫的睡意,若他能永远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她,也是一件极美的事。容成回过神,动手去解她的彩袖夹祆上的盘扣,手指竟然不自觉地颤动了。他自嘲着,他对她的爱,让他不愿去亵渎她,他也相信一年的时间,她会再爱上自己,骄傲如他,自信如他。我朦胧中,感觉颈部磨蹭得酥痒,原就没有沉睡,陡然睁开了眼。眼帘下,皇上正趴在我上面,手指停留在我的盘扣上。“你干什么?”我怒目地将他推开,收紧被他揭开的衣领,瞪着他说道“朕一一”他失口哑言,没料到我会突然醒来,错愕地看着我。“卑鄙,下流——”我怒骂道,他怎么可以乘我睡着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他不解释,异彩的双眸黯淡了,脱去了他龙靴,躺在我旁边,道:“朕累了,明天还要上朝,不要吵着朕。”“你一一”我气急得说不出话,他的丑行被我揭穿了,他居然可以当作没做过。要不是我醒得早,难不保他还会做出什么。我扣好衣领,想从他身边跨过去,被他拽了回去。我充满怒气地说道:“我不想睡了。”“朕不会再碰你了。”他闷语道,不管我的反抗,将我撂倒在床上,又帮我盖上了锦被。“我不要。”我扯开那条被子,吼道。他的人品,我实在不能确定,大脑的警报告诉我,他的话不能信。“朕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还是你要将朕绑起来才放心。朕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好色之徒吗?”他的眉竖立着,寒心地问道。“我一一”我难以回答,他的确不是,如果他是,我早就不能好好地待到现在了。他再度躺下,侧身对着我,闭目睡击。我只静静地坐在床上,直到听到他微弱的鼻鼾声,心中的石头在落了地。我缩在角落里,远离他的地方躺下.原本只想闭一套儿眼,谁知竟又沉沉地睡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我一个人,衣衫完整,那条锦被严实地覆盖着。我坐起身,朝外望了望,见皇上回头对上了我的眼。“朕要上朝了,你可以再睡半个时辰,卯时记得去慈宁宫问安,这是礼数。”皇上淡淡地说道,又亲自戴上了冕冠。“嗯。”我点头道,我讶异地看着他,怎么都没有太监宫女替他更衣的?做了皇帝,连穿衣服都要自己来的吗?自他走后,我也不再睡了,终归不是睡惯了的床。一夜侍寝,他好像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难应付。我穿戴了整齐,动身前去慈宁宫问安。
后宫篇 第五章 设计出宫
“婕妤娘娘请稍候一一”宫女欠身说道。我许是来早了,在慈宁宫的安乐斋等候着。安乐斋的主塌上,铺陈上一条猩红洋毯,一个赤红色的金钱蟒靠背,楠木制成的脚踏上雕着飞舞的火凤,煞是富贵。我站在一侧的紫檀雕螭案旁,闻着股沁脾的暗香,时有飘来。,左右寻去,才发觉塌边的小几上,有三五支红底黄蕊的龙游梅Сhā在美人觚内,花瓣上凝聚着水球子,应该是刚摘下不久的,怪不得一股清香味。“唔一一嘻一一”一声稚嫩地童声响起,在我刚转身时,他就扑到在我脚边,两只小手拽着我的裘摆,想要爬起来。四处都没个人影,怎么能让个小孩在慈宁宫内乱跑呢?我蹲下身子,将他摇晃的身子扶起。他也是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地站着,像是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倒。他笑盈盈地转着滚圆的黑眸子,咧着嘴,口水从缝隙中乘机淌了出来。“小鬼头,看着美女就流口水啊,长大了又是个小色鬼。”我取笑道,拿着手绢帮他把嘴角擦干净。他显得更开心了,口水流得更多了,像是故意的,那两只小贼手还不停地拽扯着我的夹祆,发出清脆但又有点淫邪的笑声。“小鬼,放手,不然我就一一”我伸手去捏他的小脸,软得跟个棉花糖似的,真想咬上一口。“嘻嘻——”他居然没有哭,反而更兴奋了.极可爱得向我抛了个媚眼,眼睛眨巴眨巴地对着我。“你好可爱啊——”我凑近他,在他粉嫩的脸蛋上留下一个吻。“你在干什么?”一个尖锐的女声袭来,走近我面前,认清了我的模样,又福身道:“婕妤娘娘——”来人竟是晚竹,她将那个孩子抱起,欠身说道:“不敢劳烦婕妤娘娘。什么跟什么?她那猜忌的神色,好像我是个拐骗犯一样,忙不迭地抱走孩子。“晚竹,什么事这么大声,吵着太后的清静谁担待?”淑妃跟着太后进了安乐斋,一进门就数落起晚竹,或许这些话更是讲给我听的。“奴婢知错了。”晚竹怯声地低头说道。“咯一一咛一一”那孩子还不会说话,嘴上张合得吐出几个象声词。太后一看到他,慈眉立即如柳叶般温柔。太后抱过那孩子,坐在软榻上,道:“这孩子跟皇上小时候一样机灵。原来是他,几个月没见,他长这么大了,我记忆里还一直停留在婴儿时期。我上前福身道:“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太后这才注意到我,略抬了抬凤眼,道:“皇上身子好些了吗?”难道他身子不好吗?我怎么看他挺精神的。我想了想,道:“回太后皇上很好。”太后双眉一勾,极不满意地瞟了我一眼,又对身边的淑妃叹道:“还是你让哀家放心些,皇上身体不好,让太医院也注意些。”“臣妾明白,”淑妃含笑着说道,转目朝我浅浅地一笑,道:“想来妹妹是伺候皇上累了,才会忽略了皇上染疾,妹妹年轻,粗心了些也是难免的。”“你这孩子就会替别人说话,做事又周全,还为皇家生了小皇子,哀家就不明白了,皇上怎么就迟迟不立你为后?“太后当着满屋的侍从,毫无顾忌地将立后的事讲了出来。“太后,皇上的心思一定想得更远,也一定有皇上的道理。臣妾并不在意是否是皇后,或许以后其他姐妹诞下皇子,会有比臣妾更合适的,也未可知。”淑妃倚靠着太后,温顺地说道。我在一旁听着,也在心里冷笑,她会不在乎皇后的位子,我是一万个不相信。她那善良乖巧的外表下,藏满了龌龊和恶毒。那份子演技,要是在现代,什么影帝影后都要靠边站了。“说到皇子,皇上的子嗣也单薄了些,哀家到真希望你再生个皇子皇女,都像亦淳这么聪明就好。”太后眯眼说道,挑逗着怀里的孩子,自然是十分的珍爱。“皇上还年轻,再说宫中姐妹多,开春又会选秀,太后想抱孙,臣妾还怕到时皇子多了,太后都认不得谁是谁了。”淑妃半打趣地说道,引得太后阵阵笑声。太后见我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也不怎么待见我,挥手道:“你要是没事了,就回吧。”“是,臣妾告退。”我弯身道,本就不想跟她们去掺和。“妹妹等等,”淑妃叫住了我,暖笑道:“我那儿有些定神的香料,还有些滋补的贡品,还是皇上前些日子赐下的,一会儿给妹妹送去。”“谢姐姐了。”我虚假地笑道,心中暗暗思忖,不知她又想要什么花样。一大早,冒着北风,从长乐宫走到慈宁官,又从慈宁宫回了永福宫,这耗在路途上的时间就过了大半。偌大的皇宫,每进一个宫巷就是阵肆虐的刺骨寒风。“娘娘——”暗香唤道,她知道我怕冷,早早地就燃起了暖炉,屋子里如三四月般温暖。我搓了搓手,放了炉上烘了烘,手掌才有了些血气。我进了卧房,再补个眠,却瞅见桌几上放了张纸笺,拾起一看,是逍遥的字迹,忙问暗香:“今天有谁来过了吗?”“没有人来过。”暗香回道。“你下去吧,我休息一会儿。”我展开信笺,上面道,小红腊月十三要出嫁,望我能去。寥寥数语,别无其他。我收起纸条,放入炉中焚毁。小红的婚嫁,我自然要去,只是皇上那儿会轻易同意吗?腊月十二,寒又重了几分,彻骨难耐。“你这永福宫真是四季如春,朕一进来就觉得暖和。”皇上临近火炉坐着说道。“我怕冷,屋里多放了几个暖炉。”我答道。皇上最近都不曾来我宫中了,我跟他也就像是泛泛之交,谈不上情深,但也不像刚开始那么仇视他了。我盼望着就这样相敬如宾的生活,不想打乱了这个看似平和的状态。我从小柜中翻出了个香囊,拿给他道:“我听说皇上为政事烦忧,特地给皇上做了个香囊,里面放了些木棉、银杏、辛夷、薰衣草,都是些花草,有股子香气,也可以凝神安心。”他满心欢喜地定神在我身上,眸子炯炯有神,眼角似泛起酡红色,笑留在唇边,道:“朕不是做梦吧,你开始关心朕了。”“那皇上是要,还是不要?”我递着手已很久了,对他说道。他说着伸手来接,掌间免不了的触动,像是一股强劲的电流,让我本能地往回缩了缩。他掂捏着香囊,凑近了闻,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皇上既然收了我的香囊,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借着时机问道。“原来是别有目的啊,说吧,想要什么,朕有的都可以给你。”他笑着说道。“请皇上恩准我明日出宫一趟。”我大胆地说道。“出宫做什么?你要什么,朕可以派人去——”皇上说道,骤然收起了笑容。“明日小红出嫁,我想去。”我道,即使我不说,他自会知道,不如坦白了更好。他沉思了须臾,道:“这样,明日朕派些人跟你一道去。”“不用,我又不出京城,明晚就回宫,不会出事的。”我婉辞道。“好吧,随你。”他淡淡地说道,没有强硬,但语气不再缓和了,像是签了个不平等条约,有些憋闷。他握紧了手中的香囊,迟迟地道:“你会送朕香囊,只是有求于朕,是不是?”“皇上多虑了,不能就当我是纯粹的关心而已吗?”我道,其实我的盘算正如他所说的一样,顿时觉得自己有些阴险,若没有出宫一事,或许我压根不会想过去关心他。“你若是骗朕,朕也甘愿被骗。”他无奈地冷笑道,他的心是明了的,可以一眼看穿我。虽说对他没有了以往的爱情,但他的话还是让我颤动了,自他做了皇帝,似乎也在改变,变得更成熟了,也更稳重了。我不想考虑其他,开心只为了拿到了出宫的通行证,明天的婚宴,我可以去参加,已是无比的欣喜。我第一次在心里感激他了,毕竟我还有自由的空间。
后宫篇 第六章 婕妤醉酒
腊月十三,漫天飞雪似柳絮般飘扬,原以为过了正午会停,却在午后下得更猛烈了。我穿上大件猩红貂鼠昭君套,把整个人都捂严实了,怀中还藏了个手炉,用袍沿遮盖住,就似个特务一样了。暗香才开了一个小缝,嗖嗖冷风似刀子般直刺而来,不禁一阵哆嗦。‘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今天实在不是出门的好天气。“娘娘——”暗香忧心地唤道。我坚持自己一个人去,不想带上多余的累赘。我朝她会心一笑,咬咬牙就出了门。皑皑白雪依旧没有停止的动向,落在我的貂皮外袍上,瞬息消失的无影无踪。凛冽的风肆无忌惮地横扫而来,吹下了我的帽沿。飞舞的雪花打到我脸上,让我视觉模糊了一阵,我已是步步维艰,只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在瞬间凝结成了白雾,氤氲得罩在眼前。“上车——”我被人抓出了胳膊,熟稔地声音让我一怔。我呆愣地看着他,似在幻境中一般,久久没有动弹。“上车——”他又说了一遍,这次,他干脆直接将我托上了马车。直到我坐在马车内,耳边‘呼呼’的风声平静了,我才晃过神来,此时马车已经驶离了皇宫。我撩起车帘子,对着逍遥的背影,道:“你怎么会在那里等我?”“没等你,正巧赶上罢了。”他平淡地说道,呼出的白色雾气喷洒在我脸上,竟有了些暖意。“外面风大,你坐回去。”他说着,把帘子一拉,将我跟他隔开了。我何其有幸,两个皇子为我当过车夫。胸膛上似有一股暖流,四处流窜却是舒服的,全身也温暖了,再去瞅怀中的手炉时,却是早已灭了。久违的医馆,如今被带贵经营得很红火了,在京城也是首届一指的药材铺子,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小姐——”小红见着我时,已是热泪盈眶,红嫁衣上留下了斑斑泪迹。“今天嫁人,怎么久哭成个泪人,妆花了可不好看哦。”我趣言道。闺房之中,只留下她跟我两个,她已出落得更加标致了,再不是以前那个钻在花丛中摘花的毛丫头了。“小红想念小姐,可如今小姐贵为婕妤,过了今天,小红怕是更不能见着小姐了。”她哭诉着说道,新添几道泪痕。“俊丫头,见我做什么,要是嫁了人,一心就想着你夫君了,过得幸福就好。”我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笑着说道。“王爷,哦不,皇上对小姐好吗?”小红说顺了嘴,忙改口道。“好啊,你瞧,我不是随时都能出宫吗,要不是皇上宠着,哪能这么顺利啊。”我说道,并不想让别人再担心我了。“可是——那个王爷——”小红断续地低声说道。我知道她指的是谁,忙笑着拉着她来到梳妆台前.道:“别尽说我了,今天嫁人,可你瞧这妆都花了。”我重新为她描眉,涂胭脂,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还有我深深地祝福,我庆幸,至少她会是幸福的。“哎,怎么没有喜帕啊?”我在床上,柜中找了个遍,对小红问道。“因为不是正式成亲,所以不用喜帕。”小红羞涩地一笑,道。“不成亲?”我惊奇地问道。“嗯,”她点头,道:“常贵的家在西南,我们原打算是回西南去的,到时再成亲。但我好歹是小姐的人,如今要出嫁了,小红一定要给小姐磕个头再走,所以才匆忙赶在年前给小姐行礼了。”“真是个傻丫头,”我轻戳了她一下,笑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你也不是我的,只做你自己就好。”“可我就想给小姐磕头。”她憨傻地笑道。一个简单的婚礼,没有高朋满座,没有盛事鸿宴,只要两颗真心足矣。小红和常贵硬是要我跟逍遥坐在上位,给我们磕了三个头。如此的喜景,却突发了我潜藏着的伤感,想落泪,却又强忍着,我要微笑而来,微笑而去。“小姐,我们准备了一顿晚饭,都是些粗茶淡饭,王爷跟小姐吃了再回吧。’小红央求地望着我,说道。我见逍遥不反对,也不想驳回小红,这餐饭后,我们或许真就见不上面了,于是颔首答应了。席间就四人,我和逍遥对坐着,抬眼就可以看到彼此喜兴中透露的哀怨,徒增伤感。想来常贵他们赚了不少,酒席上竟是琼浆玉酿,山珍海味。“我们先敬王爷一杯,能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常贵说道,和小红一起敬酒。逍遥笑着回敬了他们,余光落在我身上,黯沉地紧,爱得越深,伤得越深,我知道今晚的满目的红色,触动了他,也触动了我。我看不得这灼人的目光,举杯道:“我敬两位新人——”“怎么能让兰姐光敬呢?”常贵笑语着满上酒,道:“应该我们先敬兰姐才对。”一杯下肚,如种下了个火种,体内燃烧着,身子也暖和了点。我再度举杯,道:“我祝你们百年好合。”一杯饮尽……“白头偕老……”又一杯饮尽……“并蒂荣华”再饮一杯……“小姐,你会醉的一一”小红劝道。“这么高兴,怎么会醉呢?”我嫣然笑道,又饮尽一杯酒,居然是苦的。没人来劝我了,古人云:借酒消愁,殊不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酒解不了愁,只能让人把愁全部逼出来。浑噩地醉眼连糊,眼前是人影晃动,意识似有些错位,但我知道,我一直在笑,开心的笑。“对不起,我出去一下。”我忍着上泛的酒臭味,冲出了门。不用再伪装了,我倚在一棵腊梅苍劲的枝干上,胃中翻腾,干呕了几下,涨得更难受了。面上怆然泪下,热泪在室外顷刻就成了一层霜,凝结在脸上,刮裂得有些疼痛。腊梅花,花黄似蜡,浓香扑鼻,舞动的雪花带着飘零的花瓣,送到我唇边,又轻扬地落了地。我低声抽泣着,头疼欲裂,真想把所有的泪在今晚哭干了,耗尽了。“屋外冷,小心病着了。”逍遥站在我身边道。我仰望那张脸,再不受我控制的心,指使着我扑向他。闻到了那特有的味道,我的眼似决了堤,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只靠着他哭位,沾湿了他的衣衫。他定身站着,只由着我停靠,由着我依赖。他暖暖地气息喷在我耳鬓,道:“娘娘不该失仪——”我从他身上撤开,用势过快,险些往后仰倒。我盯着他冷绝的眉宇,像是被狠狠地在心口划上了一道,冷笑着道:“你就是不相信我,就是怪我,甚至一一你是在恨我,对不对?”“谈不上恨,只是各自走自己的路,一如平常。”他惨淡地说道,与这雪天一样冷。“哼哼,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相信。你会相信别人的话,说明你根本就不爱我,或许是爱得不够深,”我心口一泛,硬是将呕吐物又吞了下去,道:“我爱你,从未变,我可以发誓。”“你醉了。”他平淡如水地说道。“我是醉了,所以我可以大胆地说,我要做皇后,是为了解你的身上的蛊。宇文皇后留下的蛊,要我来解——”我大声地对着他嚷道,说出了心里的话,胸口也舒服了许多。“什么?”他惊愕地问道。“没错,”我苦笑道:“宇文家的悲哀,皇后,只有皇后才可以解蛊——”“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现在——你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说了又能怎样?”他介怀地说道,悔恨和懊恼凝聚在面孔之上。“是你,你自作主张,将皇位让给了他,把我让给他一一”我高声地哭道,扯在他怀中,尽情地让眼泪一次次流淌在他身上。“对不起,太迟了,如果我早知道——”他紧紧地搂着我,抵着我的青丝,忘情地吻落下。“一年,他答应我让我做皇后,到时,等我解了蛊,我们可以悄悄离开,我们躲起来,与世隔绝,好不好?”我窝在他怀中,蹭着他说道。“那你跟他——”他犹豫着没问出口,只是将我拥得更紧了。“我只爱你,信我——”我容不得他的怀疑,急迫地说道。“信,以后我只信你。”半醉半醒地回宫,我的酒劲仍末退去,经过一路马车的巅簸,反而更甚了。雪早已停了,我撑着院中的一株红梅,一阵反胃,酒秽顷刻翻涌出来,酸臭难闻。不知道我刚才喝的是什么酒.过了这么久,愈发觉得思维混乱,意识不清。我踉跄地走了几步,敲着门,道:“暗香——开门——”叫喊了两三连,仍没人回应,这个丫头不给我留门就算了,还不给我开门了。我用脚踹着门槛,直拍着门,道:“我——回来了一一”猝不及防,门刚打开,我一头栽了进去,闯入一个人的胸膛。咦,暗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大了?我寻视而上,心中一紧,又泛上一股酒劲。“谁准你这么晚回来的?谁准你喝酒的?”皇上怒盯着我道。“你也没说不准啊。”我借着醉酒,顶嘴道。“你一一”皇上头上的青筋根根凸现,恼怒地将我打横抱起,直朝卧房而去。我大震,狂乱地挤兑着他,扭打着他,嚷道:“放开我——’屋内的宫女太监无不惊恐的看着我,像是被定了格,居然都直视着这一幕。皇上一个厉眼扫去,他们又纷纷低垂下头,躬身退出回避。“你要干什么?”我叫嚷道,被他扔到了床上。“帮你醒酒一一”他厉声地说道。“我不要——不要——”我扯叫着,想要爬下床,身子却不听使唤,瘫软在床上。皇上强霸地将我制伏,挨着我,不容反驳地道:“你最好听朕的话。”一股苦中带甘的药水被强行灌下,我呛了几声,不知是酒劲还是药劲,沾了床就沉沉地睡死过去。
后宫篇 第七章 醉酒受罚
一夜微褪梅梢雪,天已亮透了,白亮的光射进卧房。昨夜的宿醉,现已没那么难受了。我背靠着床,唤道:“暗香——”暗香端着碧绿琥珀碗,走近我跟前,道:“娘娘醒了,这是燕窝粥,娘娘用些吧。”隐约记得,我是在医馆里,我醉了。昨晚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吗?我想起了逍遥,想起了皇上,可一觉醒来,身边只有暗香。“昨晚发生什么了吗?”我端过粥,碗壁上的热腾透过掌心流到了心上“娘娘——”暗香吞吐地立在一边。我抬眸看她,道:“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又不罚你。”暗香咽了咽唾沫,道:“昨夜皇上在永福宫等了娘娘一夜,娘娘您戌时才回宫,还醉了酒,甚至——打了皇上。”我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我的确是反抗了.许是无意刮到了他,至于‘打’,怕是在旁人眼中看到的吧。“皇上人呢?”我淡漠地问道。“皇上天亮了才走的,说是醉酒伤身,特地让小厨房给娘娘备了早粥。”暗香水眸一转,又道:“奴婢还未见过皇上对哪位娘娘这么上心的。”我细细地听着,喝了两三口粥,递还给暗香,又懒躺了半个时辰,才乏力地起身梳洗。未到晌午,慈宁宫有太监来传,让我去一趟,似被提讯一样,跟着他们前去。我踏足慈宁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虽是名义上的婆媳,但我迟早也是会离开的,并不想与后宫的人纠缠。太后一脸不悦地打量着我,屋内出奇的静。淑妃是慈宁宫的常客了,挨着太后坐,自是十分亲热。“听说你昨夜宿醉晚归,有这回事吗?”太后藐视我一眼,问道。淑妃用罗帕在嘴角一拭,难掩盖着她的一丝谲笑。是不是她告诉太后的并不重要。皇宫本就是难藏秘密的地方,更何况昨晚又那么多太监宫女看到。我不必抵赖,直言道:“是。”“身为婕妤,入夜未归,已是大忌,你居然还饮酒,成何体统?三宫六院,虽未立后,但规矩还是在的,岂容你胡来?”太后眉目一紧,盛怒之下,慈宁宫内足可以听到细微的喘息声,不敢言语一句。我亦无所畏惧,只澹然地说道:“臣妾甘愿领宫规处罚。”只是醉酒、晚归,应该不用罚得很重,我索性应承下来,也省去了跟她们多费口舌,如若她们真要罚我,也不是我三两句就可以逃过去的。我恍惚中听到了淑妃的奸笑声,毛骨一紧,暗自悔悟,有淑妃在,我想过了这关怕没这么简单。可话已出口,就是覆水难收了。“既然你知错,就自己去敬房领二十鞭子。”太后冷犀地冒出一句。我脊背泛上一股凉意,二十鞭子下去,我还不要皮开肉绽了吗?“皇上驾到一一”门外太监通传道。我暗自窃喜,他来得真是及时,他总不至于看着我挨打吧。“皇上这个时辰怎么会来慈宁宫?”太声展眉问道,一改刚才的冷眼。“朕听说太后要罚兰婕妤,朕是来——”皇上话未完,太后连连截断,道:“后宫的事,皇上还是不要管了,你是一代君主,宠爱后妃也该有个限度。”“太后误会朕的意思,,朕是怕太后轻饶了她,特地来看看。”皇上眉眼一挑,谲密地露出似有似无的隐笑。我一惊,鞭笞已经够狠毒的了,他究竟想怎样罚我?他的神秘和高深,更让我猜不透。“朕不知,太后罚她什么了?”皇上问道。“鞭笞二十。”太后明言道。“太轻了,”皇上反对,轻蔑地道:“依朕看,还得罚重些,也让她长长记性。”太后和淑妃皆是错愕,难料这位皇帝怎就心思莫测。皇上对我的另一番对待,后宫人人皆知,就是那些源源不断的赏赐,也直接了当地说明了皇上对我的重视。皇上话锋一转,道:“但年关将近,先祖祭祀,也该避讳些。就让她到钦安殿去抄写经文,对着先祖悔过,太后看怎样?”太后自然懂皇上的意思,明则罚,暗则保,在众人面前又不好激言,颔首道:“就依皇上的,让她去钦安殿待一个月,默写百卷经文。”变相的关禁闭,我被禁足了。钦安殿是供奉轩辕皇室先祖的地方,前殿终日香火缭绕,后堂我曾经来过一次,也算旧识了。堂内足有二百来平方,空荡无物,幔帘随风摇曳,向烛火边曼舞而来。烛影摇动,狂乱地颤动着烛锋,顽强地与寒风做着争斗。我独自一人在钦安殿已待了十天,抄写的经文也就只二十卷而已,照这个速度下去,一个月定过不了百卷。我起身,将门窗再一次掩上,双手搓了搓,仍僵冷地不着温度。复又回到书桌前,剪短了烛芯,又执起了毛笔。“……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我自念,手哆嗦地在宣纸上写下。‘呼一一’又一阵风刮来,将原就松动的门再一次打开了,红烛瞬间熄灭,桌上的曼长宣纸也随风扑面扬起,黑暗中如魅影般张扬。我裹紧了大氅,迎着这股强风,不禁冷颤了。一个人影攒动,在黑沉的大堂内,直至我面前,方看清了模样。“怎么都不点灯?”皇上轻声问道。此刻已是过了戌时,他为何只身来钦安殿,我转身点上了蜡烛,道:“风太大,吹灭了。皇上怎么会来?”烛影斑驳地在他冠玉般的脸庞上,隐隐绰绰。他从大麾内掏出个小巧的金丝罩手炉,道:“这个体形小些,写字时揣在怀里,也暖暖身子。”“谢皇上——”我欲伸手去接,反让他握上了我那双冰冷的柔荑。“天冷了就别写,写不到百卷也不妨事。”他宽厚的大掌,如火焰般灼热,瞬间的温暖袭上心扉。我身子一颤,抽手而出,道.“我不冷。”他重重叹了口气,持手炉放在桌上,垂眸道:“若冷了,就用上。”“谢皇上——”我依旧只有这一句,低垂着双目道。“年关—”皇上思寻片刻,又道:“若少些什么,让门口的守夜太监来通禀一声。”“什么都不缺,谢皇上关心。”我低头看着他金边朝龙足靴,问语道。他若有所思,眼边刮过半分不舍和无奈,道:“你对朕竟比外头的风还冷,可你要知道朕的苦处,朕的无奈。”“我知道。”我惨淡一笑,道,他的无奈又何止这一次。“知道就好。”他将我云鬓的一丝乱发挑起,绾于耳后,又道:“朕或许要过了这个年关再能来看你了,万事自个儿留心些。”“是,恭送皇上。”我福身说道,如逐客令般,毫无挽留。他独自而来,孤身而去,夜愈发地寒彻,愈发地催人紧。我拾起桌上的手炉,暖意末曾消退。过去,他何故将我忘却?今日,他又何故对我情深?如此,还有意义吗?徒添彼此的烦恼而已。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情。既然无情,既然忘却,又为何心中怅然到了混沌?百卷的经文,也许它会告诉我,会让我的心境再次平和下来。
后宫篇 第八章 除夕之夜
这一年的除夕特别的冷,虽未下雪,但那股子冷锋仍似柄尖刀,直刺进我的胸膛。钦安殿四处透着缝,愈发觉得是置身于户外,似冰窖般酷冷。腊月三十,皇宫繁忙,在寅时三刻,天未亮之时,太后、皇上,携同皇室亲贵来钦安殿为祖先上了头柱香。我静候在侧,垂眸而立,只听得钟鸣阵阵,闻得香烟袅袅。殿内帐舞蟠龙,帘飞彩风,鼎焚百合之音,瓶Сhā长春之蕊,随处可见的琉光异彩。祀礼到了卯时才完结,皇上与众人进入…太后缓步过我身旁,问道:“已写几卷经文??”我低垂着,道:“未到四十。”太后不悦,凝眸道:“写满百卷,方可解禁。”一路的贵胄浩荡而去,偌大的钦安殿即刻便又静了下来。我遥望一个个熟稔的背影,离我渐渐远去了。白天里,宫中喧闹非凡,鼓乐奏响,靡靡之音,似从远方飘来,让这冷寂的钦安殿也有了人的气息。伴着一日的欢娱声,直到幕夜降临,我伸伸懒腰,在钦安殿的回廊处逛了一圈。手臂酸乏,我在一处扶栏上坐下,敲打着右手臂,酸麻感随之而来。‘崩——啪——哗一’一声声爆响,天际绚烂的烟花,灿烂夺目的泄下,五彩斑斓地点缀在浩瀚的夜空中。点点色彩如同流光般,漫天的璀璨,将天际的星辰都媲美下去,独自一时的风华。“空中捧出百丝灯,神女新装五彩明。”一个脚步声从后缓缓而来,口中念道着。我抬眸寻去,他的脸亦明亦暗,附上了烟花的红绿之色,突现地越发魅人。我心中一喜,道:“大过年的,你怎么溜达到这儿?”逍遥面露蜜色,依身坐在我一旁,道:“知道你一人在这儿,特地过来给你道个年。”那日醉酒,我依稀记得对他说了一番话,只是过去那么久了,我以为只是我的幻觉。时至今日,我已十分确信了。“那天在医院,我说的那些——”我略转眸看去,时而清晰的容貌,不禁心头微微一颤,失口哑言了。他明眸相望,笃神而道:“你那日,并非醉话,我懂。”心中宽慰了不少,毕竟如此冷决的后宫中,并非只抛下我一人。我垂首,拨弄着祛摆,问道:“你——后悔过吗?”他思忖一时,叹道:“后悔,后悔当初不该带你进宫,后悔当时没有相信你,后悔对你的冷漠一一”我伸手堵上了他的嘴,酸楚已由胸口泛上,积聚眼眶,凝结成了颗颗滚烫的露珠,顺颊而下。他反握上我的素腕,在这柔软处亲吻,温热又刚强的气息,让我身子一颤,似要散了骨架。“为什么这般冰冷?”他盈握上我的手,怜惜地问道。“手虽冷,心却是热的。”我含笑遭。他抹去我的泪珠,在我肩上一揽,把我包裹在他宽广的胸膛内,娓娓地道:“若还冷,就快些进屋,冻病了可怎么办?”我贴身依靠着,莞尔地笑道:“真病了才好,太医院就能让你来给我看病了。”他轻曼地一笑,道:“如此,宁愿不相见。”我闭紧双眸,在他热忱的胸前假寐,闻惯了这种熟悉的味道。假如有天我失去了光明,依然可以找到他,因为他的体味已融入心中。“兰儿,别在这里睡,进屋去吧。”约过了片刻,我被他唤醒了,烟花不如何时,已没了踪迹,四周已是陡然安静了。我在他身上腻蹭着,装若深睡,不愿醒来。后宫廷戒备森严,过了今日,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跟他靠得如此之近,只盼今夜更长一些。“兰儿——”他又深唤道。“我不醒,还要睡。”我耍赖道,那双手已经被他捂热了。他无奈地笑了,又搂紧了几分,道:“等我们离了宫,你想睡多久都行。”我直起身子,迷离地对眸,问道:“如果到时,皇上不让我们走,派兵抓我们怎么办?”“只要你愿意,我会带你走,绝不会让你受伤。等我们找块桃园,就可以安详地度过余生了。”他许我一个梦,似在憧憬以后的甜美日子。这个梦并不会远了。一年,也就只有一年了。回廊尽处,一对主仆望着眼前这对在后宫忘情之人,发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声,裙袂随风张扬,极度地轻狂,暗起心计。“娘娘,要回禀太后吗?”晚竹轻篾地瞅着,问道。“不--”淑妃噤声,转念道:“好一对有情人,本宫怎能棒打鸳鸯?”晚竹侧身凝望,不解地问道:“可是这么难得的机会,放过了不可惜吗?”淑妃邪佞地笑道:“星星之火,随时可以扑灭,可若等燃起熊熊大火时,要扑灭社绝非那么容易了。本宫要看到的,不是她受罚,而是一发不可收拾,那才是死罪。”“奴婢明白了。晚竹魅笑着略点头,她的主子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谋远虑。“走,我们回朝阳宫去。”淑妃又望了一眼,转身同晚竹离开了钦安殿。原本今晚,淑妃只是想来炫扬自己的高贵,借机讽刺罢了,却没想到看了如此绝美的好戏。后宫的女人果然是奈不住寂寞的,她暗自得意。原本只是一月的禁足期,可太后对我抄写的经文极不满意,令我重写了两次。我知道,这是太后的有意刁难,而这个背后,也少不了淑妃的撺掇。如此一来,我在钦安殿足足待了三个月之久。直到三月初,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我才在皇上极力保释下,恢复了自由。大半个冬天没有回永福宫了,再回去时,竟有些惘然,仿佛又要重新熟悉这个宫殿。“娘娘——”暗香迎出门,老远就唤道。“永福宫一切都好吧?”我问道,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永福宫就我跟她两人而已,“都好。”暗香应承着,又道:“奴婢给娘娘准备了热水,娘娘是否先沐浴更衣?”连月来都未曾梳洗,我自己都可以闻到一股霉臭味,悻然地颔首。曾经听说有些古代的人可以一年不洗澡,真是难以想象会成什么样子,反正我是受不了的。现在真想洗了漂,然后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去去我身上的霉味。我浸在木桶中,氤氲的雾气弥罩在周围,缭绕在上空。水温有些微烫,但却舒服,我捧起水面上的一层玫瑰花瓣,清香袭人,贴在脸上又是软软的。“娘娘,要再加热水吗?”暗香在屏风外嚷道。我不习惯有人伺候我沐浴,毕竟这是极隐私的事,暗香给我加水时,我也只是让她放在屏风口就好。“再去拎一桶来。”我答道,泡澡真是舒服极了,不想马上出来。听着暗香远去的脚步声,我安心地眯上了眼,全身的|茓道都放松了,红晕的脸颊上勾起淡淡的笑姿。过了不久,脚步声又传来,想是暗香来了。我不回头,只道了一句:“放下就出去吧。”这次没有回应,正狐疑之际,热水一下倾注入桶。我慌张地心口紧绷,身子被热水一击,颤抖不止。进来的这人,绝不是暗香,那会是谁这么大胆?我伸手一扯架子上的衣衫,转身望去,忙遮蔽起祼露在外的身子。我恼怒地道:“皇上身为天子,怎能做出偷窥的下作之事?”皇上邪魅的笑凝在唇边,无畏地道:“朕看自己的妃子,有何过?再说,朕又不是没看过,你怒什么?”“小人,出去——”我怒吼道,气鼓鼓地想把他淫色的双眼挖出去。他不怒,反而意味盎然地看着我,似要亲观美人出浴之景。我在水中,又有衣物遗体,也没了之前的慌乱,无奈脸上还是泛起一层层红色的涟漪。“我记得在王府时,皇上不是曾说过,对我的身体没并趣吗,还请皇上回避。”我厉言道。“如果朕有兴趣呢?”他一晃到我面前,撩起一弯湿润的发丝。“皇上此言,不是在抽自己的嘴了吗?”我挑衅地道。他佯怒,复又放声笑道:“朕的兰婕妤,果然是越发伶牙俐齿了——。他放浪地扫视着我,在我耳畔闷语道:“也更撩人了。”我如击雷电,立眼瞪着他拂袖而去,才放下了高悬的心。出了钦安殿,局势似乎更糟,还不如在那里吃斋诵经,更清静些。从皇上刚才的眼神中,我知道,他绝不会轻易放我而去了。
后宫篇 第九章 选秀大典
早春,呢燕归来,庭前深褐色的枝丫上,冒出了几片崭新的芽儿,娇嫩矜贵、春日我易犯困,更何况终日无所事事,除了睡觉也无其他事可干,充足的睡眠到让我的模样出落得越发美丽了。镜中的人儿,更添妩媚,肤如凝脂,领若蝤蟒,青丝垂面,道不尽的魅感。我持蓠顺理长发,脸上不饰粉墨,却依旧是倾城绝色。“娘娘真漂亮——”暗香在旁看着.脱口而出道。我在镜中凝望了她一眼,她许是也注意到了,垂下头立在一旁,不再言语。我淡尔地一笑,道:“我又没怪你,怕什么?”她闻言,笑了,接过我手中的木梳,道:“皇上和娘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转过身,面色深重地道:“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是。”暗香不再多言,轻手地梳理着我稠密的三千青丝。外头似有人影晃过,脚步声纷至沓来,隔着屏风,屈膝在外,道:“兰婕妤万安,奴才奉皇上口谕,让婕妤前去崇德殿。”“皇上可有说什么事?”我对着外头的人问道。“奴才不知,但听说今日在崇德殿有选秀之事。”太监回禀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对镜擦了脂粉,心中暗慨,他选秀又关我什么事,难不成还要我去选?暗香面露喜色,道:“恭喜娘娘,这是无比的荣宠。”“什么意思?”我莫名地问道。“按照规矩,只有皇后才可以参加选秀大典,如今皇上要娘娘参加,岂不是无上的荣宠。”暗香替我梳了个飞天髫,尽显着高贵典雅。我对镜一视,道:“不过是选秀,随便绾个辫就好。”暗香脸一耷,复又拆散了发髻,只梳了个简单些的发式。崇德殿,设两侧御栏,甃砌砖石,面开天门。金钉朱漆,左右两阙,覆以黄绿青三色的琉璃瓦,正殿口以四根紫金木相环,漆以朱红,雕以贴金龙云图。梁枋上饰以和玺彩釉,刻浮雕游龙。丹陛之上,髹金雕龙木椅赫然入目,通体用黄金包砌过,须弥座上,蟠着活现的龙腾,煞是惹眼,宝座两侧又设两虚位,不过是临时而设,在崇德殿的气势下,显得小气了。淑妃早已到了,真是永不落人后。她一身灿黄|色大襟宽袖华衫,绣以收屏的孔雀。发髻梳成惊鹄式,配上凤形垂珠金步摇,很是贵气,与我这身小家碧玉的装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妹妹怎么姗姗来迟了?”淑妃坐在丹陛的左侧,傲视着我。“是姐姐来早了,只要赶在皇上之前,就不算迟。”我盈步上前,踏足丹陛之上,与她直面而道。我过她身边,正欲在右座坐下,突然另一个突兀的声音喝道;“那不是你坐的地方。”我转眸寻去,居然惠妃也来了,看来皇上是要出动整个后宫为他选妃了。惠妃也是一身的黑店红牡丹锦绣袍,凸现她的雍容华贵。淑妃凤眸一凝,对我淡笑道:“妹妹位分较低,尚未设座,就在旁候着即可。惠妃自然高挑,傲慢地尘上右座,鄙夷地斜睨一眼,甚是得意。我心中苦笑,不过是把椅子,至于这么一唱一和的吗?哪天要是抢凤座了,还不定要闹成什么样?我望着那把正中央高贵的龙椅,真想一个冲动就坐上去,也不知这龙椅比一般的椅子有什么区别。“皇上驾到——”皇上一身的正装,衮冕十二族,以藻为丝,以玉饰藻,垂丝隐覆着天子龙颜,即便如此,却依然可以感受帘下,那双冷冽的眸光,震慑人心,让人惶恐。黼黻冕服稍稍普通了些,若是面对文武,定是以日月绣之。我第一次得见他盛装模样,不禁脊背一阵寒意,此番才是个真正的君王,龙驭天下,威震四海。我随着淑妃她们一道、行礼后立在一侧。皇上眼角向我一挑,让我站在了龙椅一侧,又朝另一侧的灵公公使个眼色。“选秀大典开始——”灵公公高声扯嚷,尖吼声足可以传到崇德殿外的月台。一群秀女由殿两侧,齐齐而入,统一梳着望仙髻,又穿着红绿装束,若只瞧背影,定像孪生般难以分辨。她们分成三批,每批十二人,又分两排,垂首而立。灵公公手持玉牒盘,唤上一个秀女的名字后,将玉牒交给皇上,由皇上决定去留。皇上偶尔会询问两妃的意见,她们也不过是顺奉之语,并不与皇上的意思抵触。两批秀女中,也就留下三人而已,且都是‘采女’等级,处于后妃中的下等。迈步盈盈,前一批秀女鱼贯而出,最后一批入殿,待她们都站定后,灵公公持牒念道:“缙云县令之女,魏氏秀馨,年二八——”我一怔,朝她望去,失口叫出了声:“秀馨——”丹陛之上的人纷纷睨视我,深知失忆,垂眸立在旁边。皇上余角似从我身上飘过,掂着玉牒想了片刻,道:“先留下,暂不封赏。灵公公会意,将玉牒抽出,放在一旁,又继续下面的选秀。我心中鼓动,未曾想到,再次碰面竟是在皇宫,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无颜得见春。我那一声无心的叫唤,是否就害了一个正值豆蔻的女子,若她一生的命运因我而曲折,我将陷入深深的内疚中。一次选秀,才选出一个‘御女’三个‘采女’,相对于别的帝王,这个皇帝算是最不好色的了。“皇上—”淑妃娇声唤道,“太后懿旨,要皇上多选充实后宫,为皇室繁衍宗室,皇上是不是再从中挑选些顺眼的。”皇上极不耐烦,挥手道:“若爱妃有中意的,就替朕留着,务须多言。”“臣妾领旨。”淑妃一倾,笑仍在嘴边,与惠妃前后而出。“臣妾也告退了。”我福身要走,却被他抓住了柔腕。皇上屏退左右,对我道:“陪朕坐会儿。”他让我坐龙椅?我见他给我腾了块地,心中痒痒的,难得穿越回古代,要是能坐一回龙椅也值了。我才坐下,就对这高上的御座产生了质疑。龙椅与想象中的相差甚远,坐在上面,后不能靠,侧不能扶,尤其是这御座太硬,又太冷,虽上面铺上了厚厚的黄垫子,却仍不是那么舒服的。“还满意吗?”皇上陡然问道。“太硬了。”我脱口而出,却见他诧异的眼神望着我,转念想是不是自己太直白了。“朕是说这次选秀。”皇上更言道,知道我误会了他的意思。我微愣,望眼对视,道:“又不是为我选的,有何‘满意’与‘不满意’之分?”他极淡地笑了,饶有兴趣地凝视着我,奇怪地冒出一句:“朕倒是很满意你的回答。”我困惑,与他靠得这般近,似在酝酿另一重微妙的氛围。他将刚才留下的玉牒递给我,道:“你觉得朕该怎么做?”玉牒之上,一道朱红色,写着秀馨的名宇,我转眸道:“若皇上喜欢,就留在后宫,我没有意见。”“你没意见?”皇上反诘道,又拿过玉碟把玩.道:“若朕对她没意思呢?”“那就放她出宫,还她自由。”“你就不想留她在宫里?”皇上应,反而又问我。“皇宫只会困住她,扼杀她的纯真,这对她又有何意义?”我毫不避讳,若是有第三人在场,我定又要受罚了。“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皇宫,不愿待在皇宫?”皇上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挑眼问道。“不——”我矢口否认,道:“我喜欢皇宫,更喜欢至高无上的权力。”我险些落了他的套,身处皇宫,一心想当皇后的人,又岂会讨厌宫廷?我暗自谲笑,心却是虚无的空洞感。他佯狂笑出了声,道:“因为你,我开始对她有兴趣了。就封她为采女,入住永福宫侧院。”该来的始终该来,命运任谁都无法逃避,除非你就是至高命运的操控者,否则,永远都是受人控制的。入宫是不幸的,秀馨可以跟我住在永福宫。或许又是幸运的,至少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后宫篇 第十章 秀馨之心
自秀馨搬进永福宫,我这里也热闹了不少,宫中给秀馨配了一个使唤宫女,名唤‘绿痕’,长得白净清爽。秀馨第一次进宫,对后宫并不熟悉,我同她约好,陪她去永福宫外逛逛。她毕竟年纪小些,欢腾地跑在前头,回首同我道:“姐姐.皇宫里的花都比外面的红。”我抿嘴一笑,道:“都是一样的花,哪有更红之说,又没经过基因变异的。”她愣了下,俯身摘了朵红白相间的花骨朵,递给我道:“送给姐姐当花饰。”我欣然接受,转手让暗香收着,又同她往前边走去。“姐姐,那儿是什么地方?”秀馨指向拐角处的一座院落。我望定,双眸深远,道:“那是太医院。”“太医院?姐姐,我们进去看看。”她抓起我就朝里走去。“两位娘娘万安——”杜太医放下手边的活,迎上来请安。“杜太医不必多礼。”我未入后宫之时,一直住在太医院,与他们也算是同僚了,今日一见,仿佛就在昨日。“娘娘可是哪里欠安?”杜太医关切道。“杜太医怎么忘了,我好歹也做过太医,有什么病自个儿看,您啊。就忙去吧,不必搭理我们,我们也是随处闲逛。”我跟杜太医也比一般的要亲近些,或许是他年纪大些,迂腐中不乏亲切,反而更让人信任。“那娘娘要是有事,随时传唤下官。”秀馨扯着我袖摆,道:“姐姐,这里一股草药味,好难闻啊。”“闻惯了就好,”我见她细眉凝聚,淡笑道:“我带你去后院,比这里好闻多了。”太医院的左右两苑,遍植药草,宫中用的物大多来自这里,只有极少部分是从宫外采购而来的,当我在太医院的时候,就在两苑间腾出了一块地,种植了名贵的花草。”有专人照看着。“姐姐,你看,是王爷。”秀馨眼神一亮,欢愉地唤道。逍遥挽着袖子,蹲在药圃中,甲,听见秀馨的声音,起身掸了掸手,道:“你们怎么来了?”我不应,只瞧见那块药圃和满了地龙骨,绿茫茫的一片,而我原先种着的紫荆、六角莲却没了踪影。“我种的花草呢?为什么都拔了?”我微怒,花了不少心血的东西顷刻荡然无存,极其不悦。逍遥滞愣,一时谁也不说话,仿佛到了真空的地方。“姐姐,这个药圃好大啊,”秀馨环顾四周,又对暗香和绿痕说道:“你们陪我去那边走走。”秀馨对我挤了个眼,笑盈盈地将旁人都支开了。我尽不知道,她开始变得如此机灵了,数月不见,她又似更添成熟了。“走,你跟我来。”逍遥放下袖腕,引我去阁房。他从柜顶拿下一个紫匣木盒,道:“我都给你捣干了,藏了好久,以为你都忘了。”我拾起一片六角莲,叶身完好无损,释然道:“幸好你给我留着,要是扔了,我定不饶你。”“我哪敢,你跟三娘越来越像了,果然是师承一脉。”他趣言道,拿上割刀又出了阁房。我追了出去,道:“这么说。你是尽受我欺负了?”他刨开土壤,搭着架子,道:“你知道就好。”“哼,咱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是我不欺负你,你说不定还不自在了呢。”我蹲在他一旁,捏着泥巴,土质疏松正好,容易定型。他抢过我手上的泥巴,道:“争这一身干净的,这么还玩泥巴?”“我乐意……”我坏心一起,抓起一把往他脸上抹去。“你……”他猝不及防,擦拭着脸。我已逃开了一段距离,原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追着我,定要将我抹回去了才甘心。不料,他只定定看了我两眼,叹息地摇了摇头。心一沉,看这一身的后妃装束,的确不能似从前了。刚才的一下,我恍若回到了山谷中的日子,那时我就常欺负他,他也常欺负我。“姐姐。该回去了。”秀馨已逛了回来,过了逍遥身边,微微一颔首,脸颊依旧泛着桃红。出了太医院,秀馨挽着我,在我耳侧低问道。“姐姐怎么会成为皇上的妃子?”我问笑了,在缙云县时,她自是看出了些端倪,只是我的原因,并不能与外人道,我淡问道:“那你呢?你连皇上也是第一次见,你是怎么想的?”晚霞照在她脸上,显得一阵绛红,道:“爹爹是朝廷命官,我自然躲不了进宫这一天,只是我没想到会被册封,原还想着能放出宫,跟爹爹在缙云生活的。”脑中一空,停住脚步,见着她凝望的神色,心中颤动不止。我叹了口气,道:“那你会喜欢皇上吗?”“姐姐……”她脸红了,思忖了片刻,道:“既是皇上的人,就不该有‘不喜欢’,这是爹爹说的。“那你怎么说?”我追问道。“命。天生就是如此,随遇而安。自入后宫,就不该有爱,这个我懂,姐姐也该懂。”她笑答道,这个笑已不复当年。我错了,早知会是这样,当初我该竭力反对册封秀馨才是。春日的晚景依旧灿烂,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后宫之人,只能见夕阳,无缘再识朝阳美。
后宫篇 第十一章 一场风波
“姐姐……”秀馨一早就来叫我,自她来了后,我这贪睡的毛病收敛了不少。“怎么起这么早?”我梳理着装束,出了卧房。她一身翠绿细纱,笑盈盈地道:“姐姐还是大夫呢,怎么连早起的好处都不知,这几天春雨不断,难得今天放晴了,姐姐也该出去话动。”暗香闻言,替我取来了蚕丝披风,道:“娘娘多穿点,外边天凉。”“你们这一搭一唱的.就是想把我往外推,我听你们的就是了。”我知她们的鬼主意,莞尔地笑道。御花园内,春意阑珊,昨夜春雨润如丝,一汀烟雨几多重。我和秀馨踏在卵石甬路上,两边的泥土还泛着雨味的甘清。我们在浮夏亭坐了会儿,眼下的湖水比洞庭湖更胜一筹,垂虹架胡,修栏夹翼,亭影倒置湖面,楣榄滉漾,俯瞰而下,数千头锦鲤游曳而过。“嘻嘻……”假山附近传来嬉闹声,我定眼看去,知是淑妃的侍女和小皇子在嬉戏,也不曾去理会。“姐姐,淑妃娘娘应该也在刚近,我们不过去问候吗?”秀馨朝那边望去,问道。我轻声在她耳侧说道:“淑妃不是善主,少跟她们接触,免得染是非。”她恍然地应了声,凝眸瞧着那个小皇子,眉宇间展露着三分慈爱。“姐姐——”她羞红了脸颊道,又附在我耳畔说了一句。“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笑笑道,这个秀馨,上个厕所还会不好意思。我凭栏而坐,耳边还有“咿咿呀呀”的孩童牙语声,这个稚嫩的声音,似乎比莺燕更耐听。春风簌动,湖水泠泠,我遥望彼岸繁花缬若绮绣,芬芳满园。刚到春分,天未暖透,久坐石凉,我收紧了丝袍,见秀馨许久了都没回来,应该是回了永福宫。我走(图片问题,看不清)“我们回去吧。”暗香应了声,突然惊恐地指着湖面,道:“娘——娘娘,有人落水了。”我寻着她的视线,湖面上一道杏黄|色的身影,扑腾着,水纹翻开一层又一层,我惊叫道:“是皇子。”“来人啊,皇子落水了——”暗香跑向湖边,四下大声地嚷道。刚才我还见着有不少宫女围着皇子,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连一个人影也没瞧见。我未经思考,脱去了外衣,‘腾’地扑入水中。暗香听见响声,恐惧地喊道:“娘娘——”我幼年时也落过水,所以之后苦学游泳,自保是有余的,但是救人还是头一遭。我游向皇子,水花四溅,一件亵衣粘紧着肌肤,湖水冷彻难忍。我托起皇子的头,他已没了挣扎,定是冷到了不少水。我抱紧湖边的乱石,已有太监宫女寻声而来,将皇子抱上了岸。我撑着双肘欲上岸,有人拽紧了我的胳膊,将我从水中拉起。“怎么——是你?”我哆嗦着身子,寒气上袭,衣衫紧贴着玉肤,原本就只穿了一件纱衣,落了水后,就跟没也差不了多少,露出了身体的曲线。逍遥解下他的外衣,替我披上。我在人群的缝隙中,见已有个太医在为皇子急救,心里放宽了。“阿嚏——”我受了寒,有股冷意从后脊上窜,脸上也泛了白霜。“快回去换身衣服——”逍遥在我手臂上搓了搓,蹙眉道。“皇儿——”淑妃闻声赶来,哭诉着冲进了人群。皇上随着淑妃一道来,径直到了我面前,眉目深邃,死盯着我身上的衣服,妒火中烧。他的眼神炽烈如火,如利刀般可以将人屠杀。我心内一惧,浑身打了个寒颤,他那似火又似水的深眸,让我无力招架,身子开始瘫软了。皇上如闪电般迅速扯开我身上的衣料,扔在了地上,又将我抱起,凛冽的目光似在警告我,不容我的反抗。“皇上——”淑妃尖扯着吼道:“皇儿还未醒来——”“自有太医救治,朕就是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他冷漠地说道,将我贴向他火热的身子,头也不回的朝永福宫而去。我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他刚才的双眸中,都已闪过一道杀念,只能任由他抱着,我回眸望向身后,淑妃咬紧了唇萼,嫉妒和愤怒,似两团熊熊烈火。逍遥只穿着白色的中衣,面容沉寂淡漠,看似无谓,却被那对刀削般的卧眉出卖了。额间不经意地凝滞,暗愁从眉廷中流出。他拾起了被皇上扯落的衣衫,遥望着我们的离开,久久地驻足,直到彼此消失在一片春色盎然中。永福宫内,燃起火炉,我被安置在卧榻,躺在那张白虎褥毯上,靠着暖源,身子缓和了不少,单薄的衣服也瞬间就吸干了水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准备热水——”皇上朝屋里的人呵斥道。众人在圣威下,慌了手脚,齐齐地夺门而出,生怕耽搁分毫,又会遭到皇上的责骂。“我没事了,皇上该去看望皇子。”我坐起身,寒意已除了大半,喝上一碗驱寒的姜汤就好了。“如果是皇兄,你是不是会换一种态度了?”他怒视着我,声音如从心底唤出,如有千万斤的重量。“皇上怎么可以这么说,他是你儿子,他生命垂危,你就连陪在他身边都不行吗?”我诘问道。他当真只把身边的人视作棋子,当真冷决至此了吗。朕如何为人父不必你教,倒是你是否该检点。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不知廉耻——”他恶气冲天,面如斧削,棱角鲜明。“我不过是接受了一件衣服,皇上认为我不知廉耻了吗?那按皇上的逻辑,皇上坐拥后宫,女人一箩筐,就是‘知廉耻’了吗?”我肆无忌惮地反问道,双眸坚定地与他对视,居然有这个勇气跟他对峙。“你——”他怒目地向我挥来,手停滞在我面前,愤然失神。“若皇上想打,就尽管下手,皇上又不是第一次打我,何必这么劳神?”我豁然迎上,两(图片问题,看不到)态。他望定我,冷犀地道:“别想考验朕的耐心。朕可以原谅你一次,若有下一次,朕会做出什么,是你绝对想不到的,朕要的是顺从,顺从——”“那我或许会让皇上失望了,我是吃软不吃硬。”我无畏地道。“朕会让你软硬兼吃的。”他魅惑地定神道,一个霸主的权威,不容任何人的挑衅。“若是这样,我无话可说,我只希望皇上是明君。”我反将一军,到不是怕他对我怎样,而是作为帝王的手段绝非一般,如此直白的坦言,绝非是好事。“朕当然是明君。”他魅惑地冷笑。五官似铁画银钩,冷定明晰。“姐姐……”秀馨闯进来,叫唤道,迎面撞见皇上,涨红脸垂目在旁。“爱妃救了皇子,朕先给你记下了,但你也不要忘了朕说过的话。”皇上并未责怪秀馨的唐突,侧目对我说道。秀馨见皇上离开,诺然地问道:“听说姐姐落水了。没有大碍了吗?”“我没事。”我瞅着皇上远去的背影答道,又问道:“你从外面回来,皇子这么样了?”“已经没事了。”他是没事了,我却惹了一身的麻烦,今天真是不宜出行,早知就窝在寝宫,两耳不闻窗外事,暗自恼忧。
后宫篇 第十二章 品析药酒
一场皇子落水的风波,只像是叶落湖面,虽有涟漪,却不见波澜,让人诧异。甚至没人来追究为何皇子会落水,像是有人刻意将整件事打压下去了。“娘娘——暗香唤道,托着一叠衣饰,道:“刚刚灵公公差人送来了几套衣服,说是皇上赐给两位娘娘的,因为娘娘在小憩,所以奴婢先替娘娘收着了。”我瞅了一眼,道:“我衣服够多了,都给侧院送去吧。”“是,”暗香应道,转念又道:“对了,灵公公说了,明晚有个国宴,所有娘娘都要参加,这衣服就是为那天准备的,娘娘还是留下一件吧。”我复又瞧了一眼,随意指了一件月牙白的罗衫,道:“就留这件吧。”最近宫里都在流传关于国宴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据说,这次是阿兹国使者来朝,带来了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和谈之心昭然若揭,这个消息可以说是轰动了整个龙域王朝。自当今皇上登基以来,破格任命贤德之人,出将入相,尤其是变更了镇守边关的将军,听说这位将军当初只是个马夫,没想到初次为将,就能让阿兹国主动求和,人人都在夸赞当今皇帝的圣明。皇室盛宴,四方来贺。这次到访的不仅是阿兹国,更有不少是周边属国,借机朝贺新君。换个现代语,这个宴会是国际社交,关乎国体,不容小视。国宴当天,皇宫东华门、西华门、南华门,三路敞开,各国使节由三侧而入,集聚‘风雅颂’,也就是宴会的主场地。因太后卧病在床,后宫则以淑妃为首。淑妃更是占尽了风姿,青丝如瀑布般垂顺至腰际,似有万种风情,头顶玳瑁光,耳际翠环影,罗红长裙垂至脚踝,宛若娇红,正切了一句诗“虹裳霞帔步摇冠”。我随后而至,袭一身月牙白的褥裙,裙拖十幅,褶险甚密,每一褶染有一色,微风吹来,色如月。腰际围以淡黄|色‘宫绦’,行动辄如水纹,尤其是在月明之下,如月宫嫦娥般不染尘俗。此番装扮并刻色,却正碰巧和淑妃走到了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在人间,一个在天宫,各领风骚“妹妹这身装束真是纯净如玉啊。”淑妃凤眸一挑,绝傲地说道。“臣妾只是小家子气,娘娘才是宴惊四座。”我含笑地说道。她嘴角盈盈地勾起,道:“前些日子,还未曾感谢妹妹救了皇儿,今日乘宴会未开始,就让晚竹代本宫给妹妹倒杯茶,算是答谢了。”“姐姐客气了,臣妾不敢当。”我回绝道。“婕妤娘娘还跟奴婢客气呢。”晚竹端了茶水笑盈盈地走来,道:“奴婢代主子谢婕妤娘娘了。”她说罢.身子一倾,只有半杯水入了茶碗,其余的都染在我身上,连连躬身,拿罗帕帮我擦拭,道:“奴婢该死,望婕妤恕罪。”我深知她是故意的。当众又不好发难,只能婉然道:“看来臣妾得去换身衣服了。姐姐安坐。”“都怪本宫的奴婢,粗枝大叶,失仪于妹妹,若妹妹不嫌弃,本宫那里有几件新定制的衣裳,改天让晚竹给妹妹送去。”淑妃佯若歉意地说道。“不劳烦姐姐了,那臣妾去去就回。”我福身而去,过秀馨的位子时,朝她一颔首,让她放心。换了身鹤氅式海天霞色的霓裳羽衣,知道所剩时间不多了,若正巧碰着宴会开始时怏然地进去,还不如过时辰,也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再偷偷地溜进去。我悠步在花间小径上,听得会场上礼炮响起,阵阵朝贺声此起彼伏。我靠在假山后,凝望着天庭月宫,遐想翻飞。“此事要万般小心,切不可露出痕迹。”我身后的丛林中,一个男声传来,听其音色,有年岁了。“忍辱负重,就等这一天了,我不会妄为的。”随后是一个女声,有些耳熟,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你快去准备——那个男人又说道,语气有些急促。我踮起脚尖,将头露出假石,光线黑暗,只能看到那个男子的背影。他似乎有感觉,猛一回头,吓了我一跳,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我撩起裙摆朝光亮处跑去。“唉呦,哪个宫女,这么冒失。”我张皇失措间,撞上了一个男子。“对不起——”我朝他颔首道,月光下看清了他的容貌,是个异族男子,眸如蓝湖,深不见底。‘蓝’?难道是阿兹的贵族?我收拾了慌乱,向他福了个身,径自向‘风雅颂’处奔去。那段对话,在我脑中,留下烙印,他们是谁?为什么我的感觉很糟,将有大事会发生了,我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周遭的一切可疑,但风平浪静,没有不妥的地方。各国使节都带来了鼓舞团,民族风色十足。“圣明的皇上,臣是阿兹国的礼部大臣,奉国主之命,献上特种驹马百匹,各色珍宝数十箱,以表诚意。”使节身恭敬地说道。皇上一身黑底金绣的日月冕服,额前垂余凝闪,吸尽月华光辉,折射出点驳的异彩光环,逍遥也换上了王爷的朝服,怡然自赏,似傲月般清高绝世。两国和平,乃是万民的福祉,朕代表亿万的臣民,接受贵国的厚赠,定以至宝回赠。”皇上一语浑正,气势殷足。使节行礼退下。另一男子上前,行至丹陛下,抬眸仰视。通明的烛火下,他的容貌清晰可见,心中慨然,原来是他。“皇上,在下是阿兹国当朝大王子,素闻中原乃礼仪之邦,衣食住行都是上上乘,尤其是中原的医术,最为人津津乐道,小王今日前来,希望能见识到中原的医道。”他略留胡渣,但年龄未满而立。果然与我想的一样,他的地位还真高,居然是王子。“本朝泱泱大国,自然是人才济济,朕让人去准备,不知王子想怎么见识?”皇上朝灵公公丢了个眼色,灵公公立马前去准备了。“医道之精,在于见微知着。万千种草也是形态、性状各异。一夜之间,实在难以辨别高低,小王自自幼爱好医道,也知道自古就有酒之说,容草药于酒,酒的浓度,草的分量,都是极重要的。今日小王就带了些自治的药酒,想请贵国分析一下,不吝赐教。”王子扬手一挥,阿兹国的侍从就将酒埕端上了殿。灵公公将太医院的年迈的太医都请到了‘风雅颂’,单独设了一桌,中医的医师是越老好,但是这次怕正好相反吧。王子从第一个酒埕中倒出一杯,道:“这种酒是小王初学药酒时所配,望太医们指点。酒盅由太监转呈那些老太医,酒盅一路过去,带着浓烈的甘醇味,一闻就知酒是极品,虽被药材遮掩着,却还是酒香四溢。太医们轮番试酒,酒转了一圈,由杜太医又递呈出去。杜大医行至丹陛下,面目的皱纹堆砌,欲举杯小酌,却被王子拦下了。“太医就准备以身试吗?就不怕小王这酒中有毒?”王子魅笑道,不尝酒又怎会知具体的酒方子。“这——”杜太医一时哑言,不知何以对答。众多属国在场,若不能说出一二,定会让他们小瞧了去,也有失龙域王朝的国威,皇子脸已骤变,帘下不满厚重的雾霭。“阿兹国王子的酒,还是让本王来品尝。”逍遥挺身走向他,端过酒盅,细闻了闻,道:“(图片问题,看不到)“王爷气魄不凡,何以确定此酒无毒。”王子发狂,嘴角掩上魅惑的笑容。逍遥以笑对视,晃动着酒盅,酒水在杯中形成一个漩,水纹层层泛起,道:“此酒一开,酒香浓郁,再观其色,淡如褐,酒盅晃动,酒凝而未散,定是无大毒,虽本王并不能保证完好无毒,但医者遍尝百草,才会有遗世旷书,本王学医已久,这点胆量还是有的。”王子淡笑地笑道:“那就请王爷品尝。”逍遥微抿了一口,眯眼回味,思忖片刻,睁眼道:“枳壳、独活、肉苁蓉、丹参、松叶、蒴翟,六味药,至于酒,是一般的米酒,但融了味,激发了酒的醇度,而变得异常清香。“王爷不愧见识广。”王子如遇如音,双眸一闪。在场的人无不佩服,交头夸赞,皆是恭维颂词。我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他的能力,我从未怀疑过,若他能悬壶济世,定是一代名医。逍遥复又道:“以这六味来看,是活血竹气,另外可以预防皮肤类疾病,但本王认为,如若再交一味药,效果更好。”“哦?”王子好奇地问道:“不知是哪味?”“这味草正是广植贵国的,就是‘秦艽’。”逍遥回道。“秦艽?”王子喃喃自语道:“味辛,苦,归胃肝经,清湿热,补元气,尤以与丹参相配,绝妙!”王子定眸,道:“今日真是受教了,不过小王这儿还有一种酒,是近日来研制而成,还未有人能破解其中的奥妙,看来是要王爷为小王解答了。”王子两手一击,从侍者手中拿过酒埕,亲自为逍遥斟上,道:“王爷再试试这杯。”此酒香味怪异,药味自然是有的,另有酒味,但又混进了第三种香,似有还无,轻轻缭绕,酒才掀开,袅袅白雾升起,甚是奇特。“这酒——”逍遥已尝了一口,却未能识别,道:“甘,涩,苦,所加的草自是好辩,也是六味,生地、熟地、天冬、麦冬、茯苓、白参,只是酒中不止这些,其他的还望王子解惑了。”“王爷已是难得,能在混合味中知晓这些,”王子骄傲地朝丹陛上的皇帝行了个礼,道:“贵国还有谁愿一试?”这酒引起了我浓烈的好奇,起身道:“王于可否赐一杯?”“是你?”他定眸思索,放声说道。皇上的炯目深锁,疑惑我跟这位王子怎会相识,却也不阻止我。王子将酒递给我,道:“这酒正适合你喝。”我垂视酒盅,酒色黑得透彻,但密度却不高,跟纯净水无异.只是这杯全黑而已,抿嘴初尝,有股浓厚的中药味,正如逍遥说的一样。我又深喝了一口,酒入咽喉,初为苦,入了肺脏之后,却从里回荡出一股香气,甘甜冽美。这种香,是花香,我细想却又不像,若是花香,定是淡漠于酒中,被其他的味道所吞没,但若不是花香,又会是什么香呢?我用余光了眼在场的人,都注视着我,等待我的结果,阿兹国的王子更时是邪魅地笑着,好似确信我定猜不出来,但只有三分笃定,此酒除了我,再无人能品出。我端起桌上的水杯,清了清喉咙,又饮下一杯。我豁然地惊叫道:“是菜香。”王子一愣,惊讶地追问道:“还能再具体些道出是什么菜?”“是韭菜。”我自信地说道:“刚才王爷所说的药材均是补气的良药,加之韭菜,则是为下元虚弱,内有寒者的人服用。只是我有一点不明,酒中既然加了这么多草药,又加了韭菜,为何酒却不糙?”王子笑道:“小王将这些药材放在酒中.浸泡了十日,再入锅煎煮半个时辰,直至酒色变黑,加之韭菜炒过后的汤汁,用细沙滤之,反复数次,再藏于深土之中,才会有此效。”“原来如此,依此法,这酒正如王子所说,适合女子饮用,美容颜,乌须发。”我将酒盅递还给他,佩服地道。“贵国真是让小王大开眼界,小王唐突,敢问姑娘如何称呼?”王于逾越地一问。皇上轻咳了几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自己,皇上缓缓地道:“朕的婕妤聪慧过人,王子对她的回答,还有疑问吗?”王子惊叹道:“小王诚心钦佩娘娘的才智,若有机会,定再当讨教,这坛子酒,就当是小王送于娘娘了。“谢王子。”我福身道,回到了座位。我偷瞄了淑妃一眼,她的笑僵在唇边,似要发怒,却强忍着妒火,这一夜,我又出了风头,满朝的文武都该认识到了我,我的名声也会被传出龙域王朝,飞扬四海。
后宫篇第十三章皇帝遇刺
各国使节随后,进献朝贺之礼,一株高三尺六寸的桃色珊瑚,淡柔晶莹,让在场的人叹为观止,更有各式如意,皆是稀世罕见的瑰宝。礼节后,歌舞起,婀娜的腰柳,水袖蹁跹,如泛扁舟,浩波千里,一素白女子,如凌波仙子,锦纱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虽是冰帘半掩,却明眸妙舞,刚则如羿射九日落,柔则如仙飘九重天,曼妙绝伦。挥袖一回眸,眸间愁思一闪而过,搅乱一池春水。芙蓉斜盼,盈盈素靥,婷婷翠盖,却似驾彩鸾,‘雾为襟袖玉为冠,半似羞人半忍寒’。这番情景,迷煞众人,怕此生再不会见识到比这更好的舞姿。雅座之上,琼浆玉酿夜光杯,熠熠生辉,盛世的喜庆,张扬的炫耀。席间觥筹交错,靡音享乐,无不令人欢腾雀跃。献舞之人,挥袖后仰,纤细的腰肢似要断截一断,身形如弯弓,刚劲有力,但又不乏柔媚。翩翩身姿,半掩的芙蓉面,让人幻想不断,纱巾下的女子定是个绝色。仰至底限,那女子瞬间如箭在弦,掷手向正前方一挥,一道明晃的匕昔,从她袖管中飞出。刀刃伴着明灯,在满殿的酒菜中闪过一道冷痕,朝着皇上直刺而去。乐生陡然静止,众人惊恐地望着这一幕,因为事出突然,竟都止住了呼吸,那一瞬间,死寂般的安静,甚至来不及有一声呼喊。皇上冷眉一收,在桌上拾起夜光杯,朝飞掷而来的匕首扔去,只听得‘光当’一声,匕首被打落,冰冷的落在了红毯之上,闪着银光。众人被响声召回了魂,从定格中清醒过来,尖锐地声音传来,“来人,有刺客,护驾——”殿外守候的侍卫闻声,持刀纷纷闯入殿中,钢刀的闪亮交错,数把刀向那女子的细颈处架去,将她围得不留一丝缝隙。只要那女子稍动一下,立刻就会丧命于刀下。众人惊魂方定,都站起了身,看向这个大胆的女刺客,表情各异,恍惚中,我似觉得有道冷嗖的目光,正注视着一切。“轩辕荣成,我今日不能杀你,他日必会有人再来取你命——”那女子的两道冷眸看着就让人寒心,是仇恨,是冷漠,也是坚定。这个声音我在丛林里听到过,她就是那个女子,那另一个男子是谁?既然有同谋,那人定还藏在宫宴之中。我朝四周细瞧了瞧,人太多,一时无法辨认。皇上从丹陛上缓步而下,以他的身手和轻功,想行刺他绝非是件易事。我知道人群中还有人要害他,竟发自本能得往他身边靠了靠,离他也就几步之遥。“朕倒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皇上话一出自有身手敏捷的侍卫,一把扯下那女子的纱巾。“伊娜——”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为什么会是你?”我赶在皇上之前发问,往日的朋友,为何会变成今日的仇敌,我心中疑窦重重。她蔑视地扫过我,犀利的眼神,不容对视,“今日被擒,本就不想苟活,随你们处置。”阿兹国的王子疾步而来,错愕地看了眼伊娜,对皇上道:“她是我们阿兹国的人,但绝不是我们安排的,定是随使节偷溜至皇宫。但她终归是我们阿兹国的人,还望皇上将她交还我们处置。”皇上凝神思忖,不容置疑地道:“此事朕自当查明,但在事情明了之前,还请王子暂居皇宫,至于她——”皇上转眸深思地望着她,道:“暂交至刑部,待审讯过后,再交由王子定夺。”“皇上——”王子逢此变故,震撼之余,也深知事态的严重。龙域王朝境内,自然是以皇上的话唯命是从,侍卫道旨将伊娜带回刑部大牢看管。临出大殿时,伊娜向我们投来了如冰刺的目光,远比那把尖刀更加锋利。一场国宴,以行刺事件告终,难免让人窒闷,两国的短暂交好,就会顷刻瓦解了吗?众国的使节在场,此事定会沸沸扬扬地传Сhā开去、添油加醋也未可知。好一个棘手的案子。稍有不慎,就是刀光剑影,兵刃相向。“各位使节稍安勿躁,先去驿馆休息、待事情查明后,定会公告天下。”左宰相振臂安抚,收拾国宴的残局。我的脑门闪过另一个声音,心中诧然,狐谲地回望,见着那身深蓝的官袍,陡然清晰了,喃喃自语道:“居然是他。”“姐姐说谁呢?”秀馨往四处瞧去,未发现我视角停留的位置。“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我淡定地道,若丛林中的那人真是他,那么行刺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线,真正的火药桶一触即发。“娘娘,奴婢探听到了。”暗香急步地入了永福宫,迎面而道。“快说。”我心急如焚,一早就让暗香去了刑部,又去了长乐宫,探听事情的发展情况。“那个刺客只是被关起来了,并未用刑,但是灵公公那边却说,皇上似乎动了绞杀的心思,具体怎样,还不是很清楚。”暗香大气不喘,脸色煞如苍白,心神未定。“那阿兹国的王子呢?”我迫不及待地问道。“听说是暂居在崇德殿后的院子里,今日那里守卫重重,奴蜱猜想,一定不会错的。”暗香回复道。我随手从塌上撩起一件披风,边系边道:“你在水福宫待着,我去去就回。”“可是今日侍卫巡视频繁,皇上也交代过,后宫不得擅自离开寝宫,娘娘这是要上哪儿?”暗香行至我跟前,怕担责任,连声劝阻。我瞳若黑漆,聚眸于她,“也许我该说出来的。”她被我弄糊涂了,倚门深望着我出门,眼中泛起愕然之色。“你不在永福宫待着,找朕何事?”长乐殿内,皇上的问话隔着回音响起。“我想问皇上,会怎样处置昨晚的刺客?”我无法从他的神态中推测,他自始自终不曾怒,不曾忧,太过从容了。“依律当斩,祸连九族——”冷崩的字眼从他口中冒出,我的掌心渗出了细汗。“可她是阿兹国的人,皇上不怕引起战乱?”我走近他跟前,聚焦于他深不见底的黑眸。“若战争不可避免,朕有把握能胜,定能让他们臣服于我朝。”皇上铿锵有力的话语,果断坚定的神态,像足了一代的枭雄。“皇上不怕因战乱而引起人心浮动,动摇根基吗?一发生战争将是民不聊生,城市变成废墟。只因为昨日的一件小事,皇上认为值得吗?”我如刺在胸,声音有颤动。“你认为昨天的一幕,只是一件小事?”他不可置信的乱眸寻觅着我的眼。“皇上并未受伤,难道不是小事吗?皇上何不心胸宽广,让四海记得皇上的宅心仁厚。”我抬眸迎上他的疑惑。“宅心仁厚?在朕眼中就是懦弱,是畏惧。你要朕成为那样的人,朕办不到。”他字字苍劲,绝不妥协。我澹然地望去,道:“真正的勇士,敢于直视惨淡的人生,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我一直都很喜欢这句话,我觉得那才是个大丈夫的行径,我知道皇上就是这样的勇士。但皇上却不是个智士。”他唇角微扬,道:“为何?”我莞尔,道:“皇上竟不知道一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上该做渔翁,而非鹬蚌。”他睫目闪动,问道:“你是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我隐藏了话语,道:“我只是想让皇上有深谋远虑之识,还有,小心身边的人,这不过是我的直觉,并没有影射什么。”他在殿内踱了几步,道:“朕懂你的意思,朕会考虑你今天所说的。”“皇上——”我轻柔地唤道,有求于他,道:“皇上可否允许我去刑部探望她?”“她是重犯,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他一口回绝道。“皇上忘了,曾经在沙漠中,是她救了我们,在将军府,她又待我如知己。如此恩德,皇上可以忘,但我不能忘,还望皇上成全我,仅此一次,就当是我求皇上。”我慨然地说道,我们曾有负于她,心中有过愧疚。皇上定神于我,知道我的脾性,叹道:“朕准你一次,你记住,没有谁会是永远的朋友,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我盈盈地一笑,道:“皇上错了,皇上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高高在上,从未从心底里接纳过谁,信任过谁,皇上太会算计了,不是吗?我见他纳闷地愣在原地,在他未发怒之前,福身一笑,道:“皇上就当我说的是胡话,臣妾失言了。”
后宫篇 第十四章 阴谋又起
刑部的牢房,阴沉冷酷,刚进牢区,就可以看到各式的酷刑,罗列在角落里,烙铁上的火焰时不时地上窜:旁边的架子上,皮鞭藤条都是浸过盐水的,‘啪嗒、啪喏’的滴落在泥石地上。“娘娘小心。这边请——”狱卒谄媚地笑,引我至最深的那间牢房。“你下去吧,没有召唤,不要过来。”我嫌他碍事,早早将他打发了。伊娜仍是国宴时的那身素白舞裙,飘逸地覆在芳草上,第一次见她身汉族的服装,却是端庄高贵,翩若惊鸿。“伊娜——”我对着她唤道。她略侧眸,只瞥了一眼,道:“你来干什么?看我的落魄吗?”“不是的。”我的眼睛有酸涩,迷糊了视线。“中原的人假仁假义,我早该明白,只是悔不当初,为什么会救你们?”她靠着牢房,自嘲地勾起一弯冷决人寰的笑容。“那天——我听说将军府被查封了,那布都坦新呢?为什么你会来中原?”我走近她,与她隔着牢门,直面地对视。“为什么?”她阴冷地狂笑,凌厉的眼神刺向我,道:“你们做了什么,还要我来重复吗?既然有胆量做,现在何必假惺惺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只是拿走了‘配给图’,并没有(图片问题看不到)他伤害你们的事啊。”我回想当日情景,城门封锁,将军府查封,不知为什么会牵连到他们。她从怀里掏出了一物,掷出了牢房,滚落在肮脏的地上,她蔑笑道:“你还认得此物吧。”我拾起它,是她赠予我的三色石,曾被我们扔进了皇宫的寒池中,怎么又会出现?我握着它,道:“其实我们那次去阿兹国,就是为了传说中的那株‘七巧玲珑’,也是万不得已,才会把它扔进皇宫的那个潭中。“若真如你所说,为什么要留下那封书信,嫁祸给将军,我视你如姐妹,为什么你不跟我坦诚相告,却在背地里设计我们。”她的手紧握着隔木,指甲嵌入腐浊的烂木中。“隐瞒身份是我的不对,但那个什么书信,我一点都不知。”我握上她的手,却被她无情的挡开了。“那你就该去问问你们的那个皇帝,多买高明的计谋啊。‘暗自往来,通敌卖国’,他留给我们的,是这沉重的八个字。我发誓过,不惜代价,为将军讨回你们欠他的。”她信誓旦旦地说道,如此得恨入骨髓,咬牙切齿,让人颤栗。“昨晚丛林里的那个男子,是左相,对不对?”我记起了那一幕,问道。她冷冷地笑了,道:“你想从我身上打听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的。你走吧,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我捏着那块石头,诚心地说道:“自你我相知相交,我并无半分虚假。”她闭目,不屑地笑在唇边。我将她赠予我的三色石放在身上,最后留下一句,“对不起——”一连几天、宫中淡漠如水,只有偶尔传来的铮铮步伐声,预告着皇宫的警戒。听说皇上曾去刑部探视过伊娜,听说崇德殿后院的侍卫已经撤了,听说左宰相上了辞呈……一连串的事,悄然无声地在进行。于无声处,干净利落得解决着层层障碍。“娘娘,别伤神了,”暗香换了种兰麝,气味清淡,“今日宫里恢复了常态,娘娘出去走走吧。”我抚摸着三色石,已是光洁如玉。我收进紫檀匣子里,问道:“宫里对那件事,可有什么传言?”“还未有什么传言,不过听人说,那个王子要回去了。”暗香在宫中的脉络甚是畅通,小道消息也有七分可信。“那个刺客也会被带回去吗?”我最关心的莫过于此。“应该是吧。因为皇上至今都没有下过一道关于行刺事件的谕旨。”暗香揣度道。我盈盈起身,撩开茜钞罗影,“陪我去花园逛逛。”信步在长堤,心绪畅然,廊桥纵横,湖石叠落,蹬道盘曲,证实幽静宜憩。银在,香樟,幽竹,半掩着前头的溪涧,听得涓涓细流声,闪动着水银般的异彩,‘天光云影共徘徊’。“婕妤娘娘——”忽听有人叫唤,回眸寻觅,山水湖光下,异族男子正蓝眸相视。“王子有礼了,”我侧身一福,淡笑道:“王子也有雅兴游园?”他垂视,脸上被竹枝笼罩了一层阴影,“满园春光,媲美仙境,妙哉!若不观赏一番,有失此行。”“王子似乎对中原别有兴趣,之前是药理,现在是园林。”我和他漫步在湖堤的秘道上,闲聊笑谈。“此行,小王更是另有收货,收益匪浅。”他侧目凝望,如宝石般的眸子让人心颤,复又对视着我,道:“今生都不会相忘。”我微微一怔,忙垂下眼睑,笑道:“如此旖旎的风光,自然是让人铭记。”他略停下了脚步,浅笑,道:“小王只是遗憾,未能早些相识……罢了,小王明日将回去,若是娘娘哪日有兴趣,小王倒是欢迎娘娘来我们大漠绿洲,别有风味。”“王子客气了,若有机会,定要去叼扰的。”过了水榭,我吞吐,道:“我有一事想问王子,但似乎有些冒昧了。”“娘娘且说无妨。”他跟在我后头,不知不觉中,处于嶙峋假石之中。我深思着,道:“不知那日的刺客,可否会与王子一道回去?”“这是自然,皇上已然应允。”他含笑道。“那我可否求王子一事,”我唇微启,见他颔首,心中一喜,忙笑道:“就请王子务必保她周全。”他诧异,问:“娘娘把小王弄糊涂了,这是何意?”我淡淡一笑,道:“王子不必多虑,(图片问题,看不清)道,那就是‘缘分’吧。还望王子应允。”“既然如此、小王先应了娘娘,娘娘尽管放心,小王自当竭力。”他眸光闪闪,如泛秋波,言语诚恳。他心念杂事,同行了几步,又道:“小王还有事,要先告辞了。”“王子走好。”我福身送他。有了他的承诺,心中安定了不少,惬意地观赏着水涧石壁,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心境与来时大不相同,步伐也放慢了。行至一处名曰‘昂霄’的假石后,隐隐中听得山后一个细声,钗光萦动,若隐若现。“娘娘,那边的人都办妥了,永福宫今日刚换上那种熏香。”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我向身后的暗香看了看,让她噤声。“怡王那儿——”“已差人去了太医院,怡王一会儿就会去永福宫,一切都准备好了。”“那人可靠吗?不要被认出来才好。”“娘娘放心,到时大乱,没人会追究那个不起眼的太监。”我躲在一处,只听她们远去的声音,对暗香道:“她们说的熏香,就是你今日换上的?”“奴婢不知——”她惊吓地跪倒在地,连声摇头。“你先起来,”我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忙令道:“你快去太医院,先拦下怡王,千万不要让他来永福宫。”“是,奴婢这就去。”暗香起身,向太医院小跑而去。我不知道淑妃具体在策划什么,今日的熏香中,定藏了古怪,我不敢迟疑,向永福宫走去。我既已知晓,定当小心从事,永福宫不会已发生了什么大事,隐隐中心中极度的不安。
后宫篇 第十五章 皇帝亲征
行至永福宫外,未见异常,庭院寂寥,无向的微风挑逗着我鬓角的发丝,凑在露颈处婆娑,酥痒悸动。“婕妤娘娘请留步——”尖细的声音拦住了我的去路。“灵公公怎么会在永福宫?”我恍然地又问:“皇上也在里面?”“奴才自然是跟随皇上左右的。”灵公公讳深地一笑。我欲推门而入,却被灵公公挡下了,“娘娘此刻不方便进去。”“这是我的寝宫,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朝里瞅了眼,殿门紧闭,未能瞧出什么。“这会子,皇上正和采女娘娘说着话,还请娘娘回避。”灵公公直言将我拦在门外。我在门外踱步,踏着青石地,心中烦躁不安,似有大事要发生,无奈和这个灵公公在这里耗着。宫内没有一丝声响,须臾,都未见有人出来。“娘娘——”暗香气喘地唤道,朝我点点头。我明白她的意思,将她拉至角落,问:“怎么样了?”她缓了口气,道:“奴婢在半道就遇着了怡王。王爷说是娘娘病了,特地要来永福宫。奴婢当下就拦住了王爷,现在王爷应该回太医院了。”“这就好。”我自喃道。不管淑妃在耍什么花样,只要他不被卷进来,应该就不会有事。暗香看了眼守在门口的灵公公,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我凝神不答,盯着那扇菱花隔门,久久未见开启,里面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皇上居然可以和秀馨聊这么久,有些诧异了。‘吱呀’,殿门轻启,皇上脚步沉重得从里面出来。眼角瞥过我,停驻了脚步,幽静深远的黑瞳,凝注在我身上,却又像是看在别处,神游太虚之外。“皇上——”灵公公轻唤一声,将皇上游离的魂魄召回。皇上淡漠地伫视,失望而黯淡,半晌才道:“回长乐宫。”他从我身边而过,只禁意的瞅了最后一眼,昂首着出了永福宫。“娘娘,今日的皇上好怪啊,居然没跟娘娘说一句话。”暗香一句无心的话,让我顿生困惑。我快步地进了门,见秀馨呆愣得站在一边,心中泛起疑团,我打开案几上的香炉,阵阵麝香,浓郁弥漫,缭绕在长空。我细闻了闻,除了加入过少量的白芍,并无其他不妥的成分。我问着暗香,道:“这个就是淑妃送来的吗?”暗香垂眸一看,也拿不定,道:“奴婢是从藏阁里拿来的,或许是这个。”我将香炉交给她,道:“以后淑妃送来的东西,都单独放开了,免得弄混。还有,把这个拿去倒了,再换个香料。”“是。”暗香持着香炉,应了一声。秀馨从我进门来,只深思恍惚的看着我,眼鬓处泛起一道道红晕,双颊似桃花,杏眸迷离,如沐春风。“你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刚才跟皇上说什么呢,这么久。”我笑着坐在她身边,谈笑道。“没——没说什么。”她神色一紧,垂着脸说道。“这个是什么?”我指着桌上的瓷罐。“是粥,”她端了起来,道:“刚才皇上用了一点,凉了。姐姐要想喝的话,我去热热。”“不用了,我也不饿,倒是有点乏了,想休息一会儿。”我见她要忙,连连说道。“那我不打扰姐姐休息,我先回房了。”她说着,带走了那罐粥。暗香捧着香炉进来,道:“娘娘,奴婢换了种檀香,又加了些花粉,娘娘看行吗?”我嗅了嗅,清雅素净凝神静气,笑道:“就这个吧。”我舒展了肩胛,见卧榻上只剩楠木雕的空架子,问道:“这天还凉些,怎么就把白虎皮子的毯子收起来了?”暗香回眸一瞧,迷糊地说道:“奴婢没收过啊。或许是侧院的绿痕收去了吧。”“算了。”我拂手一挥,道:“再从柜子里拿块新的吧。”小憩了会,心中仍悬着—什心事似的,也睡不透,朦朦胧胧中,总觉得一切太过简单了。我继续在永福宫里,过着我如龟般的生活,深居简出,避免一切纷争。一日里除了吃睡,也就偶尔在永福宫内逛逛,像是被判了一年的有期徒刑,算算日子,也不会太久了。“呜——”皇宫里居然有号角声,阵阵传来。“暗香,怎么回事?”我有疑问,第一时间就想到她。因她在宫中,比较熟络关系,成了我的千里眼似的。暗香边收拾着,边说道:“是皇上要亲征。”“亲征?”我瞪大了眼,急忙地问:“征谁?”“睿王。”她一语道破。“为什么我都不知道?”我自喃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结果搞成了消息闭塞。皇上自上次奇怪地出现在永福宫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就好像是把我遗忘了一样。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那日怪异的神态,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说睿王起兵谋反了,在南朔一带正跟皇上着呢。”暗香平静地说道。“不可能,睿王不会谋反的。”我忖度道,从心里相信他,没有理由。“奴婢深居皇宫,也不清楚外头的事。但皇上都要亲征了,想来是不会有错的。”正说着话,门外又是一声长鸣,振奋的士气,却像是抽在我身上,堵得难受。兄弟反目,可睿王怎么会谋反呢。“皇上今天就走了吗?”我容不得思考,以皇上的为人,到了亲征的地步,那睿王的下场,绝不是我能想象的。我卯足了劲,向声源处,疯狂的跑去。或许是心中的宇文若兰在作祟,我只知道,我不像让睿王出事,内心像是被掏空了。望着南华门禁闭的宫门,我还是赶不及,哪怕是说上一句话。我倚着白玉雕栏,飒飒西风,无情地玩弄着青丝。我垂目的地望着广阔的月台,心绪沉寂。“都走了,还能望见什么?”逍遥靠在旁边,肘尖撑着雕栏。我眸尖微挑,道:“睿王真的谋反了吗?”“你相信吗?”他聚焦于前方,也似我一样的混沌。“不信。”他薄唇上扬,道:“真或假不重要,也设有对错,皇权下是容不得半粒沙石。这是不可避免的,这次是睿王,下一次,说不定——”他阖眼,沉重地叹了口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莞尔地笑。自从我们(图片问题,看不清)在皇宫,过得太过沉重了。好怀念过去无忧无虑,嬉笑打闹的日子。“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他略思忖,他要问的事,似乎很沉重。他见我颔首,转身望着我,道:“我的病,真得让你这么在意吗?”“啊?”我始料未及,哑言无声。他眺望远方,道:“我忽然有种冲动,趁皇上不在宫中,你跟我走,不要管什么皇后了。”我定定地看着他,“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发病的样子,又听到师傅他们说的话,我真的很想治好你,哪怕倾尽我的所有。现在,希望就在眼前,为什么要放弃?”“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吗?局势在变,人也在变。”他深有感慨,瞥脸向我看来。“那又怎样,不管外界怎么变,我认定的事,绝不会变。”我肯定地回复他,唾手可得的事,若放弃了,我知道我会后悔,一定会。“你自己清楚吗?就算当了皇后,又该怎样解蛊?就算解了蛊,又会发生什么变数?你想一切都如你所料,可结果不会很简单的,这些你都想好了吗?”他每问一项,我就加深一层负担,就如他说的,我无从回答。他见我呆站着,毫无头绪,故作轻松地一笑,道:“皇上-时半会儿不会回宫,你好好想。如果到头来,这个盅都无法解的话,我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所剩无几的时间。”我怔怔地望着他,他竟在这个时候动摇的心,都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了,他难道都等不及了吗?分道而回,皇上不在宫中,仿佛一下子变得安静了。我徒步慢慢得消逝在宫廷中……
后宫篇 第十六章 皇子殡天
宫中无主,有传闻说,皇上会在南方至少待一个月,视情况而定。但一个月过去了,仍没有皇上回宫的消息。朝廷上的事由右宰相暂为管理,后宫则让太后掌舵,实际上,整个朝廷内外,都落入了淑妃父女的手上。入夜时分,我跟秀馨正说着话,暗香忽冲冲地跑来,打断了找们的谈话,“娘娘,出大事了,小皇子病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太后传唤所有的人都去朝阳宫。”“病得很严重吗?”我抢先问道。“说是前日子受了凉,没大碍,可今早就高热不退。此刻已经出动整个太医院了。”暗香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丝。皇上就这么一个皇子,要是这棵独苗出了事,必定影响整个朝廷的大事。我们不敢迟疑,动身去朝阳宫。皇宫中大部分的人都集聚在朝阳宫中,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沿路的太监高擎着火烛,一路引向朝阳宫。未进正宫,随着抹绿的纱窗,里面已是人头攒动。慌张的站满了整个殿堂。一声声的呼唤时有传出,直听得人心如刀割般疼痛,莫非真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我拢了拢衣襟,自大门而入。里面的宫女来往地传递的水盆,形色匆匆,面目何其的沉重,大气也不敢出。透过一张庞大的百鸟朝会屏风,看到皇子静静地躺在床上,时不时地抽搐一阵,吓得身边的人也跟着一道哆嗦。杜太医灰白的横眉紧缩,搭着皇子脉的手,轻微地颤抖着,冷汗涔涔。淑妃和太后更是急若火燎,紧扯着罗帕,搅得人心慌意乱。外侧有几个太医,交头接耳,对拟方子的人,旁加指点,轻声争论。下笔之人,手微颤,终究没写下一个字,叹息地站起身,推搡着另一个人来拟方子。“怎么回事了?”我靠近他们,轻声地问道。“婕妤娘娘——”他们揶揄地要请安,被我拦截了。“臣等无能,皇子他怕是——”太医重重地叹了口气,未说出口的话,任谁也猜得到。我朝里屋张望了一眼,杜太医正回着话,瞧他躬身哈腰的样子,定也没有头绪。他算是太医院的老前辈了,连他都没辄的话,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杜太医从里面出来,面目的沟壑沉重了,望着我,只淡淡地问了个安。“杜太医,怡王呢?”我将他引至一旁,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今天病着呢。”他绝望地说道。猛然想起,今天正是十五.转念问道:“皇子什么情况了?”(图片问题,看不清)炽盛,又壅积于内,得不得散发。情况很是不好啊。”杜太医脸色暗沉。“是热毒之症?”我讶异地问道。此症又名‘脑积水’,而热毒就是‘脑积水’中较严重的一种。“依老朽之见,确为此症。”杜太医无可奈何地叹道。“那太医就没有应对之策马?”我心中燃起了恐慌,若真是此症,西医开刀是最好的方法,但在这里条件根本就不允许。杜太医摇了摇头:“皇子此病,一般的人来得都要凶,更何况他年龄尚幼,而且——”杜太医朝四周环顾了一下,与我靠近了,道:“而且就算侥幸治好了,但如此高热不退,定也会留下不足之症。”不足之症!我听出了他的意思,的确,能够治愈已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况且这万分之一中,还有百分之九十会变成痴呆。这个结果怕是谁也接受不了的。“可如今怎么办?皇上又不在宫中,万一出个什么事,必会迁怒太医院。”我惶恐地说道,重大的刺激下,宫中将人人自危,太医院虽已尽力,但也免不了引咎罪罚。杜太医一脸无措,“若是王爷在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可惜,天不随人愿——”杜太医又叹了口气,突然看向我,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顾不得礼节,拽着我的胳膊,道:“娘娘,您与王爷师出同门,定有办法,无论如何,就给把了脉,开个方子吧。”“我——我不行——”我向来独善其身,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麻烦上身呢。“老臣也是无能为力,才会恳求娘娘。老臣给您跪下了。”他眼泛银光,这年近古稀的人给我下跪,不是折我的寿吗。“杜太医不要这样,快起来。”我欲搀扶他起来,其他的太医见状,纷纷要向我跪下。“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手足无措,眼下的架势,好像我不答应他们,他们就准备一直跪下去了,那太后问起来怎么办。“裘娘娘……”他们齐声唤道。我心虚地往里屋瞥了一眼,似乎没人注意外头的情景。这群太医,摆明了要拖我下水,有我顶着,什么怒也发不到他们头上,要是有处罚,第一个就会从我身上下手。局势一度僵持,秀馨在旁扯着我的衣袖,轻声地说道:“姐姐,你就给皇子去看看,他们跪在这里也怪可怜的。”我深锁着眉头,见秀馨也是恳切的目光,好像我是个见死不救的坏人一样,这趟水,我该去混吗?一时拿不定主意。“太医,你们不开方子,这是在做什么?”太后从里屋出来,眉眼处还带着泪痕。“回太后,婕妤娘娘深通理,在民间就有‘神医’之称,臣等想让娘娘为皇子做一次确诊。”下跪的其中一名太医抢在我之前说道。他的夸大其词,把我说得跟神的一样,引得太后眉头一喜,道:“兰婕妤,果真有其事,还不进去给皇子诊治。”“太后。臣妾——”我编排着各种借口,想拒绝,却被太后的厉声打断了。“犹豫什么?若是因你不肯诊治而有什么差错,你担当得起吗?”我彻底没了退路,硬是被这帮太医逼上了梁山,治也是死,不治也是死,我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被引进了里屋,狠狠地瞪了眼那个刚才说话的太医,高眉阔脸,我可将他记深了,居然敢把我推出去。我搭上皇子如竹节般粗细的手腕,脉或缓或疾,捏他的下颚,舌绛苔黄。就我把脉的这会儿工夫,他浑身抽搐不止,额头如烧热的烙铁,未靠近就能感受到烫热的气息身上却未发古热,此外他神昏气粗,面红唇赤,有泛着紫色,情况真的到了绝境。“把皇子的衣服都脱了。”我对一侧的宫女说道。她朝太后、淑妃看了一眼,征得她们的同意,才按着我说的做。我取来短针,在火上烤了烤,等待宫女将皇子的衣衫褪尽。“你这是做什么?”淑妃见我拿针,很是担心地问道。“臣妾要替皇子针灸。”我剪短地回道。“有用吗?能治好吗?”她在我旁边唠叨着,弄得我心开始烦了。“不如道。”我本就不愿来治的,硬逼着我做,还怀疑我,我真是欲哭无泪了。“你不知道,那你怎么可以贸然对皇子用针呢?万一出事了,你能承担吗?”淑妃抓着我的手腕,阻挠我去用针。“要不要用针,请娘娘自己决定。”我干脆停了下来,等着她的回复,省得出事了又赖我。“淑宁——”太后含泪地唤道。淑妃见太后发话,也不能反对,放开了我的手。我取针,在他百会、四神聪、合谷、阴交、风池等十余个主|茓上用针,轻捻,慢转,提Сhā,如此三遍,轻缓得从他尾□部捏至背肩部,如此又是两他的情况仍未好转,而我已鬓角汗丝不断。“太医开的方子呢?”我瞥眼问道。“这个。”宫女将药方子交给我。我粗略地看了一遍,“就照着他们开的去准备煎药.再去拿些皂角和艾草过来。“是”她匆匆地出去准备。“皇子没事了吗?”淑妃头一时间就开问。刚才还一脸的不信任,这会儿又把我当作活神仙了吗?我心中极不愿意与她搭话,随意地说道:“就看能不能过了今晚。”我不再多言,将皂角去籽研碎,于艾草混合,加了些水,又交给宫女,让她们拿去煎煮一个时辰,再度拿来时,我又加了些麝香进去。“把这个涂在皇子额头。”我吩咐道。“这是什么?”淑妃又Сhā话进来。“是减轻热度的,《诸病源候论》、《医宗金鉴》等书上都有关于此法的记载。”我索性搬出一堆医书,反正她听不懂就好,省得又以为我乱用#,跟我罗嗦。她果然不说话了,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像是无休止的黑夜,漫长而无助。寂静的夜色中,只能听到沙的嘀嗒声,还有人守在里外,不敢贸动。太后身子骨一直不好,熬夜后,更是虚脱无力,拨动着手珠子。“来人啊,皇子出事了——”一个尖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提起。我随着几个太医再次进入里屋,皇子浑身泛紫,连抽搐都停止了,平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的动弹。杜太医颤巍巍地翻看了皇子的眼皮,吓得手哆嗦,‘扑通’摔倒在地,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太医,要怎么治,你倒是说话啊?”淑妃拉着太医,扑簌的眼泪,点点滴滴。“臣等无能,皇子已经——已经殡天了。”哀号一片,所有人跪倒一地,淑妃瘫软地跌坐在床边,声嘶力竭,抚摸着皇子的额头,口中喃喃自语,低沉地唤道。‘太后——”又一处的呼唤声,太后因悲伤过度,昏厥了过去。一下子更是手忙脚乱,太后由众人搀扶着,回了慈宁宫。“不会的,皇儿不会死的,一定是有人要害他。”淑妃犀利地扫视着屋内的众人,像是受了伤的狂兽。她一个踉跄,冲到我面前,怨恨地看着我,“来人,把她给本宫关进天牢,是她害死了皇子,本宫要她为皇子偿命。我心中冷笑,早就预知了会这样。“我是皇子册封的婕妤,你只是贵妃,就算我有错,你也无权处置我。”“如今后宫由本宫掌管,本宫自然有这个权力。”淑妃失了常性,狰狞地说道。“今日娘娘如果真要将我打入天牢,怕是会留下话柄的吧,娘娘逾越后宫体制,越俎代庖,这个后果也不轻。”我坦然地说道。淑妃被我顶回去,脸色气得快发绿了,倒是一旁的晚竹镇定些,附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淑妃才缓过神来。“来人,把兰婕妤打入冷宫,等皇上回来后再处置你、你害死了皇子,这项罪是逃不掉了。”淑妃一声令下,门口的侍卫好像是早已准备好的,架着我出了朝阳宫。随着我的离开,朝阳宫中哭声阵阵。我真是冤到家了,麻烦自己往我身上抹,逃也逃不掉,她们不会要让我给皇子殉葬吧,皇上不在宫中,逍遥又在犯病,这一次,谁来救我?
后宫篇 第十七章 我的抉择
兜来转去,所谓的冷宫,我又回到了原点,前皇后的‘福阳宫’,门前侍卫严守,冷宫的福阳宫,让人百感交集。一整夜的忙碌,变故,扫走了我所有的睡意。天已微亮,我辗转在福阳宫飘零的院中,无意间想起那扇隐藏着的暗门,趁没人注意,我溜出了福阳宫,百无聊赖地向‘无逸堂’走去。清晨,新鲜的空气中混合了檀香的幽雅气味,心境一下就旷达了,眼瞅着圈圈香烟缭绕,宛如幻境般,达到了天宫圣地。“宇文家的小丫头,怎么这个时候来看我老太婆?”祖嬷嬷背对着我,跪在佛龛前,悠然地说道。“祖嬷嬷背后还长眼睛了?怎么知道是我来了?”我走近她,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跪下,并肩跟她说着话。“不是祖嬷嬷背后长眼睛了,而是心里长眼睛了,常伴佛前,心里也跟个明境似的,亮堂着呢。我一听那脚步就猜到了是你,“祖嬷嬷合上了经文,睁眼看向我,“怎么,受委屈了?”我扶她起身,“只是惹了个小麻烦,(图片问题,看不清)“小麻烦?”她淡淡地一笑,道:“宇文家的女子就有一个毛病,喜欢把事情往小里说,你说是小麻烦,定是严重的了。不然怎么会从福阳宫到我这里来的呢?”“祖嬷嬷—”我轻唤一声,陪她进了卧室,道:“只是欲加之罪,等皇上回宫了,自然会没事的。只是——”“只是什么?”她见我欲言又止,追问道。“只是这几天要待在福阳宫了,那里的记忆太可怕了,我一看到那个寝宫,就会想起满地淌过的鲜血,还有皇后苍白幽恨的目光——”“满地的鲜血?”祖嬷嬷打断了我的话,握紧我的手问道,脸上的皱纹瞬间凝聚到了一起,原本慈祥的眼神也变得惶恐不定。“是啊,皇后临死前,割破了手腕,流了好多的血——”未等我讲完,祖嬷嬷更加不安了,握着我的手,问道:“皇后临死前,你在福阳宫?”我奇怪她的反常,怔怔地点头。“快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每一点都说得详细些。”她急迫地问道:“那日皇上把毒灌进了皇后嘴里,皇后弥留之际,用剪刀划破了手,鲜血淌了满地都是。她还告诉我,她对不起我,要我不能喜欢轩辕家族的男子,也永远不要做皇后,还说什么轩辕家族和宇文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言刚到此处,她手一紧,手腕上的念珠断了线,‘辟啪’得在地上跳动,散落了满地,她定定地看着,似从我身上看到了前皇后的影子,口中呢喃着:“你的眼竟看到了如此的地步——”“祖嬷嬷——”我轻轻摇晃着她,将她推醒。她回神,突然变了话题,道:“最近宫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大事?”我细想了想,道:“听说睿王谋反,皇上亲征,还有就是在昨夜,皇子病逝,另外就没什么事了。”“皇子病逝了?果然是这样——”她绝望至此,又宛然地问我,“前皇后下的蛊,你——还愿意去解吗?”“祖嬷嬷,怎么了?”我的不安,油然而生,仿佛事情发生了重大转变,从她眼神中,我知道,事态一定是很严重的。“如果解蛊要耗尽你的生命,你——还愿意去解吗?”祖嬷嬷一语,像是个晴天霹雳,当头一棒,顷刻,头脑混沌一片。“祖嬷嬷不是说.只要我做了皇后就可以解蛊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我以命解蛊呢?”“这个不是一般的蛊,”她神情迷离,思绪飘荡了很久,道:“蛊分多种,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以血入蛊’,又称‘往生蛊’。这种盅牵连也是最广的,就是蜘蛛网一样,严密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是施蛊的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解。但是施蛊的人因蛊而死。所以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知道解盅的方法。“这么说,即使我做了皇后,也不能解蛊?”我唯一的希望,这么久以来的坚持,难道会成为徒劳。“不——”她望定我,道:“还有解,唯一的方法就是‘以血洗蛊’,以命施蛊,以命解蛊,两两相抵,才能完全解清。而你就是那个解蛊的人,所以你姑姑才会对你说那番话。”心如被冰雪掩埋,短暂地停止了跳动,我出奇的澹然,“如果我不去解,会怎样?”“两个家族命运的交盘,宇文家的没落,轩辕家族也会从历史上消失,眼前皇子的死,就是一个征兆,轩辕家族或许会绝后,这个也只是推测,具体会怎样,只有施蛊的人才知道。”她双手合十,闭紧双眸。我回想起从前,恍然地自语,“就如奶奶说的一样,我们家族永远只生男孩,兵器一代不如一代,同时,轩辕家族会在历史上消迹,几百年来,我是唯一可以改变历史的人。”“哎,”她深重地叹气,道:“我怎么也想不到,宇文瑾会下这个蛊,她的恨意竟到了如此,玉石俱焚,宇文家族最大的禁忌,她居然都不顾了。”“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因为爱,爱到深处才会恨到深处。”我有感于祖嬷嬷的话,想起皇后的种种经历,反而体谅了。祖嬷嬷将我搂进怀里,“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因为误会,冲动,种下了恶因,却要来世的人来尝这个恶果,代价未免太大了。这个蛊,时候否要解,全看你自己,即使你不愿意去解,也没有人会怪你的。我跨越百年,走上这一遭,竟是上天的安排,让我来解一个蛊,既然是这样,又为什么要我遇见他,遇见了又何必相爱,给我一个希望,却无情的把希望打碎在我面前,何其的残忍。宇文若兰的身体,霍兰的灵魂。我若是在古代死了,我的灵魂会去哪里呢?或许会回观代了吧,就像当初我来的时候一样,我的抉择,何去何从?“如果我想解蛊,那我该怎么做?”我打定了主意,我本来就不属于古代,用我的命,换取逍遥的健康,换取两个家族的昌盛,也不算是赔本的买卖。祖嬷嬷愣住了,半晌才说道:“当你成为皇后,就会拥有那种力量,而后集中所有的意念,耗尽生命,方能解除蛊毒。”“我懂了——”我坦然地说道,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我木讷地离开‘无逸堂’,如同游魂似的,漫无目的,只听见身后祖嬷嬷轻诺的声音,“这样的异能,到底是福还是祸?”福?祸?福兮,祸之所依,这让我想起了《蜘蛛侠》中的一句话,‘能量越大,责任就越大’(图片问题,看不清)公平些,像这样的天赋异禀,实在不应该存在,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才是最平安自在的。我游曳着回了福阳宫,住在冷宫的日子里,让我的心也跟着冷藏了。黑夜,白天,回想种种,如同一梦,梦也该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后宫篇 第十八章 离奇怀孕
嘀嗒、嘀嗒……傍晚时分,刚下了一场滂沱的大雨,此刻雨已经停了,但仍可以听到雨滴落下的声音,随着这种纯天然的音乐,我站在屋檐下,手接细雨。一道黑影晃过,将我拉入房间,动作之快,让我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是我.”他轻吐两个字。屋内没有电灯,黑隆隆的,我慢慢定下心,道:“你怎么这时候出现?”逍遥跟我讲了卧房,未免引人住目,依旧没有点灯,“过程我都听说了,趁着现在,你跟我走。”“去哪里?”“离开皇宫。”他急促地说道。“我——不能走。”我犹豫不定,此时离开,别说蛊不能解,逃跑的后果,谁也预料不到。“你还不如道吗?”他呼吸开始混乱,“你留下的话,说不定根本过不了今晚。淑妃不会轻易放过你,虽说这件皇子的案子与你无关。但你一旦Сhā手了,就绝不能自保了,就算你等到皇上回来,他也救不了你。”“他会救我的,他答应过我。”我倔扭地说道。“你根本就等不到他回来,淑妃随时都会乘机加害你,”他拽着我的手,欲从后院离开,“淑妃已经朝这里来了,没有时间让你考虑。”“等等——”我不愿就这样前功尽弃,这一走,每一步都是沉重的。“就算你不同意,我今天也一定要把你带走。”他不由分说,拉着我急忙地向后门外跑去。“来人,给本宫都围起来。”淑妃尖声地在门外说道,瞬间就有人一脚踹开了后门。数十人,堵在了门口,盔甲上的铜片在火烧的射下,泛着刺目的光芒。淑妃踏过了院子,道:“怡王也在这里,看来兰妹妹是要多了一项罪名,淫乱后宫。”“淑妃娘娘,此言错了,”我定神,道:“娘娘只是看见怡王跟我站在一块,但我们光明正大,并未有逾越之事,如果这样就算是淫乱后宫,那娘娘深夜跟这么多侍卫站在一起,岂不是更加的‘淫乱后宫’。”“你——”她闻言,冷笑道,“这么厉害的嘴,本宫懒得跟你罗嗦,过了今晚,你将会永远闭上嘴巴了。”手心细汗开始渗出,面目却坦然地说道:“娘娘又说错了,皇上未回宫,你是没有权力处置我的。”“你太小看本宫了,即便本宫今天将你处置了,皇上也绝不会怪罪于我。”她冷佞地说道。她居然敢先斩后奏,仗着朝中有人,真的到了肆无忌惮了吗。我不寒而栗,就凭我跟逍遥两个,就可以突出重围吗?“贵妃娘娘,本王不想过问皇予的事,只是今天被本接见了,这事本王就会管到底。眼下皇上不在宫中,娘娘也更应该小心言行,万事等皇上回来再做定夺。”逍遥护我前面,言辞毫不退让。“怡王爷,这里是后宫,是皇上的家事,似乎还轮不到王爷过问。”淑妃回驳道。“本王今日一定要带她走,你能怎样?”逍遥与她正面的冲突,又在我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跟我走。”“如果王爷真要一意孤行的话——”淑妃顿了顿,道:“若王爷再走一步的话,本宫就下令射箭了。”逍遥坚持紧执着我的手,不屑地发出一声低笑,我素来知道淑妃的为人,她会这样说,也绝对做得出来,“你不要管我,我不会离开皇宫的。”他握紧了我欲抽离的手,“她不会放箭的,也没那个胆子。”他执意带着我走,每走一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的活跃着,像是要从心口蹦出。身后,弓箭绷紧的‘嘎嘎’声,与我的心连成了一线,如果其中有人手滑一下,锋利的箭口将直刺我们。“怡王爷——”淑妃厉声地喝道,随即下令,“放箭——”我胸口一窒,停止了呼吸,手不自觉地扣紧了他.等待那一刻的到临。“全给朕住手——”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释放了,脚却有些瘫软。我转身看去,皇上一身双龙肩铠战袍还未脱去,身姿健硕地立在众人面前,风尘仆仆,身上还带有战争场上浓厚的血腥味。“你这付阵势想做什么?”皇上横眉看向淑妃。“皇上——”淑妃略显胆怯,“她害死了咱们的皇儿——”皇上冷犀地眉眼一扫,还带着股傲视,直逼地看着我。让人一惧,我蹙眉,无辜地摇了摇头。“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擅自作主,将她关进小宫,还要置她于死地。”皇上不怒而威,刚忙完国事,还要忙家事。“皇上,就算臣妾不这么做,皇上能饶过她吗?”淑妃严厉望向我,她若不将我扳倒,誓不罢休。皇上步步向我走近,混乱的眼中,看不出他真实的心思,是怒还是怜?我怔然地站在原地,感受那种压迫感,渐渐逼近。连日来,我没吃上一顿正餐,本就饿得发慌,又受了这一场的惊吓,,身子不禁软了一下。皇上一把捏住我的肩胛,见我面色苍白,问道:“你不舒服吗?”“只是没休息好而已——”我回道,猜不出他为何会在这时说这样的话。“来人,传太医——”皇上一声令道。“不用了,我没病。”我想阻止,却被他一个眼神顶了回去。皇上的怪异,让在场的人迷糊了,话题的转变也太大了点。淑妃更是恼怒,在旁等着皇上的决定。“皇上,太医未必会这么快来,还是让我——”逍遥话说一半,就被皇上制止,道:“不用烦劳皇兄。”“臣叩见皇上——”太医应旨赶来。等太医抬起头来,我才认出,他就是那日将我推出去的那个人,又让我遇上了,心中愤愤不平,不是他当日的那句话,我也不会牵涉其中。“娘娘……”太医轻唤一声。我伸出了手,让他一搭脉。我本身就熟知医道,何必再让他来应诊,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太医号脉,须臾,面露喜色,伏倒在地,回禀道:“恭喜皇上,娘娘已经怀有两个月的龙子。”此言,像是一个骇浪,淹没了所有的人。静,四周静得可怕。甚至连呼吸声也在这一刻停止了。我怀孕了?怎么可能,乌龙,天大的乌龙事件,这个该死的庸医,陷害我还不够吗?这不是摆明了我红杏出墙吗?天哪,我大概会被皇上浸猪笼了。我不敢去看皇上,听到这样的话,他或许杀了我的心都有了。我低垂着头,瞥见淑妃紧咬着唇,愤怒地盯着我,突然间,我居然偷偷暗笑了。不对,这里不止找们三个人,逍遥呢?我低首瞄去,却找不到他的人影。他相信了太医的话,以为我怀了皇上的孩子,他是在失望中走的吗?“此话当真?”皇上的笑勾起,脸上像是覆上了一层薄膜,朦胧难辨。“回皇上,娘娘的确怀有龙子。”太医再一次重申。我的上帝,我的佛祖啊,如果我此刻手中有把刀,定要把这个造谣生事的庸医大卸八块。“皇上,我没有——”皇上伸手堵上了我的嘴,右手一挥,将我揽在他金色的战袍下,“既然她怀有朕的孩子,就该立即搬回永福宫,免除所有责罚,淑妃认为,朕做得对吗?”淑妃心不甘,情不愿,压着火气,说道:“一切听皇上的。”皇上隐约得意地一笑,“来人,摆架永福宫——”我和皇上同辇,我靠着他身上冰冷的盔甲。阵阵寒意,似乎从脚底一直冷到了心头。我灰溜溜得被关进冷宫,又万人仰慕得被皇上接出冷宫,这个反差也太大了。还有这个孩子,皇上不该有的反应,反让我困惑,难道这一切都是皇上刻意安排的?
后宫篇 第十九章 晋封贵妃
“皇上,你不要听太医胡说,我根本就没有怀孕。”我一回到永福宫就跟他澄清。他慢悠悠地坐下,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我,他不会是当真了吧。我拽着他的袍摆,举起右手,道:“我发誓,我真得没有,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再找个太医来,刚才那个人明明是乱说的。”他端起青瓷茶碗,休闲地茗了一口,一弯浅笑挂在唇边,自在地看着我焦急的样子,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只同他相互盯着彼此看。他将茶搁在一旁,终于开口了,“朕知道,是朕让他这么说的。”我沉沉地叹了口气。释然得在他旁边坐下,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到现在才说。”“为了你的事,让朕几天几夜,马不停蹄地奔回城,让你吓一吓,以后也好知道教训。”他若无其事地说道,摆明了是联合太医一起耍我。“这次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惹麻烦,是淑妃一定要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能怎么办?谁让她骑在我头上呢?”我一直都是被动的,论手段和魄力,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淑妃的事,内宫连着外朝,朕也要避讳三分,但是过天,朕会下道谕旨,让朕再细想想。”他无奈,自古的定律,后宫得势的女子,必定与朝中牵连。我倒上茶,咕噜咕噜地喝上一口,“撒谎前也不跟我通个气,害我担心了这么久。”“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朕会误会你?”他悠然地凝视着我。“嗯。”我点头,若是他真相信了太医的话,那不止我的命难保,还会连累不知多少人。他喜上眉头,握上我的柔荑,在我皓腕上一拉,顺势跌坐在他腿上,“你当真这么在乎朕的感觉?”他坚韧的盔甲让我坐得极不舒服,扭身想起来,却被他抱个满怀,颈间袭来温存的气息。我双手抚在他胸前,“皇上撒的这个谎,未免太大了,以后要怎么来圆这个谎,到哪里去弄个皇子?”“朕多来几趟永福宫,要皇子还不容易?”他在我耳畔腻声地低语。从耳垂传来的酥痒,让我一颤。“皇上,我——”我硬是将他推开,站起身来,对他刚才的话,让我的心剧烈地狂跳中。他随着我起身,笑道:“朕跟你开玩笑的,除非你心甘情愿,朕不会逼你。”“那孩子——”“时间还多得是,等朕再想想,这不用你担心,朕自会安排妥当。”他一口承担下来,又道:“只是这些天,听太医的吩咐,不要露出了破绽。”我讷讷地点头,没想到皇上会和我欺骗所有的人,这种假怀孕,居然是作作为皇帝的他的主意,让人有些不可思议。自他登基以来,他对我的关怀,包容,我又何尝不知,若这份爱,早个几年,我会义无反顾地去爱他。现在,太迟了,我注定了会离开,既然没有结果,就不要给他希望。况且,我一直在利用他,如果他知道我的打算,他还会让我做他的皇后吗?“皇上不是在南朔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回宫了?”我扯离了刚才的话题,不想停留在孩子的问题上。“后宫闹出这么大的事,让朕怎么能不回来,否则,你今天的小命可要没了。”他叹息地说道,看来他在宫中还有眼线,不然怎么会这么快赶来?“那边呢?战争打完了吗?”他解下了一身的武装,扔在一边,“大局已定,相信不久,就可以班师回朝了。”“皇上,睿王是不会谋反,他不会在乎什么权力,他—定是被人利用的。”我道出了那日来不及说的话。“或许是,朕也知道这些,但不管怎样,事实既是如此,朕也不能只顾兄弟情谊。”他的眼中留有血丝,那是一种杀戮,充盈着他。“皇上,不要伤害他。”我乞怜地说道,说话的一霎那,我似乎觉得,是宇文若兰透过我的口,请求皇上答应。“朕知道该怎么做,即便情况再遭,朕也会留他一命。”他怅然地垂眸看向我,喃喃自语,“朕不想看到你伤感。”他往床边走去,困倦地说道:“好了,不要再提战争了,朕已经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了。”他褪去衣物,沾床便睡,厚重的喘息声,浑浊但仍是苍雄。我靠着床沿,望着熟睡中的他,毕竟是经历了一场战争,脸上被砂石摩挲过,肤色也黑了不少,稠密的发尾中,居然已冒出了三两根白发。他,虽为帝王,冷酷威严,但他的内在呢?他会拥有怎样的一颗帝王心。我将薄被给他盖上胸襟,他眉头一紧,连睡觉都这么惶恐,他突然握紧了我的手,牢牢地控在胸前,眉梢才慢慢舒展开来。我不动声色,任由他握着,趴在他身边,静静地躺着,这一刻,我懂他的苦,可我什么都不能做,两个爱过我的人,两个我爱过的人,这一生,注定都是要辜负了。翌日,阳光普照,床帏中,只剩我一人,他总是比我早起一步。“娘娘,泰太医来了——”暗香在门外喊道。我简单地装束,抚幔而出,原来又是他,我淡定地坐下,“泰太医来得真早啊。”“臣奉皇上之命,给娘娘请脉——”他躬着身子回道。我一边将手放上脉案,一边若有若无地说道:“泰太医看来很受皇上器重,办事一定是小心同全,左右逢源的。”他手颤巍地一抖,“娘娘谬赞了。”他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颔首轻诺地说道:“望娘娘恕下官之前的莽撞。”“泰太医说哪里的话,眼下都仰仗泰太医照料,太医这不是言重了吗。”我收回手,淡然地说道。秀馨从侧院过来,见太医在,忙问我,“姐姐哪里不舒服吗?”“我没事,”我的眼瞥过她,见她面白如,又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好吗?”她垂头,闷而不答,我见状,吩咐道:“太医,一会儿也给采女娘娘请个脉。”“姐姐,不用了——”秀馨扯扯我袖子,晦涩地说道。“反正泰太医在这里,也不差多看一个,泰太医你说是吧?”我看向他,又道:“我的方子煎好后,就把给暗香吧,我先回房了。”黑布隆冬的安胎,我才不要喝,等暗香端来后,乘着没人,全倒进了盆栽中,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打算的,现在还好,根本看不出来,若是到了三四个月,难不成还要顶个包袱在小腹?三日后,秀馨绣着衣裳,我在旁静静地看着她,一针一线,上下穿梭,十分的娴熟,。想到以前,我也曾买了个十字绣,绣了一半就没耐性了,也不知道扔到了哪里。由衷的佩服她们古代的女子,怎么就这么耐得住性子呢?“姐姐有了身孕,怎么都不告诉我,我还是听绿痕说了才知道。”秀馨把样式拿给我看,“姐姐看这个怎么样?”“好看,”我哪里懂这些,总之比我绣的好。“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提的。”“皇上——”她神色闪过一道忧虑,“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孩子吧。”“啊?”我没想到,她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本来就是假的,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我连她也要骗吗?门外一阵喧闹,脚步声纷至沓来,秀馨放下了手头的活,跟我一道迎出去。灵公公手执圣旨,见我们正要下跪。当下就拦住了,道:“皇上说了,娘娘有身孕,就不必下跪了。”“婕妤霍氏,自选入后宫,甚得朕心,尔今孕育皇子,实为皇室之福祉,今晋封霍氏为兰贵妃——”以下的话,我已听不真切了,我只知道,我的地位一下就成为了贵妃,与淑妃平起平坐,这就是那天皇上跟我提过的谕旨吧。我接过圣旨,莞尔地说道:“辛苦灵公公跑一趟了。”“奴才恭喜贵妃娘娘——”灵公公第一个给我作揖。秀馨反倒是怔然地站着,见灵公公要走,追了上去,问道:“皇上就只有一道旨意吗?”灵公公笑了笑,“回采女娘娘,就一道,奴才刚才已经宣读了。”秀馨怏然地回来,脸色失望了,淡淡地说道:“恭喜姐姐。”“你怎么了,等圣旨吗?还是有事求皇上,要不我帮你去说。”我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宽慰地说道。“没什么事,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她从我身边而过,没了往日的风华。这孩子,怎么好象我从冷宫回来,她就变得会藏话了。唉,青春期的小女孩,不知道藏什么秘密了。我打开圣旨又看了一遍,贵妃,离皇后又近了一步。找渴望那天的来临,又害怕那天的来临,皇后的圣旨,也是我的催命符。我不自觉地捏紧了那道明黄的圣卷。
后宫篇 第二十章 真假孕妇
入暮,夜色降沉,由灰暗逐渐变得漆黑。我从秀馨房里出来,穿过廊庑,见着一个人影晃过,放大了胆子靠近,“你是谁?为什么在门口——”他的转身,让我哑言,怔忪之间,不知该讲什么话,突兀地说道:“这么晚了,你不该来这里。”“你不跟我走,是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吗?”他直截了当地问。“你都听到了太医的话,我——”我抬眸,与他炙热的双眼对视了三秒,绝然地低垂,道:“对不起。”“你以前说过什么,现在都忘了吗?”他扭转我欲离开的身子,深深地将我吸进他的眼中。“以前的那些话,你都把它忘了吧。”我抹去他握在我胳膊上的手。“是该忘了,我早知道,你们曾经朝夕相处,怎么会轻易忘记对方,你还是再爱上他了,不是吗?”他冷语地自嘲。“既然你都知道,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以免有不必要的麻烦。”我一口应下,从此分道扬镳。“我开始成为你的‘麻烦’了,”他轻狂地冷笑,“我如道了,还未恭喜你成为贵妃,想必等孩子出世,他就会封你为后了吧。”我忍着他的这些话,道别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简单地说道:“再见。”居然用上现代的道别语,他应该也听得懂,我朝寝宫走去。这-别,最好他将我忘记,彼此再无牵挂。“去哪里了?不在寝宫待着,又到处乱跑。”我被皇上撞了个正着。“只是去秀馨房里坐了会儿。”我眼中还充盈着泪珠,只能低垂着头。‘嗖嗖’,林中一阵树枝摇晃声,引得皇上向那边看去。我顺眼一看,他还没走?我拉住了皇上,一头扑在他怀里。他怔住了,轻抚着我,将我纳入他厚实的怀抱中。他隐约听了我低微的抽泣声,抬起我的下颚,见我泪涟满目,问道:“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我透过泪蒙蒙的视线,参差地聚集在他脸上。他伸手托起我的脸蛋,拇指划过盈盈的眼睑,抹去了滴滴的泪珠儿。他身,抵着我的额头,“不能告诉朕吗?”含情脉脉,此情亦非情;泪眼忪忪,为谁流泪为谁伤?我攀附着他阔拔的脊背,闻着他身上浅浅的龙涎香,闭眸摇头。暖暖的气息轻抚着我的脸颊,鼻尖传来点水般的一吻,我知道.林木后的那个人,一定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最好,死不了更好。一滴泪,夺出眼眶,顺颊滑落。温热的吻一路追逐着滑落的珠儿,停驻在嘴唇,辗转缠绵,柔情万般,摄人心魂,我阖上双目,眼前竟是另一个人,往日的笑、怒、喜、恶,组成了一幅幅画面,回荡在面前。飘飘然的感觉,仿佛是踏在云雾之上,轻曼得亦如双脚不着尘土。我似睡似醒,半睁开眼,我已置身在床帏中,薄雾弥漫,白纱帘幔,微微拂扬,抚过我白皙的臂膀。延颈秀项,被不断的亲吻,落下淡淡的玫瑰色,身上只着亵衣,春光乍现,蛊惑人心。我感受到了皇上的炙热,如一道雷电入脑,深深地将我激醒。“皇上——”我推了推他的肩胛,皱起了弯眉。他闷应一声,却已深陷其中,情难自拔,一味地索取着绵绵情意。我这是在玩火自焚,悔之莫及。“荣成——”我又推了推他,唤道。我不该放纵,不该沉沦,哪怕终究是一死,就让我干净得来,干净地走,亦如若兰般纯净无暇。他一愣,将头埋在我颈肩,耳鬓厮磨,“怎么了?”耳垂的酥痒,让我身子一颤,带着鼻音,“我不想做妾。”他淡然一笑,“不是答应你了吗,皇后,就这么不相信我?”“给我时间,等到那一天,我会把我的人和心,都交到你手中,”我怕他不依,忙添了一句,“你说过不会逼我的。”他落寞了望着我,久久地对视,轻手地将散乱的衣物替我遮上,翻了个身,躺在我身边,淡淡地说道:“我以为——你是愿意的——”我收紧着衣领,酸楚的泪水,如滔滔之水,没入发髻,湿透了香褥玉枕。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我不该利用皇上,不该给他希望,可我没有那种壮士断腕的勇气,早知这样,无情就是最好。翌日,阳光普照,直叫人睁不开眼,对镜而视,双眼似核桃般红肿,微疼,也不知昨夜何时才人睡,哭着哭着竟没了印象。“娘娘——”暗香给我端来了洗漱品,把一个小瓷瓶放在了梳妆台上,说道:“这是‘五花霜’,皇上让太医院送来的。”五花霜,是以白掬花、金银花、密蒙花、炙旋复花,红花,配上毛尖茶叶,闷在砂锅数日,而后取锅盖上的一层白霜,制合而成,舒缓眼睛红肿疲劳之效。我深知其中的意思,抹于眼袋处,灼痛稍稍好了些,问道:“采女娘娘起了吗?”“还没有。”暗香替我梳着髻子。秀馨这阵子是越发慵懒了,看着像是得了病,却不让我给她诊治,总推搡着我说是歇歇就好。“陪我过去看看。”我和暗香进了秀馨的房间,她还懒懒地半躺着,身上的毛毯滑落。我让暗香在问外候着,轻声地走道她床边,替她将毯子拉上了胸前,瞧她面容疲倦,顺手搭上了她的脉。脉象平滑,心中大骇,以为是我断错了。正想细细再探时,她却被我惊醒了,将手一缩,恍惚地唤道:“姐姐——”我不敢置信,狐疑地问道:“你怀孕了?”她低头不答,也就是默认了,证明我没有诊断错,我几乎和她天天见面,她怎么怀孕了,我却不知道。“这么说,你是知道的,那这个孩子——”我欲言又止,她定是有事瞒着我。“是皇上的。”她接过话,一口道出。她正值妙龄,就要为人母,而那个人是皇上,竟然是他,也应该是他。“怎么会这样?”我喃喃地问道。“是皇上亲征前,那日我煮了点粥,想去找姐姐的,可姐姐出去了,正巧碰上皇上来永福宫。后来,皇上不知怎么了,他——”秀馨回忆到此,含泪说道:“他就跟我——”她出于羞涩,话到此,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你是说,在我的寝宫?”我胸口一窒。“嗯。”她闷声一应。他们居然在我的寝宫,干这些事,那是我住的地方啊。怪不得那日皇上的表情异常,怪不得我卧榻上少了些东西……我轻叹了口气,平静地问道:“你有身孕的事,皇上知道吗?”她沉重地点头,偷拭眼角的泪。“那怎么皇上都不派个太医,宫中对你怀孕之事,也是无人知晓。”我坐在床沿,将她扶正。“那日泰太医给我把脉,说会回禀皇上的,可后来,皇上差人来说,我怀孕的事,不准说出去——”她楚楚地说道。“这是什么缘故?”她默默地摇头,在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同样是怀孕,我跟她的差距还真大,想着连日来,太医在我寝宫进进出出,而她这边,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有,她才是该真正受到这份待遇的人啊。“放心,你好生休养着,我会帮你把你该得的都要回来。”我轻拍她的肩头,让她安心养着身子。
后宫篇 第二十一章 始作俑者
“灵公公,帮我通传一声,我要见皇上。”我知道,皇上在每日午后会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娘娘跟奴才直接去见皇上,不必通传了。”他躬身一引。我在后宫的地位正是如日中天,宫中每个人都知道,永福宫的兰贵妃几乎到了专宠的地步。如今怀有龙子,地位更加巩固。人人都渴望巴结讨好,想从我身上得到好处。“我有话,想段杜跟皇上说。”我朝两旁的宫女太监瞅了一眼。皇上手一挥,灵公公领着那些人由左右两侧门而出。“可以说了吧?”“我想跟皇上说秀馨的事。”皇上一听这名字,不由眉色一收,转身朝别处看去。他心理是清楚的,却在逃避?可他用得着逃避吗?“皇上应该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说。皇上想怎么做?”我直切主题,省得绕弯子。“你都不问过程?”他想了半日,竟冒出这么一句。他居然让我问过程,真是好笑,难不成他要将那日的情形都讲一遍吗,“结果已经是这样,过程也不重要,我只想知道,皇上对这个结果的反应。”“如过,你是朕,你会怎么做?”他最拿手的就是将问题踢给发问的人,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皇上对我这个假怀孕的人,尚且关怀备至,难道对真怀孕的人,不能一视同仁吗?”“她跟你不一样。”他淡淡地说道,好像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一样,漠视,轻视。“皇上,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你都不能对秀馨公平些吗,至少该晋封,哪怕只是一级,也该让她知道.她没有被冷落。”我直接为秀馨讨封赏,也是他亏欠的。“朕会冷落她,冷落那个孩子,都是为了你,你却还跑来跟朕要封赏。”他一话惊人。我冷笑,“皇上只会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做皇帝是为了我,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儿也是为了我。皇上就真的不为自己吗?”他微怒,“若没有这个孩子,十个月后,你怎么诞下皇子?朕如此打算,难道不是为了你?”“你是说,狸猫换太子?”我错愕地望着他,他竟然想到了这一步,“可是为什么要换,我不一定要生,适当的时候可以假流产,这也不是难事。”“母以子贵,自古的定律,若不是这样,朕何必冒这大不韪。”他总是有他的道理。撒谎说我怀孕,秀馨怀孕事件,想出偷龙转凤的招……所有的事,他都做错了,但他三言两语,就抹煞了干干净净了,反而让我觉得,我才是那个始作俑者。“朕说了这些,你还坚持要替她讨封赏吗?”他仿佛事不关己。后宫无血的战场,能够当上皇后的人,必定要踩过无数人的垫脚石,我不愿这么做,但或许不得不这么做。后宫没有公平,没有公道,只有牺牲品。我没有主意,秀馨因我之故选进皇宫,我却要利用她吗?我一心地保护,到头来,我也是伤害她的那个人,我没有话好说,不能在沉默中爆发,就让我在沉默中灭亡吧。“我这趟还是来错了,臣妾告退了。”我福身离开长乐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事,历史上还少吗?也许我只是小小的自私,明知是错,也敢让它错下去。“娘娘,是淑妃。”暗香指着浮夏亭。淑妃见我过去,起身相迎,笑道:“妹妹难得出来逛,在这里坐会儿吧。”她的脸比川剧变脸还快,我跟她似乎是对头吧。想起那日她送过来的兰麝,定是藏了古怪的,她要玩,我奉陪。我坐下,“姐姐最近心情好些了吧?”她脸色一僵,转而陪笑道:“那日也是本宫伤心过度才会差点做出蠢事,还希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姐姐痛失爱子,我能体谅,自然不会跟姐姐当真的。”我发现自己变得残忍了,她毕竟是个母亲,谁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我还要重提她的伤处,后宫,真就是这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些日子,难得见着妹妹,本因特地去探望,又怕扰着妹妹的清静。本宫就借着今天,以茶代酒,就当给妹妹陪个罪。”她说着,茗了一小口。我瞅着眼前的茶碗,端起,刚至嘴边时,暗香不安地叫道:“娘娘——”暗香真是担忧过头了,众目睽睽之下,淑妃还没有这个胆子下毒,或是动什么手脚,茶里有没有问题,我当然一闻就知道。我小饮一口,“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晚竹带着几个小宫女,将糕点盘子放在石桌上,侧立在淑妃后。淑妃抿着嘴笑笑。“妹妹,这个千层糕,你尝尝,本宫那会子,就爱吃这个,皇上还特地从皇宫里带出来给我。”我取了一块,凑在鼻尖闻闻,“闻着还挺香的。”她也取了一块,当着我的面吃了一口,证明是安全的。我刚要品尝,一个念头闪过,捂着肚子喊道:“好痛啊——”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惊慌地说道:“快去传太医——”暗香身,惊恐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我只一个劲地叫喊着,看到她们手忙脚乱,淑妃更是被吓出了一头冷汗。我若是在这里出事,她的嫌疑最大,就算不能扳倒她,吓吓她也好,省得她再嚣张,打坏主意。“出什么事了?”逍遥闻声赶来。“怕是动了胎气。”淑妃忽忙地说道。“怎么——不是泰太医。”我心中一慌,额头冒出了冷汗,我的事,只有泰太医最清楚。“太医院离这里远,怕是还在路上,既然王爷在,就让王爷诊治也是一样的。”淑妃说道。“我没什么事,可能是吃坏了,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不用麻烦王爷了。”暗香扶着我,原来想吓淑妃,这下,反倒是吓到了我自己。“还是诊治一下吧。”他突然在我手腕上一搭,吓得我赶紧收回。“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我闪烁地说道。他怔然地凝视,深邃的黑眸不见底,不知他那一搭,知道了多少,“初略诊断,怕是胎弱,娘娘该休息好,没有大碍。”我微愣,垂畔略颔首,有劳王爷了。他还是知道了,居然没有当众发问,心中泛起涟漪。他跟着我一直到了永福宫门口。“暗香,我没事了,你去照着太太医给的,煎一碗过来就好。”我将暗香打发了。对他说道:“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你要骗我?”我懒散地坐在榻上,“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不想解释。”“你有事,总是瞒着我,任何消息,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要我相信你,但似乎你却不相信我。”他的声音如符咒般缭绕,我不相信他吗?“我想休息一会儿,若王爷没什么事,请回吧。”我撂下他,独自回了房间。关上房门,我跌坐在地上,反夏的折腾,到头来,我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我害怕这种藕断丝连,明明想彻底,就又牵肠挂肚,这种日子,何时才能到尽头。
后宫篇 第二十二章 雨夜芭蕉
时光容易将人抛,秋风乍紧,枫叶翩飞,萧萧瑟瑟,澄清,静谧,略带萧条。丹枫迎秋,红衰翠减。庭前潇然秋雨,打在墙角的芭蕉,声声凄怆,让听者顿生恻悯之心。不如为何,素日喜欢春色的我,竟会恋上这枯木的秋景,人因环境而变。我看不得那张卧榻,让人撤去,换了把檀木的躺椅,铺上一层兔毛金丝的毯子,倒是比原先的舒坦。我佯阖着眼,蹭在细密的毛织上,听着外头渐沥的雨声,甚是惬意。暗香轻微的脚步声,把我吵醒。我也懒得睁眼,阖着眼问道:“又怎么了?”暗香附在我耳侧,轻声地说道:“太医院送补药过来,娘娘趁热喝——”一股子药味,闻着就让人作呕,我实在不情愿,不由地蹙紧了双眉,暗香扶着我起来,小腹上绑了块小垫,行动还真不方便,幸好已是入秋,若是搁在夏日,岂不是要中暑。药盒子里盛放了两碗药,皆冒着热腾的雾气,我淡淡地问道:“今天怎么准备了两份?”“还有一份是侧院的。”暗香将其中一碗递给我。“秀馨怀孕的事,居然能保密到如此的境界,除了永福宫的人知道,宫中其他人,都只是听说秀馨染疾,终日在静养。我端起另一碗,两边闻了闻,虽同是安胎药,但秀馨的这碗只是普通的黄苓,白术,而我这碗却又加了阿胶,桑寄生等。我不禁一笑,竟然如此主次颠倒,这些药汤就算再名贵,与我又有何用。我将给我预备的药放进药盒中,告诉暗香,“以后就跟侧院换,把我的药给她用。“可是娘娘——”她不敢应允,畏缩地说道:“太医会这么安排,也是皇上授意的,娘娘这样做,恐怕不妥。”“就照我说的做,快送去吧。”反正我每次都是将药倒了,也可惜,糟蹋了药材。等暗香送去,我处理了手头的药,也上秀馨的侧院去逛逛。秀馨的身子也一直是泰太医在照料,说实在的,我对那个泰太医是极不信任的,所以得了空,我隔几天就去看秀馨,顺道替她做个检查。依秀馨的年纪,在现代顶多是个高中生,却要当母亲了,身子自然孱弱。她歪躺在床,绿痕刚服侍她用完,擦拭着嘴角的药渍。“姐姐,你身子不方便,怎么过来了呢?”她朝床外挪了挪,声音微弱地颤动。我嫣然地笑道,“我身子可比你好,能吃能睡,反倒是你,整日躺在床上,对腹中胎儿也不好,若是有力气,还是要事事走动。”“我知道,泰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她拉我在床边坐下,靠着床架,浅笑着,说道:“只是我懒,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两声就睡着了。”“我刚刚也在听雨,咱两倒是想一处去了。”我笑着在她手腕上一搭。“姐姐,我刚才做梦来着,梦见我肚里的孩子,竟然长大了,跟皇上一模一样——”她面色红润,喜色地望着我,双眸处流露的眷恋,四溢而出。她的身子一切安好,我莞尔地笑道:“皇上的孩子,当然跟皇上长一样的,说不定,以后还能当太子。”“姐姐,你怎么忘了自己的孩子,皇上这么喜欢姐姐,自然会更宠爱姐姐的孩子。”秀馨垂视着我微隆的小腹,黯然地说道。“皇上会喜欢这个孩子的。”我抚摸着她略显瘦小的腹部,对于她,也只寄希望于腹中的孩子。“嗯,”她淡然地嘴角扬起,“以后他们两会是最好的兄弟,就像我们—样。”我苦笑,“你怎么认定我们都是儿子呢?”“姐姐不喜欢男孩吗?”她不解地问道。我闷头一笑,只拍拍她的手,“都一样。”我顶着那团棉絮,能生出个什么玩意儿,皇上的方案,虽说对我是最好的。但秀馨又该怎么办?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孩子被偷龙转凤,又会怎么样的伤心?我亏欠她的,该用什么来弥补?我陪秀馨又聊了一会儿,直到暗香匆忙地进屋,道:“娘娘,泰太医来了。在正厅里等娘娘。”他来做什么?不是一天一诊吗?早晨才来过,如今快要入暮,若非紧急的事,大概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叨扰。正厅,泰太医等侯多时。见我进去,作揖问了个安,犹豫地站在一旁,也不开口说什么。我知道他在避讳,于是将人都打发了,问道:“泰太医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他从袖管中抽出一封信,“这是杜太医要下官交给娘娘的。”我定神一看,果然是杜太医的笔记,不禁诧异,杜太医怎么会找我,还要泰太医做传话人,信中会说什么?“什么事?”我不敢贸然有所行动,慢悠悠地问道。“下官未曾开启,也不如是何事,但却是十分要紧的事。”他咕哝地压低声音,故弄玄虚。“既是如此,你怎么敢替杜太医传信,你不知这是犯了宫中大忌的吗?”我将信封往桌上一搁,似怒却怒地说道。“下官受恩于杜太医,杜太医平日谨言慎行,此次有求于娘娘,定是大事,下官只当做个人情,别无其他,一切听凭娘娘信与不信。”他朝我一躬身,道:“下官告退。”我拾起那封信,犹豫在三,还是拆开了。书信的字迹甚是潦草,想必是匆忙中所写下的。我对繁体字虽说基本认识,但还是费了不少眼力。看完全信,字字句句如铮如,剜伤心扉。千疮百孔,我颤抖着手,将书信焚毁,脑中空白如斯,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证明我还活着。“娘娘……”暗香推摇着我,而我,却木讷地站着,似乎与外界石隔离的。我怔忡地看着她,呢喃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细想想,“今日是九月十五,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我止住即将滑落的泪,朝卧房走去,口中碎碎地念着,“不特殊,今日一点都不特殊——”暗香被我反常的举动吓着了,跟随着我,一直呼唤着我,像是要将我游离在外的魂魄叫回来。我瞥见搁置的九霄云佩,心中的怅然无法倾诉,只能抚上那根根管弦,郁结越来越深,琴声越来越悲,且^越巷.直让听者落泪,闻者伤怀。雨落芭蕉,激起了一段前奏,叮咚声,欢中带悲,喜中透伤,指尖飞快地在琴弦中流转,冰冷的琴弦,似刀锋般,冷刺的疼痛由手入心。再也分辨不出是心在痛还是手在痛。琴声快而杂,是离愁,是缠绵,是哀怨,是踌躇……轻快时,似乎将人抛至云端,大片的旖旎风光,流云浮水,清明(图片问题看不清)暗沉时,又似将人坠入深渊,满目的怆凉,深不见底,于无形中要将人心都绞杀了。外头的风,似被我的琴声挑起,(图片问题,看不清)紧阖着的窗栓。如瀑布般的发丝,连同纱白的幔帘,交缠在一起,轻拂脸颊,让我不由得闭紧了双目。暗香担忧地立在一侧,忙要去关门,被我拦住,我惨淡地说道:“开着吧,让我清醒。”“可是娘娘的身子——”她不依,只是开了个小口,放进来缕缕的细风。我无力与她争辩,琴弦刮开了细碎的伤口,手上股股的痛楚。我不知弹了多久,直到感觉麻木,眼前的这双手似乎不是我的,没有知觉。我陡然地终止,双手按在琴弦上,房中顷刻安静了。透过窗户的那条隙缝,满天无光,风雨肆虐,潇潇雨声。“什么时辰了?”我低声地问道。“刚过酉时。”时间紧迫,杜太医会找上我,定是没了后路,我暗想再三,若是事实,任我再逃避也无济于事,若是陷阱,我甘愿跳下去。我随手拿过一件昭君套,不顾暗香在耳边的叫唤,冲进了莽莽的雨夜……
后宫篇 第二十三章 雨夜芭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