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里,门外一阵马嘶之声,一个虎面老者在客栈前勒住马车。他四下里打量了一遭,回头请示道:“大小姐,咱们今晚就在这儿歇息罢。”一个女子应道:“乔二叔,一切由你老人家做主。”那虎面老者跳下马车,大叫道:“掌柜的,两间上房。”老掌柜躬身迎道:“是,是,客官请。”那虎面老者揭开车帘,一对少年夫妇扶着一个蒙纱女子下了马车,那蒙纱女子小腹微挺,腰身臃肿,行动十分缓慢,似乎怀有身孕。那虎面老者目光如炬,从店中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当与中年道人四目相对时,满脸尽是讶异之色。
从中年道人身边经过时,那虎面老者下意识放慢了步伐,脚下忽地一个趔趄,身子失去重心,向中年道人怀里猛然撞去。那中年道人面色不改,右袖急急拂出,已然托住虎面老者小腹,将他跌倒之势生生化解。那虎面老者忍不住在中年道人耳边低声赞道:“果然是全真教中的高人。辛会辛会!”一边仍佯装身子不济,扶着桌面方能站立起身。那中年道人只觉右臂酸麻无比,亦是吃惊不小。惊疑间,老掌柜已将虎面老者四人领进楼上的头等房。那虎面老者吩咐道:“掌柜,送四份饭菜到屋里来。”说完,飞快地掩上房门。那中年道人心道:“这几个人到底是甚么来头,如此神秘?”举筷不定。
那白净汉子褚见遂凑近身旁的虬须汉子,低声道:“我敢打赌,这蒙纱娘们肯定是一等一的好货色。今晚你我何不……”那虬须汉子会意,哈哈笑道:“老规矩,我先你后。”南宫琳耳尖,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好奇地问道:“甚么叫我先你后呢?”褚见遂嘻嘻笑道:“小姑娘也有兴趣么?不妨今夜便陪大爷们玩玩。”那中年道人脸色一沉,道:“二位兄台请自重,休得无礼!”南宫琳对他的话只当没听见,追问道:“怎么个玩法?”褚见遂道:“陪大爷们睡觉,好么?”南宫琳秀眉微蹙,道:“我不习惯和生人睡。”褚见遂呵呵笑道:“那叔叔今夜便教你。”
南宫琳眼见店小二正往褚见遂他们那桌上鲜鱼汤,便起身抢过,疾步走到褚见遂面前,仰着俏脸,脆生生地道:“师父,请喝汤。”褚见遂眉开眼笑,道:“徒儿真乖。”正欲伸手去接鱼汤。南宫琳忽向他嘻嘻一笑,褚见遂愣了一下,那碗鱼汤已连碗带汤向他脸上砸来。褚见遂毕竟是习武之人,反应甚是敏捷,见势头不妙,倏地矮身一躲,汤碗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被虬须汉子伸手一揽,抄在手中。
褚见遂勃然大怒,道:“臭丫头,你活得不耐烦了,大爷就送你一程。”长剑一扬,飘身抢近,剑尖直指南宫琳肩头“俞府|茓”刺到。那中年道人见褚见遂出招如此霸道,惟恐南宫琳受伤,抢上一步,右手一探,“呛”的一阵颤响,褚见遂手中长剑竟被他两指牢牢钳住。
那虬须汉子到底有些江湖经验,见苗头不对,连忙上前打圆场,赔笑道:“在下是海沙派的莫见愁。褚师弟素来言行鲁莽,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褚见遂陡觉虎口一震,长剑“呛啷”断为三截,剑尖余势不减,竟射穿身前的木桌,牢牢钉在地板之上。原来,那中年道人为了震慑住褚见遂二人,竟使出了全真剑法中极高明的一招“凤栖南枝”。褚见遂手持半截断剑,呆呆发怔。那瘦头陀兀自喝酒吃肉,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未见。
莫见愁抱拳道:“敢问道长尊姓大名,师承何派?”南宫琳娇嗔道:“怎么?你们日后还想寻仇?”莫见愁诚惶诚恐地道:“不敢。”南宫琳一扬下巴,得意地道:“告诉你也无妨。他是全真教前掌门清和子尹志平的弟子蓝道元。至于本姑娘么,当今武林第一女侠南宫琳便是。”莫见愁道:“原来是全真后七子中的凌虚子。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后会有期!”说罢,莫见愁一拉师弟,两人匆匆夺门而去。
蓝道元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倘若日后再与他们相遇,定会有一场恶战。”正欲吩咐老掌柜结帐,忽听得门外人喧马嘶,似乎有大队人马逼近,蓝道元心中一凛,忖道:“他们这么快就找来帮手了。”南宫琳柳眉一扬,起身外望,只见一大队元兵依令奔走,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蓝道元大惊失色,心想:“鞑子军怎么就攻到这里来了,莫非芜湖防线已然全盘崩溃?”客栈里众酒客正纵情吃喝,忽见元兵从天而降,登时大乱,更有甚者吓得躲在桌下簌簌直抖。
那虎面老者踏出房门,大步走下楼来,问道:“掌柜的,出甚么事了?”老掌柜钻出柜台,汗水满面地道:“小老儿也不清楚。待小老儿出去打探一番。”大街上,元军队伍中一人厉声喝道:“陆红袖、乔明锋、乔眉扬、杜鹃儿四逆贼听令,你们已是Сhā翅难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那虎面老者大怒:“乔明锋在此。”疯劲一起,和身从窗口跳了下去,双手连挥,转眼间便格毙数人。
乔明锋杀得性起,连呼:“还陆帮主命来。”掌影到处,血肉横飞。元军中那人疾呼道:“老匹夫敢耳!”乔明锋一手提着一名元兵,舞得车轮似的,向元兵大队中冲去,触者立毙。忽觉背后掌风袭到,其势有如奔雷,乔明锋不敢回身硬接,反手抓着一名元兵背脊迎了上去。那元兵惨叫一声,被来人掌风震得五脏碎裂。乔明锋被掌风余势一带,犹觉气血潮涌,喉口一甜,竟喷出一口鲜血。他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鞑子军中还有这等好手!”甫一交手,乔明锋便已瞧清来人面目,这人一身灰色僧袍,头顶油光,竟是个老和尚。
乔明锋大叫道:“再来,再来。”那老和尚嘿嘿笑道:“本座乃大汗驾前大中军护法国师大宝法王八思巴。你可是清济大师的弟子?”乔明锋怒目圆睁,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八思巴合什道:“尊师可好?”乔明锋道:“先师早已圆寂多年。你问这个作甚?”八思巴叹道:“二十多年前,本座领命随军攻打大理,曾与尊师交过手,五十招后,惜败在一阳指下,成为本座此生一大憾事。本座潜隐深谷修行十余载,终于苦思得一阳指的破解之法。此次重入中原,便是为雪耻而来。可万万未曾想到斯人已逝,斯人已逝。”
乔明锋道:“先师一阳指法博大精深,岂是你能破解的了!老夫功力虽不足先师万分之一,但自信亦可将你拿下。姑且接我一指试试!”欺身抢近,力贯右臂,一股真气沿“缺盆”、“曲池”、“阳谷”诸|茓蜿蜒而下,从食指“嗤嗤”破空飙射而出,分点对方左颈“天鼎”、“巨骨”二|茓。乔明锋受内伤在前,加之又恶斗了数场,真气已损耗殆尽。是故八思巴身子向右一侧,指力便紧贴左耳擦了过去,他不待乔明锋回身,右手向上一撩,便往他面门拍去。乔明锋低头避过,反手拍出一掌。两人以快打快,霎时之间便拆了八九招。
八思巴突然猱身纵上,双掌交错向前,按向对方小腹。乔明锋大喝一声,也是双掌齐出,硬接了八思巴这一招。砰的一声,两人掌力相交,乔明锋震得后退了两三步,而八思巴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乔明锋心下不服,大叫道:“再来,再来。”八思巴见他竟硬接下了自己这两记金刚般若掌,亦是好生钦佩,道:“本座奉陪到底。”两人调匀真气,双双纵身跃起,接连对了七八掌,身周数丈之内,尘土四扬。数招之后,乔明锋已是头发蓬乱,双眼鼓如蛙瞳。他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凄然笑道:“老夫服输了。”踉踉跄跄的向后倒退了数步,却不提防背后两名元兵挺枪偷袭,刺入他背心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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