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铁玉握住杨慕非的右手,急急地道:“杨兄弟,快跟我走!”杨慕非摇头凄笑道:“符夫人,多谢你屡次冒死相救。你自个走罢!我如今身败名裂,天下英雄人人以击杀我为后快,已是无颜回见爹娘。这世间再也没有甚么值得我留念,唯有以死谢罪而已。”符铁玉怆然道:“不!我要你为我而活下去。可以吗?”说到这里,她话声略显呜咽,微微啜泣。
杜可用仰天长笑道:“啧啧,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瞧瞧,好一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远胜于当年的杨明铮与沈冰哪!”其时南宋新灭,汉人拘泥于礼法,仍对杨明铮夫妇颇有微辞。杜可用这几句话说完,立时有不少人鼓掌喝彩。杨慕非脸色铁青,冷冷地道:“杜可用,我不许你侮辱我爹娘!”杜可用大剌剌地道:“你爹娘本是叔嫂,却勾搭成奸,这还不淫乱么?”
杨慕非满腔怒火不可抑制,猛然间大喝一声,纵身抢上,右手掌力劲吐,向杜可用肩头斜斜拍下。杜可用向右滑出半步,左掌顺势带出,斜过来拍向杨慕非头顶。这一掌劲道凌厉已极,正是三十六记琵琶手中的“摧花式”。杨慕非矮身避过,右手上撩,点他左腕“少海|茓”。
数十招后,杨慕非身子一幌,踏“坤”奔“谦”,绕到杜可用身侧,反手一掌,轻飘飘地向他肩头捺下。杜可用回身一掌拍出,两人掌力相激,各自踉跄倒退。忽听得符铁玉惊声叫道:“杨兄弟,小心!”耳听身后风声骤紧,白泰熙竹棒已呼呼扫到。杨慕非见这一棒来势甚急,已是不及闪避,心道:“罢了,罢了!”右袖胡乱地向后拂出,却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白泰熙手中竹棒应声断为两截。原来杨慕非在哀痛欲绝之际,竟使出了家传绝学缺月疏桐掌中的一招“回风舞柳”。群雄见他这轻轻一拂,便将白泰熙手中竹棒扫断,不禁相顾骇然,心道:“想不到这恶贼功力竟神妙至斯!”
杜可用眼见杨慕非神色黯然,一付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暗喜,大叫道:“白长老,你攻左,我攻右。”白泰熙置若罔闻,手持半根竹棒,兀自站在原地呆呆发愣。杜可用暗地里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废物!”纵身抢上,呼呼拍出三掌,“拿云式”、“击水式”、“摧花式”,一掌快过一掌,有若狂风暴雨般,向杨慕非小腹击到。符铁玉心中为之一紧,暗暗将五枚透骨神针扣在手心,只要杨慕非一涉险境,便发金针相救。
杨慕非浑若未见,双手背负身后,呆呆地看着身侧雪地上的一树腊梅。杜可用大喜过望,右掌重重拍下,突觉杨慕非胸口倏地向内一吸,这一掌便如中败絮,全不受力,不禁呆了一呆,左手凝掌不发。杨慕非左手悄立胸前,右袖懒洋洋地往杜可用右臂拂去。
杜可用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斜斜推向杨慕非右袖。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三股内力相撞,身侧腊梅树被两人掌力一激,火红的花瓣儿,夹着雪花簌簌而下。杜可用伸手指着杨慕非,怆然大笑道:“好,好,好!”身子摇晃了几下,喉头一甜,喷出了口浓血。杨慕非刚才所使的这两招,也是缺月疏桐掌中的招式,分别叫作“野塘花落”、“空城晓角”。
雷振天见杜可用重伤落败,急急叫道:“白长老,这下该怎么办哪?”白泰熙眼珠子转了几转,却不开口说话。原来杨慕非出招折断他手中竹棒时,便已拂中了他胸间要|茓,只因手法快极,在场虽有众多点|茓好手,却也未曾发现。朴放翁骇然大叫道:“恶贼,你若是英雄好汉,便自行了断!”杨慕非仰首长笑,笑声有若晴空奔雷,只震得群雄耳鸣目眩,心旌神摇。朴放翁等人相顾失色,心道:“这恶贼原来这般了得!我们远不是他的对手。”
南宫琳掩面一路狂奔,只觉天地虽大,却无一处可容自己安身,恨不得一死了之。路上行人见状,皆以惊异的眼神瞧着她,在她身后指指点点,高声谈论。南宫琳奔出数里,渐至郊外,扑到道旁一株大柳树身上,纵声痛哭,直哭到戌牌时分,声音变得嘶哑,才渐渐止住泪水。她倚着大柳树坐下,呆呆地望着天上飘飘洒洒的雪花,心道:“我的身子,便如这飘落地面的雪花般,已不干净了。”
正黯然神伤之际,东北方忽地隐隐传来几声呼喝。南宫琳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如今已是生不如死,还管哪门子闲事啊?”那呼喝声却越来越近,渐至身周十丈之内。过不多时,三条人影一前两后跃入南宫琳眼帘,奔到近处,却见是两个白衣人衣袂飘风,在一个中年文士身后紧追不舍。
雪光之下,南宫琳见那中年文士好生眼熟,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苦苦思索,耳听那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道:“衣明枫,我早就说过,倚天剑并不在我手里。你何苦一路纠缠不休?”南宫琳吃了一惊,寻思道:“原来衣明枫就藏在大都!幸亏干爹没带我去摩天岭,否则定要空跑一趟了。”转念又想:“我若是去了摩天岭,也不会招来近日之辱了。”想到此节,泪水又不禁一滴滴的流了下来。
原来,谢沧客挟着南宫琳远赴摩天岭,去找衣明枫核对南宫琳身世。南宫琳天性极为活泼,一路上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将谢沧客逗得开怀大笑。谢沧客因此对她甚是疼爱,由着她使性子胡闹。一日酒后,谢沧客抚着南宫琳的秀发,长叹道:“琳儿,我好怕你不是我的女儿啊!”说罢,两颗泪珠滴到了她衣上。南宫琳见他真情流露,大为感动,便敛衽下拜,认了谢沧客作干爹。从大都到摩天岭,风尘行旅,间关千里。谢沧客不忍南宫琳长途跋涉,便打消了去摩天岭的念头。便在此时,谢沧客收到教内告急文书,得知白云宗总坛复起叛乱,只得与南宫琳洒泪而别,连夜赶去杭州。
衣明枫冷冷地道:“老夫在丐帮潜伏达半年之久,从陆红袖那丫头口中,早已探知紫电剑就在你手里。逍遥子,你还想抵赖么?”南宫琳猛然间记起:“逍遥子?是了,是了。我曾在太平镇悦来客栈里见过此人,就是他从陆大小姐手里骗走了紫电剑。”转念又想:“我如今的处境,不是与陆大小姐当初一样么?”左思右想,愈发伤心。逍遥子大笑道:“衣明枫,你既不相信,我又有甚么法子哪?恕不奉陪!”双足着力一点地面,身形倏地加快。
衣明枫冷哼道:“逍遥子,你纵是逃到天边,我也追你到天边。”他足下微使劲力,便如一枝脱弦利箭般,飙射了出去。话声甫歇,两人已奔至远处十余丈外。另一个白衣人急急叫道:“教主,等等我!”衣明枫遥遥应道:“池胜功,你先回摩天岭罢。”池胜功呆了半晌,转身往来路奔去。
这时,猛听得有兵刃交接之声从西北方隐隐传来。池胜功右足劲点地面,闪身掠到大柳树身后,却见一个少女脸上珠泪莹然,靠着树身抱膝而坐,不禁呆了一呆,低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南宫琳拭了拭泪水,摇头说道:“池大哥,多谢你关心!我没事。”两人默然不语,各怀心事,但听得那厮杀之声一步步逼近,时而传来一两声惨嗥,显是有人身受重伤。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