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慕非转过头来,只见慕清风抱着小腹,痛得在地下直打滚。他纵身上前,急急问道:“慕少爷,你怎么了?”慕清风断断续续地道:“快、快……废了我的……武功!”杨慕非惊呼道:“为甚么?”慕清风连声痛叫,道:“快,快!再晚一点,我就没命了。”原来,悲酥清风掌与混元霹雳掌一阴一阳,拳旨相反。慕清风勉力双修,终至走火入魔,每隔几日便要发作一次,发作时小腹中有如千万把利刀乱攒乱刺,痛不欲生,而且一次痛似一次。
杨慕非见情势紧急,当下无暇细问,伸掌便欲往他琵琶骨上拍落。慕清风突然间一声痛哼,晕厥了过去。杨慕非连忙将他扶起,伸掌按在他后心“灵台|茓”上,运功替他疗伤。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声音喝道:“恶贼,休得伤害敝上!”跟着呼呼声响,一掌拍到杨慕非后心。杨慕非右袖向后轻飘飘一拂,那女子娇躯晃了几晃,站立不定,一跤向后跌倒。杨慕非转过身来,只见门口站着十余个女子,为首两个身穿黑衣,正是飞燕和玉环,而跌坐在地下的那人却是个红衣少女。
那红衣少女上身微一沾地,立即跃起,第二掌又要挥出。慕清风微微睁开两眼,喝道:“红拂,住手!”红拂扑到他身前,急急地道:“宫主,他没有打伤你罢?”慕清风满脸落寞之色,摆手道:“不关他的事。我们走罢!”红拂搀着他钻进暖轿。八个黄衫少女抬起暖轿,脚不点地,向庄外直掠而去。飞燕和玉环紧护轿前左右。
杨慕非斜身闪出引胜亭,忽见池边几丛水仙不住摆动,此时池面如镜,水仙无风而动,自是伏有人了。杨慕非厉声喝道:“是谁?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喝声甫歇,便有一人急急地嚷道:“杨大侠饶命!我们出来便是。”跟着五个人湿淋淋地钻出水仙丛,爬上亭阁来。杨慕非道:“蒙顶五义,你们躲在那里作甚么?”楚提香战战兢兢地道:“柯左使令我们兄弟五人藏在水下,趁你不备时暗中偷袭。”杨慕非冷笑道:“那你们方才怎么不出手?”
楚提香道:“我们蒙顶五义行事光明磊落,怎会使那种下三烂的手段?”他察言观色,见杨慕非眉头一皱,连忙改口说道:“况且杨大侠神功无敌,我们五个跳梁小丑怎敢在你面前献宝哪?”杨慕非微笑点头,道:“这才是老实话。你们走罢!”楚提香诧然道:“杨大侠,我们真的可以走了么?”杨慕非道:“你们若是喜欢这里,也可以留下来。”楚提香躬身道:“杨大侠侠义仁厚,蒙顶五义既感且佩。为报你饶命之恩,小人把一个事关你生死的大秘密透露给你。”杨慕非奇道:“事关我生死的大秘密?”楚提香点了点头,道:“白云宗有一门龟息功……”说到此处,猛地里身子软倒,跌入了水池中。
杨慕非吃了一惊,喝道:“甚么人?”喝声未毕,一个白衣人突然如鱼鹰般破水冲出,跃上池塘岸畔,俯身抱起了柯以行。杨慕非左足一点,飞身扑出引胜亭,轻巧巧的落在他身后四五丈外。那白衣人竟不回头,反手一扬,只听得嗤嗤声响,数枚细微的暗器迎面射到。杨慕非右袖急拂,将暗器尽数卷落。那白衣人左右足尖交互连点,兔起鹘落,几个起纵便窜出了院墙。杨慕非轻身跃上墙头,但见威扬镖局外树丛中白影一幌,顷刻间即不见敌人影踪。
杨慕非生怕庄琦君二女出事,当下不敢在威扬镖局多所逗留,急奔出庄,赶到丐帮河南大仁分舵,会齐庄琦君二女,取路续向东北方向行去。行了一程,眼见天空乌云密布,响雷阵阵,杨慕非三人刚投了店,大雨便倾盆而下。这一场雨越下越大,直落了一晚兀自未停。次日晨起,杨慕非见窗外雨势渐大,已是走不成了,便和二女到大堂用饭。忽有十余名客商冒雨急奔进店,连声嚷道:“不好了,黄河决口了。”众人一听,事关于己,俱都上前询问灾情。其中一个肥肥胖胖的客商道:“黄河上下游共决了五六处口子,大片田舍被淹,已没法子走啦。”杨慕非听了倍增愁闷。
如此过了五日,但见大批灾民拖儿带女,涌进小镇来。众客商见雨势愈来愈急,看来便是一二十天也不能启程,眉间心头,均是愁意。这些时日之中,杨慕非三人百无聊赖,便下棋烹茶,聊以度日。
这日午后,杨慕非三人正在大堂上饮茶,忽听得掌柜的大声喝道:“快走,快走!”杨慕非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容貌清秀的素衣少妇,携着个小女孩,正在门外乞食。此时大雨兀自未停,母女二人身上衣衫都淋得湿透。那少妇哀声求恳道:“我们娘俩已两日未进一口米了。掌柜的,你就行行好罢。”那掌柜的粗声粗气地道:“滚开!别妨碍了我做生意。”忽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掌柜的,你让她们过来。”杨慕非偱声望去,正是那个肥肥胖胖的客商。那掌柜的点头哈腰道:“是,韦善人。”那少妇领着女儿走到韦善人身前,福了一福,道:“韦善人万安。”
韦善人颔首微笑,拿起一块糕点,递给那小女孩,道:“小妹妹,你叫甚么名字哪?”那小女孩怕生,紧紧抱着那少妇腰间,躲在了她身后。那少妇笑道:“回韦善人,妾身夫家姓韩,这丫头小名叫真儿,没见过世面,认生。”韦善人微笑道:“很好,很好。”起身将糕点塞在真儿手中。真儿踮着脚尖,将糕点递到她唇边,道:“娘,你吃!”韩氏微笑道:“娘不饿,你吃罢。”真儿摇了摇头,道:“我不信。真儿都饿坏了,你怎会不饿哪?娘,你骗真儿。”韩氏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娘没有骗真儿。娘是大人,前日吃了饭,到现在还饱着哪。你快吃罢!”真儿“哦”了一声,三两口便将糕点吃了下去,舔了舔嘴唇,眼睛盯视着桌上的糕点。
韦善人微微一笑,道:“韩夫人,请坐!”韩氏惶恐万分,道:“妾身不敢。”韦善人道:“我叫你坐,你就坐。”韩氏低着头坐了下来。韦善人道:“韩夫人,你家受灾严重罢?”韩氏被触及伤心之事,咽声道:“家里的田舍,都被水淹没了。妾身因带着真儿到镇上买香烛,才幸免于难……”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了。韦善人劝慰道:“韩夫人,你还请节哀顺变。”韩氏含泪点了点头。韦善人沉吟了半晌,道:“这日子还是要过的。你们眼下举目无亲,不如到舍下宽住几日罢。”韩氏连忙站起身来,道:“不用了,不用了。”韦善人道:“韩夫人,你不念及自己,也要顾着真儿呀。她跟你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饥一顿、饱一顿不说,要是遇上了抢匪,咋办呢?”韩氏听了,沉吟不决。
韦善人道:“你就别犹豫了。”伸出左手去握她右手。韩氏大惊,急忙向后退了两三步,叱道:“你想作甚么?”韦善人道:“韩夫人,你别误会。韦某没有其他的意思。”韩氏脸上大有坚毅之色,道:“我不会跟你去的。真儿,我们走!”真儿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桌上的糕点。韦善人拿起两块糕点,道:“真儿,过来拿呀。”真儿摆脱韩氏的手,便要奔将过去。韩氏一把拉住她,急道:“真儿听话,不要去。”真儿哇的哭出声来:“娘,我饿。”韩氏听了这话,泪水不禁扑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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