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逆天而行的代价。”寐喜低低“呵”地一声笑出来,缓缓松开手,“自古捷径都不是那么好走,更何况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妄图成凤。”
苏苏沉默下来,寐喜以为她是在不安他离开后朝歌的局势,“放心,就算我不在朝歌,我依然会时刻关注局势,百鸟为媒,不论你身处何处,需要我时只要唤一声,我就会到。”手心一展,一颗鸽蛋大小的|乳白内丹蕴着淡淡光华,“我找到了,这是压制你杀性的灵丹,那时想立刻给你,结果被困在洞窟多日一直没有机会……”说到这他顿了下,将灵丹递给她。
苏苏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下。
“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先一试……”
“我当然相信你,”苏苏见他又想岔了,忙解释道,“这灵丹一颗就够了吗?不然我带回朝歌招揽术士,试着再多炼几颗。”
“这颗灵丹足以抵百年,眼下你只需渡过魔狐这一劫,这颗灵丹绰绰有余。”
“那我就放心了。”苏苏闻言便再不犹豫的仰头服下。胸口先是一凉,这些日子似被烈火随时炙烤的烦躁热意像一锅被徐徐填入冰块的沸水,一丝丝一点点的慢慢渗透……
寐喜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有效用吗?可有什么不适?”
“没事,”苏苏感激道,“这一路辛苦你了,寐喜,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寐喜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要离开。
“你当真不跟我回朝歌?”
“我与一个人订下契约,不能再以自由之身留在你身边了。”
苏苏终于窥见事实真相一角,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订什么契约,像从前那样不好吗?”
“不好,”寐喜专注的看着她,而后慢慢地,伸出手隔着远远的距离轻抚她的眉间,“那样的我太弱,保护不了你。”
苏苏心口顿时窒息了下,不是不明白他的情意,她一直将他当作弟弟,同伴,一个不含情愫的距离,却未料到他竟然会为她做到这一步。
猛地有什么抓挠住胸口,苏苏一开始以为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先前服下灵丹后一点点熄灭杀性的凉意却有一丝古怪,伴随着周身杀意的湮灭,此消彼长间,另一股无名火却冉冉而起……诡异而无法控制的渐渐触及她的心神。
她不着痕迹的捂住胸腹,眼底倒映出寐喜忧心的样子,他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眼下只恨她这劳什子的劫,怎么这般邪门,过了杀劫,莫非后面还跟着情劫?莫怪那么多人无法渡过心魔,难道还要将这世间林林总总的情感全考验一遭才能顺利渡劫飞升?
不管怎么说,仙狐比魔狐要名正言顺许多,若是她能提前飞升成仙,最后会不会就能免于被当成妖孽给那些自诩正道的仙家诛杀……
寐喜见她突然不再开口,若有所思的垂眸凝神,不由问道,“你在想什么,是有了什么主意?”
苏苏猛一抬头,“我想我找到头绪了。”
寐喜望见苏苏抬起的脸时却是一愣,只见她双眼忽然湿漉漉的,似蒙上一弯水雾,两腮飞红,眼尾眉梢之间晕开薄淡的粉色,扑面而来一股子酥融融的春意……
狐性善淫。
即便此刻苏苏是无心,陷入情劫之后眼底却带着不自觉的诱引,“寐喜,别再对我这么好,不然我也不知该怎么回报你。”
“回报?”寐喜似被迷惑般,柔软的青丝散在黑羽上,好半晌,只低低地道。
“我只想……摸摸你的耳朵。”文王托孤(三)(四)
文王托孤(三)
摸耳朵?
苏苏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早己忘记当初无心的戏言,却不想寐喜一直牢牢记在心底。
寐喜见她一脸茫然,移开眼抿着红唇沉默几秒,“…… 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苏苏皱起眉,伸手再拉住他,“怎么动不动就想走。”
寐喜顿了下,停住脚步,却背对着她,偏过头就是不转过脸来。
虽然早己知道她对他无意,但这般明显的装傻,令他难堪的说不出话来。身后慢慢的传来衣裳摩挲的沙沙声,身上的羽衣突然被动了下,他心下一跳,感觉一双手轻轻拉开他的羽衣……
“你做什么!”
苏苏抬眼看着冷不防抓紧衣襟警戒的回过身的寐喜,“给你治伤啊,你不是无法靠术法治愈伤口,至少也让我替你包扎止血吧。”
寐喜没再多说什么。
她重新拉开他的羽衣,第一次还是没拉下,她斜睨了他一眼,粉面桃腮,媚眼如丝,眉目分外妖烧……
心魔无非是爱憎恶,伤别离,求不得…… 种种凡尘之苦。
她渡劫渡得便是心魔。
杀分属‘恶’。
寐喜带来的压制杀性的丹药确实是灵丹,但抑制住杀劫之后碎然爆发的情劫就是分属于‘爱’。如转轮盘一般,‘恶’,止后生‘爱’,‘爱’止后还有其他劫数也一一等待轮回。此刻苏苏本身不自觉,但伴随着情劫开启,她举手投足犹如开始盛放吸引蜂蝶的繁花,尽可能诱引周边的异性,选出最强力的适配者,作为通过情劫的试金石。
“…… 你身上的气似乎有些奇怪。”寐喜对着少女越发光艳的姿容怔了怔,随即猛然拉回心神,愕然道。
还是一样的眉目,还是一样的言行……
却有股子说不出的漩旎风流。
短短服药前后为何会有此变化,寐喜心惊,莫非那人也想对苏苏下手,他顾不得先前不准她靠近他,扣住她的手腕急问道,“苏苏,你可有什么不适?”
苏苏摇头,怕他过分忧心,只轻描淡写道,“别担心,只是我大劫未渡,如今开始体会世间诸般苦楚一一试炼,若能成功渡劫,我就能飞升为仙狐与你作伴。
寐喜却是再摇头,“虽然成凤,但我并非正神,和你这般通过修行渡劫飞升成仙不同…… 至多,我只是个邪神罢了。
苏苏拍拍他一侧未受伤的肩,仰起头伸手遥遥指向头顶茫茫苍穹,透过云层,隐约可以看见千万年来屹立在至高点的九重天阕, “邪神也是神,到时候我们二神一正一那大闹天宫也未尝不可。”
寐喜终于露出些微薄淡的笑容,“就算成仙我们的品阶也不如正神,可胡闹不起来。”
苏苏闻言撇了撇嘴,“这样吗?”原以为成仙后大家程度都差不多,原来还有一层层品阶在,真没意思,那还不如干脆待在人间。
寐喜道,“你便死了心专心修炼吧。”
苏苏翻了个白眼,她也只是过个嘴瘾心中YY 一下,寐喜真不给面子,直接戳穿。
伤自尊了>_ <
不过虽然心中腹诽,她手上的动作可没停。
利落的撕下一截白色纱衣客串纱布,她第二次拉了拉寐喜的羽衣,这次寐喜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放任她脱下自己的外袍,内里是一件黑色的单衣,几乎于血渍融为一体。
苏苏刚想继续脱去单衣,寐喜却转身一避,“我自己来。”
他不是刚接触女体的雏儿,数百年来也并非没与其他女妖露水欢爱过,但这却是第一次在宽衣解带时觉得羞报,竟像个未尝鲜的毛头小子。
“怎么了?”她见他大半天没动。
寐喜略略低了头,抬手半解开单衣,柔滑的衣料顺着身体曲线自然滑下,堪堪卡在手肘……
少年有若白璧的身躯赫然在左肩上绽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口子。
苏苏刚想靠近,他左手虚挡了挡,另一只手将垂落胸前的青丝全撩到身后去,“可以了,你记得做好防护,别沾上我的血。”
“别唠叨,我当然早有准备。”苏苏从身上奢靡的层叠华服上顺溜的再撕下几条宽长的料子仔细缠在手上,阻隔了血液渗入。
寐喜看着仍不觉得保险,又为她增持了术法再隔离一层,这才稍稍安心。
纤细温热的十指轻触在他背后的刹那他不自觉绷紧身子,像一弯蓄势待发的弓弦,她一晒,隔着薄薄的丝锦,食指从肩线划向伤处,清理周边的污血。
轻沾了湖水,小心翼翼的游移在伤口周遭。
寐喜随意坐在湖畔一处山石上,偏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正低着头,专注的为他疗伤的苏苏,她惯常不喜欢繁复的发髻,这次也只是随意在脑后松松挽了发,过腰的如云乌发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垂坠下来,随着丝丝微风轻轻拂在他赤祼的臂上,一点一点的痒。
他刻意让自己忽略这感觉,心头却仿佛也被这把青丝缠绕,止不住瘙痒起来。
苏苏正心无旁鹜的将白纱裹上己清理干净的伤口,再轻按着他的肩,布条穿过腋下缠绕至他锁骨时指下的肌肤突然一紧,她以为是弄疼了他,正要松开力道时忽然手腕一烫,寐喜抓住她的手半仰起下巴灼灼逼人的锁住她的眼。
两人的距离是这般的近。
连彼此温热的吐息都交错可闻。
苏苏一怔,匆匆别开头,却未挣脱。
寐喜没有松开手,道,“是我一直以来在你眼中性别过于暖昧了,你才未把我当成是男子?”他慢慢道,“我的契约己定,但并非无法可解,待商灭亡后,我可以从中获取那人所要的东西,虽然如今要受制于人,但这是变强的代价,我并无忌恨。
“苏苏,总有一天我要离开,我会带领着我的族人们重现昔日辉煌。”他道,“契约是我要订的,保护你也是我自己甘愿,你无需因为所谓的感激而想补偿什么,日后,若我要你,也是要你真真切切心甘情愿的跟我走。”
大战几日下来,北伯侯崇侯虎远远看着姬昌的令棋就止不住咒骂,“这老贼,当初你逃官欺主,罪当诛戮。陛下几番欲征伐你,念在同为四大诸侯,我在其中也多方斡旋,想不到你一被救回西岐,不思感恩,反过境欺辱于我!”
尤其不知姬昌这老匹夫去哪请来的那些异人妖怪,战败梢息频传。他性子爆裂,气得边咒骂不休边急急往朝歌修书求助援兵。
这份百里加急的战书刚一至朝歌如油入火盆,沸反盈天。
数百年来商独霸天下,这还是第一次有诸侯屡教不改,频频挑衅主君。
收到战报时帝辛正在御花园宴群臣。玩月台层层叠叠,惜花径绕绕迢迢。水阁下鸥鸣和畅,凉亭上琴韵清幽。
可惜这般难得的君臣同乐不得不在半途嘎然而止。
——逆恶姬昌,不守本土,偶生异端,领兵伐臣,谈扬过恶,望陛下为臣作主。
帝辛看完后将龟甲递给下首的黄飞虎,他甫一看完,立刻怒发冲冠下跪请战,“ 恳请陛下,让臣领兵征讨姬昌这逆贼!”
帝辛虚抬起手示意黄飞虎起身,语意却还是淡淡的,“昌素有大罪,逃官负孤,焉凌虐大臣,殊为可恨!卿先回故地,联再议点将提兵,协同剿捕逆恶。”
黄飞虎见有战可打自然心情舒畅,趁着闻太师不在,他才能偶尔捞到些战事,在朝歌一闲赋久了,实在百爪挠心。
对于西岐近年来的不驯帝辛前前后后也施以不少教训,念在姑母当年嫁予西岐,他虽然屡次派兵征伐却没有赶尽杀绝过,西岐诸侯也依然姓姬,奈何这姬昌屡教不改逆心不死,这次甚至攻打同为大诸侯的北伯侯,帝辛杀意顿生,决议出手彻底剿灭姬氏一族,抹去西岐!
眼下,不论是帝辛,闻仲,还是黄飞虎,皆未将这次的谋逆放在眼底。
往年次次攻打西岐,每战皆捷,却不知,这一战西岐悄然崛起,莫定了武王伐封的基石。
文王托孤(四)
崇侯虎在崇城焦急地等了又等。
王师援军还未至,他二弟崇黑虎闻兄长如此处境,己先一步领兵从封地曹州一路赶来相助。崇黑虎披星戴月,一日内就赶到崇城。
崇侯虎捏着二弟先行官传来的消息大喜过望,出辕门亲自相迎。
“贤弟此来,愚兄不胜欣慰!
崇黑虎笑容满面有问有答,家将们尾随其后一路长驱直入。
崇侯虎才刚迎着弟弟走进内城,不料,崇黑虎突然右手往腰间一横,拔剑出鞘!
伴随着“铮!”地一声剑鸣。
近身在侧的二十名家将碎然发难,手握刀斧闪电般将崇侯虎连同他一起出门迎接的长子一道拿下!
崇侯虎难以置信,“二弟! 你为何如此待我父子!”
原来当初文王讨伐崇侯虎时,崇侯虎与他同样是一方大诸侯,更何况此刻是他们领兵跨界专门在别人的地头上打,就算开战大捷,要彻底攻下势必要耗费大量时间。更何况崇侯虎也滑头的很,头几日战败后崇侯虎就不再轻易出城应战,死活与周军耗着,拖延时间等待朝歌援兵。
姜尚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意,为求速战速决,他索性另辟蹊跷。
说来崇侯虎虽性子爆裂,个性倒一点也不马虎,奸猾的很,他二弟崇黑虎却是出了明的耿直忠君。虽然两兄弟性格迥异,感情倒是极好。
姜尚事先遣门客带着文王的书信去曹州与崇黑虎百般周旋,紧咬着国家大义和崇氏一族的存亡极力说服他妥协,这才演出一场里应外合。
面对兄长的怒火责难,崇黑虎含泪道,“大哥,你位极人臣,不修仁德,惑乱朝廷,屠害万姓,重贿酷刑,恶贯天下。四方诸侯欲同心剿我崇姓;文王书至,为我崇氏分辨贤愚。我岂敢有负朝廷,宁将长兄拿解周营定罪。我不过只得罪与祖宗犹可,岂肯得罪于天下,自取灭门之祸。”
崇侯虎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听他放屁!”
但崇黑虎心意己决,再不言语,直接将侯虎父子送解周营。
隐于暗处的苏苏此刻也吐血不己。
寐喜离开后她并未回朝歌,依然留在崇城观望战局。
不是她品德高尚没想过直接出手,实在是她的杀性才刚被压制,岂能白费了寐喜的苦心。更何况寐喜走之前那番话令她心烦意乱,委实想找个对方静下心来,不愿这么快就回朝歌重新面对那些宫廷诡谲。
眼看崇侯虎就这么败了,苏苏一方想看周军打算怎么接管北诸侯的封地,但另一方面又不愿意再和姜尚见面,只得继续就这么潜伏着。
这崇黑虎也迁直得过分,苏苏心中腹诽着,暗暗放出灵识观看现场直播。
只见崇黑虎被姜尚引荐到文王跟前时,文王认出来人,“原来是崇二贤侯,为何至此?”
崇黑虎倒也老实,一五一十地道,“不才家兄逆天违命,造恶多端,广行不仁,残虐良善;小弟今将不仁家兄,解至辕门,请令施行。”
先前文王一直在帐内修养,统帅一事是姜尚负责,现在乍一听崇黑虎此言,知道了姜尚的计策,他反而有些不悦,沉思片刻道,“崇侯虎是你一胞兄弟,反陷家庭,亦是不义。”
苏苏忍不住喷笑,虽然文王贤德,但这话也太不合时宜了吧。明明是己方册反了人家兄弟,等对方真的大义灭亲了,反而又拿捏起架子教训对方手足相残实在是不义之举。
姜尚也真不愧是姜尚,对着文王依然波澜不惊道,“崇侯不仁,黑虎奉诏讨逆,不避骨肉,真忠贤君子,慷慨丈夫。古语云:‘善者福,恶者祸。’天下恨侯虎恨不得生啖其肉,今知黑虎之贤名,人人悦而心欢。故日,好歹贤愚,不以一例而论。”
说完便传令将崇侯虎父子簇拥推至中军,双膝跪下,正对着文王。
姜尚居左,沉声道,“崇侯虎恶贯满盈,今日自犯天诛,有何理说?”
文王看着昔日袍泽,心有不忍。
姜尚未等文王开口,直接下令,“速斩首回报!”
两旁兵将立刻将他们拖出去,斩下侯虎父子二人的首级后献上中军。
原本这也正常,谁料文王久不见人首级,加之年事己高和一路上的行军奔波之苦,猛一见这对头颅献上来,竟吓得脸色惨白,以袍袖掩面惊道,“骇杀孤家!”
苏苏看到此也当真无语了,文王果真是大贤,只是既然身为大贤又何必肖想这天下,你说矛盾不矛盾,辛苦不辛苦。
军帐内瞬间哗啦啦闹作一团,也幸而战事己结束,否则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姜尚在出帐前突然回过头,精准的对上她的灵识。
苏苏猛地一惊,却不想姜尚只看了一眼,而后自若的移开眼,掀起帘帐转身离开……
“师叔!师叔!”
远方突然现出一团红云。
还未等人细看,不过眨眼间,那红云己近得足以看见其上脚踏一对风火轮的红衣小童。
寂寞己久的雷震子终于振作起精神,欣喜地大喊一声,“哪吒!”双翅一展,昂首迎上前去。
这厢,苏苏只简单留个书再度不见人影。
帝辛虽然一贯对她比较放任,但这次崇城沦陷的消息传来,他也有几分猜到这胆大妄为的狐狸十有八九又凑去看热闹了。
他蹙眉,有时真想就这么折断她的双翼将她留在后宫长久陪伴。但又怕没了双翼的她,就不再是那个牢牢牵引住他的心神的灵动小狐……
命宫人掌上火把,近三更时分他仍是没有睡意,两指捏着酒杯倚在窗前,行宫临水而建,窗外正是夜合花开之时。
蓦地,忽然一阵怪风袭来!
风过了一阵,播土扬尘,整座行宫都开始晃动。
霎时惊醒了宫内的祭司术者,第一时间赶来护驾!
帝辛惊怒交加,命术者仔细搜寻王宫,务必要将事因查个水落石出。
不想,这搜寻队伍才开始了一半,从湖畔传来宫人惊呼,“妖怪啊!”
帝辛闻言率众术士赶到,火把一照,原来并非什么妖怪,而是在地动之后太湖石松动开来,竟露出其下二、三尺处的累累白骨。
这无数骨骸密密麻麻地成堆压着,依稀看见其上的衣物宫装,色泽俨然是近期所有,尸骨腐臭冲天!
在场众人心中无不骇然,心知肚明这些尸骨应该是这段时日失踪的宫人们。
答案在每个人心中己默默指向一人。
比干在此刻甘冒君王之大不讳躬身道,“陛下,常言‘妖氛贯于宫中,灾星变于天下’,此事果然属实。
帝辛却没有给以回答,在所有人失望的目光中,背过身去。
文王托孤(终)
北伯侯崇侯虎死后他的封地自然由崇黑虎接管。
西岐军还来不及享受这场战果,眼见那姬昌却是不好了。
自从见到崇侯虎被斩杀的首级之后,文王神魂不宁,郁郁不安,未过几日就病倒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姜尚还未来得及为哪吒安排适宜他的军中官职,只得命雷震子先教习哪吒军中的规矩,官职延后再排。
可雷震子与哪吒,哪里是好相与的。
没几日就闹得军营鸡飞狗跳。
眼看姬昌的病势日益严重,苏苏啧啧有声,暗暗感慨这文王当真没用,怕不用她出手就会自己挂了。
隐藏住自己的气息,苏苏的临时巢|茓是一处舒适的石窟。
原本这石窟的主人是一头虎妖,不过遇上苏苏这只修行快千年的九尾狐,它哪里还敢反抗,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精心布置的小窝割爱献上。
苏苏见它识趣,倒也允许它借着她的名头虎假狐威一番,收了临近几座山头。
虽然那虎妖还想留在她身边伺候,不过苏苏早早将它踢开,她的杀性虽然被抑制,但心头总是憋闷,在憋闷得受不了时她就远远找一处僻静之地,设下结界尽情发泄一番。
此刻她还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朝歌,当初寐喜噬人的累累骨骸己经被发现,传得满城风雨。偏偏此刻她并不在朝歌,一切便由帝辛挡下,他心下也存着让苏苏出去避祸的念头,因此也没唤人寻她,暂且放她在宫外逍遥。
可惜苏苏此刻并不逍遥,乍见哪叱时她心中忍不住微微激荡。
他脚踏风火轮,手握火尖枪,臂上缠着棍天续,威风凛凛的从天而降。
她遥看雷震子欢快的迎上前和他击掌而笑,哪叱看上去长了两三岁,颈上的乾坤圈金光四描。那个天真残忍的小童己经化莲重生,还记得他死在她怀中的无力伤怀,再次相见时,她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巢|茓……
该不该主动接近哪叱?
她每每想到此心情总是很复杂。他们的立场很尴尬,凭心而论,当初她对哪吒的示好接近并非没有一点私心,但情谊却也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鱼
就交付给机缘吧。
她没有主动去唤他,也不会故意避开他,若是哪吒自己发现了她……
思及此,苏苏眺望向军营的方向,今天己经过午时,难得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听见那两人的捣蛋声。 宝
莲步轻移,苏苏熟门熟路的走到平日发泄杀性的老地方,一挥手一扬袖,结界便己在瞬间布好,十指的利爪也如闪电般弹出。宝
只见结界内满目疮痍,寸草不生,大地早己龟裂,深达数米的裂缝依稀可辩是被利爪撕裂所造成的。
她轻轻摩挲一下被削去地表的大地,沙尘飞扬的地面干燥而崩裂……
“小姑娘哎,你还来?”
苏苏才刚刚舒展舒展爪子,地面霎时震动起来……
她没有嗅到妖气和恶意,但仍是未松懈戒心,警惕得环视周遭一圈后,视线迅速锁定在前方三丈处。
终于在震动过后,满脸挠痕的土地公无奈的从地下钻出,筋疲力尽的看着她,“姑娘哎,老头子我年岁大了,腿脚不灵活,好不容易去天帝那告了假,许我辞官回乡养身。老夫跋涉千里终于找着当初坐化成仙之处,结果呢,才刚刚睡了五百年,五百年而己,就被你们给吵醒了。”说罢他长吁短叹的比比脸,“你看看你看看,小小年岁就出手这么狠,你看我这张老脸哦,被你挠成这样,以后叫我怎么出门见我那些仙友!”
苏苏更无奈的看着他,“土地公,我也不是故意的嘛,要不你挪个窝,这地方再借我发泄几日?”
“…… 我可不可以说不要。”
苏苏遗憾的摇头,“挪窝或者继续忍耐吧。附近僻静又地势隐秘的地方不好找。”
土地公悲凉的拿下头上的帽子,“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哦,老夫好好一个养身处前阵子跑来一头逆天的黑凤啧毒物,毒的老夫这三千白发全秃干净了,幸好他只待了一天,结果人前脚刚走,姑娘你后脚又接着找来磨爪子,挠得我无颜见人,现在又多了2只小崽子,老夫这残败病躯怎生是好啊……”
苏苏直接无视土地公的悲叹吐槽,直接抓重点,“…… 现在又多了2只小崽子?”
“这里是我的地界,他们己经踏入老夫的地头了,老夫只求你们若是要争斗请换个地方,莫再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 ”尾音随着身形渐渐消散,土地公长叹着回到地底。
苏苏迟疑了下,抬手卸下结界。
她迎着来路往回掠去,在山口处停了停,她轻盈的跃上枝头手攀着缠绕着树身的藤蔓,等待来人。
哪叱和雷震子此刻满心不甘愿。
哪吒自是不用提了,好不容易下山,他年纪正幼,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刚进军营当然觉得什么都新鲜。这雷震子也年少气盛,陪着他胡天胡地,上房揭瓦的,闹成一片。
姜尚扶额,暗叹所托非人,原想两人年岁最相近,让雷震子陪着初下山的哪吒熟悉环境能更快进入状态.谁想倒成就了一对小霸王,当下把这两只祸害给逮住,亲自操练了一番。
他们被罚站了大半个时辰的军姿憋得慌,哪吒忍不住撺掇着雷震子向姜尚提议他们主攻的是术法,要磨练就磨练术法好了,避开军队到山中演练,以免误伤凡人。
姜尚转头看向营地旁沉寂的山林,眼神悠远而难懂。
“姜师叔,你不答应吗?”哪叱看他半天不答话,失望地道。
姜尚摸摸他的头,缓缓领首,“去吧。”
哪叱心性较为敏感,看姜尚的神情虽然一如往日的平静,但总有说不出的期待感。
手肘捅捅一边的雷震子,“姜师叔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雷震子耸耸肩,摇头。
三人在林中才走了小半刻,哪叱一个腾空悬浮在半空,歪头对雷震子道,”你背着这么重的翅膀走路累也不累?”
雷震子偏头朝姜尚看一眼,见他点了头,他这才双翼一扇,和哪叱一前一后在林间飞舞追逐,姜尚负手缓缓而行,但细细看去,不论雷震子与哪吒飞得多快,他与他们俩始终保持在十丈以内的距离。
突然,飞在前头的哪叱霍然加快速度直接甩开雷震子——
“苏苏!你怎么在这?”语中夹带着掩不住的惊喜。
雷震子却是截然相反,沉声一喝,追上哪吒拦住他,“哪吒,莫被这妖女迷惑了!”
苏苏摇头,这聒噪的小鬼真令人头疼。
哪叱疑惑的在两人间往返视线,“这是怎么了?”
苏苏早己料到会有这种情祝,顺溜无比的朝雷震子的翅膀轻轻一弹指,雷震子正对着哪吒吼得口沫横飞,差点被当成小鸟一般弹下去。
“妖女,你偷袭!”雷震子险险在最后关头扭身避开,只被擦掉了一把羽毛,愤愤道。
苏苏将他挤开后第一时间勾住哪吒的小手拉回身边,低头望向树下缓缓踱来的青衣男子,不着痕迹的深吸口气,开门见山道,“我想和哪吒小谈片刻,可以吗?”这句话出口其实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对上那双黯黑如墨的眼瞳,心下却也隐隐觉得他不会拒绝她。
雷震子“哎?”了声,这妖女对哪吒和师叔的口吻…… 也熟稔过头了吧。
姜尚抬起头回视她,徐徐道,“可以,但我必须在这。”他虽然循了私情却也没有因此忘公。
雷震子一听到姜尚答允了,霎时不可思议道,“姜师叔!”
这妖女摆明是有诡计,还不知道要如何蛊惑哪叱,师叔为什么要纵容她?他们不是敌对的吗。
话未落苏苏却是托着腮歪头看他,挑着眉,妖妖娆娆地再补充了一句,“姜尚你要听就听吧,不过我可不想叙旧时屡次被这雷公嗓打断。”
雷震子闻言气结,一头红发刺啦啦燃烧,但更让他怒得还在后头。
见师叔没有应声,那妖女竟厚颜无耻的将哪吒抱得更紧,雷震子撇撇嘴,哪叱生性爆裂哪里会忍耐这无礼骚扰,快动手.哪吒,用你的乾坤圈拍飞她!
可当他的视线触及到哪吒轰然一声通红的小脸蛋,身形丝毫未抗拒后,雷震子恨铁不成钢的调头转向姜尚,“师叔…… ”
姜尚却是不看他,微微蹙眉盯着窝在苏苏怀中的小童,低声道,“哪吒,过来。”
“是,师叔。”哪吒红着脸挣出这个馨香温软的怀抱,飞回姜尚身边。姜尚轻拍了拍他的头,对大受打击的雷震子雪上加霜的温声道,“雷震子,你先回避一下。”
雷震子虎目含泪,“师叔……”
在触及师叔不容更改的眼神后,雷震子终于碎了一地玻璃心,泪奔而去。
等雷震子一走,哪叱的疑问多多,第一个问题却是直指目前最关心的,“苏苏,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苏苏下意识的抚向脸,“怎么了?”差点忘记升为魔狐后她日益妖美,和从前相比确实……
“丑死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哪吒别过脸道。
苏苏暗暗呕血,抚摸着左颊,道,“我快要修成仙道,正在渡心魔,所以魔胜难明印制…… ”
哪叱回过脸再看她,那张玉莹莹的脸上流离着从枝叶缝隙投注的斑驳阳光,越发显得欺霜赛雪,眼尾眉梢却含着一汪三月春水,暖融融,妖娇娇,每多看一眼那魔性诱惑便越发令人难以抵挡……
一条青纱忽然凌空飞向苏苏手中,她愕然接住这青纱。
“在渡劫飞升前还是先以纱覆面吧,”姜尚道,“你的魔性未梢,越往后恐怕会越难以收拾…… ”
越美丽的生物毒素便越致命,只是这凡尘之人常被表象迷惑,这样不属人间的妖性恐会酿成大祸。
过尤不及,苏苏对这张脸也顾虑再三,抖开面纱,她遮住双目以下的面容。
哪吒这才觉得稍稍自然些,左右再打量了几眼,“现在好多了。”
苏苏微微一笑,翩然飞掠在地,拉住他的手,“重生之后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哪吒摇头,“适应的还不错,打起李靖也顺手。”
苏苏:“……”难道前段时间他都在追着他老子打?
哪吒摩挲着乾坤圈,眼中隐隐有愤恨的光芒闪动,“我己将骨肉交还给他,和他再无相干,但他却硬是前往我娘为我建的行宫鞭打我的金身,火烧宫殿,让我无出栖身。原本我还能受香火重新拥有一个身体,但李靖又禁止所有人以后再来敬香,幸好师傅为我寻了这具莲藕充当身体,我才能重回人间。”只是这番行动下来,己经让他对李靖的最后一丝父子情变成了仇恨,“我向来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重回人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回陈塘关杀了那匹夫,他一路逃到了我阐教燃灯道人翼下求了庇护,那老道还赐那人一座玲珑宝塔对付我……当真可恨!”
苏苏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却也不知从何劝解,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李靖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齿冷。
但,鼓励哪叱弑父也是万万不行,“哪叱,苦了你了。”
哪叱缓了缓语气,“这些事不提也罢,苏苏你呢。”说着他有意朝姜尚奴了奴下巴,促狭道,“你和师叔…… ”
“我和他无关。”苏苏淡淡道。
哪叱听出话锋中隐藏的冷意,讪讪停住。
苏苏却是微俯下身,和够到自己肩上的小童平视,“哪吒,日后你会对我下手吗?”
哪吒惊道,“不会,我怎么会!”毕竟她是他第一次为自己找的朋友,同伴。
“你为何要来辅佐西岐?”苏苏突然勾了勾嘴角,半嘲嗤道,“是为了天下苍生?”
哪吒坦白道,“我只是奉师命下山辅周,更何况姜师叔从前也帮了我不少,我助他一臂之力也是理所当然,和天下苍生又有什么关系。”
“那,”苏苏偏头看了姜尚一眼,“如果我和你的师傅还有师叔对立,你会不会出手?”
哪叱睁大眼,下意识的想转头去看师叔,但一双柔荑迅速扶着他的头不让他看过去,恰恰姜尚也在此刻抬手拦住苏苏,只见一只稍嫌冰凉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覆,苏苏抬眼瞪去,他却是缓缓握紧了。
一时气氛沉凝,夹在中间的哪叱都快看见两人间无形的电流劈里啪啦响成一片。
“苏苏,你逾规了。”
指下原本微凉的手似乎暖了起来。
苏苏暗暗岔气,手猛一用力,从他掌中抽出,究竟是谁逾规。
在外面等得心烦意乱的雷震子此刻大声嚷嚷,“哪叱,姜师叔,你们究竟好了没有?”
哪吒看着暗潮汹涌的两人,一妖一道,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我带哪吒回去。”僵持片刻后,姜尚牵起哪吒另一只手。
苏苏不看他,径自拔下一根头发递给哪吒,“若是要找我,你就抓着这头发在山口叫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会出来了。”
哪叱点了点头,他身上散发着莲花的淡淡清香,苏苏忍不住笑着亲了亲他粉粉的脸颊,那红衣小童一愣,捂着脸耳根羞躁得都快赶上他的服色。
姜尚望着她难得在他面前露出的笑容,垂下眼。
回到军营后的日子里哪吒发现惯常冷静自持的姜师叔…… 发呆的频率似乎高了许多。实在太有损这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他拉着雷震子,“你看看师叔…… 是不是我出现幻象了?”
雷震子暗自暖叹,“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这当口,文王的病势却是己危急,药石惘医。
姬昌萎顿在塌上,面上攀附着淡淡的死气,“自杀侯虎之后,孤每夜闻悲泣之声,一阖上眼,就看见他立于榻前。孤恐怕不久就要离于阳世。今日请卿入内,孤有一言,切不可负,丞相若违背孤言,冥中不好相见。”道罢,泪流满面。
姜尚郑重地道,“臣必定不负吾王所托。”
文王挣扎着坐起身,按住姜尚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吾究年幼,恐妄听他人之言,肆行征伐。孤身死之后,吾儿姬发就拜卿为亚父,早晚听训指教…… 卿莫负了孤所托。”
姜尚拜而领命。
姬昌心下稍安,微喘了口气倚在榻上,“见善不怠,行义勿疑,去非勿处,此三者乃是修身之道,治国安民之大略。孤去后,西岐便交予你们了。”
姜尚再拜领命。
文王满意地点头,之后便再未开口。
姜尚沉默许久,伸手轻轻按向他的脉搏,转头朝传令官低声道——
“文王己薨。”
蓬门今始为君开(上)
文王薨了之后,周军日夜兼程赶回西岐在白虎殿停丧。
丧事后百官聚在大殿共议嗣位,由于长子伯邑考已死,由太公望率群臣奉姬发为新主,新任周王尊太公望为尚父,其余百官各加一级。
周方国这阵仗一出,摆明了逐鹿天下的野心,附近两百余个小诸侯国也识相,纷纷派使臣来贺新王登基,决定倒戈于周。
“尚父,尚父?”姬发很是烦恼,稍稍再加大一声,“尚父!”
姜尚终于回神,不着痕迹的拢袖一躬,“吾王有何要事。”
姬发见他神情这般泰然自若,不由暗自咕哝,果然是孤看走眼了……
姜尚不语,依然保持不卑不亢的躬身姿态等他回话。
姬发将手中拟好的骨片递给他,“尚父,这是我与大将军南宫适草拟的伐文,你看看可有缺漏。”
姜尚接过来,曼声念道,“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纵妖孽妲己逆行天下;怠慢于祭祀,轻蔑于神明;弃同祖兄弟不用,听信谗言反信任流亡罪人,奉凶吏为大夫卿士,暴虐于百姓。今,予发恭行天之罚。”
他刚一念完,姬发便兴匆匆的凑过脑袋,“尚父,如何?”
“足矣。”姜尚含笑将骨片还给他,眼中有几分欣慰之色,“只要略略在最后一句‘予发恭行天之罚’上加个‘惟’字——予发惟恭行天之罚。”
意思便成了,只有让我姬发,奉神的旨意,授予商天罚。
姬发一咧嘴,原开心受用的想大笑三声,可惜下一刻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只得苦苦压抑着,努力抿起了嘴角微微的压成一个小弧,端正威武的浅笑,着实憋屈。
姜尚斜睇了他的衣襟一眼,姬发立刻正襟危坐,末了,再不露痕迹的悄悄抚平衣襟的皱褶……
姜尚没有再多说,默默递给他一叠礼书和国术,负手走出宫外。
姬发年纪尚轻,性情毛躁好动,可惜伯邑考早逝,虽然姬发缺少历练也只得赶鸭子上架,继任新王。
想起姬发咬着龟甲,每每瞪着手上的礼书国术抓耳挠腮,好不痛苦的模样,姜尚移开眼,只作没看见。既然做了王,自然不能像从前那般粗莽,势必要压抑天性,学会驭下之道和为君之道,姬发现在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性子实在需要磨练。
他没有离王宫太远,只是沿着外围的护城河漫步,王城背面的河对岸紧挨着山林,他踱到这个位置时停下,隔岸相望。
对岸山林一叶乔木颤动了下,苏苏恼怒的丢开手上伪装的叶子,索性正大光明的翘起二郎腿坐在枝上,迎上他的目光。
姜尚也不出言追究她这些日子时常来刺探军情,只是停在原地凝望她。
苏苏面上蒙着青纱,他专注的眼神让她生出被冒犯的不悦感,拂袖起身。
她才刚一站起,那人一怔,亦情不自禁的掠过河岸,拦在她身前。
“你要离开?”他道。
苏苏挑起眉,“怎么,我要走要留还需要向你请示?”
“不是,”他道,“你何须如此针锋相对,总是曲解我的话。”
她睨了他一眼,“曲解也比自作多情的会错意好。”
姜尚只得有几分无奈的摇头。
她挺起胸故意迎向他走了两步,“你让是不让。”
他不觉退开一步,而后便抿紧唇站定不动,少女慢慢地一步又一步朝他踱去,他呼吸微微有些乱了……猛地,她却在离他只差一步远的距离时停下,冷道,“我最讨厌你这副隐忍又故作清高的模样。”
他没有反驳,垂眼掩去黯然之色,淡淡地道,“既然让你这般厌恶的话……尚离开就是。”
她咬住唇,沉默了下,突然另起一个话题,“文王已经死了,你还是决意辅佐姬发伐商吗。”
姜尚道,“是。”
“因为奉了天命?”
“一开始是,但现在却是无法回转也无法再停下了。”他静静看着她,“苏苏,你不是也一样,无法再置身事外跳脱开来了。”
她看着他一贯无欲坦然得近乎无情的侧脸。
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那么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明知你我为敌却依然纵容我留在这刺探军情,既然放纵与我,你却仍是要与我为敌,”面纱后的双眼微眯起,“万事不可能两全齐美,你若要与我为敌,就干脆和我全力一战。”她是恩怨分明的性子,但不论她如何冷语交加抑或是重伤与他,他依然几次三番的救她,护她。仿如一拳打入棉花中的感觉,无处着力又憋闷无比。
“我不是为了两全齐美,伐商是职责……护你是我的私心。”
她低嗤了声,“我便是你伐商的阻碍,两相冲突,你又要如何取舍,刚才说的也不过是自相矛盾的空话罢了。私心?苏苏真该荣幸,会是悲天悯人大公无私的太公望私心所在。”
他没有回应,或许是默认,抑或是不愿再与她争辩。
苏苏没有等到他的回音,冷笑一声,心底漫上一层莫名的烧灼焦躁感。
斑驳细碎的阳光从头顶的绿荫缝隙内流淌进来,点点明亮的光晕染上两人的衣裾。
她后退一步,撤出这片光的帷幕。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苏不再看他,转身就要离开。
姜尚在她转身那刻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伸出手……
苏苏头也不回的直接挥开他的手,几个起落,如云乌发翻飞,御风而去。
两旁绵延数十里的林木飞快的倒退,她脚下一点,在将至山径的岔道前不自觉回头望去。
那人依然是一袭天青色道袍静静的在原地望着她,是那样寂静得近乎孤独的姿态,仿佛从亘古蛮荒就一直站在那等着她回过头,发现他,神情似悲似喜……
她微阖上眼,收回视线。
每一次她先转身。
每一次她先走。
每一次不期然的回头,他总是在那里,一直没有离开。
她忽然想起曾经那么天真的自己,单纯的,全心全意的不顾一切爱着那个男人。这苍茫岁月,究竟是谁先变了,抑或一开始便是一场错误的相遇。
轩辕洞
玉琵琶勾弹着琵琶,夜明珠浅蓝色的光芒渗了一室。
夜明珠下的软榻隐隐现出一个姣美青年的侧影,他半敞着衣襟伏在一把玉琴上,束带落在塌下,脚踝被一条拇指粗的金链锁着,链子另一端绕在玉琵琶纤细的皓臂上,随着她弹琵琶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发出一阵细碎的金石撞击声。
蓦地,一面水镜自玉琵琶眼前展开,涟漪一圈圈漾开,等水纹静止之后,镜子现出苏苏蒙着面纱的身影。
玉琵琶惊讶道,“你可舍得来音讯了,朝歌可是为你闹翻了天。”
苏苏有几分心虚的干咳一声,“我这不就要回来了么,如今文王已死,西岐除了姜尚辅佐刚继位的幼主姬发,再无猛将,玉虚宫所派的雷震子和哪吒行军阅历浅薄,未成大器。等我此次归来,我会向帝辛引荐你和申公豹,到时……”到时包括我所记下的周军驻地分布也会一并告之,挥师西下。
玉琵琶注意到她神情有些不对,视线在她脸上的青纱停留了下,戏谑道。“这些时日不见,何时你也学朝歌那些娇娇弱弱的闺阁女子戴上了面纱?”
苏苏顿了下,看着水镜另一端的玉琵琶,从她身后隐隐看到伯邑考的半面侧影,此刻伯邑考半坐起声,一改原先漫不经心的倦怠,从苏苏谈到西岐的情势开始便专注的在一旁聆听。
玉琵琶知趣道,“需要先让他回避?”
苏苏隔着水镜打量他衣衫不整,脚上锁着金链的模样,曾经的周方国第一美男子,即便是在落难妖窟的时候,也依然秀色可餐的惊人。
遇上玉琵琶这妖怪版女王,他可谓是幸运又不幸,瞧他身上越发白皙细腻的皮肤和丰盈了几分的脸颊,可想而知被圈养的很舒心,“只要别让他逃到地面上,让他听听也无妨。”
玉琵琶没有调头去看伯邑考,只是不疾不徐地道,“你方才也听见了,你的父王姬昌已经死了,如今你的弟弟姬发也霸占了属于你的王位,若是再回西岐,你的身份也只是徒惹尴尬和威胁,原本拥护你的幕僚必不会死心,到时只是让危机四起的周方国更加动荡……”她一条条念着,伯邑考的肩线微微僵硬,她只作未察,清晰的下了结语,“如今的西岐,已经容不下你了,伯邑考,你还要回去?”
苏苏一字字听着,听到后来察觉惯常强势的玉琵琶语中竟隐带一丝不舍,惊讶的望向她,她眼底泛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脑中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玉琵琶她不是石女吗,咳……那该如何拿下伯邑考。
伯邑考在玉琵琶好一番语重心长,长篇大论之后,终于启唇——
“我不是已经说过,我的衣冠要一日三换,现在时间到了。”
玉琵琶嘴角抽动了下。
“还有这把玉琴,我也说过,我从不弹同一把琴两遍以上,就算要弹两遍,第二遍也必须熏香七日才能碰,今天的玉琴是三天前的,不要以为把所有琴都做得一模一样,我就会分不清哪把是新的哪把是旧的……扒拉扒拉。”
苏苏默默的扭过头,不忍看玉琵琶殴打美男的画面。
幸而伯邑考终于在最后一秒记得回归了正题,看向苏苏,“姬发如何?他如今适应的如何。”
苏苏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沉吟了片刻,苦笑道,“还是不用告诉我了。”
玉琵琶闻言心中一松,朝苏苏道,“关于西岐的消息等你回来再谈,方才你还未告诉我,为何突然在脸上蒙了面纱?”
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手解开面纱……
瞬间水镜那端传来两道压抑不住的抽气声,玉琵琶晃了晃神,迅速道,“你还是遮上吧。”说罢立刻转向伯邑考,用力捂住他的眼睛,“你敢再多看一眼,我就罚你十天不准洗澡!”
伯邑考犹如听到这人世间最可怕的酷刑,俊颜瞬间变色,正襟危坐的背过身去。
“你的脸这是……”
苏苏无意识的摩挲着额心,拉上面纱,“也等回去再说吧。”
玉琵琶不勉强,笑道,“好啊,横竖你回来都是要招供的。”
苏苏再与她寒暄几句,倏地,感应到她的势力范围内突刺入一股熟悉的凌厉之气,急急关闭了水镜。
未等片刻,一抹红影踩着风火轮停在她洞窟不远处。
哪吒捏着上一次见面时苏苏给他的发丝,低声呼唤她出来,在等待她出来的这短短数刻,他抚摸着颈上的乾坤圈,犹豫了下,把乾坤圈缩小,改套在腕上。
他原是找姜师叔询问布阵之法,不料却无意中撞见他和苏苏谈话,雷震子这段时日对他耳提面命苏妲己乃是祸国妖孽,和商王狼狈为奸,屡次与姜师叔作对,是他们的敌人。他却有些迷惘,他们口中的妖孽妲己真的是他所认识的苏苏吗?
但再次相遇时她身上确实也不容否认的蒙上一层陌生的煞气和魔性。
他斩妖除魔向来不手软,但这次的对象竟然是苏苏,他不由烦恼得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她。眼见姜师叔和她在林间似有纠缠,两人似乎心绪都浮动得厉害,竟然未发现远远跟在后面的他。
等到姜师叔离开后,哪吒悄悄顺着她离开的方向一路追踪到她的洞窟……
“苏苏……”
等到真看见那抹娇柔的身影出了洞窟,哪吒唤了一声,却又讷讷停住了。
苏苏看着红衣小童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不傻,她前脚才刚和姜尚见过面,后脚哪吒就上门绝对不是巧合。
她依然亲昵的道,“哪吒,我来了怎么又不说话了?要不要进屋休息,这两天我搜罗了不少珍奇。”
哪吒摇头。
苏苏笑道,“怎么板着一张脸,在军中受气了?”
哪吒缓缓道,“雷震子说,你如今是周的敌人,要助商汤……”
苏苏未等他说完就干脆的承认,“是。他们说的没错,你我各为其主。”
哪吒愣住,化莲重生后再遇到她他不是不欣喜,但他们怎么会变成了敌对阵营,他急道,“苏苏,不然你归附于周好不好?你与姜师叔是旧识,他一定会庇护你……”
苏苏忍不住失笑,“不行,哪吒,不行的。”
哪吒拉住她的衣袖,“为什么不行,莫非你就一定要和天命相抗选择那暴君!”
苏苏牵住他的手,认真的道,“你又是为什么认定帝辛就是暴君,只是因为天命说他是无道暴君么?”
哪吒定定看了她几秒,“苏苏你还不明白吗,”他反握住她的手,“天命定了他是暴君,那么帝辛就是暴君,理由从来不是我们需要置喙的。”
苏苏心下一片冰凉,原以为不知世事的天真小童其实心思是最为通透的,“哪吒,就算我答应归周,我也一样会死。”
“为何,姜师叔他……”
苏苏道,“若是元始天尊呢,容不下我的是你师尊和玉虚十二金仙,你认为你的姜师叔会怎么做?”
哪吒瞪大眼,“为何师尊……”说到一般他停住了,师尊向来厌恶妖类,若是知道姜师叔一意庇护妖怪的话……
苏苏轻抚哪吒的小脸,柔声道,“与其到时那般凄凉境况,我宁可放手一搏。哪吒,你曾说日后绝不会对我出手,如今知道你我对立,这话还有没有效?”
“当然,”哪吒还是不死心,继续规劝,“其实,如果你归附之后战功显著,师尊应该不会再对付你,或许还能许你封神,到时候你就不需要再辛苦修仙。”
苏苏默了一秒,“你也知道是‘应该’‘或许’。”这话压根就不靠谱。
哪吒倔脾气上来了,“不行,我不能看着苏苏你走死路!”
苏苏翻了个白眼,“我就说了,投奔了你们周营,等几日你师尊派下其他玉虚十二仙来,我死的还更快。”
哪吒心有所感,“你要回朝歌?”
苏苏倒是未隐瞒,“嗯。”
哪吒喝道,“不行!”他就是不愿意她跟他为敌,蓦地唤出混天绫缠向苏苏,“你先跟我回营,让姜师叔来劝导你,”
苏苏头疼的挥袖一挡,“我不去周营。”
哪吒抿着小嘴不吭声了,直接把苏苏带回去交给姜师叔再说。
混天绫如一条红蛇鬼魅的在空中游动,第一击落空后迅速飞回她身后左侧,另一端裹向她的脚踝!
苏苏施展身法,平贴地面滑开,轻喝一声,“斩八!”
金光划过,那朝她裹来的红绫立时被斩成数段。苏苏并未大意,依然凝神备战,果然,碎落一地的红绫下一秒如活物般扭动着重新连接起来,重新席卷向她。
哪吒怕乾坤圈伤了她,只提起火尖枪脚下风火轮如风驰电掣般,朝苏苏狠狠逼来。
苏苏翻腕相迎,斩八与火尖枪急速相撞之后立刻又再度交锋,一时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苏苏暗暗蹙眉,这哪吒年纪虽小却力大无穷,次次瞄准斩八的腹地挑,她连连横刀格挡,虎口隐隐作痛。和这小蛮孩硬拼力道太吃亏,苏苏霍地仰头长啸一声——
霎时,这尖利的啸声远远散播开来,方圆数百里的鸟雀惊骇飞离,沸沸扬扬的落下无数羽毛。
哪吒下意识的伸手想捂住耳朵,苏苏左手五指一抬,利爪一瞬间弹出,悄无声息的欺到哪吒身前——
哪吒火尖枪一横,只听“叮!”的一声,锋利的指爪被拦下,利爪带出的气劲甚至将地表掀开五条深长的刮痕!
未等他喘口气,斩八立刻又接踵而来,哪吒举起戴着乾坤圈的左腕格挡住,打斗间发现苏苏额心的朱砂痣后朦胧的浮上一个黑色的卐字阴影,隐隐散发着魔性……
这莫非就是苏苏如今充溢魔魅之气的源头?
哪吒心念流转间,在苏苏斩八再度逼来之时扭身挥抢挑开,苏苏直觉利爪一张,挡在他的后路。
不想,哪吒这一次竟然不避不闪,直直就朝着她数尺长的锋利爪子撞上去!
苏苏大惊,最后关头硬是强迫自己收住手,却不想混天绫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自身后缠绕上来,她双臂一振,掌风硬生生划开已经裹到她腰间的红绫——
霍然眼前一暗,迎面却是哪吒如游鱼般欺上前,动作如电,抬手一掌打入她额心!
“对不起……”哪吒轻声道,朝她额心若隐若现的黑色卐字印上输入清心诀,想消去她的魔性。
苏苏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刹那间头痛欲裂,仿佛额心被硬生生剖开一般,疼得她无法言语。
上一次姜尚为抑制她的魔性,也曾以血为引覆在她额上,但那时她只觉得一股子沁凉舒爽感,哪里有此刻锥心刻骨的痛楚。
哪吒看到她的脸色越发惨白,还以为是清心诀在她体内清除魔性所致,但越输入她的脸色就越发难看,等到苏苏已经痛得全身颤抖嘴唇发青之后,小霸王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
“不是说清心诀对妖没有太多伤害,还能清除他们的魔性利于他们潜心向道吗……”哪吒被骇得收手,但她却依然不见好转,急得他团团转。
苏苏此刻直想把哪吒捉来狠狠请他一顿竹笋炒肉丝,意识朦胧中隐约听见他的声音……
“师叔……对了,我去找姜师叔,很快,很快就回来……”
蓬门今始为君开(中)
回去的路上,姜尚心中隐隐惴惴难安,却又说不清缘由。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一脸慌张的哪吒冲进来连话都来不及说,拉着他就往护城河外的山林飞去。
姜尚看到哪吒带他去的方向时心中顿时沉了沉,“哪吒,何事这般慌张?”
红衣小童焦急道,“师叔,都是哪吒惹的祸……师叔,师叔你定要救救她!”
姜尚闻言也顾不得再责问其他,急急越过哪吒飞驰而去。
洞窟内夜明珠幽幽华光萦绕,躺在少女青丝柔顺地垂落一地,紧蹙着眉,脸色的青纱在疼痛辗转间早已蹭去,露出那半张莹莹娇颜,着实容色惊人,
姜尚进入她的洞窟时微一顿,随即挥开那抹局促托着她的后颈,右手精准的按住她的脉门凝神查探。
哪吒稍落后他几步,俨然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带着几分情怯的站在他身后不敢上前,“师叔……苏苏她有没有事?”
姜尚按在她脉门上的手没有松开,左手拂开她的额发,探向她眉心越发明显的卐字印,没有答话。
哪吒见他面色凝重,一直都没有回话,不由更加焦心,“师叔,苏苏怎么样了?”
姜尚松开苏苏的脉门,脸色却越发沉郁,抬头看向哪吒,“你是不是给她输了清心诀。”
哪吒低下头,小声道,“……是。”
姜尚微阖上眼,指下少女的额心炙热异常,他仿佛被烫着了一般,迅速收回手,心跳不觉快了一拍。
哪吒年幼,自然不懂这些璇旎,只焦急的道,“师叔,是不是师傅从前诳我,这清心诀其实不能用在妖身上?这对苏苏会有什么影响吗,师叔你定要救她!”
清心诀用在妖类身上确实没有损伤,但苏苏哪里是普通的妖类!她生来便是最有仙缘的九尾白狐,此刻正值她的渡劫期,魔性全倾泻于外,若她渡劫成功便可飞升,这个关头最易走火入魔。
而天劫原本就是让渡劫者一一熬过种种劫数方可登天,偏偏此刻却遇上不知事的小哪吒,妄图用清心诀把正在渡劫的苏苏外泄的魔性给收回去,岂能无事?连姜尚也只敢以修仙多年精醇的血为引,抑制引导魔性过分倾泻,以免扰乱了她的神志。
此际见苏苏情况危急,没时间对哪吒多解释,姜尚迟疑了下,随即头也不抬的对哪吒道,“哪吒,你先回去,我留下为她疗伤。”
哪吒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恭顺地点了点头,“哪吒知道 。”随即踏着风火轮驰骋而去。
待哪吒走了之后,姜尚方按住她眉心唤醒她的灵识……
“苏苏,醒来……”
“醒来……”
她渐渐恢复意识,头疼得几欲裂开,焦距一点点对准眼前人,“……姜尚?”
原想问你怎么会在这,头上恼人的抽痛霎时让她记起了缘由。她皱起眉,识海如坠迷雾,脑中浑浑噩噩得紧。
姜尚划破手腕,以血为引朝她渡去一股清凉的真元引导她体内被清心诀激得胡乱游走的魔性,边细细看她的反应,“苏苏, 现在觉得如何?”
少女却是无意识的嘤咛一声,转过来的脸色若春花,艳赛桃李。
他心中咯噔了下,“你……如今已渡到哪个劫?”
她沉默了几秒,声音绵软地吐露,“……情劫。”
姜尚呼吸不自觉乱了一拍,若她此刻渡的是杀劫还好,至多是将她的杀性引出来,他还能以武力想抗衡就算她失了控他也可以制服,但如今的情劫……引出了她的七情六欲,他不想趁人之危,也承受不起她苏醒之后越发……厌恶他。
他的动作停下后,她脑中的剧痛再度肆虐,原本渐渐红润的娇颜霎时又疼得发白,苏苏艰难的白了他一眼,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他这样救一会搁一会的莫非是想折磨她。
姜尚见她露出痛楚之色,胸口紧紧拧住,再不迟疑的继续渡去那口真元。
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痛楚之色渐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呼吸却渐渐急促了起来,双颊飞上一抹艳色。
她察觉不对,从体内深处绵延出一股子燥热,她喘了口气扣住他按在她眉心的手,“你在做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出口之后才发觉这声音带着骚人的沙哑,淫浸出酥软媚意。
他没有收回手,阖上眼道,“因你如今渡的是情劫,所以被引出的是七情六欲……”他点到为止。
她抿着唇,积储了些力气后打开他的手,软软一滚,避到一旁,“不用你救,我情愿疼死。”但由于酥软的音色,这话仿佛在撒娇一般。
姜尚倾下身重新按住她的眉心,“你明知是不可能……”
她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似乎渐渐被分裂成两个人,身体不受控制,一个置身事外的看着,另一个却是……
她的手不知何时的覆在他按在他眉心的那只手上,她的手心极热,身体烧得厉害。
那只手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划过上臂,锁骨,最后停在他的胸前,按着他脆弱的心脉,他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她的手在他左胸上停了半晌,突然笑 ,“姜尚,你的心跳得很快。”
他一震。
她隔着朦胧的水雾看着他,他的心跳惶急,面上却依然是不动声色的清冷,他的自制力向来惊人,情绪寡淡无波。她忽然想起从前在昆仑,她每每见他这般跳脱红尘三界无欲无求的模样,总想将他从高高的神坛拉下来,看他失控的模样,直到他被这红尘染得无力抽身。
他皱着眉,少年时期惹眼逼人的姿容被岁月打磨得圆润,他垂眼看她,长睫掩阖,从她的视角看到他头上的白玉簪子穿过发髻定住头冠,背对着夜明珠,淡色的薄唇透着水色。
她控制不住另一个自己的动作,支着肘,慢慢坐起身,覆在他左胸的手继续往上游走,最后停在他柔软的唇上,不动。
他绷紧了身体。
她歪着头笑道,“你是不是很紧张?”
他侧了脸,“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她却是答非所问,食指摩挲了下他微凉的唇,“你的吐息也乱了。”
他半晌才压抑着哑声道,“我从不愿……在这般情境下唐突于你,在尚心中,你值得被更好的对待,从不是这般——”
他的话说不下去 ,因为她不耐的改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多说,吐气如兰,抬起脸缓缓地道,“姜尚,吻我。”
狐性善淫,当她情动时,从骨子里散发的风情媚惑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抵挡。
他的自制力在一点点崩溃……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是令他千里涉水而来,爱极痛极的伊人,他只是一个跋涉孤独,思慕伊人的男子。
却叫相思错付,如影在前,伸手触之,原遥不可及。
此刻这个遥不可及的伊人含笑朝他缓缓而来,他如坠梦中,几乎不愿醒来。
她以唇相贴。
她的唇热烫绵软,气息甜蜜,紧紧贴了一会之后,不见他动作。她稍稍退开一些想看清他的表情,不料他竟不自觉的跟着继续贴上来,青涩的偏头轻轻含住她的嘴,眼中流光溢彩。
她忽然想起从前他吻她之时都是贴着唇,至多也只是辗转含着她的唇瓣,从未唇舌相接过,莫不是他……压根就以为接吻便是单纯的唇碰唇?
她再度退开,在他无意识的再度贴上来时竖起食指挡住他的唇不让他靠近,他顿时惊醒,随即羞窘得赧红了耳根,克制得停下,深深呼吸着想平抑情动。
她不由笑了,双手勾住他的脖颈,闭上眼,“吻我。”
话落,他压抑的呼吸再度乱了拍子,鼻息间暖热的气息犹疑着吹拂而来,嘴唇缓缓被覆上。
这一次,她主动在他覆上来时分开唇,以舌相迎,当她的舌探入他口中,与他生涩的相触时,他脑中轰得一声,只觉得天地间再听不见其他声音,只能感觉到她一人的存在。
两人皆不由自主的震颤了下,她微红着颊想缩回舌,不意他却也在同时含住她的舌尖,试探着也以舌卷住,不让她离开……
原来相濡以沫便是这般滋味。
身体几乎要随着这甜腻而缠绵的相触融化。
他不自觉扣住她的腰,一手捧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再退开,将她抱入怀中俯首亲吻吮吸,她只觉得四肢虚软下来,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他吮走了一般。
他亲了又亲吻了又吻,两人不自觉喘息交错,他却迟迟未再做什么。
她体内的火焰燃烧越烈,他却只知道添柴不知道如何灭火。她想开口教他,无奈他却含着她的嘴不让她退开说话。
她只得拉住他的手,将它贴在她起伏的胸前。
他一僵,掌心下软绵绵成一团,他无法思考,只凭着本能揉了揉,她霎时轻轻抽气,他立刻停下,只觉得热气熏染了满头满脸。
苏苏这时真想掐死这呆子,只得不顾矜持地稍稍挺了挺胸,暗示他继续。
他便小心的搓揉她的胸脯,软嫩的触感令人着迷,她软在他怀中,胸部被大掌不停揉弄,口中却被唇舌牢牢堵着,这过分狎昵的接触让两个雏儿意乱情迷,难以自持。
他输得整齐的发髻在情动中散开,白玉簪子不知被她丢到何处,一头滑顺的乌发流泻而下,他压抑多年的情潮终于被尽数释放出来,平日透着禁欲色彩的容色在这一刻靡丽得难以直视。
苏苏的外衫不知何时被解开,他耳鬓厮磨了好半天才肯放开她,双手微颤着,解开她的衣襟,当最后一层单衣也被他剥下后,她赤祼的立在他跟前,偏着头,手臂羞涩地挡在胸前,双颊绯红胸部急促的起伏。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脱下自己的衣服后,将她推倒在地,双手拉开她遮掩着胸部的手臂按在两边,颀长的身子覆了上去。
她彻底没了遮掩,愣是再胆大的女子也无法在身体全部暴露在男子眼中时保持镇定,感觉他巡在她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苏苏双眼紧闭着不敢看他,娇躯轻颤。
他大掌在她身上游移一圈,最后停在她双腿间,男人或许都有一种本能,当她感觉腹下被灼热的□抵住时,耳边听见他低声的呢喃着,“……吾爱。”
蓬门今始为君开(下)
飘飞的青纱拢在夜明珠上,将室内朦胧的裹上一层香艳迷离。
妖类在情事上更忠于自己的感觉,虽然苏苏曾是人,但千年来的九尾狐生涯依然让她的妖类享乐本能凌驾于人类的理智。
也因此,当原本酥软的感觉突然变味成疼痛之后,苏苏身子猛一缩紧,皱起眉推他,“疼!”
这蓦然绞紧的私密之处几乎令他的理智也随之崩溃。
他握紧拳低着头用力喘息着在原地停了停,随即轻柔地想退出来。
他一动,她便皱着眉,扶在他肩上的手猛地揪紧,情不自禁地甜腻哼了一声。
他忙停下动作,生怕又弄疼了她,抬起头看她的表情。
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偏过脸,抬起的右手,手心半遮面,双眼盈着一汪水雾,半是迷惘半是魅惑地看着他,青丝若流瀑,蜿蜒了一地……
一眼万年。
他霎时忘了言语,这当头只顾着愣愣看她。
她放下手,回视他,勾起的嘴角带着几分单纯的得意狡黠,握着他的头发将他拉下来,像吃着甜点般伸出小舌一点点舔着他那片薄唇。
他慢慢合上眼回吻她。
从唇齿到唇角,从唇角到耳根,他带着虔诚,极有耐心的沿途仔细亲吻而下,最后滑到她无遮无掩的胸前,本能地含向顶端。
她蓦地发出细细的抽气声,肌肤敏感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蹙眉扭动着腰想挣脱。
他只觉脑中似乎被什么用力冲撞了一下,昏朦朦地不受控制,下意识按住她,加大几分力气用力吮住——
苏苏顿时弓起背,想挣脱,身体却酥软软的化了,只得委屈不满的用力揪揪他埋在她胸前的头发,从喉中辗转逸出娇吟……
他未曾接触过红尘情 欲,即便往日师弟申公豹从人间搜刮来春宫图和房中术逗他,他也未曾多看,这是头次体会原来男女阴阳可以这般……这般狎昵。
凭借着本能,两个身体相互好奇的摸索碰触,融成一潭春水迤俪着纠缠在一起。
她双颊布满红晕,觉得那难以启齿的隐隐涨痛借由耳鬓厮磨……似乎,缠绵得酥热了起来。
好奇地睁开眼推推他的头,示意他撑起上半身退开一点,朝两人的结合处看去,近距离看了看他的,不由拧起眉,嫌弃道,“好丑……”
他僵住。
苏苏抬起上半身想伸手去摸,他大窘,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碰,这一生从未遇过这般羞窘交加的情境。
“害羞了?”她歪头戏谑地笑,才笑到一半,猛地被封住了唇,再度推倒。
会阴|茓突然一麻。
他点了她的会阴|茓带动真气,尝试着在她体内缓缓动了动,疏导正胡乱冲撞的魔性。
她低呜了一声,却没再多抗拒,任由这丝沁凉的真气游走向四肢百骸,柔软又娇媚的玉体陈横在他身下,她在下一次冲击时抓紧身下的白毛毯子,双眉似蹙非蹙泪光盈盈。
这般蚀骨的娇媚真真可以折了世上男儿的心肝。
他心跳乱成一团,带着连自己也陌生的情潮,留恋的不住吞吐她唇边甜蜜的吐息,极尽温柔地采撷这姣美的身体。
她乖乖分开腿儿绞着他边努力配合着节奏急促吐息,不过片刻,她却又开始不满的撑着肘支起身子尝试着将他反推过去,试图夺取主控位置。
几次下来,他无奈地顺着她的动作抱稳她,一个翻身,充分满足她的要求。
成功将他压在下面后苏苏不由成就感顿生,双腿跨坐在他身上,主动扭着腰肢来回磨蹭……
乌压压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极尽缠绵地摇曳。
她微阖着眼,仰着白生生的颈子让他从耳后吻到胸前,挺动着腰,十指Сhā入他散落的乌发,断断续续地小口喘息……
可惜到底体力不支,扭了数刻她便任性地停下,软软道,“你来……”
她眯着一双媚眼缓缓往下倒。
他被迷惑般,一寸寸往上覆。
这心魔究竟是她的,抑或已变成是他的?
他无法再探究。
俯低了身子开始冲撞。
整个世界在他们眼中摇晃……
仿佛最绚烂的春花在同一时候沸沸扬扬地绽放。
在极度的迷乱战栗中,她的神志有瞬间回归,怔了数秒后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而羞恼愠怒地想开口斥骂,脱口而出后,才知已语不成声,“放,放开我,你竟敢……别……”
咄咄气势全被呜咽喘息搅得溃不成军。
腹下被猛地一撞,她心神荡开,恍恍然又迷失了官感,只把嫩生生地腿弯儿软绵绵地勾在他腰上,小手揪紧毛毯,仰着头难耐地细细辗转呻吟。
这柔媚动人的小东西让人如何抵挡?
拥抱,亲吻,冲撞,摇晃……
最后那一瞬间,识海被炸成一片空白,明明再没有思绪余力去想其他,她身子瘫软下来,在情事余韵中战栗着,身体被怜惜而小心地收拢在那人怀中。
却是莫名其妙的落下泪来。
她醒来时摸到一手冰凉柔润的长发,头发的主人却不是她。
顺着头发往后看去,看到了头发的主人那一瞬间,她吓得几乎要弹跳而起!
才刚一动作,她的双腿却是酸软不堪,颤巍巍地叫人难以启齿,赤 祼的雪白肌肤上斑斑红痕更是让她触目惊心。
她霎时怔住,一幕幕画面如电光火石般闪过——
好半晌她都无法动作,这纵情一夜过去,阳光下无遮无掩的被挑起记忆却是那般难堪羞耻。
他侧着脸,没有束冠肆意披散的青丝遮住他的眼,只看到那抹淡红的薄唇,唇角却是极温柔地微微上翘……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相遇至今,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般失了往日的端然自持的模样,却是在这样难堪的情境。
运气调息,体内原本紊乱四溢的魔性平和而充沛,显然已冲破了情劫,渡向下一个劫。
苏苏瞪向他,心中百味杂陈。
她向来最讨厌这般纠缠不清的状况, 他却是不论她如何抗拒,依然剪不断理还乱。
手一撩,边上的纱衣立刻飞来匆匆先裹了身,凌厉的杀意从她眼底一闪即逝。
他却是无知无觉般,依然沉沉昏睡着。
苏苏半坐在他身前,垂眼看他,涂着殷红蔻丹的指甲一点点长长……指端轻扣在他喉间,只要她轻轻一动,就能无声无息地切断他的动脉。
可从头至尾,他仍是无知无觉的昏睡着,没有任何意识。
她终于发觉不对劲,迟疑了下,缩回利爪扣住他的左手往脉门一探——
悚然一惊。
他体内真元大量流失,此刻气息微弱,内息凝滞,莫怪会这般反常的一直昏睡不醒。
苏苏迅速松了手,紧蹙着眉。
她当然知道他是为何会变成这般。
但……她下意识捏紧裹身的纱衣,脸上阴晴不定,咬着唇不发一语。
耳边仿佛又听见那温存至极的呢喃,她猛然拂袖起身,至洞口时忍不住回头,恨恨地隔空一挥——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洞窟塌陷了一半,尘土飞扬间,墙体露出五道狰狞的巨痕,从右至左,打穿了半面洞窟之后深入地面,撕裂开地表,一直延伸至姜尚靠近地面那一侧脸颊,五条淡淡的血痕缓缓谧出。
苏苏随手一拢散落的长发,勾上面纱,方杀气淋漓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哪吒遥望着密林的方向,来回踱步。
师叔昨天一夜未归,莫不是情况很棘手?
那……那苏苏究竟有没有事?能救得回来么?
哪吒忧心不已却又不敢过去,既怕师叔若正为苏苏疗伤,他过去时打扰到他,那岂不是更糟?更何况这次他弄巧成拙险些酿成大祸,她还生死未明,他怎敢就那么冒冒然去见她。
姬发和朝臣议事归来时就瞧见这小战将今日反常地没有捣蛋,不住在宫门口绕来绕去,思及今日也没见到姜尚,不由招手唤哪吒,“哪吒,你可看到尚父?”以往的晨会议事他从未缺席过。
哪吒“哎”了声,面不改色的说,“没有。”
姬发有些失望地点点头,“那好,若你等会遇见尚父,便转告他,孤有事相商。”
哪吒端端正正地应了。
回头便甩开雷震子,飞往密林附近等待,顺便传去心音,可是却半天没有等到回应。
难道是真出什么事了?他抬起脚步再三徘徊,不对不对,若是此刻姜师叔正运功到重要关头,无暇分心他顾呢?
到时候他闯进去,害得两人皆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如此这般,原本耐心缺缺的未来斗神难得按下性子又等了快一个时辰,直到一个巨大的轰响伴随着冲天魔气令他霍然警觉。
这是怎么回事?
哪吒心知不妙,那俨然是洞窟的方向。
下一刻,一道绯色的纤细身影从中飞出,她气势汹汹,一出洞窟便径直飞往朝歌的方向,再不回头。
哪吒忙踩着风火轮急急想追上去,但追上去要说什么呢?看她这般生气的模样,全无往日的和颜悦色,必定是因为他昨日的莽撞行事,差点铸成大错。
他的朋友极少,因为分外珍惜也越发忐忑,冷不伶仃想起姜师叔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
哪吒心一凛,调头就往洞窟内冲去——
“哪吒……”
才刚至洞门前,一个疏淡的声音突然叫住他,“你先回去。”
哪吒惊讶地道,“师叔……”
“……先回去吧。”洞窟那边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
哪吒却觉得这声音有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寥落感,他呆呆在洞口又站了片刻,原是想进来看师叔的安危,或许还能告诉他方才苏苏已经负气离开了。
但很显然,这般清醒的调子让他明白这些师叔早已经知道了,不需要他再画蛇添足。
他最后只得将姬发让他转告的事草草再说一遍,可惜依然石沉大海,只好倍受打击的离开。
半晌,洞窟内轻轻传来一声低叹。
随即再无声响。
——卷六
重归朝歌
红灼灼夭桃喷火,绿依依弱柳含烟。
朝歌正值灿漫时节,帝辛邀群臣在花红柳绿中漫行。虽然西岐传来战报,面对曾经的属国,朝歌的名士公卿多不以为意。
他们文有闻仲,武有黄飞虎,眼看姬昌已死,姬发不过黄毛小儿,岂能与屹立六百年不倒的成汤江山相抗衡?
他们更忧心的反而是宫闱之中藏着的祸国妖孽。
只是不论御史朝臣如何弹劾,陛下已被那妖女迷住,盖听不进去。从后宫传来消息,那妖女近日足不出殿,也不知在暗中谋划什么……
“报——”
忧心间,突然听见一个宫人来报,俨然是后宫内眷的衣饰。
只见原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听罢后突然回身拂袖,冷淡俊美的脸容竟露出罕见的温存之色,“今日便到此为止,众位爱卿若有事要奏,酉时前便可呈上。”
既然王都已发话,众臣还能再说什么。只得拱袖折腰,恭送陛下离去。
苏苏回到熟悉的宫殿,她先唤出水镜,通知玉琵琶她已经回来了,尔后犹豫了下,捏起寐喜的翎羽告诉他,她已经回到朝歌。
指尖一烫,寐喜没有回答她,但她手上的黑羽却突然自燃。
黑色的火焰不过眨眼间便吞没了翎羽,但苏苏仅仅只感觉指上一烫,其余毫发无伤。
凤凰不愧是一群热爱集体自焚的恐怖分子,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娘娘……陛下快到了,娘娘该到宫门前接驾了。”宫人们怯怯提醒道。
此前娘娘一直未归,陛下命她们谎称娘娘只是足不出户,尚在殿内,如今见娘娘忽然回宫,面上还覆着青纱,思及宫闱内的秘闻,心下一阵忐忑。
苏苏展开手,临时换上一件宫装,也顾不上梳理好一头长发,便急急出殿迎接帝辛。
帝辛从御撵下来时,迎面便看见那个心念已久的纤细身影,她披着华丽的绛紫色宫装,头上却极简单的半挽着发髻,不带任何发饰,强烈的对比之下,越发衬得她丽质天成。
“陛下。”她仰首看他,其笑宴宴,只是脸上半遮面的青纱让他觉得碍眼之极。
帝辛伸手探向她的面纱,她却偏头避了避。
他的手顿了下,屏退内侍,握住她的手和她一道进寿仙宫。
“你脸上的面纱……”他不免疑惑道。
苏苏将当初对哪吒的说辞再重复一遍,“如今我在渡劫,待渡劫成功便能晋升天狐,此刻正遍历心魔,所以魔性难以抑制……”
帝辛食指隔空划过她的脸,“经你这么一说,朕倒有几分好奇了。”
苏苏无语,“你真要看我也不拦你,若是心志坚定的人的话,这魔性应该不会影响太大……”
帝辛却是勾起嘴角,“朕不看便是。”
你耍我哦 = =#
“不过经此之后,你的魔性要到何时才能消去?”
“如今我已过了杀劫和情劫,待我渡完心魔得道飞升之后就能消去了吧。”
“飞升?”
苏苏一ρi股坐在软塌上,斜睨他,“难道你以为妖就永远是妖么?”
帝辛坦然道,“确实曾这般想过。”
苏苏歪头睇了他一眼,“那么很快,你就可以亲自来验证一二。”
心魔乃是爱憎恶,伤别离,求不得……这世间诸苦。她经历过的情劫,杀劫分属于‘爱’,‘恶’。现在还剩下‘憎’、‘伤别离’以及‘求不得’。真要说起来,确实也离渡劫成功不远了。
帝辛望着她道,“若他日你得以飞升成功,到时……你想做什么?”
苏苏思索了片刻,“也许是改变吧。”迎上他的目光,她缓缓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这千年来……我一直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帝辛看着她良久,忽然露出笑容,伸出手与她轻轻一击掌,“我亦如此。”
“你就不担心我欺骗你?”听见他用‘我’来自称,苏苏便知道他也是认真的,他也从不相信注定的天命。
帝辛从善如流地问,“你是在骗朕吗?”
苏苏笑言,“不是。”
“那朕便信你了。”
“若陛下信我……”苏苏犹豫了下,缓缓道,“便将西岐夷为平地吧。”
帝辛很快便醒悟,“姬发便是天命选择的新一任王者吗?”
苏苏颔首。
帝辛霎时愠怒地起身,“朕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
苏苏凉凉的安抚,“其实你该说女娲娘娘没有眼光。”
帝辛怒意勃发,气势逼人地来回踱步。
苏苏揣测他心里十有八九在吼着“岂有此理!朕哪里比不上那姬发!哪里比不上……嗷嗷嗷嗷!”
看时机到了,她温声对帝辛道,“若你不嫌弃,我可以向陛下引荐一个人。”
“何人?”
——“申公豹。”
战争狂人闻太师现在很暴躁。
刚听闻屡败在掌下的西岐又卷土重来,姬昌的莽撞儿子这回拉着姜尚,四处招揽诸侯国准备一同伐商,其实不用陛下特地吩咐要夷平西岐,他原本就打算点将再度出战。他暴躁的是那妖女近日又回来了,回来后若能规规矩矩的待在后宫他也能勉强容忍,但她才刚一回来就撺掇着陛下,要引荐她的族人同伴入朝。
真是得寸进尺无法无天了!
闻太师每每想到这就坐不住,恨不得提着他的蛟龙鞭入宫一鞭子结果了那妖孽。
“太师……太师?”
跪在堂下的大将迟疑地唤道。
闻仲迅速回神,亲自点兵十万,命底下的差官将他的太师令箭送往青龙关,命他旗下的得力大将张桂芳得令后即刻启程,领兵攻打西岐。
下了令箭后,闻太师马不停蹄,即刻进宫面圣,想再次劝谏。
可惜这些时日以来,帝辛早已被骚扰出心得,刚一结束朝会便不知所踪。
闻仲只得郁悴得在御花园和帝辛平日出没之处守株待兔。他本是两朝元老,帝辛平日也极为尊敬他,朝野上下积威已久,侍人哪里敢拦。也亏得苏苏运气好,难得拉着一队宫娥出来晒太阳,便一头与闻太师撞了个正着。
“妖女!”闻仲也不跟她客气,见到她这个罪魁祸首,额上三只眼同时嗖嗖得放冷箭。
苏苏扯起灿烂的笑容,“哟!这不是闻太师么?”夸张亲昵的模样实在嚣张。
闻仲冷厉的目光从她脸上的青纱扫过,“妖女,你又在施什么诡计?”
苏苏无辜道,“这次我可是善意。”
他喝道,“一派胡言!”她蒙着面纱和善意有什么相干。
苏苏感慨,“真是好心贴了驴肝肺,”瞄了眼他腰间的雌雄蛟龙鞭,苏苏估算依照她目前的实力,在他的蛟龙鞭下也不会太吃亏,于是大胆挑衅道,“我只怕太师你也会被我这妖女迷惑。”
闻仲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调戏他,怒气更是狂飙,若不是还顾虑着她是帝辛跟前的宠妃,没有经过允许不能杀,他早一鞭子让她去冥界。
苏苏却是主动靠近他,右手缓缓揭开面纱,刻意释放出娇媚……
“太师,仔细看着,这宫中我便只给你一人看过哦……”
但见每次见她便不断喊打喊杀的闻仲第一次怔住,随即飞快的移开眼,恨声道,“妖孽!你使得什么妖法!”
苏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回面纱,“算了算了,我终于明白你对我的执念了。”莫非她上辈子,上上上个辈子都得罪了他,才会让他这么坚定不移的保持着对她的恶意?
闻仲冷冷地瞪着她离去的背影,愤恨的摩挲着腰间的金鞭,“妖孽!”
良久之后,却不自觉低了声,“……妖孽!”
书香世家月 鱼宝宝
帝王之心(上)(中)
帝王之心(上)
巍巍大殿内,文武群臣分列两端。
但见沉檀八百喷金炉,珠帘高卷。兰麝氤氲笼宝扇,雉尾低回。
座上的君王照样威仪,可惜往日肃然的大臣们今日心中颇不平静。
右首当先的闻仲闻太师从帝辛踏入大殿那一刻起,那火热的目光就未从帝辛身上移开过……不错,今日正是申公豹被引荐入朝的日子!
此前联合群臣多次上谏,围追堵截,奈何帝辛始终水火不侵,铁了心思招揽这申公豹。闻太师面上冷凝,心下已气得五内俱焚,可恨那妖孽正当红,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将这越发蓬勃的杀意苦苦强抑下来。
想到这,一张失了面纱遮掩的绝魅容颜划过识海,他拧紧了眉,想他刚刚平叛东海归来却又遭妖孽挑衅,外患不消内患频出,不由对那扰人心魄的妖妃更恨上一分。
帝辛临殿登座后习惯性的朝左右一扫,果然,只见每位朝臣身边,密密麻麻的龟甲骨片堆积如山,朝外看去,十数个奴隶们仍在侍卫们的驱使下源源不绝的把龟甲搬运入殿。
苏苏当初曾有幸窥见过公卿们抱本上朝的盛况,不由深深感慨,纸,果然是跨时代的伟大发明。
帝辛自然知道这些公卿们孜孜不倦的反对谏言是为谁,没等他们的本子搬运完,就先下手为强,直接向午门官一扬手。
“传,申公豹觐见——”
午门官吊起嗓子,拉长着声道。
闻仲和左首的黄飞虎飞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按住兵械,凝神绷紧身体,等待那申公豹上朝。
未几,一个紫服身影从远处缓缓浮现。
极远又是极近的,那身紫服似乎能吸纳阳光一般,在日光中分外刺眼……
人眼被这阳光一蛰,忍不住眨了眨眼皮子。下一刻,只见原本还在数百米外的身影此刻已静静站在帝辛面前。
闻仲眯起眼,拇指拂过鞭梢。
“陛下,贫道申公豹稽首了。”男子一袭过分靡丽的绛紫道袍,腰束赤红锦带,头戴珠冠,风骚得和道者二者相差千里。
朝野上下哗然,各色探究的视线几乎快将他扎成筛子。
帝辛姿态不变,曼声道,“道者能为我成汤,奉献什么。”
申公豹微微一笑,“陛下想让贫道奉献什么,贫道一概倾力相赴。”
话分两头,此刻远在青龙关的张桂芳收到闻仲的太师令箭后,点兵十万,日夜兼程赶往西岐。
“启总兵,人马已到西岐。”哨探飞马报入中军。
张桂芳向左右嘱咐,西征大军在离王城五里外安营,且按兵不动。
如此声势浩大的兵阵,霎时震动王城内外。
“报——张桂芳领十万人马,已在南门安营。”
传令官火速入城,这是姬发继位以来,遇到的第一场险战,自然格外慎重。
“尚父。”姬发忧心忡忡,转头看向姜尚。
姜尚朝他露出淡淡安抚的笑容,立刻召集众将,共议退兵之策。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苏苏也在同一时刻露出淡淡的笑容。
“怎的这般高兴?”申公豹道。
苏苏笑而不语。
申公豹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座下的白额虎,顺着她的心思猜,“莫非是这次的西征军出师得利?”
苏苏抬眼一睇,“你倒是清楚。”
“我只是对闻太师的眼光有信心,”申公豹道,“能被他委以重任,点将十万,那张桂芳的本事可不小。”
“不仅如此呢。”苏苏惋惜地摇摇手指,“这般好戏,却只有我一人懂得欣赏……当真是可惜了。”
张桂芳确实身怀绝技,大商上下,除了极少数将帅之外,也只有死在他手上的冤魂才窥得身法。
但凡两军交战,对阵双方的将领势必要互通姓名。而张桂芳的绝技便是只要获知对方的名字,那么只要在对战时大吼一声对方的名字,例如“姜尚不下马更待何时!”那么正与他对战那方就会立刻落马败走。
原著中,这一仗原本是黄飞虎归附西岐,他自然也知悉张桂芳的绝技,一语道破天机。
但历史在这绕了一个大弯,她没有像原著那般残害忠良,害死黄飞虎之妻,逼得黄飞虎叛逃西岐,因此……浑然不知张桂芳底细的西岐,此际定要狠狠栽个跟头。
可是,破此术的关键人物——
哪吒。
她该如何安置?
心思浮动间,苏苏不着痕迹的按住面纱,面纱之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情劫已破,这一次又该是什么劫?
苏苏蹙起眉,想起那人,情绪竟不受她控制的翻腾叫嚣。
申公豹细窥她的表情,“倒是难得,怎么露出这般犹疑之色。”
苏苏翻了个白眼,忽然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阵,“你看上去很闲嘛。”
申公豹道,“又有何事需要我跑腿?”
苏苏有些不好意思的放软了声,“你若能赶去西岐拦下哪吒,此战我们必胜无疑。”
“啧啧,”申公豹从白额虎上下来,唏嘘感慨,“小狐狸的本事可不小,如今还能未卜先知?”
苏苏直捣黄龙,“你只答一句,愿意,还是不愿意?”
“贫道乐意之至……”申公豹点头,看着苏苏脸上乍起的喜色,继续慢悠悠地道,“可惜,如今初入朝歌,陛下交代贫道的众多要务未完,实在分 身乏术……”
未等他大义凛然地说完,苏苏直接挠他一爪子,愤愤拂袖而去。
“等等,先别走……你不是还有一个人选吗。”
申公豹一拍白额虎,迅速跟上。
苏苏蓦地停下,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低声道,“……我已亏欠他太多,不想再让他为我奔走了。”
更何况寐喜的立场与她相左,他要灭商,她想辅佐。怎么能让他相助?
申公豹徐徐道,“真是有趣啊,我与姜尚同属阐教,最后却选择站在你这一边,而寐喜与你虽同为妖,他却是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仙家守着同一个使命。不过最有意思的当属阐教自己,你们也算是同领天命,却对你们赶尽杀绝……这乱乱乱,怎一个乱字了得。”
苏苏摩挲着自己紊乱的掌纹,就是天下大乱才好,既然她这只煽动翅膀的蝴蝶搅乱了所有人的命运,何不浑水摸鱼,搏一搏最后的赢面如何。
帝王之心(中)
西岐
“那张桂芳用兵如何?”姜尚道。
探子道,“只知凡是与他对战,无往不利。似乎通晓旁门暗术,能幻术伤人。”
姜尚起身看向沙盘,“他用何幻术?”
在座众人沉默下来,皆是不知。
姜尚沉吟片刻,环视在座将帅一圈,忽然看向雷震子,“哪吒呢?”平日他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今日只见雷震子,哪吒却不知去向。
雷震子干巴巴地道,“哪吒他……我也不知他去哪里。”
“是吗?”姜尚望了他一眼,平静地道。
雷震子霎时僵住,最怕的就是姜师叔的平静无波,只得低了头,老老实实地交代,“哪吒之前说要去探探敌营……一会便回来。”
“他去了多久?”
雷震子讪讪道,“……两个时辰……”
姜尚眉宇终于现出忧色,“胡闹!”毕竟是年少轻狂,仗着艺高人胆大,莽撞胡为,但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雷震子期期艾艾地道,“师叔……要不,我再去趟敌营把哪吒找回来?”
姜尚嘴角抽搐了下,差点把这对活宝给踢回昆仑。
姬发的十二弟姬叔乾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英豪,他主动向姜尚请命,“丞相,首战请让我一试。”
“叔乾!”姬发看向弟弟,张了张嘴想去拦,却又念及身为王不得徇私不能偏帮,只得按捺下来。
雷震子性急地道,“师叔,还是让我来,我倒是想会会那个张桂芳,究竟有什么本事。”
姜尚道,“你资历最浅,还需多磨练。行军作战不是只有一腔蛮力便可行。”
姬叔乾再次请战,“张桂芳来历未明,需要一个人探明来路。丞相你要坐镇中军,指挥战局,不可轻易下阵,吾自幼随父王征战,熟通技艺兵法,请让叔乾一试。”
姜尚定定看了他片刻,姬叔乾长跪不起,请战再三。
姜尚终于轻轻颔首,让他出营准备。
城外战鼓一阵比一阵急促,雷震子猛一扬双翼长啸一声飞入苍穹。
这声长啸点燃了战局。
张桂芳的西征大军呈半月状,环住王城出口。飘飞的旌旗下张桂芳银盔素铠,白马长枪,目似寒冰。
城门发出压抑的“隆隆”声,被左右打开……
只见一排排西岐将士鱼贯而出,姜尚隔空传令,“摆五方阵。”
西岐军立刻训练有素的摆开阵势,分列两队。金盔者,英风赳赳;银盔者,气概昂昂。整支军容肃杀,纪法森严,左右有雄壮之威,前后有进退之法。
姜尚骑在一匹青骔马上,鱼尾金冠,道袍飘然,手提雌雄宝剑驱马而来,风采慑人。
张桂芳笔直看向他,一马闯至军前——
“放肆!”姜尚身后的亲卫纷纷策马来挡。
“无碍,退下吧。”姜尚道,径自策马相迎。
张桂芳冷冷道,“姜尚,你原为商臣,也受过陛下恩禄,为何又背弃朝廷,助姬发作恶!吾今奉诏亲征,尔等速速下马受缚,以正欺君叛国大罪。若顽固相抗,就休怪我踏平西岐,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
姜尚不卑不亢道,“贤臣择主而仕,良禽相木而栖。天下尽反,岂在西岐!公乃忠臣良将,也不能辅纣王之稔恶。今日兴兵侵犯西土,乃是公来欺我,非我欺足下。倘若失利,岂非遗笑他人?何须自取祸端。”
张桂芳闻言怒道,“闻你在昆仑学艺数十年,却也不知天地间有无穷变化。就如婴兒作笑,不识轻重。非智者之言。”说罢纵马杀来!
和他清俊的外表截然相反,张桂芳的武器是……
狼牙棒 =口=!
只见姜尚在原地不动,一旁的姬叔乾提枪策马挡住,“你的对手是我!”
张桂芳怒喝道,“你是何人!”
姬叔乾不疑有他,依对战通名的规矩,报名,“吾乃文王姬昌十二子,姬叔乾!尔等速投我枪下!”
张桂芳冷笑一声,举棒相迎。
但见姬叔乾枪法神妙,演习精奇,浑身毫无渗漏。偏生张桂芳的武器是狼牙棒,攻不进长枪去,两人战了三十回合,被姬叔乾卖个破绽,“着打!”
张桂芳左脚上中了一枪,急急拉着缰绳掉转马头,姬叔乾持枪纵马赶去。
在此际张桂芳忽然沉声道,“姬叔乾不下马更待何时!”
话落,姬叔乾身不由己的落下马去。
电光火石之间,在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张桂芳闪电般回马,一棒朝这少年劈脸打来——
可怜翩翩少年姬叔乾壮志未酬,当场死在两军阵前!
姬发远远看到,霎时目眦尽裂,“十二弟!”
张桂芳扬起笑,兴致高昂地打马而回。
仿佛预感到西岐战场上首战大捷,苏苏亮出长长的爪子,心情颇为愉悦的美甲。
申公豹见她这般闲情逸致,神秘的朝她勾勾手指,“随我来。”
苏苏没好气地一睨,“什么事?”
“你为帝辛这般奔走,难道不想知道在他心目中,你的地位如何?”申公豹透过层层宫墙,遥指向帝辛的寝宫。
苏苏坦白道,“我并不全是为他,我也为了我自己。”
“为他也好,为你也罢。”申公豹朝她眨眨眼睛,“你先随我一观,回头我赠你个秘密?”
又是秘密。苏苏缩回爪子一掐申公豹俊俏的小脸蛋,“你肚子里那些弯弯道道最好自己给我吐实了,否则别怪我忍不住出手把你的花花肠子给整平!”
申公豹眨巴着眼无辜的看着她,爱娇道,“苏苏,你好冷酷好无情好迷人啊~”
苏苏打了个冷战,“滚!”
帝王之心(下)
分开重重飘飞的宫帐。
宫殿内燃起的火光透过宫纱,隐隐约约印出两道朦胧的身影。
二妖脚不沾地,飘然穿过层层宫纱,来到帝辛的寝宫。
久病缠身的帝王即便在睡梦中也依然双眉紧蹙,周身充斤着肃杀之气……
火光中那张苍白的脸虽然被病气侵蚀,却没有赢弱之色,像一头伺伏隐忍着等待爆发的兽。申公豹伸出手轻轻一抹帝辛的额心,俯身贴在他颊畔,眼尾眉梢透着暖昧的桃色,勾着眼儿看向苏苏。
“要不要听听陛下大人的真心话?”
申公豹的手滑到帝辛透着病态殷红的唇上,绛紫的道袍随着动作自然垂下,流瀑般的长发淌过紫纱,几丝滑落在帝辛耳畔…… 两位皆是美人,一加一的效果大于二,画面霎时绮丽无双,当真色若春花。
苏苏总算能理解未来世界为何会出现耽美狼这种危险生物了。
申公豹在苏苏霍然炽热的目光下顿觉一阵恶寒,“为何突然这样看我?”
苏苏淡定道,“只是觉得你们突然可口了许多。”
“…… ”惊恐!
苏苏不管他,径自坐在帝辛身边,认识帝辛多年,他心思藏得极深,她其实也有几分好奇的想问问——
“小受?”
帝辛毫无反应,没有回答。
“帝辛?”
帝辛依然闭着双眼,但这一次口中徐徐地回答,“…… 是。”
苏苏遗憾地吁口气,看来帝辛潜意识中不承认‘小受’这个名字。=V=
问题立刻被申公豹接手,“你是否信任妲己所言?”
“…… 信。”
“你是否信任她所举荐的异人?”
帝辛停顿了几秒,“…… 将信…… 将疑。”
苏苏毫无影响,兴致勃勃的Сhā嘴八卦,“那你是否曾爱慕过女祸?”这可是商汤为何被灭的官方答案。
听到帝辛的回答原本正沉吟着的申公豹,嘴巴霎时张成‘O’字型。
但见帝辛眉峰皱得更紧,面上隐隐泛起一层薄怒,挣扎地道,“荒谬!”
申公豹忙捂住苏苏的嘴,“施展这术法最忌讳情绪浮动,若他半途醒来,又要浪费法力抹去他的记忆了。”
苏苏依言配合,乖乖到旁边当壁花。
申公豹继续,“若有人想夺你的江山,你会如何?”
他毫不犹豫道,“杀…… ”
申公豹看了苏苏一眼,“若是有人…… 想夺你的女人呢?”
苏苏脸上的笑容凝固。
帝辛迅速回答,“杀…… ”
“那么陛下,你最爱的女人是谁?”
苏苏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申公豹。
帝辛沉默了片刻,极为缓慢地一字一句道,“…… 苏…… 妲己…… ”
申公豹拍手鼓掌,“苏苏,你的魅力还真大,当初女娲选你就没选错。”
苏苏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申公豹,你究竟想干什么?”
申公豹没有回答,只是勾起笑,“接下来的问题很有趣,苏苏你当真不想听?”
说罢也不待她回答,低头轻轻在帝辛耳边魅惑地吐出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这成汤天下和妲己你只能任选其一,那么陛下要天下…… 还是要妲己?”
这一次帝辛沉默的时间更长,双手不自觉握拳,双眼急剧颤动着,红唇似抿非抿,挣扎着想要醒来…… “朕都要!”
“不行,陛下。这天下和妲己您只能选一个。”
要天下……
或者是妲己?
这个魅惑的声音在帝辛脑中不停盘旋,在冗长的挣扎之后,帝辛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快听不见,但语意却很坚决。
“…… 天下。”
“听清楚了? ”申公豹道,“凡人自古薄幸,先是姜尚,而后是帝辛,他们真值得你与天命相博。”
苏苏讶异道,“你以为我选择维护成汤是因为……我喜欢帝辛?”
“难道不是?”申公豹皱眉,“女子为一个男这般牺牲难道只是单纯的同情加上不求回报?别人我不能保证,但是苏苏你绝不会,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明明已尝过那苦头,却依然未受教训。”
苏苏只能暗叹,她当然不是那种无私不求回报的类型,会这般冒险的原因压根就是为了她自己。原来的路子她已经知晓了,如此才想换一个方向奋力一搏。
申公豹怎能料到苏苏早已预知各自的结局?
他横竖不明白,平日在其他事情都那般精明知进退的她,怎么就屡次栽在情这个大跟头上,“帝辛心中叨念的是他的天下,你若是不为自己谋算出路,到时……”
苏苏却是欣然道,“这才是帝辛的回答。”
在她心中,帝辛就该是这般,他是真正的帝王,若他真是为了美人甘愿抛弃江山的庸碌君王,她也不会轻易下次豪赌。让她怀抱希望的恰恰是帝辛和原著截然相反的以天下为主,不会因为个人私情搅得江山动荡风雨飘摇。
而对于帝辛所赋予她的爱情……
苏苏低垂着眼睫,她只能说谢谢,抱歉。
申公豹见她心意已定,便也不再做无用功,索性道,“若你只想覆灭西岐,并非没有其他更有有效的捷径,也不需再回朝歌和闻仲那一干视你如眼中钉的老巨周旋。”
苏苏偏头看他,没有说话。
“既然你肯为了帝辛与西岐为敌,”申公豹望向西岐的方向,“那么你对姜尚的情谊…… 还剩下多少呢。”
苏苏不自觉收紧十指。
“你若愿意拉下些身段,将他……”申公豹意味深长的停了停,“西岐之战很快就能结束。”苏苏微微后仰头和他拉开距离,嫌恶道,“申公豹,你今日真令人生厌。两面三刀在我面前站不住脚,你究竟是何人。”
长此以来,他皆是亦正亦邪,对于他的信任一开始是因为原著中申公豹虽然作为反派出现,但他从头到尾皆是站在妲己这一边,彼时她才敢大胆邀他加入她的阵营。
但时日越久,她发觉他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虽然他名义上是站在她这一边,却屡屡出言挑拨。可若是从他的师门阐教出发,他也多次帮着她逃过阐教追捕,甚至公然作对。
“你当真不考虑?”申公豹缓挑起嘴角,“兵不血刃这个结果你并不喜欢?还是你其实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急于踏平西岐。”他引着她的手往宫外走,“至于我的真正身份,若你不放心,我可以带你去闻仲那验明一二。”
“闻仲?”苏苏越发疑惑,申公豹的真正身份与闻仲有什么关系?
这部分的剧情为何她从没有印象?
申公豹怀念道,“真想念从前的苏苏,现在的你可真是难拐…… ”
苏苏闻言却有几分惘然,若是可能,她也希望能回到最初的纯真快乐的自己。当初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肯努力,肯用心付出,就能达成心愿。多年后才发觉,原来命运早已等待在前方,不管我们愿不愿意,皆身不由己的被挤压揉捏,忍着疼痛扭曲了原来的模样。
最后只剩下追忆过往的啼嘘感慨罢了。
“…… 既然你说你对他已没有情情,”申公豹食指轻轻挑起苏苏的脸,“真的不考虑从姜尚入手,早点结束这一切?”
西征十万大军除去先遣兵马之外,其余数万埋伏于山林之间。
哪吒隐去身形,这些天眯着眼巡视附近的山头,边设法画下西征军的兵力分布。
这回他定要赚个头功,也不枉费这两天不眠不休的在这蹲点。
其实就哪吒这小煞神的心思而言,他更想直接用乾坤圈把这片山通通夷为平地,将人马全杀光,到时就不用再回去真报敌情了。
可惜身为玉虚宫内定将被封神的神将,他不能滥造杀业,如姜师叔一般,虽有神通却也不得滥用,需像凡人般一步步争取将相之尊。他下界的任务便是辅佐姜师叔平定天下,对付的也只能是相应的妖魔敌将,不得滥杀……
哪吒心下微微不满的咕哝,却未料到在预备打道回府时竟感应到附近汹涌而来的妖气。
下界以来,除了苏苏之外,这是他首次遇到这般纯粹的魔魅之气,哪吒向来是个好奇宝宝,仗着艺高人胆大,他天不怕地不怕,手握乾坤圈径自寻去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靠近,哪叱惊异地发觉附近的飞鸟皆和他往同一个方向飞去…… 若不是这股子魔气太过张扬,哪叱甚至会以为是天庭哪头凤凰下界游玩。
待穿过一叶屏障,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倏地穿透而来——
哪吒惊然一惊,千钧一发之际险险折身避开!
只见一片不过巴掌大的黑羽如初雪般渐渐融化,但它所触及之地,却被毒液狠狠腐蚀出一个数米深的坑洞。
“何方妖孽!”
哪吒惊怒道!原本只是好奇,但遭到这一波攻击后,哪吒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一踩风火轮提枪杀上——
“是你?! ”
话分两头,这厢姜尚虽然忧心哪吒,白日却也无暇抽身,隔日趁着夜色他元神出窍来寻哪吒去处,他的本体还留在营中,以便有突发状况时能及时赶回去,这一缕元神在附近感应到哪吒的气息后,立刻奔赴此处……
而同一时刻,苏苏也正被申公豹律掇着,两人一前一后赶往此地,打算先跟寐喜会合,中途继续商议大计……
最最热闹的是,雷震子在哪吒失踪一夜后急急上报昆仑,未来的天庭第一神将杨散不负众望,在这个夜里提前下山,感应到这片区浓重的妖魔之气后,手执三尖两刃枪,也来这片山头凑趣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上)
在听到哪吒的惊呼之后,少年转过头来,脸上却毫无意外之色。
此前他收到申公豹的暗信,让他前来截住哪吒。他哪是任谁都能驱使得动,不管申公豹是怎么联系上他,又和他啰嗦什么,他大爷一概当做耳边风。
申公豹无法,只得把事情坦白相告,然后道,“苏苏对那哪吒似有几分情谊,下不了手,趁着时机难得,你先截住他,我和妲己稍后一步赶来与你会合。”
少年只低哼一声,眨眼狂风大作,少顷,原地只余零星黑羽。
……
“你……这是怎么了?”
哪吒不明白,化莲重生之后,不过这般短短岁月,为什么大家却都变了呢?
记忆中的少年肌如瑞雪,颜似朝霞,喜怒嗔痴皆透着股生气,眼前的少年周身却充溢着阴鸷之气,哪吒从不知道凤凰绚丽的华羽堕为黑色能那般璀璨妖异,他未束冠,长长的乌发披散着,混着黯黑的羽衣绵延至地面,唇若朱丹,眉目阴郁……已然成魔了。
哪吒前生半生孤寂,与他交好的人屈指可数。
此前虽和寐喜只有短短数日的交集,但他当初也曾陪苏苏一道为了他奔波求援过,在他心中,也被划到少数亲近者那一方。所以杀念在心头转了转,哪吒难得大掌一挥,算了,也不与他计较。
可惜他不打算计较,寐喜却不见得不计较。
“如你所见,”寐喜抚摸着身上的黑羽,漫不经心地道,“我已经成魔了。”
哪吒和他并未深交过。孩子的心很敏感,虽然寐喜与苏苏和他是同时相识,但他本能地感受到苏苏对他存有一线温情,因此他私心更偏向苏苏,对寐喜虽有好感,却也有限。
所以听到寐喜亲口证实他已入魔时哪吒的反应很干脆,皱起眉握着火尖枪沉默了片刻,“……你执意如此?”
寐喜道,“这有何不好?”
哪吒思忖了片刻,道,“仙魔难容,你若答应日后不伤及无辜,隐遁山林潜心修炼,今日我便可以当作没见过你,回西岐后也不会同任何人提及这件事……”这是他可以做的最大的退让了。
寐喜却是慢条斯理的撩开黑羽,转动玉白的十指,“若是我不答应……也不打算放你回去呢?”
哪吒霍然变色,清喝一声挑起火尖枪回身一挡!
只听铿锵一声,原地哪里还见少年的身影?头顶快如闪电般划过一道巨大黑影——
哪吒拔下乾坤圈急跃而起,裹身的混天绫摇曳而上,“大胆妖孽!”
少年将手一拢,背后瞬间生出的双翼完全展开之时近六米长,扇动之时扑面而来的强大劲风夹杂着肉眼不可见的幽绿微尘,哪吒挨近之时敏感的皱了皱鼻子,迅速倒退出数十米外……
这头姜尚的元神感应到哪吒所在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其后,紧随之爆发的冲天魔气却让他心跳不由快了一拍。
魔性……他本能的第一个想到了苏苏。
莫不是她又来找哪吒?
那璇旎一夜仿若只是他一人幻梦一般,心下酸疼难当,脚下却是不自觉更加快速度,疾驰数刻后眼前霍然掠过一黑一红两道激烈缠斗的光影,红影便是失踪两日的哪吒,而黑影……
分不清是失望抑或是其他,姜尚强拉回失控的心绪,虽然元神的法力只有三成,却也顾不得太多,迅速介入战局。
“啧,又来一个送死的。”寐喜眯起眼,目光牢牢锁住他。
原只想拦住哪吒,不料竟还能顺道捕到姜尚。
我们的小寐喜就像所有的反派人物一般阴险的冷笑一声,五指成爪飞扑而来,就差高呼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哪吒一蹬风火轮冲上前挥枪挡住这一击,心虚地邀功道,“姜师叔小心——”
姜尚淡扫了他一眼,平静的道,“回军营后,自己去刑部领罚。”
哪吒哪敢争辩,心下哀叫一声,全力挡住寐喜如狂风骤雨一般的进攻。
姜尚虽然碍于元神法力有所限制,但发动奇门遁甲之术足矣,借着被寐喜和哪吒在交战中击飞的乱石巨木,姜尚一路紧随他们身后,单手平举,沿途倒了一地的石木仿佛有自我意识般在他掌下纷纷扬扬地立起,他扬起袖,在他的掌控之下巨木以其中一点为圆心,向外扩张,如小山高的石块则穿Сhā于巨木之间,相互呼应,排列出阵型,最后他再捻下一片叶子,朝阵内轻轻吹口气……
伴随着一道轻烟, 霎时铺天盖地的白雾牢牢笼罩住整座山林。
见时机差不多成熟,姜尚朝正在酣战的哪吒发去心音,哪吒心神领会,引着寐喜调头又往来时路跑。
寐喜跟上两步后立刻又警惕的停下,暗忖他们在故布什么迷阵?遂放出神识刺探破解之法……
怎么突然起雾了?
苏苏环视周遭,在她和申公豹刚一踏上地面时四周忽然漫起大雾,雾气极重,仅是一臂以外的距离便什么都看不清楚。
申公豹动了动鼻子嗅了嗅,不愧是猫科动物,很快就确定这迷阵是姜尚的手笔。
“来得早倒不如来得巧,”申公豹意味深长道,“苏苏,你已经想好了么?”
她转头看向浓雾深处,没有回答。
申公豹握住她的手,指下的皮肤在他触到的瞬间紧绷起来,昭示着无形的敌意。
“你不是说要在闻仲面前挑明真身,如今你身份未定,我为何要听你的。”她还不想被卖了还为他数钞票。
申公豹施施然道,“苏苏,耐心点,别这么毛躁嘛。”
苏苏闻言冷冷的瞪向他,任谁被隐瞒了近千年还能如她这般耐心,没有立刻刀剑相向就已经很淡定了。
申公豹皮粗肉厚,宛若无事般握着她的手往前方争斗之处赶去,“你只需知道,我不会真正伤害你,就行了。”
苏苏狠狠挣回手,一马当先,不再听他的口蜜腹剑。
浓雾中心,霍然爆出一道黑芒——
苏苏眉一拧,跟着唤出斩八做好备战准备。
申公豹倒是好整以暇两手空空的跟着,在她不满的回头睨了他一眼后,方两指夹起一张符,朝她亲善的挥了挥。
苏苏冷哼一声,一爪子把他的破符挠成碎片。
真乃悍妇也。
申公豹暗自低叹,这姜尚究竟是什么眼光?不对不对,还应该问问帝辛和寐喜,他们的口味怎么也这么重?
破开浓雾挺进中心,苏苏眉头却拧得更紧,离那人越近,心底越是涌上一股无法控制的恶意……
这诡谲而莫名的恶意让她渐渐有些心浮气躁,她努力压抑住这股陌生的戾气,额头火辣辣一片。
她下意识伸手一抹,掌心竟带下一滴血来,原是那人之前以血封印在她额心的朱砂褪掉了,头上那黑色的‘卍’字印记大咧咧露了出来,却微微在边缘闪烁着淡淡金芒。
苏苏摩挲着额上滚烫的印记,不知她何时能渡完所有劫数,当‘卐’字印变成仙家的金色后,她希望能求仁得仁。
“轰!”
又是一声炸响,两人已踏入中心地带,只见头顶茫茫白雾黑芒中隐隐搅着抹红影,兵戈铿锵声不绝于耳,飞沙裂石之声轰鸣阵阵!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能见度极低,一时也看不出这三者哪方占了上风,
苏苏压下鼓噪的杀意,提着斩八拉上申公豹一道飞入战局,靠近黑芒。
大雾之中察觉到又多了两个外来者,三人眉目先是一凛,不知是敌是友,待发现来人是苏苏后,竟不约而同,眼中皆现出几分喜色。
倒是申公豹,齐刷刷接了几个白眼,哪吒枪锋一转,拿他开刀。
申公豹委屈道,“小哪吒,论辈分好歹贫道也是你的师叔,不用厚此薄彼的这般厉害吧。”多伤自尊。
哪吒愤愤道,“你背叛师门,何来资格做我的师叔!就是因为你道心不正,心有邪念,下山后才会被……被……”哪吒原想说被妖魔所惑背出师门,但突然想起苏苏也在,她便正是妖魔……于是原本义正言辞之语半路刹车。支支吾吾的含混停了,恼羞成怒的抓起乾坤圈凶猛地疾冲而来。
申公豹折身一退,五指上夹着四道雷符,出手快如闪电般射向哪吒,“小哪吒,跑得太快小心刹不住脚……”
哪吒正气势汹汹的扑来,冷不伶仃迎面甩来四张符咒牢牢锁住他前后左右各个方位,还来不及应变,忽然他左侧一枚符咒炸开——
姜尚喝道,“哪吒,左!”
哪吒心神领会,忙从那道空隙腾身而出月。
申公豹遗憾道,“姜师兄,你还是那么爱扰人兴致。鱼”
“若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兄,还记得阐教的话,此战后便随我回昆仑向师尊请罪……”
申公豹却是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打断话,“师尊他老人家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厢情愿啊,若我说,我其实根本不是阐教的呢?”
不是阐教?
怎可能……不是阐教怎可能拜在昆仑元始天尊门下数十年?那他又是为何要混入阐教中?
申公豹只把身份点了一半便恶质的停下,趁着众人一怔的光景,率先朝哪吒发起进攻,随即姜尚前来相护,寐喜再跟进联手……
苏苏稍晚了一步加入混战。从她出现到现在,寐喜始终不发一语,加之视线被这场浓雾遮盖,雾里看花她是什么都看不出来。苏苏不由有几分担心,逮着了空子,她猛然俯冲而下一把拉住寐喜的小手往边上一带——
触手冰凉,她惊道,“寐喜,你受伤了?”
他没有吭声,与她交握的指尖却有些僵硬,似想挣脱,却又似想回握。宝
苏苏声音轻柔了几分,“怎么不说话?你若是受伤就不要逞强,养伤要紧,这里申公豹与我足够应付……”
雾太大了…… 宝
苏苏见他依然没接话,莫非是伤到什么要害?尝试着放出风术想吹散大雾看个究竟,但这雾太玄乎了,就算前一秒差点被打散,下一刻就已经恢复如初……
——“苏苏?”
仿佛觉得她的神经还不够坚韧,前方突然传来疑惑的男音,熟悉的声音让苏苏如遭电击,这唤着她的名字时微微上扬的尾音不是寐喜还能是谁?
既然寐喜在前面,那么……
那么现在她拉着的人,是……
手中的大掌一点点挣开,这漫天的大雾仿佛被揭开一层纱衣般,同时在此刻收起婀娜身姿,将一切重新暴露在眼前。
苏苏看着雾气中一点一点清晰的如玉侧颜……
耳边恍惚又响起那声缠绵的“吾爱……”
那夜过后她咬牙切齿的设想过无数种再相逢时的景况,此刻当真相见时却又都化作一股酸涩的郁气,竟是失了言语。
金风玉露一相逢(中)
“苏苏!”
寐喜出言打破这迷咒,他忽然不想再继续看着他们对望的画面,朦胧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掌心逝去一般……而他阻止不了。
苏苏迅速将目光从姜尚的元神移开,走向寐喜。
虽然视线停留的时间很短暂,但她怎会看不出自那夜为她渡情劫之后,他折损了半数修为。
寻常妖物为了增加妖力除了修行,炼丹之外,便是采阴补阳之术。她乃是天狐,为渡劫所消耗的妖力自然不是寻常小妖可以比拟。
那时情急之下,姜尚以元精助她渡劫。
人有三宝,为精、气、神。老来之精惟恐竭,精竭则死。老来之气惟恐泄,气泄则死。老来之神惟恐离,神离则死。
他失了元精,修为大损,而今身上的旧伤也未愈,竟还敢不知死活的追到这里……
苏苏是个爱恨分明的性子,但姜尚所为,却是在不断动摇模糊这两者的界限。
那日她甫清醒见到一室放浪痕迹后怒不可遏,待周身突破情劫后涌上的充沛妖力却又让她憋屈的忍下杀了他的冲动,这狗血与天雷齐飞的桥段究竟是哪个变态设下的。
虽然是他折损五成修为她渡劫,但要说让她为此向他道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苏苏恨恨的咬唇,难道要她对他说,多谢你为了救我,舍身奉献出存了七十多年的处男之身么!
她还是存了近千年的Chu女之身呢!
她掠过呆滞的哪吒,脚下轻点申公豹刚刚唤出的白额虎,一个起伏就要过去,不料另一道青影却动作更快的拦在她身前,阻了她的去路。
苏苏一口气停在半空,看也不看他一眼,旋身往申公豹的方向去。
但她才刚踏出一步,那人脚步情不自禁的一转,又挡在她面前。苏苏怒瞪了他一眼,掉头往回走,他却又再度跟上,这一次距离近得让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苏苏一路隐忍的闷火豁然高涨,新仇旧恨之下,她想也不想的亮出利爪狠狠往前一挥——
“师叔!”
伴着哪吒的惊呼,一声令人牙酸的肌肉撕裂声后,姜尚胸前被长长地利爪撕开五道触目惊心的血口,若不是他有仙家之气护体,寻常人早已被这足可断金碎石的利爪撕成数块。
苏苏没料到他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下她这一爪。她抿了抿唇,别过脸,“你连番挑衅我,想死就明说。”
他单手捂在胸前,血凝而不散,千里外周营中,躺在床榻上原本毫发无伤的本体也在同一时刻裂开五道血痕,瞬间染红了身上的单衣……
他的元神受到重创,战战欲散,但仍是强撑着维持住元神……
想再多看她一眼。
“我并非想挑衅你。”他平静的道,幽深的双眼却出卖了淡定自持的外表,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怒意张扬的美颜,原本没想到那夜之后还能再见到她,还能……再次触摸到她,甫见她要离开,他的脚步失去了控制,不自觉跟上她,却又让她越发气恼。
“那夜我……”
苏苏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他,“不准说!”
寐喜见两人间暗潮汹涌,在看到姜尚拦住苏苏时就豁然变了脸色,当下猝然发难,趁姜尚背对着他时眯起眼,背上双翼一震,数十道黑羽如箭般射出,正对姜尚的背心,想一举击灭他的元神!
只听“当”的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哪吒抛出手中的乾坤圈,将这数十道黑羽击飞。
寐喜色不变,他的杀招在后头呢,只见被击碎的黑羽由一化为二,速度更疾,扑杀而上。同时他也没闲着,仰头长唳一声,周身挟着幽绿的毒雾折身飞来——
哪吒低叱一声,风火轮使出极限速度,他手中的混天绫一兜一圈,裹下八成黑羽,两成漏网之鱼相互碰撞之后,再度叠加了一倍数量,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紧随其后,寐喜来势汹汹,攻势逼人——
申公豹啧啧一声,跳上白额虎化出一把长剑,也凑上一脚!他向来卑劣,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正是他的最爱。
苏苏双手环胸,冷眼做壁上观,胸口却是微微心悸。
眼下这情况,除非哪吒能有三头六臂,否则以他一人之力,是防不住。
三人对战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下一秒,所有人的双眼却是差点齐齐脱框而出。
只见骨骼“咯哒”的舒展脆响后,哪吒当真长出了……三头六臂=口=!
不对,是三头八臂!
一团带着异香的红云从哪吒体内弥散而出,朦朦红雾中,只见哪吒双目紧阖,秀美如女子的脸庞隐隐神光闪动。
他同时使用八件兵器,足蹬风火轮,双手持着火尖枪挡住寐喜,其余六手,分别使混天绫、乾坤圈、九龙神火罩、阴阳双剑、金砖、六件法宝,变化多端 ……
看着刚刚觉醒了神识的哪吒,苏苏不由暗叹,难道“八臂哪吒”其实是被他们逼出来的?有压迫才有动力。
此刻未来的斗神缓缓睁开双眼,八臂层层舞动。
不愧是史上最拉风的正太。
只听他长喝一声,天颓地塌;呵一气,金光罩世;砖一响,龙顺虎从;枪一拨, 乾旋坤转;乾坤圈起,山崩海裂。
平日他一人就已经充满了杀伤力,此刻三头八臂,武力值更是爆表。
当真是天生斗神的料!
不过这里是人间界,头顶天规压着,为了维持人间的秩序,这些神力片刻后就被牢牢制约住,否则若是任由这些动不动就翻江倒海颠倒乾坤的大神们在人间大干一架,怕是会给这脆弱的人间带来灭顶之灾。
申公豹和寐喜此刻见哪吒已觉醒,停顿一秒后两人攻势越发激烈,想趁着他初觉醒还未熟悉应用这副新的身子前将他拿下。
这时候,一股劲风却从东天挟来!
那脚蹬缕金靴衬着盘龙袜,头戴飞凤冠,持着三尖两刃枪而来的丰神俊朗男子不是杨戬又会是谁。
在看到场内唯一的女眷苏苏时,他目光停了停,显然认出来人,“是你。”
苏苏扬起眉,记忆力真好,数年前他们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这叫……闻香识人?
远远,风雷之声越发急促。
“哪吒!师叔——”
雷震子姗姗来迟,火红的头发如火焰般,大老远就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死命摇曳。他双翅每每挥动间,肉眼可见的雷球迸发,噼里啪啦的闪耀爆炸……
申公豹看这情势,羽扇一扬,挡在正欲继续再战的寐喜前方,低声道,“今日我们来意只是拖住哪吒一程,如今情势有变,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寐喜战意未消,悻悻然活络活络几下翅膀,慢慢撤去毒雾。
姜尚望向苏苏,她抬起下巴转过头径直与申公豹,寐喜一起打道回府。
杨戬一凝眉,身形轻如柳絮,疾如闪电般,潇洒的一掠一翻腕,三尖两刃枪直劈下来,挡在三妖面前!
三妖色一变,知道来者不是好相与的,杀招也在同时酝酿!
气氛一触即发。
却听一声“慢”字,
姜尚道,“让他们过去。”
“师叔!”杨戬手掌的三尖两刃枪依然指着他们,不赞同的道。
姜尚依然平静的坚持,“退下吧。”
“师叔,你的业障不除,日后恐难正果。”
所谓业障,便是所有人的六根原本皆遍虚空法界,佛离我们有十万亿佛国土,若没有障碍的话,我们坐在此地,便能将佛陀看得清清楚楚,佛陀在讲经说法,我们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业障便是尘世间所设下的障碍,将原本清慧的六根蒙蔽,消除了业障便能恢复我们的能力,消除一分便恢复一分,待消去所有业障,便是得到正果了。
“我明白。”姜尚露出极淡的笑容,却依然坚持,“退下吧。”
杨戬沉默了数秒,豁然收回长枪。
申公豹弯腰朝姜尚长长一揖,“多谢师兄相助,若以后师兄腻味了元始天尊那糟老头,欢迎来朝歌投奔。”
金风玉露一相逢(下)
回程的路上,苏苏独自一人飞在最前端。
“师兄对你当真是一片痴心,”申公豹驱着座下的白额虎,探头道,“用情至深呐。”
话未落,一股劲风骤然袭来,划破他的脸颊。
寐喜口中慢条斯理的叼着黑亮的羽毛,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祸从口出的道理。
苏苏脚步停了停,道,“当真这么痴情,早干嘛去了。”
她入了红尘走这一遭,却被世人所误。她第一个爱的人是他,第一个恨的人也是他,爱有多深,恨就有多重,可是她却想不到她的第一个男人,还是他。
都说人间自有情痴,但情为何物?
浮生如斯,缘生缘死。
她爱过,痴过,不愿也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西岐
周军前‘免战牌’高悬,哪吒未归这两日,已连折了两位大将,周军原本将才稀少,姜尚乃是宰相,必须坐镇军中,余下的猛将勉强将入营还不到一年的雷震子加入,也只是屈指可数。
那张桂芳的幻术未找到破解之法,为减少将才的无谓流失,姜尚便唤传令官挂上‘免战牌’,召集军中将士就这两日与张桂芳对战的经验,商讨他这门异术的薄弱点。
可惜除了孙桂芳每次高呼的“某士不下马更待何时!”不论是事发,还是事后,都没有见他有任何多余动作,找不到漏洞。
姬发郁郁不乐,朝中上下更是惶惶不安。
姜尚元神归来的凌晨,一身单衣被染成血衣的他疾步走出寝室时,借着半明半寐的天光,沿途的侍女们尖叫出声,侍卫更是高呼,“有刺客——”
姜尚径直往灯火通明的大殿走,这两日,大殿内人声鼎沸通宵达旦,议事殿的长明灯下,文臣武将们通红着眼,或悄声私语或高声喧哗,但闹腾了两夜,还是未找到御兵良策。
大殿的朱门被“哐当”推开的瞬间,一夜未合眼的众人被这一身血衣刺激了神经,待反应过来,姬发像头小老虎一般,惊得从王座上一跃而起,一股脑儿奔到他跟前,“亚父!亚父你受伤了,何人竟敢伤你!”
姜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衣,再回去换衣服也是不及,他微微露出笑容,拍了拍年轻的君主的肩,道,“王莫惊,臣无碍。”而后语气一转,沉下声道,“哪吒,还不出来!”
空气中传来淡淡莲香,红衣小童踩着风火轮缓缓现身,他微嘟着唇,抢先道,“师叔,哪吒已知错了。”
姜尚道,“错在何处。”
他规规矩矩的答,“哪吒错在不该私离军营。”
他淡淡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好大喜功。”
“还有呢。”
“还有……还有不守军纪,不听军令。”
一干人等看着平日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被向来温雅和气的宰相训得服服帖帖,不对……宰相大人甚至还没有训话,他便已经乖乖认错了。不由暗暗心折,或许改日可以向宰相大人讨教一番。
姜尚静静听着哪吒一五一十的将错处数了个遍,方才道,“既然知错,你便自去刑部领五百军棍。”
哪吒眉间喜色一闪,忙不迭点头,“没问题!”
姜尚待他的话出口后,才缓缓补充,“记得撤去神力。”否则哪吒怀有神格,人间的刑罚奈何不了他,只要一个防御术法下去,别说军棍,就是斩刑也依然毫发无伤。
哪吒霎时苦了脸,求救道,“师叔……”
姜尚只是一个轻淡的眼波,他便霎时尝到了透心凉的滋味。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商军的战鼓开始隆隆敲响,迫他们迎战。
见周军依然紧闭大门,不来应战,底下的大将们开始大肆哄笑,骑兵们驾着马在城门前挑衅得来回奔驰骂阵,步兵以沉重的盾牌上下重击地面,配合着宣扬气势。
“今日……还要挂免战牌吗。”姬发不甘的暗暗握拳。
姜尚沉吟片刻,“臣有一师侄杨戬,昔日……”
哪吒原本一脚已踏出门外,霍地喜出望外的跳回来,单膝跪下请战,“师叔!且让哪吒一试!”
在场众人将目光转到这混世小霸王身上,“请让哪吒将功赎罪!就算,就算最后输了,”他不甘愿的说了个‘输’字,索性咬咬牙下了军令状,“哪吒也能将他的杀招看得一清二楚,且让哪吒试一试!若战败,杨戬师兄再上也不迟,哪吒甘愿加倍责罚。”
姜尚将目光长久停留在哪吒身上,思及哪吒的神识昨夜初醒,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副躯体,创造属于自己的新战术。
八臂哪吒……
或许,他会带来惊喜。
哪吒见到师叔线条柔和优美的下巴轻轻一点,倏地兴奋的跳起,高声道,“哪吒领命!”便是一刻也等不住,兴冲冲的往外跑。
姜尚笑着摇头,站在地图前,与各将正式定下今日战术。
待激烈争讨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将阵容安排好,姜尚缓缓走下高台,他步履平缓,面色无波,可是在走出大殿那刻,掩在宽袍大袖下的手却微微痉挛,衣上的血色更深一分。
“亚父……”
姬发敏锐的发现他袖口下隐隐的震颤,惊讶得道。
也许是他太泰然自若,他平日展示在众人眼前的,永远是胸有成竹的淡定从容。
就算此刻亚父身上穿得是血衣,但见到他这般平静的模样,仿佛他永远都不会失败,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事物击倒,听到他若无其事的说着“无碍”,他们竟也真的觉得他“无碍”,竟也都跟着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是姜尚,他是太公望,他不会受伤,他无所不能……
姜尚听到姬发的呼唤后回过头,依然是极轻极浅的微笑,“吾王,臣无碍。”
姬发竟是默默然无语了。
他这才发现他们赋予在他身上的期待与压力,竟是如此庞大,期待着他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
此刻的亚父就像一根被过分绷紧的弦,他们是不是将他快逼到极限了?
若有一日弦断……
他会不会,被活活拖死在周朝这驾沉重的战车上。
彼时,探马报回营启禀张桂芳,“报!西岐摘了‘免战牌’。”
左翼将军道,“姜尚连日不出战,今日摘下‘免战牌’,怕是取了救兵来了。”
张桂芳驱马出阵,“我倒要看看来者是何方神圣。”
谁料,待他胯 下的骏马不耐烦的刨着蹄子,喷着响鼻良久,对面除了个小毛孩,压根看不到一员猛将。
“你还要小爷等多久!”那红衣小毛孩突然开口。
张桂芳不明所以。
只听这小童不耐地道,“你!就是你!不要再到处看了,你的对手就是小爷!”
张桂芳忍不住冷嗤一声,“莫不是西岐输疯了,朝中无人。”
哪吒生平最恨被人小瞧,怒道,“我乃是太乙真人座下弟子哪吒是也,今日就让你尝尝小爷的厉害!”
一枪一棒,轰得一声对撞!
张桂芳骁勇善战,棒法自然精湛,进如金鰲搅海;退若大蟒翻身!
但哪吒的枪法乃是得了太乙真传,加之他力大无穷,其形变幻,如飞电绕长空,挥枪而起的劲气声,又如骤风吼玉树。两人战了三四十回合,硬对硬厮杀,张桂芳不比哪吒巨力,渐渐有些力竭,在哪吒又一次晃枪来取时,他不进反退,狼牙棒横挡相迎——
这一刻,两人的距离达到最接近的方位。
张桂芳猝然发难,张口喷出一道黑烟,烟里隐隐现出一颗碗口大小的赤珠,劈面打来!
哪吒混天绫一裹,其烟自灭。
张桂芳见术法被破后却是一笑,在此刻高呼一声,“哪吒不下轮来更待何时!”
哪吒心一凛,来了!就是这杀招!
他双脚立刻将脚下的风火轮蹬得死紧,但等了一阵,他依然好端端的站着,没有依言掉下去。
其实张桂芳此刻所抓的时机不可谓不巧妙,换了其他人,定会被他算计到,依言落地!
但张桂芳就是个倒霉孩子,他的异法是靠呼唤对方的名字,惊散他们的灵魂之力,使他们依他所言落马。
可哪吒当初是死后化莲重生,浑身俱是莲花,哪里有完整的三魂七魄,因此才不会被叫下轮来。
可怜张桂芳首次遇到杀招失灵,他心下大惊,仔细再唤了一声。
但哪吒依然站得分外挺拔,甚至也还他一记疑惑的眼神。
张桂芳大受打击,连连又再叫了三声。
哪吒这下眉目舒展,耀虎扬威道,“原来你这破杀招完全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今天撞到小爷身上,也是你时运好!”
张桂芳闻言大怒,奋力死战,哪吒自是斗志昂扬,手中的火尖枪紧了紧,似银龙翻海,如瑞雪当空,战了十数个回合,突然从哪吒身后又伸出一只手,握住乾坤圈一挥——
张桂芳脚一蹬马镫,迅速飞离胯 下宝马,只听骏马痛苦的长嘶一声,他的左臂连同坐下骏马,被打得稀烂,血溅当空。
这厢张桂芳在关于身家性命的威胁下爆发了潜力,飞离这杀神的速度飚升数倍,不过眨眼就退回大营。
哪吒仰起下巴,低声哼了哼,大胜而归。
张桂芳败走的消失传回朝歌,闻仲捏着战报眉头紧锁,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叩声。
他不悦道,“若非鼠辈,便从正门而来。”
窗口“咿呀”一声,露出申公豹笑眯眯的脸,“闻太师,晚上好!”,透过大开的窗外,还能看见离申公豹不远处的苏苏,以及苏苏身后一道浓重的魔魅气息。
闻仲霎时拉长下脸,“卿有何事。”脑中暗暗思考着以一敌三,今夜便将这些祸国妖孽通通灭口的成功率有多高。
“眼神不要这么充满敌意嘛。”申公豹摇着扇子道。
闻仲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申公豹毫无尴尬之色,依然无视闻太师的冷ρi股,将自己的热脸再度贴上,“太师大人,要不要猜猜我今晚的来意啊?”
闻仲额角的青筋抽搐了下,按捺住拔出打神鞭将他抽飞的冲动,“今夜找老夫所为何事。”
所幸申公豹也知趣的直接揭露了答案,双手朝后一指,“不不不,没你什么事,我今夜的来意主要是为了——他们!”
闻仲用最大的忍耐力,把窗户用力关上,“不送!”
寐喜对苏苏道,“我终于知道,为何他会树敌无数了。”
苏苏补充一句,“所以与他做了近千年朋友的我,是多么伟大。”
寐喜点头,投去充满敬意的一瞥。
这厢,申公豹重新扒开闻仲的窗户,“等等,先别关先别关。好歹给我个机会表达一下身份。”
他已经承诺向苏苏他们揭开自己的真实身份,眼看他们对他越来越不信任,他也需要一个揭开身份的契机。
闻仲直接把打神鞭拔出来,朝他攻了过去。
“天干物燥,这般暴力容易上火,不好,不好。”申公豹灵活的左突右闪,忽然将一块玉牌抛给他!
闻仲用鞭子将玉牌卷起,待看清玉牌之后,他霍然一震,不敢置信的擦擦玉牌,仔细再看一遍。
“不用再看了,我是你的师叔,你没看错。”
此言一出,不只是闻仲,大老远的苏苏与寐喜也一道吐血。
申公豹与姜尚所在的是阐教,教主乃是元始天尊。
而闻仲所拜的是阐教的死对头——截教,老大是通天教主。
申公豹身为阐教弟子,此刻竟然让截教弟子闻仲称他为师叔,那就表示……
苏苏激动的握住寐喜的手抬头望天,热泪长流:
太帅气了,原来在封神大战之前,就已经开始流行无间道!
美人计出(上)(中)
美人计出(上)
太公望一生坎坷多磨,而又轰轰烈烈。
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被尊为兵家韬略之鼻祖,百家宗师,千古武圣。
在这场声名赫赫令他扬名于千秋的封神之战,史称牧野之战中,罕有人窥见,这个兵家权谋之祖竟渡不过一道最拙劣的美人计……
自哪吒败了张桂芳之后,周军士气大振,又连胜两场。
但议事殿的灯火依然通明,姜尚眉目只短暂舒展了片刻便重新深锁。
“我们不是刚打了胜仗,为何尚父你愁眉不展。”姬发道。
姜尚和几位肱股大臣面色凝重,上书道,“哪吒虽则取胜,恐后面朝歌调动大队人马,有累西土。”
姬发闻言不禁黯下脸来,“那尚父可有解决之道?”
姜尚沉思片刻,道,“臣辞主公,往昆仑山去一遭。”
姬发拉住他的手,“兵临城下,将至濠边,此刻国内无人,望尚父莫要在昆仑停滞太久,使孤盼望。”
姜尚微笑安抚道,“臣此去,多则三朝,少则两日,即时就回。”
姬发微微颔首,默许了。
其实尚父暂时离开,他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他原本就是个猴儿性子,如今乖乖的坐在朝堂扮演忧国忧民的君王角色,对他而言,实在是件高难度的事。
临去前,姜尚沐浴更衣,向姬发和文武群臣特意引荐一人。
原本西岐地处偏僻,身为商汤属国,资源和才俊每每都第一时间被输往殷商,罕有与之抗衡之力。但自从姜尚归附后,由他所引荐的奇人异士纷沓而至,西岐腰杆子便也渐渐硬了起来。
因此一听到正值危难之时姜尚又推荐新异士,朝堂上下无不欢欣。
姬发喜不自胜,扬声道,“尚父快快请来。”
姜尚颔首,而后慢声道,“杨戬,前来拜见周王。”
浮空中有一清扬之声答,“诺。”
而后空气如水纹般震荡了几秒,头戴扇云冠一袭水合服的青年谦逊地低头一拜,缓缓现身,他腰束丝绦,乌发过腰,一派清俊潇洒,“吾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杨戩是也;奉师命,特来师叔左右听用。”
姬发大喜,当即招了杨戬,待入夜和数位武将们一道入议事殿秉烛夜谈。
哪吒暗暗撇嘴,这周天子明明正值年少,怎么老喜欢拽人唠嗑。
姜尚摸摸哪吒的头,“你与武吉,杨戬好生守城,不必与张桂芳厮杀。待我回来,再作定夺。”
哪吒乖乖领命。
姜尚这才安心,借土遁往昆仑而去。
至麒麟崖,姜尚浮上地面,山风猎猎,他站在崖前,双手负于身后眺望昆仑。
只见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带雨满山青染染,万节修篁,含烟一径色苍苍。
山领外一袭桃色飘摇,正是蟠桃将熟时分,满枝碗口大的灿漫桃花在烟云中忽隐忽现,天外时不时响起一声仙鹤唳鸣……
“你是哪家的狐狸?”朦胧又想起当年初见时自己的问询。
多少年了,他回头想找来时路,却只得一片空茫。
“姜尚,我真喜欢你!”
“姜尚,”她将脸贴在他颈窝,“若是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杀我……就非你莫属了。”
“姜尚,你会保护我吧?”她双眼深深的凝望着他,“日后……你会保护我的。你也不希望我死,对吗?”
心头剧痛,他单手抚胸。
“师叔?”出来相迎的白鹤童子疑惑道,“师叔身体有恙?”
姜尚道,“无碍,只是旧伤未愈,过些时日就好。”
姜尚原本就长于丹药,若是他自己的药都无效,白鹤童子自然也不敢贸然献药,班门弄斧,于是便恭谨的低了头,在前面带路,“师叔且随我来。”
两人过了麒麟崖,行至玉虚宫。白鹤童子入宫前道,“师叔且稍等片刻,待我向师尊通传。”
姜尚微一颔首,静心在宫外等待。
但这童儿一去便是大半日,他从清晨直等到黄昏,白鹤童子方从宫内出来,“师叔,师尊有请。”
入大殿后,姜尚弯身拜伏,“弟子姜尚愿师尊圣寿无疆。”
元始天尊没有开口,他犀利地打量座下爱徒片刻,方道,“你今日来昆仑正好,我稍后命南极仙翁取‘封神榜’给你。可往岐山造一尊封神台。台上张挂‘封神榜’,便可把你的一生事俱完毕了。”
姜尚淡淡应诺了,而后说出今日上昆仑的初衷,“今有张桂芳,以左道傍门之术,征伐西岐。虽暂被哪吒击败,但其后朝歌将调大队人马,单靠弟子数人,恐难以支撑。”
元始天尊听罢,道,“你既为人间宰相,受享国禄,称为‘尚父’。凡间之事,为师便不得另行干涉。西岐乃有德之人坐守,何怕左道傍门。事到危急之处,自有高人相辅。此事不必问我,你去罢。”
言下之意就是仙凡有别,以后人间的事情别找我,危急关头会有闲人挺身相助的。
姜尚自然也明白元始天尊要当甩手掌柜的意图,他这事委实不厚道,当初派了自己的弟子下山辅周,等出事了他就撇清干系。
于是姜尚便不动声色道,“弟子谨遵师尊教导。”说罢垂手退下。
此番无功而返,姜尚也无心多逗留,便匆匆回西岐。谁料才出宫门首,白鹤童子便急急赶来,“师叔且留步,师尊有话要叮嘱。”
姜尚回头。
“师尊说‘此一去,但凡有叫你的,不可应他。若是应他,有三十六路征伐你。东海还有一人等你,务必小心。’”
姜尚依言领命。
才出宫门几步,南极仙翁已捧着封神榜在一边等他了。
看到姜尚,南极仙翁便迎上前,“师弟,你在凡间的情势如何?”
姜尚接过封神榜,他与南极仙翁比较亲厚,只微一摇头,“我上昆仑参谒师尊,所求指点,以退朝歌,可惜师尊……”
南极仙翁看他空手而回,便也知道元始天尊的意思。理解的拍拍师弟的肩,“上天数定,终不能移。只是有人叫你,切不可应他,着实要紧!我就不远送了。”
姜尚释出一笑,朝他点个头,手捧封神榜走到麒麟崖边,正要土遁归去,突然从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 由非凡电子书下载论坛 “蓝心燕子”整理收藏
“师兄!”
美人计出(中)
他暗自蹙眉,竟当真有人呼唤,这来者还是申公豹!
申公豹见他没有回头,便又连唤了声“师兄!”
姜尚未应,径直要离开。
申公豹拉长着声,又连换了四五声,“师兄!”
姜尚默念土遁咒语,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
申公豹不愧为一代奸雄,能屈能伸,“姜师兄,你太薄情了,就这般喜新厌旧?而今你位极人臣,转眼就忘了当年我与你在玉虚宫相伴学道的四十余个寒暑,忘了我也不要紧,连苏苏你都要忘个干净吗。”
姜尚身子一僵,终究是无奈停步,“她有何事?”
申公豹道,“师兄也太没有诚意了,就这样让师弟我对着你的后脑勺讲话么。”
姜尚停顿了几秒,终是回过头,山风吹开他覆面的长发,现出一双清冷眉眼,如工笔细细雕琢的容颜皎皎如玉,他冷声道,“到底有何事。”
申公豹一愣。
姜尚拢起眉,似是不悦。
申公豹羽扇轻掩住唇,笑道,“师兄真是越发貌美,方才一个不留神,令师弟我心旌神摇了下。”
姜尚侧过脸,“有时候话就直说,不用曲曲绕绕。”
“啧,方才所言句句真心,师兄真是不解风情,”申公豹道,“我只是想问,若那只小狐狸这次又回头找你,你会不会拒绝?”
姜尚不答反问,“是……她让你问我的?”
申公豹摇头,“你便先回答我,会不会拒绝?”
姜尚苦笑,“我从不会拒绝她。”
“师兄真是痴情啊。”申公豹却是调笑,“一边要遵从师命,一边却又放不下那只小狐狸。事事两难全,师叔你两边都想抓住,恐怕最后,哪边都抓不住。”
“那便抓不住吧,” 姜尚倒是坦然道,“我从未奢想过能兼顾,如今所为,不过唯心而已。”
“你这样也不过是一厢情愿,难道你以为有人会领情?”
“我已说过,”姜尚道,“唯心而已。对方领不领情,不在我所求,我所做的,不过是我想做的,如此而已。”
申公豹撇撇嘴,唤出白额虎,咕哝一声,“我生平最讨厌圣人。”而后跃上虎背,朝他扬声道,“既然你说你唯心而已,到时会有一份惊喜等着你。”
“是何惊喜?”
申公豹勾起嘴角,自然是……
让西岐顷刻成血海,白骨积如山的大惊喜。
姜尚回西岐,至相府。还未入朝,便见哪吒与武吉在相府门前等着。
姜尚以为战线又有情况,便急问,“张桂芳可曾来搦战?”
武吉道,“不曾。”
于是姜尚心下稍安,与他们二人一道入朝见周王。
姬发不待姜尚行完礼,便下了王座扶起他,“尚父此去昆仑,可有对策。”
姜尚只朦胧敷衍过去。
怎么也不能照实告诉他,元始天尊压根就不打算出手,他此行无功而返。
姬发看着姜尚极具欺骗性的万年淡定脸,以为他已经成竹在胸,眼带孺慕之情,低声道,“尚父为孤劳苦,孤……心中不安。”
姜尚俯身一拜,“老臣为国,当得如此,岂惮劳苦。”
‘老臣’二字一出口,在场众人悄悄的默了。心中纷纷暗叹丞相实在是驻颜有术,这俊俏的模样儿,和‘老’字如何也搭不上边,站在他们身边叫人怎么活啊。
姬发倒是习惯了,他当初第一次喊‘尚父’时也觉得别扭,虽知道丞相已是自己的父辈,但对着那张脸……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出口。
但更进一步接近尚父,他的风姿气度行事谋略无不令他拜服,他尚年幼,有尚父一路兢兢业业的辅佐,他才能收服老臣,平定民心。只是苦了尚父了,他几乎从未见过尚父有一日安枕,终日奔波。
“来人,设宴。”姬发一扬手,决定先犒劳一下功臣。
姜尚心下却有几分无奈,其实他本想直接回相府先休息片刻,既然王有令,他便只得强撑起精神作陪了。
所幸此刻正值备战时期,宴会并未太奢华,姜尚再次谢绝姬发送上的美人,与姬发、杨戬、武吉共饮数杯,便辞宴而归。
回相府后,姜尚屏退左右。取出置于床头的玉瓶,他熟练的倒出瓶中凝胶状的丹露,解下外衣,胸前的绷带微微渗出几团血色,怕是伤口再度迸裂了。
他正欲解开绷带时倏地停住,只沉声喝道,“谁?”
半晌,屋檐上才姗姗传来女子的声音,“……是我。”
苏苏郁郁地道,本想掩藏住气息再踌躇一会,谁料他虽然新伤旧患一堆,却仍是这般敏锐。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竟然当真会来到他身边。
苏苏又等了片刻未等到他的回应,不由道,“不请我进屋吗。”
姜尚忙匆匆又披上了外袍,道,“你进来吧。”
苏苏也不客气,轻轻扣开一个小窗,径直从窗外进来。
两人在那夜之后第一次平静的面对面相处,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苏苏进屋后便尴尬地与他僵持着。心下暗咒申公豹,明明她前几日才伤了他,再见面就让她色诱,这实在是……
当然,腹诽归腹诽,苏苏也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这确实是最快的捷径,只是让她一下子抛却以往的恩怨私心,她需要调试。
“你的伤……现在如何了?”她半天终于憋出这一句。
姜尚也干巴巴回道,“已无大碍了。”
苏苏“哦”了一声,顺畅无比地接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伤痊愈得如何。”
话一落,全场又是一片静默。
姜尚滞了下,带着几分狼狈道,“不用了,不需要了。”
苏苏反应过来,原本也想顺势推拒,但见他这般态度,她不觉硬了口气,“你让我看看就是。”哪会理会一个女子想看男人的胸口究竟是不是于礼不合。
姜尚向来不会与她多争辩,沉吟了片刻,到底还是无奈的宽衣解带……
苏苏目光左右漂移了一会,最后停在他褪去单衣后被绷带包裹的胸前。
他难得也有些局促,抓着单衣下摆的手松开又握紧,心跳开始失序。
“我……”苏苏的食指,在他的目光下,最终轻轻点在他胸前的绷带上。
“我帮你换药。”
他垂目凝望着她,须臾之后,轻声道,“……好。”
就算,你此行是骗我,我也甘愿了。本作品由非凡TXT电子书下载论坛 “蓝心 燕子”整理收藏
美人计出(下)
色诱究竟该如何?
苏苏此刻有些头大,但也骑虎难下了。
她慢慢地揭下绷带,一点一点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赤 祼胸膛,他始终低头凝望着她,双手垂放在腰侧,不去阻止她。
空气似乎也渐渐稀薄起来……
她开始有些浮躁,收尾时动作稍嫌粗暴了点,冷不伶仃扯下纱布时将与绷带粘连的血痂也一道撕开,一缕殷红霎时涌出……
她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他。
他眉峰都不动一下,只是胸前的肌肉急剧收缩,平缓地道,“没关系的,苏苏。”
她咬唇停了动作,这诡谲暧昧的氛围令她只想调头就走。
手中突然一凉——
她低头看去,原是他看出她的去意,急急往她手中塞了药瓶。
他轻声道,“只要将凝露涂抹在伤处即可。”
她握着瓶子,再抬头看看他,他只是力持平静的回望她。
她便也不接话,抬手倒出一些凝露,打量着他赤 祼的胸膛,思忖着从何处开刀。
他胸膛肌理劲瘦而结实,斑斑伤痕遍布,旧伤新伤纵横,主要集中在他的腰侧和左胸,其中最严重的那处伤便是苏苏此前撕开的五道爪痕,狰狞的血口处皮肉翻卷,由于几次迸裂加上他本身一直操劳未曾好好养伤,已经化脓……
淡淡的血腥气随着绷带被揭开后迎面袭来,苏苏指尖突然一阵胀疼,锋利的指甲不受控制地从指缝一点点伸长……
心底又涌上熟悉却又夹带恶意的莫名冲动……
苏苏勉力压抑住那蠢蠢欲动的杀意,竭力将伸出一寸长的爪子给缩回去,隐约明白,每次莫名燃起的失控恶念是针对姜尚的。
这也是心魔带来的一劫吗?
“怎么了?”姜尚见她面上凝重。
她摇头,自若的将沾着凝露的手按在他胸前,“这些伤……为什么只有这处最严重?”他身为西岐丞相,每日遇到的偷袭暗害不知凡几,这些深深浅浅的伤痕却不及她当日的随手一挥。
她那时出手不过是想逼退他,却未料……
他带开话题,“尚技艺微浅,见笑了。”
寻常人如何能重伤他?他只是……对她从无防备罢了。
她没有再问,“若有一日……”蓦地停下,她没说若有一日她会如何,只潦草道,“你别怪我。”
他道,“我不会怪你。”
她瞥了他一眼,那是个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复杂眼神,而后收回视线,“倒也是。”
这夜她除了为他换药之外,到底什么都没做。
换完药后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他原以为她会很快离开,谁料,她竟未走,只一个旋身,化作一头白狐,轻盈的跃上他的床霸住他的被窝,将他赶到凉塌睡了。
“你要留下来?”
小白狐只赏给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背,舔了舔毛,懒懒地招摇着九条尾巴道,“难道你不希望我留下?”
他心有疑惑,却怕她会转眼离开,终究是没有再追问。
第二天醒来,姜尚起身整装,目光从那微微拢起的锦被上掠过,他顿了下,上前轻轻掀开被子。
“阿嚏!阿嚏!”
冷空气骤然闯入,小白狐蜷起尾巴盖住身子,连打了两个喷嚏,不满地睁开湿漉漉的眼睛……
姜尚忙迅速又将被子牢牢裹住她,脸颊微热。
苏苏探出脑袋努力将被子顶开,免于被憋死的命运,“你要做什么?”
许久未面对她不带敌意的问询,他反而有些不习惯,“我该上朝了。”
她“哦”了一声,横他一眼,就为了这个叫醒她?
“哪吒和雷震子常常会跑来我府中,”他道,“你,打算长留在这吗?”到时候会与他们撞上。
苏苏舔了舔爪子,娇媚风情中泄露些许恶意地睨他一眼,“反正到时候你会护我,对吗?”
他良久未语。
“你不是要上朝?”苏苏蹬开被子,跟着起身。
他点头,“这几日我会吩咐侍人将三餐送来。”不论是商人或周人一日只进食两餐,但他一直记得她每日需食三餐。
苏苏道,“你这几日不回来?”
他点头,“我要去一趟东海。”
“你不是刚从昆仑回来,又要去东海?”苏苏拉长声,“还是西岐无人……你才到处去搬救兵?”
他不与她争辩,只大略道,“师尊说东海有人在等我,我便前去一会。”
苏苏沉吟片刻。
姜尚转身,便要先出门,冷不防胸前被重重一撞,他下意识双手接住飞扑而来的温热小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
苏苏大咧咧地坐在他掌中,直接拍板。
这一日西岐几乎被闹得人仰马翻。
当众人看见平日无悲无喜如一尊神像的丞相大人珍视地抱着一只白狐出现时,纷纷掉了一地下巴。
原来丞相大人喜欢白狐啊……脑子比较灵敏的侍人开始思量着何时去附近的山头猎几头白狐献上。
相较于凡人只是暗自心惊,表面还是平和的反应,当哪吒与雷震子看见师叔手上的白狐时,两人脸上的表情真如染房,五颜六色。
“妖女!”雷震子率先发难,唤出乾坤金棍,跃身飞袭——
可惜飞到半路,他被拍苍蝇一般,猛地被PAI下来了= =!
姜尚淡淡收回手。
“师叔!”雷震子趴在地上悲愤的一吼!
落后一步的哪吒迅速地从他身上踩过,指着姜尚怀中的白狐,“师叔……你,你将苏苏带回来了?”
他微微颔首。
苏苏则是懒洋洋的窝在他掌中,抬了抬眼皮子,金色的瞳孔直接掠过地上的雷震子停在哪吒身上,抱着雪白蓬松的尾巴轻轻呜鸣了声,萌得小哪吒晕头转向。
哪吒趁师叔不注意,悄悄想伸手摸一下,冷不防身子被定住,他讪讪抬头,“师叔……”
姜尚义正言辞道,“现在是军队的操练时间,你们两个怎么还在外面游荡。”
“……”
他面一沉,“还不快回去操练。”
雷震子握着乾坤金棍吼得更大声,“不回去!一定是这妖孽迷惑了师叔,我要保护师叔!”
哪吒直接拽住他的翅膀,“不会啦,苏苏不会的。”
“不会的话,师叔这次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哪吒登时也语塞了。
“她并未迷惑我,别担心,”姜尚对雷震子温声道,“我有分寸。”
雷震子不信,“师叔你就是被迷惑了,你被她伤了多少次,为何还执迷不悟?”
不待姜尚开口,苏苏便嘲嗤地接下去道,“姜尚,你有一个好师侄呢。”
他不答,身形一晃,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雷震子一咬牙,索性不管不顾在宫中持武器的禁令,抓着金棍直接飞往王宫。
他气势汹汹而来,底下都是凡夫俗子,哪里挡得住。
也因此,当他冲入宫门后便跟这几日留在宫中天天陪姬发秉烛夜谈的杨戬撞上了。
杨戬挥动三尖两刃戟拦下他,“雷震子,王宫内禁止携带武器,你为何明知故犯!”
雷震子急道,“师兄你刚刚看到师叔没有?他抱着那只狐狸精进宫了!”
此言一出,宫门前的守卫全部用奇异的眼神看过来。
OTZ 雷震子,有没有人告诉你这句话好像抓奸的正妻在悲愤控诉。
杨戬一囧,随后反应过来,霍地也跟着亮出他的三尖两刃戟和雷震子一道往大殿赶去。
师叔是糊涂了吗,竟把那祸国妖狐带到周天子面前,若是她心怀不轨,在那一刻猝然出手杀死周王……
——“能不能给孤抱一下?”
女子娇媚的声音传来,“不行,你先让我抱抱这些貔貅。”
霍然撞开门,眼前和乐融融(?)的场面,倒让手握各种武器踹门而入的众人统统石化掉。
美人计出(终)
她发誓,她上辈子加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熊猫!
大殿上滚来滚去的小熊猫不停地挑逗着她脆弱的萌点,几乎没犹豫太久,她一骨碌从姜尚掌中跳下去,朝地上这些翻滚的小熊猫扑去。
“吼!”
爪子还没来得及搭上,那群熊猫们立刻掉过头朝她龇牙一咆哮——
苏苏蓦地脚一轻,才发现自己被人提溜着后颈提起来了。
“小心,别被这些貔貅给咬了。”
“咬?”苏苏惊异地低头,视线来来回回在姜尚认真的表情与熊猫们可爱的圆肥身子上游移。
“这些貔貅还未驯养好,野性未褪,待十日后便可参战了。”
参战?!
苏苏的狐狸脸呆滞了下,僵硬的低头看着正在满地滚的熊猫团子们。
姜尚点头,帝辛有象队,他们西岐也能驱使貔貅猛虎相迎。
苏苏无语凝噎了。
国宝……用一群国宝来迎战……
暴殄天物啊!
这厢她兀自悲愤,一旁的姬发早在姜尚抱着她甫出现时,被那身白得几乎透明的毛发以及那双金灿灿的眼瞳煞到,他生平最爱珍奇异兽,虽然狐狸并不像貔貅那般罕见,但这般灵气逼人的美丽白狐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不由心痒无比,再看尚父与它似能交流般一应一和,他童心未泯,不由凑上前去,“尚父,能不能给孤抱一下?”
“不行,你先让我抱抱这些貔貅。”那小狐眼波一横,竟忽然开口说话。
姬发吓了一跳,后退半步。
此刻大门被砰得一声踹开,殿内二人一妖疑惑的同时转头看去,便见当头的杨戬与雷震子领着一群侍卫密密麻麻的堵在大殿门口,正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们。
稍后,便是哪吒高亢的叫声,“让一让!让一让!雷震子,杨戬师兄,你们千万别冲动……”
姜尚了然的将苏苏抱回怀中,冷肃下脸道,“你们平日就是这般护卫王宫的吗。”
他在民众中威望甚高,因此听见丞相大人的问责,手持兵器围在门口的侍卫们纷纷羞愧的跪下,“是我等莽撞,冒犯了陛下、丞相,我等甘愿领罚。”
杨戬没有动,他手中的三尖两刃戟依然直指着姜尚手中的白狐,“师叔,切莫再执迷于业障。”
姜尚将下意识将怀中白狐更抱紧些,冷声道,“放下刀戟。”他不容其他人再伤她。
雷震子吼道,“师叔!”
其声如巨雷,这一嗓子吼完,他周遭众人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好半晌听不见声音。
杨戬额上第三只眼天眼未开,但那只竖立着形似纹身的眼睛却让她有一种被猎人锁定的危机感,周身的毛发不由警戒的竖立起来。
杨戬一身银甲,长发高束英姿飒爽,他坚决而不失恭敬地道,“师叔,莫忘了当初师尊让我们下山的初衷。”
“我没忘,”姜尚为炸毛的苏苏轻轻顺毛,安抚,“我既然接下旨意,便不会因私情搁置。”
雷震子乾坤金棍握得发热,“那她呢?若她是前来迷惑师叔,祸害西岐,那到时……”
姜尚只坚定的重复一次,“我不会影响战局。”
旁人见他心意已决,知道是无力回天,暗自宽慰自己,丞相向来进退有度,应是胸有筹谋吧。
谁料,他这句不影响战局,最后竟用最惨烈的方式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在姜尚向姬发辞行前往东海的途中,苏苏心思有几许烦躁。
他刚刚那般坚定的许诺不会因为私情影响战局……既然如此的话,申公豹这出美人计是不是走错了?还是姜尚早已另有安排,藏了后招?
心底这股子懊恼中似乎隐隐夹杂着另一份她不愿深究的情愫,原来她对他的影响力也不过尔尔?
姜尚抱着她御风而行,在她不觉间,两人已到了东海。
姜尚在一处山头停下,那山玲珑剔透,峰高岭峻,云雾相连近于海岛。
他放下白狐,从袖中取出封神榜,眼前是一片碧海蓝天,他不清楚师尊让他在东海见什么人,也不知那人何时才出现,只得耐着性子决定等到那人自动现身为止。
“我饿了。”白狐突然伸出爪子一挠他的衣裾,勾下一大片淡青色薄纱。
他一哂,俯身看着她,“你想吃什么?”
苏苏下巴高傲地奴了奴东海,“我想吃鱼。”
姜尚疑惑道,“怎么突然想吃鱼。”她不是更喜陆地上的野味?
“近来天天听人念叨着要一鱼三吃,所以勾起了馋虫。”
(某鱼泪奔中~>_ 姜尚:“……”
事先堆好树枝燃起篝火,苏苏舔着毛目送他下海捉鱼。
未过片刻,突然传来一阵巨浪拍击声。
寻声而去,只见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突然间海浪翻滚,旋风四起。滚滚雷鸣低沉沉炸响,霎时间云雾相连,阴霾四合,笼罩住整座山峰!本作品由非凡电子书下载论坛 “蓝心燕子”整理收藏
雷鸣海浪中姜尚正浮空而立,霍然一道足有数十米高的巨浪迎面席卷而来。
姜尚未移动半分,但那巨浪却在临近他不到十米之后蓦地从两边分开,一个男子赤条条从中窜出来!
白狐轻“唔”了一声,姜尚转头看向,只见苏苏抱着大尾巴挡在金瞳前,可惜只斜斜遮了一半,另一只眼正一瞬也不瞬的紧盯着这个浑身赤 祼的男子。
他倏地脱下外袍直接丢到那个男子身上,面色不豫道,“还请自重。”
男子将外袍往腰上一裹,镇定自若的继续道,“吾乃轩辕黄帝总兵官柏鉴也。因大破蚩尤,被火器打入海中,千年未能出劫。万望道者指超福地,恩同泰山。”
姜尚视线不着痕迹的从被裹在他胯间的外袍上划过,道,“柏鉴,听吾玉虚法牒,随往西岐山去候用。”
话落,突然狂风大作,五雷响亮,振开迷关,柏鉴已超神道,现身拜谢。
苏苏嘴角一抽,该说姜尚运气太好么?随便在东海一站,就有个千年前蚩尤大战的战魂前来寻求指点,他假公济私的要他去西岐听候差遣,竟还能换得人家一声谢?
姜尚对俯身道谢的柏鉴吩咐道,“吾择吉日,将起造封神台,便由你在此督造,待封神台成,吾来开榜。”
柏鉴领了法旨,便前往岐山督造封神台去。
“那元始天尊让你来东海见的人就是他?”苏苏道。她怎么总觉得这个柏鉴看似威猛,其实也太好拐了吧,他真能督造封神台?
姜尚弯身抱起她,“或许就是他吧。”
苏苏有些不满,原以为此行还要更惊涛骇浪点,怎么收服得如此简单。
冥冥中她的不满很快就得到了解决,下一瞬,只听一声女子的呼唤隔海而来。
“姜师兄!姜师兄——”
西征大战(一)
若不是这声熟悉的甜腻呼唤,这么多年了,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号人物。
“师妹。”姜尚对来者道。
“姜师兄,”不过眨眼工夫,她便已跨海而来,站在他面前。
她靠得稍嫌近了些。姜尚不着痕迹的侧身拉开一些距离,疏远有礼道,“师妹来东海有何要事?”
她低了头,“姜师兄,我已在东海试炼快十年了,当初其他师兄们在我临行前有办过送别宴。”
苏苏囧了下,姜尚你的记性也太不靠谱了- -!多伤人家的少女心啊。
姜尚只是神色自若的继续道,“这样么,尚给师妹道歉了。”
小师妹幽幽道,“没关系,那时候姜师兄正闭关研习道法,没有来我的送别宴,忘了……也是自然的。”
这话里话外透着几分酸楚,可惜他油盐不进,空自浪费了她满腔情意。
小师妹慢慢抬起低垂的头,终于将目光稍离姜尚往周遭看去,视线一转,她撇到姜尚手中的苏苏后突然变了脸色,“妖狐!”
这不是那只妖狐还能是谁?
从前她原以为她只是被师兄驯服的普通狐狸,结果当苏苏现身之后,几件事情一联系,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只小白狐就是妖女的原形,而今虽这数十年未见,但此刻出现在师兄
身边,又以这敌意又嘲讽的眼神睨着她的,不就是当年的白狐。
“师兄,你竟然又——”
姜尚先一步道,“若是你找我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谈。”
他待身边的人向来宽厚,这样不留情面的举动还是第一次,马诗诗单手掩住微颤的唇,双目泪盈盈的看向他,“师兄……”
他侧身,不看那张梨花带泪的脸,苏苏只做无辜状,娇声道,“姜尚,我饿了,你还没给我带吃的。”
这还是这些时日,她首次用这种近似撒娇的口气对他说话。
他几乎受宠若惊,随即了然的看了小师妹一眼,只道,“这里食材简陋,要不你先忍忍,等回了西岐,我让相府的厨子给你制备更精巧的膳食?”
苏苏“嗯哼”一声,随即默认的任他继续飞往西岐,不再言语。
马诗诗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青色的身影越来越远,而后恨恨一咬牙,紧随在两人身后,一道跟去西岐。
哪吒只觉得姜师叔越来越厉害了。
每次一个人出门,回来后准买一送一的加一双。
先是苏苏,后来又多了个蚩尤大战的战魂,现在ρi股后再跟着个小师姑。不过他与师姑不熟,加之她看上去软绵绵的,他比较喜欢像苏苏那般刚烈强悍点的女性。
雷震子不像哪吒心思多,见到师姑他便中规中距的行个礼,他是实力至上的信奉者,五感察觉到师姑道法还不若杨戬师兄和哪吒强,心下正暗暗失望。
苏苏倒是最不客气的那方,旁若无人的伏在姜尚掌心无视一干横眉竖目者,便是姜尚见她唤了两回饿,问她要吃什么,她眼皮子也不抬,只懒懒的报了菜单,径自使唤他将她抱
回他的丞相府中……
实在是,实在是太嚣张太张狂了!
雷震子同学气得红发倒竖,肤色靛蓝。
马诗诗冷目观望,一声不吭的调头去了客房。
苏苏一进屋就跳下他掌心,三两步跃上床榻。
“你似乎,不喜师妹?”
她没好气的道,“我为何要喜欢她?”更何况,当初也是她去元始天尊那告发她的真身,她才会……
姜尚道,“看情势师妹还会在这小住一阵,你若不喜她,白日就尽量别去西厢那边,”末了,他又道,“你呢,你会在这停留多久?”
“我还未打算好。”苏苏道,“什么时候没意思了,我就走。”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轻叹一声,“我先入宫向王回禀东海之行,或许会晚一点回来,你累了就先休息吧。”
苏苏含混的唔一声,等他离开了,心思却纷乱起来。
她本能觉得她不能再多待了,明明是他先负了她,有时候面对他,她难以真切形容那种诡异的似乎是她在欺负他的错觉。
……小妲己?
小狐狸,小妲妲,小己……
在那句小JJ出口前,苏苏粗暴的在识海里吼一声,“申公豹你要敢继续乱喊,我就让你变成真正的兔子。”
申公豹委屈道,“好不容易趁你单独一人时呼唤你,你就这般无情对我?”
苏苏道,“得了,我再如何对你,也比不上你对我无情。”
看似最多情风骚的男人,实则比谁都心冷,相交近千年,她如今才知他只不过是在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角色,怎能不让人心寒。
申公豹向来皮厚,无论是谁的冷言冷语他皆当耳边风,依然嬉笑询问,“怎么这般幽怨的口气,可是对方不上钩?”
苏苏白了一眼,“你明知故问。”
“我怎么都没见你施展过什么美人计?”申公豹失望地嗟叹,“正想看你如何大显身手,勾得姜尚神魂颠倒,结果还没等到,就已经结束了。”
苏苏一挑眉,“那是我有魅力!”只要往他跟前一站,其他什么就不用愁了。
申公豹长吁短叹,而后道,“我们的闻太师原想亲征,奈何帝辛的东征军还未归来,他若离了朝歌,怕国内兵力空虚,只得唤截教的道友前来打头阵。”
苏苏道,“东征军攻打东夷已十数年,再不收手怕会深陷泥潭,如今西岐又反,恐怕会成为致命之处。”
申公豹道,“虽然西岐有了天命,但毕竟是多年属国,国力与商相差甚远,加之商人才济济,若只为了西岐便将东征军调回来,此前十数年的征战领地怕是全毁于一旦,要知道
这多年征战耗了多少物资人力,先别说那些老臣,就算是帝辛自己,也舍不得。”
西征大战(二)
东夷虽被东征军征伐多年,但东夷是由无数小部落汇集而成,各自为政。因此东征军只能不停的征服反抗的部落而没有停歇,就算是暂时臣服,他们也不安分,顺而又反更是常
事。
帝辛被东夷这般胡搅蛮缠也弄得窝火许久,曾经连续灭了数十个部落杀鸡儆猴,奈何东夷人愚昧刁蛮,对着反叛部落全族屠戮尸横遍野的惨况,依然故我。帝辛狠狠咬牙,又不
能将整个东夷全灭了,谁愿意花了大力气征来的只是座空城?因此东征军只得在当地安营扎寨,长期交战。
苏苏沉吟片刻,“你不用管老臣愿不愿意,你便将我所言对帝辛转述吧,他会考虑的。”
“这般笃定?”申公豹道,“帝辛对你如此言听计从吗?”
苏苏只嘲嗤道,“你只管做你的信差,帝辛会不会采纳我也不能肯定,至少能让他重视些,西岐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弱。”如今的西岐是只幼兽,虽小却难掩其嗜人本性,一旦
让西岐做大,定遭反噬之苦。帝辛需早日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申公豹叹息,“横竖我也是个劳碌命,谨遵苏苏的懿旨。”
苏苏坐在床上怔忡良久,心下却依然堵得厉害。最后变成|人形滚上被单将自己包成一个蚕蛹,合目而睡。
历史在这个夜里再度被敲了墙角。
整个西岐的兵力其实只有数万,但帝辛一人,拥有数十万大军。其实大半正规军前往东夷,做了东征军。
原本的牧野之战中,决定性的胜利便是西岐趁着帝辛的东征军未归,打败了闻仲之后,率领兵车300乘,虎贲3000人,甲士4万5千人,联合了三百个小诸侯国奇兵突袭,与帝辛的
七十万大军决战于牧野。
但由于东征军未归,加上王兄微子外判,帝辛只得仓促迎战,那七十万大军实际上只有两三万是正规军,其余皆由毫无经验的奴隶兵滥竽充数……最终惨败于周方国联合军下。
破城之后,帝辛生性高傲,选择自焚于鹿台,死后尸身头颅被砍下,悬挂于旌旗之上。
但此刻苏苏误打误撞。
其实她对封神演义的情节以及这些史料的细节全忘得差不多了,对申公豹提及希望帝辛及早调回东征军只是源于她的莫名不安。
但她料想不到帝辛力排众议,竟然当真不惜代价的召回了东征军,甘愿放弃征战了十数年的东夷。
最终……这场势均力敌的封神大战,是否会因为这种种变数,扭转乾坤?
朝歌
申公豹入宫对帝辛禀明了苏苏的建议之后,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眉目深锁,他良久才道,“是她再三强调?”
申公豹答,“是的,陛下。”
帝辛起身从王座下来,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了几步,而后背对他,“你先退下,朕会考虑的。”
申公豹领命,拱手倒退而出,他该正经时也有几分模样,不过才出了大殿他便换了一副脸色。
“吼!”
一头巨大的白额虎霍然出现在他面前,申公豹一捋紫色道袍的下摆,跨虎而出,寻访三山五岳。
游至夹龙山飞龙洞,他远远看见一个小童在崖壁上玩耍,他下虎来看,这童儿一头及腰银发,古铜肤色,模样俊秀非常。
“那童儿,你是哪家的?”
他抬头发现眼前站着个道袍奢丽,极之招摇的紫衣美青年,上前施礼道,“道者从何而来?”
申公豹见他不答反问,兴味十足的上下打量这胆大的童儿,“贫道往海岛来,由深山去。”
童儿又问,“道者是截教,还是阐教?”YU
申公豹笑曰,“……阐教。”
童儿立刻拜倒,“拜见师叔!吾师父是惧留孙,弟子叫做土行孙。”
申公豹见他胆大却心细,不露怯,又问,“你学艺多久了?”
土行孙恭谨回答,“学艺百载。”
申公豹摇头叹息道,“我看你不能了道成仙,只好修个人间富贵。”BO
土行孙从出生就在山崖修业,还未见过山外世界,不由好奇道,“什么是人间富贵?”
申公豹诱惑地俯首凑在小童耳边低语,“自然是披蟒腰玉,受享君王富贵,坐拥佳人,横行天下……”
童儿昏朦朦道,“这听上去似乎挺好。”
“自然,”申公豹柔腻道,“你修行百年,为何想成仙?”
“师父修仙,我自然要跟着修仙,师父说,成仙之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申公豹摇头,“错了,成仙之后有重重天规诫律,比这人间更森严。倒是你下了山入红尘,你才当真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童儿被百般诱惑地心动了,“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得人间富贵?”
申公豹道,“只要你肯下山,我修书荐你,咫尺成功。”
土行孙再拜,“请师叔指点,我该往何处去?”
“我荐你往三山关邓九公处去,大事可成。”选择邓九公是因为他乃是除黄飞虎,闻仲外的一员大将,朝野威望甚高,他预感张桂芳败兵后,闻仲将选他来代替自己出征。
土行孙拜谢再三,“弟子若得寸进,感恩非浅。”
申公豹怜惜的摸摸他的头,“土行孙,你告诉师叔,胸中有何本事?师叔好为你写荐书。”
土行孙有几分羞糗,道,“弟子才疏学浅,只善能地行千里。”
这便够了。申公豹心中一喜,战场上最受欢迎的往往是专精,学的越多,若没有精深曼妙之处,也等于没用。他道,“你师父那有捆仙绳,你下山后便带两根去,也能成。”
“弟子知道了。”土行孙拜别了申公豹,随后盗了师父惧留孙的捆仙绳,五壶丹药,径直往三山关去。
正如申公豹所料,闻仲需坐镇朝歌,而黄飞虎前往东夷急招东征军,朝中善战的头号人选邓九公在接到太师令牌后,整军前往朝歌。
派出援军后,闻仲又马不停蹄,坐上黑麒麟前去拜访截教仙友,至西海九龙岛方停下。
那洞府外正是:异花奇草般般秀,桧柏青松色色新。
他下了黑麒麟,将金色打神鞭束在腰间,朗声道,“商都闻太师相访——”
少顷,四位道人一齐出洞来,大笑道,“闻兄,哪一阵风儿吹你到此?”
西征大战(三)鱼宝宝
西岐 东门
与西岐军对峙数天,张桂芳苦等援兵,这日忽然探马报入,“有四位道长至辕门候见。”
张桂芳闻报,出营接入中军,饶是他胆大,第一次见到截教这四位道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当先的王魔道人是四人中唯一一个像正常人的,他戴着一字巾,面如满月。旁边两位道人一个做陀头打扮,名曰杨森,面如锅底,须似硃砂;另一人高友乾则是发似硃砂,上下
獠牙毕现。最后一人李兴霸,面如重枣,一副长髯;俱有一丈五六尺长,行走间晃晃荡荡。
张桂芳毕竟征战多年,很快就定下神,上前参谒。
王魔四人见他欠身不便,问道,“闻太师令我四人助你,你想必着伤?”
张桂芳便坦白将被哪吒打伤之事说了一遍。
“让我看一下伤处,”王魔仔细端详他的伤臂,“咦!原来是乾坤圈打的。”他从葫芦里取出一颗丹药,以口嚼碎了搽上,“你现在动一动你的手。”
张桂芳依言抬起手,赫然发现原本连碰也不能碰的伤臂已即时全愈了,他风度翩翩的鞠身一拜,“多谢道长赐药。”
“快快请起,”王魔扶起他,而后道,“那西岐姜尚在哪里?”
张桂芳羞愧道,“此处离西岐七十里。因兵败至此。”
好战的李兴霸将那把长髯往身后一甩,喝道,“那还等什么!快快起兵往西岐城去!”
只听这四道的法器一阵轰鸣,三军呐喊,杀奔西岐!
“报——张桂芳子东门兴兵而来!”
传令官来时,姜尚正在相府绘兵书,闻言他放下龟甲,迅速起身整装。
“你要出城迎战?”白狐扒开被子,探出头道。
“嗯。”
他正拉下外袍欲换上甲衣,突然朝苏苏瞥了一眼,他又把脱了一半的外袍拉好,拿起挂在墙上的盔甲便要出去换衣。
“你不是赶时间,还磨磨蹭蹭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小姬发正焦心等着你呢。”苏苏懒洋洋的拉长着身。
他脚步一顿,没时间再耽搁,他竟也当真背对着她,一件件脱下外袍。
你敢脱,我就敢看。
苏苏可不是凡间看个男人脱衣服就要尖叫的小女人,她目光大咧咧的从那劲瘦结实的细腰往下扫,透过半褪的衣裾隐约看见一截修长漂亮的长腿,目光在若隐若现的长腿上游移
一会,她再往上看……再看……再看就看不到了。
背对着她的男子耳根微红,双臂将暗红色战袍速度抖开,往身上一披,金甲罩上红袍,用玉带束紧了,不过数秒,已经着装完毕。
苏苏失望地“切”了一声,见他换好衣服便急冲冲往外走,忙又唤住他,“你等会。”
他止了脚步。
“这么急做什么,你还未束冠,想打到一半就披头散发的回来吗?”
他复又回身,还未说什么,忽然一双手从后轻轻碰到他的鬓角,他身体不由自主的一僵,定在原地。
阵阵暖香袭来。
一双玉白□的皓臂在他发上摆弄了一会,意识到眼前的少女身上只简单的裹着层被单,他方寸大乱,忙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
“啧,”美人娇嗔,“你直愣愣站着干什么,这么高我怎么束发?”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他拒绝的话还未说完,突然发根一痛。
美人威胁道,“你若想做光头和尚,我便成全你就是。”
他只得苦笑了,弯下腰,阖上眼,任由她在他头上肆意摆弄。
他的发质极好,乌亮亮得耀人,苏苏将那头青丝束紧后,托起一旁的鱼尾金冠,小心地戴在他头上,用发带系紧了……恍惚间竟有种嫁作人妇,为夫整装的错觉。
“好了。”她退开一步,轻声道。
姜尚睁开眼,深深的凝望着她,眼中的情意几乎要满载而出。
她别开眼,不看他,“还不走?再不走西征军可要打进城了。”
他弯起一道笑弧,“我去了,这几日侍儿会来送膳食的。”
她背过身,催道,“你去吧,我知道。”
他便拿起一旁的宝剑,转身出去了。
良久之后,苏苏摊开自己的掌心,其中几根柔滑的青丝静静停驻。
那人当真是个傻子。
她勾起笑,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冷不伶仃的又嘎然而止。
她编织在他发髻里的术法他当真没有察觉吗?修仙之人最忌讳被盗取他们的发丝血液,他纵容她碰触他的头发,就不怕她拿走他的头发下咒?
水镜无预警亮起,申公豹在另一边兴致满满的道,“这么简单就得手了,不愧是苏苏啊。”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喋喋不休了片刻,倦倦的抬起手,将水镜打破。
话分两头,此刻姜尚大步踏入宫门,迎面便瞧见小师妹与杨戬哪吒一行人早已经等在那了。
“久候。”姜尚来不及休息,便与众将即刻驱马出了城,一行人边在马背上边将战局大略论了一遍。
“这次来的四位道人是好像是闻仲从截教搬来的救兵,”阐教与截教不合,因此哪吒不屑的请战,“待会且让我一会他们!”
姜尚道,“不要自满,天外有人天外有天。”
哪吒不依不饶,“师叔!那便也让我去,我乃是莲藕化身,伤不了性命,让我先去刺探他们的底细。”
这倒可行。
姜尚与杨戬对视一眼,“也好,若是首战,让哪吒先去探底也罢。”
哪吒闻言兴奋的一蹬风火轮,在半空中霍然来了个后空翻……额,砸中了跟在他身后的雷震子,霎时西岐军头顶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闹腾。
这两只猴儿就没有安静得时候,姜尚笑着摇头,行至城门,他命传令官:
“摆五方队伍出城——”
城门轰然大开,只见红幡闪灼,烧山烈火一般同;皁盖飘摇,乌云盖住铁山顶。杏黄旗磨动,护中军战将;英雄如猛虎,两边摆打阵众英豪。
张桂芳全汝甲胄,坐名要姜子牙出来答话。
哪吒远远喊话,“败军之将!又有何面目至此!”
“哪吒。”姜尚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声,成功让他闭嘴,他双腿一夹胯 下的青鬃马,宝剑横在掌中,马蹄清脆的‘得得’声响起,他出阵迎向张桂芳。
张桂芳驱马向前,“胜败兵家常事,何得为愧?今非昔比,尔等不可欺敌……”
话还未完,只听得后面鼓声响起,西征军的旗幡霍然从两边分开,从中冲出四头异兽!
当先王魔骑着狴犴,一张锅底脸的杨森骑狻猊,长着一对獠牙的高友乾骑花斑豹,长髯一丈六尺长的李兴霸把宝贝胡子小心的打个蝴蝶结,以免斗法时有所毁伤,他胯 下所骑的
是狰狞。
这四兽一冲出,姜尚两边的战将全都跌翻下马,普通战马哪里经得住这些异兽的恶气威压,因此战马都骨软筋酥,纷纷倒卧。姜尚所骑的青鬃马也在所难免,第一时间便瑟瑟伏
倒在地。
姜尚原是想从马上跃下挣开,倏地,才刚一动作,他额上两边的太阳|茓却突然剧痛难忍。他眼前顿时一黑,被狠狠甩下马去——
西征大战(四)
“师叔!”
见姜尚落马,哪吒大惊,他踩着风火轮,因此不像姜尚他们胯 下的战马禁不住异兽的威压,依然立得稳稳当当。
王魔四道指着姜尚和他身边一干被甩下马去的西岐将领们大笑不止,“不要慌,慢慢起来!”
姜尚强忍住额上的剧痛,不紧不慢地起身整衣冠,目光平扫过王魔四人,道,“四位道兄,何处洞府?今到此间,所为何来。”
王魔见他脸上并无恼怒之色,态度不卑不亢,遂也缓和下口气,“吾乃九龙岛炼气士王魔、杨森、高友乾、李兴霸也。你我俱是道门。因闻太师相招,吾特地到此。若能应允贫道两个条件,我等即刻离开西岐。”
姜尚道,“但说无妨。”
“第一件:要周王称臣。”
姜尚拱手,“道兄此言差矣。陛下死是商臣,奉法守公,并无欺上,何不可之有?”
一旁的张桂芳额上青筋跳了跳,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周天子真这么奉法守公,那闻太师派他们出来平叛是打假的呀!
王魔继续道,“第二件:开了库藏,解散三军再给予赏赐。你意下如何?”
哪吒直接抡起金砖一板砖拍去,“做你的大梦去吧!”
王魔不躲反上前一步,手中宝剑径直朝离他不过数步远的姜尚劈去,“既是不允,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姜尚不闪不避,依然立在原地,双眼直视那气势汹汹而来的宝剑。
只见那剑尖在离他眉心不到一指时“锵”地一声再度被拦下,但剑气已到,劲风一过,姜尚头上的鱼尾金冠悄无声息的裂成两半,叮当一声掉落沙场……
哪吒,雷震子蓦地爆喝出声,“王魔休要伤吾师叔!”一路冲杀过来!
杨戬潇洒挽了个枪花,收回手中挡住王魔那一击的三尖两刃戟,银甲白马,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其身后一头白色巨犬长嗷一声,周身隐隐神光闪过,非同凡物。
姜尚这厢正僵持着,性急如火的哪吒早已和王魔战开了!
只见两阵上幡摇擂战鼓,剑枪交加霞光吐。
哪吒一手火尖枪上下摇动,那王魔想不到也不妨多让,两人势均力敌。
不过哪吒其中还占了一分武器的便宜,他使得是火尖枪,自然比王魔的剑更长上几分,若是近战,他的长枪稍嫌不便,没有王魔的宝剑灵巧,但哪吒虽年幼,攻势刚猛,可脑袋也是一等一的机灵,王魔几次想近战,皆被哪吒格横抢格挡开。
在中距中,王魔的宝剑短于哪吒的长枪,连连着打,时间一长,不免败了下风。
两人力战正正酣,倏地斜边上面如锅底,须似硃砂的杨森趁哪吒与王魔缠斗,无暇分心他顾,从皮囊中取出一粒开天珠,劈面打来,正中哪吒,将他打下风火轮去。
王魔见机不可失,火速扑上一剑而下,欲砍下哪吒的头颅。
杨戬头上的三颗眼可没白长,他将戟一摆,冲将而来!杨森双腿一夹□的狻猊,与王魔一道同这二人再战,
雷震子护在姜尚身边,迭声唤道,“师叔!师叔你怎么样?”
姜尚摇头,头似被无数重锤敲打,耳膜鼓胀得听不清周遭的声音。
王魔四道中,两人在与哪吒杨戬,另外两道见雷震子护着姜尚要撤到后方,即刻挥舞着刀剑截住他们!
王魔高呼一声,“且放姜尚,速来与吾会合。”
二道摸不着头脑,但依言赶来,这下四人攻两个,哪吒属于刚猛型,杨戬则是灵巧多变,两人的打路南辕北辙相互牵制。
哪吒平日大多是一人拼杀逞勇,这下要他与从未配合的杨戬共同进退,不由手忙脚乱错漏百出,反而更嫌妨碍。一个不察,四道将他们二人驱往一处,忽然默契十足的同时攻向哪吒,打乱了他的阵脚。杨戬忙横戟前去解围。
那三尖两刃戟才刚一挑开王魔,冷不防,原本正袭向哪吒的另外三道,驱动胯 下坐骑,却是同时直奔他而来——
不过闪电般的一瞬。
当哪吒旋身望去,只见到以一敌三的杨戬虽躲过王魔杨森的袭击,却被另外二道钳制,他们的坐骑狰狞,狴犴,狻猊配合默契的在那一刹张开血盆大口,前后不过眨眼,杨戬竟被那三头异兽撕裂分食了!
“师兄!”
哪吒雷震子目眦尽裂,“我要你们为我师兄偿命!”
“哪吒,雷震子,速速回来!”姜尚已回到后方,隔着浴血奋战的西征军队们,用心音朝他们喊话,同时低声吩咐,令传令官挥舞休兵旗帜。
“师叔!”哪吒不忿的回头。
姜尚只重复了一遍,“回来!”
哪吒一咬牙,与雷震子对视一眼,恨恨将手中的火尖枪往地下一撞,霎时地动山摇。
姜尚皱眉, “哪吒。”
他方才不甘情愿,在王魔四道的嘲笑声中,与雷震子最后离开战场……
时已近午,西岐传令官通报下去,全军原地整装,休兵一个时辰后再战。
姜尚冷肃着脸,不发一语,他微蹙着眉,额上薄薄一层冷汗,令他惯常无碍的表情打了折扣。
哪吒与雷震子正同他置气,虽也担心得频频偷看师叔苍白的脸色,但想到方才硬被他召回来无法为杨戬师兄报仇,他们便握紧拳,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不肯近前。
姜尚背过身,“你们先下去休息一阵,接下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身后好一阵沉默,而后听见帐帘被用力扯开的声音,哪吒与雷震子闷声不吭,愤愤地同时出去了。
姜尚没回头,良久只轻轻一叹,走进自己的营帐里。
冷不防,一进去便发现小师妹也在他的营帐内,见他掀帘进来,她急急上前,“师兄,你有没有受伤。”
“无碍。”姜尚径直走向卧榻,他头痛欲裂,无心再应对她,“师妹有何要事?”
这已是很明显的逐客令了。
“我……我之前也尾随在后,看到了……”马诗诗委屈地张了张嘴,吞吐道。
这边,刚一掀开床上的毯子,那一尾伏在榻上的白狐令他动作停住了,“苏苏?”
白狐慢条斯理的起身,抖了抖毛,“她看到你受伤,所以怀疑是我设法暗害你,便要求我随她一同前来解开施在你身上的术法。”
姜尚闻言却是沉默了片刻。
苏苏虽然面上如常和他应对,实际上甫一看到他而今这幅模样,心下却并没有一丝快感。相反,正是因为莫名无法面对他,她才会选择以狐身见他,但见了面,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害他今日受了伤,当着三军的面落马出丑,他……可有怨她。
马诗诗轻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师兄,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等会还有一战,若不疗伤,恐怕……”
白狐的耳朵动了动,突然想起前几次为他换伤药时的暧昧旖旎,他也要对着小师妹宽衣解带么。
姜尚沉吟片刻,“……伤药在榻下的木匣里。”竟是未直言拒绝。
白狐登时起身,惊愕的调头看他。
他只是侧倚在另一头的榻角,双目阖上,左手微抬起,按在额畔的鬓角上,由于头上的金冠在战场上被劈落,他的束发散了,从腕上滑落的青纱与那头如瀑乌发长长的垂下,离地不过一尺,悠悠荡荡地纠缠着,却透出几分罕见的风情。
正对着他的小师妹脸上蓦地飞红,见他这般疲累,也不敢再叫他,慌慌张张的到榻前去找木匣。
苏苏只觉得自己像闯入不属于自己的领地一般,被晾在当场。
西征大战(五)
马诗诗捏紧伤药走到正阖目倚在塌上的姜尚跟前,小声唤,“姜师兄……”
他睁开眼,静静看着她。
马诗诗羞涩的垂下眼,“师兄……请解衣。”
他“嗯”了一声,竟也当真抬手抚向衣带……
苏苏瞪大眼,俨然被当成一块华丽丽的背景布。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白狐倏地调头往塌的另一面一跃,耳边只听见那人急唤一声“苏苏!”
她心中哼了一声,眨眼就消失无踪。
出了营帐她径直往东去,没出几步,眼前密密麻麻的西征军队教她一愣,扑入眼帘那密密麻麻的旗帜借着得胜,Сhā在西岐军先前的营地上。
她心中烦闷难当,移开眼往附近的山头飞去。或许是兽类的本能在影响她,她平日的栖身之处首推便是山林,越来越不愿接近人类。
她在一处山泉边停下,临水梳理着莹亮的毛发。
越发觉得,做一头单纯的野兽是件多么幸福的事,人世的烦扰争斗越来越令她厌倦,如果还能活着的话……她希望能在这场封神大战结束后重返青丘。
不知青丘的长老们可还会像从前那般,边不住抱怨着她在人间给他们捅了数不尽的娄子,边偷偷的下界为她收拾一堆烂摊子?
她想回青丘……
她想念大长老,想念那群臭屁自恋的族人,想念那些对着她的原型流口水的俊美公狐狸,想念那些成日用巨无霸ⅿⅿ打击她的美艳母狐狸……
“小狐狸,想家了?”
尾音稍稍妖娆上扬的声线不是申公豹还能是谁?
苏苏迅速收拾起愁绪,没好气的道,“你又有何事?”
申公豹邀功道,“我为你找了个能手,还不夸奖夸奖我?”
苏苏点开水镜,斜睨了贼笑不已的申公豹一眼,“是谁?”
“土行孙,”申公豹也不卖关子,笑道,“他可是我与姜尚的师侄呢。与哪吒雷震子他们是同一辈的。”
“土行孙……”苏苏自然不会忘了这个名字,原来他已现世了。她只隐约记得土行孙曾让西岐吃了个大亏,而后归附西岐,也是封神的一员大将。
“怎么,你也有印象?”申公豹盯着她,若有所思道。
苏苏不着痕迹道,“只是觉得这名字有趣罢了。”
申公豹并未追问,接续道,“虽然是子侄辈,但他身负异技,足可力克群雄。”
她“唔”了声,稍嫌敷衍。
“怎么?”申公豹阴柔的道,“待在姜师兄身边几天,心软不舍了吗?”
她蓦然心惊。
“你不是想回青丘?这般心软可不行,”申公豹道,“不将西岐斗败,你如何成活。而今你天劫已至,再这般蹉跎下去,无异自寻死路。”
她垂下眼,“不需你再提醒,我自然明白。”
“若不提醒,”申公豹飞来一记媚眼,“妲己你可要忘了你的初衷了。”
她猛然醒悟,顿时一阵心惊。
“姜尚此番受创,宜乘胜追击,我与闻仲已布置好了,寐喜过几日将和你会合,到时……”他继续喋喋不休。
苏苏眉心微微锁着,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回去时已近三更,她在帐外徘徊片刻,还是悄无声息的踱进去。
爪子才刚刚触到帘帐,倏地一道劲风袭来——
她眼一凛。
下一瞬,那道劲风在她鼻尖三寸停下,姜尚怔怔道,“……苏苏?”
她哼了哼,调头做欲走状。
冷不防一下头重脚轻,竟是被那人提着一对爪子,一手往她的小肚皮一抄,抱了起来。
“你……你你你,”苏苏“你”了半天,忽而憋出一句,“你轻薄我!”
他大窘,慌忙移开按在她毛绒绒的肚皮上的大手,另一只手却似是生怕她再消失一般,仍是不松不紧地钳制在她的爪子旁,“一时忘形……是尚失礼了,我原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她没做声。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一个冰凉的东西被轻轻放在她的爪子边上。
白狐灵敏的鼻子嗅到淡淡的药香,明知故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在黑暗中无奈的道,“我今日还未换药,可否劳你帮尚这个忙?”
“何必舍近求远。”小师妹不是随时恭候他垂眸。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会令她满意,最后只得剖白道,“尚只需一人就好……”
那头未答话,许久,传来一句淡淡的,“傻子。”
第二日大战,苏苏依然没有去观战。
马诗诗等姜尚走后进来找她,涨红了脸,道,“请你放过姜师兄好吗?这些年他已经够苦了,求你放师兄一条生路吧,师尊他,他……再这般下去,你会毁了师兄的!”
苏苏化作人形,脸上蒙着面纱,正懒洋洋的撩起帘子晒太阳,闻言只提起嘴角,“我生平最恨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义正言辞之人,趁我还未动杀念,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姜尚杨戬哪吒他们都不在,可没人救得了你。”她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虽然这些年小师妹道法也长进不少,但早已远非她的敌手。
马诗诗银牙暗咬,“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师兄?”
苏苏也没有与她客气的意思,斜斜望过去,“我想你似乎搞错了一点,难道这几日你还看不出,是他缠我,还是我缠着他?”
“你!”
“而且你是以何身份,对我说出这般话来?”她忽而一笑,透过面纱,流泻出几分魔魅之气,“……是以‘姜尚的好师妹’这名头?”
马诗诗平素在昆仑皆有师兄弟们包容她,让着她,除了苏苏,还有谁会以这般口气嘲嗤于她。她只是娇纵任性些,本性并不坏,闻言强抑下心中酸楚,追问道,“你……你既然喜欢姜师兄,为何要屡次害他?”
苏苏道,“谁与你说,我喜欢他?”
“当年,当年你不是……”
苏苏冷硬地打断她,“休再提当年。”
她讷讷收住声,眼中隐隐有怨,“若你是为当年师兄刺你那一剑耿耿于怀,我今日还你一剑,师兄他当年是为了我才不小心伤你,我们一剑抵一剑……”
霍然轰得一声,她话还未尽,身旁的大地便被一只利爪撕出五道深深的裂缝……
这巨大的响动第一时间惊动时刻警惕这边情况的雷震子,他双翼一展,如电般挟着乾坤金棍迅速冲进来,“妖女!休要轻举妄……”
马诗诗此番是瞒着姜尚私下找她谈判,怕被大肆宣扬,遂主动道,“没事,别担心,我们只是在谈天罢了。”
“谈……天?”雷震子瞪着她身旁那五道裂痕,这也是谈天谈出来的?
此时那妖女笑盈盈的转过头,对他道,“我们在谈……意中人。”
意,意中人……
好不知羞,雷震子红了脸,大声道,“你死心吧,姜师叔是不会看上你的!”
苏苏蓦地露出笑容,不置可否。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忽然想起千年前,那时还是人的她曾经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情节其实已记得不太清楚了,却奇异的对剧中一句话印象清晰。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她慢慢的道,“他会怜我宠我,总有一天,会正大光明,踩着七色祥云来娶我……”说到这,她笑了,“我知,那人总不会是姜尚。”
最后之战
乱世浮生(一)
万里乾坤,似一轮火伞当中。四野无云风尽息,八方有热气升空。
姜尚在议事殿与诸将定下章程,但针对王魔四将□的凶猛骑兽,还未有一个确切的办法对付。
那些异兽太过鸷猛,虽对他们几位修仙者并无太大威胁,但凡马哪里能抵挡它们的威压,只消王魔四道骑着这些凶兽出来,周遭的马匹通通软了四肢,众将未战,先各自落马,挫动锐气。
姜尚重伤未愈,功力大损;哪吒仗着艺高,大胆冲动,正面对战或可一敌,但王魔等人岂是那般好打发,到时诡计频出,哪吒怕是要吃大亏。而雷震子对敌经验太少,性子冲动起来与哪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对宝贝还需要在军中多磨练磨练。
至于杨戬,那日在沙场已被王魔等人的坐骑分食……
这样掐指算来,西岐的异人术士死的死伤的伤,再不然就是太过年轻的小毛头,胜算着实堪忧……西岐的文臣武将心中凄风惨雨一片。
咚!
咚咚咚——
战鼓开始擂响!城门外,王魔四道与张桂芳的西征大军高亢的战螺已经吹响——
打吧。
再没胜算也要打。
一干将士迅速整装列兵,各自集合底下的军队,姜尚正要出议事殿,忽闻玉虚宫元始天尊座前的白鹤童子来报。
哪吒好奇地道,“奇怪,师尊有何事在此刻急召?”
姜尚拍拍他的头,“你先去战场,切忌莫冲动行事,待我归来再议。”
“是,师叔。”
姜尚一身戎装,出正门相迎,白鹤童子早已守在那,见他出现,便急急躬身一施礼,“姜师叔。”
战况紧急,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虚礼上,直接道,“不知师尊有何要事?”
“师尊命我下山传话,”白鹤童子道,“在西岐伐周的九龙岛王魔四人,所骑的四兽乃是万兽朝苍之时,种种各别,龙生九种,色相不同。因此师尊便令我将他的骑兽赐与师叔,以克四兽。”
姜尚闻言一喜,想不到此番难题这么快就能迎刃而解,当即俯身下拜,“尚谢过师尊。”
白鹤童子笑盈盈道,“师叔且稍候片刻,那骑兽正从桃园而来。”
姜尚微微一笑,“无碍,自是等得。”
未几,一头怪异之极的珍兽足踏祥光而来……
只见它:麟头豸尾体如龙,在昆仑数十年,竟是未曾听说有这等奇怪的神兽。
“它是‘四不相’。”白鹤童子道,“师尊有言,将这珍兽赐给师叔,此为师叔修行四十年,另行代理封神有功,今后骑着它好会三山、五岳、四渎之中奇异文物。”
随后白鹤童子又从芥子空间取出一条木鞭: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有四道金色符印,共八十四道符印,名曰:打神鞭。
姜尚跪而接受。
“此乃师尊另赐的法宝,能打八部正神,不过此鞭只可打神,打不得仙,打不得人。”白鹤童子临去前细细转达元始天尊的叮嘱。
打神鞭只能打八部正神,如今这些强横的上古神族除了截教通天教主名下数人,凡间罕有神族出没。元始天尊将打神鞭赐予他,应是让他对付截教与封神榜内选中的诸人,普通的下级修士和人间凡夫皆是打不得。
姜尚接过后略一思索,将它妥当收好,坐上四不相后轻轻一拍犄角,只见那兽一道红光腾云,铃声响亮,往两军对阵的沙场而来。
从高空向下俯瞰,帝辛的西征大军摆成楔形攻击阵。
战车在前,外一圈是层层手持盾牌的士兵列成一个小方阵,整整齐齐的绵延而下数公里,阵首密密麻麻的聚合成三角状,整个阵型犹如一把巨大的弓箭,箭尖直指西岐城门。
而西岐军背抵城门,散开呈一个半圆弧,牢牢守卫在王城周遭,士兵手中武器外翻,戟尖向敌。
马蹄踏起的沙尘升腾到军队上空,双方的主将缓缓从两阵跨马而出,正面对峙。
忽然一道怪异的鸣叫从两军头顶传来……
眯眼迎着刺眼的阳光看去,只见一头模样怪异之极的骑兽载着暗红戎装面如美玉的姜尚从天而降……
连人带兽,在逼人艳阳下,如映金赤日玛瑙一般。
这幅画面不单只出现在沙场之上,申公豹隐没暗处将此刻这景象投射给苏苏,口中“啧啧”有声,“小妲己不来瞧瞧?真是壮哉,美哉。”
苏苏一挥袖,硬生生截断这画面,不接他的话。
申公豹再探出头,“哟,不多看看他?再不看,日后可就见不到这伟男子了。”
苏苏没给他好脸色,“你要再挑衅就休怪我无情了。”先是小师妹来访,再是这头欠修理的豹子骚扰,她心情实在糟糕。
“你可是误会我了,”申公豹扇子一掩唇,低低笑道,“不过是怕日后你心有遗憾,让你多看几眼,好做个念想。”
苏苏猛一转头,忍无可忍道,“申公豹,你非得这样一次又一次撩拨我,见我不痛快才开心?”
“哎呀呀,这误会可大了。”他无甚诚意道。
苏苏的心绪在几番大起大落下,急遽波动,最后一次警告道,“别再来招惹我,我还未渡完心劫,脾气可不好。”
与那人这数十年的纠缠,就要在今昔被一刀斩断了吧。
苏苏……
远方的战场上,姜尚也在同一时刻想起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这一仗,他非胜不可。
饶是知她居心叵测,他却依然想将她留在身边,她是他命里割舍不下的魔星,是他渡不过的业障……
叫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与她这数十年的纠缠,不论这场战争胜负,他不想在今昔被一刀斩断。
这场战事后,若他能圆满完成封神重任,他便用所得的神位和所有功绩换她一条性命,师尊或能网开一面……
至于她身后的帝辛,姜尚眼中一冷,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没有谁,能逃得过天命,不论帝辛是贤是愚,成汤六百年注定要在他手中陨落——
谁人也无法阻挡。
对阵王魔四道,姜尚一拍座下的四不相,缓缓抽出腰间的打神鞭率先出阵;旗下大弟子武吉银盔素铠,白马长枪,接战阵前。左翼哪吒脚踩风火轮,火尖枪熠熠发亮,右翼雷震子,红发蓝肤,乾坤金棍已握在手。
漫天杀气,遍地征云。大战一触即发——
姜尚啊姜尚……
九重天外,司命星君抚摸着罗盘,若天命还包括你将亲手杀死妲己,此刻你是否依然这般坚定?
乱世浮生(二)
哪吒清喝一声,脚下的风火轮红光大盛,整个人犹如一团烈焰,第一个冲入敌阵之中。
张桂芳一扬手,举起手中的狼牙棒= =!
传令官得令,敲响战鼓,大战正式开始。
刹时三军呐喊,幡立五方。刀如秋水迸寒光,枪似麻林初出土。
姜尚事先已将骑兵远远隔开,王魔四道由他与哪吒雷震子三人阻截,武吉对阵张桂芳。
面对四不相,王魔四道□的凶兽失了震慑之力,王魔眯眼看向四不相,“原是去师傅那搬救兵啊,想来太公望之名不过尔耳。”
姜尚一笑,并未反驳,将打神鞭往半空一丢,王魔四人不由大笑,“还未开打就把法宝给扔了,倒是识相,称臣得正是时候。”
“胡说!我师叔决不会向你们称臣!”哪吒哪容得别人说师叔的不是,乾坤圈当头就往王魔身上撞去!
王魔此前已见识过乾坤圈的厉害,不敢托大,这么近的距离他只能双手握住宝剑扭身硬接住这一击,哪吒力大无比,王魔被那反震力震得虎口隐隐发麻。忽闻晴空上一道雷鸣,抬眼看去,竟是那被姜尚所扔的平凡木鞭上电火迸现,朝距离鞭子最近的二师弟杨森打去。
杨森平日与王魔最亲厚,方才见他被哪吒所困便径直要来相助,猝不及防身后——
“二师弟!”王魔大吼一声。
杨森此际也感觉到脑后一阵寒意,想躲,但那电火的速度极快,似飞云风卷,如弩箭离弦,他只来得及看王魔一眼,只听轰地一声,杨森脑浆迸裂,死在当场,一魂已入封神台去。
申公豹啧啧惊叹,“快看快看!他死得好生难看。”
苏苏的脸色更难看了,把申公豹发来实况直播的水镜冷冷拨开,决定今晚不吃肉泥。
“姜尚!你杀吾师弟,势不两立!”
王魔怒吼,其余二道赶来,三骑齐齐出战。
雷震子一舒翅,得意道,“看你们还敢小瞧我师叔,他便是尔等轻敌的下场。”
三道怒发冲冠,“可惜二师弟千年道行,今日死于竖子之手!”说来杨森确实也死得冤枉,若不是过于托大,不加防备,也不会被打神鞭一招便取了性命。
哪吒跨前一步挡在姜尚身前,“师叔,你伤未愈,让哪吒前去就好。”说罢与雷震子一前一后与三骑对冲!
十米……
九米……
八米……
当王魔三道与哪吒相距不到五米时,忽然一阵骨肉撕裂的格格声响起。
下一秒,王魔等人□的凶兽们爆发出响彻天地的悲鸣。
伴随着悲鸣,凶兽们的身躯在同一时刻四分五裂,刹那间从空中落下一阵腥红的血雨。
碎裂在半空中直坠地面的残肢骤然扭曲,在炸裂的光晕中,杨戬沐浴着漫天血雨,手持三尖两刃刀,逆风直上——
苏苏一挑眉,“很好很强大。”
“师兄!”
“杨戬师兄!”
哪吒和雷震子惊喜交加,若不是在那三道正虎视眈眈,怕不早扑上去了。
杨戬意态潇洒地抖了抖刀刃,对王魔等人朗声道,“杨戬本无意杀戮,奈何道友苦苦相逼,只得出此下策。”
三道俯首怔怔看着脚下刹那间便身首异处的骑兽尸身,目眦尽裂,这些凶兽们自小便跟在他们身边修行,相伴多年,自然感情深厚。
“太、公、望!”王魔一字一字含恨从齿缝中迸出。
申公豹不禁替姜尚抱冤,你瞧瞧你瞧瞧,当头儿就是这点不好,不论底下谁欠得一ρi股杀孽,全部都要被算在自己头上。
三道不再多言,怒吼一声便抬手要祭出法宝……
祭出法宝……
祭出……法宝……
祭出,额……法宝?法宝呢??
杨戬好生歉意的一笑,从袖中摸出乾坤袋,轻轻摇晃了下,其中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真是失礼了,昨日吾藏在骑兽腹中随尔等回了大营,入夜后吾顺便取了道友们的法宝代为保管,只要道友不再助纣为虐,杨戬自会双手奉还。”
哪吒双眼正火辣辣地盯着杨戬手中的乾坤袋不放,闻言不禁道,“师兄,你不会说真的吧。”还要再还回去?
杨戬目不斜视,正气凛然道,“当然是假的!客套话罢了。”他拿都拿了,当然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王魔三道:“……”
哪吒/雷震子:“……”
师兄不愧是师兄啊,就连道貌岸然都能道貌岸然得这么潇洒。
“无耻!”王魔怒骂一声,身后的高友乾不管不顾,赤手御气成枪,直攻向杨戬。
“三师弟小心那童儿的法宝!”王魔急唤。
高友乾未应声,因为哪吒已唤出乾坤圈,左手朝他挥去,但哪吒右手的火尖枪方向依然不变,竟是同时也攻向王魔。
竖子,竟敢低看他。
没了法宝虽然无法正面与太乙真人所炼的乾坤圈正面抗衡,但他也不至于会不堪一击到那般地步。
口中念念有声,他脚下身法如电,左右腾挪闪避。当下只见哪吒居中蹬开风火轮,一手火尖枪使得炉火纯青,杨戬持戟游走三道之间,姿态婉若游龙。雷震子翼下风雷之声不绝,王魔三道似怒目金刚,六人交兵,只杀得霭霭红云笼宇宙,腾腾杀气照山河。
乾坤圈还要靠哪吒的心力维持,毕竟同时维持数个法器很消耗哪吒的法力。
似是耐心终于耗尽,哪吒轻喝一声,蓦然收回对王魔的攻势杀了个回马枪,直打向被乾坤圈锁紧的高友乾,一道红绫腾空而起,在哪吒抡起火尖枪直刺向高友乾时,乾坤圈与之一左一右,配合默契的同时夹击——
哪吒得意的露出一颗小虎牙,甩手又招出了阴阳双剑,小爷我什么没有,就是法宝特别多。
太乙真人虽是个吝啬老头,对他可一点没吝啬。或送或抢的,哪吒他身上足足挂了八件法宝。反正他的仙身正是八臂哪吒,刚好一手一个,平均分配。
被哪吒连番凶猛夹击,早已失了法宝的高友乾不由阵脚大乱。眼前被铺天盖地的法器光芒笼罩,道道光华远远望去如蛛网一般将他笼罩其中……
“三师弟!”王魔见他情势不好,使出浑身解数想挣开杨戬的剑阵前去援助。
“师兄!别管我,你先走!”高友乾在光网中左冲右突,忽然眼角余光掠过一道空隙,他当即集中火力奋力向那空隙冲去——
近了……
近了。
在双眼探出光网望见湛蓝的天空时,喉管骤然传来的撕裂剧痛带走了他全部的意识……封神台上,再添一道魂灵。
一头白色的巨犬仰头咆哮一声,邀功的咬下高友乾的头朝杨戬奔去。
“三师弟——”王魔双目赤红。
“别急,马上就到你了。”话音未落,哪吒童稚可爱的脸上浮出嗜战的笑容,那道巨大的光网犹如活物般在他指下直扑余下的二道,杨戬召回哮天犬,与雷震子同时祭出法宝,霎时间天地血色乍现——
姜尚似是悲悯般,微阖上眼。
苏苏也在同一时刻闭上眼,究竟谁是正,谁又是邪?难道只要是正,就有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杀戮的理由吗?
难道被称作是邪,就没有了能够生存下去的理由吗?
除去截教的四道后,剩下的张桂芳不足为虑。
杨戬没有再出手,恭谨地回到姜尚身边,哪吒战意还未消,死活赖在场上想继续把张桂芳也给料理了。
斗神就是斗神,哪吒怕就是因为太过好斗,日后才封了斗神这名号。
杨戬至姜尚跟前,道,“师叔。”
姜尚缓缓睁开眼。
杨戬轻轻抚摸跨坐在他脚边的哮天犬,道,“昨夜吾已将商军今日的行军布阵全记下了,特来回禀师叔。”
姜尚眉间泛上喜色,拍拍他的肩,郑重道,“汝此行辛苦了。”
杨戬灿然一笑,“自是应当,杨戬不辛苦。”
姜尚心中宽慰,思及同样是师侄,另外两位……他朝远处还留恋沙场的哪吒扬声一唤,“哪吒,速速归营。”修士们都已解决完,接下去人间事人间了,若任哪吒继续撒野,恐怕反累及己军。
哪吒嘴一扁,对着张桂芳磨刀霍霍了半天,到底还是收回火尖枪转身回营。
周遭的大将们在姜尚示意下,等哪吒离开后一拥而上,把张桂芳团团围在垓心,王惜他也是一员猛将,想将他生擒劝降。
好一个张桂芳,容貌虽嫌俊秀,却是少年英勇,在众人围剿下,行动似弄风猛虎,酒醉斑彪,抵挡周将,全无惧怯。
等姜尚拟好战策走出营帐,众人还是无法将他擒下。
姜尚传令:“点鼓。”军中之法:鼓进,金止。周营数十骑,再度涌入包围圈中,先前投诚西岐的张桂芳旧日同袍道,“张桂芳早下马归降,周天子定会免尔一死,吾等可共享太平!”
张桂芳怒道,“叛逆匹夫!捐躯报国,尽命则忠,岂若尔辈贪生而损名节也!”
这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辈出的年代。
……不论敌友。
从午时杀到黄昏,张桂芳料不能出,年轻俊秀的脸庞定定望向朝歌的方向,单膝跪地,“陛下!臣不能报国立功,只得一死以尽臣节!”话落调转佩剑当颈一横,姜尚阻拦不及,只得眼看他闭目而终,一缕魂魄悠悠往封神台去……
这厢,土行孙正往邓九公的封地赶去,这是他第一次出世,沿途每每见到的风土人情皆让他觉得新奇。
因此除了头几天日夜兼程,接下来他倒是放慢了些速度,待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三山关总兵邓九公的封地,却是突闻晴天霹雳。
原是前些日子西岐反了,闻太师派了得意少将前去围剿,竟是全军覆没。消息传来时闻太师震怒,命邓九公连夜点兵征伐西岐——
没法子了。
土行孙呼口气,这回老老实实的用土遁日行八百里,好及时追上邓九公的西征大军。
见了人世的繁华,土行孙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白日在土中遁形,夜里土行孙便从土里出来,摇了摇一头乱糟糟的银亮长发,那张秀丽的小脸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女娃儿。
“你是何人?”
土行孙原想到溪涧喝口山泉,想不到竟有人先他一步,那人披着一件长及地面的黑色羽衣,背对着他。听到土行孙的喝声后,那人不紧不慢的继续又喝了一口水,方才慢慢抬起头来……
那人发极长,乌鸦鸦的青丝蜿蜒着随着那人的动作缓缓滑落而下……光是一个背影就令人不由心旌神摇。
土行孙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终于转过来的脸,只觉胸口被狠狠一撞。
眼前是两湾翠黛拂秋波,红唇犹带水色,肌肤在月华下若玉璧般透着淡淡光华,那人抬眼在他脸上淡淡一扫,双眸犹若寒星……虽不施脂粉,但谁人不赞一声:好个绝代佳人。
只是……
只是这人……好像,有点凶。
好吧,是非常凶。
师傅说的没错,山下的姑娘们果然都是老虎,可,这般美的老虎……他受一受也没关系的。
“姑,姑娘……”土行孙在她那凶神恶煞的瞪视下渐渐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方,方才是我冒昧了……”
姑娘忽然站起身冷冷朝他走来……哎,哎!
土行孙霎时碎了一地玻璃心,这美姑娘……竟然足足,足足高了他将近2个头,好生高大的姑娘呀。
“你叫谁姑娘?”那美姑娘慢条斯理道,那身及地的黑羽衣衬得肤色越发柔白……咳,白得发青。
是何处惹她不快了?
土行孙摸不着头脑,红着脸再道,“不然……不叫姑娘,叫,叫仙子姐姐?”
仙子……姐姐……
那美姑娘的嘴角蓦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由青转黑,眼刀越发凌厉,指掌之下,利爪已经一寸寸探出头来。
土行孙搔了搔后脑,过度紧张之下,依然无知无觉,甚至还羞涩地道,“在,在下土行孙,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土行孙……”那美姑娘听到他的名字一怔,脸上的杀意勉强收住,虽然还是黑沉着脸,但已然收回利爪。上下打量这秀气少年一番,美姑娘轻启朱唇,“你就是土行孙?今日算你时运好……”
“哎?”土行孙云里雾里,想问个明白,又怕唐突了佳人,只得再努力憋出一句,“姑娘,姑娘孤身上路不太安全,若不嫌弃,姑娘你家居何处,在下可先护送你回去……”
那美姑娘头也不回,只道,“我与你此行目的相同。”言罢,一阵青烟,眼前便再无踪影。
目的相同……
土行孙思索片刻,他此行是投奔邓九公一道征伐西岐。
先前打听过,邓九公此战除了带女儿邓婵玉,便再无女眷随行。
原来,土行孙微红了脸……
原来她就是邓婵玉!
封神史上一大冤假错案,便在这一夜拍板。
乱世浮生(三)
眼看西岐已近在眼前,邓九公起兵当日,忽闻传令官报,“有一矮小子来下书。”
此乃用人之际,邓九公便命人直接将那矮小子带来,见来人不过是个五尺高的小童,心下先有几分不愉。
土行孙只捏着申公豹给他的龟甲文书,向邓九公行礼后,双手捧着文书献上。
邓九公看到熟悉的字迹,知是申公豹所荐,原本他见土行孙这般瘦小模样不欲留下,不过既然是那只狡猾的豹子所荐,同在截教,于情于理他也卖给申公豹一个薄面。于是沉吟良久,对传令官道,“……也罢,把他催粮应付三军。”而后对土行孙道,“土行孙,既是申道兄荐你,吾不敢负命。后军粮草缺少,用你为五军督粮使。”
管粮草的?
土行孙不知这是多大的官,稽首后道,“土行孙只要能杀敌建功便好,今日既已投奔主将,望能让土行孙至敌营一展神通。”
既然是未来的岳父大人,他可要好好表现,才能让岳父大人将来答应把小姐下嫁与他……
邓九公心中也想一试申公豹亲自推荐的人选如何,便把先行印让土行孙挂了,等他的消息。
而好不容易战事稍停的西岐,还未来得及做战后重建,得知朝歌再度派下西征大军,众人不敢轻忽,全心迎战。
姜尚难得回自己的相府一趟,打败张桂芳得胜归来之后,苏苏与他似乎越来越无话可谈。这次由邓九公所领的西征大军威势更加逼人,小师妹近日也加入了他们的修炼,此次将会与他们一同上战场。
可让他头疼的是……苏苏得知这一消息隔天,字正腔圆的说,此番她也要去。
这一仗西岐决定反被动为主动。总不能老是让帝辛的军队拉拔着来自家门口捣乱。
姜尚夜观天象,亲自卜卦点将,选了个黄道吉日率领三军出发。临去前,他扭头看着脚边亦步亦趋的白狐一眼,只见她舍了面子厚颜扒拉着他的裤脚,毛茸茸的脑袋不住蹭来蹭去,他抖开
那对狐狸爪子,白狐便干脆扑到门口挡住路,炸起毛滚来滚去的撒泼。
他无奈,半晌,俯身提着小狐的后颈拎起她,“此去凶险,你这般形貌太过惹眼,若是非要跟从,你只能屈就躲在我袖中了。”
苏苏撇撇嘴没吱声,琥珀色的狐眼只盈盈看着他。
他呼出一口气,一手托着她,一手轻点了点她粉红的小小鼻尖,下一瞬,只见原本猫儿大的白狐只剩下童子半掌大小,姜尚将她藏在宽大的袖袍内,拢了拢衣襟,便领兵出发。
此番西岐可是下足了血本,临行前姜尚与诸将文臣每人皆领了满满数车的珍奇珠宝,带着武王亲笔所写的征兵令与周遭各个暂时归附西岐的部落首领交涉邀兵,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了他们出兵,联合伐纣。
相较于成汤数十万兵马,西岐搜肠刮肚的挤人,包括联合军在内,总共也只有兵车三百乘,虎贲三千,士卒四万五千人。也因此姜尚此番打得主意是奇袭,而非正面对决。
所谓奇袭,重点就在一个“快”字!
于是三军挥师东进,日夜兼程,只见盔滚滚撞天银磬,甲层层盖地兵山。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酷暑难当。
万里乾坤,似一轮火伞当中。四野无云风尽息,八方有热气升空。三军铁甲单衣在烈日下尽数吸纳阳光,军马皆雨汗长流,步卒人人喘息,怎一个“苦”字了得。
“尚父,”年轻的武王在御撵上由原本的正襟危坐变成了半倚半靠,豆大的汗滴落在身上沉重的铁甲上,未几便被热气蒸腾干净,可周身虽似火烤却又不能脱下甲衣,只得拿下头盔挽起宽袖努力扇风,气喘如牛,“天气这般酷热,我军长途跋涉士气不振,恐生变数。”
“王勿忧,”对比周遭包得与铁桶一般的将士,姜尚哪吒等术士身着道袍轻纱无疑凉爽许多,他沉吟片刻,宣传令官进来,“现离西岐山还有多远。”
“若快马兼程,明日便能到达西岐山下。”
姜尚回首眺望身后浩浩荡荡的军队,除了三千多的骑兵,其余皆是士卒,就算跑死也横竖快不过马去,便传令:“命南宫适、武吉点三千人马,前往岐山安营,阻塞路口,不准
任何人往来。”
“诺!”
二将领命,将军队里的骑兵呼啦啦几乎都拉拔光了,留下满地的步兵继续顶着烈阳赶路。
可到底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当武吉南宫适领着先行军终于到达西岐山脚下时,探子来报,前方七十里处望见一支人马,旌旗——乃是成汤号色!
武吉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我擦,这不跟人玩命嘛。
蹙眉看着头顶酷日,天气炎热,身后的三千骑兵顶着这烈阳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天一夜,皆已疲惫之极,可帝辛的西征军队已先一步在山脚茂林扎营,他们只有三千骑兵,自不
敢冒险进树林避阴,只得远远隔着林在山外安下营寨,强打起精神与商军对峙。
南宫适不由发愁,“丞相令我二人出城,在此处安营,可我们只有这三千人马,先至西岐能有何用?眼下又与敌军狭路相逢,不知援兵何时才能赶到,加之这一路上难为三军枯渴,此处又无林木遮盖,便是连休憩下来喘口气,甚至连一滴水也喝不到,恐将士们心有怨言。”毕竟丞相这没头没脑的命令是派遣了西岐军近乎所有的骑兵来完成,骑兵在战争中是最珍稀的资源,若这3千骑兵还未上沙场发挥作用就这样鲁莽的全陨了,失去骑兵的西岐军又如何能在这场大战中决胜存活……
武吉面色同样凝重,目光停在茂林深处那密密麻麻的成汤旌旗上,当双方的探子在阵前惊愕的打了个照面之后,商军竟视而不见般,并未趁机出兵灭了他们这支先行军。
他缓缓道,“敌军数倍于我,此刻按兵不动,应是他们心有忌惮,怕师傅故意设局引敌调虎离山,才暂作观望,但若明日师傅还未将援兵带到,此战——”
三千骑兵对数万人马,毫无疑问的全军覆没!
而他们心底都很清楚……仅仅明日,那四万兵卒是不可能赶得到。
武吉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固执地笃定道,“师傅神机妙算,我想此番师傅定是成竹在胸,这般嘱咐自然有他的用意在,我们照做便是,师傅总是不会害我们。”
南宫适摩挲着腰间兵器,强压下忧思,心中暗道,但愿如此吧。
很快,一宿便过去。
次日清晨,在武吉与南宫适一夜未眠的焦急等待中,一头苍鹰在他们营地上空不断盘旋,见武吉一出现,立刻直扑下来。
武吉按住正要拔出刀剑戒备的南宫适,“将军,先勿动手。我看这头鹰似有灵性,且看它要做什么。”
果然,那头鹰去势虽猛,落在武吉肩上的力道却缓和许多,它在他肩上一停,扑扇扑扇翅膀主动露大腿……咳,不是,是绑在鹰腿上的一枚龟甲。
武吉刚一解下龟甲,那头鹰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他与南宫适头碰头盯着龟甲看完这短小的口信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的从头又看了一遍,没错,这龟甲上面怎么看也只有这一句话——
‘速速把人马调上岐山顶安营。’
这,这……饶是向来敬重太公望的南宫适也不由张口结舌,惊道,“此时天气热不可当,还上山去,那里又无御敌屏障,死之速矣!”
武吉挠挠头,“军令不可违,我们必须依命行事。”
二将一声令下,三军只得气喘吁吁,披着这身沉重的铁甲冒着高热又要登山去,沿途还要做饭,可无地取水,着实难当,一路上军士埋怨声不绝于耳。
这厢屯兵在茂林深处的商军见周军一早起来竟拉拔着人马往西岐山顶去,不由大笑,“这时节跑山上去安营,不过三日,不战自死!”
邓九公只需要舒舒服服的带着兵马在山下守株待兔,等着周军耗死在上头便可。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第三日
响午过后,姜尚领着百余虎贲和一排长长的马车方姗姗来迟,原本指望援兵相救的武吉南宫适见到这寒碜无比的百余人马,嘴角抽搐着,把人迎回营地了。
乱世浮生(四)
姜尚方一入军帐,便令武吉,“去营后筑一座土台,高三尺。速去速归。”
武吉带着满头问号领命而下,这当头那百余虎贲将随行马车驱到一处相对空旷之地,底下的将士早接到传令官的命令在这近百辆满载的马车前列队,姜尚上前揭开盖在这些马车上的黑布时,众军不由目瞪口呆——
神哟,这塞满车辆的厚厚棉袄是什么玩意?
不会还要他们……再穿上吧?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么个死法实在忒丢人了吧。
姜尚传令下去,给每个士兵一人发一件棉袄和一个斗笠,底下的军士再不愿意,也只得黑着脸痛苦的上前领棉衣。
苏苏这几天一直待在姜尚袖中,天气酷热,她被闷得快窒息,想透气,却又偏偏不能出去,着实难捱。尤其这是行军打仗,不比在宫中,可以每日沐浴,自己偶尔还能趁着夜深偷偷遁去稍为梳洗,而姜尚也是修行之人,虽然碍于军务不能勤洗,但他不知使得什么身法,身上惯常清爽无汗,也能将就。
可周遭的士兵就不同了,在这炎夏,军士们挥洒着大把汗水行军赶路,十天半月无暇洗澡是常态,于是……
这千万股浓郁的男人味阵阵袭来,无处不在,在这股子男人味的包围下,苏苏身为九尾狐比人类灵敏十数倍的嗅觉让她痛苦难当。苏苏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期盼着封神大战尽快结束。
武吉的办事效率很高,黄昏时武吉便回来复命。
姜尚颔首,入自己的营帐中洗漱后换上一身正式的祭祀道服,雪白的底衣上方浮着繁复而精致的云纹,他抽出发上的白玉簪,脱下发冠后一头如瀑乌发披散而下,苏苏早在姜尚脱衣时就避到一边,见他摘下挂在帐中的雌雄宝剑,开始净面焚香后好奇的探出头看着他披发仗剑的模样,“你为何突然作此打扮?”
姜尚对于仪容向来一丝不苟的严苛,她从未见过他在外人面前不束冠披散着长发。净了面,披发仗剑的姜尚仿佛回到少年时期,雪衣乌发朱唇,清冷的眉眼凝视着她,这样谪仙般的人忽尔勾起薄淡的笑弧,有种美丽得惊心动魄的暧昧感,想到他这模样要让其他人都看了去,她心中有股微妙的不悦。
“我要开祭坛,”姜尚将苏苏严实的藏在亲自布下的法阵里,“你别随意出去,我一个时辰后就回来。”
苏苏不置可否的哼了哼,便见他垂散着一头及膝的乌发撩开帘帐,缓步而出,只听帘外原本闹哄哄成一片的营地在这一瞬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师,师傅……”武吉磕磕巴巴地羞涩声音传来。
苏苏眉一皱,更加不悦。
姜尚一袭雪衣泰然自若的从一干呆滞的军士面前走上台,焚香朝东方昆仑的方向屈身下拜后,开始布罡斗,行玄术——
不过顷刻间,狂风大作,吼树穿林。
被烈日曝晒的干燥尘土被这无名风高高卷起,伴着飒飒风声捻成似雾的灰尘笼罩在营地上空,令众人皆睁不开眼。
在一片飞沙走石中,姜尚岿然独坐高台,长发衣诀却纹丝不动,彷如被隔在虚空之中,面若冠玉,周身隐隐流光缭绕,仿若天人。
伴随这狂风,他口中玉虚诀念得越发急……只见那风越刮越大,两个时辰后,从原本的岐山顶蔓延至整座山脉。
山下茂林深处,邓九公在帐内听见外面狂风呼啸,热气全无,不由喜道,“莫不是天助我大商,待闻太师点兵出关,正好厮杀。”被酷暑影响士气的不单是周军,与他们也是一般。
女儿邓婵玉爱娇的站在他身后轻轻捶着他的肩,“陛下洪福齐天,自然有凉风相助。”
邓九公道,“原以为西岐只派这三千骑兵与我方对阵是另有玄机,这三日按兵不动细加察探,不过是故弄玄虚,明日一早我便率兵攻上山,将这三千兵马剿杀干净!”
这想法是美好的,可惜……现实总是用来打破的。
这晚,邓九公是被冻醒的。
没错,是在三伏天里冻醒!
一阵彻骨寒意袭来,他身上穿得还是铁甲,低头细看,铁甲表面已凝了一层薄霜……骇然起身,邓九公霍然掀开帘帐,迎面竟是漫天的鹅毛大雪,密密层层,犹如柳絮乱舞,不过片刻地表就已被白雪覆盖……
左右幕僚上前,“元帅!夜里突降大雪,众军将士单衣铁甲,怎耐凛冽寒威!”
邓婵玉早已惊醒,同幕僚在帐外候着,“八月盛夏,降此大雪,世所罕见!”
副将愤恨嗟叹,“天时不正,国家不祥,竟有此异事。”
邓九公咬牙道,“那姜尚好神通,欺我成汤无人,莫不是以为这样便能阻我征西之路。”要比神通,他虽不如,但姜尚也别想轻易取胜。
想冻死我五万西征军,可没那么容易。
邓九公急召军中修士,发力驭火以怯严寒,但一来数万商军分散在茂林深处,分布过广,加之这凛冽风雪着实骇人,传令兵未出两步便被铺天盖地的风雪迷了眼,不辨方向,即便大声嘶吼,声音也被风雪凄厉的呼啸湮没,商军在这场暴风雪肆虐的夜晚人仰马翻,集齐所有人力也只通报到主营附近的数十个军营,与边缘一带的营地彻底断了联系。
相较于底下商军的惨况,山顶上这三千周军人人穿起棉袄,带上斗笠,望向肃颜盘坐在高台上的雪衣丞相,原本心底的埋怨早已化作一腔狂热的崇拜敬仰!
成汤千百年来并非没有能人异士,此前数次征战,也曾见过哪吒与雷震子御风飞行,力可拔山,甚至引雷驭火……
但这些是属于个人修行范畴,自古以来,天地气象四季节气仍然是神的领域,一介凡人不可冒犯,不可干预。
但今日太公望逆转天象呼风唤雨……这几近天人的神通怎能不令人惊叹折服!
苏苏也同样在眺望那抹身影,比谁都清楚的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体施展如此庞大的术法只是在勉励支撑,强弩之末矣。
当天亮后姜尚裹着一身风雪走进营帐,她破天荒用法术烧来一杯热茶,默默递给他。
他绽出淡淡的笑容,呷口茶,合衣靠坐在榻上,闭上眼,眉宇间掩不住的疲色。
她看着那人对她毫不设防的样子,胸中竟有些揪疼,离动手的时间越近,她心底踌躇不安越盛。
真假邓婵玉(一)
狂暴的风雪充溢天地,仿佛永远都不会息止,头顶乌云蔽日,不辨时间。
姜尚在营帐内休憩片刻便起身整装,苏苏半卧在塌上,依然还是那身凉薄的夏装,眼眸半睁半闭的懒洋洋看他重新佩上雌雄宝剑,罕有的软语,“……不多休息一阵?”睡了还不足半个时辰。
他意外的回头,随即面上微微一红,将被随意搁在案上的面纱重新待在她脸上,“已经休息够了。倒是你,若化作人形还是要记得戴上面纱,九尾狐天性擅魅,如今你正在渡劫,魔气外放,容貌若被瞧见,恐祸及六界。”
苏苏捂住面纱,“便是你也抵挡不住?”
“为何你认为我能抵挡?”他头也不回,微微苦笑。出营帐传武吉问话,“外面雪已深几尺?”
“山顶上深二尺,山脚下风旋下去,深有四五尺。”
姜尚淡淡抿起嘴,仗剑披发,重上高台……
这一次,伴随着咒诀,不断肆虐的狂风暴雪渐渐和缓,天空中不断旋转的乌云边缘渐渐露出金光,而后一轮红日奋力一跃,撕开层层阴霾,以着无与伦比的热力急冲直下!
笼罩整个天地的乌龙霎时化开,一瓣瓣一层层,以着无法抵御的姿态,以炙阳为圆心,从内而外渲染成一片灿烂的彤光……
而姜尚,就这么阖眼安静地坐在这片流离霞光之下,仿佛要化作金身飞去……
这宛如神迹的画面久久烙印在众人心中,在他们看来,姜尚就是上天所赐予西岐的仙人,将会辅佐天子,带领着西岐走向最终的辉煌。
仙人都是这般美丽而强大的吗?
对于他们而言,姜尚永远是不败的,是西岐的保护神。
相较于山顶的祥和,岐山脚下此刻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当数尺高的积雪被炙阳化开,一股股水流逐渐汇聚,积少成多……
轰——
只听到山下一声巨响,庞大的洪流来势汹汹!一路上卷起被烈日曝晒得半龟裂的沙石,势不可挡的急涌下山去!
轰!
又是一声炸响。
洪水中夹带着的恐怖泥石流与在山脚下安营的王师对撞!
不过瞬息,整个微微凹陷的山脚被这致命的洪流瞬间填平!
这一下看呆了这三千士兵,山脚下隐隐传来的商军们凄厉的惨叫,令他们汗毛都开始竖立起来……
但这还不算完,低促的咒诀紧接着再度响起。
伴随着这清冷而致命的喃音,狂风再度刮起。
只见阴云再度密合,炽阳只是昙花一现,消失在天幕。
这凛凛似朔风的狂暴风雪重临岐山,霎时间把整座岐山冻成一块汪洋!
若说王师原先没被暴风雪冻死,后面的洪水泥石流也足以把他们给溺死砸死,可丞相还不放心,最后干脆直接把他们都冻成巨型冰块,一个也别想活。
喝!真是好大的神通,好……狠的做派。
想不到丞相瞧上去飘然若仙,原来行事,行事……那个,人不可貌相= =!
众将们心中战战然,下意识将姿态再低五十个百分点。
姜尚看着底下将士们的脸色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扬起声,“武吉,南宫适,你二人带二十名刀斧手下手,进敌营,缉拿首将。”
二将心有切切焉,还拿什么,早死透透了吧。
姜尚见他二人不动,“还愣着做什么?”
心一凛,两人齐吼,“诺!”心惊肉跳的迅速跑去招人。
姜尚微一挑眉,视线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片乌压压的后脑勺。
是错觉么,怎么感觉今天每个人的头都低了很多?
二将带着人马一咕噜跑下山后,没一会两手空空的又带着人跑了回来。
姜尚道,“怎么了?为何空手而归。”
南宫适捅捅武吉,武吉只得接过棒,支支吾吾的回答,“虽然带了刀斧手,但冰层实在太厚……压根凿不下去……”
姜尚:“……”
啊……忘记退冰了……
等红日重新升起,化开冰雪。武吉与南宫适苦命的在一块块半融化的人形冰雕里找这次领王师西征的头儿。
冻尸太多,严重妨碍进度。
等一行人披荆斩棘终于杀到元帅营的时候……
好家伙!这样也能逃。
武吉与南宫适看着里面空无一物,附近营帐也是一般,所有武器炊具皆已不见。
“这回不能再两手空空的交差了!”武吉苦着脸道,“不如我们换个职位稍高的兵将带回去给师傅?”
南宫适面色比他更苦,“这一路上你有看到一个活口吗?去哪里缉人给丞相审问。”
武吉默。
师傅啊,既然你让我们下山缉人,出手好歹也悠着点嘛。
话分两头,此刻邓九公邓婵玉各带着六千残部奔逃出五关。
“爹爹……”扎营后,邓婵玉欲言又止,“数万王师如今只剩万余……爹爹你是决定回朝歌复命,还是原地等待闻太师的援兵。”
“老夫自满大意,还未正式交战便未折了数万兵马……”邓九公双目赤红,伏倒向朝歌的方向,“老夫有负太师所托,有负天子厚望,如今还有何脸面回去,如何有脸面等待援军
?”
“爹爹……”邓婵玉不禁泪流满面,料到此刻邓九公的盘算,对西岐恨意越深。
“莫开口,吾心意已决。”
邓九公召集众将,决意维持原计,领这批残部继续西征。
而在邓九公决定背水一战的那刻,土行孙捏?我们的土行孙在哪?
西岐街头……
土行孙很哀怨的在蹲在路边……
苍天啊大地啊!他又扑了空!
原本挂了先行印兴冲冲奔来西岐要找那姜尚PK拳脚,谁知人家在数日前就偷偷领兵出了城,芳影无踪。
现在该往何处走?
土行孙迷茫的举目四望,娇小的个头搭配秀丽的脸蛋,教谁见了都以为这是个无助的迷路少女。
在层出不穷的搭讪中,土行孙边走边懵懂的感叹:西岐真是个热情好客的地方啊~
真假邓婵玉(二)
当年轻的周天子和军队主力终于到达岐山,将士们对着两边沟渠内漂浮着的冰块议论纷纷。
沿途七十里,一路见到的浮冰由少至多,体积也越大。被酷暑折磨良久的将士脸上也渐渐带上久违的喜色。
哪吒邀功道,“这般大手笔,定是师叔的神通!”
姬发暗暗点头,有这般呼风唤雨逆转节气的神通相助,西岐果真是天命所归。
姜尚早已率领三千将士下山迎接,姬发在远处看见飘荡的旌旗,便令人停下车撵,亲自下车迎着姜尚前去。
“尚父,辛苦了。”
姜尚应下不答,只引姬发往山上去,“还请王亲祭岐山。”
姬发点头,山脚王师尸横遍野之景也看在眼底,“山川享祭,这本是正礼,应当的。”
姜尚颔首,留下军队,与姬发带上数十个侍卫上山。
姜尚只说是祭岐山,因此姬发不知道今日所祭的是封神台。
排好香案后,姜尚设下祭文,武王拈香,山脚下那堆死得不能再死的王师遗骸就充做人祭,魂魄祭予封神台。
既然姬发来了,自然原先被姜尚派去护卫姬发的杨戬、哪吒、雷震子……小师妹都来了。
四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着下山的姜尚。
他们皆是修道之人,加之苏苏正在渡劫期,身上妖气冲天,如何能瞒过。
马诗诗绞紧手中的剑,愤愤然率先转头离开。
杨戬只是一声叹息,随后也离去。
雷震子拍着翅膀飞扑姜尚,“师叔,那妖女——”
话音未落就被哪吒一棒子打下来,“叫什么妖女呢!是未来师母。”
“你,你……”雷震子好似第一次见到负心男真面目的悲情女,热泪盈眶,“你太令我失望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师叔他一定不会哒不会哒!不会哒哒哒哒~”泪奔飞走。
最后原地只剩下哪吒,他无辜的耸耸肩,拍拍姜尚,坚毅道,“师叔!我挺你!”
姜尚:面无表情。内心……羞~=v=
苏苏:面无表情。内心……怒!--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迷路少女土行孙费了好大气力终于找到了组织,可惜还没等他求见,邓九公就挥挥手,让人径直带他去督粮。
千里迢迢来西征,军队粮草自然很重要,今年大旱,王师所过之处的郡县压根没有余粮能让他们补充粮草,军粮没被反扒回去就算好了。
强盛若成汤都开始捉襟见肘,西岐军的情势,当然更不会比王师乐观到哪里去。
从岐山继续向南征伐,姬发听完督粮使的汇报,头痛万分,缺人又缺粮,离朝歌现在还有老大距离,怎么办?
姜尚从容的稽首,“王勿忧。”
果然,几个时辰后营外就有一个童子求见,只说是玉虚十二金仙门人,承上法器。
姜尚使人将法器送到粮帐,不到片刻便传出米粮胀破了营帐。
苏苏鄙视万分,缺人送仙,缺粮给粮,开外挂什么的最讨厌了。
这样两支军队各自休整了半月,这日终于再度相逢了。
邓九公如今只剩下万余兵马,西岐则是五万四千人,不得不说这一仗邓九公是彻底豁出去,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回朝歌苟活。
姬发问众将,“邓九公其人如何?”
南宫适对他倒有几分欣赏,“邓九公,难得将才也。”
姜尚笑曰,“将才好破,左道难防。”遂领兵而出。
邓九公高据马上,看姜尚静静挥动令旗,数万将士立刻严格按五方而出,进退舒徐,纪律严明,斗志满满,兵威甚肃——真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不觉抚须嗟叹,“太公望果然
名不虚传,无怪先来将士损兵折将,真乃劲敌也!”
邓婵玉按马而出,“爹爹,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待女儿为父亲报仇!”
邓九公殷殷叮嘱,“吾儿须要仔细。”
“女儿晓得。”邓婵玉点好本部人马,至西岐阵前请战。
“报!成汤营有一女将讨战。”
传令官来报后,军帐霎时骚动起来……女将?这倒是稀奇!女子娇娇滴滴,不待在家相夫教子跑来战场跟一群男人作甚?
哪吒管他是男是女,只要听到有仗打一律抢着答,“我来我来!师叔,弟子愿往!”
话一刚落,哪吒突然发现周遭看自己的眼光蓦地诡异起来。
“原来小哪吒长大了啊……”众将欣慰的摸摸胡子,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哪吒一脸莫名地上了风火轮,出阵而去。
阵前的邓婵玉眼见突然跑出个红衣小童,不由蹙眉,“来将是谁?”只见她红罗包凤髻,绣带扣潇湘。甲胄下芙蓉面貌,身形袅娜多姿。
哪吒头一昂,“吾乃是太公望麾下哪吒是也!”心下暗暗扫兴,怎的模样这般娇弱,就算赢了也没有成就感呐。不由撇嘴,“不过是深闺弱质,焉敢阵前使勇!小爷也不想欺负
你,还不速速回营,另换有名上将出来。”
“你!”邓婵玉气得切齿面红,“区区小童辱我至此,今日受我一刀!”
“咦?我什么时候辱你的?”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天可怜见,这口气对哪吒而言绝对算轻柔了。
“闲话休提,看刀!”
邓婵玉纵马双刀来取,哪吒火尖枪急架相还。
二将往来,交接还未数合,邓婵玉暗忖:想不到这童儿意外难缠,干脆我先下手为强!
于是蓦然后退,把马一拨,掩一刀就走,做羞愧状,“吾不及你……”
“啧,女人!”哪吒很大男人的挥挥手,“早听我的换人就……”
话未说完,那邓婵玉霍然扭颈回头,掌中五彩光芒一晃,正中哪吒脸上!
真假邓婵玉(三)
“于是,你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的被个弱质女子打破相?”苏苏拿着熟鸡蛋在哪吒额上搓搓揉揉。
那张仿若傅粉的漂亮脸蛋被打得青紫一片,叫某只萝莉身大婶心的狐狸心疼不已。
哪吒倚在美人香喷喷的怀里,被揉搓得喵喵叫,“当初不是你整日告诫我要怜香惜玉,欺凌弱女不是好男儿的行为,可是你看那泼妇,我好心放她一马,谁料她竟趁机偷袭……”
雷震子站得远远的取笑他,“看你以后还敢乱听信人言,就说这妖女不安好心!”
哪吒白了他一眼,不吭声。
苏苏倒是笑了,指尖一戳哪吒额上的大包,“我看哪吒可没这么听话,就算真是闺阁弱女,惹了他,可别想他会乖乖忍着……”
“嘶,轻点轻点……”哪吒吃疼得捂住额头,不甘不愿得吐实,“我也就……回敬给她一下乾坤圈而已……”
苏苏黑线,这还叫而已?
……要知道当年的东海龙三太子,也是被哪吒一乾坤圈打死的!
哪吒撅嘴,“好啦,小爷有控制力气,没打死她。”……不过其他可不保证。
同一时刻,商军帅营正乱成一片。
邓婵玉负痛难忍,进营时几乎落马,口中痛吟不止。
邓九公见女儿重伤,闷在营中贴身守着,心似油煎,切齿深恨哪吒。
可惜在岐山那场暴风雪中,邓九公伤了内腑,不能亲自上阵替女儿报仇。
他旗下四将同聚在营中商议,“如今主帅小姐都带伤,军中高深修士也折损大半,恐不能取胜西岐,为之奈何?”
正议论间,外面又报,“督粮官土行孙求见——”
邓九公思忖几秒,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土行孙依言进来,向邓九公问安,听见帐后隐隐传来女子悲呼痛吟之声。
土行孙疑惑的望过去。
邓九公道,“是吾女婵玉,被哪吒打伤了肩臂,筋断骨折,各种药剂都用过了……皆无法将伤口愈合。今奉旨来征西岐,身边唯有这一女相随,谁知如此!”
啊!是邓婵玉!
土行孙双眼霎时发亮,虽隐约觉得声音有些不对,但他只当在伤痛悲哭中,声音有所偏差是理所应当,并未深究。
此刻正是他表现的机会!土行孙上前一步,“小姐之伤不难,末将有金丹可一试。”
说罢抓紧时机从葫芦里掏出一粒金丹,用水研开,取一片鸟翎刮下一块,由侍儿拿到帐后给她。果真药效神奇,只轻轻敷在伤处,真如甘露沁心,立时止痛。
邓九公大喜,晚间在帐内摆酒以谢土行孙,众将共饮。
酒桌上永远是最好讲话的地儿。
宴席正酣,众人喝的是面红耳赤。土行孙打着酒嗝,大胆问邓九公,“主将与那姜尚见了几阵?”
邓九公老脸羞红,“屡战未能取胜……”
土行孙“啪”地一声按下酒杯,拍拍胸脯道,“若是当初主将肯用吾征,如今早已平复西岐多时了……”
真正在军营里待了几天,土行孙才知道原来督粮官只是个送粮草的跑腿儿人物,哪里有建功立业的升值空间?哪里能……哪里能凭军功娶了邓小姐。
邓九公不知他心中真正念头,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暗忖:此人必定有些真本事,若道法不深,申公豹也决不会举荐他……
也罢,死马当作活马医,不如明日之战就让土行孙掌正印先行……尝试一番也好。
次日升帐,邓九公对原先定好的沙场首将道,“将军今日可否将先行印让土行孙挂了?若他能成功,回师奏凯之时,将军也可以共享皇家天禄。”
将军抱拳恭谨道,“主帅将令,未将怎敢有违?况且土行孙能早日建功,与国也是美事一件。吾情愿让位。”
土行孙接到先行印后犹如被打了鸡血一般,浑身是劲儿。
双方阵容才刚摆开,土行孙就牛逼吼吼的领了本部人马,奔杀到西岐军阵前,厉声大吼,“叫哪吒出来答话!”
姜尚正与大王诸侯商议,听到今日又有人指明要哪吒出战,便令哪吒出城看看。
这话正中哪吒下怀,可怜他自从昨日被邓婵玉打破头后,来往众将纷纷盯着他额上的大包取笑他,他待在营帐内是如坐针毡。
蹬着风火轮出了阵,哪吒上看下看,怎么不见商将?
难道他喊完话就跑回去了?哪吒伸长脖子,努力往王师营里看……
“来者何人!”突然从下方传来一声厉呼。
小哪吒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身量四尺有余的小矮子,拖着一根巨大的宾铁棍。这身高对男人而言已经够悲剧了,可他竟连马也不骑,于是……瞬间被淹没在西岐这群高头大马的将领中!
哪吒昂起头,用鼻孔瞧他,“你是什么人,敢来大张声势?”
土行孙将宾铁棍一竖,“吾乃邓元帅麾下先行官土行孙是也。”
“土行孙……”哪吒仔细想想,“不认识!你为何指明要我答话。”
土行孙一吼,拉开架势,“谁叫你欺负我媳妇!今日我定要将你擒回去!”
哪吒大笑不止,把火尖枪往下一戳——
土行孙双手横棍,往上迎来!
只听‘叮’的一声,哪吒眉一舒,原来这小矮子还真有两下子,不用担心没几下便玩坏了。
土行孙仗着身矮优势,如同狂风中的小树般,灵活地左右晃动自己的身体,幅度微小,却每一次都能在火尖枪压迫而来的杀气重如游鱼般钻来钻去,时不时杀出个回马枪。
而哪吒浮空蹬在风火轮上,若面对往日高大的成|人,自然游刃有余。
可今日他所面对的是比自己矮了半截的土行孙,使起火尖枪来,展不开手。
土行孙与他战了一回,便跳出圈子,厚道的喊话,“哪吒!你长我矮,你不好施展,你下轮来,咱们身量相当,见个输赢!”
哪吒羞愤,“小矮子你别得意!什么身量相当,我如今是没长大,等将来我长大了,一定把你甩出几条街去。”
土行孙只道,“你确定你还能再长大?”
哪吒被戳中死|茓,跳下轮来,握着火尖枪冲将上去,“你这小矮子自寻死路!”
土行孙身形一摇一变,灵活地遁入土中,三两步之内钻出来一棍打在哪吒脚下。
哪吒凛然,急转身,土行孙又出现在他身后,在哪吒的小PP上又下了一棍!
哪吒大怒,在他下一次探出头时脚尖猛然往地面一点,身形如箭般倒退避开——
仿佛脑后又长了双眼,哪吒这次停步后头也不回,乾坤圈直接往身后打去!
土行孙一时不慎,差点被打中——
关键时刻,一道破空之声响起!
伴随着这铿锵声,哪吒的乾坤圈被一枚黑羽打落,救了土行孙一条小命。
“姑娘!哦不,邓小姐,你的伤好了?”土行孙扭头看见来人,双眼瞬间变成红心状。
真假邓婵玉(终)
“……姑娘,小姐……”
哪吒面色怪异的望向黑着一张脸的寐喜。
寐喜恨恨皱眉,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掐死这小矮子。
好在土行孙还知道正事为重,抬手祭出捆仙索!
寐喜默契十足,配合土行孙的进攻,在哪吒察觉不妙,欲退后时寐喜双手结印清啸一声!
霎时空气中幻化出无数黑羽,隐隐聚合呈凤形,强大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聚起,硬生生把欲退的哪吒逼得停滞一秒——
下一刻土行孙手中的捆仙绳爆出一声巨响。
在场众人只来得及看见金光一现,哪吒便被平空拿了去。
由寐喜出现到哪吒被捕的时间间距极短,杨戬雷震子相救不及,只眼睁睁见那土行孙伙同寐喜,下一瞬消失无踪。
话说土行孙得胜回营,一转头就没了那邓小姐的踪迹。不过就今日所见,邓小姐的法术竟也精深非常,叫他心中的仰慕之情又飙升了十分。
邓九公大步流星的出账,“听你这次生擒了哪吒!快快带上来。”
土行孙一招手,军卒们立刻将被捆仙索绑得跟小猪似的哪吒抬上来。
邓九公喜道“这使得何种拿法?”
土行孙有所保留道,“各有秘法就是。”
邓九公上下打量哪吒,令左右,“先将哪吒拘于后营,待吾飞书闻太师,再做定夺。”
“诺!”
待哪吒被押下去了,邓九公转瞬一改面上的肃杀之气,笑眯眯的拉着土行孙的手,命军政司给土行孙记首功,破格提拔至将军。并在营中大肆宴酒庆功。
夜饮至二更,众将各自回寝帐,唯独土行孙还在陪邓九公把酒言欢。
酒至三更,土行孙扛不住了,迷迷糊糊向邓九公吐露了对邓婵玉的思慕之情。
邓九公喝得正酣,失言道,“土将军,若你能早破西岐,吾便将爱女婵玉许配给你!”
土行孙听罢此言,满心欢喜,一整夜在床上滚来滚去,高兴得怎么也睡不着。
翌日一大早,邓九公在土行孙出战前特地将他叫来,给予爱的鼓励,“土将军,望你早早立功,旋师奏凯,朝贺天子,共享千钟。”
土行孙点头,想到将要取媳妇了更笑眯了眼儿,得意洋洋地拉拔着一干人马排开阵势,坐名要姜尚出来答话。
姜尚随即出阵,众将分列两边,便见一个容貌秀丽如少女的小少年跳出来,大呼,“姜尚,你乃昆仑之高士,为何要入歧途,今日吾特来擒你!”
西岐众将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齐声大笑起来。
姜尚倒是未出言讽刺,他向来尊重每一个对手,只温声道,“如此,我便静待进军如何擒吾吧。”
土行孙弯唇一笑,毫无预警地猛然执棍劈来!拉开了大战序幕!
姜尚以剑格挡,可一个在马上,一个于地下,与哪吒当初一般,姜尚手脚难以施展。
如此三五个回合之后,土行孙重祭起捆仙索——
姜尚微眯起眼,看来哪吒上次便是被这法宝所虏。
原本他身形已经避过,却在刹那之时,极为精确的翻身一跃,巧妙的将脚踩在捆仙索攻击范围内。
土行孙大喜,机不可失,他忙轻抖手腕,绳索瞬间套入姜尚的脚踝!
便见金光一闪之后,姜尚与杨戬相视一眼,这道光芒正而不邪,确有些古怪。
他尝试以术法震断脚上的绳子,不料才刚一动作,便发现这古怪的绳子竟能吸收道法,被它缚中,任何攻击挣扎的法术皆如泥牛沉海,再无声息。
这厢姜尚正舍身研究敌方的法宝,旗下将士们可皆被吓坏了,生怕丞相也像哪吒一般被虏了去。
一时众将齐齐奋勇杀出营地,土行孙寡不敌众,只能恨恨扼腕,让他们将深具探索精神的太公望从他手里给抢回营去了。
且说苏苏此时正盯着寐喜留下的黑羽发呆,他既已经来了,申公豹与闻仲也不远矣。
上了狂奔的马车,如何能停下刹住?
突然帐外响起一阵喧哗声,隐约听有人惊慌地提到丞相二字……
苏苏一惊,下意识的立刻出了营帐。
众将看到丞相的大帐内忽然跳出一只白狐,虽认出是丞相的爱宠,但着实讶异向来以国事为重的太公望竟然会在出征时带上家中的小宠物。
也由此,众将明白了这头小白狐在丞相心目中的特殊地位。
小狐狸踌躇了下,慢慢挨近被死死绑缚住的姜尚。
那绳索也不知是怎么绑的,几员猛将蹲在地上如何解也解不开。
有性急的,干脆拔出大刀,用力割绳子。
才割了几下,突然小白狐低叫一声,一口咬向握刀的大将!
“嘶!”这员大将急急收回手,手背上还是被咬出两个深深的血洞,“哎!这畜生怎么突然咬人。”
白狐眼中红光一闪,那员大将已经在丞相刹那间冷冰冰的视线下讪讪低了头,讨好的冲小白狐露出憨笑,“没事没事,咬得好咬得好,以后想磨牙了还找俺!”
旁人意识到白狐突然攻击应该事出有因,细看之后才发现,那绳索竟然已陷进肉里了!
姜尚道,“看来此绳不可用外力切割,否则会越收越紧,直至绞杀掉被缚者。”
晚了一步赶来的马诗诗只听到他的最后一句,不由泫然欲泣,“师兄,我去找师尊相助!”
姜尚道,“不必劳烦师尊,尚自有办法。”
“又是因为她吗,”马诗诗道,“师兄是担心若师尊来探,会发现端倪,是吗。”虽然是问句,但她用得已然是肯定的语气。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起来。
众将完全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场合听到丞相的风花雪月……原本他们还以为丞相爷也像仙人那般没有七情六欲,谁料原来仙人的感情生活还更劲爆,恋情多角秘辛迭出。
在一片暧昧的沉默中,姜尚轻轻对马诗诗道,“师妹,进来行军赶路辛苦了。你累了,先回帐歇息吧。”
马诗诗咬紧牙关,微涨红了脸,不动。
此际帘帐猛然被掀开!
年轻的武王姬发收到姜尚被缚的消息,正惶惶亲来帐内看他,他神经可比钢筋,完全没察觉营帐内的微妙气氛,径自飙泪奔到姜尚身份,“尚父!”
俨然在文王去后,将太公望真心当做父辈来敬爱。
“孤不知有何罪,天子屡年征伐,竟无宁宇。兄父皆丧,内外忧患,尚父今又如此受苦,使孤日夜惶悚不安……”
这般情境马诗诗自然无法再留下,她看向那只妖狐,此刻它双眼怔怔地盯着师兄,察觉到她的视线,它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眸无悲无喜,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她。
我究竟是哪儿不如你?
我究竟是哪里输给了你!
马诗诗转头,独自离开营帐。
若是……
若是你没有出现就好了,若是……你从来没有出现就好了。
枉凝眉终虚化(上)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见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一个枉自嗟叹,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师叔!此绳是捆仙索。”
杨戬在姜尚被绑后便急急四处寻访道友,探问这究竟是何法宝?终于,让他探出这是惧留孙的独门秘宝。
惧留孙……
哪吒雷震子也识得惧留孙,不由惊讶道,“惧留孙师叔怎会害姜师叔,绝无可能。”
姜尚颔首,“这捆仙索或许是被土行孙所盗,惧留孙绝无可能使人拿捆仙索对付西岐。”
毕竟惧留孙是玉虚宫的人,怎会帮着外人拆自家师尊的台。
苏苏翻了个白眼,惧留孙当然不会,可他那个好拐无比的笨蛋徒儿——土行孙,他会。
这个不知道给自己师傅惹下大麻烦的土行孙此刻很黑皮,回营后邓九公一听他连姜尚都被绑住了,朗笑道,“但愿早破西岐,旋师奏凯,不负将军得此大功也。”
土行孙挠挠后脑勺,会人家对自己这么器重,便想投桃报李,“元帅不必忧心,末将今夜进西岐,杀了武王、姜尚,将二人首级带回来,进朝报功;西岐无首,自然瓦解。”
邓九公道,“西岐守备森严,如何进入?”
“昔日吾师传我地行之术,可行千里。这有何难事?”只要早早把媳妇嫁予我就好~
是夜,杨戬呈上惧留孙送来的符印,“师叔,用此印可以将捆仙索解去。”
他把符印在绳头上,用手一指,那捆仙索即刻脱落下来。
姜尚略活动了手腕,思虑土行孙该如何处置。
突然一阵怪风刮来,把宝纛幡一折两段。
姜尚一惊,这恐是凶兆,忙取来香案,焚香炉内,将八卦搜求吉凶。最后铺下金钱,便知就里。待占卜结果一出,姜尚深蹙紧眉,命杨戬请武王前来营帐。
待杨戬去后,姜尚命左右,“在账前悬三面镜子,顶上悬挂五面。今夜请诸侯众将不要各自散去,俱来我营帐中。并严备看守,须弓上弦,刀出鞘,以备不虞。”
苏苏只看他见刮了一阵大风便开始神神叨叨,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姜尚耐心解答,“方才风过甚凶,我卜了一卦,卦象主土行孙今晚进军行刺。”
苏苏无可无不可道,“那需要我帮忙什么。”
他淡笑,“尚能应对。”
待武王一头雾水的跟着杨戬进来,“相父请孤,有何见谕?”
姜尚道,“老臣今日训练众将六韬,特请大王筵宴。”
姬发大喜,“相父如此勤劳,孤不胜感激。只愿兵戈宁息,与相父共享安康。”
姜尚点头,只令左右安排筵席,侍武王饮宴,宴席上也只是谈笑军国重务,未提土行孙行刺一节。
时至初更。土行孙辞邓九公、众将,将身子一扭,原地杳然无踪。
好不容易摸到军营,土行孙先扑武王,便又扑了个空。没鱼虾也好,他沿路把诸侯的帐篷也一一扑了过去,可惜次次又扑空。
土行孙怨念不已,最后摸至姜尚帐中,只见众将弓上弦,刀出鞘,森严侍立两旁。土行孙在下面苦等半晌,不得其便。
好在二更初上,土行孙终于等到武王挽着个貌美妃嫔出来,其余诸侯还在帐内痛饮。
也罢,我且先杀了武王,再杀姜尚也不迟。
土行孙打定主意,便一路地下尾随,待武王进了王帐,命侍儿各散,与宫妃解衣安寝。
土行孙屏息宁气,轻轻在地底下等候,待听到鼻息之声传来,土行孙钻出地面,此时红烛未灭,帐内通明,土行孙提刀在手,上了龙塌。
轻揭起帐幔,搭上金钩,周天子正合眼朦胧,酣然熟睡。土行孙只一刀,就把武王的头割下,往床下一掷。
那一声闷响惊起宫妃,她睁开眼,惊道,“汝是何人,为何深夜至此?”
土行孙自幼山上苦修,罕与女子打交道,见着宫妃身上衣衫半褪,不由羞红了脸,老老实实的回答她,“我奶成汤营中先行官土行孙是也。姬发已被吾所杀。尔欲生乎,欲死乎
?”
这话说得,倒也真是个呆子。若是其他武将一击得手后,怕是立时要杀人灭口,哪里这么罗嗦,还好心问对方要生,还是要死?
这妃子面似桃花,闻言楚楚可怜道,“我乃女流,害之无益,望将军赦妾一命。若不嫌弃贱妾貌丑,收为婢妾,妾得侍将军左右,铭德五内,定不敢有忘。”
“啊?”土行孙懵了,怎么……怎么他只是好心问她想不想活,她就要对他自荐枕席!“不行,我不能对不起邓小姐……”
女子立刻热情的扑上来,火速扒下自己的衣服后就开始脱土行孙的。
土行孙原想伸手推开她,但抬头就看到对方已经光洁溜溜的身体,哪敢伸上手去,只不住后退挣扎,脸红得快爆炸,“这位姐姐,不行啊!不要!我不能对不起邓小姐……”
可这妃子手劲儿过人,一把搂住他就不放手,如何也挣不开。
土行孙哀叫,难道今天他的清白就要葬送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那宫妃突然喝道,“拿住了土行孙!”
帐外三军呐喊,锣鼓齐鸣。土行孙定睛一眼,原来这女子是杨戬所化,再一看地上姬发的头颅,此刻已化成一截朽木!
姜尚听到远远从王帐传来的喊杀声,嘴角微微释出笑容,亲自入帐后结界内请出姬发,姬发迷茫道,“哪里来的杀声?”
“回禀陛下,应是杨戬智擒了土行孙。”
姬发闻言大喜,未几,便见杨戬腋下夹着赤条条的土行孙,来禀姬发。
姬发看着二人模样,不由囧然,“既已拿将成功……这是如何光景?”
杨戬夹着光溜溜的土行孙答曰,“此人善地行之术,若放下他,便会遁地逃走。”
苏苏伏在塌尾,也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土行孙白嫩嫩的祼体,恍然大悟,“杨戬,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鬼畜攻!”
杨戬:“??”
姜尚状似自然地左移一步,恰好挡在苏苏的视线前,命杨戬将土行孙带下去小心关押起来。
枉凝眉终虚化(中)
得到土行孙被西岐所虏的消息之后,邓九公的西征大军着实萧条了好一阵。
但战争不等人,西征军且战且退,一路退出西岐山界。
姜尚兵分两路,一路继续绞杀西征军,一路径直北上,方向直指朝歌!
至于土行孙,自然也一路被带走。
应着他的师父惧留孙的缘故,姜尚没有立刻斩首。命杨戬通知了惧留孙,只待他来后,与他商讨如何处置土行孙。
可杨戬这次带来的消息是,土行孙之事已被师尊知晓,正命惧留孙闭门思过。
没法,土行孙只好继续做阶下囚,苦哈哈的等师傅惧留孙回来救命。
既然师尊已经知道土行孙的事,姜尚目光转向苏苏,那她的存在,师尊定是也知道了……
果然,两日后杨戬回报,不日玉虚十二金仙将会下昆仑,助他顺利攻占朝歌。
而苏苏,也已然从申公豹和寐喜传来的密令得知,闻仲和申公豹将在三日后与邓九公的西征军顺利会师。
是孽缘抑或是劫数。
玉虚十二仙和闻仲申公豹竟撞在一起。
起事的时间就要到了。
当闻仲的黑麒麟降临战场的一瞬间,申公豹拍拍座下白额虎的头,风骚无比的绛紫道袍迎风招展。
闻仲不愧为三朝元老,领兵布阵精妙无比。
原本被杀得几乎溃逃得西征军仿若找到了主心骨,重新焕发军容。
这是全然交托的信任,他们毫不迟疑,坚信只要紧跟着闻仲,必定会胜利。
只见那兵戈凛冽,树立斩虎屠龙纯雪刃。对对长枪,似排数千粗细冰淋尾。
长弓初吐月,短弩似飞凫。
重整旗鼓的王师令顺逆已久的西岐军有些反应不及,况且另一支绞杀王师残部的西征军正陷进闻仲的包抄之中。
姜尚火速令传令官下退兵令,西岐军人数原本就少,经不起损耗。
这厢闻仲见姜尚率先收兵,未前去追赶,令人叫邓九公前来回报,同时清点人马,重新整合。
这一夜是如此漫长。
姜尚商讨完战事回帐后,苏苏没有像往日般先睡,而是化回人形,倚在塌上。似睡未睡,似醒未醒。
姜尚站在塌前默默注视着她良久,而后轻轻的,摸一摸她的头发……
手在要收回时被拉住,苏苏睁开眼,定定回望他。
“这几日,玉虚十二位师兄便要来了。”良久,他才挤出这句话。下一句‘你便彻夜逃吧’来不及出口,便被一根纤纤玉指按住。
她道,“……吻我。”
姜尚迟疑地看着她,心跳咚咚如擂鼓,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不由笑了,抬起双手轻轻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吻我。”
他闭上眼,小心的以唇舌描画她的轮廓。
“我问你,曾有一刻后悔与我相识吗?”
“不悔。”
“如果我永不回应你,日后还要嫁给别的男人,你还悔不悔?”
“不悔。”
“如果我告诉你,我与你同吃同住,今夜你的晚膳里,我还下了毒,你还不悔吗。”
他温存的摸摸她的头发,笑了,“我早知道了。死在你手里,我一点也不怨。”
她没有再说话了。
姜尚从她的脸上,吻到一滴咸涩的温热,他低声喃喃,“为了这一滴泪……我死也欢喜了。”
她沉默良久,道,“……傻子。”
从来良宵短,只恨情丝长——
五更天,军营响起一片喊杀声,王师来偷袭!
在四面战鼓苏苏坐起身,指尖缓缓摩挲着枕边人透出淡淡青色的脸。
他紧闭着眼,白得发青的脸上表情十分安详而满足……再有最后一剂毒膏,他便永远不会再醒来。
苏苏怔怔凝视着他良久,而后极轻的,碰一碰他的唇,将毒药随意扔进案底,转身离开。
当那抹妖娆的身影离开之后,姜尚轻轻睁开眼,念动隐身咒,身影渐渐化作透明……
苏苏出了营帐,发动信号,不过转瞬间,申公豹与寐喜已出现在她身边。
“四更就通知了你做好准备,怎么这么久才出来?”申公豹别有深意的眨眨眼。
苏苏没心情与他调笑,只把目光转向寐喜,“闻仲呢?”
寐喜道,“正在靠王帐那边。”
苏苏远远望去,果然发现那头黑麒麟载着闻太师亢奋的俯冲腾跃,隐约看见哪吒的风火轮和雷震子乾坤金棍的残影,看来太师杀性正酣,她便不过去打扰了。
“姜尚已经解决了?”申公豹果然第二句便是这个。
苏苏妩媚一笑,“这是当然。”
寐喜心一动,低头看她。
苏苏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坦然地看向他,寐喜微微有些尴尬的率先转过脸,没说话。
五更天快过去了,东方渐渐透白,映出脚下西歧军的惨境,只见地上尸横的,折筋断骨,鞍上无人,战马空拖着缰绳嘶鸣……
申公豹与杨戬对上了,在战乱中逃出的土行孙正对着寐喜眼含瑃情,无限恋慕。
“邓小姐,你来救我了……”土行孙含情脉脉。
申公豹对战时还抽空Сhā了一脚阿谀,“寐喜,看来你真是魅力无限,男女通吃。”而后再对土行孙道,“若你真想娶个男媳妇,便继续试着追求他吧。”
“寐喜……男媳妇?”土行孙反应不慢,震惊道,“你不是邓婵玉小姐?”
寐喜额上青筋暴跳,“谁告诉你我是邓婵玉的!”
土行孙道,“可是……可是西征的美姑娘唯有……”
寐喜可没让他把话说完,“谁告诉你我是姑娘的!”
“是,是我自己看的……”
寐喜直接阴森森道,“我剜了你这双狗眼!”
苏苏忙上前调停,“小孩子眼神儿不好,咱们不跟他计较。”
寐喜余怒未消的再瞪他一眼,土行孙心灵破碎,幻灭的蹲在墙角画圈圈。
倏地,从空中落下密密麻麻的细雨般的火箭,将整个天空点亮!
火箭似乎有眼睛一般,准备的避开西岐军,射向王师队伍中,已达十万大军的王师内部,霎时想起一阵凄厉的哀嚎,远望去,犹若开出千万朵血腥而致命的烟花,凄美壮丽之极。
——是玉虚十二仙!
想不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到。苏苏眯起眼,魔魅之色闪过,无声弹出利爪。
枉凝眉终虚化(终)
——君归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隐形咒对同是玉虚宫师兄弟的十二仙来说形同虚设。
在十二仙眼中,他们看到曾经最惊才绝艳的小师弟手握着雌雄宝剑挡在那妖狐身前,对着他们,竟举起剑——
姜尚原本只想出来护送苏苏离开,谁料竟发现师尊提前将玉虚十二仙派下昆仑。明显已对他起了防心。
他看着昔日十二个师兄都向着苏苏挥去法器,手中的宝剑仿佛也在呼应他的心情一般,清啸一声,剑鸣被淹没在周遭嘈杂的呐喊冲杀声中,心爱的女子没有听见,她正与那个美丽的少年并肩而立,相互私语着,决定他们各自负责的击杀人数。
“师弟!”有人怒吼震惊的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他手中的‘剑’在嘶吼咆哮,刺向每一个要向她发动攻击的人。
或许我已入了魔障?
他问自己,但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一个身影若流光般疾扑在他身后,腹部一凉,他低头看见露出的刀尖……
剧烈的疼痛令腰部肌肉连至大腿的动作皆后滞了几秒,大腿和左臂分别被一根长枪钉在地上。
看来师兄们已经判定他堕入魔道,要将他清理门户。
他溢出一口血丝,单手结印逼退来者,另一只手拗断长枪,将嵌在体内的枪头和长刀□!
鲜血随着动作喷溅而出,有几滴落在她的脸上,她此刻也正周旋在十二仙和数名仙童中,利爪毫不留情的撕裂每一具触到的肉体!
鲜血四溅中,谁也分不清是谁的血。
他咬破了唇不吭一声,自成一场壮烈的默剧般,无声的屠戮。
体力渐渐到达了极限,几次伤重未愈加上霸道的毒药在侵蚀神经……
他手上结印的动作慢了一拍,脸颊立刻被锐利的剑风划破一道狰狞的血痕!
天渐渐一点一点亮起来,他沉重的喘息着,手持长剑始终站在她身前,晨风浮动着他残破的道袍,猎猎作响。在下一次突袭进攻中,脚蓦地一麻……身体到极限了。
他被打落在地,肩膀被番天印打穿,欲抬起头,又被斩仙剑重新压在地上。
“姜尚?”忽然,原本沉溺在打斗中的她突然转过身,双眼在黑压压乱成一片的战场上焦急的搜寻,“姜尚?姜尚,是不是你?我知道你在这……你快出来!”
他仰躺在地,口中都是腥咸的血,却尝出了甜蜜的味道。
苏苏,快走吧。我永远也不会回答你。
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曾经明媚的倒映出他的剪影。那弯殷红的嘴唇,曾经对他诉说着最甜腻动人的情话……
走吧……离开我,离开西岐,逃得越远越好。
他听见她轻吁一口气,安心地喃喃,“……幸好他还安全地在营帐。” 她在营帐内设了保护结界,才放心离开。
脚步声背向他,慢慢朝南突围,离他越来越远……
他转过头,无限眷恋地望着她的背影。
一步,两步,三步……他静静数着她远离的脚步,师兄们还在商量是将他就地处决还是带回去交给师尊,他耳窝内隆隆声低低的滚动,听力似乎消失了大半,师兄们的声音已逐渐听不清楚。
突然,已经快走出视线之外的她再次回头了,目光几乎扫到他的身影,他的心跳刹那为她而激越。
“姜尚,”她不管不顾,就算没发现他,依然执拗的又跑回来,“姜尚!我知道你就在这!”
寐喜见她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忽然又跑回去,不由微愠的跟过来拉住她的手,“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走!”
她甩开他,两人挣动间,一支金箭突然倏地破空而来——
姜尚终于忍不住起身示警,“小心!”
玉鼎真人见他猛然一动,以为是要反击,横在他脖颈的斩仙剑从右喉狠狠划至左心!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汩汩蜿蜒了一地……
苏苏听到熟悉的声音,待打掉金箭回头看去,那个被刺得千疮百孔辨不清面目的血人,就是曾经如风光霁月清雅绝俗的姜尚?
“不……”
她不敢置信,摇头再摇头,心脏瞬间被一只大掌捏紧,却是发不出声,只踉踉跄跄地赶到他身边,甚至连站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差点跌坐在旁。
她颤抖得捧起他的脸,胡乱想拭去他脸上的污血,喉中控制不住透出哭腔,“姜尚!你怎么了?别吓我……不要吓我……”
十二仙看此情境,不由都有些凄然,毕竟做了数十年的师兄弟,今日,便权给他们留下话别时间,再缉拿那妖狐。
“别哭……”他艰难地抬起手,想擦去她的泪。
“我不哭。”她用力咬紧唇,托起他的手让他能顺利抚上她的脸,努力强忍住眼泪。
“我说过,我不会再伤你……若是你我之间非死一人不可,那便是我吧。”他拇指费力的摩挲着她的脸,“可惜……以后的路,不能再陪你走了……”
她捂住嘴用力摇头,却是泪流满面,“不……不……”
“这辈子……我欠你的,都还清了吧。”
“都清了。”她哽咽着,“可是我欠你的,还没来得及还……”
他身上的血慢慢浸透她的衣襟,“那就……留到下辈子还我。下辈子,换你欠我……”
她不停擦去奔流而出的泪,努力想再看清楚他的脸,释出笑容,“好,下辈子换我欠你……我们只做一对寻常夫妻,好好过日子。”
“说……定了……”
他露出淡淡满意的笑容,渐渐阖上眼。
“说定了。”她紧紧抱着他,将脸贴在他渐渐冰冷的额头上,用着对恋人撒娇的口气喃喃,“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还记得吗。那时候你穿了一件……嗯,一件青色的纱衣,坐在盛开的蟠桃树上……那时候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他这次没有再回答……
她轻轻摇晃着他,他脸上尤带着淡淡的笑容,右手无力的从她脸上滑落……
她几乎要因为心碎而亡,却绝望又温情脉脉的再摇晃他,“姜尚,你还没回答我呢……记得吗?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他依然紧闭着双眼,没有回答。
她颤抖的弯起嘴角,努力再勾画出一个笑容,“好吧,不回答也没有关系,我还记得……我的记性向来很好,连着你的份儿……一起记下去。”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温柔地喃喃,“姜尚,你那时候说呀……‘你是哪家的狐狸?’”
他依旧沉默。
她倏然也跟着安静下来,只抱着他的尸身坐倒在地,低着头望着他,一动不动,似乎也跟着死去……
虚空中,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逸出她体内,渐渐地以她为中心,若风暴一般极速旋转……
寐喜,哪吒,申公豹,不论谁在外面焦急的喊她的名字,她依然毫无反应,只呆呆抱着姜尚的尸身不放。
马诗诗捏紧手上的金箭,伤心欲绝地几次想冲进去抢回姜尚的尸身,但都被其他金仙拦住,“那妖狐似乎要开始渡劫了,贸贸然闯进去恐有杀身之祸”
心魔乃是爱憎恶,伤别离,求不得……
苏苏历过百般悲喜,痛失挚爱,此番心如死水之下,竟是冲破了所有心魔,只等最后一个雷劫以待飞升。
当多年目标近在眼前,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丝毫感觉,仿佛一切感情都随着怀中那人而去。
姜尚,我竟如此爱你,超乎我的想象,超出你的预料。
这么多年,她一直无法轻易释怀那一剑,如何能承认,是因为心中还爱着他。
爱有多深,怨就有多深。
当如今再没有怨恨的借口……那人却已不在了。她心痛欲狂,她想悲声狂呼,又恨不得与他同死一处。
轰隆隆……
天边开始现出紫色的劫云……
苏苏任凭劫云到了她头顶,依然一动不动。
当第一道天雷打下,不意间触碰到姜尚一缕衣角——她终于动了。
她狠狠抱住他微微僵硬的冰冷身体,仰头凶狠得朝天尖啸一声!
这尖啸锐利得可怕,几乎形成了半实体化的恐怖波动,声波向四面八方震荡,给人以撕裂周遭一切的错觉。在这可怕的尖啸声中,玉虚十二仙皆脸色煞白,竟是被音波逼退了数步。
这便是上古遗留的天狐的实力吗。
眨眼之间,所有人骇然发现以苏苏和劫云为界,一道巨大的光柱直上九霄,苏苏啸声不绝,那光柱随之仿若无有穷尽般,深深刺破天空。
绵密频繁的轰隆隆声入耳,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那光柱骤然化成一片光幕,将整个天空都笼罩起来,彻底隔绝人与天的视线接触。
众人看不清光柱内苏苏是如何渡过雷劫,只听雷声不断轰鸣着,终于,两个时辰后息止下来。
待光柱也随之消散后,人们才震惊的发现眼前整座山脉皆被夷为平原。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下,没有人敢直面与之抗衡。
在这个后天形成的平原正中心,一个金瞳雪发的绝色天人紧抱着那具难辨面目的血人,头也不回地飞上九霄……
姜尚……
你曾说过你会永远等我。
我相信了。不管是何时,也不论在何处,反正我心底知道,总有你在等着。
可如今为什么当我想回到原地……
你却已不在了?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她一字一血泪,想起记忆中紫霞的对白。
我猜中了开头……可是,我猜不到这结局。
姜尚……带我走吧。
—正文完—
桃花源外传
“于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娃儿紧揪着娘亲的衣服,“于是妲己就抱着他一道殉情了?”
娘亲囧然了下,“当然不是,妲己可不是那么软弱的性子,自然不会抱着一同寻死的念头,而是一起努力地活下去。”
“咦,可是那太公望不是死了吗?”
“啧,死了还可以复活的嘛。有女娲这个人界创始者在,完全不用担心。”
女娃闷闷地“哦”了一声,突然觉得感动值下降了五十个百分点。
“不对,”思索了片刻女娃疑惑道,“那女娲为什么要帮太公望?”
“为什么不帮?他可是为颠覆成汤派下的先行官,代表女娲和元始天尊扶持西岐成为新的天下之主啊。”
“哎?那意思是太公望被女娲救活后又离开妲己,继续辅佐西岐了?咦……不对不对,他师父不是很小气吗,怎么会原谅他跟妲己在一起?”
娘亲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子,“笨,先前妲己还是妖精啊,仙家当然不会同意。可飞升之后,九尾天狐是上古神兽,法可通天……那些道貌岸然之徒怎会放过这个拉拢的好机会。”
女娃儿只觉脑袋一团浆糊,还想再问的时候,娘亲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好了,今天的床头故事先这样结束了,下次再继续。晚安。”
于是可怜的小女娃便带着满脑子问号入睡,第二天早上留着问题问父亲去。
“爹爹,我问你。”早膳结束后她小大人一般双手背负身后,仰起小脸很有求知欲的道,“娘亲昨夜给我讲了武王伐纣的故事,可我对比史书,觉得她说的几处地方有点奇怪。”
“嗯,问吧。”爹爹双手在她腋下轻轻一提,将小萝莉抱在腿上,他的右颊和脖颈上细看,隐隐看到两条长疤,颜色比肤色略浅些,但从中能看出那场战斗该是多么惊险。
“书上没提到太公望曾经死过,只说他最后是在朝歌战死的,可娘说他其实早已死过了,是妲己求女娲救活他的。那女娲为什么会这么热情帮妲己了?还有,太公望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的?不然妲己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可他又在朝歌战死,那妲己岂不是要伤心死?”
爹爹道,“女娲会出手相助,自然是因为妲己愿献上天狐的通天神力以换太公望的性命,而且已经飞升的天狐,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去完成诱惑成汤之主的任务。既已是弃子,也没有必要再费力逼迫为难。”
“啊,原来是这样。那太公望呢?他最后到底是不是真的战死了?”
他眼神越发柔和,“有人在等着他,他怎会轻易战死。”
“啊,那……那他是诈死了?”小萝莉倒还真聪明,“这应该瞒不了元始天尊那小气鬼,他最后又怎会放过太公望?”
“你想,若是一个剔去仙骨,剥离神格的凡人,能否再继续执掌封神榜?不过蝼蚁般的存在,也没有让天尊有掌控管束的资格。”
“啊!”她小小惊叫一声,“太公望对自己可真狠,诈死了还敢再剔先骨剥神格。”
“因为有人在等着他呀,他可不想让那人等太久……”
小萝莉怀疑的抬眼,双手叉腰的逼视老爹,“不对!为什么娘亲和爹爹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笑而不答,只揉揉女娃儿的头,“好了,吃完饭休息下就要去先生那习课,爹爹也要忙了。”
女娃儿嘟嘟嘴,“先生老爱变成兔子,害我好几次都差点把他抓去炖了。”
爹爹摸摸她鼓鼓的小脸,“下次就是拿去炖了也没关系。”
等小萝莉蹦蹦跳跳的上课了,她拿起角落被翻得零零落落的史书……
昔武王伐殷,岁在鹑火,武王观兵孟津而归,尊太公望为军师,居二年乃伐。帝辛亦发兵距之牧野,起兵十七万,苦战月余,赤地千里、血流漂杵。
至甲子日,胜负依旧难分,遂签立牧野之盟,二军划长江而治。此间太公望战死沙场,武王大恸,追封武圣……
后世儒、道、法、兵、纵横诸家皆追太公望为本家人物,尊“百家宗师"。
这段历史完全不一样了……
她轻轻感慨,数百年后的史书提到他,皆是统一口径的高山仰止。可提到她……
一百年前只有一句:帝辛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
待百年后,武王的孙子PK掉帝辛没用的孙儿时,曾经脱序的历史又被倒回原位。而妲己与帝辛,也重新被放在审判席上,无可奈何的接受代代使官学者的一层层抹黑。
可帝辛这时早死透透了,他也向来不在意身后名。而她,更是当做浮云,只与那人在人间做一对平凡夫妇,打算生一窝小狐狸……咳,虽然这数百年只成功造出了一只。
而寐喜虽为邪神,可到底也是神。大战后他带领族人潜心修炼,只偶尔应邀参加凤族的宴会,听说黑凤凰在凤族里拉风无比,有无数火凤凰在倒追他。
至于申公豹,大战后他的无间道身份自然暴露了。阐教是回不去了,就是截教上下对他也有点讪讪的,尴尬十分,于是他便厚颜无耻的满世界找到她,不论她如何搬家,他硬是在她隔壁搭窝,倒也就这么吵吵闹闹的继续这段孽缘……
哦,说到这差点忘了小师妹。
姜尚诈死后,杨戬便代替他,掌管封神榜选出三百六十五位八部神,小师妹在其中也得了个仙位……额,扫把仙……
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好歹也是人见人怕,威慑力还是不错滴,做人最重要的是知足嘛。
偶有兴致,她也外出购买几本史书,看看有无对二人更有新意的点评。
可惜总令她失望,两人在史书中的形象也越来越呈现两极化,她便懒得再买了……
“苏苏。”
男子撩开帘子进门,手中托着一卷竹册。
“被青丘退回来了?”她对着面有愧色的夫君露出笑容,“没关系的,反正也被退了几百封,我已习惯了。”
“苏苏……”他唤住她,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本是九尾一族等待了数千年才等到的天狐,肩负着重振一族的希望,却为了救他,自毁道行,削除千年苦修的仙籍,令青丘族人痛心失望。
每年,她皆修书请求族人谅解,只是从小悉心照管她,对她怀有最深希翼的大长老仍迟迟不肯原谅,避而不见。
心底并非不难受,可是……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她还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已然是不可能再回头。
时光哗啦啦向后奔跑,当世上第一张纸被制造出来,并流通天下后,元始天尊也带着阐教众人浩浩荡荡的回九重天,新任的昆仑山主西王母娘娘曾经听过他们二人的传说。
她更像一个祥和八卦的老嬷嬷,而不是毫无情感的神。
西王母殷切招呼他们二人赶紧从隐居地搬来昆仑,她划下一块灵气宝地并在外围设置了桃花障,每日只让苏苏闲暇时跑去陪她聊天磕牙。
所以你看,神仙的日子多寂寞啊,连找个八卦对象都要这么艰难。
乔迁之喜那日,几个青丘的昔日玩伴登门做客,做完客他们就不走了,死皮赖脸要跟着他们一道住昆仑。
她面上只做无奈状,心中知晓定是大长老担心西王母使诈,才派来族人保护她。
隔日她特地又修了一封感谢信让姜尚再带往青丘,这次姜尚回来后两手空空,道,“大长老依然如往常般不接信,不过这次让我进了屋,吃了茶。回程路上,身上的书信就不见了……或许,大长老心中早已原谅你了,只是仍抹不开面子。”
苏苏乐得起身,胡乱在室内转了几圈,最后一丝心结……
终于解了。
这夜姜尚在宴桌上已经连续四次吃到鸡蛋壳,终忍无可忍道,“今日的晚膳轮到谁当班?”
众人默默无语,目光暗示地直指向她。
苏苏面无表情道,“……今晚是我亲自下厨。”
姜尚差点噎住,忙不迭又多夹起几道菜来,“难怪分外……美味,娘子的手艺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夫君,你的话是不是转得有点太硬了?
众人:“……”深深鄙视之。
岁月流转的风啊,拂动着来自故乡的云。
这叫人整个身心都舒懒起来的仲夏之夜,是多么美好。
小小的一家三口,手拉着手,一起躺在屋顶上眺望缓慢旋转的星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懒懒得令人几乎产生一瞬千年的错觉。
曾经的厮杀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儿,就连彼此指间留下的薄茧也是这么美妙。
一切都是这么恰到好处。 玄月,星光,树上不停聒噪的知了……
—END
后记(必看!)
我想了很多,也改了很多。虽然觉得悲剧最适合这篇文,不过我是喜剧控,所以最终,还是在外传给大家侧面描写一个喜剧结尾。
结局拖了太久,不论对作者还是读者,都是很疲惫的事情,真的感觉非常抱歉……
不论有人信还是不信,我在打上完结时已把结局写好了,原版结局是一万七千多字,我打算再添个小番外,因此预估是2万。莫笑前期一直更新的很慢,我想在结文时做个优惠,于是干脆预先占下结局最后两章,发公告标明让大家先买了结局这章,买下之后我再发的2W结局都能在这一章免费看完了。
完稿后我还很开心,晚上跑到作者群里显摆,还剧透一部分结局刺激人。乐极生悲吧,电脑之前开机速度一直很卡,之前白天上班晚上忙着赶稿也没时间去弄,难得闲下来后我就开了超级兔子,优化系统。
结果或许一部分群内的读者还有印象。第二天我的笔记本变成了黑屏,怎么也进入不了桌面,后来没办法,紧急打了电话叫修理人工上门修理,他姓徐,修完笔记本花了三十块。所有文档包括我的公司资料都没了,而且修完后我的键盘依然没法直接打出中文,那段时间有来找过我的编 辑和读者们或许有印象,我全程几乎都是用拼音或是龟速转换回的中文对谈。
有人问我怎么都没到莫笑文下解释,其实这段期间我都在文下一直解释,春节后电脑也从厂家那拿回来修好了,我晚上每夜每夜对着文档努力回忆之前的内容,我理解大家的愤怒,但我再次重写后,怎么也找不到过去的感觉。
不了不想写,是写不了。我不知道有人能不能理解我的感觉。明明记得熟悉的剧情,对着电脑发呆了一整夜还是写不出几行字。
于是文下怨气更甚,从前我每次更新完有浏览留言与大家互动的习惯,但现在看着留言,我反而更长一段时间脑中一片空茫,越发焦躁,却越是怎么也写不出来。回复的解释,也被当做谎言与借口,更多的攻击回来。
我是个很情绪化也很龟毛的人,追文已久的读者应该很清楚,说留言对我的情绪没有影响是假的。越激烈的攻击和言辞,越让我对莫笑这篇文产生了反感和排斥,最后甚至连打开文档都会反射性的移开视线。
于是我渐渐沉默,每次更新完不再写作者有话说,几乎不看留言,也不再回复解释。
当然,你可以说我这又是借口,没有关系,随意吧。
而我也确实是做错了,我不会回避,令大家枯等了这么久,再次道歉。
在此期间,其他作者看到我状态越来越差,纷纷来安慰我,还有不少熟悉或陌生的读者,在Q上,网上,微薄里一直鼓励支持,真的很感谢大家。
原版的结局我是怎么也写不下去了,因此大家现在看到的,跟初版结局不同。
原版中苏苏误以为姜尚联合十二金仙欺骗她,便先下手为强,一刀杀了姜尚,位置与姜尚当年刺中她的一样。等姜尚死后她才知道误会了,渡劫失败,一夜白发(好吧,我知道这个情节很恶俗)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大长老不接受她怀着姜尚的孩子,她就离群索居,等孩子大了偷偷带着孩子回昆仑,去看她爹当初生活的地方。在此期间遇到小师妹,两人斗法。苏苏恶俗的又穿越回去了……当然,是魂穿。
她回到现代社会,发现是火星冲日的第二天,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黄粱一梦……
在去公司上班那天,公司来了空降经理……模样就是姜尚= =!
这版结局评价毁誉参半,大家愿意接受哪一版就随意吧。
新版结局修修改改足足写了3W多字,算是我目前比较满意的,可能也有很多读者对这个结局也一样不满意,可我也确实已经尽力了。
新版很催泪,如果没有为了喜剧而加的外传,就是我最心水的虐文经典。如果有喜欢看悲剧的童鞋就选择性无视外传吧。
最后,还是再对部分留言解释一次,莫笑不是出 版停更,而是我真的写不出结局了,再一次道歉,其实编 辑也是一样苦哈哈的等到了现在,额……摊上我这个龟爬作者,辛苦她了。
至于有些人说骗钱,在此我只想说一句,如果有谁拿三万字的结局当几千字卖 我一定去捧场。
当然,还有些人也可以说我有的是钱,就不稀罕你白送,我没看到结局就是不爽,我就是觉得被骗钱了。这当然也没有问题,我可以理解。我送都送出了几千块,也不至于贪图这几块钱。
群管理员刚为我开了个邮箱,这部分读者可以在本章留言,将自己的客户号,还有购买VIP的截图复制下来,发到这个邮箱:1595820287@ 我全额退款。
再重复一次:
1,在本章留言以方便我核对身份 2将客户号和VIP截图发到邮箱,以防止有浑水摸鱼的人。
以上,只针对本次更新之前买V的读者。
最后,再一次道歉。
可是有句话我也必须说,某些不停煽动我封笔,让我坑文的……读者/作者?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虽然很令人倒胃口,但是我终究还是把莫笑的结局补完,我想更多人是真的喜欢莫笑,才因此更加生气指责,希望能早日看到结局,所以这些评论我接受。而这类别有用心的言论……我只想说,MM你的年纪或许还比较小,没有谁会真的挡住谁的路,当自己有了真正的实力,何愁无法脱颖而出?我并不是在嘲讽。
至于某些几万赠文看也看了,全额退款拿也拿了,可还是到处捣乱的人……
来晋江也快3年了,我的脾气是很好,从没跟人正面冲突过,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脾气。
201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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