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饭吃得很少,以保证她窈窕的身段。
“你来北京打算玩几天?”
吃完最后一片白阿姨亲手研制的难吃得要命的“健美食品”,小曼听到白阿姨的问话。
“我准备……”
“健美食品”终于把小曼给噎住了,小曼骨碌骨碌直翻白眼。
“我是来北京找工作的。我已经——毕业了。”
金小曼不敢抬头去看白阿姨那双好看的凤眼。她鼓足勇气把杯子里所有的酸橙汁一饮而尽,心里说管它呢,反正豁出去了。
金小曼在白阿姨家里安顿下来。她没什么东西,就一个双肩背包,里面装了一把牙刷、两本书和一套内衣裤。白阿姨替她腾出一间朝东的小屋让她住,她说这间屋本来是你宫叔叔住的,后来他又搬书房里去睡了。说着,她朝一个紧闭着的房门努了努嘴,又说,他晚上睡得晚,一般要到中午才起来的。
小曼喜欢这间小屋,面积虽小,但透着玲珑精致。
这间屋不是很标准的方方正正的形状,朝南是很大的一扇窗,几乎占了大半面墙。朝东那面墙向里凹进去一块,凹进去那一块独立地带有一扇窄长形的小窗,阳光从那里透进来的时候总是线性的形状,一绺一绺的,好像梳子梳过的一样。
这面小窗的窗口摆着一只直口花瓶,里面什么都没Сhā。花瓶的上半部分被太阳照透了,反射出来的光线像玉一样好看。和花瓶并排放着的是一组低柜,柜上放有一男一女两个玩偶。
木床是齐窗放置的,躺在床上窗外的景色可以尽收眼底。不过后来小曼才知道,这幢楼是附近最高的一座住宅楼,躺在19层就等于躺在空中楼阁上,是没有什么景色可欣赏的♀面是空茫茫的一片,在没有月亮的晚上,简直就像航行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一样,让人空空荡荡没着没落的。
白阿姨家一共三口人:白阿姨、宫叔叔还有他们19岁的儿子白宫。白宫在大学里读中文系,这个暑假跟几个同学一块到北戴河去玩了,要到快开学的时候才能回来。那保姆素儿住在厨房边上的一小间里,手脚还算勤快。
“就是不太会说话。”白阿姨表情淡然地说。
白阿姨说话的时候很少牵动她的表情肌,以免在她的脸上增添新的皱纹♀就使得她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多少有点怪,她生气的时候不敢皱眉头,高兴的时候又不敢大笑,让边上的人都替她感到累得慌。
周末那天,白阿姨家来了几个客人,便把餐桌搬到大客厅里去了。
白阿姨家请客,是重样子不重实惠的。
“现在的人,什么没吃过?重要的不是吃,而是气氛要好。”白阿姨对正在帮忙准备的金小曼说。
金小曼是个手脚伶俐的女孩,什么事一点就通,一看就会,自然讨人喜欢。素儿在厨房干点粗活儿,台面上的活全由金小曼一个人包了±布,酒具,鲜花,烛台,餐巾纸一一摆放在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白阿姨对金小曼干的工作很满意。
白阿姨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穷讲究”上了。金小曼看得出来,宫叔叔对她这一套很不赞同。
宫叔叔的工作是编撰大百科全书。他的书房是不让任何人进的,包括他妻子在内。他除了吃饭的时候从书房里出来一下,其余时间全部呆在里面,睡也睡在里面,谁也不清楚他每天具体做些什么,他的生存状态对外人来说简直像个谜,开电梯的那个瘦女人就曾经说过,白家的那个先生有时一个月都不下一回楼。他们习惯把白阿姨家称作白家而不是宫家,因为这里的人对这家的男主人基本上没什么印象,与之相反,女主人又总爱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极为引人注目。
小曼那天穿了条小碎花布裙子,脚上是白袜白鞋。她看上去显得就像一个女中学生,稚气,纯洁,说她已经大学毕业,没有一个人相信那是真的。客人们都已经陆续到了,白阿姨就让小曼跟她一起招呼客人,倒茶点烟,忙里忙外。
白阿姨家的菜,都是精致讲究的“健美菜”,中看不中吃的。“春风扑面”是用通心面鸡蛋春笋和胡萝卜制成的,色泽悦目,吃起来味道却很一般。“香肠吐司”倒是很好吃,可惜数量太少,因为那东西含淀粉太高,白阿姨不主张大家多吃。白阿姨让大家多吃虾皮炝芹菜萝卜和紫菜蛋花汤,她说芹菜味甘性凉,具有清热、利水和降压祛脂的功效。胡萝卜含有较多的糖分和矿物质,可助消化。白阿姨还特别强调说,她最近听说胡萝卜素有抗癌作用。
“整个儿一个医院。”
小曼听到她邻座的一个年轻人逗乐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年轻人名叫范伦兵,是白阿姨家的常客之一。据说他舞跳得相当好,是白阿姨在舞会上认识的一个年轻舞伴。他是骑摩托车来的,进来的时候戴着大红头盔。范伦兵的长相有点怪,鼻子特别长,看上去就像一只拟人化的鹦鹉。他的长相有点凶,人却是乐哈哈的。他是那种人走到哪儿就把热闹带到哪儿的人,俏皮话张嘴就来,妙语连珠,一串串地往外抖落,在饭局上这样的一个人物是绝对少不了的。
饭后还有舞会,白阿姨和范伦兵联手表演了一段拉丁舞,据说他俩是上个月一起上的“国标班”。舞姿很美,气氛热烈,白阿姨的兴致越发地高了,她忽然提议让小曼表演一段他们家乡的戏:罕剧。
小曼站起来硬着头皮唱了几句,脸憋得通红。
范伦兵抢在别人前请小曼跳了下一支慢舞。
跳舞的时候范伦兵问小曼在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ˇ大教育系。金小曼一本正经地说。教育系是干什么的?他一边跳着一边说,舞步更加松弛柔和了。
小曼说,教育系就是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
他让她原地转着圈,说,那就是什么都没学喽?
嗯——那也不能这么说。
小曼的眼睛在黑暗中调皮地睃来睃去,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漆黑的大客厅里只有脚底下那么一丁点光亮,舞会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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