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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风尘丐侠 第十一回 太平镇

这一日到了一个小镇,名叫太平镇。少冲到一酒店前行乞,店老板施舍了碗­干­饭,叫少冲吃了速速离开。少冲见店中冷冷清清,店老板、掌柜、伙计过一会儿便往店外看去,神情惴惴,似怕什么人到来。他暗自奇怪,却也没怎么在意,端着碗蹲在一边吃起来。

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个汉子,一落座便大呼小叫上菜。与少冲当面的红脸膛短髭的汉子道:“大哥!木爷他们来不来?”背着少冲那人手条势示意他小声说话,只道了句:“快了,天­色­还早嘛。”

伙计摆上菜蔬,又从门外来了五人,迳走到那两人座前,当中一矮小汉子双手在胸前交叉,十指上翻,并作花开放状。那短髭汉道:“外面景况如何?”矮小汉子道:“外面风轻云淡。”短髭汉又问:“莲花长势如何?”矮小汉子道:“含苞的、已开的全已会齐。”短髭汉又问:“你们采莲人呢?”矮小汉子道:“戴笠荷锄归!”短髭汉道:“好了,你们先去吧。”

少冲听了心想:“这是说的什么?”他曾听师父说起江湖黑道上的事,料是他们接头的切口。

才来的五人便即出店。先来的两人匆匆吃了些也要出门,伙计上去要帐,说道:“两位爷儿,我们小本生意,好歹给几个。”那短髭汉道:“给什么?”另一人道:“这个给你!”扔给伙计一个小钱袋。伙计接过一看,眉开眼笑的道:“要不了这么多。”那人笑道:“全给你了。”说罢同短髭汉大步而去。

那伙计欢喜过望,连叫几声“财神爷好走”,再向钱袋看去,立即愁眉哭脸道:“明明是一袋银子,怎么变成了石头?”掌柜、厨子一听,凑过去看,果是一袋石子儿,都道:“你看清了没有?”“是不是遇到鬼了?”店老板道:“算是蚀财消灾,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众人散了,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少冲见店老板不敢追那两个吃白饭的,心中更加奇怪,但也没兴趣去索解,吃罢上路。他到大街上问路,寻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影,大白天的各店铺早早关门打烊,街上更是一个行人也无,就是­鸡­鸣犬吠之声也难听到。偌大一个镇甸,竟如一座死城。正想转回去问那饭店的人,忽见街头走来一老一少两个农夫,老者肩头扛一根鹤嘴锄,年少的身后牵着一头青牛,他走上前唱个诺问道:“请问大伯、大哥,去太行山的路怎么走?”

两人闻言一对视,脸上神情甚是怪异,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朝前行去,对少冲毫不理会。少冲跟上前又问了一句,那年少的骂道:“臭叫化儿,格老子滚开!”少冲愕然止步,心道:“不知道说一声便是,凶巴巴的作甚?”听他口音似是山西人,却刻意打着川腔,不禁有些奇怪。

回到那个饭店,不禁叫苦,原来那店也关了大门。上去拍打了许久,也无人来应。这时街上又来了十几人,均作白衣白巾打扮。少冲认出当中一人是朝鲜相识的木太岁,上前叫道:“木大哥!”那十几人闻声停步,木太岁向少冲看了许久,才道:“是你,小乞丐!”把他拉到一旁,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冲道:“我从苗疆来,要去太行山,路过这里。”木太岁扫眼望了周围,确定无可疑人时,对少冲道:“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跟我来。”带着少冲又向前赶路。少冲问他道:“去哪儿啊?”木太岁向他一阵摇头,示意他不可多言。

少冲知他们都是白莲教的教徒,才明白这太平镇为何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自苗疆来蜀地,一路上听了不少有关白莲教的传闻,当中便有四川宣慰使杨应龙被白莲教妖人李贽所惑,拥兵称叛的故事。那李贽曾做过一任知府,自言得白莲教异人传授,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在鄂西一带倡言传道。鄂抚刘光汉见李贽举止妖异,下令驱逐出境。李贽立不住脚,奔到蜀中,也假传教为名四处招摇。宣慰使杨应龙有个爱女妙姑忽然被妖邪蛊惑,白昼赤体嗷叫,似与人交接一般。应龙只有这个女儿,平日爱如掌珠。 忽然患此奇疾,急得走投无路悬重金征医:有能治愈妙姑的,立赏黄金千两,并把妙姑赘他为婿。

这个消息传播各地,谁不愿得千金和美­妇­?上门自荐的也不知多少,都没甚效验,妙姑的病反越重了。那时李贽被鄂抚赶走,正没处容身的时候,便来见杨应龙,当日没坛建醮、焚香请神,居然把妖邪驱去。妙姑就醒了过来,不似前几天的­祼­卧噪闹了。杨应龙大喜,立给李贽千金。待要拿妙姑嫁他,李贽辞谢道:“俺已是世外之人了,要金帛女子也没用,只求赐俺一所小宅,得修炼传道就够了。”应龙连声答应容易,立命土木工人在蜀西建起一座大厦来。正厅上供一尊白眉真人,大约就是白莲教的祖师了。大厦落成,李贽就在那里传教,又替那些人民治病,倒很是灵验,四川的愚夫愚­妇­都称李贽为活神仙。李贽每天坐了八人大轿游行街衢,百姓迎道跪拜,好似神佛一样的尊崇。杨应龙也常常和李贽交谈,两下很觉投机。李贽也不时邀应龙高饮,醉后自炫他的本领,能千里外搬取财物,剪羽毛可以代弓矢,撒豆能够变兵,裁纸可成骏马。杨应龙 对他深信不疑,帮着四方传扬。

不到一年,江淮荆楚教徒遍地,愚人纷纷来归,统计不下十万人。李贽便劝应龙起事,应龙心动,暗中和他儿子朝栋商议。朝栋跳起来道:“天下有这样的奇人肯来相归,是天助我了。”应龙意决,私下密遣兵卒把守要隘,于八月中秋举旗起义,拥众二十万,声势十分浩大。李贽为军师,筹划一切。他见军中少硬弓,就连夜捏成泥人千百,各给纸剪一把。李贽念念有词,吹口气,许多泥人就不见了。到了晚上,泥人纷纷回来,布囊中满贮着羽毛,李贽令将羽毛堆积成了小丘,略一眨眼,化了千万枝硬弩强矢,应用时和真的一般无二,也可以杀人­射­击,比真弓还灵便不少。应龙越发相信了。

其时江淮南北谣言纷兴,相传有妖人剪­鸡­羽的怪事:夜间但闻­鸡­声一鸣,忙燃烛去瞧,那­鸡­身上已剪得光的了。日久人家知是妖术,畜­鸡­的人持着犬羊血俟在笼畔,一听得鸣声,拿犬羊血泼去,砰的一响落下一个持纸剪的泥人来,长不过三四寸,形状似垂髫的童子。这法术一破,剪羽毛的事渐寝。又换了剪人头发的妖法,民家­妇­女晚上睡醒,往往失去青丝。于是民间大忧,半夜互相惊起,鸣锣走告,谓妖人来剪头发,弄得­妇­女们晚上不敢睡觉。经有人指点,谓妖术最怕污秽。­妇­女们听了,各人把亵带缚在髫上,剪刀的风潮,至此才得平息。

后来越闹越厉害了:美貌­妇­女无故失去。在失去的时候,不论白日或是黑夜,家人坐着谈笑的当儿,转眼底上已空,人就去得无影无踪了。可是杨应龙的营中,­妇­女却成日价多起了。

杨应龙之乱后虽被朝廷派兵荡平,但川黔一带经历兵燹战乱,民间对白莲教畏若虎狼,避之唯恐不及。其实这个李贽并非如世人所 认为的是个妖言惑众之徒,他做过云南姚南知府,倡“童心说”,公然以异端自居,非名教而薄周孔,举止狂放,有魏晋之遗风,是嵇康一般的人物,自然与世法不容,被 官府冠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罪名,最终逼得割喉自杀。

却说少冲一行人行了半个时辰,遇到五六个汉子立在路边,木太岁向他们出示了一个小令牌,几个汉子一齐行莲花礼。众人又向前行。此后每行四五里,都有几人盘查,过了三个岗哨,来到一座寺庙前。起初庙门紧闭,待众人来到近处,门从里面打开,出来数名白衣人,与木太岁一行作礼毕,当中一人正是饭店中见过的短髭汉。木太岁道:“余部首,小弟来迟一步。”叫余秀清的短髭汉道:“人都到齐了,就等木爷。”

众人进到庙内。见大殿前挤满了人,却静悄悄的,只闻咳嗽声、呼吸声。木太岁将少冲安排在后殿歇息,同余秀清到大殿敬了香,并肩来到檐下,只听余秀清道:“我教自白莲老祖创教以来,向以除恶救世为宗旨。如今朝纲废驰,皇帝老儿昏庸无道,苍生劫难将至,圣教主应劫而生,领导咱们恢复人间净土。可是那老怪重出江湖,召集旧部,威胁我教,如今到了我四川境内,教尊令我等斩除此人,不留后患。”众教徒齐声高呼道:“余部首一声令下,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便在此时,忽响起爆竹之声,众教徒正在惊异之际,有人叫道:“火牛来啦,快挡住!”只见一头公牛角上Сhā刀,背上一大捆柴薪燃得正旺,尾巴上不知为谁绑了一串鞭炮,逼得公牛没命的向这边冲了过来。众教徒大呼小叫着逃散,逃不及的当场便被火牛撞翻。那火牛在院中一番横冲直撞,哀嗥数声后撞断大殿的顶梁柱,大殿轰然倒塌,把火牛压在下面。

过了许久,众人不见火牛的动静,才从四面聚拢来。都道:“这火牛来得好生突兀,怕是有人故意而为。”正纷扰间,有人要向余秀清报事,找来找去不见人,叫道:“部首呢?谁见了余部首了?”众教徒闻声四处找寻,才从瓦砾堆中发现余秀清的尸身,便都相互埋怨没有保护好部首。

木太岁此行原是收服余秀清,以为王森反攻闻香宫所用,不意变故突生,余秀清先已丧命。他冷眼一扫,见一老者正欲离去,神­色­间颇为可疑,当即叫人道:“那人是­奸­细,抓住他!”那老者见人识出,大掌一挥,推倒数人,翻墙越户而去。有人叫道:“我认出来了,他是铲平帮黑云堂的堂主舜伯耕。”“他­奶­­奶­的铲平帮敢到太岁头上动土,抓住他活剥了祭旗!”

那老者正是舜伯耕。因铲平帮数年前与白莲教的余秀清结下梁子,才定下此次杀他报仇的行动。少冲前番在街上遇到的一老一少农夫,老的便是他了。因少冲问语犯忌,少的才向他怒目而视。他出了山庙,不久与十来名同来的喽罗合会,向南奔了老远,转而向东,绕了一圈向北,数丈远处现出数间砖屋。他手下打个唿哨,砖屋中迎出数人,接着舜伯耕等人进去问道:“舜堂主,可是成功了?”舜伯耕叫人到山下盯梢,才道:“余贼已除,只是马大王的下落仍未探查到。咱们先不忙回太行山。”他见一名属下挟着个小乞丐,问他道:“吕汝才,这掳个小孩来作甚?”

那吕汝才便是漕帮的老四,后来漕帮并入铲平帮,他也归属于舜伯耕。当下答道:“属下见这小子与白莲教的木太岁关系非同寻常,料想他必知白莲教众多内情,说不定还知道马大王的下落,便掳了来。”

少冲明知那木太岁拉拢自己不怀好意,但他既没发现少冲手中拿的便是要找之物,索­性­不动声­色­的装糊涂。木太岁走后,他正在打瞌睡,被吕汝才下了迷香,迷糊中被掳了来,此时已然清醒,一用劲,绑在他身上的绳索立断。吕汝才想不到眼前小叫化儿竟有如此高的功力,吓了一跳,退开几步,拿紧手中的镔铁棍。众人都有些吃惊,刀剑出鞘,戒惕的看着少冲。少冲取出怀中的玉箫,问舜伯耕道:“老伯伯,你是他们的头儿是不是?这是马爷托我转交给你们铲平帮的。”说罢他抹去玉箫上的泥,露出本来的朱红之­色­。一路上少冲在玉箫外涂了稀泥,别人都道是叫化子的竹棍,怎想到是得之即得天下的玄女赤玉箫?

众人见少冲手中正是铲平帮镇帮之宝玄女赤玉箫,都是一喜。舜伯耕接过玉箫,抚看再三,自言道:“确是我帮之物!”忽然向少冲跪下道:“马大王是怎么死的,还请少侠见告。”他一跪下,铲平帮众喽罗也跟着跪下。慌得少冲扑通跪地道:“老伯伯,你快起来,你们都快起来,我受不起的。”舜伯耕道:“箫在人在,箫亡人亡。马大王把箫托你转交,他必是无幸了。请少侠说出害死的凶手是谁,我帮上下感激不尽。”少冲道:“你们起来再说。”待舜伯耕等人起身,他便把恶人谷见到有关马啸风的情状说了出来。众喽罗听了都黯然神伤,平日受过大王恩惠的这时也忍不住抹泪,更有数人叫嚣着去铲平恶人谷老巢,抓住秦汉大卸八块。

舜伯耕毕竟老成持重,心想此事宜从长计议,待众人悲愤平息了,举起手中玉箫,说道:“咱铲平帮历来帮主传位,均以传帮信物为凭,新老帮主手手相传。马大王临危授命,把传帮信物交给这位少侠,心中自是有意传位于他,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少冲双手乱摆,道:“不是,不是,马前辈托的家师,家师又托我,不是手手相传。”舜伯耕道:“马大王先传位于铁拐老,铁拐老又传位于少侠,皆是手手相传,合乎祖宗规矩。”少冲心道:“说来说去,我这顶‘铲平大王’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却听一年轻后生道:“舜堂主,我看此事未妥。咱们不能以他一面之辞就信了他,说不定这小子是恶人谷派来打入我帮的­奸­细,以打探玄女赤玉箫的秘密。帮主大位事关重大,须得从长计议。”此人是马啸风之子马林。少冲闻言心中有气,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信不信也由得你们。箫我已带到,告辞!”说罢欲走。

马林道:“我爹如何死的,你不说清楚,就想走么?”双爪一分,向少冲猛扑而来。少冲上身闪过,腾出左脚,勾他双腿。马林跃起来,一爪抓向少冲哽嗓,正是铁爪功。少冲随意一闪,便让马林扑空。他的流星惊鸿步法有上乘轻功为辅,使出来更加翩若惊鸿,矫如游龙,马林明明能看到他一招一势,偏偏抓之不中,四五十回合后不禁焦躁起来。

舜伯耕鹤嘴锄向圈中一隔,道:“不要打了!”两人都跳出圈外,马林瞪眼瞧着舜伯耕,怒道:“姓舜的,你反帮着外人,莫非想造反不成?”转头向吕汝才、巴三娘等人道:“你们站着作甚?还不把姓舜的拿下!”吕汝才、巴三娘等人对视一眼,却没动手。马林倒退数步道:“我明白了,这小子是你们一伙,是你们想夺帮主之位,才害死我爹……”

舜伯耕走向他道:“马兄弟,你不要胡乱猜了……”马林见他走近身,惊得退到门边。忽听有人道:“舜伯耕犯上作乱,谋害马大王,给我拿下!”门外涌进一二十人,刀枪棍­棒­都指着舜伯耕及其黑云堂众手下。舜伯耕见领头的是新升任厉电堂副堂主陈功,说道:“陈副堂主,你要­干­什么?”陈功道:“你做过的事自己最清楚,不必我多说。是束手就擒呢,还是亡命相搏?”舜伯耕怒道:“姓陈的,你说我谋害马大王,请拿出真凭实据。”

少冲最厌烦的是帮派争斗,见这里已无自己的事,举步欲走。陈功手臂一挡,道:“谋害马大王,也有你的份。”少冲道:“什么?”陈功打个手势,门外抬进一副担架,白布下盖着的似乎是一具死尸。陈功叫人揭起,众人一声惊呼,马林双腿跪地,失声痛哭。原来那死尸便是马啸风。

陈功道:“马大王身上满是铁拐之伤,明眼人一看都知大王死于铁拐老的铁拐。”少冲见他诬陷师父,心中一急,便想上前与他拼命,但转念还是忍住了,心想越打越说不清,动手反上他当。

马啸风身上果是伤痕累累,想见下手者之狠,铲平帮中不少人都信了陈功的话,大骂铁拐老祖宗八代,有的知眼前少冲是铁拐老徒弟,亮兵刃便想杀他报仇。

陈功道:“铁拐老与大王无冤无仇,自无杀他的动因,乃是姓舜的图谋篡位,买通铁拐老杀死马大王,又自知做帮主可能引人非议,便扶一个无能的阿斗做上帮主,他好垂帘听政。”

马林道:“啊,我明白了,刚才这小乞丐一再推辞,原来是效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故事,做一出戏给我看。”

舜伯耕气得脸红脖子粗,如喝醉了酒一般,说道:“你……你,你血口喷人!”他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向来拙于言辞,陈功本来只是推断,并未示以证据,仍使他瞠目结舌,无辞可辩。

铲平帮黑云堂众喽罗深知堂主脾­性­,不会另作他想,倒是随陈功来的其他三大堂的人,还以为舜伯耕理屈辞穷,则对陈功更加深信不疑。

忽然门外闯进一个人来,一把揪住舜伯耕的衣襟,吼道:“舜二哥,乐子知道不是你­干­的,你说话啊!”正是迅雷堂堂主鲁恩。随后又有数人进来,当中一人作渔翁打扮,乃狂风堂堂主姜公钓。本来铲平帮自铲平大王马啸风失踪,该由内四堂堂主主事。而黑云堂堂主宋金刚已逝,就只剩下姜、舜、鲁三人。月前接到讯息,害死宋金刚的余秀清将在太平镇聚会,三人便商议由舜伯耕带人来杀他为宋金刚报仇。如今舜伯耕既已在外,姜、鲁二人不坐镇山寨,一起临此,自是为着舜伯耕谋帮篡位之事而来。两人一来对陈功之言半信半疑,二来老朋友突然成了仇敌,见了面颇为尴尬,故一直在外面听言观行。

姜公钓叫鲁恩放开舜伯耕,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深藏若虚,不到时候,你别想看出他的真面目。是咱们以前看走了眼,怪别人不得。”

鲁恩一斧割下袍幅,扔到舜伯耕脸上,道:“以前咱们是生死兄弟,今日割袍断义,乐子再也不想看你一眼。”哼一声,气冲冲出门。姜公钓叫道:“三弟,你去哪儿?”只听鲁恩在远处的声音道:“乐子心中不快,去山中杀一只大虫解解气。”

姜公钓看着舜伯耕道:“你还有何话说?”舜伯耕道:“不是我。”姜公钓道:“陈副堂主曾亲眼见你与铁拐老接头,铁拐老替恶人谷卖命,刺杀武当派掌门事败身死,现在传帮信物又在他徒弟手中,还有大王身上的伤,可以断定大王是铁拐老所杀,至于是否乃你主使,也只能由你自首。”

少冲听他说什么“铁拐老为恶人谷卖命”,“可以断定大王是铁拐老所杀”, 虽说铁拐老一生淡泊名利,但少冲却容不得别人败坏他的名誉,当下哈哈大笑几声。姜公钓鹰目如电的盯着他,道:“你小命难保了,还笑得出来?”少冲道:“我笑姜老爷子一大把年纪,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却总是不长进。马大王明明不是死于钝物所击,难道姜老爷子没瞧出来?”

姜公钓听他话中讽刺味甚浓,当场便欲发作,终究自重身份,忍住怒火,道:“你倒说来听听,姜某哪里没瞧出来?”陈功正欲说话,却给姜公钓一挥手拦住。

少冲道:“倘若姜老爷子、贵帮上下兄弟不介意,我要剖开马大王脑颅瞧瞧。”他刚说罢,陈功立即挡在马啸风身前,道:“大王的遗体,岂容他如此不敬?”马林也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少冲一摊双手,道:“你们宁可窝里斗也不愿查出真凶,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姜公钓一双老眼察颜观­色­,见少冲不似作伪,而陈功神­色­有些惊慌,倒似怕少冲揭露出什么,当下说道:“瞧瞧便瞧瞧,便当是仵作验尸。查出真凶,绳之以法,大王在天之灵方得安宁。”姜公钓在帮中资历最高,他既如此说,别人也不敢反对。陈功怕欲盖弥彰,未再拦阻,心想你一个叫化儿,有什么能耐查出马啸风的死因。

姜公钓命人把马啸风尸体抬到里屋,让众人在外屋等候,舜伯耕由人看住,自己和少冲来到里屋。少冲借来一柄牛角刀,走近马啸风尸身,忽觉双手抖得厉害。他刚才一心要为师父洗脱冤屈,才想出开颅验尸,可要他真的开颅验尸,却不禁生出恐惧来。壮了壮胆子,以死人什么也不能做自我安慰了一番,拿刀去开马啸风脑颅。

姜公钓在旁见他笨手笨脚的,知他不善此道,便叫了个会看病的兄弟帮忙。不久就听少冲惊呼:“找到了!”定睛一瞧,少冲用筷子从马啸风脑颅中夹出一条白­色­的蠕虫,长有三寸,兀自摇头摆尾。门外的人听见呼声,也凑进来瞧看,见了咋舌道:“好家伙!人脑袋里有这么一条虫子,还能活命么?”

姜公钓骇然道:“这虫子是怎么来的?”少冲道:“你大王喜吃野味是不是?大半年前他进食了一只奇大的牛蛙。牛蛙体内寄生了此虫,他吃下之后,虫子自然进了他体内。”姜公钓心想:“大王喜吃野味是不错,但他什么时候食过牛蛙连我都不知道,这小乞丐怎么知道?”他找来马大王平素贴身的心腹喽罗一问,果有其事,并问出进献牛蛙的正是陈功。若有所悟的道:“莫非他早有预谋?”少冲道:“姓陈的让漕帮并入铲平帮,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当下将那日偷听到陈功与人密谈之事述与姜公钓。

姜公钓听罢“哎哟”一声,道:“原来是这小子捣鬼!”到外屋来找陈功,却不见人,说是同马林到外面去了。他立觉不妙,飞身出门,正见陈功牵着马林胳膊向山下去,当即大喝一声:“站住了!”

陈功转过身,一手卡住马林哽嗓,道:“放我走,否则我杀了他!”姜公钓止住步,轻笑道:“姓陈的,你以为挟持人质就能逃走么?”手一扬,一根长棍飞出。陈功尚未看清何物,已被长棍贯穿头颅,伏地而死。那长棍正是姜公钓的兵器钓鱼竿。

马林挣开来,大喘其气,惊魂稍定,对陈功之尸大加践踏,说道:“我道他是好人,原来,原来……”转而向姜公钓谢救命之恩。姜公钓道:“若非那小兄弟揭穿他的­阴­谋,咱们铲平帮万劫不复了。”

马林听说父亲马啸风死于陈功进献的牛蛙,又知他是恶人谷打入铲平帮的­奸­细,才知错怪了舜伯耕及小乞丐,当下向二人一一致谦。舜伯耕长舒了口气,道:“俺老舜最怕被别人冤枉我,如今真相大白了,俺老舜也好受些了。”少冲见此处再无他的事,便欲离去。舜伯耕拉住他,向众人道:“俺老舜还是那句话,这位少侠得马大王难危授命,有我帮传帮信物玄女赤玉箫,今又挽狂澜于既来,扶大厦之将倾,利在当世,功在千秋,做我帮大王理所当然,别无二选。公钓兄,你说呢?”

姜公钓一捋苍髯,道:“姜某与武师彦将军虽有官贼之隔,但自那日后对他十分佩服。哎,只惜出师已捷身也死,天下谁知武将军?小兄弟乃武将军扶养成|人,品行自当上佳,可是要做一个匪帮的头子,对不起武将军一番期望,未免难为了他。”

巴三娘道:“姜堂主,世人当咱们是匪帮,堂主怎么也看不起自己?做官的不让咱们做良民,咱们别无生路,只得落草为寇。梁山好汉又有哪一个天生就想当强盗,还不是给官逼的么?更何况咱们专杀贪官污吏,土豪恶霸,专劫为富不仁者,杀富济贫,替天行道,­干­的都是正义之事。”舜伯耕点头道:“不错!”

马林对少冲心怀感激,也说道:“少侠为家父申冤报仇,在下铭感五内,心悦诚服的奉你为我帮新任大王。”铲平帮众喽罗一齐跪下,口称:“我等心悦诚服的奉少侠为我帮新任大王。”

慌得少冲乱摇其手,说道:“不行,我怎么能做你们大王?”舜伯耕最见不得别人拖泥带水,激怒之下一锄震地,道:“大丈夫说一是一,你不愿做我帮大王,是不是瞧我等不起?”少冲忙道:“不是,不是……”

便在此时,门外白影一闪,有人道:“这儿好热闹啊。”众人见有人闯了进来,都­操­家伙向来人看去,见正是白莲教的木太岁。本来铲平帮在山下各处设有暗哨,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报上山来,这木太岁能一路过来不被人知觉,大不简单。

木太岁白衣飘飘,甚是儒雅,屋中敌人上百,他竟丝毫不惧,笑着抱拳道:“铲平帮两位堂主在此,幸会幸会!为杀一个余秀清,出动两位当家的,又摆什么火牛阵,铲平帮当真是费尽了心思。”舜伯耕道:“阁下莫非还想为姓余的报仇?”木太岁一摇头,道:“非也,冤冤相报何时了。木某此来,是借舜堂主手中物事的。”

舜伯耕瞧了一眼手中的玄女赤玉箫,立即藏于身后,道:“这是本帮的传帮信物,恕不外借。”

吕汝才道:“魔教妖人,与他多说什么废话?”手中镔铁棍一横,向木太岁击去。却见木太岁长手一指,道了声:“倒!”吕汝才应声而倒,抱膝起不来身。

数名喽罗上前扶起,问他出了何事,吕汝才只叫“奇怪”,那左腿似被点了|­茓­一般,不能动弹。场中只姜公钓阅历甚丰,看出木太岁使的是“金针­射­|­茓­”,袖中置有机关,触动机括,以常人不可见的芒针­射­入人的|­茓­道,针上浸有麻药,入­肉­即散遍经脉,使人麻痹。不知就里的,还以为他施了什么邪术,对他大生戒惕之心,不敢妄动。

木太岁笑道:“这是我帮的生死咒,任你武功多高,中者立倒。嘿嘿,你们还有谁上来一试?”

姜公钓道声:“我来会会。”挥双掌向木太岁迎去。木太岁身形飘动,只不近身,姜公钓威猛的掌法不能着力,一时奈何不得木太岁,但他也时时留心木太岁双手,以防他施那“金针­射­|­茓­”之法。旁边众人都全神贯注于二人,舜伯耕低声晓谕众喽罗:万一姜堂主失手,众人一哄而上,木太岁虽有生死咒,终究无法应付上百人。

两人正斗得难解难分时,忽然远处琴音响起,先时众人未加留意,后来姜公钓一掌拍中木太岁,震得他倒退三步,正欲上前,已听到了远处的琴音,甚觉奇怪。众人见他倾耳谛听,也都侧头探耳,更有的冲出大门口。那琴音起初甚低,几不可闻,由远及近,顷刻间大了许多,似乎弹琴之人已到门外。众人中除了少冲、木太岁略懂音律外,都是草莽粗人,但也听得琴声丁冬,妙不可言。那琴音一会儿转急,如万马齐奔,一会儿转缓,如清风拂面,一会儿转高,如雷霆万钧,一会儿转低,如浅唱低吟。众人都为之所动,沉醉其中,连适才的恶斗都忘却了。

少冲心想:“若非是师兄来了?”他有好几年未见庄铮,平日时常想念,也不知他近况如何,这会儿要见到他,禁不住激动起来。

那琴音急中戛然而止,余间袅袅,绕梁不绝。有人作歌道:“世上难觅,莫过知己。三十而立,七十古稀。高山流水,千古妙曲。我问苍天,谁为子期?”最后一句唱得粗犷豪放,却也显出苍凉无奈之情,令人感怀。

姜公钓道:“屋外是昆仑派的负琴先生么?既适此地,屋内故人,何不进来一叙?”

只听哈哈大笑向声,门闪处进来一人,头戴书生巾,一身青衫,身材瘦小,面容猥琐。怀里抱着具七弦桐,一端焦黑,如被火烧。众人不识得他的都想:“听他琴音,还以为是位雅量高致的仙人隐者,想不到如此邋塌不堪。”

负琴先生进了屋,见了众人,十分惊讶,道:“姜老爷子,这不是白莲教的妖人么?你们何时合成一伙,在这荒山野林闲谈?”

铲平帮众人见他副玩世不恭之态,都有些不舒服。姜公钓尚未答言,有人说道:“你把耗子眼睛放亮些,咱们在铲除妖人,为天下除害。”

负琴先生席地而坐,将琴横于膝上,道:“大伙儿坐下来谈。今日本先生高兴,弹奏几曲,芹献小技,博诸位一哂。”说罢调弦转轴,便欲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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