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孩子会是天承之子吗?”是七号的声音。
“这是敝国之事,与尔等何干?”四长老有点愤怒。
“老不死的,问你是看得起你!”九号依然嚣张跋扈。
“九号,”七号喝止道,又向两位长老说,“其实我们是受贵国大长老所托,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的。”他说着从怀里拿出委托文书。
受大长老所托?屋外的寒续暗觉蹊跷,难道与克劳勃勾结在一起的就是他们的大长老吗?
二位长老面面相觑,满肚疑肠地接过文书,过了半晌,三长老才道:
“现在我们还不太确定那孩子的身份。”看来他已经确定委托文书的确是出自大长老的手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可否告之确认天承之子身份的方法?”七号问,可见他们也怀疑明宸的身份。
四长老正欲回答,屋外的寒续接下话:
“既然你们是受大长老所托,自然应该去问大长老。”克劳勃研究院居心叵测,怎么能让他们知道如此重要的机密?
七号和九号听到寒续的声音,如雷贯耳,暗叫不妙。
寒续推门而入,斜着眼冷冷地看着两人,用眼神让他们滚。
“既然二位长老有事在身,我们也不便打扰,就此告辞。”七号咬着牙,道。
他和九号与寒续擦肩而过时,眼里都充满了憎恨和“以后要你好看”的警告。
在确定两人走远后,寒续悠悠地说:
“想不到帝沙国与克劳勃也颇有交情。”话语中充满了嘲讽。
“你!”四长老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正想反驳却被三长老打断了:
“你又有何贵干?”他也不喜欢寒续傲慢的态度,但他的修养控制着他的情绪。
“观摩二位验尸。”寒续用烟头指指他们后方裹着尸体的白布,白布上贴满了符咒,以防止邪物溢出。
四长老正想找个借口拒绝,寒续又道:
“已经有人去查与石头有关的病症,很快就会有消息,你们不会笨到以为与山上那小子无关吧?”
“哼,不然我们抬尸体回来干什么?”四长老恼道。
“开始吧?”寒续走进屋。
“等等,你说你是灵界警察你就是灵界警察?我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四长老心中有气,故意刁难寒续,而且他也没有说错,不只是寒续,就连星翎也只是说自己是灵警,并没有亮出身份和拿出证明。
“要不要打一场?”寒续知道这是四长老故意发难,灵界中人只要凭灵气就可以知道对方是否是灵界警察,所以没有证明身份的标志——他们本身就是警徽。
“好了,好了,”三长老打着圆场,“先检查尸体吧!”
“哼!”四长老狠狠地瞪了寒续一眼,和三长老一起走到尸体前面。
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敢冒然揭开符咒,两人先盘膝坐在尸体的两边,开始念起孔雀明王咒。孔雀这种动物会吞食蛇、蝎之类的毒物,长久以来,孔雀明王咒对于毒物、邪物都有一定的压制作用,他们在开启裹尸布前吟此咒,是谨慎之举。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两人吟诵完毕,小心翼翼地打开裹尸布,就在他们撕下符咒,打开裹尸布的一角时,一股恶臭从里面传出,整个房间好像冷冻库坏掉的停尸间,到处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怎么这么臭?”四长老屏着呼吸,发出浓浓的鼻音。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腐败的程度就好似已过了一个月,幸好烟味盖过了臭味。寒续边想边走到尸体旁边,轻轻拉开了白布,将那具石化的尸体全部暴露在光线下。
与先前相比,尸体上龟裂的痕迹更加严重了,已经蔓延到了全身,就像充满裂痕的玻璃,随时会碎掉。黑漆漆的眼洞边堆满了干硬的发黑的脓液。
“什么声音?”四长老听到了细小的嗡鸣,好像飞机引擎的声音。
难道是——。寒续突然想到寄生在星翎身上的黑股蛊,他大喝一声:
“出去!”
三长老和四长老不明白他的意思,寒续来不及向他们解释,将他们拖出门外,他们刚踏出房门,“啪”的一声,尸体的腹部破开了,数以百万计的黑股蛊倾巢而出,只在眨眼间就将他们刚刚站的地方覆盖,若是慢了一步,他们都会被吞噬。
“这是……”两位长老着实吃了一惊。
寒续没时间跟他们解释,他将手放在门前,迅速布下结界,将唯一的出口封住,不让它们离开这间房子,与此同时,他的掌心喷出闪着青蓝色光芒的灵焰,像飓风一样席卷了整个房间。
黑股蛊这样的邪物遇到灵焰,就像雪花遇火,瞬间化为灰烬,可它们源源不断地从尸体中涌出,可见其繁殖的速度和数量都相当惊人。
两位长老虽然也非常吃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开始念起孔雀明王咒。
“没用的,你们的力量太弱了。”他没有贬低他们的意思,但听到两人耳里,觉得寒续在骂他们无能。
屋里的黑股蛊越聚越多,尸体里好像有个黑洞,将房间带入了黯夜,一开始处于被动的黑股蛊竟反客为主,将寒续的灵焰包围起来,灵焰的光芒越来越小,黑股蛊的数量却越来越多,它们用幼嫩之躯撞击着门口的结界,虽然马上化为飞灰,可却毫不气馁,依然有大批的黑股蛊继续撞击,水滴石穿,渐渐地,结界开始出现裂痕。
黑股蛊的数量太多,以寒续的个人之力根本无法压制,那两个老头更不能依赖:
“你们到山上去,叫皇晟过来。”皇晟的灵力很纯净,加上还有净化的能力,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那你这边——”三长老也看出情况不妙。
“最好快点。”寒续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你自己小心。”三长老和四长老虽然不喜欢寒续傲慢的态度,但对他的力量还有颇为钦佩的,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推诿,叫上另外两名弟子迅速离开。
屋里的黑股蛊越发猖狂起来,它们像在稻田里肆虐的蝗虫,成群结队,大军压境般地向门口的结界袭来,在它们猛烈的撞击下,结界的裂痕更大了,寒续一手支撑着结界,一手加大灵力,但依然是杯水车薪,面对如此巨量的黑股蛊,他的攻击也显得无力起来。
寒续的烟已经快燃尽,可他已经没有闲暇重新点燃另一根了,就在香烟熄灭的那一瞬间,怨灵悲烈的惨叫、哀嚎回响着他耳边,刺激着他的神经,寒续反射性地想捂住耳朵,他的手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就在这一瞬间,里面的黑股蛊好像看准了时机似的,向结界上裂缝最大的薄弱处猛然冲来。
糟糕!寒续暗叫不妙,万一被它们冲破结界,不仅是他,连整个泰安镇,乃至全世界都将受到毁灭性的袭击,毕竟在这些变异的苍蝇面前,人类太脆弱,也太显眼。
“轰——”结界最终还是被冲破了,可就在黑股蛊们欢欣雀跃地峰涌而出时,它们全都撞在一堵看不见的墙上,粉身碎骨,剩下的往四面八方散开,屋里似乎亮堂些了。
“你来迟了。”寒续一边说一边点燃一根烟。
星翎没有答腔,她透过屋里细小的缝隙她看到屋中的一具尸体,不由吃了一惊,她知道,若不是寒续发现得早,自己也变成它们的养料了。
看来七嫂的儿子是被黑股蛊寄生了,他的样子很难不与明宸联系起来,如果与明宸有关,那说明他与“群”也有关了。寒续总算能喘口气了,他开始整理思绪。
黑股蛊很快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它们又纠集在一起,想突破星翎的结界防线:
“怎么这么多?”星翎皱眉。
“嗯。”寒续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看来里面有幻的空间连接的力量,否则不会这样无休无止。
“阿续!翎!”就在星翎也觉得力不从心时,皇晟赶到了,“怎么回事?”他只是大约听帝沙的两位长老说这边出了事,就火速赶来支援了,却没想到对手竟是一堆恶心的苍蝇。
“晟,”寒续按住皇晟的肩膀,指着屋里的黑股蛊道,“净化它们吧!”
“我?”皇晟怔了怔,倒没有在意寒续的话,他红着脸,吱唔着说,“我我,我能行吗?”
“晟,你可以的!”星翎鼓励他,她支撑结界的手已经开始有些发颤,虎口被震得生痛,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皇晟走到星翎身边,心里却没底,他看了她一眼,伸出双手:
“呀——”皇晟大叫一声,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笨蛋!”寒续摇头道。
“没关系,再试一次。”星翎也知道皇晟的力量不稳定,现在急也没用。
皇晟深吸了口气,将灵力聚在双手中,用尽全身的力气:
“呀——”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因为他太过紧张,放了两个屁。
皇晟急得快哭了,他跺着脚,正想再试一次,寒续伸手按住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并退到了结界边:
“晟,看着。”他向后一退,倏然穿过结界,寒续一进入满屋子都是黑股蛊的房间,身影很快被数以百万计的蝇群淹没。
星翎一惊,万万没料到寒续竟会这么做。
“阿续——!!”皇晟尖叫着,两道金光从他掌中,屋里被一道耀眼的金光笼罩着,竟刺得在外面的星翎睁不开眼,不等金光散去,皇晟发疯似地冲进屋里,叫着寒续的名字,“阿续、阿续!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他想起以前绍佐为了激发他的潜能伤了自己,现在寒续又因为他的懦弱和无能进入万险之地,内疚、自责、痛苦漫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皇晟!”星翎拉住了如同发疯的狮子般乱闯的皇晟,但她更惊讶于刚刚皇晟的力量,与之前在灵警第二场考试中感觉到的不一样,这次更强、更快,仅仅在一瞬间,就将她和寒续束手无策的黑股蛊群全部净化,也难怪绍佐这么重视他了。
“找到了。”寒续不温不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从尸体里取出一块比拳头略大些,黑乎乎,蜂窝状的东西,这就是黑股蛊的巢|茓,仅仅这般大小是不可能容纳如此多的黑股蛊,幻肯定做了手脚,不过由于皇晟的力量,黑股蛊已经全灭,这巢|茓也没有用处了。
“阿续!”皇晟见他没事,喜极而泣。
“算你有长进。”寒续头也没回,继续查看着尸体。
想不到他会这么做。星翎像不认识似地,看着寒续的背影,想到他平时的无情和冷酷,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与其看着我发傻,不如来帮忙检查?”寒续的指尖附着一层像刀刃一样的灵络,他将尸体外面的石块切开,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石头,而是一层壳,和蛇脱皮时留下的空壳极为相似,只是由于他一开始就与明宸的石化联想在一起,没想到这其实是黑股蛊繁殖时分泌的硬化物质——将寄主包裹起来,再吃掉他。当然了,壳里早已没有了血肉,有的只是黑股蛊消化后留下的排泄物——也就是挤出眼球的牙膏状物。
星翎看着人形的空壳和里面稠密的脓液,有些反胃,她也清楚自己又被寒续救了一命。
“这是什么啊?”皇晟不禁退了两步,不想再看这么恶心地东西。
“黑股蛊。”寒续答道。
“是蛊术的一种。”星翎补充,“一旦被它寄生,就会变成它的食物。”
可是为什么要用黑蛊股寄生在此人身上?只是为了繁殖?星翎大惑不解,这么大张旗鼓的做法,想不让他们发现都难,而且那壳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明宸身上的石头,等等,难道是——。星翎心中一紧:
“糟糕!”难道是调虎离山之计?!
就在星翎喊出糟糕时,寒续已经奔出屋外,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根本是“群”转移他们视线的做法,如此一来,留在青山的明宸和明溪就危险了!
青山山腰,古刹内堂
“你也是灵警?”三长老和四长老打量着眼前这位脸部上半部分戴着鹰形面具,穿着绣有白鹤图腾的中式长袍的男子。
“是,我叫末。”
两位长老对望了一眼,微微点头,灵界中人都知道这样式的衣服是灵界警察的标志,再加上寒续等人的出现,会有别的灵警在此也不奇怪:
“你的同伴在山下的旅店中,是否要去支援?”三长老问。
“不用了,我是派来保护你们的。”末说着看了明宸一眼,道,“既然你们都在此,不如先确认天承之子的身份,如何?”
“姐姐。”明宸有些害怕地望向明溪。
“如果明宸是天承之子,你们会怎么办?”明溪担忧地问。
“自然是随我们回帝沙继承圣子之位了,”三长老说着向明溪和末道,“请两位回避一下,我们要为他验明正身。”
“不,我不!”明宸断然拒绝了。
四人看着明宸,眼神中有着不同的含意。
“不管我是不是天承之子,我都不要离开这里!”明宸摇着头说,“我要在这里陪着姐姐。”
“明宸!”明溪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况且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明宸是天承之子,也只有成为天承之子,他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你们谁都不许碰我!”一向温和有礼的明宸向三人喝道。
三长老和四长老对望一眼,表情非常为难,他们似乎没有料到明宸会拒绝。
“……”末冷冷地看着明宸,过了半晌,向二位长老道,“请给我点时间,让我劝劝他。”那些黑股蛊是挡不了多久的,必须尽快解决此事!
“那好吧!”由于寒续的关系,两位长老也比较信任灵界警察的能力了,他们退出内堂。就在明溪也准备离开的时候,末叫住了她:
“明溪小姐,请你留下。”他说着转身关上内堂的门。
“我不是天承之子,我的能力是别人给的,我其实只会治疗而已。”明宸急道。
“我知道,”末转过身,在他举起双手的同时,指缝间出现了十来根灵针,“所以才要你跟我合作。”他笑容可掬走到明溪身边,“相信你也不希望最亲的姐姐受伤吧!”
“你!!”明溪和明宸没想到他会威胁他们。
“不错,赐给你力量的就是我们老大,”末笑了,“和你们的约定,不就是以天承之子的身份帮助别人吗?没有让你们以灵魂为代价已经很仁慈了!”
“放开我姐姐!”明宸想阻止他,无奈石化的脚部令他寸步难移。
“为什么?”明溪不明白了,“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明宸成为天承之子,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她之前一直以为帮明宸开天眼的那人是好人,是教明宸活用力量,把善意广施天下的大好人,没想到这善意之下竟有如此邪念,那当初他为何要利用他们?
“好处嘛,”末拖长了声音,“因为我们的合作伙伴想得到天承之子,可是真的天承之子我们不能给他们,所以就找到你咯。”
“我只是一个替死鬼吗?”明宸恨恨地看着末。
“有什么关系呢?别忘了,十六年前,若不是我们老大,你根本——”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宸的狂吼声打断了:
“住口!!”
十六年前?明溪望向明宸,十六年前不是明宸刚出生吗?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明宸会受他们要胁?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末当然知道自己赢了。
“你们,要我怎么做?”明宸狠狠地抓住自己的衣服,以掩示内心的痛苦,他低着头,不想让明溪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花。
“很简单,承认你是天承之子,并答应随他们回帝沙。”末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我明白了。”明宸咬牙道,“但你不能为难我姐姐!”他愤怒地瞪着末,恨不得将他一口生吞。
“放心吧!”末见交易达成,收回了手上的灵针,“你也别忘了,如果你不听话,我们随时会取她性命!”他说着拉住明溪的手,“在此之前,她要陪着我。”
“什么?!”明宸惊道,没想到末会来这一手。
“只是做为人质。”末阴森地笑了,“或者叫寒续来找我也行,只要他找得到我们,嘻嘻。”在何姆镇时他两次被寒续打败,一直不服气。
“明宸!”明溪觉得眼里的景象模糊起来,她呼唤着明宸的名字。
“姐姐——!”明宸见末要带走明溪,身体向前倾,想救回她,但他那沉重的双脚令他跌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明宸!”内堂的门被撞开了,寒续、星翎和皇晟刚好赶回来。
来迟了吗?寒续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明宸。
“明宸,你没事吧?”皇晟忙奔上前,扶住泪流不止的明宸,“明溪姐呢?长老说她和一个灵警在这里,怎么没看到她?”
“求求你,救救我姐姐!”明宸带着哭腔,哀求着寒续,“那个叫末的说如果想救他,就要你去找他,求求你,救救她吧!”
“明宸,你先起来,你姐姐会没事的。”星翎和皇晟合力将明宸扶到了佛座上。
“那个灵警为什么要绑架明溪姐?”皇晟的脑袋想不过来了。
“末可不是灵警的名字。”寒续冷冷地甩下一句,离开了内堂。
想不到他们会公然掳走明溪,“群”到底想干什么?寒续第一次觉得愤怒,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的,胸口有些发堵,好像快被撕开,这么难受的感觉,是他生平的第一次。
寒续快步走到古刹外,正好看到克劳勃研究院的七号和九号正与帝沙国的两位长老说着话,两人看到寒续,不由怔了怔,刚想离开,可明明还在十步之外的寒续突然出现他们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并一把卡住两人的喉咙,以极阴冷的腔调问:
“说,他们在哪里。”
“你,你说什么?”七号觉得呼吸困难。
寒续懒得说话,慢慢加大了力度。
七号和九号只觉得头昏目眩,脸被憋成紫红色,脚也离开地面了,他们拼命蹬着腿,只要寒续再一用力,或是再过两分钟,他们就会窒息而死,平时他们用念力杀人无数,现在才知道原来被杀是这么痛苦的事。
三长老和四长老在一边看傻了眼。
“你干什么!”星翎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急忙阻止寒续,虽然克劳勃研究院的人并非善类,但罪不至死,若是寒续现在杀了他们,他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滚开!”寒续的声音冷得刺骨,话语中充满了血腥味。
“任务第一,这不是你说的吗?”星翎冷笑道,“想不到前辈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啊!”现在只能使用激将法,否则这两人真的会死在寒续手上,“为了完成任务,连同伴都可以放弃,更何况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前辈的教诲星翎不敢忘,想不到倒是前辈自己忘了。”她加重了“前辈”二字,想以此提醒寒续,他是前辈,应该给新人做出表率。
寒续盯着七号和九号因痛苦而僵硬、扭曲的脸,在确定他们确实不知道末的去向后,手一松,两人落到地上,他们像是获得重生似的,捂着喉咙,张大嘴,拼命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星翎这才松了口气,她并没有十分地把握能说服寒续,甚至做好了会和他打一场的准备。不过从他失智的此举来看,明溪被末掳走,对他的打击很大。
难道他——,哼,怎么可能?那种连同伴也能毫不犹豫地舍弃的家伙!星翎很快否认了自己的猜测,这样的说法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一想到寒续在失首城对她说的话,她就打心底里厌恶他。
“我饿了。”寒续似乎在对自己说,又好像是故意说给星翎听的,他信步往林中走去,灵鞭从他腕上垂下,化为一道光晕,向四周散开。
星翎看着寒续远去的背影,又看看瘫坐在地的七号和九号:
“你们回去吧,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出了什么事?”四长老这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两位长老请随我来。”星翎清楚当务之急是处理明宸的事。
看着帝沙国的两位长老与星翎一起进入古刹,九号从牙缝里砰出几个字: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里的人实力大都在你我之上,我们如何是他们的对手?”七号虽也对寒续恨之入骨,可他没九号这么乐观,现在他才体会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要怎么办?就这么算了?!”九号狂吼着,发泄着心中的愤恨。
“当然不是,”七号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他从怀里拿出手机,“秘书室吗?我是七号,我要联系二号。”克劳勃研究院的成员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方式,而是需要通过总部呼转,这就将他们的行踪和身份保护起来。
古刹内堂
皇晟正安慰着因明溪被绑架而伤心欲绝的明宸,星翎将三长老和四长老带进来,明宸一见他们,忙道:
“我是天承之子,你们带我回帝沙吧!”现在明溪在对方手上,他只能照着他们的话做,哪怕身前是万丈悬崖,他也要一无反顾地跳下去。
“请让我们验明正身。”是不是天承之子,并不是靠明宸的一方说词。
“嗯!”明宸有些心虚,他担心自己通不过认证,明溪要怎么办?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们要怎么认定啊?”皇晟见明宸的状态不好,不禁为他担心。
“二位长老,现在有人冒充灵警掳走了明溪,此事非同小可,请你们告之与有关天承之子的事,包括十七年前的内乱,这样对你们、对我们都有帮助。”星翎已经在灵情司的资料室查到了关于石化的病症,其中一个令她触目惊心。
三长老和四长老对望一眼,似乎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不要再犹豫了,天承之子本就是灵界的一员,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知道关于他的所有事,特别是他失踪的原因,”星翎趁热打铁,“有灵界的暗中帮助与支持,对你们的国家有百益而无一害,当初若不是你们知情不报,一直瞒着灵界,天承之子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流落在外。”
三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道:
“好吧,”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天承之子,是承天命降于人世,普渡众生,以慈悲之心指引世人尽为善道,死后拒入仙班,而再入轮回的圣者,他是我们帝沙特有的神。”
“我听说每次天承之子死时,你们的圣湖会显现天承之子下次出现的地方,几千年来毫无偏差,这次怎么会——”星翎问道。
“有资格到圣湖聆视的只有大长老、二长老和三长老三人,”三长老道,“在天承之子弥留之迹,会释放出灵气,灵气带着他的灵魂进入轮回,在知道自己会降生在何处后,圣湖上会显现他即将降世的地点,然后我们会将天承之子请回来。”
“既然天承之子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经历生老病死呢?一直活着不好吗?”皇晟不明白了。
“生老病死是人生必须经历的事,是神对我们的考验,既然天承之子选择了留在人间,他自然也不能脱离人间的法则。”星翎代替二位长老解释。
“是的,天承之子唯一的特权就是,他的模样不会变老。”四长老点头道。
“不会变老?!”
“嗯,天承之子长到十八岁的时候,身体就不会再长大,直到死,都永远保持在十八岁的样子。”三长老回答。
“是了,”皇晟拍手道,“如果他会变老的话,到九十岁时还叫天承之子,会很别扭吧。”
“也仅仅是外表而已,他还是会死。”
“那他转世后,会知道自己是天承之子吗?”皇晟又问。
“人死后进入轮回会失去前世的所有记忆,无人例外,但我们可以唤回他的记忆。”四长老说
“天承之子死后到我们再找到转世的他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尸体不会有任何变化,就像睡着一般。”三长老接过话。
“因为有一部分灵力还留在身体里吗?”皇晟想起明宸之前帮一个大叔看头痛病时所提到的。
“是的,”三长老颔首,“找到转生的天承之子时,他其实没有关于前世的任何记忆,所以我们要将他的手放在遗圣,也就是尸体上,把灵力和记忆拿回来,完成这个仪式,他才算正式接任圣子之位,但是——”说到这,他有点难以启齿。
“尸体不见了吗?”星翎冰雪聪明,一听就明白了。
“唉,是的,”三长老长吁道,“就在天承之子圆寂当天,突然发生叛乱,有一百来人拿着武器突然闯入圣殿,抢走了天承之子的遗体,当时惊动了正在圣湖等待聆视的三位长老,经过商议,二长老火速从圣湖赶回,大长老和前任三长老留下聆视,没想到一帮身份神秘的人趁我们忙着找天承之子的遗体时,袭击圣湖,前任三长老和数名僧侣都惨死于他们手下,”三长老沉痛地说,“大长老在众武僧的保护下,才得以逃出生天,可在混乱中,圣湖出现了聆视,我们的人却没有看到。”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星翎神情严肃。
帝沙的人没有看到,也就是说制造内乱的人看到了吗?克劳勃的人先一步找到明宸,或许就是最好的说明。这么说,帝沙十七年前的内乱的确与克劳勃有关了!长老的话证实了她先前的推测。
“唉,说来惭愧,至今尚未得知对方的身份,被我们抓到的判乱者全都咬舌自尽了。”三长老摇头道。
“那天承之子的遗体找到了吗?”皇晟紧张地问。
三长老和四长老对望一眼,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星翎看出他们的顾虑,劝解道:
“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遗体是唤醒天承之子所有记忆的唯一途径,那当初遗体失窃,恐怕另有图谋!”
“在大长老和二长老的指挥下,总算不辱帝沙之名,”四长老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小黄布,“只是——”他说着将黄布打开,里面竟放着一只人的手掌。
看其大小,是十八岁的男孩儿的手掌无疑,只是肤色还有点红润,哪里是死了十几年的人的手,手腕断裂处的血痕是鲜红色的,好像刚从尸体上切下来。
“这是遗体的一部分?”星翎愕然。
“是。”三长老和四长老异口同声地说。
星翎知道,纵然给帝沙的长老们十个胆,他们不会,也不敢对天承之子的遗体不敬,也就是说出了一些意外,以至他们找到尸体的时候,已经残缺不全了。
“天承之子的遗体被窃,是非常严重的事,我国周围的国家都非常虔诚地信奉着天承教,在知道出事后,他们派出大量兵团支援我们,三天后,当泰国国王将圣子的遗体送回来时,圣子的两只手都断了,一只在这里,另一只至今下落不明。”三长老摇着头道,这可是帝沙国的奇耻大辱,要他在外人面前说出来,确实非常为难。
“由于不知天承之子转生何处,这十七年来,我们四处走访,到处打听,只要稍有相似的,我们都去认证那些孩子的身份,但都失望而归。”四长老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们有没有想过,天承之子已经被想得到他的人抓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明宸突然说,联想到自己的经历,这种可能性相当大,况且那个末也明确地说过:他们不想把真的天承之子交出去,也就是说他们知道真的天承之子现在何处。
“明宸不就是天承之子吗?”皇晟奇道。
“不,我是说如果。”明宸的声音小了一些,如果被他们知道,他被人威胁要承认自己是天承之子,那明溪的性命就不保了。
“在此之前,先确认你的身份吧。”星翎看出端倪,却不动声色。
虽然二位长老对明宸的身体还有疑问,但毕竟寻找天承之子是最要紧的事,他们走到佛座前,双手捧着断手,送到明宸面前:
“请握住遗圣。”将天承之子的尸体称为遗圣,是尊称。
明宸迟疑着伸出手,手指却微微发抖,他不知道怎么办,自己明明不是天承之子,对方却非要他承认,认就认了吧,可现在帝沙的认证方法这么独特,他怎么能瞒天过海,一旦被识破,明溪会怎么样?
内堂的空气好像快凝结了,五人都屏着呼吸,静静地等待结果。
明宸的手离断手近了,更近了,他的手指碰到了遗体冰冷的手背……
此时,青山森林
末像扛麻袋似地将明溪掳到林中深处的一处瀑布边,在确定没人追来后,他将她放下,揉揉酸痛的肩膀:
“好了,就在这儿等着吧。”
“你想干什么?”明溪的眼里含着泪,她恨恨地盯着末。
“怎么?”末蹲在明溪面前,直视她的眼睛,用戏谑的语气问,“怕我吃了你?”
“你敢!”明溪不禁向后缩了缩,并抓紧了衣领。
“哈哈哈!”末站起身,放声笑道,“放心好了,我对你没兴趣。”他像来郊游似地,悠闲地走到瀑布边,喃喃道,“不错,有水有鱼,可以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你们为什么要明宸扮天承之子?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明溪站起身,并悄悄拾起了旁边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小姐,你的记性好像不太好耶,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末回头道,“因为我们要保护真的天承之子。”
“保护真的天承之子?”明溪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这么好心,她质疑道,“如果你是好人的话,为什么要绑架我?为什么要威胁明宸?”
“好人?”末反问明溪,“请你告诉我,好人的定义是什么?”
“就是喜欢帮助别人,为别人着想的人。”明溪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他,藏在身后的手握紧了石头。
“哦?”末的嘴角轻轻牵动,“这世上可不是只有好、坏的区分,比如——”他拉长声音,并突地将明溪的右手往前一拉,明溪吃痛,石头从她手里滚落,“你这样的行为,我也可以理解为‘坏’吧?”
“你!”明溪一时语塞。
“同样的道理,呵呵。”末放开了明溪的手,“你最好老实地呆在这里,等你弟弟完成我们的约定,我自然会放你回去,他为了你,可是连死都愿意啊!”
“明宸?你究竟把明宸怎么了?他身体的石化也是你们搞的鬼吧!”明溪想起末向明宸提到“十六年前”时,明宸就脸色大变。
“随便你怎么说。”末耸耸肩。
明溪还想说什么,突然,她觉得左手手臂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只觉得一阵昏眩,晕了过去,末回头道:
“你来了。”没有半点吃惊。
离从一棵树后走出,同时收回了手上的灵脉,在灵脉的另一端是一尾细小的麻醉剂:
“放了她。”他开门见山地说。
“离?”末怔了怔,他没想到离会这么做,“群主给我的命令可不是这样。”
“我说的,放了她。”离重复道。
“别开玩笑了。”
虽然离依然戴着鬼谱面具,但从他的双眸中折射出坚定和认真,没有半分说笑的神情,他也不会和任何人开玩笑,末和离对视三秒后,知道他是认真的:
“不行!”末奉劝道,“违抗群主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我会怕群主怪责吗?我担心的是你啊,离!”末急道,干脆豁出去了,“我不信你的读心术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离没有回答他,过了半晌才道,“你先走,这里我来处理。”
末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他极不喜欢的气息,他冷哼一声:
“动作很快嘛!”
“你不是他的对手。”离提醒道。
末没有回答,他的指缝间出现了三根灵针,挥手间,三根灵针钉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针头上各有一只黑股蛊,末向离道:
“你不是想放她走吗?”
“末……”离震惊之余又有些感激。
“走吧!”末转过身,如临大敌地盯着前方的森林,“虽然我的力量不如你,但我是个男人!!”
离想了想,抱起昏迷中的明溪:
“那你小心,不要胡来。”然后向另一边跑去。
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一只藏在树叶下的黑股蛊悄然飞走。
我刚才应该很帅吧!末回想着刚才的情形,但现在不是陶醉的时候。
“不逃了?”寒续从末前方的林中走出,他注意到四周没有明溪的身影,陡然变色,“人呢?”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末的目光落在不断从寒续脚下画出光晕的灵鞭,“竟然会用这种极耗灵力的地毯式搜索,那女孩很重要吗?”
“在你面前只有三条路:放人、放人和放人。”寒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慢慢走向末。
“也就是说我没得选择了?”末摊开双臂。
末话音刚落,从他体内射出成千上万根灵针,这种将灵气从毛孔中凝结并快速攻击敌人的招数,寒续在何姆镇与他对峙时已经见识过了。
灵针如密不透风的大网向寒续洒来,与上次不同的是,它的攻击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正面,而是从四面八方将寒续包围,教他无所遁形,眼看寒续就要被扎着针人了。
在末看来,自己的力量或许不如寒续,不过他消耗了大量的灵力在寻找他们的踪迹上,现在又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正面,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但寒续毕竟是寒续,灵针与他已近在咫尺,他依旧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还将灵鞭收了回去,一副坐以待毙的表情。
就在末以为自己要得手的时候,就在他已经露出胜利的笑容的时候,寒续竟然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灵针准确无误地钉在他刚刚站定的地方,密密麻麻地落了一地,在十数根灵针之下,竟有一张黄|色符咒做成的纸人。
障眼法?!末想不出寒续是什么时候偷梁换柱的。
不等末做出反应,一阵寒意爬上他的背脊,寒续的手放在他后背的心脏处,现在他要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至于寒续怎么逃脱,又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末毫无知觉。
“多日不见,你也没什么长进嘛。”寒续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来这里的不只你一人,明溪在哪里?”
末没有半分慌张,他发出低低的笑声。
寒续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太迟了,末的背后突然刺出几十根尖利如钢条般的灵针,好像突然严阵以待的刺猬,其长度正好可以刺穿寒续的身体。
由于双方距离太近,即便寒续速度过人,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躲开。
本以为会血花盛开的末并没有看到有血溅出,只听“锵”的一声,他的灵针刺在一面灵盾上,末虽然知道寒续的实力不可小觑,但对于自己未能得手,还是有些失望:
“反应挺快的嘛!”他说着弹到了一边——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他还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在寒续攻击之前就做好防御准备,若刚才换作是他防守,肯定被刺成巫毒娃娃了。
“我最后问一次,明溪在哪?”寒续的耐心有限,他也知道,明溪在敌人手中越久,遭遇不测的可能性越大,就算他能再次确认她的位置,但对手的强大远在他意料之外,就算找到她,消耗了大量灵力和体力的他也不一定能顺利将她救回,所以,从末口中探知是最快的捷近。
“谁知道。”末耸耸肩,就算知道自己与寒续实力相差甚远,也不愿表示出丝毫的怯弱。
“那就只能用你交换了。”寒续骤然消失在末的面前。
什么?!末来不及做出反应,霎时间,一股铺天盖地的灵压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空气急剧凝结,而他就像在下雨前夕,翅膀因沾满湿气而飞不高的蜻蜒,身体好像被缚住了,令他僵在原地,而他,连寒续身处何方都不知道。
末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塞出了一般,压抑得厉害,当他意识到自己应该防御时,左脸已经被重重击中,令他打了个踉跄,不等他跌倒,他的身体竟如同扯线木偶一般,向前一倾,不由自主地俯倒在地,就在他倒下时,寒续一脚踩在他的背上:
“似乎你是你们中最弱的。”与他交过手的离、幻,包括被星翎杀死的戾,都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他打败,看来末是群中实力差的。
末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四肢竟被缠上了如渔线般细小、坚韧的灵脉,他带血的嘴角向上微翘:
“是,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一边转移寒续的注意力,一边悄悄从指尖释放出灵脉,钩住寒续缚在他身上的灵脉,“灵能者有灵力强弱之分,他们自然是灵力强者,而我——”他故意拖长声音。
果然,一听到与“群”有关的信息,寒续动容了,他等待末说下去。
“则是契约者!”末突然一跃而起,并挥动指尖的灵脉,此时,他的灵脉已像鱼钩一样钩住了寒续的灵脉,只要他稍稍一扯,寒续的灵魂就会像何姆镇的二十五号一样,变成永远徘徊在地狱深处的黑火。
可寒续毕竟不是二十五号,末的小动作他早已了然于胸,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就在末跳起来的时候,寒续已经放开了缚在他身上的灵脉,它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散,末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同时他手中的灵鞭已经掠向末,不等他做出反应,就已将他绑了个严严实实,末重重地落到地上,寒续冷笑道: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的表情好像又一次踩住刚想从自己手里逃走的老鼠的尾巴的猫,玩弄中又带有“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鄙夷。
他刚刚说自己是契约者,这么说他是与“群”中的某人签订契约才得到力量的?为什么?仅仅是单纯地想要力量,还是另有隐情?如果他没说谎的话,依照之前的情况,“群”中的某人现在的力量也减弱了,那此人是谁?他们的群主?
虽然得到了非常可贵的情报,但寒续也知道,灵界对“群”还知之甚少,就算知道是群主与末签订契约也没用,他们根本不知道群主是谁,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末又一次倒在草地上,他的身体绑得和蚕茧似的,眼里写满了不服气与愤恨。
“与你签订契约的,是群主对吧?”寒续低头点燃一根烟。
末一言不发。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用鞭子吗?”寒续拉了拉手中的灵鞭,末身上的灵鞭随之收紧,如绞杀猎物的蛇,与末的衣服磨擦,发出“咯咯”的声音,末咬紧牙,强忍着全身的骨头都要碎掉的巨痛,依然连哼都不哼,“在所有食肉动物中,蛇杀死猎物的方式是最优雅、最艺术,也是最能够令猎物感到最极致的恐惧与痛苦的,而且,还不用见血。”寒续的声音平缓、悠长,好像在说一件极普通的事。
他话音刚落,“卡嚓”一声,末发出惨叫:
“啊——!”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双臂骨折和肋骨折断的声音,全身好像被锥子刺过一般,因痛苦而带来的汗水,从他额头溢出。
寒续并没有因为末痛苦的哀嚎而放过他,灵鞭以极慢的速度继续收紧,而他则用阴冷的眼神俯视着地上痛苦不已的末,等待他的妥协。
“啊啊啊——!!”末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想扭动自己的身体以减少令人窒息的痛苦,但灵鞭将他绑得太紧,他根本动弹不得,就连呼吸也格外吃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一分钟还是半分钟?他只恨不得自己马上死掉,与此时的痛苦相比,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寒续怔怔地看着末,连嘴里的烟已快燃到尽头也混然不觉,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好像似曾相似,可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已毫无记忆,随着末此起彼伏的嚎叫,寒续陷入一种末名的恐慌,恐慌中又隐约带有几分亢奋,他已全然忘了自己来这里是为寻回明溪,也全然忘了最正确的做法是应该将末尽快带回地府,他如同陷入沼泽般地僵在原地,看着四周的景色开始扭曲、变暗。
突然,一股愤怒的杀气以天雷劈击地面的速度袭向寒续的要害,寒续回过神,及时闪开,一只灵箭落在寒续刚才站定的地方,虽然没能伤到他,却击中了他缚住末的灵鞭,灵鞭断成两截。
离站在瀑布后方的一棵大树旁,虽然看不出带着鬼谱面具的他有何表情,不过从他的气息和眼神不难感觉到,他现在正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他走向寒续,手中也出现一条灵鞭:
“宁绍佐难道没有教过你,要尊重你的敌人吗?”他用力一挥,卷住末,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尊重?对敌人的尊重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至少我不会玩弄别人的生命!即使那个人是敌人!”离厉声道,他在收回自己灵鞭的同时,也将寒续捆住末的灵鞭解去,“末,你怎么样?”他蹲下身查看末的伤势,当他看到末的双臂骨折,更加愤怒,他腾然起身,向前迈出一步,一副想要和寒续大打出手的样子。
不等离向寒续下挑战书,末急忙用颤抖的声音阻止了他:
“离,不可以!”他艰难地告诉他,要冷静。
“寒续,你听着,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离的声音因愤懑微微有些发颤,他说着扶起了伤痕累累的末,准备离开。
“不用等‘有一天’,”现在的形势对寒续极为有利——末已经没有战斗力了,离与他虽能打个平手,但由于末的存在令他有所顾忌,这正是抓获他们二人的大好时机,寒续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我也很想再见识见识溟族的秘术!”
“如果你不在意明溪死活的话,尽管来追我们!”离回过头,用眼角鄙夷地瞄了寒续一眼,然后扶着末慢慢向森林深处走去。
明溪?正准备先下手为强的寒续的动作停下了,他冷笑道:
“你的威胁对我没用!”语毕,一鞭劈向离。
离没有躲避,甚至连头也没回,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要管我,你快走!”
离不说话,依然扶着末慢慢向前走,灵鞭已近在咫尺。
完了!全完了!万念俱灰的末绝望地闭上眼,他并不怕死,怕的是连累了离。
但是本应该缚住离的灵鞭竟然擦着他右脸的面具飞向前方的一颗树,树干上顿时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空洞,在击中树干后,灵鞭就被收了回去。
“啧,”远处的寒续将灵鞭卷成直径约半米的圆,握在手中,深吸了口烟,从烟雾中看着离和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自言自语道,“竟然打偏了。”好像在为自己的失手找借口。
他一抬手,一只灵鸟突然出现在他手肘上,它奋力展翅,飞向高空,寒续也跟着灵鸟,往山腰奔去。
竟然忘了用式神,难道晟的笨蛋基因也传染给我了?寒续郁闷地想。
在瀑布旁边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双小脚丫在树干下前后摇晃着,看着寒续奔向与离、末完全相反的方向,脚丫的主人发着吃吃的笑声。
考虑到末的伤势,离在确定寒续已经走远后,扶着他坐下,并帮他疗伤,末内疚地向他道谢:
“抱歉,离,差点就害你……”
“我是不会丢下同伴的。”离头也不抬,似乎在做一种承诺,又好像是他的原则。
“啊,”末浅笑道。这就是离啊!能够让我舍弃灵魂,加入群的人!可这话末没敢说出口,“寒续也不怎么样嘛,这么近的距离居然也没得手。”
末的话音刚落,离右脸的面具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整张面具哗哗啦啦地变成碎片落在地上,离白晰的右脸上出现了一道两寸来长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滴在衣领上,而在此之前,两人竟毫无知觉。
末和离哑口无言,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们的背脊。
寒续跟着灵鸟顺着溪流而下,渐渐地,可以透过林中的间隙看到半山腰的居所了。
回来了?寒续满肚疑肠,但既然已经快到了,就正好回来看看,他匆忙离开,还不知道现在皇晟、明宸他们怎么样了。
七号和九号似乎已经离开了,四周没有人迹,静得可怕。
寒续收回灵鸟,进入古刹的内堂,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明宸急切的呼唤声:
“姐姐!姐姐!!”
寒续猛地推开门。
明溪斜靠在星翎身上,双目紧闭,皇晟正大汗淋漓地替她治疗,她原本苍白的脸,已经红润了不少,寒续见她没事,暗自松了口气:
“她怎么回来的?”冷淡的语气与他先前的失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翎救的。”皇晟答道。
“哦?”寒续怀疑地望向星翎。
“你走后不久,一个戴鬼面的红头发的人就以她为饵,要胁天承之子,当时我们正进行着仪式,应接不暇,”三长老为寒续解惑,“幸而星翎将他赶走,救回明溪。”
“这么说你们已经认定明宸就是天承之子了?”寒续注意到三长老对明宸的称呼变了。
“是的。”三长老和四长老一起点头道,“我们已派人回国向大长老和二长老禀告,他们很快会来接回天承之子。”
“明天下午应该就能到。”四长老补充着。
“明宸。”明溪醒来,正好听到两位长老的话,她想到末的话,更加替明宸担忧。
“姐姐,不用担心,”明宸握住明溪的手,眼里闪着泪,“能够帮助更多的人,不是我们的愿望吗?”
“可是——”明溪不想管什么天承之子,她担心的是明宸的安危。
“明宸的石化是怎么回事?”寒续问三长老,“是天承之子特有的病症吗?”
“我已经查到了,”星翎接过话,“地府的记录中,有一种叫美杜莎症候群的病,患病者好像见了希腊神话中的妖女美杜莎一样,会产生石化的病症,是有人用极其恶毒的咒术所致,而且,这种病会扩散。”
“扩散?”寒续想到七嫂的儿子,不过他的死是由于黑股蛊寄生在他身上,这应该是巧合吧?
“人变成石头后,他周围的一切也会变成石头,包括人、物、牲畜,一切的一切,没有办法阻止。” 星翎忧虑地说,“除非在明宸完全石化之前,找到施咒者,将其解开。”
“施咒的人是谁呢?”皇晟毫无头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会不会是之前替圣子开天眼那人?”三长老臆测着。
“可是明宸的石化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的呀!”皇晟推翻了三长老的假设。
难道与十六年前有关?明溪看着明宸忧郁的双眼,想起末的话,可是十六年前我还太小,爸爸又去世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根本没人知道,我要怎样才能帮到明宸?只要能让明宸变回普通的孩子,就算要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明溪下意识地望向寒续,与他如碧波般的绿眸相撞,又悲切地移开。
“我饿了。”寒续长长地吐了口气,往门边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抓住皇晟的衣领将他往外拖,“晟去做饭。”
“阿续,我自己会走啦!”皇晟抗议着。
“晟,我走后发生了什么事?”走到古刹外后,寒续放开了皇晟,问道。
“你走后,两位长老就准备帮明宸验明正身啦!”皇晟将帝沙国当年内乱的情形以及天承之子特殊的认证方式向寒续说明,“当明宸的手与上任天承之子的遗圣碰在一起的时候,屋内顿时狂风大作,只见明宸全身散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灵气,蓝色的灵光在屋中不断闪现,正当我和星翎都惊诧不已的时候……”皇晟话还没说完,头上就重重地吃了寒续一记:
“你在说书啊?讲重点!”他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
“人家正要说啦!”皇晟捂着头上的痛处,“风停后,明宸就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什么某年某月某日,发生了什么什么事之类的,三长老和四长老频频点头,然后跪下说‘恭迎圣子’,我们还没来得及道喜,屋外射进一只灵箭,星翎就追了出去,我不敢跟去,一是我力量太弱,怕拖累翎,二是担心有人会对明宸和二位长老不利,留下来保护他们,”皇晟红着脸说,“星翎回来的时候,就抱着昏迷中的明溪姐,就是这样。”
“做得不错。”寒续淡淡地说,即便是称赞,也很冷淡,好像仅仅是在安慰他。
“我很担心明宸的病啊,”皇晟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如果没有找到毒咒,明宸和这里的一切岂不都要变成石头了?”
“自求多福吧!”寒续往厨房走去。
三长老和四长老也住进了临时居所。
当晚,夜已深了,寒续走出自己的屋子,他望向空中的一轮弯月,又回头看看离他居所不远的明溪住的小屋,她被掳去后,他一句话还没对她说过,她也像有心事的样子,眼里已经没有了前日的开朗,取而代之的是忧郁和悲伤,寒续甚至怀疑,她此刻有没有在哭呢?
寒续这么念想的同时,已经走到明溪的屋前,门缝下没有灯光,应该已经睡了吧?他收回正欲敲门的手,不由自主地走向溪边。
萤萤的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地上,如同为大地铺上一层淡素的银妆,就像那天晚上的明溪,寒续不由地出了神。
夏天,有萤火虫的话,一定更漂亮吧!
从居所到溪边的路并不远,一路上寒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下踩着落叶的“嚓嚓”声,偶尔会有一两声秋虫的鸣叫点缀着宁静的夜空,渐渐的,能听到溪水的潺潺声了。
寒续远远地就看到一团黑影蹲在溪边:
“你怎么在这?”他走到她身后。
明溪的肩膀微微抽动,听到寒续的声音后,急忙拭去眼里的泪水,回过头,露出依如往昔的笑容,可即使是笑容也带有悲伤:
“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呢?”寒续的出现令她原本沉痛的心情有一些好转,但并不能让她的忧虑雾散烟消。
“嗯,”寒续注意到她脸上有泪痕,也不说破,“我也是。”明溪前面有一堆散落在地的鹅卵石,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的,“你在做什么?”
“这是我们古老的祈福方式,叫愿生石,”明溪解释道,“如果能将石头竖立着垒到十个,不会倒的话,愿望就会实现呢!”不过看得出,她失败了。
“十个?”寒续蹲下身,随手拿起一个,放在一个比较大的石头上,他手中的石头稳如泰山地立在上面,接着他又拿起一个,又放在刚才那个上面。
明溪见寒续轻而易举地已经垒了八个,惊叹道,“你好厉害啊,我怎么也垒不了五个呢!”
寒续没有回答,如果是别人,他肯定会用鄙夷的腔调说“那是你太笨了”,但他现在没有说话,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明溪的目光从石头移到寒续脸上,他叼着烟,右手撑着下巴,微倾着头,好像正在完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课业的学生。
已经到第九个了,寒续拿起第十个石头,可就在它的底部刚刚碰到第九个石头上时,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石头全部倒掉了。
“啊!”明溪不禁惊呼一声,倒不是因为失望,而是觉得可惜。
寒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重新拿起一块石块,继续垒。
明溪盯着寒续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应该道谢:
“谢谢你。”
寒续含着烟的嘴微微张了张,烟也随着轻轻动了动,但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就这样并肩蹲在溪边,四周的声音好像突然静了下来,映照着天上的弯月和银河的溪流似乎也不忍惊动他们,缓缓淌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溪从寒续的一声“好了”中回过神,她急忙把毫不矜持的目光收回,脸上映出红霞般的光晕,她这才发现,自己面前已经垒了十组愿生石了:
“呀——”明溪惊叫出声,又意识到自己的叫声可能会引起石头的倒塌,忙捂住嘴,压低声音问寒续,“你怎么做到的?”
“许愿吧。”寒续站起身,从兜里拿出烟盒,低头点烟。
“谢谢你。”明溪对寒续为自己做的一切感激涕零,不知为何,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真想谢的话,回去做点吃的吧。”每次听到这句话,寒续就混身不自在。
“嗯。”明溪双后合十,虔诚地跪在愿生石前,许下愿望。
许完愿后,明溪望向寒续,想向他说今天末的事,可又担心会给寒续添麻烦,正在犹豫间,寒续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
“有事?”
“嗯,”明溪低下头,又担心以对方的强大,寒续可能会受伤,把话题转移了,“你想吃什么?”
“无所谓。”寒续也没追问,“走吧,我饿了。”
寒续和明溪并肩走出一段路后,寒续将附在指尖的灵脉收回,溪边的那堆愿生石轰然倒塌。
明溪的手艺一流,不到一会儿就做好了十数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看着寒续在一大堆饭菜面前大快朵颐,她心里流过一股暖流,为喜欢的人做饭,然后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是女人最大的幸福,可是这个幸福对她来说只是转瞬即逝的流星罢了,想到弟弟明宸,明溪心中一阵酸楚。
寒续很快吃完了,他心满意足地深吸一口烟,一切的烦恼忧愁似乎也能顺着烟雾淡去。
“你去睡吧,我来收拾。”明溪冲他温柔地笑道。
“明宸走后,你怎么办?”寒续突然问,明溪一怔,手一滑,碗筷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明溪没有回答,她低着头,脑海中浮现出末的话,她想到明宸开始石化的身体,想到弟弟的痛苦,想到自己作为他唯一的亲人却不能好好照顾他,泪水扑簌簌地往外冒,虽然告诉过自己要坚强,虽然告诉过自己不能哭,虽然不想让寒续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但明溪再也忍不住了,她猛然转身,一把抱住寒续,伏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的话,明宸就不会受他们要胁,去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了,想到弟弟前途未卜,明溪心如刀割。
寒续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明溪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衣服,任由她自责地说着自己的不是,任由烟头燃尽,任由怨灵的惨叫充斥着自己的耳畔,任由自己的心随之沉淀,他手足无措地犹豫了一阵,才选择也抱住明溪,安慰似地拍打着她的肩。
过了许久,明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失礼了,她放开寒续:
“对不起。”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擦拭着眼里的泪水。
“告诉我。”寒续的语调没有变,只是眼里已不再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明溪的头摇得像拔浪鼓。
我不能连累你。明溪在心里说,明宸不是天承之子,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想管真的天承之子在哪里,也不想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我只希望,只希望明宸能够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可是,我能做什么?如果将此事告诉寒续,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若是把他连累了怎么办?不行,我不能再让任何人为此受伤了!
我不能连累你。明溪在心里说,明宸不是天承之子,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想管真的天承之子在哪里,也不想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我只希望,只希望明宸能够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可是,我能做什么?如果将此事告诉寒续,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若是把他连累了怎么办?不行,我不能再让任何人为此受伤了!
明溪打定主意,掩示道:
“我只是舍不得明宸罢了,毕竟父亲去世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十数年,还有,我不放心他的病,我实在想不出谁会向明宸下这么狠毒的毒咒。”
“明宸身体的石化是从十六年前开始的?”寒续再一次确认道。
“应该是,自我有记忆起,明宸从脚开始,就有僵化的症状。”明溪想到末说十六年前时,明宸脸色大变,恐怕其间无不关系,明宸会不会知道谁给他下的咒,却不敢说明呢?
十六年前,当年的事已经无从探知,现在“群”和克劳勃都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对此事都有所洞悉,克劳勃就不说了了,一定是为得到天承之子而来,可是“群”呢?他们与克劳勃合作,却有所保留,更奇怪的是,他们将黑股蛊寄生于他人身上,将我们引开,末又装成灵警掳走明溪,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为何离又将她轻易地放回来——如果不是故意的,以星翎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为什么?于情不符,于理不合!寒续百思不得其解,还有晟也是,他们煞费苦心地将他带到魔幻堡,却又将他毫发无伤地放回来,究竟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觉晟的不对劲,他的灵气也非常纯净,但对方的动机依然不得而知——我可不认为“群”的人会做无用的事!
“你们曾经说过,明宸在很小的时候得过一场怪病,经人医治后,身体大有好转,可是却出现了石化,那此人是否就是后来替明宸开天眼的人?”寒续问。
“那时我还太小,已经不记得了,倒是前些日子替明宸开天眼那人曾说过‘别来无恙’,然后明宸就把我支开了。”明溪现在回想起来,的确不对劲。
别来无恙?这绝不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会说的话,若假设十六年前替明宸治病,后来替他开天眼的人就是“群”的人呢?岂不是在十六年前,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也就是说,“群”早在十几年前就在密谋颠覆灵界!!想到对方如此周密地布置了十几年,而己方却后知后觉,令寒续不寒而悚。
“我知道了。”虽然内心震憾不已,但寒续的语气依然轻描淡写。
此时,星翎和皇晟在古刹内堂,为了不让人发觉,他们仅点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他们的脸,皇晟用颤抖的声音问:
“不会有事吧,翎,会不会太冒险了?”
“相信我,晟!”星翎头也不抬,“明宸,准备好了吗?”
“嗯!”明宸点头。
“那就开始了!”星翎咬破食指,用血在符咒上画符。
也不知泰安镇的镇民们从何得知明宸要回帝沙国的消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来到山腰,古刹里更是人满为患,镇民们或是拿着水果,或是拿着肉类、蔬菜,或是带着自制的熏肉,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迎送着这个被他们共同养育大的孩子。
“谢谢你们,谢谢!”明宸感激地向大家道谢,除了这句话,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虽然他很早以前就不用进食,但不知情的镇民们依旧热心地为他们姐弟无偿地提供着衣食,直到他们长大,若不是他们,明溪明宸两姐弟可能早就饿死了。
“明宸,到了那边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是啊,听说帝沙风沙大,你把这个带上。”一位大妈拿出斗篷,双手递上。
“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家乡的食物,尽管打电话告诉我,我给你寄过去。”开饭店的大叔拍着胸脯说。
“明溪不去吧?”有人注意到明溪站在一边,悲切地望着明宸。
“姐姐不去。”明宸看着远处的明溪,眼里是说不尽的担忧。
“三长老,大长老和二长老即刻就到。”先前跟着三长老和四长老的僧人气喘呼呼地跑来,他是先来报信的。
“这么快?”三长老以为至少要下午才能到。
“各位,由于鄙国的规定,仪式不能让外人目睹,所以,请回吧。”四长老将泰安镇的镇民劝走。
“明宸,要保重啊!”
“有空就回来看看。”大家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不到一会儿,古刹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我们要替天承之子沐浴更衣,请你们也回避一下。”三长老向寒续等人道。
“我饿了。”寒续率先离开。
大约半小时后,远远地就能看到帝沙国大长老和二长老的车仗了,他们的车骑不是现代工具,还保持着帝沙国原有的习俗——八抬大轿,桔黄|色的罗盖下是薄纱般的布幔,不让人窥其庐山正面目。
轿子两旁约有两百名僧侣,他们双手合十,走在大轿两侧,估计帝沙国大半的僧人都聚集在此,以迎接他们的圣子,到了泰安镇的镇口时,僧侣们以大约两米一人的间隔,站定,目送大长老和二长老的大轿被抬上山腰。
泰安镇的镇民都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在阵仗,都好奇地聚集在街上围观着,议论纷纷。
明宸也准备好了,他已经换上华服,头顶礼帽,佛座前方的布帏被放了下来,明宸端坐在佛座上,等待大长老和二长老的朝见。
随着大长老和二长老离古刹越来越近,明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也清楚明宸这一走,从此两人相隔数万里,永无见面之日,况且她比谁都清楚明宸并不是天承之子,更加担心弟弟的身体和未来。
转眼间,大长老和二长老的华轿已经到了古刹外面,三长老和四长老出来拜见,并将他们迎了进去,跟着他们进去的还有另外三名僧人,似乎也是地位很高的长老。
寒续看着他们的进入古刹,向旁边的明溪道:
“我们走。”
大长老和二长老被迎进了内堂,佛座前方的供桌上放着上届天承之子的遗手,只是遗手被佛布包裹着,随两位长老进来的三名僧人站在左侧,与三长老和四长老相对而立。
大长老是一位年约八旬的老者,慈眉善目,耳垂厚重,像极了寺院里的罗汉,他的眉毛和胡子都已变白,可看他走路和站姿,怎么也不像已年过八十的人;二长老则七十出头的样子,个子略小,微微偏胖。
两人透过布帏打量着明宸的身影,二长老悄悄问旁边的三长老:
“圣子的脚——”他们已经听来报告的僧人说过明宸身体的事。
“经查实,是被人施咒所致。”三长老禀报。
“施咒?”大长老和二长老对望一眼,“可知是何人所为?”
“尚不知晓。”四长老摇头。
“二位长老是否在怀疑本座的身份?”布帏后的明宸说话了。
“不敢。”大长老和二长老欠身道。
“本座也知道你们的疑虑,”明宸从布玮后伸出右手,“此事关乎帝沙国的国运,既然二位长老觉得心中有惑,不如让本座证明给你们看吧。”他言下之意是想请他们握住他的手,探知前世因果是天承之子的力量之一,让他们亲身体验下,就知道了。
大长老和二长老交换了一下眼色,急忙跪下说:
“圣子被遗圣接纳,老僧妄不敢对圣子不敬。”
“这样啊,”明宸还不太习惯太过正式的官文,他恢复了平日的口吻,收回了手,“可是以我现在的身体,回帝沙也不方便,我听说大长老和二长老会《佛顶尊胜陀罗尼咒》,此咒能除一切邪恶,可否请二位长老替本座驱邪避毒?”
《佛顶尊胜陀罗尼咒》是帝沙国特有的秘咒,没有咒书,皆是口口相授,仅传大长老和二长老,两人分别掌握着咒术的上半部和下半部,除此二人外,无人知晓。
“圣子之邀,本不应拒绝,可《佛顶尊胜陀罗尼咒》是帝沙的机要,吾等实不敢在此蛮荒之地开坛吟咒,以泄天机,不如请圣子随我们返回圣殿后,再为您驱邪避毒吧。”大长老请示道,却让明宸无法拒绝。
“可是我听灵界警察说,我这病极有可能是美杜莎症候群,如果找不到破咒的方法,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石头!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明宸急切地说。
“灵界警察?”大长老微微动容,他望向二长老。
“帝沙的事向来不劳灵界出手,何以灵界警察会出现在此。”二长老用带有责怪的眼神看着三长老和四长老。
“我们来此地时,他们已经到了。”三长老解释道,“况且有人意图不轨,多亏他们,圣子才得以安然无恙。”
“知道了。”二长老生硬地说,语气有些不快。
“既然圣子盛邀,吾等自当义不容辞,”大长老应允了。
“你们到外面护关吧。”二长老对三长老、四长老和其他几名僧人道。
“是。”几人依次退出。
明宸紧张地坐在佛座上,如坐针毡,全身都不自在,他想移动身体,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等着二位长老开始吟诵《佛顶尊胜陀罗尼咒》。
“圣子,在此之前请先允许老僧看看遗圣。”大长老说着已走上前,想要揎开裹住断手的佛布。
在新任天承之子接触过上届天承之子的遗体后,会拿回他进入轮回后失去的记忆,同时遗体也会变成干尸,虽然这里只有断手,但也应该会变成没有血肉的枯手,这也是确认明宸是否得到认证的最好的方式。
“请便。”明宸道。
大长老打开佛布,果然,里面的断手已经不再是先前三长老拿出来时那样红润、新鲜,而是缩成又黑又小的一团,不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手,还以为是树根。
大长老确认过后,这才放心,他回头向二长老点点头,又向明宸道:
“请恕我无礼,能否请圣子一展圣颜?”言下之意是,他要看明宸的样子。
“咦?”明宸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立即拒绝,“不行!”语毕后,又觉得这么说会让他们起疑心,又补充道,“我现在正在石化,丑陋不堪,不忍惊吓二位长老。”
“既然吾等要替圣子驱邪,自然要先确认圣子的病况了。”二长老也道。
明宸一时语塞,他微微回头,向躲在佛座后面的星翎使眼色,请她想办法,星翎微微点头示意。
“圣子?”大长老已经径自走到佛座旁,他的手搭在布帏上,眼看就要拉开了,若是被他知道明宸身后还藏着人,而此人正是灵界警察,会有什么表情?他们的计划不是白费了?
明宸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眼,他想阻止大长老,却找不到好的借口,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看着布帏正逐渐被大长老拉开,明宸尖叫出声:
“不要——!”
“圣子?”大长老没想到明宸这么大的反应,他很快地扫视了一下佛座里面,没有发现异状,这才询问明宸,“有何不妥么?”
“咦?”明宸见大长老没有发现藏在里面的星翎,也回过头,刚刚还藏在他身后的星翎已经不知去向,明宸无暇细想,忙改口道,“没有,只是担心大长老看到我这么恐怖的身体,会讨厌我。”他说着拉开了遮住腿部的华服,露出石化的双脚。
“啊!”二长老不禁叫了一声。
“二位长老,明宸不怕死,我只怕会连累养育我的姐姐和这里的百姓,拜托,请你们用《佛顶尊胜陀罗尼咒》驱除邪恶吧!”明宸趁机哀求道。
大长老放下布帏,转过身,面向二长老。
明宸见他没有起疑,这才松了口气,他急忙环顾四周,还是没发现星翎的身影,明宸暗觉奇怪,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等待着大长老和二长老用《佛顶尊胜陀罗尼咒》替他驱邪。
大长老与二长老交换了一下眼色,他的眼里没有了仁慈与和蔼,取而代之的是凶狠,二长老退后了两步:
“圣子,休怪我。”
“咦?”明宸不明白他所指。
不等明宸问明,大长老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布帏里面明宸的脖子,由于两人距离太近,明宸根本来不及呼救就被他卡住了喉咙。
“唔唔。”明宸觉得呼吸困难,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总算抓到你了,天承之子!”大长老完全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他的声音不再苍老,而是苍劲有力,不像是超过四十岁的男人的声音。
明宸惊恐地看着他,虽然早已被星翎告诫过,但此时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上,他还是有些害怕。
“不用怕,我们院长可是想方设法也要得到你,”大长老欣赏着明宸恐惧的表情,“所以,我不会杀你,至少现在不会!”
“为,为什么?”明宸艰难地从牙缝里砰出几个字。他就是那个末口中所说,不想把真正的天承之子交予的合作伙伴吗?那真正的大长老已经……
“谁知道呢,”大长老狞笑着,“也许是为了得到你不老的身体吧?”
明宸望向大长老身后没有半分惊讶之色的二长老,用颤抖的手指着他:
“原,原来帝,帝沙国的内,内奸就是你!”
“大长老和三长老顽固不化,已经追随你前世的脚步去了,”二长老得意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与克劳勃研究院合作也没什么不好。”这十几年来,他大权独揽,一面接受着信徒们的顶礼膜拜,一面享尽荣华福贵,可比多苦多难的修行好了百万倍,什么修身成佛,什么为来世积德,都不如今生享乐来得重要。
“你拖住他们,我先带他走。”大长老向二长老道。
“可是三长老他们还在外面。”二长老还有些顾虑。
“放心,他们已经被解决了。”大长老冷笑着。
“是是。”二长老让开一条道。
大长老架着明宸的脖子,警告道:
“你最好放老实点,如果你不听话,我们随时可以血洗这个小镇,还有你最亲的姐姐。”他语毕向屋外大叫着,“来人!”明宸太重,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将他带走。
屋外没有声息。
“来人!来人!”大长老又大叫两声,依然没有回应。
“要不要我帮你?”一个声音突然从明宸身后传来。
“!!”大长老猛然回头,竟看到一名银发少年双手抱胸站在明宸身后,不由一惊,“你是谁!”就在两秒之前,佛座上除了明宸,还空无一物。
“果然是克劳勃研究院!”星翎冷笑道,她之前的猜测全部得到证实。
“砰”,内堂的门被人踢开了,三长老和四长老带着十数名武僧严阵以待地堵在门口,刚刚跟在大长老和二长老身后的三名僧侣早已被他们拿下,他们已将大长老的退路断去,三长老无不失望地对二长老说:
“先前这孩子跟我们说时,我们根本不相信一直信任、尊敬的二长老就是当年内乱的原凶!”
“你们!”二长老惊异地看着他们,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子。
“哼,你们识相点,天承之子在我手里!”大长老毫无惧色,卡住明宸脖子的手越发紧了,示意三长老他们退下。
“明宸不是天承之子,”星翎冷笑道,“你仔细看看断手。”
二长老不愿最后逃生的希望破灭,他忙不跌地奔到佛座旁,拿起遗圣,手感硬硬的,哪里是断手,分明就是树根,他大叫一声:
“不,不——!”
“明宸没有通过最后的验证,”三长老从怀里拿出真正的断手,补充道,“这一切都是我们引蛇出洞的计划!”原先他和四长老也只是将信将疑,没想到真的被星翎说中了,虽然还不知道真的天承之子在哪里,有点遗憾,但能为帝沙国拔除一颗毒牙,也是当前的头等大事之一。
“怎么会?!”大长老怎么也不敢相信,之前院长派他来的时候,说已经得到可靠情报,天承之子已经找到了,可是为什么……,难道他们被人骗了?
“你也想到了吧?”星翎趁机道,“你们的伙伴似乎也不那么可靠呢!让明宸假扮天承之子的人可是他们中的一个叫末的!”明宸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了。
“什么?!”大长老大惊失色,很明显,他听过末的名字。细细一想,为什么“群”连灵界警察的存在也没告诉他们,以至他刚刚听到这个新名词时脸色微变,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但他丝毫没有放松对明宸生命的威胁,“不想他死的话,就别过来!”他加重了卡住明宸喉咙的力道,明宸吃痛,呻吟一声。
“你带得走明宸吗?”星翎冷笑道。
“若是加上他们呢?”七号的声音突然从门边传来,他话音刚落,三长老和四长老身后的几名武僧应声而倒,他们的心脏处都有一根细细的灵脉,七号和九号已经用枪抵住了二位长老的太阳|茓,“二号,你过来。”他们知道明宸的体重太重,带上他也是个负担。
二号犹豫了一下,这才放开明宸,迅速撤离至七号身边。
“等等我!”二长老也跑到他们一边。
“如果你敢追过来,他们就死定了。”七号狠狠地警告着,挟持着三长老和四长老慢慢向古刹外面退去。
星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从门边消失,没有追上去的打算,她先蹲下身查看着明宸的伤势,他的颈项上还有二号指印的淤青,不过并无大碍,倒是明宸有些担心:
“不会有问题吧?”
“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中。”星翎对自己的计划有着相当地自信。
二号、七号他们挟持着三长老和四长老到了古刹外面,发现本应等在外面的帝沙国的僧侣们,都已不知去向,他们来不及细想,权当是他们一哄而散了。
“我让研究院派直升机来接我们。”七号掏出手机。
“妈的,回去后一定要向院长禀报,我们被人耍了!”二号从来没受过此等奇耻大辱,一想到他们被“群”当成猴耍,就异常愤怒。
不等七号拔打电话,一阵“嗡嗡”的嘈杂声从四周响起,令本来就心烦意乱的三人更加恼火,不等他们骂出口,一群黑鸦鸦的东西从四面八方飞向他们,不是别的,正是黑股蛊。
“这是什么?”二号没见过这么多,这么怪异的苍蝇,他只觉得恶心。
“别大意!”七号可不觉得蛊的虫子此时出现,会像上次一样,是来救他们的,但他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上百万只黑股蛊如大军压境般地,铺天盖地地向六人袭来,三长老和四长老向对方使了个眼色,悄悄将星翎之前给他们的符咒捏在手中,低声念起孔雀明王咒。
“你们干什么?”二长老听出这是孔雀明王咒。
三长老和四长老不理会他,继续吟咒,星翎的符咒隐隐发出红光,将他们笼罩起来——虽然孔雀明王咒对如此巨多的黑股蛊作用不大,但加上了星翎给他们的符咒,效果就大不同了。他们的吟咒声与黑股蛊的嗡鸣相互交错着,七号看出端倪,大叫一声:
“不好,快跑!”他们也忘了要挟持三长老和四长老的事,逃命已成当务之急,三人飞似地向山下跑去。
“什么?”二长老还没来得及逃走,黑股蛊就已经一拥而上,将他围在其中,嗡鸣声不绝于耳,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指甲大小的苍蝇正在穿透他身体。
二长老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痛,黑股蛊群就已从他的身体离开,他身上的血肉仅在三秒之内被这群细小的异物啃噬光,雪白的人形骨架掉在地上,双手向前,还保持着本能的阻挡姿势。
奇怪的是,黑股蛊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三长老和四长老的存在,又去追二号、七号和九号了。
黑股蛊飞走后,星翎扶着明宸从古刹出来:
“二位长老还安好吧?”
“多亏了你的符咒。”三长老致谢。若不是星翎争对黑股蛊做出护身符咒,他们也和二长老一个下场了,两位看看地上二长老的尸骨,双手合十,长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皇晟那边不会有问题吧?”明宸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个计划太冒险了,尤其是看到二长老此时的样子,他就更加为那个看起来有点怯弱的,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担心。
“安心地交给他吧!”星翎道。
就看你的了,晟!
二号、七号和九号感觉到黑股蛊离他们越来越近,巨烈的运动和内心的恐惧,汗水不断从他们脸上滴落,由于数量太多,黑股蛊像乌云一样遮住了天空,如同密织的大网一般从四面八方将三人包围,并开始向下、俯冲,而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就在三人被这骇人的气势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就在他们坐以待毙,准备等死的时候,一个身影突地冲到他们面前,竟是皇晟。
皇晟双手向上,将灵力聚集在手中:
“净化吧——!”他大叫着,一束金光直射天空,金光像水中的涟漪一样慢慢向四周扩散,在金光的照耀下,黑股蛊无一不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不到半分钟,将克劳勃研究院的三人追得无路可逃的黑股蛊竟然被皇晟瞬间净化,不仅如此,金光直射天空,化为一道绚丽的彩虹。
皇晟看着蔚蓝的天空和连接天地的彩虹,气喘呼呼,之前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够顺利净化这些苍蝇,他这是第一次在没有寒续的情况下,与星翎携手抗敌。
二号、七号和九号怔怔地看着他们头顶上原先黑蝇密布的天空,此时已变回云淡风清的蓝色天际,他们还没来得及享受重生的喜悦,无数的灵针从前方的树上射向他们,以三人的实力来说,他们是看不到的,但皇晟看到了,他大叫一声:
“小心!”
三人也感觉到了一阵窒息的压迫感从前方袭来,听皇晟这么一叫,都身手敏捷地跳开了。
“克劳勃的人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小孩的僻护了?”末嘲笑着从树上跳下,走向他们。
“是你!”二号认出了末,想到他们被群利用,又差点被那些恶心的苍蝇吃掉,更是怒火中烧。
“真是遗憾哪,为了我们和贵院的长期合作,三位不能回去了。”末的嘴角浮现出带有杀意的笑容。
“想杀人灭口吗?!”二号咬牙道。
皇晟见双方开始内哄,趁他们无暇顾及自己时,悄悄退到了一边。
翎真厉害啊,全部都在她的计划中——先让明宸将计就计假冒天承之子,将帝沙国的大长老和二长老引来,揪出内奸,又借机挑拔克劳勃研究院和群的关系,让他们的合作就此告破,为灵界解除一个心头大患,而且她还对其间会出现的危机和风险都有所预料,并提前做好防范,将己方的伤害降至最小。皇晟由衷地佩服着星翎的远见卓识和过人的胆识。
“七号、九号,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了!”二号捏住自己的鼻子,使劲向前扯,他的脸像橡皮胶一样向前拉伸,大长老慈眉善目的脸被他扯下后,露出他的本来面目:四十来岁,棕色头发,黑色的眸子,宽大的脸颊,典型的拉丁美洲人的模样。
易容术?皇晟躲在一边,看着他们。
“二号,小心点。”七号对二号能赢不抱希望,但作为同事,他还是叮嘱着。
“啊,”二号也深知这是一场苦战,“回去好好向院长报告!”他加重了“报告”二字的语气。
七号和九号绕开末,从他旁边远远离开,末看着他们飞奔下山的身影,冷笑着:
“你以为他们能活着回去?”
“你们……!我要杀了你!!”二号怒火攻心,狠狠地瞪着末,一条灵脉突地袭向末,其速度与力道都在七号之上,可惜就算他比七号强,也并不意味着可以打败末,末看着二号的灵脉攻向自己,大笑着:
“就凭你?!”
“哼!”二号冷哼一声,不敢松懈。
正当末要抓住二号的灵脉时,灵脉突地向右一闪,急转直下,绕到了末的右方。末虽然始料不及,但还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知道避开了?”他伸出右手,对准二号,“仅会运用念力的你竟然也敢向我下战书?”虽然他在群中是最弱的,但比起克劳勃的念力者,又不知强了多少倍。
末话音刚落,掌心发出一枚灵针直袭二号的眉心,在他看来,对付二号这种角色,灵针多了都是浪费——他甚至都看不到。
二号虽然看不到灵针,不过他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向他袭来,却没有丝毫抵御的能力,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
就在灵针要刺进二号的脑门时,针尖在离他脑门的三厘米处嘎然而止,突然出现的星翎握住了针头:
“你就是末?”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不错啊。”末吹了声口哨。
“你们为什么要选明宸假冒天承之子?他的石化是你们下的咒吧?”星翎手上微微用劲,末的灵针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的石化跟我们没关系,”末毫不避讳,“至于选中他的原因嘛,”他的嘴角划出诡异的弧形。
星翎大叫不妙,向身后的二号道:
“将灵脉收回来!!”
可是已经迟了,末与二号的灵脉相隔太近,就算星翎速度过人,也无法阻止。
末一把抓住二号的灵脉,得意地笑着:
“你看过世上最美的火焰吗?”他说着向前轻轻一拉,二号发出痛苦的哀嚎:
“啊——!”他只觉得全身的肌肉被人生生扯住一般,身体不由向前一倾。
“什么?!”星翎顿时明白他指的是黑火,“难道你——”
“你要怎么办呢?”末狞笑着,渐渐拉紧了二号的灵脉。
星翎清楚地知道,若二号的灵魂被拉出他的身体,他马上会变成只能永远徘徊在地狱深处的黑火,永世不得超生。
星翎一咬牙,当机立断,高举右手,手上附着一层灵刃。
“翎?!”躲在远处的皇晟顿时明白星翎想做什么。
“哦?”末当然也明白了,他将灵脉用力一拉,但还是慢了一步,星翎已经斩断了二号的灵脉,被末拉住的部分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而末也由于惯性,向后打了个踉跄。
二号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咚”地倒地,虽然还有呼吸,但由于灵脉的断掉,他下半生只能成为一个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植物人——即便这样,也比变成黑火幸运。
“两害相较取其轻吗?”末高声笑道,并没有失败者的气馁,因为他也得到目的了——阻止他们向克劳勃研究院的院长报告,“今天到此为止,下次再见面,可就不是拔拔河这么轻松了!”他说着向后纵身一跃,很快消失在星翎的视线中。
“翎!”皇晟在一边看得胆颤心惊,他知道如果刚刚与末对峙的是他,他根本不可能像星翎那样做出判断,对她的崇敬又多了一层。
“先回去看看明宸他们。”星翎担心又中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抱歉,我都没帮上忙。”皇晟愧疚地说。
“如果不是你,他们三个早就葬身蝇腹了,”星翎向皇晟露出鼓励的微笑,“同伴之间就应该分工合作,取长补短嘛!”
谢谢你,翎。皇晟在心中道谢,他知道如果是寒续,免不了又是一通打击。
此时,七号和九号已经快到泰安镇了,看着下方人头涌动,他们心安不少,只要到了泰安镇,对方多少也会有所顾及,两人稍稍松了口气,九号从怀里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院长,他刚拔了两个号,一股淡淡的烟味从他们前方传来,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他们极其厌恶的味道。
“是你!”七号想到之前他们与寒续的交锋,寒毛立起。
“知道是我就乖乖地跟我回去。”相比而言,寒续更对他们身上的高科技装置更感兴趣,克劳勃究竟探知灵界到何种地步了,这要从此二人身上找答案。
七号和九号没有说话,他们深知双方实力的差距。
寒续见他们没有主动跟他走的意思,慢慢走向他们,七号和九号随着他的前进缓缓往后退,双方的距离却越来越近,就在他们快被寒续抓住的时候,一只苍蝇悄然飞到七号的肩头,发出人类似的耳语:
“寒续怕血,寒续怕血。”
什么?!七号不明白刚刚还在追杀他们的苍蝇怎么会突然给他说这些,他看看已近在咫尺的寒续,再看看旁边一脸惶恐的九号,不知是否应该听它的。
“杀了九号,你就可以全身而退了。”黑股蛊说完,嗡地一声飞走了。
寒续的双腕上出现了两条灵鞭,正当他准备缚住他们,将他们带回地府时,七号突然移到了九号身后:
“抱歉了,九号!”他语毕,将全身的念力聚集在右手,猛地向前刺下。
“!!”九号和寒续都没想到七号竟然会这么做。
七号的手已经从九号的背部穿过了他的身体,露出九号前胸的手还滴着鲜红、冒着热气的血。七号的手中,竟然还握着他的心脏,九号张大嘴,连叫都没叫出声,就被昔日的同伴瞬杀,七号并没有就此罢休,他手中一用力,九号的心脏“砰”地一声,如同装满水的水球被他捏爆,血花飞溅在已经离他们很近的寒续身上、脸上。
寒续被这突如其来的鲜红慑在原地,那片血色在他眼前迅速扩大,嘴中的烟也落在地上,怨灵们的惨叫排山倒海地回响在他耳边,他脚下一软,随着那片鲜红坠下。
成功了?!七号喘着气看着倒在地上的寒续,杀九号时用了大量的念力,但他知道若不除去寒续,会后患无穷,他蹒跚着走到他面前,准备痛下杀手。
“住手!”星翎突然出现,喝止道,她回到明宸那里,听到寒续已经去找七号和九号的消息,就火速赶来了,原意是怕他伤害他们,没想到倒地的竟然是寒续。
七号见星翎来了,深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急忙逃走了。
星翎无暇去追七号,奔到寒续面前查看着,发现他没有受伤,只是失去知觉了,她注意到前方九号的尸体和地上一大滩血迹,将寒续扶了起来。
果然怕血吗?星翎想到皇晟之前对她说的话。
七号混身沾满了九号的血,拼命向山下逃走,突然,末拦住他的去路:
“你就准备这么回去吗?”他的眼里带着笑意,“我不知道克劳勃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们。”二号和九号都死了,而九号还是被七号所杀,若被研究院的人查到,他也活不了。
“你想干什么?”七号也知道现在对自己不利。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末笑着,缓缓走向他。
七号等着他说下去。
“加入我们,否则,就只有死。”
“那我能够得到与你们匹敌的力量吗?”七号阴阴地问,他做梦都想得到这样的力量。
“当然,我们还能赐予你能够杀死寒续的力量,”末补充道,“只要你肯舍弃一切。”
“这有何难?” 七号很快与末达成共识,他看着手上正渐渐干涸的血,“只要能杀了他!”与“群”相比,他更恨曾数次羞辱他的寒续。
青山山腰,寒续住的临时小屋
虽然还是不知道真的天承之子在何处,但能够除去叛国的二长老和潜伏在帝沙国十数年的二号,对帝沙国来说已经是一大创举,既然明宸不是天承之子,那帝沙国的人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三长老和四长老很快带着那两百名帝沙的僧侣向众人告辞,他们回国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所以不能久留。
送走三长老他们后,寒续醒转起来,他一睁眼就看到明溪的泪颜,虽然怨灵刺耳的尖叫依旧回荡在耳畔,但不知为什么,看到她,他已不那么害怕了,寒续下意识地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哭什么?”
明溪摇摇头,破涕为笑:
“你饿了吧?”她站起身,“我替你做点吃的。”说着正要离开,却被寒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留下来就好。”
此时,皇晟和星翎正好走到门边,皇晟本能地唤道:
“阿——”却见寒续正握着明溪的手,僵在原地。
“美杜莎症候群扩散了?”走在后面的星翎打趣道,当她看到屋里的情形时,也愣住了,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把皇晟拖走。
“他们看到了。”明溪见皇晟和星翎的反应那么大,羞红了脸。
“别管他们,”寒续坐起身,他看着明溪微红,又带有泪痕的脸,突然想对她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过了许久,才道,“我饿了。”
“呵呵,我就知道。”明溪浅笑着,“你先休息,饭好了叫你。”
“哦。”寒续看着明溪离开屋子,曲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捂住眼睛。
我在干什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会对明溪做出他一辈子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他从包里拿出烟盒,一边迫不及待地点燃一根烟,一边往古刹走去,虽然帝沙的事已经解决,但明宸的石化却没有消失。
寒续刚走进古刹,就听到皇晟拔高的声音:
“欸——?!”
“身为明溪唯一的亲人,这么快就同意了,你也太没原则了吧?”星翎的反应也不小。
“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只要姐姐喜欢就好。”明宸笑道。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说说你的身体吧!”寒续推门而入。
“阿阿阿阿——”皇晟还没有和寒续见面的心理准备,他竟结巴了。
“想不到你连我都骗。”寒续指的是皇晟骗他明宸是天承之子的事,不过话语中没有责怪的语气,平淡得像一汪死水。
“想骗过敌人就得先骗过自己人啊,”皇晟辩解,“万一被群的人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了知道了,”寒续打断他,“不过,”他望向星翎,又很快把目光移开,“做得不错。”
“呀,阿续居然会称赞我们!!”皇晟激动地叫道。
星翎的计谋和皇晟日益成熟的净化能力,这些寒续都看在眼里,他走到佛座前,径自揎开明宸腿上的衣袍,喃喃道:
“美杜莎症候群吗?”话语中带有怀疑。
“不是,这其实是我们为了试探大长老和二长老才故意这么说的,”皇晟解释道,“翎在地府中查到美杜莎症候群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石化的部分会浮现符咒,可是明宸的没有。”
“你们不用担心,”明宸吱唔着说,“我知道我的病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星翎和皇晟惊诧道。
“嗯,抱歉,因为某种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们,但请你们放心,这病不会传染别人,也不会有任何不良后果,所以,不用再为我的事费心了。”明宸说着恳切地望向寒续,“我只希望,姐姐她——”
“回去吧?”寒续突然打断了明宸的话。
“咦?”皇晟不明白了,“可是——”他还说什么,衣领却被寒续拉住,并往外拖,“阿续,我自己会走啦!”他大声抗议着。
“……”星翎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又看看明宸失望的脸,也不知应该说什么,只得跟上了寒续和皇晟。
明宸难过地低下头,他知道自己想请他以后照顾明溪的要求被拒绝了。
“咦?明宸,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呢?”明溪已经做好饭了,回屋不见寒续,到这里来找他。
“他们,”明宸不知怎么回答她,“回去了。”他声如蚊叮。
明溪呆在原地,她不知道为什么幸福来得这么快,又走得这么匆忙,但她还是冲明宸笑道:
“这下怎么办,我煮了好多呢,不如就当作是对镇里的各位的谢礼吧?”她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去叫大家来吃饭咯。”
屋外的一棵大树上。
一双小脚丫在树上摇晃着。
一名穿着异族服装,年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坐在树干上,她的皮肤白净,脸颊微微泛红,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嘴微微嘟起,看起来有些淘气,她的模样与普通的女孩无异,只是她的手里拿着一个诡异的草人娃娃,她看着明溪向泰安镇走去,突然道:
“你来了,残哥哥。”她说着回头,含笑望向出现在她身后的男子,他正是在失首城和魔幻堡施以变身术的那名黑发黑眸的男子,“残”是他的代号。
“呵呵,只有你能感觉到我的气呢,咒。”残扶着树干,微笑着俯身看着她。
“因为人家最喜欢残哥哥了嘛!”咒冲他露出与她年纪不相符的妩媚的笑,“已经完成咯!”她扬扬手中的草人娃娃,只见娃娃的项上绕着两圈黑色的长发,身上贴着一张符咒,符咒上方还有一根被血涂成红色的毒针。
“应该怎么说呢?”残嘴角带笑,“螳螂捕蟑,黄雀在后?”
“那些笨蛋怎么知道中了残哥哥的奇谋嘛,”咒嗲嗲地说,“残哥哥,离想要背叛我们呢,差点就破坏我们的计划了。”她撅着嘴告状,“我能把这事告诉群主吗?”她眼汪汪地仰望着他。
“咒。”残柔声叫着她,蹲在她面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并慢慢靠近她。
咒闭上眼,等待着他的吻。
残没有如咒期待的那样亲吻她的朱唇,而是附在她耳边,轻舔着她的耳垂,令她的心狂跳不止,一阵酥麻像电流似地传遍她全身,残轻声道:
“如果你敢告诉群主的话,我就杀了你。”话语轻柔得如同情人在耳语,这无疑是世上最温柔,也是最可怕的警告。
咒猛然睁眼,可哪里还有残的身影,余下的只有漫天飞舞的落叶。
番外 石之心
我是一块石头,一块本不应有任何感觉的石头,一块座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上的石头,不知什么时候,我渐渐能感觉到周遭的事物。
我能看到风云变幻的天空,能听到风吹过草地的笑声,能闻到春天花开的清香,那时候还没有人类——至少我在的地方没有。我一直呆在那里,不论春夏秋冬,不管酷热严寒,我都纹丝不动,也没有丝毫感觉,因为我没有心。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块不知道未来,也没有考虑过任何事的石头,我知道,我会一直这样呆在那里,不会有任何改变,永远。
可世事无绝对,不知又过了多少年,一天,空中突然滴下几滴血,不偏不倚,落到我身上,血很快浸入了我的身体,后来我才知道,居住在三万万里高空的神界发生起义,义军首领火龙王亚伯杀死了帝军的统帅海龙王提尔,浸入我身体的正是海龙王提尔死于亚伯剑下所流淌的血,可能由于这是神族的血液,可能由于这血浸入了我的身体,从此以后,我便有了心。
可是有了心又有什么改变呢?我还是一块石头,是的,不会有任何改变。
又过了很久很久,我住的地方渐渐有人了,偶尔会听到漫山遍野回荡着人们高唱山歌的声音,偶尔会闻到人们做饭时的香味,偶尔会看到人们追遂着野兽从我身边快速跑过,偶尔会有人类的小孩在我旁边的草地上玩耍,可还是没人注意过我,因为我是一块石头。
但我依然很高兴,人的出现为我百无聊奈的生活增添了几分色彩,我喜欢听那回荡在山谷中的高亢的歌声,喜欢闻到中午和傍晚飘在空中中令人垂涎三尺的饭香,喜欢万事万物的生生不息,我喜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感觉着他们。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讨厌冬天了,冬天山里会下雪,雪把我覆盖后,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眼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偶尔会有青蛙和蛇在我不远处冬眠,但对于一个漫长的冬天来说,仅仅看着不会动的它们,真的很难熬,所以,我开始怕,怕冬天,怕下雪,怕孤独,真的好怕。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对于石头来说,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我旁边的空地上立起了几间小屋,一些人住了进来,当时我高兴得差点叫起来,虽然我没有嘴,也发不出声音,但我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欢悦的心跳,我终于不再孤独了!
有了人,果然就热闹了许多,他们有时就在我旁边讨论着重大事件,高叫着“反清复明”的口号,看着好多人热血澎湃地出去,又被人盖着白布抬回来,看着他们原本完好的身体,过一阵子就缺胳膊少腿儿了,我迷茫,我不懂,也不明白,只要大家生活得好,谁管谁不都一样吗?
让他们做做石头,也许会明白他们的生命来之不易吧?有时我会这么想。
事情渐渐平静了下来,那些人不再舞刀弄枪,不再带着染血的身体回家,人们的脸上也不再严肃,开始有了笑容,山谷中又开始回荡起嘹亮的歌声,浑厚、有劲。
我依然只能做我的石头,一颗有心却不能说话不能动,讨厌下雪的石头。
对于石头来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天,我正看着天空发呆,一声婴儿的啼哭拉回了我的思绪,是从离我最近的那间小屋传来的,看样子又有新的人类出生了。
对于已经习惯了人类生离死别的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继续听着风声,在心里唱着歌。
旁边小屋出生的孩子慢慢长大了,是个女孩,我看着她从襁褓中只会吃奶和啼哭的婴儿,到渐渐学会叫“爸爸、妈妈”的幼儿,再到学会蹒跚走路,她的每一步我都在分享,只是她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喜欢赖在爸妈的怀里撒娇,偶尔还会从屋里偷拿糖果,她最喜欢在我旁边采小野花,编成花环后送给妈妈,她的笑容就像空中的太阳,但我知道,她不会注意到我,因为我只是一块石头,仅仅是一块有心的石头。
女孩三岁那年,冬天早早地来了,空中扬扬洒洒地飘起了雪,我感觉到自己被冰冷的雪花覆盖,我看着在一边兴奋不已,不停地问着她爸爸明天是否可以堆雪人的女孩,心里一阵惆怅,我在心里向她告别,虽然春暖花开的时候又能和她见面,但一想到整整一个冬天,我都只能在寒冷和孤独中度过,我就很难过。
突然,我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了——我不大,只有人类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但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离开地面,离开我呆了几万年的泥土,不等我做出惊诧的反应——我能有什么反应呢?我只是一块石头,一阵暖流传遍我的全身。
女孩把我抱在怀里,用她的体温温暖着我,她的小手却因我而冻得通红。
“快放下,多脏哪!”她爸爸说着就要从她手里将我拿下。
“爸爸,石头会冷呢!”女孩认真地望着他,由于她太小,拿着我还有些吃力,她幼小的身体向后移了移,却并没有放开我。
会冷。我在心里重复着她的话,多少年了,这是第一个说我会冷的人。我想哭,可是我没有眼睛,更没有泪水,我只能在心里流泪。
“石头怎么会冷?”爸爸嗔道,“乖,快放下。”
“他爸,”女孩的妈妈从屋里出来了,她的肚子很大,根据我的经验,女孩快多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由她去吧。”她慈爱地看着女孩。
“妈妈!”女孩欣喜地叫着。
就这样,我被放进了女孩家里,这个冬天,我不冷。
伴随着屋外北风的呼啸传来了女孩妈妈快要生产的消息,看着她兴奋地俯在妈妈的大肚子上和未来的弟弟或是妹妹说着话,我就打心眼儿里羡慕那个还没出生的小孩子。
终于到女孩妈妈生产的日子了。
那天,寒风凛冽,门一开,狂风就夹杂着雪花迫不及待地涌进屋里。
里屋,女孩母亲痛苦的叫声与屋外的寒风相互交错着,接生婆的鼓励声和催促助手快去烧水的高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出,她非常着急。
女孩的父亲如同困兽一样在外屋来回走动着,不停地把捏着手指,嘴里喃喃地向上天祷告,请天上的神仙保佑他们呣子平安。
我在角落里看着女孩茫然地坐在炕上,不时地问她父亲“小弟弟什么时候来呀?”,在听到她妈妈痛苦的哀嚎后,她认真地从包里掏出她偷存了很久的糖果,舒展着小手递给爸爸:“妈妈很痛吗?我这儿有糖,妈妈吃了就不痛了。”
但我知道,女孩的母亲活不过今晚了。
过了一会儿,接生婆出来了,神色黯然地对女孩的爸爸说:
“孩子难产,恐怕大人是保不住了,我尽力让孩子活下来吧。”她说完这句话,不敢看他带泪的双眼,就匆匆进屋了。
女孩的爸爸瘫坐在炕边,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
女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太小了,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死亡。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婴儿艰难的啼哭声,女孩的母亲用她年轻的生命换回了一个新生儿的诞生,她甚至还没看过一眼自己的儿子,就洒手人寰,只留下悲痛欲绝的两父女,女孩不停地摇晃着妈妈已经冰冷的身体,哭叫着:
“妈妈什么时候醒来啊,妈妈别睡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等女孩的爸爸从悲痛中恢复,接生婆又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
“孩子出生时被脐带缠住了脖子,可能活不了多久,就算能活,可能也——”她不敢再说下去。
可能也是傻子。我在心里叹息着补充。
女孩的爸爸看看怀中的婴儿,又看看床上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妻子,泪水直直地往外涌。
我很想帮他们,但我只是块石头,我甚至连替他们悲伤的权利都没有,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们,静静地陪他们流泪——在心里流泪。
葬礼结束后,雪渐渐化了,我被放回了原来的草地上,看着女孩的父亲艰难地带着两个孩子,看着女孩懂事地陪着有些呆呆的弟弟,我真的很想帮他们,很想很想,但我知道这是在做梦,我只是一块石头。
直到有一天。
一双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这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我身边走过,可那人居然把我拿起来了,他穿着宽大的布袍,将全身盖住,只能判断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大的帽子遮住他大部分的脸,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分,我甚至怀疑他走路会不会摔跤。
“真难得呀,”那个奇怪的人说话了,声音浑厚有力,他细细打量着我,左右翻看着,啧啧叹道,“真是难得的一块灵石。”
灵不灵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他肯定是在说我。
“你能够听到吧?”那人突然问我。
我感觉到自己颤抖了一下,算作回应。
他咬破手指,用血在我身上画着什么,画好后,说:
“你可以说话了。”
“说说说话?”我艰难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说话,还非常不适应。
“不错,看来,在附近感觉到的灵气就是你了,”那人像是肯定着自己看法似地点点头,“真是难得,”他再一次叹道,“这里不适合你,我要带你离开。”
“不,不,”我急忙拒绝,“我我要留在这里。”
那人有些不太高兴地抿抿嘴。
“你你是神神仙吧,”我尽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我想留在这这里,请,请帮帮我。”
“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那人的语气有些生硬,恐怕他没想过一块石头会拒绝他的要求。
“我我要报恩。”我说,然后补充道,“报完恩后,你要带我去去哪里都可以。”
“报恩?哈哈哈!”那人大笑起来,绕有兴趣地说,“好啊,我成全你!”
“我我——”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女孩做什么,就在这时,屋里突然响起女孩爸爸悲痛欲绝的哭声,他一边哭,一边呼唤着自己年幼的儿子的名字,女孩的呜咽声也此起彼伏,看来她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婴儿已经追随他母亲的脚步去了。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
“让我,让我附在那孩子身上吧!”
“想成为人类吗?”那人随着哭声望去,“这个不难,不过以我的法力加上你的灵气,最多只能维持十八年,十八年后,你的万年修为都将毁于一旦,到时候,你将变成一颗彻彻底底的石头,这样你也愿意?”
“嗯,”我想点头,可还是动不了,“我不后悔。”
“那就好办了,”那个人带着我走进小屋,自我介绍说是云游四方的法师,可以治好本已死去的小男孩,可能处于绝望之中的人都容易相信别人,女孩的父亲同意他“医治”自己的儿子。
他走到床边,将我提起放在幼嫩的尸体上方,口中念念有词,我看着小男孩的身体在我眼前渐渐扩大,一道耀眼的光芒笼罩着我们。
我来了,姐姐。当时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哪怕十八年后会变回一颗没有任何感觉的石头,我也心甘情愿。我这么想着,失去了知觉。
“哇哇哇——”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云霄,死而复生的婴儿拼命地蹬着腿,以充沛的精力证明自己的健康与活力,就连哭声也比平日响亮。
孩子的父亲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地将法师送出门,只留下年幼的女儿和襁褓时期的儿子。
“弟弟,弟弟。”女孩爱怜地拍打着弟弟,婴儿展露笑颜,发出“咯咯”的笑声,他伸出幼嫩的小手,想去抓女孩。
法师走出小屋几十米后,又回过头,看着那间屋子,嘴角浮现出阴险的笑容。
那孩子,也许以后会有用,届时,今日的恩赐就要你百倍地偿还!
他的长袍扬起,一阵微风吹过,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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