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快跑,抱起那箱子,就想跑出去。但是箱子实在太沉了,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抬动,硬是推着挪了几步,手忙脚乱加紧张,箱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卡在地板上动不了。回头看,那人已经从床下爬了出来,浑身是泥,简直好像从泥沼中爬出的文锦。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又不是粽子,是人啊!我这么害怕干什么?想起胖子刚才玩的锄头,立即跑出去,拿上就冲回去。
回去一看,那人已经抱起了铁皮箱,跌跌撞撞朝我冲了过来。我抡起锄头便打,他一猫腰一个翻身躲过去,接着用肘部用力一顶我的后背。我一阵剧痛差点扑倒在地。他头也不回一下,就冲出了门去。
我虽然不常打架,但内心里也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有着土夫子的血统,当即火冒三丈,抄起锄头追了出去。
一出门感觉眼前一亮,胖子正在一边蹲着往高脚木楼下面看。那人力气极大。抱着铁箱跌跌撞撞就从那个他身后跑了过去。我对胖子大叫:“拦住他!”
胖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头看我,我再吼道:“那箱子给抢走了!”胖子也算反应快,这么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拉了一下,正好拉住那人的衣服。
那箱子实在太重了,那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箱子被摔了出去。他爬起来去抢,胖子不是我,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他得逞,又一个泰山压顶,将他再次滚倒,我此时已经冲到箱子边上,一把就抱住。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这时候,我首先应该帮助胖子将这个人制伏才对,因为抓住了那人,箱子自然就没危险了。可是形势太急,我没有想明白。结果胖子没有把他压住,他一看抢箱子再没指望,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就跑。
胖子吼了一声“休走”,立马追过去,我随即跟上,却发现那人跑得极快,冲进村子,很快就跑得没影了。寨子里房屋纵横交错,都由青石小道相连,不是本地人很容易迷路,根本不知道他是往哪里跑的。
胖子喘气,奇怪这人怎么从楼里跑了出来,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把事情一说,他大骂一声,后悔莫及。
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我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来抢这只铁皮箱子?
我们现在应该没什么对手了,来这里也没多少人知道啊!难道是普通的毛贼?不过,这毛贼的手法也太新奇了。
胖子骂骂咧咧,这时闷油瓶赶了过来。他刚才给胖子只是到另一边蹲点去了,如果有他在,我估计那家伙肯定逃不了。
走回屋子里,那铁皮箱子给摔在泥地里,沾了一大块泥。胖子道:“幸亏老天保佑,箱子没散开,否则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我道:“现在看来,这东西不能放回原处去了,我看还是带回阿贵家里,给他点钱他自然知道怎么做。”
胖子点头称是,说:“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实在。”二话没说就去搬箱子。扣住箱缝刚往上一提,突然就听到“咔”一声,扭锁竟然和箱体断开了, 箱子摔在地上,翻了开来,里面的东西一下滚了出来。
(《盗墓笔记五》全书完
盗墓笔记六
阴山古楼 引子 第一章 盗墓笔记
八月的杭州气候宜人,虽然近几年来,夏天的温度越来越高,但是在西湖边上,你还是能感到当年“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意境。
我靠在铺子的躺椅上,翻阅这几个月来我整理的东西。从格尔木回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我似乎一直没有缓过来,最后发生的事情实在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没有想象到事情会以这么一个事态收场。
这三个月,我始终无法走出当时的梦魇,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到无数经历的画面。
可是,我真的能摆脱了吗?我真的很怀疑,我心中的郁结,并没有随着那些秘密的解开而少任何一点。
别人拼命想掩盖的,必然是你不希望看到的,所以,追寻别人的秘密必然要承担知道秘密的受过。
这是我最后领悟出来的话,可是,就连闷油瓶都无法逃脱那种宿命,我又能如何呢?又有多少人,可以把满腔的疑问在心里放上一辈子呢?
回来之后,我将这一年来的所有的事情,全部写了下来,从我爷爷的笔记开始,一直到现在,一件一件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终究会有忘记的那一天,犹如三叔的面具,戴的太久,就摘不下来了。时间总是能改变一些东西,我现在只希望这一天能来的更早一些。
在整件事情中,还有很多我不了解的部分,比如说,我真正的三叔在哪里?闷油瓶的真正身份,小时的文锦到底去了哪里?终极到底是什么?那地下的巨大遗迹到底是谁修建的?文锦那批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到底在进行着怎样的计划?
这些东西仍旧是一个一个的谜团,本来最让我上心的是后者,不过放到现在看来,这些问题也并不怎么重要了。
闷油瓶回来之后,我们将他送去了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做了全身的检查。他的身体基本上没有问题,就是神智还不是很清醒,我们将他留在医院里,找了专人照顾。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问过长沙的一些人,想了解闷油瓶的一些背景,让他们去帮我打听,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复我。
胖子说他有办法,也许有回音,看样子,要了解闷油瓶背后的事情,远比我想的要难,现在也只有寄希望于他能够早日好转,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给我们。如果不能,那只能是由我们养他一辈子,对于他来说,也许倒不是一件坏事。
很少有人能有忘掉一切的机会,而幸运的忘掉的人,却又不顾一切地想记起来,这种轮回简直是一个任性的悖论。私底下说起来,我倒真不怕他永远记不起来,反而怕他记起了什么,却又不清楚。
潘子被送到医院,他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我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其实受伤并不重,很快就康复了。
长沙那边现在一片混乱,潘子告诉我,之前老伙计还在的时候,三爷就算不在,那边的局面也好控制,但是现在不行了,树倒猢狲散,到处是风言风语,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在三叔的产业被陈皮阿四斗得缩了不少,否则还要难处理,他只有走一步是一步,实在不行,那也只能拆伙,他这些年攒的钱早已经不愁吃不愁穿,现在也许是该退休的时候。
我告诉他让他快点找个姑娘成个家,三叔的产业也就别操心了,三叔年纪也大了,他又无儿无女,这事迟早会发生,积垢已久,靠我们是没法力挽狂澜的。
潘子没什么反应,三叔生死未卜,我想他永远也不会安心,可能还会一直的找下去,我只有祝他好运。
胖子分手的时候回了北京,他是最没感觉的人,回去照常开张做生意,按照潘子的说法,这人的城府非但不浅,而且还很深,不过我是实在看不出来他深在哪里。胖子临走说了一句套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的挺有感觉,若不是这么多时间相处下来,又出生入死的人,很难体会到这种套话里的意思有多么婉转凄凉。
扎西在格尔木就和我们道别了,如果不是他,我们肯定走不出塔里木,所以当时我们想筹点钱给他,扎西说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是一次业,能把我们活生生地带出来,已经是菩萨保佑,他不能再要我们的钱,后来我把我的手表送给了他,留个纪念。
阿宁死了,裘德考的公司我暂时没了联系,发了几个E-mail给熟人,都被退了信,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要继续下去。无论如何,这一次的失败,那老鬼也应该死心了,如果还执着下去,那也只能自求多福。
尘归尘,土归土,所有人的生活好像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那时我刚回到杭州,继续过我朝九晚五的小康生活,坐到那藤椅上,打一个小盹,一觉醒来,百无聊赖地翻开我爷爷的笔记,忽然就感觉时光倒流,恍如隔世。
庄周梦蝶,醒后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化人之梦的蝴蝶,还是在做化蝶之梦的凡人,以前我听着玄乎,现在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感触。只觉得这一年来的一切,好比梦幻,一闪而过,又感觉自己还在蛇沼之中,眼前的悠然,可能是自己临死前的臆想。
不管是哪个,我都想欣然接受了。有的时候,一件事情结束比得到这件事情的结果更加让人期待。
然而在我心底的最深处,我十分明白,这件事说结束还早的很。
阴山古楼 引子 第二章 讨论
两个星期后,闷油瓶出院,我去北京和他们碰头,顺便商量之后的事情。
回来之后我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如何处理三叔留下的烂摊子。我这一年来的事情,虽然轰轰烈烈,却都是在暗中进行,家里人完全不知道我这边发生的巨变,三叔如今是真正的下落不明,可能永远不会出现,这边的事情如何解释是一回事。
另一面就是闷油瓶,如今他真的变成了拖油瓶,随着他意识的恢复,我必须面临如何和他重新认识的问题。
他没有亲人,在这世上干干净净,也不知道老窝在哪里,问了不少人,什么消息也没有,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几乎和这个世界没有一点联系。他的随身行李全部丢在盆地里,没钱没任何证件,这时候放任他不管,恐怕他只有去路边当流浪汉。
胖子混得相当不错,在琉璃厂也开了堂口。我们在他的新店里碰头,几个月不见,闷油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气色,除了眉宇间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其他倒是给我熟悉的感觉,这让我多少有点心宽。见到他的时候,他靠在窗口,也没有看我,眼神如镜,淡得比以前更甚,好比心思已经根本不存在于人世之间。
我先说了点客套话,他毫无反应,就问胖子他的情况如何,医生是怎么说的。
胖子摇头:“不就是那样,据说是回忆起一些片段来,医生说是受了强烈的刺激,得精神刺激才有可能好转,不然每天炖猪脑都没用。”
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那陨石之内,在最后时刻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你有什么打算没?”说了点无聊的,胖子就问我,“我这儿就四十多个平方,可实在局促,你要让他住在这里,我连相好都不敢找,别人一看我藏着个小白脸,还以为你胖爷我是兔儿爷。”
“你这人真没良心,人家可是不止一次救过咱的命,你担心这不靠谱的干啥?”我没好气道。
“他又不住你那儿你当然站着说话不喊疼,你要我出钱给小哥找个房子,那咱是一句话,他要住四合院我都给他拿下,和我住一起就不行,这和救命不救命没关系。”胖子道:“你看要不这样,我掏钱租房子,你掏钱找保姆,咱们把他安顿在这附近,给他好吃好喝,没事周末过去探望一下。”
“你这他娘的整得好象金屋藏娇一样。”我道,“他又不是傻子,你得问问他自己的想法。”
于是胖子便看向闷油瓶:“小哥,你自己说怎么着吧,今后有什么打算?”
闷油瓶闭了闭眼睛,似乎在思考,隔了很久才道:“我想到处去走走。”。
我道:“走走?到哪儿去走走,有目的地吗?”
他淡然道:“不知道,到你们说的那些地方,长沙、杭州、山东,看看能不能记起什么东西来。”
我心里咯噔了一声,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他想记起点什么东西来,现在他脑海里基本是一片空白,他的过去是一个巨大的谜题,但是谜题越大,对人的折磨就越小。然而如果他在游历过程中,记忆开始复苏,在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情感片段对于空虚的人来说是诱惑力极大的,一点点的提示都会变成各种各样的线头,让他痛苦不堪。
我理解,对于失去记忆的人来说,人生的所有目的,应该是找回自己的过去。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无法回避,但是我实在不想他再走上那条老路。
胖子看我脸色有变,知道我心里有个疙瘩,拍了拍我,提醒我道:“顺其自然,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想把他硬按在这里也不现实。”
我叹了口气,如果这样,只有实行第二个方案了,就是和他一起琢磨这些事情,看着他,我们到底是过来人,很多东西可以避免他走极端。
他的想法我也想过,我曾经有计划带他到长沙,让其他人看看,不过现在长沙形势混乱,我都不知道去找谁好。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问胖子道:“你上次不是说你有办法能知道这小哥的背景,怎么后来就没消息了?”
“别提了,这事儿说起来就恶心。”胖子道:“你胖爷我当时计划是找那些夹喇嘛的人问问,他们当中间人的消息广,这小哥竟然能被你三叔联系到,肯定曾留一些信息在夹喇嘛的地方,咱们可以通过这个下手。”
我一听心说这是好办法啊,怎么就恶心了?胖子继续道:“没想到这些人个个都摇头,说什么不能讲。你说这批人平日里干的就是拉皮条的勾当,这时候给我充什么圣人君子。”
我哦了一声,是这么回事,行有行规,这倒不能怪他们。他们这些人可能就指望着这些信息吃饭,一旦透露出来,恐怕不止混不下去,还有可能被做掉。
“这些人口硬得不得了,这条路也是死路。”胖子道:“你那边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说要是我三叔在,也许还能打听点什么出来,现在我接触的人资历不够啊,那些老瓢把子品性古怪,现在都盯着我这边的状况呢,我特地去接近他们,还不给他们吃了。那不是我这种人能干的事儿。
“那你就别琢磨了,我看还是按照小哥说的来,咱们给他报个旅行团,准备点钱,让小哥自己出去走走,”胖子道:“要不咱干脆替他征婚,把他包给一富婆,以小哥的姿色,估计咱还有得赚,以后就让他们自己过去,你看如何?”
这不是扯淡吗,我心说,摇头不语,琢磨起胖子刚才的说法,总觉得那是个好办法,胖子还没想到点子上。想着就想到一个人:“不对,你刚才找夹喇嘛的办法,也许还不是死路。”
“怎么说?”
“那些人不肯说,无非是怕得罪人,又或是不知道,怕说出来露短,但是有一个人,就没这个顾虑,也许咱们可以从这个人身上下手。”
“哪个人?”胖子问。闷油瓶也转过头来。
“去长白山的那次,替我三叔夹喇嘛的,是一个叫楚哥的人,你还记得吗?”
“你是说那个光头?”
我点头,楚哥楚光头,是三叔合作的地下钱庄老板,被陈皮阿四买通后,被雷子逮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坐牢。他联系了闷油瓶和胖子,肯定知道他们的信息,而且他现在身在牢房,也没什么顾虑,只是不知道怎么找到他,还有怎么让他开口,毕竟他说也没顾虑,但是不说也没顾虑。
胖子一击掌:“哎呀,还真是。”点头理解了我的想法,道,“这我倒没想到,不过,咱要是去找他,他把我们举报了怎么办?”
“这种人精明得很,他手里信息很多,他要是有心吐出来,长沙一片倒,他忍着没说就是因为知道不说才对自己有利。”我道,“他现在落难,求人的地方很多,我看套出话来不难。”说着心里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其他事情不能麻烦潘子,这事倒是不敏感,可以托他去问问情况。
这就决定还是帮闷油瓶查吧,我们Сhā手好过他到处乱跑。不过这事情我没法一个人干,我这边没事得要命,而且局势混乱,让闷油瓶跟着我到处跑肯定不行,他那种人我又制不住,万一他突然想起什么来,突然又溜了,我去哪儿撞墙都不知道,得拖胖子下水。
和胖子商量一下,胖子也只好同意,他道:“别的不说,最好是能找到小哥住的地方,那咱们可以省很多力气。”
于是就这么约定,我去托潘子办事,闷油瓶先和胖子住在一起,有眉目了,我们再一起商量后面的情况。反正以三个人的关系,这事情怎么样也脱不了身,不如当自己的事情做,算是还闷油瓶的人情。
常言道,好言难劝该死鬼,这一拍板,这是非就跟着来了。
我回杭州后给潘子打了电话,讲了来龙去脉,潘子也是讲义气的人,一口答应,他效率很高,三天后,我就接到他的电话。
我以为有了眉目,问他情况如何。
他叹了口气,对我道:“麻烦事,找是找到了,我问了他,你想知道的事情他确实知道,不过他不肯白说,有条件。”
“什么条件?”我问道。这是意料中的事情,我在他这样的情况也会提条件。
“他要十万块钱,还要你去见他,他要亲自和你说。”
“见我?”我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心说:钱好说,见我干什么?听着感觉有点不妥当。
“该不是他想把我引出来,好戴罪立功?”我心寒道,耳朵边一下听到了铁锁链的声音。
“我也觉得有可能。”潘子啧了一声,“不过,他让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他说你看了这东西,必然会去见他。”
“是什么东西?”我好奇道。
“是一张老照片。”潘子顿了顿,“很老的照片,是我那辈人年轻时候的那种黑白照片。”
我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三叔西沙出海前的合影,那张狗屁的照片,误了我多少时间。心里琢磨,难道楚哥也知道这事的隐情吗?不过他现在用这件事情来谈条件,未免有些晚了。
想着问道:“上面拍的是什么?”
潘子嗯了半天,道:“我不敢肯定,感觉上,那拍的应该是一个“鬼”。
阴山古楼 引子 第三章 第二张老照片
照片通过E-MAIL发了过来,潘子对此一窍不通,我教了他半天,收到的时候,离我和他打电话,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那真是一张很老的照片,发黄,上面有褪色的痕迹,即使如此,我还是能看到照片上的东西,也理解了为什么潘子不能肯定,以及“鬼”是什么意思。
那张老照片应该是在一间老宅中拍摄的,背景是一面屏风,照片发白得厉害,细节都看不清楚,却能够看到在屏风后面,直直站着一个人影。
光从屏风后透过来,人影相当的清楚,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人的姿势,平常人站立,总是会有一个重心的偏移,但是这个人影几乎是直立在那里。而且,整个人肩膀是塌的,一看就不正常。我第一感觉,这人是吊在半空的。
屏风后面吊着个死人?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想不出这照片哪里能引起我的兴趣。看了这照片就会去找他?没有这种感觉。
再往下看,地板是木头的,照片左边边缘是一个深景,是屏风后的走廊,一半被屏风遮了,一半能看到,那个地方已经皱了起来,粗看看不清楚,但是仔细看,我就看到走廊一边有几道门。
一下我就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这种古老陈旧的感觉,加上这样的房间排列,肯定在哪里看见过,而且印象还比较深。
我拖动鼠标,E-MAIL里还有照片背面的扫描,上面写着楚哥的手记,显然是写给我的。上面道:1984年,格尔木解放军疗养院。
我倒吸一口冷气,恍然大悟,啊,这是格尔木的那幢废弃的疗养院里拍的照片。我脑子里一下子闪出了当时的情形,这不知道是几楼的走廊。
那疗养院是文锦他们为了躲避三叔的追查而选择的藏身之地。文锦一行人背景诡秘,按照三叔的说法,他们不知道在进行什么研究。在这个废弃的疗养院里,他们拍摄了大量的录象带,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里面甚至还有个极度像我的人存在,这方面的事情完全是一团乱麻。
楚哥怎么会有那地方的照片,难道他也牵涉其中?
不像,我一想,他和三叔关系非常好,会不会是三叔有什么东西在他那里?或者托他办过什么事情……所以他知道一些内幕。
这确实很有可能,如果他真的知道在那疗养院发生过什么事情,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不过话说回来,这张照片拍的是什么呢?
对于普通人而言,拍照必然会有主观的目的,要么就是留影纪念,要么就是保存资料,不可能毫无意义地就去拍一张照片。当时,在那个疗养院里,显然是有了什么契机,使得有一个人拍下了这张照片。
留影纪念我看是不太可能,屏风很普通,那简陋的走廊处于照片的边缘,肯定不是为了拍这些而照的。那么,这个人要拍的,必然是这屏风后的那个影子。
这是一件相当诡异的事情,一方面这个影子让人毛骨悚然,另一方面,这样的拍照方式,确实让人觉得,这可能是在拍“鬼”,因为这看上去有点像网络上的鬼照片了。而且我心里很清楚,这不可能是个鬼,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这屏风后头。而拍照的人,基于某种理由,隔着屏风拍了这张照片。只是我们不在当场,只看到了一个结果,所以觉得匪夷所思。
那幢疗养院实在隐藏了太多东西,他们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拍了下来,现在又出现我这样的照片,到底他们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想了想也没有办法顾虑这么多了,看来确实是有必要见一下这个人,于是给潘子打了电话,说明了我的想法。潘子想了想就答应了,说他来安排,安排妥当后再通知我。
书说繁简,很快,我在坪塘监狱就见到了楚哥,过程比我想的要顺利。潘子带我进去,这是我第一次进监狱,一路过来直冒冷汗,过了几道铁门,我在休息室里看到了他。
这家伙明显瘦了一圈,光头都不亮了,看上去老了好几岁,皱着眉头瑟瑟发抖,我递给他烟,他抽了几口才有点放松。想想当初见他油光满面的样子,我不由感慨,混这行的暴富暴穷,活成了这个样子也得认命。
见面局促了片刻,我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反倒是他先问我:“你三叔什么情况?”声音都沙哑了不少。
我草草说了一下长沙的情况,就道三叔音信全无,场面上看不到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报应,走这行就是这报应!”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似乎有点走神,想了想抬眼盯着我看了看,又问道,“你在打听哑巴张的事情?”
“哑巴张?”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小哥?你们叫他哑巴张?”
“道上人都这么叫他。”他此时已经把烟抽完了,速度极快,我看他手又抖了起来,把我的烟和打火机都递给他。他立即拿出来又点了一根。“因为他不喜欢说话,你打听他的事情干什么?”
我心说关你屁事,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潘子就在一边道:“你他娘的问这么多干吗?”
楚哥抽了几口,瞄了潘子一眼,也是有恃无恐:“老子都这样了,问一声能怎么样?”
潘子本来见他就恨得慌,啧了一声想说狠话,我把他拦住了。楚哥现在算是最落魄的时候,说狠话没用,所谓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你骂他几句又能如何?我道:“楚哥,你在江湖上混得比我长多了,知道有些事情我真不好说。”
“哟嗬,小三爷也和我玩场面话了,行啊。”他点头看着我,有点酸溜溜地说。
我倒是不吃他这一套,只是看着他,他哆嗦着似笑非笑了一会儿,发现我毫无反应,也有点无趣,忽然就对着潘子说:“潘爷,你钱付给我老爸了吧?”
潘子掏出一东西,那是一张收条,大概是潘子拿十万块替我付了,甩到楚哥面前。楚哥拿过来看了看,道:“果然是三爷的人,够爽快!”
“钱我们也付了,人你也见着了,现在你能说了吧?”潘子悻然道。
楚哥点头,就对他道:“那请潘爷你回避下,这是我和你们小三爷的事情。”
潘子皱着眉头就有点火,我忙给他打了个眼色,意思就是顺着他吧,他能有什么办法。潘子暗骂一声,起身出去。
楚哥看着他离开,直到门关上,才转头看着我。我发现他脸色变了,他猛吐一口烟,就对我道:“小三爷,你不能再继续查下去了。”
我吃惊地看着楚哥,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他叹了口气:“你看看我,我的下场,你三叔的下场,哑巴张的下场,所有人的下场,你都看到了。”他站起来:“从这之后的东西太惊人了,不是我们这种人接触的。”
我坐直了一些,想起了那张照片,问他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阴山古楼 引子 第四章 同病相怜之人
楚哥这样的说法,让我感觉他知道相当多的事情,不由让我紧张起来,于是出言催促,唯恐他和三叔一样,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这一下不由就露了怯,楚哥看着我笑了笑道:“你别急,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你要先答应我几件事情。”
“是什么?”我问道。心说:该不是要临时加价?
他看了看门口,发着哆嗦道:“你不能对别人说,这些事情是我告诉你的,毕竟,能告诉你哑巴张的事情,我也能为了钱告诉你其他人的事情,搞不好有人听到这个消息,想不开找人把我做了。我也不是无期,还是要出去的,而且这里也没我想的那么安全。如果我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也不会卖这些消息。”
我点头,这我可以理解,所以他才让我来见他,还要把潘子支开,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和你三叔是多年的朋友,所以早年有很多的事,都是我去实施的,比如说,调查陈文锦。所以,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他哆嗦道,“你知道这后面的水有多深。你可能不知道,你三叔经常提你,所以我知道你的事情,你不是道上人,所以我才敢卖消息给你。”
哦,我心里一阵翻腾,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有那张照片。问他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三叔有没有和你说过,那些人的事情?”
“你指那支考察队?”我道,脑海里响起了三叔的话:他们都不正常。“说过一些,但是不多。”
“你三叔这辈子,一直在调查那批人的行踪,我之前跟他混的时候,经常听他唠叨,但是越查,他就发现这批人越不正常。”楚哥又吸完一根烟,拿出一根来对上继续吸,“这些人,好像都是独立的,独立于这个世界,和这个社会一点联系也没有。他们来自哪里?是什么人?到底在考察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些我知道。”
“但是我劝他放弃,他对我说,他绝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种人存在。那几年我们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办法,一直没有进展,最后你三叔还是听了我的,死心了。我以为这事情就这么完了,没想到一年前,你三叔、你、还有哑巴张那几个人去山东回来之后,你三叔忽然告诉我,那哑巴张也是那伙人之一,而且一直没老。惊讶之下,我们马上开始调查,目标自然是哑巴张。”
我坐了坐直,看到楚哥又点了一支烟,这不知道是第几支了。他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哑巴张当时是四阿公的人,是你三叔从四阿公那里借来的,我就找人过去打听他的身世,结果听到了一些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顿了顿,“据说,四阿公第一次见到哑巴张的情形相当奇特,那事情发生在四年前,在广西的一次捕尸当中,你听说过捕尸吗?”
我点头,捕尸是旧社会的事情,一般发生在出现某种灾难的时候,有僵尸传说的地方比较盛行,打旱魃就是其中一种。这种时候往往会挖坟翻尸,也有真的闹尸变的时候,村民挑出胆子大的,用套索套粽子拖出古墓,在太阳下暴晒除害。
陈皮阿四的人和楚哥讲的捕尸却和这个不同,楚哥道,“这要从陈皮阿四在广西的生意说起。”
广西历来是一个各民族文化荟萃的地方,文物古迹众多,不过因为文化差异与中原太大,中原人那一套在广西完全没用,在广西活跃的一般都是淘家或者是古董倒家,都往村寨民间去收古董。因为广西和越南接壤,久而久之,有一些越南人就发现这个生财之道,这些人结伴越境到中国来盗掘一下古墓。广西有岭南文化,古墓众多,而且很多都是明葬,越南人不懂盗墓,乱挖乱掘,但还是能搞到一些东西的。
中原一代在长沙、陕西这些地方的生意其实已经很难做了,你说斗没有吧,确实还有,有很多油斗,盗了十几次,里面还有东西剩下,进去总不至于空手。但是有真东西,有龙脊背的真的太少了,要开一个新斗几家都蹲着抢货,这样的局面,肯定得求变,所以有很多瓢把子都在打外省的主意。有一段时间,黑龙江挖金国坟的也有不少,广西也是一条线。
陈皮阿四的盘子大,所以和广西的越南人也有联系,那一次派人去广西,就是因为听那边的说,有一批越南佬发现了大斗,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看上去规模相当大,要这边派人去“指导”,他们不知道哪些东西值钱哪些不值钱。
当时去了三人,他们跟着越南人进了雨林,第一次看到了越南人是怎么办事的。越南人是全副武装,估计这批人不仅干这一种买卖,还抬着一个筐子,问他们装的是什么,他们说里面是“阿坤”,陈皮阿四的人懂越南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中越边境的林子里穿行了三天,他们才到达那个地方。古墓几乎是敞开的,他们用芭蕉叶盖住发现的入口,好像是一个地窖,就在他们要进入的时候,越南人拦住了他们,对他们做手势,意思大概是“小心”。
说着有一个越南人把筐子里的东西搬了出来,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筐子里装的竟然是一个浑身赤祼的男人。
那人的手脚被绑着,披头散发,浑身是泥,越南人就扛着他从入口吊了进去。
入口下面就是墓道,一路是向下的石阶,越南人都拔出了刀,陈皮阿四的人也准备起了黑驴蹄子,走着就发现这古墓规模极大,走了十分钟才到了墓室,下到底下就闻到了腐臭味。他们寻着臭味,发现墓室的中央有一个脸盆大的方井,味道就从下面传出来的。
这是一个两层墓,而且是岭南国的群葬墓,手电照下去,井下是相当矮的墓室,大概只有一点五米高,能看到排列的木棺侵在积水里,从底下弥散出浓烈的恶臭。
越南人直接把那个被绑住的男人推了下去,然后垂下绳套,用手电照着,似乎在等待什么猎物。
陈皮阿四的人一看就知道了,这古墓里肯定有问题,也许他们第一次进去已经死了人了,所以这一次,他们带了人进来。这个人可能相当于鱼饵,他们想要用活人把里面的什么东西引出来,然后放绳套下去套住吊起来。这确实是一种捕尸的做法。
听着这未免也太残忍了,盗窃文物无非是求财,弄得要夺人性命这事情就变质了,但是那边的事情,有历史原因,很难一概而论。陈皮阿四的人知道了越南人都是亡命徒,这种事情不能干涉,否则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过他们等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越南人非常奇怪,在那里用越南话商量了一会儿,领头人就逼着一个越南人下去查看。
那人下去之后看了一圈,就招手,意思是没事了,另几个越南人也下去,开始往上面吊东西,陈皮阿四的人当时也大意了,没有跟着下去。结果没吊上来两件,突然下面就起了变故,听到有人惨叫,血都从井里溅了出来。
这些越南人相当彪悍,立即就有人往上逃,还真给逃上来两个,接着,一下就有一只指甲奇长的尸手从井下伸了出来,差点把领头的抓下去。他们吓得半死,没有办法,只好用石头把井口封了起来,垒了十几块大石头,然后仓皇而逃。
这个事情后来被陈皮阿四知道了,对于这种经验丰富的瓢把子,不可能因为里面有几只粽子就放弃这座古墓。于是陈皮阿四亲自带人回到广西,到达那座古墓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他们搬开石头之后,就发现下面一片狼籍,满是残肢,恶臭四溢。
陈皮阿四以为人已经全部死光了,下去之后,却看到墓室的一边倒着十几只粽子,脖子全部被拧断了。一个浑身赤祼的人坐在粽子中间的棺材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楚哥道:“这个人,就是那个之前被越南人当鱼饵的‘阿坤’,也就是现在的哑巴张,当时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我吸了口凉气:“这也太戏剧性了。”
“这里面肯定有夸张,这行里容易传神。”楚哥说着这件事,似乎也挺享受,可能是回到了坐牢前的时候,“据说,那帮越南人是在广西一个村子里发现哑巴张的,当时他神智不清,他们当他是傻子,把他绑去当饵。不过事情的大概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夸张的可能是粽子的数量之类。之后,他就成了四阿公的伙计,这事情在四阿公手下几个得力的人里面传的很广,不过对外他们什么都不说。”
“那这之前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哑巴张相当厉害,四阿公相当看重他,不过,我想四阿公恐怕也不知道他的来龙去脉,道上有规矩,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人多问。”
我心说,陈皮阿四知道也没用啊,他自己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哪儿问他去。
“虽然这件事情只是一个传说,但是至少给了你三叔一个方向。”楚哥道。“不过,事情急转直下,你三叔着急去西沙,我就代他去了广西,拿着哑巴张的照片去那一带问消息。那他妈的根本不是人干的活,老子整整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在一个叫巴乃的小村,得到一些线索……”
那个村是山区,靠近中越边境,那里就有人认出了哑巴张,当地的名字就叫阿坤,并且带楚哥到了阿坤住的地方。
我啊了一声,实在没想到:“你是说他住在广西的农村里?”
“相当偏僻,但那个地方是陈皮阿四在广西的堂口,越南人很多,他应该就是住在那里,不过我不敢百分之百肯定。去长白山夹喇嘛,我是通过四阿公联系他的,他的大部分时间应该都在外面下地,看得出来屋子没怎么住人,也许,当年他离开广西就没回去过。”
“他那屋子是什么样子的?”我问道。我有点好奇,闷油瓶的家会是什么样子的。
“很普通,那是一幢高脚矮房,就和当地少数民族住的土房一样,里面就是床板和一张桌子,在那桌子上有玻璃,下面压着不少照片,我是偷偷进去的,因为那是四阿公的地盘,我也不敢放肆,没敢把东西带出来,就只是在里面翻找了一下,拿了其中一张照片出来——就是我给你的那张,准备等和你三叔商量了再决定怎么办。不过我没想到陈皮阿四老早就盯上我了,还没出巴乃,就被人给逮了个正着,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道,“我自己的感觉,我在长沙打听哑巴张的时候,四阿公就已经注意到我了,他可能多少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一到巴乃就被盯住了。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他一起来对付你三叔。”
我问道:“那你刚才说的,这个后面的大秘密是什么?”
楚哥看着我,又发抖起来:“这个我不能说……”
我最讨厌有人给我打哑迷,道:“什么不能说,你是不是嫌钱不够?”
楚哥哆嗦着:“小三爷,实不相瞒,你三叔在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你寻根问底。现在他生死未卜,难保有一天他突然出现,这些事情你自己查到也就罢了,要是他知道这些事情是我告诉你的,我恐怕小命难保。你三叔做事也不是善男信女,我卖过他一次,但那算是情有可原,只是这件事如果再出卖他,在道义上也说不过去。你也说了,道上的事情有道上的讲究,你想知道这个,你到那房子里,看看那桌上玻璃下面压的其他照片,自然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让你收手。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具体的内容,绝对不能从我嘴巴里说出来。”
他还想点烟,但是烟已经没了,咳嗽一声,眼神茫然,竟然和闷油瓶的眼神有点相似。
阴山古楼 引子 第五章 再次出发
广西的山村,村里的哑巴,这他娘的越扯越没边了。不过那楚哥说的搞的我心痒难耐,闷油瓶的房间里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问他都不说了,追问了多遍,他嘴硬的利害。我看他的样子,感觉有点异样和做作,十分的古怪,最后守卫都进来问是怎么回事,到这份上,再逼下去恐怕会出事,于是只好作罢。
潘子相当的郁闷,道,要不他找人教训他一顿,让他吐出来。我说不用做得这么绝,我看他的样子有点虚,有可能是自己也不知道。
“为什么?”潘子问。
“这叫做虚张声势,他可能只是知道那房间里有桌子,上面有照片,但是他并不知道照片里面确切是什么,虚张声势,这种卖消息放债的,都会这一套。”我道,“他当然是去过,才敢说的那么肯定。”
这只是我的推测,其实想这些都没有意义,无论如何,还是要亲自去一趟,到时候自然会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太夸张。
从楚哥那里拿来巴乃的地址,去广西的计划就基本上确定了。
巴乃是一个瑶寨,处于广西十万大山山区的腹地,被人叫做广西的西伯利亚,早些年是一个相当贫苦的地方。看那个地址,恐怕还不是巴乃村里,可能还是村四周山里的地方。
陈皮阿四是老派人,可能喜欢选这种报了警都要两天才能赶到的地方做堂口,有什么不妙往山里一走就没关系了,不过这可苦了我们。
胖子和闷油瓶先到了杭州会合,胖子说也好,可以趁这个机会会会南蛮的堂口,也多点货源,这年头生意难做,他都断粮好久了。于是我们休息了几天,便由杭州出发,飞到南宁,然后转火车进上思。
这不是倒斗,什么东西都没带,我们一身轻松,一路上乱开玩笑,一个车厢睡了六个人,两个是外地打工回上思的,还有一个是导游,那导游教我们打大字牌,和麻将似的,好玩的紧。
靠近上思就全是山了,火车一个一个地过山洞,远处群山雾绕,导游说,那就是十万大山的腹地。
广西的山叫做十万大山,几百公里的山脉铺成一片,森林面积五百多万亩,其中心是几十万亩的原始丛林无人区,山峦叠嶂,森林苍郁,瀑布溪流,据说是一处洞天福地,是群仙聚会之所。不过这种地势也造成了交通的极度不便利,我们选择火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平原地区的人,坐汽车进广西腹地,可能会吐成|人干。
我看着那大山,心情非常异样。以往,看到这种情形,往往意味着我之后就要深入到这崇山峻岭之中,去寻找一些深埋在其中的秘密。然而这一次,我们的目的地只是山中的一个县城。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看着远处青色的花岗岩山峰和茂密的林海,我总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到了上思,转去南平再进巴乃,坐一段车走一段路,正值盛夏,一路风光美得几乎让人融化,我和胖子看的满眼生花,连闷油瓶的眼睛里都有了神采。
这样在路上就耽误了比较长的时间,到了巴乃已经是临近傍晚,我之前问几个驴友拿过资料,知道瑶寨那里可以住宿,一路询问过去,问到一个叫阿贵的人那里,才算找到地方。
阿贵四十多岁,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年纪都不大,有两间高脚的瑶族木楼,一座自己住,一座用来当旅馆,在当地算是个能人,很多游客都是他从外面带过来的。他看闷油瓶,我原以为他会认出来,没想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胖子和他说了我们的来历,他出手阔绰,也没怎么讨价还价就住了下来。阿贵相当习惯我们这些人,颇有农家乐老板的派头,表示住在他这里,他什么都能帮我们搞定。
一路舟车劳顿,我也想不出来有什么需要他搞定的,只觉得肚子饿得慌,就对他说先把晚饭搞定吧。
阿贵就让他的两个女儿去做饭,他带我们安顿下来。我在木头地板上放下行李,用泉水擦了一把身子,坐在高脚木头的地板上,十分凉爽舒服,浑身都软了,再看着两个窈窕的瑶家女孩弄着饭菜,我忽然觉得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趁着饭没好的当口,闷油瓶就向阿贵询问楚哥给我们的那个地址是在什么地方,他有点急切。
阿贵说就在寨子里,不过在寨子的上头。胖子就让他别急:“虽说是你自己的房子,但是这么晚让别人带你去,你又没钥匙,很容易给人怀疑,咱们到了这里,有大把的时间,明天再去也无妨。”
我也赞同,闷油瓶点头,我相信这种耐心他是绝对有的。
晚饭是炖肉和甜酒,瑶寨人还有打猎,吃的据说是松鼠的肉,感觉很怪,但是甜酒相当OK,入口是甜的,而且当地水好,入口非常清冽。胖子喝多了,舌头大了,直劝阿贵说自己是大老板,他不想走了,让阿贵把两个女儿都许配给他,他会好好种地的。
我怕他乱说话得罪人,忙把东西扒完,帮他两个女儿收拾,让胖子自己一个人待着吹吹凉风清醒一下。
一边洗一边和两个小姑娘聊天,问瑶寨的情况。两个小姑娘告诉我,以前这里很穷,连饭也吃不饱,后来有人来旅游之后,情况才好起来,像他们阿爹带了人过来住家里,赚的钱就够吃喝了,他也不用上山打猎,可以买其他人打来的东西,这样他们一家就养活了好几家人。
我特地问了陈皮阿四的情况,又问她们是不是这里有越南人。
她们说越南人是有,不过不是在巴乃,还要往山里。这里现在来的人多了,她们也分不清楚是不是有长沙人在里头。
收拾完我甩着手,心说看来陈皮阿四还真小心,连村子都不敢待。
想来,他们可能是化装成观光客到巴乃,越南人直接走林子,他们在山里汇合交易。如此说来,这里交易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想的要多得多,至少陈皮阿四非常看重。这些关系,可能也是他以前在广西逃难的时候种下的人脉。
想着,走到饭堂里,准备问阿贵讨点水果吃,这时候看到一身酒气的胖子正盯着一边的墙上看。
我以为他喝多了,脑子入定了,没想到他看到我,就把我拉住了,对我道:“小吴,你过来。”
我走过去,问他干嘛?他用眼神给我打了个方向,我看到在吃饭的房间的木墙上,挂了一个相框,里面夹着很多的相片。他用下巴指着其中的一张相片,对我道:“你来看,这是谁?”
阴山古楼 引子 第六章 继承
那是一张有点发棕色的黑白照,和楚哥给我看的那一张相当的像,夹在很多的像片之中,不容易分辨。上面是两个人的合影,我吃惊的发现,其中一个人竟然是陈文锦!
这张照片比楚哥给我看的那张要大很多,所以看得相当清楚。照片里的另一个男人穿着瑶族的民间服饰,表情紧张,文锦则笑得很灿烂。除了这两个人之外,还有一个小孩子在背景处。
这是怎么一回事?文锦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立即问阿贵:“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阿贵过来看了看:“几十年前。”他指着那个穿着民间服饰的男人,“这是我的阿爸,这个女的是考察队的人。”
“考察队?这里来过考察队?”我几乎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清楚,好像是说那边的山里发现了什么。”阿贵指了指一个方向,“搞了好几年,后来忽然就没下文了。”
我心中暗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一趟还真给我来值了!立即就拉阿贵坐下,让他马上和我讲讲这考察队的事情。
阿贵觉得莫名其妙,大概觉得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一听到这事这么兴奋?
胖子就道:“我们几个人就好这个,你别介意,您就说给我听听,我们给钱,给稿费,千字三十。”
阿贵一听有钱,立刻就来劲了,忙招手叫他女儿过来数着字,把事情和我们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事情发生的时候,阿贵只有十几岁,当时巴乃非常的贫穷,几乎与世隔绝,所以考察队的出现,让他印象深刻。
他记得考察队有十几个人,由一个女人带队,是跟着外面赶集的人回寨子里的,因为他的阿爹当时是村子里的联络员,所以就去接待。
那个女人就告诉他的阿爹,他们是城市里来的考古队员,要在附近进行考古考察,希望他父亲能够配合。他们有政府的红章子文件,这在寨子里算是件大事,阿贵的父亲不敢怠慢,帮忙安排了住宿和向导。
考察队在这里就待了六、七个月,不过,这期间,大部分时间就在外头山里跑,寨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没有和这支考察队接触。和他们关系最紧密的,就是阿贵父亲所安排的向导。
后来考察队的人走了,他们就问向导,这些人到底在山里干什么?向导也说不清楚。这几个月几乎走遍了附近的山,最后似乎才找到要找的地方,不继续在山里跑就不需要向导了,他就没随着队走。那女人只让他隔三天去报到一趟,还特别提醒他,不要早也不要晚。
后来,出了个听起来挺邪门的事情。
向导一开始都是三天去一次,没什么大问题,有一次他要帮亲戚打草,想着提早了一天去也没关系,结果去了,发现那支考古队的营地里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吓坏了,以为是遭了祸害,又不敢说,自己一个人去找,找遍了附近的山都没发现。
他胆战心惊的回村,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再去,却发现那些人又出现了,营地里热热闹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当时就觉得不正常,以为是山神作怪,也没敢讲,等考古队走了,才说给村里人听。
考古队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十几箱东西,据说都是从那一带找到的。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这张照片是临走的时候,那个女领队和他父亲照的合影,在城里冲印出来寄回来的。就因为这件事,他父亲后来成了村官,所以把这当成自己的光辉历史,挂到墙上。
阿贵说完,胖子已经按耐不住兴奋,又问阿贵:“是哪一年的事情,你记得么?”
阿贵用他的烟杆指了照片后面背景中的小孩:“这就是我,太小了,年份搞不清楚,当时没有书读,不过肯定有人会记得,你们要想知道的更详细,我明天去帮你们问问。”
我道了谢,心里翻腾起来,看样子这里的事情确实不那么简单,考察队在这里出现过,那闷油瓶住在这里,就不是什么偶然的事,背后肯定有渊源。虽然阿贵的资讯并不多,但是已经可以肯定,他们在山里,确实是进行了一系列的考古活动,这显然应该和他们的计划有关系。
我看向那山,又问阿贵道:“你是本地人,那山里,你们当地有没有什么说法?能有什么东西?”
“那一带叫羊脚山,我还真不知道那地方会有什么,其实我也挺好奇的。后来我也问过一些人,据一些老人说,那山沟里原先有个老寨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后来皇帝打仗,起了山火,被烧了大半,烧死好多人,就荒废了,也许他们在研究那东西。”
阿贵道:“怎么?你们也感兴趣?”
“相当有兴趣,”胖子诚恳道。“那山有点远,路不好走,而且很奇怪,野兽很少,我们一般不去,不过那里有一道河谷,可以抓鱼,可这个季节下雨很多,会有危险,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去哪里玩。”
“你去过没有?”闷油瓶忽然问。
“我也没去过,我爷爷去过,说那山火非常厉害,地面上能看到的东西都没了,土里也许还剩点地基椿子,好多年的事了,”阿贵道,“你们想知道那考古队的事情,不如我明天带你们去找当时的那个导游问问,他一定知道的比我多,山里最好就别去了。”
闷油瓶并不理会,只道:“如果一定要去,应该怎么过去?”
“要顺着溪走,路很难走,你们要过去,我可以帮你们找个带路的,两百块,怎么样?不过明天去不了,起码得过两天,现在猎户都没回来。”
闷油瓶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两天的时间正好,我们可以先在寨子里好好打听一下闷油瓶的事情,然后再去山里,时间上不冲突。
阿贵就嘀咕了一声,道:“问题是,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就是林子,你们去了看不到什么。”
胖子对他道:“就是去踩踩也好。”
阿贵苦笑着摇头叹气:“那路可真难走,你们城里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喜欢花钱买罪受。”
说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我们道,“对了,你们打听这些干什么?你们该不是盗卖文物的?”
胖子喝多了,一听骂道:“什么倒卖文物?说的那么土!告诉你,其实我们是倒……”
我赶紧戳了他一下,接着道:“是导游!有个团要进来,这里没地陪,我们先来打听一下,在找景点。”
阿贵一听很有兴趣:“那好,人带来我帮你们安排,这里好玩的地方多的是,那山里不好玩,你们自己去就算了,客人肯定不喜欢。”
我点头堆笑答应,心里暗骂胖子。
胖子也知道自己失言,不再啰嗦,自顾自去放水。
我还想问阿贵一些详细的情况,不过他说真的不记得了,看得出他可能出去打工的时间比较长,对村子的过去也不是太了解,我只好作罢,等着明天找其他人打听。这事情就这么拍板了,接着我们坐在外面露天乘凉,继续商量细节。
胖子看阿贵离开,立即压低声音道:“他娘的那帮考古队神出鬼没,白天不见人,临走还带走那么多东西,明显这羊角山一带有一座古墓啊!这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咱们旅游来的,却得了这个消息,怎么样?两位,咱们是不是该顺应天意,顺手就把这斗给倒了?”
我对胖子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得提这个!那山里有古墓,现在只是你的推测,要到了那儿实地看才知道。而且那批人进的古墓,每一个都诡异异常,我是真不想进去。”
“这次肯定没事,你没看他们都安全出来了嘛!”胖子道,“而且还带了好几箱子明器,他娘的,这得值多少钱啊?”
“说起来也奇怪,听阿贵的说法,这批人显然没有采取考古队大揭顶的工作方式,看样子竟然也是打盗洞下去的,真是少见。”我道。如果不是确定这批人的政府背景,我绝对会以为他们是伪装成考古队员的职业盗墓者。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考古队也会使用盗洞抢救一些文物,我看,可能这古墓的规模相当大,以当时上思的条件,没法进行挖掘。”胖子道,口水都下来了,“那小阿妹不是说,越南人还在山里,我想他们恐怕也是听过这件事,在找这古墓。我们就算不为钱,也不能把这便宜让给那批连洛阳铲都不会用的越南佬。”
我叹了口气,心说我是真的不想再下地了,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听的,不过,如果那里真有古墓,那么必然和考古队在追查的东西有关,不进去似乎又不甘心。
这有点难办。
胖子继续在我耳边唠叨,我就行缓兵之计,让他别激动,我们两天后去实地看了再说,就是真有古墓,那地方这么大,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不过如果真找到了,他要下去,我们也会帮手,他这才肯罢休。但是他已经无法按捺了,阿贵一回来,就立即拉着问东问西。
我本来怕他露馅,但是心里很乱,也就没心情管这些,让他去了。自己靠到柱上,一边学闷油瓶看月亮,一边琢磨怎么办。
晚上有点湿热,我们扇着扇子,吹着山里刮来的带着树木清新的凉风,很快酒劲上了头,我有点晕乎,胖子在和阿贵聊什么,有点听不清楚,脑子也转不起来,只觉得这里看天上的星星,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乡下的感觉,十分的自然美满。
恍惚间,忽然注意到,另一边,阿贵自家木楼的窗户里,似乎有一个人正看着我们这里。
那边没有开灯,只能看到有一个模糊的古怪影子,我揉了揉眼睛,发现那影子肩膀完全是塌的,就像楚哥给我的照片上,那屏风后的影子一样。
阴山古楼 引子 第七章 影子传说
夏天的山风吹过挂在房前的灯,灯泡和四周大量的虫子一起晃动,光影斑驳,我以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风过后,那影子还是在哪里。
我看这,刚开始几眼还没有什么感觉,后来越看,背就凉了起来,难道阿贵家里有人上吊了?
于是强忍住恍惚的感觉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
再一看,那影子却消失了,窗子后面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是错觉?我用力皱了皱眉头,就问阿贵:那个房间后面住着什么人?
阿贵看了看道:“是我的儿子。”
哦,我脑子里闪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闪起来,只觉得又晕起来,心说那肯定是他儿子在看这边,我喝多了,看的东西不正常起来。
天色也晚了,阿贵看了看自己的房子,就说要回去休息。
胖子付了千字三十的消息费,我们和他打了招呼,也进了屋子,进屋子胖子就郁闷:“我靠,就这么一两句话的事,这龟儿子竟然能讲掉我三百块钱,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的。”
我说谁叫你充大款,在穷乡僻壤露富是最没流儿的行为,你他娘还后悔,没流儿中的没流儿。
胖子嘀咕了几句,说我假道学,伪君子,我也没精神理他。普通人进广西晚上没那么容易睡着,我们前几晚就睡的不踏实,不过今天晚上喝了酒,人相当迷糊,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相安无事,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十一点多才起床。吃了阿贵给我们做的中饭,我们就跟着他女儿往楚哥给我们的地址走,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那是一栋很老的高脚木楼,黑瓦黄泥墙,只一层,比起其他的木楼看上去小一点——说起来这里的房子好像都是这个样子的——看上去似乎没有住人,混在寨子的其他房子里,十分的不起眼。
阿贵的女儿很奇怪我们到这里干什么,我们假装拍照,胖子给了她点钱把她支开,看四周没什么人,我们就尝试着爬进去。云 深 无 迹
木楼建在山坡上,后面贴着山,窗户全破了,门锁得很牢,上面贴着褪了色的门神画,推了两把连门缝也推不出来。
对这木楼有印象吗?我问闷油瓶。
他摸着这些木头的柱子和门,摇头,我叹了口气,这时候胖子已经把一边的窗户翘了开来,对我们招手:“快,这里可以进去。”
“这么熟练,你他娘的以前是不是也干过?”我骂道。
“你胖爷我是什么人物,触类旁通你懂不?盗墓和盗窃就一个字的区别。”胖子一边说,一边催我们。
我们一人望风,偷偷从窗里爬进去,然后把窗关好。进去之后我的心竟然狂跳,感觉极端的刺激,连裤子被钩住了,差点就光腚,心说这偷活人就比偷死人心理压力大多了。
木楼里面有点暗,不过结构很简单,我先是看到了一个像阿贵一样的吃饭的大房间,和灶台连在一起,墙上挂着很多工具,都锈了。
“小哥,真看不出来你原来是个种地的。”胖子拿起一边的锄头道:“锄禾日当午,我是锄禾,你是当午。”
我们没理他,看到一边有木墙隔着,木墙后应该就是楚哥说的他找到的房间。这种木楼只有一间房间,肯定没错。
没有门,只有一块相当旧的帘子,上面的灰尘都起了花,闷油瓶皱着眉头,看了一圈四周,似乎有点犹豫,不过只过了几秒,他就撩起了帘子走了进去。我也有点紧张,这个似乎漂浮在虚空中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的落脚点,却一点也不记得,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在玩他,不过没时间细想,胖子就把我推了进去。
一进房间,就是一股霉味,里面非常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勉强看着胖子想去开窗,却发现这房间竟然没窗。
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没人带手电,我们只能把帘子打了一节,让外面的光照进来。在暗淡的光下,可以看到房间很局促,一圈架子靠墙放着,我们先是看到了一些书和一些盒子,架子上空空荡荡,地上散落着泥巴,除了这些东西,就剩下一边的一张板床和一张木头桌子。桌子是老旧的学生课桌。所有的东西上都有一层薄尘。
这山中的空气非常干净,所以灰积的不多,如果是在大城市里,恐怕这里的灰可以铲去种地了。这也说明这里确定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这就是你的房间?”我有点吃惊,看着这个房间,感觉有点太普通了,这就是闷油瓶住的地方?像他这种人,房间不是应该更加古怪一点吗?
但是一想,似乎具体的古怪法我也想不出来,他到底也是一个人,人总是睡床,总不会是睡棺材。线索也不能写在墙壁上,应该是在这些摆设里。
我们走进去,胖子走近那些柜子,发现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自言自语道:“看不出你还是一个非常穷苦的种地的。”
房间里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看上去相当乱,那些盒子和书放的并不整齐,可能是楚哥来的时候被翻过了。我随手拿起一本书,发现书潮的厉害,是一本老版本的线装书,我翻了翻,里面都有点发霉了。心中奇怪,怎么会有这种书?
唯一看上去像点样子的,就是床和桌子,我想到这个,就立即朝那只写字桌走去,去找楚哥说的那些照片。
走到桌子旁边,我就看到了桌子上蒙着灰尘的玻璃,下面依稀能看到很多的照片,看样子楚哥没有骗我。
阴山古楼 引子 第八章 照片的谜团
这时候胖子捏了我一下,让我看闷油瓶。
我转头去看,看到闷油瓶还是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摸着那些书,但看他的神情,似乎是有点什么疑惑。
“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我心中一动,问他道。
他没再理我,只是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心道:难道有门?不敢出声打扰他,就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只见他侧着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忽然道:“好像不对。”
“什么不对?”胖子奇怪。
他捏住自己的眉心,似乎在用自己所有的精力去回忆:“不对,这个房间,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对。”
“难道这不是你的房间?”
他摇头,忽然,他的目光集中向了那张床。他立即蹲了下去,去看床下。
我也趴了下去,床下一片漆黑,闷油瓶回头,胖子非常识相地马上把打火机递给他。他打起来,往床下伸去。
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很多的蜘蛛网。但是他不死心,还是往里面爬,并开始在木头地板的缝隙中模,摸着摸着,忽然见他手指一钩,竟然抓住了一块地板,将它掰了起来。闷油瓶的力气惊人,就听到一声恐怖的断裂声,整条的木地板被他掰下来一块。他把掰下来的部分一扔,继续去掰,动作之大简直是疯狂了。
我和胖子都累了,一时间不知道要干嘛,胖子叫道:“小哥,就算不对,你也不用拆房子啊。”
但是没用,我们反应过来的当口,闷油瓶已经在床下的地板上掰出一个大洞,这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只见他把手伸到这个洞里,竟然从里面拉出一个黑色的铁皮箱来,用力往外拖。
他娘的,原来是这样!我兴奋起来,忙也爬了过去,就见木地板下面,竟然有一隔层,显然是精心设计的暗格。
看来找到关键了,我心说,立即帮闷油瓶拉住这只箱子,用力地拉出来。这箱子沉得要命,就这么拉出来,我已经一身是汗。胖子帮着我们把箱子抬起来,放在床上。
“我靠,这是什么?”胖子道,“这么沉,难道是小哥的私房钱?”
“怎么可能?”我说,吹掉上面的灰,仔细去打量,
这是一只黑色的铁皮箱,相当大,1×0.5宽,看上去能放进去一个人,上面布满了已经生锈的花纹,似乎年代相当久远。“看上去像以前地主人家的东西,可能还是个古董。”我看了上面老式扭锁,这箱子可能是民国时候的东西了,很有可能是大户人家用来放衣服的,或者是戏院放戏服的箱子。
闷油瓶喘着气爬了出来,我们看向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回答,眼神一片迷茫,自己也有点迷惑。
看来他只是想起一些片段,不过他能想起来这件事,说明这箱子是他自己藏起来的,看来里面有相当重要的东西。可能就有他背景的线索。我们都很振奋。我对胖子道:“快打开看看。”
胖子立即去拧那箱锁,没想到还没动手,闷油瓶一手按住箱面,叫道:“千万不要打开!”
阴山古楼 引子 第九章 档案
我们给他吓了一跳,只见他脸色苍白,似乎非常的紧张。
“怎么了?”我问道
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箱子,好久才道:“不要打开,我的感觉……很不好。”
“你想起来什么了?你想起来不能打开这个箱子?”
闷油瓶点头:“我不知道,只是有非常不好的感觉,开这个箱子,肯定要出事。”看着他的脸色,我发现他冷汗都下来了,不由自己后背也冒了冷汗,他都能紧张到这种地步,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个炸弹?立即就让胖子把拧锁的手收了回来。
胖子道:“我靠,小哥你也别吓我。你到底记起什么了?”
闷油瓶捏住自己的额头,有点痛苦:“我没法形容这种感觉。”
胖子就啧了一声:“难不成这箱子,不是普通的开法,里面有机关?咱们这么一开,可能会射出毒针,或者会流出毒液?”
我一想很有可能,闷油瓶对机关了解相当深,这铁皮箱子是他的东西,似乎又放了相当重要的东西,很可能是设了机关,不知道窍门,开启会有很大的危险。
这一下可麻烦了,我是心痒难耐,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又不可能咬牙说拼死开一下看看,这时候我有个念头,要是刚才胖子手快点可能就没这种麻烦事了,但是一想,刚才如果胖子手快点,可能我们这一辈子就都没麻烦事了。
我让胖子小心翼翼地帮忙把这铁皮箱子放到桌子上,仔细去看它的锁,这种老式的扭锁其实不是一种锁,而是一种普通的搭扣,只要轻轻一拨就可以打开,以我们的水平,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扭锁后面会不会有问题。
“那怎么办?”胖子也郁闷。
“看来只有先把这个东西带回去,找几个高手看看,然后在这里的其他地方找找,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我道。看着四周,现在也只有这么个办法。
胖子敲了敲铁皮:“我靠,那得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东西打开,说不定得半年。要么咱们干脆点,找阿贵去要把刀来,从铁皮上撬进去。”
我还没摇头,闷油瓶已经摇头了,他道:“不对,应该不是机关的问题。”说着他用他奇长的手指,按住那扭锁,稍微拨动了一下,没有机括的感觉,锁没有问题。
不是机关,那为什么不能打开?
闷油瓶摇头。我沉思道:“难道是这箱子里面的东西有问题?”
“这能有什么?难不成里面是条毒蛇?关了这么多年,早就成蛇干了。”胖子有点补耐烦了,道:“要不这样,你们全部退下,胖爷我来,老子命硬,我就不相信我能被一箱子干掉。”
“万万不可,不说是活物,里面可能有什么剧毒的东西,你一打开,不仅连累了我们,可能整个寨子里的人都会受你牵连。”我道。
胖子骂了一声,就一下子坐在床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送炼钢厂溶了吧。咱们都假装没这回事。”
我感觉这气氛有点搞笑,又有点诡异,我们从大老远赶到这里,确实是找到了闷油瓶的房子,也找到了重要的线索,但是因为闷油瓶一个似有似无的感觉,我们连放着线索的箱子都不敢打开,这确实郁闷。但是,在这种环节上冒险,确实也是不值得的。
我拍了拍胖子让他稍安勿躁,不如再敲敲地板,看看这下面是否还有夹层。看闷油瓶掰断地板的方式,这夹层做的时候使用了整条木板钉死,说明短时间内他不准备取出这个箱子,这种隐藏夹层的做法工程浩大,可能不止一个。
于是我们开始东敲敲,西弄弄,不过这房子是架空的,怎么敲我们都觉得这木板下面有东西。
高脚木楼的地板不是工业铺装,只是用长木条简易搭起来的,木板之间的缝隙很大,胖子就趴在地上,用眼睛往下面瞧。下面一半是用来养鸡的地方,能看到泥地。
胖子还真是不怕脏,一点一点看过来,搞的浑身是泥,但毫无收获,似乎暗格只有那么一个。
我们反复找了三遍,里外每一块地方都查过了,确定无疑,胖子就拍着衣服道:“行了,该找的找不到,该开的开不了,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先撤吧,免得阿贵他们起疑心。给一破房子拍照不可能拍这么久。”
我一想也是,就去搬那箱子,胖子就阻止道:“这东西不能见光,现在搬出去,阿贵见我们空手出来,搬这么大一东西回去,恐怕不好解释。如果事情传出去,可能会传到陈皮阿四的耳朵里。我看,我们还是把箱子放回原处,临走的时候再找个晚上搬出来。”
胖子想的周到,我点头,于是胖子爬到床下,把箱子再次推进那个洞里,然后把那些木板草草盖上去,把那洞掩上。
接着我收拾了照片文件放进包里,准备回去好好查看,正收拾着,忽然又听见敲地板的声音。
我就对胖子道:“别敲了,你不是说要走了吗?”
胖子在一边抽烟,举了举双手,表示自己没敲,我再以看闷油瓶,他正在将那些盒子和书一样一样放整齐,显然也听到了敲地板的声音,看向了我们。
咦?我愣了一下,那是谁在敲地板?
我们凝神静气,仔细去听,就发现那声音来自于床下“笃笃笃”,很轻微,但是很急促。
胖子和我对视一下,掐掉自己的烟头,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看床底下,我也蹲了下去。
床下肯定没人,这不用说,我们贴近地板,发现感觉不到地板在震动,这个声音不是敲地板,而且听起来,有点遥远,感觉不出具体是在床下的哪个角落。
胖子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在地板下面!
我点头,心说:难道有老鼠或者鸡跑到这高脚木楼的下面去了?忽然我就看到,盖着那铁箱的木板碎皮,竟然动了一下。
嗯?这他娘的怪了,我目瞪口呆,难道是那只铁皮箱子在动?
阴山古楼 引子 第十章 老鼠
我脑子的第一反应,就是有老鼠。这种山村里,老鼠是相当常见的,废弃的木屋,简直是老鼠的天堂。但是,刚才翻动物品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老鼠的痕迹,所以感觉有些意外。可能是被敲地板给惊吓到,爬出来的。我们到处乱敲,唯独没有敲床下,所以就躲这里来了。
这样的情况我没有想到,倒不怕那铁皮箱被咬坏,不过如果老鼠乱啃,拨开扭锁,可能会发生危险。
我有点担心,立即朝那暗格爬去,一边用力拍了两下地板,想让老鼠逃跑。
果然,我一拍地板,那边好像受了惊吓一样,一下动静大了起来,但就是不见老鼠从木板下跑出来。这种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动物都精的厉害,会自己判断形势,看样子可能认为躲在里面比跳出来逃跑要稳妥。
我不喜欢老鼠,特别是这里的老鼠应该是山鼠,是比较凶猛的一种,可能会主动咬人,一下子也不敢贸然掰开那些木板,就等胖子过来处理。
胖子完全不在乎,刚才憋着一股闷气,这下正好发泄,嘀咕了一句:“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打听你爷爷我是属什么的。”一边让我调整位置,挡住那老鼠可能逃跑的方向,自己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块木板,弓起身子,单手做鹰爪样。
我和他对了一眼,表示做好准备,胖子深吸一口气后发难,猛地拨开木板,抓了下去,连抓两下,激动中脑袋往后仰,一下撞上床板,疼得他马上缩了起来。但是他相当敬业,叫疼前还先叫我快抓!
那暗格里一阵扑腾,我怕老鼠惊了之后,真的会碰掉扭锁,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伸手下去一阵乱摸,就想把它逼出来。没想到一抓,突然抓住一条碗口粗细的东西。那东西立即挣扎,顿时我脑子就嗡了一下。靠!难道不是老鼠,是蛇?
这下可给胖子害死了,这可是广西,中国毒蛇最多的地方!刚想放手,胖子就冲过来帮我,一下子握住我的手,道:“抓住了,别放手!”
我脸都绿了,就这样让它握住我的手,硬生生把那东西给拉了上来。一边道;“他娘的也算有收获了,等一下给阿贵炖——我操!这是什么东西?”
胖子一下放了手,我看到,从那暗格里拉出来的,竟然是一只灰色的人手!
我惨叫一声,立刻把那手甩掉,心说怎么回事?那手猛地缩回道暗格里,抓住铁皮箱子就开始扯动,动作极大,扯了两下扯不出来,接着就去扳四周的木板。
我和胖子都看愣了,好久胖子才反应过来,大叫:“我靠!釜底抽薪!贼啊!”
我也反应了过来,有人在地板下面,想偷这只箱子。胖子立即就怒了,大骂一声,一下抱住那铁箱子,从暗格里拖出来。此时看见暗格一边的木板已被扳断,那手就是从此洞里伸进来的,只不过洞口太小,箱子拉不出去。
那手一发现箱子被抱走,马上就往洞口缩去。胖子哪肯?赶上去抓,一下抓住那手腕,叫我帮忙,可我还没伸手下去,那手已挣脱,消失在那洞里,接着就听到地板下一阵撞击声,那人显然狂爬而去。
胖子忙爬出来,对闷油瓶大叫:“小哥,去外面截住他!”
抬头一看,闷油瓶早就破窗而出。胖子来劲了,跟着对我道:“小吴,你看着这箱子!”说着抖起肥肉也冲了出去,边跑边大叫:“小哥,左右包抄!”
我拉着箱子从床下出来,只感觉心简直要跳出来,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那狗日的到底是谁的手?怎么会这么恐怖?我靠!真他娘的吓死我了!
喘了半天,不知道是这里湿热的气候还是什么,还是没喘明白,就拉着箱子靠到一边,听到外面传来胖子的大叫:“他娘的,怎么人呢?遁地了?”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是跑开了。
我想深深呼吸几口,去帮他们,突然听到床下又发出木板断裂声,我愣了一下,哎呀一声,意识到不妙。我靠!难道他没走?调虎离山?
忙低头往床下看,只见从那暗格中钻出一个人,正朝我爬过来。
阴山古楼 引子 第十一章 面人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快跑,抱起那箱子,我就想跑出去。但是箱子实在太沉了,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抬动,硬是推着挪了几步,手忙脚乱加紧张,箱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卡在地板上动不了。我回头一看,那人已经从床下爬了出来,浑身是泥,简直好像从泥沼中爬出的文锦。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又不是粽子,是人啊!我这么害怕干什么?想起胖子刚才玩的锄头,立即跑出去,拿上就冲回去。
回去一看,那人已经抱起了铁皮箱,跌跌撞撞朝我冲过来。我抡起锄头便打,他一猫腰一个翻身躲过去,接着用肘部用力一顶我的后背。我一阵剧痛,差点扑到在地。他头也不回一下就冲出了门去。
我虽然不常打架,但内心里也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有着土夫子的血统,当即火冒三丈,抄起锄头追了出去。
一出门,感觉眼前一亮,胖子正在一边蹲着,往高脚木楼下面看。那人力气极大,抱着铁箱跌跌撞撞就朝他身后跑了过去。
我对胖子大叫:“拦住他!”
胖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头看我,我再吼道:“那箱子给抢走了!”
胖子也算反应快,这么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拉了一下,正好拉住那人的衣服。
箱子太重,那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箱子被摔了出去。他爬起来去抢,胖子不是我,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他得逞?又一个泰山压顶,将他再次滚倒。
我此时已经冲到箱子边上,一把就抱住。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这时候,我首先应该帮助胖子将这个人制服才对,因为抓住了那人,箱子自然就没危险了。可是形势太急,我没有想明白。结果胖子没有把他压住,他一看抢箱子再没指望,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就跑。
胖子吼了一声“别走”,立马追过去,我随即跟上,却发现那人跑得极快,冲进村子,很快就跑得没影了。寨子里房屋纵横交错,都由青石小道相连,不是本地人很容易迷路,根本不知道他是往哪里跑的。
胖子喘气,奇怪这人怎么从楼里跑了出来,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把事情一说,他大骂一声,后悔莫及。
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我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来抢这只铁皮箱子?我们现在应该没什么对手了,来这里也没多少人知道啊!难道是普通的毛贼?不过,这毛贼的手法也太新奇了。
胖子骂骂咧咧,这时闷油瓶赶了过来。他刚才给胖子支到另一边蹲点去了,如果有他在,我估计那家伙肯定逃不了。
走回屋子里,那铁皮箱子给摔在泥地里,沾了一大块泥。胖子道:“幸亏老天保佑,箱子没散开,否则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我道:“现在看来,这东西不能放回原处去了,我看还是带回阿贵家里,给他点钱,他自然知道怎么做。”
胖子点头称是,说:“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实在。”二话没说就去搬箱子。可扣住箱缝,刚往上一提,突然就听到“哢”的一声,扭锁竟然和箱体断开。箱子摔在地上,翻了开来,里面的东西一下滚了出来。
阴山古楼 第一章 起源
为了帮助闷油瓶寻找失去的记忆,我们来到了十万大山的腹地,被称为“广西的西伯利亚”的巴乃。
我一直认为这种失去记忆、寻找记忆的情节不太可能会发生在现实中,所以最初总感觉有一丝异样,旁人的过去也许稀松平常,但闷油瓶背后的故事,应该有所不同,就像看一本悬疑小说,并且自己参与了进来,心中很有些忐忑和兴奋。
闷油瓶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像他这种人的心中是否会有常人的纠结?我不敢肯定,可至少,他表现出来的耐心让我佩服。我也有一些犹豫,帮他寻找过去,相当于把他从目前的平静中拉回现实,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进山的过程不再累述,按照楚哥给的线索,找到了闷油瓶以前住的高脚楼,并且在破败的床下暗格中,发现一只铁箱。之后发生了一连串事情,竟然有人想从高脚楼的楼板下把铁箱拽走,好在我们及时发现,但那人显然非常熟悉村子的环境,迅速逃入了村中小路,不见踪影。
就在我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时,胖子抱着的古老铁箱子的搭扣居然断了,一下箱子摔到地上,翻了开来。
事情发生得十分快,三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箱子已经在地上了,箱盖大开,一块拳头大小的东西就从里面滚了出来,定格在胖子脚下。
闷油瓶之前说过,说他对这箱子有一些模糊的记忆,里面的东西可能十分的危险,让我们绝对不要打开,所以箱子刚掉到地上,我便下意识地就抬手缩腰,做了个防御的动作。胖子没有时间做更多的反应,也只是缩了下一下脖子,两个人一下都定在那儿不敢动。
我原本以为会爆炸,当时也没有时间多考虑,一切都是条件反射,然而闭眼咬牙缩着脖子等了几秒,却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爆炸,也没有暗器飞过来。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向胖子脚下,摔出来的东西好似是一块木头,长满了疙瘩,从来没有见过,但似乎不是什么危险物。胖子渐渐放松下来,走远了几步,我也慢慢放下手,心生奇怪,难道闷油瓶记错了?还是因为时间太久,危险也过了保质期了?
看向闷油瓶,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显然也吓了一跳。
这就好比是一只爆竹哑火,谁也不敢第一时间去看是怎么回事,我们僵了片刻,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命硬的胖子才凑过去。
我也跟过去,见那东西形状有点像葫芦,大概有广口杯那么大,表面有一些脓包一样的疙瘩,好像癞蛤蟆的皮,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再仔细些看,发现赖皮“葫芦”的脓包夹杂着金属的光泽,竟像是铁的。
胖子想用手去拿,闷油瓶制止了,从边上折下一片南瓜叶,包住“铁葫芦”拿起来。
从他拿“葫芦”的手感来看,确实是铁的,而且重量还不轻,那些疙瘩像是被强酸腐蚀过或者铸的时候夹了大量的气泡,红色和黄|色的脓斑是铁锈的痕迹,整个东西就是一葫芦状的铁坨子,但能看到上面有一些古代的花纹,已经非常模糊了,隐约能感觉出件古物。
胖子纳闷道:“什么玩意儿?跟炮弹似的,难道是古代的手榴弹?”
我立即摇头:“别瞎说,你把手榴弹埋床下面?”
明朝的火器已非常发达,“震天雷”和“国姓瓶”的杀伤力很大,我经手过些,但都是掏了馅儿、没火药的——谁也不能交易一个实心的,那等于交易军火。大多数古董火器最早都是福建渔民从海里网上来的,然后才被古董商用日用品换走,但这铁疙瘩不像海货,应该不是火器。更何况把这东西埋在床下,要是赶上天干物燥爆炸了怎么办?闷油瓶绝对不会做那么缺心眼的事。
闷油瓶颠了颠,闻了闻,也摇头,我问他危险的感觉是否还在?他没说话但是神情异样,看着那铁葫芦,停顿了一会儿,道:“这东西只有一层皮是铁的,真正的东西被包在铁皮里。”
我愣了一下:“何以见得?”
闷油瓶道:“重量太轻。”
胖子惊讶道:“你他娘的能掂量出来?”
其实不奇怪,一般经手古董的人,这种手艺都是必练的。掂量过纯铁或者做过模具的人就会知道,一块铁的重量和普通人的预期是不同的,铅笔盒大小的铁块,力气一般的人用两根手指是夹不起来。
我对胖子道:“你们半路出家的基本功不行,像这种手头上的功夫,我们或多或少都要练几家子。”
胖子呸了一声:“胖爷我花这么多闲功夫练这个干嘛?买只电子秤才多少钱。”
我做了个鄙夷的表情,接着再问闷油瓶道:“什么东西要被包在铁皮里保存,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印象?”
闷油瓶摇头,胖子就道:“以前有一种‘铁包金’的手法,运输的时候先在金块外包上铁皮,不显眼,不过,这东西的铁皮看上去是铸上去的,而且重量还轻了,里面肯定不是黄金。”
这我倒没听说过,只知道有一种叫铁包金的藏獒,爷爷有过一只,可是因为水土不服,一直养不起来,后来被村里的牛踢死了,胖子说的不知道是胡吹,还是他真见过。
让我在意的是那些模糊的花纹,既然如此,这东西至少有装饰作用,不会是单纯的铸件,它肯定有却是的用途。
“会不会是什么铁器的部件?”胖子又道:“比如说铁香炉的脚,或者以前车轱辘上的装饰品?”
我心说也有可能,我对铁器的认识不深,这种东西易生锈,在古墓中很难保存,在世面上的流传远不如铜器和瓷器。铁器的价值一般也不高,所以大部分搞古董的人都不熟悉,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过,既然是古物,还藏在闷油瓶床下,那么这东西肯定有点来历,应该和他在这个村子里经历的事有关。
我想起胖子昨天的想法,心里生出一个推测,他说羊角山附近可能有一个古墓,那么,事情的经过也许是这样:闷油瓶当年可能在文锦的考古队里,这“葫芦”是他们从那个古墓里带出来的东西。因为某种原因,他把这它藏了起来。
胖子皱了皱肥眉:“我也推测是这样,当年小哥把东西藏起来,显然是在提防什么,当时的情况恐怕非常复杂。”
有堤防必然有敌对,说明考古队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像阿贵说的那么单纯。
三人沉默了片刻,我感觉有点舒坦,又有点郁闷,开心的是,这里得到的讯息比想象的要多很多,郁闷的是,这些讯息都只只能大概勾勒出“一个事件”的大体样子,没法触到细节。
文锦在这里出现,阿贵在照片上的年纪只有十七八岁,而现在肯定有四十出头了,那么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正好是西沙事件发生前后,文锦出现的时间,应该是西沙出事前没多久——离开这里之后才去的西沙。我没有看到照片上有其他人,她是跟着另外一只队伍,还是和西沙考古队成员来的,不得而知。
闷油瓶在这里被越南人绑了当阿坤,时间应该是五、六年前,中间差了十五年,这十五年间,他在干什么?我感觉很有问题,以他的身手那几个越南人定然不是对手,就算对方有枪,要逃脱总不是问题,何至于被捆着当猪崽?难道他和陈皮阿四的见面是他设计的?这些都是疑问。
“刚才抢咱们东西的人,会不会和这件事情也有关系?”胖子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问。
我想起这茬儿来,就问他们道:“你们有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靠!那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别说脸了,连ρi股都没看清楚,只知道这人蓬头垢面的,体型和你差不多,一溜烟就没影了。”
这人是谁呢?是一个单纯尾随我们的小偷,还是局内人?这点让我意外,有点被人如影随形跟着的感觉。如果他不是单纯的偷窃犯,就必然和这件事情有关系,恐怕我们现在的处境有点糟糕,晚上得关门睡觉了。
“等下咱们问问阿贵,那人像疯子一样,指不定他知道。”胖子道:“现在怎么办?咱们拿这个铁葫芦也没辙,要不等下找个铁匠,看看能不能溶开一部分?”
我道不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这种东西我知道有一种处理方法,可以使用硫酸一点一点把铁壳子融薄,看这些烂铁疙瘩,估计有人已经这么干过,不过由于某种原因,没有成功就停止了。
说不定这么干的人就是闷油瓶,我有一个感觉,他对于这东西有危险的印象,恐怕正是在溶解铁封时发现的。当时可能忽然发现了某种危险的迹象,使得他立即停止了作业。现在虽然什么都忘记了,但那种印象还留在脑海里,让他觉得不安。
当然,这只是推测,即使我认为可能性很大。
胖子跃跃欲试道:“硫酸好办,我去化肥站要一点来。”
我心说那玩意还是不要轻易去动好,对他说悠着点,等一下可以带到阿贵那里仔细琢磨,让闷油瓶仔细看看。
闷油瓶将铁葫芦放回到铁箱子里,翻上盖子,胖子抱起来:“得!今天算是有收获了,这玩意儿现在我得贴身看着,你们赶快再进去翻翻,那闺女等下就回来了,抓紧时间。”
我想起楚哥和我说的照片还没看呢,那才是正事,立即起身往窗户走。
刚站起来还没走两步,闷油瓶忽然发现了什么,一下拉住我。我看他的眼神,立即感觉有点不对,忙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顿时一愣。
阴山古楼 第二章 古怪的村子
一边高脚楼上方的山坡上,站着几个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正一脸阴霾的看着我们。
闷油瓶拉住了我,我当时心里咯噔了一声,第一反应是:他们什么时候站在哪儿的?
生活在城市中,习惯于平视一切,到了这里,一般不会想到去注意山头,所以最早来的时候,对于这山坡上有没有人,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他们一早就在上面,我们爬进高脚楼肯定会被他们发现,这就不妙了。
看他们几个的表情,似乎都很不善,有点冷目观望的感觉,好像以前黑白电影里面老百姓看汉奸的样子。
我有些不知所措,停下来和他们对视,这几个人都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山民生活艰辛,普遍显老,所以实际年龄可能更小一点。有两个人挑着扁担,好像刚从山里收了什么东西下来。
几人都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我在长沙老家并不受欢迎,以前也经历过这种场面,知道这种表情意味着他们有很大的警戒心,但还拿不准我们是什么人。看来,我们刚才的举动,可能被看到了。
在山村里,绝对不能得罪当地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轻则被赶出去,重则直接被扭送进派出所。长白山一行被楚哥出卖让我们的案底都不干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通缉,进了派出所,他们一查网路,难保不会出更大的事。
这时候再爬进去就是找打了,胖子在后面打了几个“啤”的音,暗示快走,别和他们对着看,这有点挑衅的意思,当心把人家惹毛了冲下来。
本来做贼我心里就有阴影,这下心跳更快了,一下紧张起来,感觉有一股压力从山上压下来,但看了看那高脚楼,又觉得不能走。
明明唾手可得的东西却不能得到,就好比看小说,眼见谜题就要揭开,作者却又绕起圈子一样,太让人难受了。
一时半会儿我没有挪步,胖子就架住我,轻声道:“晚上再来,差不了这几个小时。”一边拖着我就走往后拉。
三个人蹦着身子,尽量自然的离开,走入村中好一段距离才回头,见村民没有跟来,松了口气。
这情景有点像小时候我和老痒去果园偷橘子,偷完出来却正好碰上园主,两个人兜里全是橘子,心里怕得要死,只好佯装路过,那种紧张感让你的脚都迈不开。现在当然没有小时候那么害怕,但是也不好受,而且还有些好笑。
凭借着记忆,我们绕了几个弯路,回到阿贵家里。阿贵不在,她的大女儿在编簸箕,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道太热了吃不消。
胖子径直回到房里,将那铁箱子藏到床下,我们才安下心来,感觉这事情应该就过去了。
胖子说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咱们白天别那么猴急,得先观察环境。我看,也得在阿贵那儿打点一下,他是地头蛇,咱们得拉他进伙,关键时候好有个人帮忙说话。”
我心说恐怕没用,这浑水怕他也不肯蹚。而且,我猴急是有原因的,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任何节外生枝都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能急一些还是急一些好。
说完话,胖子出去讨水喝,我惦记着那没有看到的照片,只觉得浑身燥热,心神不宁,就躺下来逼自己静心。没多久,听到胖子再问阿贵的女儿,那木楼后面的山路是通到哪儿去的?平时走的人多不多?
阿贵女儿说是山里的瓜田,夏天了,西瓜熟了,经常有人上山去摘西瓜。那老木楼老早就在了,以前听说有个老太婆住过。
我看了看闷油瓶,心说老太婆?难道闷油瓶以前是和一老太婆同居的?他那空白的十五年,搞不好是在那里被关着当性奴,太悲惨了!接着又诧异自己不知道哪里来的龌龊念头,大概是一路过来,听多了胖子的黄|色笑话。
不过,阿贵女儿说的以前,时间跨度不明确,说不定是更早以前,也说不定是闷油瓶离开了之后。
之后,胖子问了阿贵女儿那个蓬头垢面男的事,一问之下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这疯子从她刚出生就在了,也不知道是谁,村里人都叫他“阿玉儿子”,好像以前也是个猎户,不知道怎么的就疯了。
他住在山上的一间破屋子里,有时候会下来捡一些剩饭吃,现在不怎么看得到了,可能老了,走不太动了。有老人可怜他,会把吃的东西放到山口,用一只缸罩起来,他晚上会把缸搬开,把吃的东西带回去。
我听了觉得奇怪,今天看到的那人狂奔如牛,一点也不像老人。难道城里人的体质,连山里的老疯子都不如?
也确实有可能,因为说是老了,也不知道到底多老,说不定只有四十几岁,只是没吃没喝,风吹雨打,所以显得非常老,但就冲着常年在山上生活,体质肯定异于常人。
胖子拿着水杯进来,对我道:“听到没有?现在是收西瓜的季节,那边人太多,你得沉住气,这里不比荒郊野外,你想怎样就怎样,与其冒那个风险,咱们不如稍微等等。我看等到后半夜最合适,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算了一下,不行!如果确实是个疯子,那他的行为是不可预测的,难保不会爬回去看看。对他来说,爬到一幢村里的废弃老屋里不算什么大事,谁知道会在里面做出什么?于是对胖子说自己等不及,待会吃了中饭还得去转转,能进去就进去,把这心事了了。
胖子苦笑,不愿意和我多谈了,就说随我。
长话短说,吃了中饭,我和闷油瓶又去了老屋外头,发现门口的大树下,坐着几个老鬼在纳凉。
故事和现实生活的区别就是,你总能在关键时候加快故事节奏,但是现实生活总他娘的会出意外。我们蹲在一边的树下等那几个老头离开,等到脑门油都晒爆了,那几个老头反而越聊越欢快。
我很难形容那种堵在胸口的焦虑,又不想回去被胖子笑话,就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几个小时。
胖子后来自己来了,说是看我们这么久没回来,以为被逮住了。
我此时已经逐渐冷静下来,或者说是“热”静。因为烈阳高照,空气中翻起潮湿热浪,拿着芭蕉叶扇凉也不顶用,给蒸得都发泡了,热的没了动力,那些焦虑全从毛孔散了出去。
闷油瓶真是让我佩服,即使这么热,他也岿然不动,一点也看不出烦躁,但是同样是浑身汗湿。冰山一样的酷哥也挡不住广西的大太阳。
胖子奚落了我一顿,我也没力气反驳他。他在北京待久了,完全没法习惯这里的湿热,更是难受,就对我们道:“走走走走!别干等着,咱们出去走走,找条溪泡着,否则我非馊了不可。”
绕出村外有一条山涧,我们来的时候见过,不宽,但是水挺急的,当时就觉得肯定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只是不知道从寨里怎么走才能到。
我也实在吃不消了,一听就感觉合意,爬起来,三个人一起过去。
沿途问了几个村民,人家指了路,胖子摘了芭蕉叶挡在头上,一路边骂太阳边七拐八拐就走出了寨子。
寨子和溪涧基本相邻。山区的寨子基本都建在溪涧的旁边,中间是石头滩子,下大雨的时候水会漫上来,这些石卵可以起到缓冲作用。在梗上眺望了一下,发现嬉水的人还不少,看来当地人也不是不怕热。
碧弯弯的溪涧水比先前在下游看到时平静,走到溪边,就感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游玩的大部分是孩子,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都不穿内衣,穿着衬衫,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显出了曼妙的身材。胖子一下就来劲了,三下两下脱掉衣服就往溪水里冲,好像猪八戒看到蜘蛛精一样。
我感觉自己穿着三角裤不雅观,就穿着短裤下了水,阳光下的溪水有点暖和,我走到石头下的阴凉处,闷油瓶没有下水,坐在一边的树下纳凉。
泡了片刻,暑意就全消了,悠闲的惬意扑面而来。
胖子在和女孩子们嬉戏,闷油瓶打起了瞌睡。抬头往寨子望去,能看到他那栋高脚楼就在不远的地方,这比在阿贵家里干等要舒服多了。考生在发榜的墙前等,总比在家里等要舒坦一点。
想到刚才的焦虑,我有点可怜自己,于是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这一次我们不是倒斗,在这里什么都不会发生,不会有粽子,慢慢来就行了。
接着,我躺了下来,把身子浸没在水里,闭上眼睛,舒展身体。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意识有点朦胧了,忽然听到有人叫我。逐渐醒转,刚坐起来,一溜水就拍到脸上,把人一下泼清醒了。
嬉水的孩子都跑回了岸上,朝着一个方向叫着奔去。胖子一边泼我一边叫着:“醒醒!”
我站起来,见寨子里的某处冒起了青烟,忙问怎么回事情?
他道:“好像有房子着火了。”
顿时觉得不妙,那个方向,正是闷油瓶的高脚楼所在的地方!
阴山古楼 第三章 火灾
此时我虽有不详的感觉,但内心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这么巧合,这种天气里,木结构的老房子发生火灾的几率很高,但是心中的不详感渐渐强烈,让我有点窒息。
跟着小孩子跑,冲向着火的地方,越靠近就越感觉到不对,等冲到房子前,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闷油瓶的高脚楼里冒出了滚滚浓烟,火势极大,热浪冲天,根本没法靠近,一看就知道烧的没法救了,楼后面的山也烧了起来,灌木一片焦黑。火还正往上蔓延。
村民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冲到山上去扑火,我们经历过山火,知道那一旦烧起来,后果的可怕是难以想象的。先救山火绝对是正确的。
火的源头似乎在山上,闷油瓶的高脚楼就在山脚边,于是受到殃及,但我呆立在那里,心里清楚,肯定不是这么回事情。
火势太大了,我们到溪里去才多少时间?就算被雷劈中,也不可能烧的这么快,更明显的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煤油味。
这里没有消防栓,所有的救火都靠桶,但是桶的数目有限,他们从水缸里舀水去救,等山火扑灭,闷油瓶的房子肯定已经烧的一点也不剩下,我情急想冲进去胖子还是将我拉住,说已经没办法了,进去太危险了,犯不着把命丧在这里。
我脑子一片混乱,跪倒在地上,这个时候,忽然边上人影一闪,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闷油瓶冲了过去,冲到火房前,往高脚楼底下的隔空处滚了进去。
胖子和我都大惊失色,要知道在这样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冲进火场,绝对是重度烧伤,不是说你不碰到火就没事情了,火场中心的温度高达上千度,就是在里面呆着瞬间也全身都熟了。
胖子马上大叫救人!我和他立即冲过去,一踩进房子五六米附近,滚烫的热浪就铺面而来,我的汗毛立即就被烤的卷曲了,眉毛头发发出啪啪的声音,咬牙忍住皮肤的灼疼,冲到房子边上,蹲下去,就发现根本不可能进去,里面的高温犹如火龙的呼吸一样涌出来,趴下去勉强一看,就看到这里地下有着泥巴,闷油瓶裹着了一身湿泥正在往里爬。
再想仔细看,我们被热浪烤的没法睁开眼睛,再看不清楚,只得连滚带爬的退出来,旁边救火的人就冲上来把我们拉住。
刚被扶起来,就听到火场里面一声什么东西垮塌的巨响,接着闷油瓶也从高脚楼下面的隔空下滚了出来。浑身都冒着白烟,跌跌撞撞爬起来,朝我们跑来,旁边马上有人上去给他身上泼水,就听到边上有人说疯了疯了。
我冲过去,就看到他浑身裹满了房下的烂泥,不知道有没有烧伤,但是左手有几处全是黑灰,显然他豁出去用手去掏了,我大骂:“你不想活了!”胖子扶起他就问道:“怎么样?”
他面无表情,只冷冷道:“全烧没了。”说着看了看在救火的人,“全是煤油味,连地板都烧穿了。”
这动作的意思不言而喻,胖子也看了看救火的人,面色不善的看了看我。“小吴,看来这村子里有点问题。”
我看着闷油瓶的伤,心里就没空琢磨这些,边上有人对我叫道:“快带他村公所找医生吧,烧伤可大可小,那房子没人住,学什么救人啊。”
我们找了一个围观的小孩带路,带闷油瓶到村公所里,那小孩让我呆着,他去叫医生过来。我想起刚才情形还是后怕,忍不住要埋怨闷油瓶。胖子让我别烦人了,小心被听到。我才闭嘴,心里堵得就有点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闷油瓶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身上的伤口,只是在那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气氛凝固了。
这种郁闷我都不想形容,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要是早知道,我宁可当场被逮住打一顿也要先进去看了在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火扑了四个小时才熄灭,很多人都烧伤了,不久来了一个赤脚医生,用草药给伤员处理伤口,闷油瓶一检查倒还好,大概是因为地下的淤泥隔热,烧伤虽然多但是都不严重,就是他的左手烧伤的有点厉害,赤脚医生似乎是见过大风大浪,也不紧张,慢吞吞的给他们上了草药,说只要坚持换药,一点疤都不会留下。这里夏天山火频发,村民自古代起对于烧伤就有很深的经验。
我们几个都不说话,回到阿贵家里,一清洗,我的眉毛头发都焦的直往下掉。简直损失惨重。
闷油瓶彻底陷入了沉默,房间里是烧伤草药奇怪的味道,很难闻,我有点责怪胖子,对他道如果不是他说先回来,当时我们头皮硬一下直接进去把照片拿出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胖子就火了,道这怎么能怨他,既然有人放火那咱们肯定早被人盯上了,出事的是迟早的事情。这次烧的是老房子,如果咱们看到了照片,那他们烧的可能就是我们了。而且当时那种情况,是人都不会硬着头皮进去,光天化日之下你爬到人家房里,胆子也太大了。
我只是有股闷气没处发,确实怨不得胖子,可是胖子这么说我就有无名火,硬是忍住和他吵架的冲动,用头撞了几下墙壁才稍微缓和一点。
想着胖子就啧了一声,对我道:“我看这事情咱们就是没办法的,我估计偷箱子那家伙,也是放火那人一伙的。你想他偷箱子的时候动静这么大,还故意敲了地板引起了我们注意。肯定就是把我们引出去。”他顿了顿:“然后他的同伙在外面,我们一出去看到他们,就肯定不敢再进去,等我们一走他们就放了火烧房子……他娘的,肯定是这么回事儿。”
有道理,我点头,这么说来,他们应该是临时发现了我们,情急之下把我们引了出来,如果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早应该采取措施了。放火的很有可能就是当时在山坡山看着我们的那几个村民……他们是什么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他们也不应该会认识我。
“他们肯定不知道我们在找什么,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在找照片,只要把照片拿走烧掉就可以了,不需要把整栋房子烧了。”胖子道。“不过这些人也不聪明,露了脸了,我就不信我们找不到。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吗?”
我有些模糊的印象,不过这么远的距离,也实在不会印象太深,认起来肯定会有些困难。不由叹气。
如果闷油瓶没有突然想起那只箱子来,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如果他没有想起这只箱子来,这箱子就将埋在烧焦的废墟下面,永不见天日。想到这里,我倒有些释怀。天无绝人之路,而且这房子一烧,我就知道了一件事情:这村子里肯定有人知道些什么,而且还不会是普通的事情,不管怎么说,这算条线索。
只是,不知道是否那批人还有接下来的行动,会不会针对我们?胖子说应该不会来害命,否则就没必要烧房子,直接杀了我们就行了。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以后必须要多长个心眼。
就算是这么想,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便去阿贵院子里里拿了几把镰刀回来,藏在床下防身,还买了几只牛铃铛,挂在门窗上,一动就响。
我这时候就心里郁闷,总觉得心神不宁,我有一种预感——阿贵帮我们找当年那个老向导的事情也会出变故。有人不想让我们继续查下去。
阴山古楼 第四章 变故
山火最后不了了之,听阿贵说起来,好像是天气太热的原因,具体怎么烧起来的还不知道,反正这里每年夏天都会有,只是离村子这么近还是第一次,幸亏烧了的是废弃的屋子,没有太大损失。
我心中暗骂,我的损失可大了!这样一来,楚哥说的线索就全断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去后想办法逼楚哥开口,可这肯定不是容易的事,必然得使用胁迫手段,我心里不太能接受。不过,终归不是完全没戏,所以也没有极端的郁闷——只要楚哥不被烧掉就好。
和胖子说了说,看来在这里待不了多少时间,找了老向导之后,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可能就得回长沙,因为留在这地方已经没有意义,所谓的羊角山倒斗,可能得下回分解。
胖子也很无奈,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我们这一次过来什么工具都没有带,要去羊角山也不是很现实。但他还是坚持要去山里看看再回,于是最后定了个再议。
之后我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老向导的事情肯定也会出岔子,想着先做最坏的打算,以便到时候真的发生,心里能好受一点。
出乎意料的是,老向导的事情非常顺利,阿贵回来后告诉我们,他已经约好了,明天就可以到老猎人家找他。不过那老头脾气有点怪,他和只好说我们是政府的人,让老头积极点,到时候别露馅就行。
胖子一看就不是当政府官员的料,一商议,就让他别去了,他说他去化肥店想办法讨点硫酸,看看能不能融掉那只“铁葫芦”,看看其中是什么东西,再去烧掉的废墟里扒扒,说不定还能够扒出点什么来。
我觉得分头行动也不错,但还是千叮万嘱,硫酸讨回来后千万别轻举妄动,等三人一起的时候再琢磨,毕竟“铁葫芦”还是有危险性。胖子满口答应,说自己又不是小孩。
商议妥当后便去睡觉,各怀心思,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亮,我们分头行事,我和闷油瓶由阿贵带着去找老猎人,胖子直奔化肥店。
本以为不会出岔子了,没想到到了之后,老头却放了我们鸽子,说是昨天晚上进山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猎人打猎那是满山走,根本无处寻踪,我心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约好的突然就进山了,难道还是被我料中?
老头的儿子有点不好意思,就说老头老糊涂了,两年前突然开始不正常,时不时不打招呼就进山,也不知道去干嘛。而且谁说了都不听,说去就去,第二天有多重要的事情都不管。不过,你看猎枪都还在墙上挂着,肯定不是去打猎,等等就能回来。
没有办法,只能等等了。不想刚坐下来,忽然从门口又来一个人,进来就问:“盘马老爹在吗?”
盘马老爹就是老向导在这里的称呼,看来还不止我们一个人找他,让我意外的是,这人一口的京腔。
我们朝外望,就见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里绕进来。
我一见他的脸就感觉有点异样,这人长的肥头大耳,但是收拾的很整齐,晒得黝黑,可看不出一点干体力活的样子。
盘马老爹的儿子立即迎了上去,阿贵对我到:“这是盘马老爹的远房侄子,听说是个大款。”
听那口音,京腔纯正,这远房亲戚也够远的。
那中年人似乎对这里很熟,没什么犹豫径直就入了院里。给老爹的儿子递了根烟,看到了我,面露疑惑之色,呀喝了一句:“有客人?”
老爹的儿子用乡音很重的普通话说:“是,也是来找我阿爹,这两位是政府里的……”
那中年人似乎对这个不敢兴趣,打断他问道:“老爹呢?”
老爹的儿子面露尴尬, 又把他老爹行踪不明的事情说了一遍。中年人啧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又不在,老让我吃瘪,我和老板那里怎么说啊。”说着看了看我们,面有不善道:“你这孙子该不是嫌钱少,又另找了主顾,想诳我。”
老爹的儿子忙说不是不是,说真是找老爹的,政府里的人。
中年人又看过来一眼,半信半疑的模样,走到我们跟前:“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这镇里的人我还都熟悉,怎么就没见过你们?”
这就问得有点不客气了,我抬头看了看他,也不好发作,道:“我们是省里的,找老爹做个采访。”
“省里的?”他一脸怀疑,不过看我们确实像机关单位的,就嘀咕了一句,转头对老爹的儿子道:“得!那你再劝劝你老爹,我老板开的价不低了,留着那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什么用,对吧?别固执了,卖了绝对合算,拿点钱老头子享几年清福多好。”
老爹的儿子不停地点头。
中年人又道:“你们有客人,我扎堆在这儿不好,先撤了。”说着就笑了,“事情成了,我带你去风光风光,多用点心,晚上找我喝酒去,我先走了。”
他出了院子,头也不回,风风火火地走了。我看着莫名其妙,就问老爹他儿子,这人是谁啊?想干什么?
阴山古楼 第五章 巡山
老爹的儿子看那人走远,送了口气,叹气道,这人是他们的一个远方亲戚,说是老爹的侄子,他的堂兄弟,是个地痞流氓,一直在北京混日子,早就不来往了,只是不知道最近跟了哪个老板,跑到广西来收古董,到处让他介绍人。自来熟,特别虚,他们不敢得罪。
我接着问道:“听他的意思,他看中了你家的什么东西,想收了去。难道你家还有祖传的宝贝?”
老爹的儿子唉了一声,对我道:“说这事我就郁闷!我家老爹手里有块破铁,一直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说是以前山里捡来的,是值钱东西,让我去县里找人问能不能卖掉,我也就当他发神经。前段时间这事被那远方亲戚知道了,他真找到人来买,出的价钱还不低,结果还真是有病,老爹来了劲了,又不不卖了,惹得那小子就是不走,一直在这山沟里猫着,整天来劝,给他烦死了!”
我看了看闷油瓶,心里有所触动,看来那老头爽约不是因为我们,而是为了避开那远方侄子。铁块?难道那老头手里也有先前从闷油瓶床下发现的东西?阿贵在一边抽烟,笑道:“你就不能偷偷从你老爹那儿摸了去,换了钱,不就得了?以后政府来收,可一分钱都不给。”
那儿子道:“不是我不想,这老头贼精,我有一次说要把那东西扔了,免得他魔怔,他一听居然把那东西给藏起来,打那时我就找不到了。哎!想想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没想到那块破铁真的值钱。要是能做成这买卖,那是天上掉下的金蛋,我儿子上学的事就不用发愁了。”
我听着暗自感叹,表面上看这儿子不像话,有点腻歪老人的意思,但看得出这家人确实有困难,只是这种家务事,我们也不能Сhā嘴。
闷油瓶忽然问道:“你父亲把东西藏起来,是不是在两年前?”
他儿子想了想,点头道:“哎!你怎么知道?”
我立即明白了闷油瓶的意思,接着道:“你父亲肯定是把东西藏到山里去了,老人心里不放心,所以隔三岔五去看看,这就是他反常的原因。”
他一听,又哎了一声,说有道理。
阿贵道:“那你老爹对这事还真上了心了,你还是再劝劝吧!要真把它偷了,你老爹非拿枪毙了你不可。”
儿子道:“那是,我老爹那爆脾气,我也懒得和他吵,实在不成也就算了,就是我那远方亲戚缠人,我怕依他那秉性,这算是挡了他的财路,我们家以后不得安宁了。”
我们一边闲聊一边等,老爹他儿子对我说了不少事情,让我对这个老头有了一个了解。
盘马是当地的土著,在这片土地上繁衍了好几代,是现在硕果仅存的老猎人之一。他们的下一代大部分汉化了,一般只在农闲的时候打打猎,更多时候都出外打工,女孩子也都嫁到外地去。但在这里的旅游发展起来后,情势又有了变化。
说起来,盘马老爹在当地也算是个名人,枪法好,百步穿杨,而且身手利落,爬树特别厉害,以前逢年过节就是大红人,得靠他打野猪分肉。后来经济发展了,他年纪也大了,慢慢不被人重视,开始有点愤世嫉俗,为人又特固执,以致于和子女都处不好。
这种老人像一个经典样本,我知道的就有不少。
我以前的邻居是个老红军,也经常念叨世风日下,不屑与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年轻人为伍。这是典型的和自己过不去。
想想自己也是,好像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折腾自己。
聊着聊着,在老头家里傻等到下午,人还是没回来。
任我再怎么掩饰,此时也无法压住内心的焦虑,一方面怕有什么节外生枝,一方面是等得太久了。
老爹的儿子很不好意思,就说他去找找,不料一去也没了影子。
待到傍晚,我终于等不下去了。
阿贵很没面子,嘴里骂骂咧咧说这两父子太不像话了,一起走出来,却正好碰到老爹的儿子急匆匆地路过,面容不善,后头还跟着一批人,也没跟我们打招呼,直往山上去。
阿贵很纳闷,连忙抓住一个人问怎么回事,那人答道:“阿赖家的儿子在山上发现了盘马老爹的衣服,上面全是血,老爹可能出事了,我们正找人去发现衣服的地方搜山。”
“在哪儿发现的?”阿贵忙问。
“水牛头沟子里,阿赖家的儿子打猎回来,路过发现的。”
“这么远?”阿贵非常惊讶。
我对于这里的地名一点方位感觉都没有,就问道;“是什么地方?”
“那是周渡山和羊角山前面的山口,要走大半天才到。”阿贵对我道,“你们先回去,我得去看看。”说着就跟上了其他人。
我和闷油瓶对看一眼,感觉难以言喻,心道还真的被我料中了,这事也出了岔子。闷油瓶面色沉寂,看不出一丝波澜,脚步却跟了上去。我也快步跟上。此事实在蹊跷,我们有必要去了解清楚。
阴山古楼 第六章 水牛头沟
阿贵一开始不答应让我们帮忙搜山,我好说歹说才跟了过去,阿贵的小女儿叫云彩,他让她跟着我们,避免走散。
山路四周漆黑一片,村民们聚合起大概二十人,举着火把和手电筒,一边叫喊一边让猎狗闻着衣服,往水牛头沟走。
这里的林场被砍伐过一遍,前路并不难走,只是雨水充沛,沿路多有积水坑,里面全是山蚂蝗,一直走到保林区,路才难走起来,山民全是猎人,经验丰富,对于我们,走这样的山路和塔木托比起来,实在像是散步一样,一点也不吃力。一行人就这么往大山的深处去。
我一边走一边问云彩,水牛头沟一带是什么情况?老爹是否会有危险?
云彩回头道:“那里是大保林区和我们村护林区的边界线,羊角山在大保林区里,周渡山在护林区,中间就是水牛头沟。羊角山后面就是深山老林了。林场的人都在山口立了牌子的,让我们不要进去,所以除了以前的老猎人,大家一般都不去羊角山,山后面的林子更没听说有人进去过。”
阿贵在我后面道:“村子里,对于羊角山熟悉的,恐怕只有盘马老爹。后面的林子据说只有古越的脚商才敢走。古时候,越南玉民为了逃关税,宁可从林子里穿一个月的路过来卖玉石,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捂在了这些山的深处。”
玉石买卖是古中越边境最暴利,最残酷,最具有神秘色彩的商业贸易。我听说过越南和缅甸玉帮之间惨绝人寰的斗争,一夜暴穷、一夜暴富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在以一搏万的巨大利益下,人性完全没有任何容身之所。
阿贵又说,这里离玉石交易最盛的地点不远,从巴乃到广西的玉商,都和广东的一些老板做小生意,是最苦的一批的玉民,所以也格外凶狠,特别是清朝的时候,越南人半商办匪地一批批过来,那是当地一害。
我心里想着,如果能在林子里发现那些越南玉民的遗骸,说不定能找到他们带来的玉石原石,这年头,玉色好的原石十分稀有,价格高的离谱,而当年的玉石质地更比现在高出好多,找到一两块好的,比什么明器都值钱。不过转念再想,那些越南玉民对这些玉石看得比自己的命还珍贵,如此截取是很大的不义,和盗墓不同,恐怕会招致不祥之事。
走到前半夜头上,我们才走进沟里,发现血衣的人指了指一颗树,就说衣服是树上发现的,他先看到有血粘在树干上,抬头看就发现衣服,刚开始还以为是被野猫咬死的夜猫子。
手电筒照到树上,这种铜皮手电筒简直没有什么照明能力,但能确定上面没有其他东西,显然是盘马老爹爬上树后,将血衣留了下来。
老爹快八十岁了,虽然以前爬树是高手,但按道理不可能无缘无故爬到树上去,显然遇到了危险。
我问云彩,这里有什么猛兽?她说很久以前听过有老虎,现在在山里,最厉害的东西可能是豹子。
我心道不妙,老虎现在绝对没了,反而豹子是爬树的好手,如果真是,那就麻烦了。而且豹子有把食物挂到树上藏起来的习性,搞不好老爹已经遇难了。
不过,云彩又道,豹子都在深山里,这里的山不够深,遇到的概率太小了。反倒是老爹没有带枪,到这么深的山里来干嘛?
我想起小兵嘎子把缴获的手枪藏在鸟巢里的情节,难道盘马老爹也学这一招?但是树上并没有鸟巢。
在树的四周搜索了片刻,没有任何所得,只能勉强看到一些血迹,几个方向都有。带来的几只狗派上了用场,猎手们都带着枪,子弹上膛后,兵分几路往远处去找,我跟着阿贵那一路往羊角山的方向走。
水牛头沟很长很深,没有人走到尽头过,沟的中段就是羊角山和周渡山相接的山口,呈现出一股热带森林的势头,和塔木托的感觉很相似,让我很不舒服,总好像忽有忽无地听到“咯咯”声,然后起一身冷汗。没有办法,自己要来的,只得硬着头皮跟着。
山狗相当彪悍,站起来比我都高,虽然全是杂种狗,但是训练有素,很快就闻到了味道,一路引着往山谷深处走去。
一路无话,走到后半夜,月头顶在头上,狗似乎找到了目标,在羊角山山口附近停了下来。
那是山腰上的一个斜坡,因为土石流的关系,树木很稀,斜坡非常陡,而且泥土湿滑,松软得好比雪层,得用树枝当拐杖才能保持平衡,时不时踩错了地方,整片的泥就那么一路滑下去。
猎狗拉着我们,艰难地半爬着来到一处树下,之后就不再徘徊,对着树后的一大片草丛狂吠。
云彩有些害怕,我的心也吊了起来,如果老爹真遇到豹子,草丛里的东西可能惨不忍睹。
阿贵上去,用树枝拨开草丛,手电照去,却发现里面没有尸体,却看见一块大石头。我们过去,就发现那是一块年代久远的石碑的断片,有点年头了,风吹雨打的痕迹很明显,上面什么东西都磨蚀干净了。
阿贵上前用树枝拨开草丛,手电筒照射之下,里面没有尸体,只看见一块大石头。那是一块年代久远的石碑断片,有些年头了,风吹雨打的痕迹很明显,表面几乎已磨蚀干净。
阿贵他们拨开四周齐腰的杂草寻找,忽然一个猎人哎呀了一声,人一下矮了下去,其他人忙冲过去将他拉住。就见草丛里隐蔽着一个泥坑,好像是被雨水冲出来的,坑里还有烂泥。
往坑底一看,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坑里隐约可以看到几截烂木头裹在烂泥里,看形状,基本能肯定是一具已经支离破碎的棺材。
这是一座被冲出来的简陋古墓。
阴山古楼 第七章 古坟
惨白月光照在山腰里,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听到坡下沟里密林深处发出的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
山民迷信,看到棺材总认为不吉利,当场都怔住了,似乎没有什么想法。阿贵自言自语道:“大半夜的看到棺材,回去要洗眼睛。”
另一个人趴下来看了看,道:“这是谁的坟,怎么挖在这么深的山里?”
没人回答,云彩吓的躲在闷油瓶身后。
我能肯定这是一个荒坟,不是大户人家的墓,年代应该是明或清,这样质量的棺材,在雨水如此充沛的地区,保存不了太久,时间不可能太早,
看棺材里的烂泥里也有草长起来,被雨水冲出来暴露在野外至少有几个年头了,里面的尸骨绝对已经被破坏。
坑不大,用手电照照,找不到盘马老爹的踪迹。
人不在,但是我感觉这里可能就是他藏东西的地方,因为他确实十分合适藏物。盘马儿子说的铁块,可能就藏在下面。
狗还在叫,引得人烦躁。阿贵把狗拉远,让它们在四周晃荡,接着拾来树枝翻找起来。
他们全不敢下到坑里,对于棺材,普通人都会忌讳。但是狗的反应明白告诉了我们,这洞里有东西,这样找是找不到的。
看这里的山势,就是我这个只知道风水皮毛的人也能看出来,绝对不适合葬人。此地是山口,山上所有的水都会往这儿汇聚,把人葬下去不出几天就霉了。这个墓显然不会是胖子推测的在羊角山中的大墓,只可能是普通的荒山古墓,应该没什么危险,我就让阿贵别搅了,和闷油瓶下坑去翻。
我下盗洞都轻车熟路,更不要说是翻个棺材,何况闷油瓶还在身边。阿贵却非常惊讶,想不到我这样的城里人怎么胆子怎么大,云彩更是眼巴巴的看着,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到坑里,因为坑是在斜坡上,坑壁一边很浅,一边很高,可见山坡塌形成的断壁。半截棺材嵌在断壁内,个头还不小,看上面的残漆,是一只黑色老木棺,沉入墓底的淤泥有半尺,若不是这里土质沉降,就是这老棺奇沉。
这种葬法也不是一般百姓能用的起的,棺材看似上路货色,可能以前地主的买办。
墓里头破的不成样子,四处全是烂泥,不知道是不是被胖子传染了,我的心跳居然开始加速,之得告诉自己,这时候必须表现的像外行人,否则很容易被阿贵他们怀疑。
闷油瓶接过手电筒,拨开那些杂草,只看了一圈,我们就发现棺材的不显眼处有一些手印的血迹。
闷油瓶让我帮他照着,伸手对着比划了一下,棺材上的手印,应该是俯身平衡身体的时候粘上去的。他蹲下去,下面就是棺材的裂缝,想也不想直接把手伸到裂缝内,在烂泥里掏起来。
听着淤泥搅动的声音,我只觉背后发毛。
他在烂泥中摸了几把就将手拔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粘满烂泥地东西。甩掉上面的泥,原来是一个塑料袋,上面也有血迹。抖了几下,里面居然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我奇怪道,“东西呢?”
“血迹是新鲜的,他把东西拿走了。”闷油瓶看了看四周,“时间不长,肯定在附近。”
“这么说,他是受了伤之后,才来这里拿的东西?”我松了口气,从受伤的地方到这里有段距离,既然能走过来,伤势就不会太重。
闷油瓶又摸了一下,没摸出什么来。我们爬上去,我对阿贵把情况说了说。
一个没有枪的老猎人,即便强悍而且有经验,也不可能逃过一只豹子的攻击。奇怪的是,受了伤之后,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他应该立即回村才对。一路流了那么多血,过来将这块铁拿走,为的是什么?难道他觉得,铁块再放在这里会有危险?
把狗叫了回来,以古坟为中心,几个人各自去找。一拨人往山上去,一拨人顺着山腰,我们两个跟着阿贵父女向谷底找。
我问云彩,除了豹子,林子里还有什么会攻击人的东西?
她说以前太多了,现在都给吃光了。过去蟒蛇好多,现在好久都没看到了,还会攻击人的,可能是野猪了。不过,野猪胆子很小,只有被激怒才会攻击人,盘马老爹经验丰富,不可能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去激怒它们。
这还是无法解释盘马老爹为什么把东西拿走,我心中不禁心中隐隐怀疑,莫非盘马老爹遇到的危险不是动物?会不会是烧了房子的那几个神秘人袭击了他?
正琢磨着,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狗吠。从远处另一拨人的方向传来。
阴山古楼 第八章 林魔
刚停下来,回头,有听有谁惊叫了一声。
这一声犹如魔鬼,就见那边乱做一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楞了一下,立即抄起家伙往惊叫传出的地方跑。
相隔不远,只听狗在狂吠,树影婆娑中看不出他们为什么叫,阿贵喝问:“出什么事了?”
“当心!草里面有东西!”前面的人叫道。
声音才落下,一旁的林子有了动静,好似什么东西正快速穿过灌木,动静很大,看来是只大型的动物。
阿贵端起他的枪,开了一枪,打在哪儿都看不真切,炸雷一样的枪响把远处的飞鸟全惊飞。,那动物一阵狂奔,隐入了黑暗中。
我们冲到他们跟前,山上的几个也动了过来,手电筒往林子里四处扫,只见到灌木一路抖动。
阿贵马上大叫:“放狗出去!”
几个猎人打了声呼哨,猎狗一下就窜出去,那气势和城里的宠物犬完全不同,一下前面乱了套,灌木摩擦声,狗叫声不绝于耳。阿贵他们尾随而去,几个人应该都有打猎的经验,用当地话大叫了几声,散了开来,往林子里跑。
本想跟过去,阿贵回头朝云彩大叫了几声,她把我们拦住,说不要跟去,他们顾不了我们。黑灯瞎火的,猎人不能随便开枪,那野兽逼急了可能伤人。野兽,特别是豹子一类的猛兽,非常凶狠,给抓上一下就是重伤,所以要格外的小心,没经验很容易出事。而且我不懂怎么围猎,去帮忙也是添乱。
我自然是不肯,心说要论身手,闷油瓶还会给你们添乱?往前追了几步,却发现她说的添乱是另一回事情。
猎狗训练有素,三只分开摆出队形,冲到前面,那东西遭到围堵,随即掉转往另回跑,可后面就是围上去的几个猎人。狗和人,一前一后,正好形成包围态势。这需要包围圈里的每个人都有经验和默契,否则猎物就可能找到突破点逃掉。
阿贵他们不停的叫喊,让猎物搞不清状况,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逃,只能在包围圈里不停的折返。同时,猎人们都举起了猎枪,逐渐地缩小圈子。
这是猎野猪的方法,我以前在老家见过类似的情形,凡是猎捕稍微大点的动物,都用这种方法。
太久没看到打猎的真实情况,我屏息以待。
阿贵他们越缩越近,很快猎物便进入猎枪的射程范围内,只是它不停的动,手电筒光无法锁定,这里的猎狗是中型犬,猎的最多的是野鸡和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所以也不敢贸然上去,如果是北方猎狼的大狗,在以三对一的形式下,早就肉搏了。
磨蹭了半天,阿贵他们也没有开枪。一般的猎物在这种时候都会犯错误,突然奔向某个方向,而靠近已做好准备着的猎人,近距离开枪是十拿九稳,之后猎狗在追着过去,这东西就基本跳不掉了,偏偏这一只不同,不仅没有立即突围,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每两下就潜伏在草里,不知藏在了哪个位置。这样一来,阿贵他们反而不敢再靠近。
我十分诧异,心道厉害啊!反客为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狡猾?难道是只大狐狸?但是狐狸要多大才能袭击人啊?难不成碰上了狐狸中的阿诺?
阿贵照了几下,实在拿不准,这批猎人毕竟不是以前那些一辈子在山里讨生活的山精,经验到底欠缺一些,没有好办法,就吆喝云彩拿石头去砸,把猎物砸出来。我们捡起石头,刚想过去,却被闷油瓶双双拉住。我抬头看他,发现他不知道何时变了面色,眼睛没有看着围猎的地方,反而是看着阿贵的身后,叫了一声:“当心背后!”
跟着看去,竟见阿贵身后的草泛起一股波纹,好像是风吹的,但是此刻没有风,该是有东西潜在草里,正朝他靠近。
阿贵回过头,那波纹一下就停止了。
“什么东西?”我惊疑道:“还有一只?”
“不止。”闷油瓶看着四周,冷然道。
我把手电扫向周围,一下就发现四周远处的草丛泛过好几道奇怪的波纹,正向我们聚拢。这群猎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瞠目结舌,还是云彩这个丫头第一个反应过来,忙打了个呼哨,把狗叫回来。
我大叫让他们聚拢,几个人聚在一起,仔细去看四周的动静,就见那些波纹犹如草中的波浪一样,忽隐忽现。
三只猎狗比人更能感觉到情势的诡异,不停的狂吠,烦躁不安。
籍着不规则的运动,几道波纹逐渐靠近,我虽说不害怕,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心如擂鼓。
“到我们中间去。”阿贵对云彩说了一句,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不过山民彪悍是真的,竟没有一个害怕的,都把枪端了起来,此时也顾不得我们了。
我拿了块石当武器,看了看环境,建议道:“这里草太多了,退到山坡古坟那边去”。
几个人立即动身,一边警戒一边快速往山上走。没想到脚步一动,那几道波纹马上就围了过来,在距离三十多米处又一下子消失。
我们几乎没有时间紧张就直接慌张了,正道也不走,直接顺着坡直线往上。
山泥全是湿润的,几个男的还能上去,云彩一下就崴了脚,滑下去好几米。我拉了她一把,结果自己也一滑,脚下的泥全垮。闷油瓶和阿贵停再下来拉我,队伍的距离一下开几米。
山坡上杂草密集的好比幔帐,此时就听到四方的草丛里全是草杆被踩断的声音,十分密集,心中顿时燃起强烈的不安。
我被拉起来后去找云彩,她萎了脚,疼得哭了起来,我冷汗冒得腿都不听使唤,咬牙拨开草,好不容易把她扶到山坡上,那边的烂泥已经又垮出一个坑,我在她的小ρi股上推了一把,上面的闷油瓶单手就把她拉了上去。
接着爬了几下,我发现自己体重太大,没人在ρi股后面推的话,那泥吃不消我的重量,还得垮,于是企图往边上绕上去。没想到人背喝凉水也塞牙,没走几步,脚下的烂泥又垮了。
我一下摔在山坡上,滑落了好几米,挣扎着爬起来,就听上头阿贵大叫:“跑开!快跑开!”
我本能地知道他肯定看到了什么,忙往左一动,却听到阿贵大叫:“错了!不是那边!”
面前的草里一阵骚动,接着,一只小牛犊般大小,吊睛白额,似豹非豹的动物探出上半身来,两只碧绿的眼睛放着寒光,一张脸狰眉狞目,好似京剧脸谱里的凶妖。我一和它对视,就知道了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心中无比差异——这竟然是一只猞猁。
猞猁是一种大猫,比豹子小,比猫大的多,脸好比妖怪,邪毒凶都在上面。豹子最明显的区别是猞猁的耳朵上两道很长的粗毛,像京剧里的花翎。
这种东西智商极高,虽然喜欢独居,但是在食物匮乏的时候也会协同捕猎,是除了狮子外唯一能成群合作捕猎的猫科动物。在西藏,大型猞猁被称为“林魔”,据说会叼年轻女人回巢交尾。但因为皮毛的关系,近代几乎被捕杀干净,怎么会出现在偷猎严重的广西?
如果是猞猁,倒可以解释盘马老爹为什么被袭击而没有死。猞猁像猫,喜欢将猎物玩的精疲力竭再杀死。而且性格极其谨慎,不会轻易贴身肉搏。
心念电转之间,另一边又是一只猞猁探出头来。更大!同时头上掉落烂泥,闷油瓶已经从上面滑到我边上。阿贵的猎刀在他手里,下来后立即拉住我。
“踩着我的背上去。”他斩钉截铁道。
“啊!那多不好意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来!”阿贵大叫,满头冷汗。
猫科动物最擅攻击猎物的咽喉,一击必杀,我缩起自己的脖子,心说那就不客气了,扒拉了几下烂泥,踩到闷油瓶的肩膀上,闷油瓶猛的一抬身子把我送了上去。上面的阿贵跟着拉住我的手,我一阵乱踢乱蹬,好不容易在山坡上稳住。
却在这时,听到云彩一声惊叫,下面的草丛里猛地窜出一只庞然大物,纵身跳在山坡上借力。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一只“巨猫”踩着飞溅的泥花几乎是飞檐走壁般的来到自己面前。
阿贵条件反射下放了手,我一下就摔了下去,凌空被咬住。
幸好猞猁的体型还是太小,没法把我直接压到地上,我摔进草丛里面滚下去好几米,随即狠狠踢了一脚,将它踢出去。起来一看,肩膀几乎被咬穿。
所有的草都几乎在动,被踢飞的那只落地就已经恢复了攻击的姿势,再次朝我猛扑。完全没有任何的时间去害怕和恐惧,这几年的探险生涯让我具备了极强的求生本能,护住咽喉,一下被就撞倒,索性一个翻身,顺着山坡翻疾滚而下。
这一滚真是天昏地暗,爬起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跌跌撞撞就跑。后面的阿贵他们已经放枪了,我分辨不清方向。一直往山谷里的深处冲。
跑出没几米,就听到背后一阵疾风,我知道它来了,绝对不能把自己的后脑让出来,脑壳会被直接咬穿的,于是立即转身。
几乎是一转身,就见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过来,根本就没法估计速度,转眼便就到面前。我心说完了,这一次被扑倒之后绝对没时间再做防御,条件反射下闭眼等死。
谁知眼睛都没完全闭上,忽然身边的草丛被分开,寒光一闪,一条人影闪电般扑了出来,一下和黑影抱在一起。
阴山古楼 第九章 盘马老爹
黑影来势极凶,两个影子撞在一起,登时翻出去好远。
我愣在那里,完全反应不过来,好像做梦一样,只听到猞猁的吼叫声和呻吟声,草丛里乱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安静了下来,从草丛里面站起来一个黑影,缓缓走到了月光下。
那是一个干瘦的陌生老头,浑身都是血,手里提着一把瑶苗特有的猎刀。那只大猞猁被扛在背上,似乎已经断气。
他走到我跟前,看到我后愣住,用当地话问了一句,我完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得下意识地摇头,心说这天神爷爷是谁啊?
然而下一秒,我看到更加让人惊讶的画面——老头身上,竟然纹着一只黑色的麒麟,鹿角龙鳞,踩火焚凤,和闷油瓶的如出一辙!
老头很瘦,和肩膀上肥大的猞猁一比,更显瘦削,但是仔细看,他身上已经萎缩的肌肉仍精练如铁条,不难想象壮年的时候是何等雄伟。月光下,眼睛炯炯有神,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
他把猎刀收回到腰后的鞘里,又打量了我一下,把猞猁换到自己的另一只肩膀上,用当地话让我跟他走。
四周的草还在动,但老头视若无睹,背着猞猁一路往前。很快,动静逐渐远去,林子深处传来悲鸣。猞猁都是临时组成的狩猎团体,这一只可能是其中最强壮的,负责最后的扑杀,它一死,狩猎团体就瓦解了。猞猁生性十分谨慎,绝对不会再冒第二次险。
老头一边叫喝,一边往古坟的方向走。手电筒光闪烁不定,但始终定在山上,显然阿贵这家伙不厚道,没下来救我。
只有一只手电筒朝这里来,我们迎上去,就看到闷油瓶朝这里走来,少有的有些急切,看到我没事后似乎松了口气,接着看到了老头。
闷油瓶的手上也全是血,阿贵的猎刀被反手握着。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闷油瓶再注意到老头的纹身,顿时愣住,但老头好似不注意,径直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我心说我靠!好酷的老头,有闷油瓶的风范,难道这家伙是瓶爸爸?
闷油瓶想上去询问,我将他拦住,说这老头不是省油的灯,而且显然语言不通,问也没有用,先回去再说。
途径我摔下来的地方,看到地上也有一具猞猁的尸体,脖子被拧断,显然是闷油瓶的杰作,老头示意我们抬起来,闷油瓶将尸体过到肩上,一起爬上山坡。
上面的人立即跑了过来,看到老头,显得很惊讶。老头和他们用当地话唧唧呱呱的说了一通,我完全听不懂,就偷偷问云彩,这是谁啊?
云彩道:“还能是谁?他就是你们要找的盘马老爹。”
“他就是盘马?”我不由地吃惊,不过之前也隐约想到了这一点。
大家都说盘马老爹是最厉害的猎人,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老的年纪,徒手杀死一只这样大的猞猁?
要知道,单只的猞猁可以猎杀落单的藏狼,是进化到了顶点的哺|乳动物捕食者,不是极端熟悉习性,不可能做到。
盘马老爹肯定是在被袭击之后,一直和猞猁周旋到这里,然后潜伏下来等待时机。娘的!最后那一下必杀,我看就是闷油瓶也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干脆!若稍微晚个一秒,我和老爹之间肯定就死一个。
阿贵看了看我的伤势,介绍了一下双方。老爹对我们不感兴趣,只略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擦身上的污秽。
他的纹身在血污中显得非常骇人,造型确实和闷油瓶的几乎一样。后脊梁骨有个新伤口,深的有点恐怖,可能是被猞猁偷袭所致。
几个人们嘀嘀咕咕地述说着进山的经过。我自己半猜半琢磨,加上云彩的翻译,听懂了大概。前面的和我猜的差不离,确实是因为他家远房亲戚的事情才进的山,不想怎么会遇上猞猁这种东西。
好在老爹进山有一个习惯,在背上搭一条树枝,一来可以当拐杖,二来在平地的时候可以防着后面的罩门被偷袭。这是古时野兽横行时留下来的规矩,一辈子都没派上用场,不料就是这一次救了自己一命,衣服给扯了去,但后脖子没有被咬断,真是险之又险。
猞猁已经多少年没露面了,可能是因为前几天连降大雨,深山里出了异变,这才被迫出来。人多的地方老鼠多,于是它们被食物吸引到了村寨边上。
老爹的神情很兴奋,似乎找回了当年巅峰时的感觉,我寻思现在也不适宜多问问题。阿贵吆喝着回去,说村里人该急死了,而且老爹和我的伤口都有点深,必须尽快处理。
几人把两具猞猁的尸体烧了,此时天色泛白,时候不是不早,而是根本就到了早上,于是踩熄了火,立即出发。
猞猁的皮毛价值连城,就这么烧了实在太可惜了,不过阿贵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里出现猞猁,否则不出一个星期,偷猎的人就会蜂拥而至。这些人贪得无厌,这地方肯定会被打得什么都不剩下。
一路无话,回到村里天都大亮了,几个村里的干事都通宵没睡,正带着人正准备进山,在山口碰上我们。
在村公所里吃了早饭,烙饼加鸡蛋粥,我饿的慌,连吃了两大碗,村里和过节似的,不停有人来问东问西。
我的肩膀几乎被咬了个对穿,消毒后打了破伤风针,又敷了草药,盘马老爹的背上缝了十几针,那赤脚医生也真下的去手,好比家里缝被褥一样,三下五除二就缝好了。
期间老爹一直沉默,听着那些村干部在不停地啰嗦。
这些繁琐事情不提,处理完后,我们想先回去休息,等缓过劲来再去拜访他。不料,他临走的时候却做了一个手势,让我们跟他回家。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心说这老头真是脾气古怪,两个人站起来连忙跟上去,可走出没两步,盘马老爹又摇头,指了指闷油瓶,说了一句什么。
我们听不懂,不禁看向跟来的阿贵,他也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和盘马老爹说了几句。盘马老爹用很坚决的语气回答,而后径直走了。
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茫然地看着阿贵,问他老爹说了什么?
他有点尴尬,对我道:“他说,你想知道事情,就你一个人来,这位不能去。”
我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阿贵看了看闷油瓶,又道:“他还说……”
“说什么?”
“说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阴山古楼 第十章 坐下来谈
听了那话,我一下就愣了。
没头没尾的忽然来这么一句,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但是同时,脑子也咯噔了一下,感觉到这一句话听着有点篸人。
还没细想,闷油瓶却已经追了上去,一下赶到那老头前面,将他拉住。
“你这么说,你认识我?”他问。
盘马老爹抬头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没有回答。
闷油瓶一下脱掉上衣,露出自己的上半身:“你看看,你是不是认识我?”
黑色的纹身无比清晰,似乎是两只麒麟正在对决相冲。他们就这样目视着对方,景象十分的奇特。
对峙了片刻,盘马仍旧什么都没有说,漠然地从闷油瓶身边走了过去,完全不会理会他,面部没有半点波澜。
我无法形容那时的感觉,很奇特,如果一定要用文字形容,只能说仿佛看到了存在于两个不同时空的闷油瓶,瞬间交会,瞬间分开。
“闷油瓶终于遇到对手了。”当下,我心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还真有点幸灾乐祸。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闷油瓶更难搞,原来不是。果然很多时候需要以毒攻毒,以闷打闷。
闷油瓶没有再次追上,静静地看着盘马扬长而去。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刚才那种失控错乱的感觉又烟消云散。
阿贵不知所措,看看我,看看远去的盘马,看看闷油瓶,脸色有点瘟火,显然搞不懂这故弄玄虚是唱的那一出。
我怕他出现腻烦情绪,忙拍了拍他,走到闷油瓶身边,和他说让他先回去,别急,既然盘马让我去,我就去,问完了立即回来告诉他。
闷油瓶不置可否,点了点头,还是看着远去的盘马,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不知为什么,这时,我觉得他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同时也感觉,这眼神之前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方才他们四目交会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盘马的表现是一种极强烈的暗示,他肯定知道一些事,而且肯定知道闷油瓶是谁,甚至和他有过比较深的渊源。再看他的态度,这种渊源怕是一点都不愉快。
我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
跟阿贵再次来到盘马家的饭堂里,席地坐下,我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盘马的话是什么意思,以及应该如何有效地和这样的人交流。
“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本身就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知道什么,一个山里的猎人是不会无缘无故耍花枪的。但他的态度又很奇怪,而且很明显,他不是很喜欢闷油瓶。
我实在想不出其中个中关系。这可能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也可能带有某种隐喻,尽管一直要自己别多想,盘马老爹的意思是我的身手太差,闷油瓶的身手又太好,所以我总有一天会连累他,但直觉告诉我,从这句话的前先启后来看,被警告的人更可能是我,我才是那个迟早会被害死的人。
但是,闷油瓶可能把我害死吗?如果没有他,我现在早就是几进宫的粽子了,即使他要害死我,我也只能认赚了。这似乎也完全的说不通。
盘马的儿子打来水给我们洗脸、洗身体,盘马的伤口在后背,就由他儿子代劳,他自己点起水烟袋,抽起瑶族的黄烟。
我闻着味道,发现这烟味和闷油瓶的草药味有点类似,看来那些草药里面也有类似成份。于是心里想着,能不能以这个当切入口,先缓和一下气氛?可仍完全找不到话头。
天色一下沉了下来,似乎又要下雨,广西实在太喜欢下雨了。盘马的儿媳妇关上窗户后席地而坐,风从缝隙中吹进来,气温一下凉爽很多,老头这才给我行了一个当地的礼仪,我也学着还了一下。
直到此时,终于能仔细打量盘马的样貌,他的五官分明,脸上满是和山民一样黝黑的皱纹,非常普通,很难想象先前那天神老爹的派头,真是人不可貌相。另外,这样的五官绝对和闷油瓶不会是一个谱系的,想到这里,我稍微放心了一点。
阿贵在一边把我的来意说了一遍,还说我是官面上的人物。
盘马看着我说了一句,阿贵翻译道:“老爹说,你是什么人他大概能猜得到,他也早就料到有一天会有人问起这件事。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问完就赶紧走,不要来打扰他。”
我又愣了一下,感觉老爹话里带着什么意思,好像把我误当作什么人了。可目前无法清晰地感觉出误会产生的原因。再一想,反应过来,现在根本不应该去琢磨这个问题,当成自己也没发觉是最妥当的,等再有点苗头了再说清楚也不迟。
我于是正了正神,心里理了一下,对老爹道:“就是想和您打听一下以前那只考古队的事情,希望您能把当年的情况大概说一遍。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知道,您刚才的哪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两个在一起,一个肯定会被另一个害死?”
盘马吸了一大口烟,露出一个很奇怪的表情,摇头说了几句话。阿贵翻译道:“老爹说,他的意思很明白。你的那个朋友,你完全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和他在一起,你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您认识他?”我立即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盘马老爹看着我,顿了顿,好久才说出一句,意思是:“脸我不认得,但我认得他身上的死人味道。”
阴山古楼第十一章 暗示
阿贵翻译这句话用了很长的时间,显然也觉得非常奇怪。这是什么意思?我更加不明白地了。
“死人味道”是什么味道?尸臭?
我还想继续追问,没想到盘马竟然摇了摇头,让我不要再问,直说死人味道就是死人味道,想知道其他的事就快问,至于这件事情,就只能说到这里,信不信,他都不管。
我自然不肯就这样放弃,但是盘马的态度很强硬,我求了他几声,他连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不回应。
阿贵见状打了几个眼色,让我别追问了,怕问烦了盘马翻脸,我才停下来,心中暗骂死老头他娘的太不识抬举!
盘马心里有很多东西,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表现,但话里无一不在暗示:他知道很多。可他似乎又有点遮遮掩掩,态度显得矛盾。另外,从他对闷油瓶的不动声色来看,这老头子绝对见过大世面。
我脑子转了一下,换位思考:什么时候,人会有这种表现?
一种是有东西待价而沽的时候,我以前和一些掮客打交道,都是这样放一句,收一句。这老鬼的状况不很像。
另一种是自己心中藏有一个秘密,绝对不能说,偏偏看到了一个现象和秘密有关,如果不说,可能会导致严重的事情发生,处在这种矛盾中,只能提供一些模棱两可的说辞。
这就好比有一个特务,看到一个小鬼在玩一个铁圆盘,他知道那铁圆盘是地雷,玩不得,但若直接说出来,自己的特务身份就可能暴露,只好模糊地对那小鬼道:“你和这个东西玩,迟早会被这个东西害死。”
又想了想,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最刚开始来这里,只想知道文锦他们进山的一些细节和时间,但这老头看到闷油瓶之后表现出的种种,让我忍不住想得更多。他心中必定有一个秘密,足够让他断定闷油瓶是能炸死我的地雷。
有意思!我忽然就不内火了。他娘的不怕你不泄密,就怕你没秘密!这老鬼会提醒我,说明他良知未泯,至少可以说,他对我的印象应该不坏。现在骂人也没用,耐心一点,说不定能套出来点什么。
不过,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窥探想法,会让他心生警觉,我决定先不动声色,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点头道:“算了,这个您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您能和我说说那支考古队的事情吗?”
阿贵松了口气,显然怕我们吵起来,盘马不给我任何再问的机会,迅速把问题翻译了过去。
盘马这才拍起头来,却又摇摇头,说了一句话。阿贵翻译回来道:“老爹说,你弄错了,那不是考古队,那些人,是当兵的。”
琢磨了一下,我感觉一定是盘马老爹搞错了,当时的人都穿着绿军装,他可能把那些人全当成当兵的了。
“那时形式很紧张,来了好些个兵,都背着冲锋枪,说是要到羊角山里,到村里找人给他们带路。阿贵的爹当时就找了我,我就给他们带到山里去了。”盘马老爹继续道。
我皱起眉头,想起过去和越南的边境纠纷,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这里的确一直在零零星星地打仗。
先前完全没有想到这问题,形势变得更复杂了。我一下就陷入了沉思,脑子里有很多东西闪现出来。
当时那种环境下,肯定不可能会有考古队来这里考察,事情就奇怪了……文锦他们还真是神通广大。难道那项目是国家特别派下的?有枪,说明真的有当兵的保护。看来,盘马老爹说的不全是假的。
什么项目能够让国家往战区里派进一只考古队呢?难道羊角山里,真有一个价值极大的古墓?
“那些人的背景非常深……”这时,三叔的话突然从脑海里一闪而过,让我打了个寒颤。
阴山古楼 第十二章 味道
我和盘马老爹的对话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我不停地提问题,一边了解事情的经过,一边试图试探出那个秘密。
谈话内容十分分散,老爹讲话,加上阿贵翻译,有时候还要互相解释概念,非常花时间。而且老爹并不十分配合,也或许是阿贵的翻译有一些偏差,谈完之后,我脑海中完全是一片支离破碎的景象。
文锦他们进山的年份,大概是在一九七六年,老头没法很精确地说出时间。
当时带队的应该就是文锦,但我拿出西沙的合照让老爹看,他却无法分辨出其他人。时间太久,人也太多,当时那种环境下,所有的人都一个发型、一种衣服,他只记住了唯一的一个带队的,非常合理。
前面的事情平淡无奇,那时边境冲突频繁,村里出现部队太平常了。一九七八年前后,上思一带几乎都是解放军,山里的路大部分都是打对越反击战时挖出来的。军队要进山里找向导,属于军事任务,拿的是部队的津贴。
盘马当时还是壮年,打猎的时候一个人走得最远、最深,自然是当向导最合适的人选。
他们在当天的清晨出发,对于任务,他本也不便多问,只是将人引到了羊角山里,之后便跟着部队走。他的心思放在了记路上,羊角山他去的也不多,必须保证能安全返回。
他们走了相当长的时间,在山里过了一夜,来到一处湖泊边。
那个地方,盘马之前只到过一次,是他三十一岁那年,为了娶老婆,得打几只獐子回去请舅爷。山里太不太平,野兽都躲到更深的山里去。他一路带着狗找进来,找到这个湖,在湖边上埋伏了一天,猎到一只野猪。之后便再没有来过。
那种湖泊自然没有名字,也许除了盘马外,村里人都不知道湖的存在。是一个死湖,没有溪涧,底下有没有连着其他地方他就不知道了。
部队的人在湖边上扎营,立了帐篷,盘马的任务基本就完成了。接下来,他负责每隔几天送来一些给养。
部队自己的补给很充足,所以只需要带一些大米或者盐巴进山,阿贵说的奇怪的事,就发生在其中的一次。
那只部队驻扎在那里,究竟是为了干什么?没有人知道。
盘马当然很好奇,但是他也懂得,在那种年月里,窥探这些东西的代价太大,便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后来,队伍开拨的时候,多了很多盒子,大约有三十个,每个都是鞋盒大小。当兵的很小心地带了出来。
他本想拿一个,但被一个当兵的很婉转地制止了,说盒子里装的东西很危险。他那后来还是偷偷找了个机会拿了一下,只感觉盒子入手十分重,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我听到这里,脑子里大概有了一些印象。这种鞋盒大小的盒子叫收纳盒,外号叫骨董盒,是考古队存放出土整理后的文物碎片的。这种盒子一般都被严格编号,有大有小,但大部分都是鞋盒大小(出土的文物一般较重,鞋盒太小所容纳的重量最适合搬运)。
盘马非常纳闷,湖的边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盒子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按他当时的想法,盒子里肯定装的是石头,因为湖泊的边上全是大片的石摊,有很多很多的石头。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在山中行进一段时间后,盒子开始散发出一股奇怪的、非常难闻并且无法形容的味道。
我的第一反应是腐臭味,但盘马说不是,常年打猎的人经常和肉食打交道,对于腐臭味,绝对能分辨出来。那种味道,确实无法形容。
对于气味的形容,一般基于物件,比如说“像茉莉花一样香”或者“和臭袜子一样臭”。要是言语无法形容,那就代表过往不但没有闻过,而其连相似的味道都找不到。
本想问他这是不是就是“死人的味道”,但终究忍住了。这是他不想谈的话题,中途提出来对我没有好处。
盘马的好奇更甚,但那些人开始对他有所提防,他一直没有机会再接触到那些盒子。回到村里之后,人很快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阴山古楼 第十三章 心理战
这件事对盘马的影响很深,往后进山打猎,总会再想起那支军队。
他们进山是什么目的?他们在湖边干什么?那些盒子装的是什么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全都无解。
当时他就预感到,这件事以后必然会有人打听,但没有想到我们来得这么晚,过了近三十年才出现。
我问他湖的形态,他告诉我,湖是长的,像一把弯刀。四周全是石头,有的很大,比人还大,有的和鹅卵石差不多。
湖现在还在,不过因为气候的变化,水位下降得很厉害。三年前他去过一次,面积已经比原来小了一半。
听到这里,我再陷入沉思。
盒子中装的,可能就是我们在闷油瓶的高脚楼里发现的那种铁块。
如果有三十多盒,整盒整盒往外搬,数量必然不少,还真有可能如胖子说的,是什么东西的部分碎片。
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之前胖子在有限的条件下推测,羊角山中有一个古墓,但我现在听来,更像是从那个湖底捞上来的。
难道他们在湖底发现了大型的铁器之类的东西,然后将其就地分解,一块一块地带出去?
不太可能,这样一来,这东西就等于废铁了。且若真是这样,不会只用鞋盒大小的盒子。
如此一想,我不禁也好奇起来,心中已经同意了胖子的想法——无论如何,得去羊角山里看一看。
另一方面,盘马老爹本身也有一块铁块,说是山里捡来的,而且认为价值连城。显然,考古队走了之后,他另外还做了一些什么。他不知道我晓得他又这块铁块,所以只字未提。让我更加确定他隐瞒了很多事。
不过,他现在和我说的,应该也不是谎言。铁块、“死人的味道”是和危险连在一起的,他肯定经历了一件事,让他把这三者联系起来。
闷油瓶的记忆中,铁块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东西。盘马老爹的回忆中,那个当兵的也和他说过铁块很危险,正好吻合。
我开始琢磨该如何让他开口。要说坏水,虽然我本性比较安分守己,但和潘子、胖子他们混久了,要挤也能挤出少许来。这种时候,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老爹还弄不清楚我的身份,可以讹他一下。
讹人的诀窍,就是让别人以为你基本上都知道了,从而在整个对话的形式上,把询问变成一种质问。
这就到关键时候了,我静了一会儿,脑子里有了一个大概的说法,就又问道:“你后来再回到湖边的时候,是怎么发现那块铁块的?”
这完全是猜测,铁块既然是从山里找来的,就不太可能出自其他地方,我赌了一把,反正猜错也完全没有损失。
盘马老爹一下就僵了,但除了那极快的一点僵硬,并没有继续表现出什么来,直直看向我。
我知道自己猜对了,更知道这时候要下点猛料,便继续道:“你放心,我只要知道那时候的事情,至于另外的那件事,我不感兴趣。”
盘马老爹的脸色彻底变了,放下烟斗,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心中松口气,几乎要出冷汗。
后面一句话,是在上一句猜测的成功上继续加码。死人味道、铁块的危险、闷油瓶的事,三者加总,我料想能让老爹保守秘密的,必然是有一个事故,本身非常惊险,十之八九有人死亡,其实也可以对他说:“他的死我就不过问了。”但我毕竟不清楚到底死了多少人,所以换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法。
心虚之人,除非知道我的底细,否则必然露出马脚。
反客为主的时机到了,我立刻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和客户砍价的时候经常如此,淡淡道:“你还是不要问的好,这整件事情,只要原原本本告诉我就可以。”说着,从口袋抓出一叠钱来。
这是预备给盘马的资料费,本来打算给个两三百,但为了视觉效果,干脆把所有钞票全掏出来,放到自己面前。
“我知道一些事情,但并非完全清楚。你不要担心,只要照实说出来,你拿你的钱,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说过什么。”
盘马看着我,神色不定。我则用非常镇定但是充满逼迫感的眼神看他,等他发飙或者投降。
“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他突然问,“你倒说给我听听。”
啧!我心里骂了一声,这老鬼还真顽固,这怎么说的出来?
表面不动声色,脑子狂转,那就是一秒内的反应,我几乎顺口就道:“难道你们就不知道,后头有人跟着?”
话一出,自己还没回过味来,就发现盘马的表情明显松下来,心中咯噔一下,糟糕!被揭穿了!
果不其然,他看着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也不是老糊涂。不要来找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告诉你。”说完就要辇我。
我迅速地回想,哪里被发现了破绽?
是他能确定没有人跟着,还是当时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被人跟?偏偏怎么也想不出补救的好办法,一下就沮丧下来。
他的儿子来开门,意思是让我们出去。门一开,光线一亮,我正想起身,却发现老爹的脚在轻微地抖动。
猛地看向老爹,发现他也正看着我,虽然脸上镇定得一点波澜也没有,但是脸色坏得吓人,显然正在处于极度的紧张中。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也在讹我!
我立即将起身的起势化成一个伸懒腰的动作,然后重新坐定,用不容辩驳的语气道:“不要嘴硬,我拿事实说话,没有多少耐心。”
在场的人都看着我,我信心十足,能感觉出自己此时的表情确实阴险不可捉摸得要命。
对峙良久,盘马一下崩溃了,低下头,打了个眼色。
他儿子立刻和阿贵说了几句什么,将他半拉半扯地拉了出去,然后才又进来,把门关上,坐在阿贵的位置上。
盘马老爹向我行了一个十分大的礼,抬头的时候说道:“不管你是谁,希望你说话算话,如果要算老帐,就全算我的头上。其他几个只是帮忙抬东西,那些人全是我杀的。”
阴山古楼 第十四章 那是一个魔湖
盘马很快就把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只听了几句,我就遍体冰凉,明白了死人味道的来历。
这个事情太恐怖,太出乎意料,我首先感觉到的不是疑惑,而是恶心。
实在无法想象会有这种事情,也无法理解他当时的目的,更无法想象当时的人心为什么会是如此。
他身上背负的其实不是秘密,而是巨大的罪孽!
叙述重新展开,前面的过程和第一次说的完全一样,关键问题出在他进山却发现考古队消失的那一次。
盘马说了谎,那一次进山,考古队并没有消失,他也不是一个人进去,另外带了四个兄弟帮忙背东西,这样回程中还能打猎。
送完粮食之后,他们没有离开,因为在营地里待到傍晚可以吃到一顿白米饭,这简直是皇帝一般的待遇,但是,考古队不允许他们待在营地内部,只能在营地外吹牛打屁,等到傍晚开饭。这个过程中,四个兄弟中的其中一个人,看着考察队的军用补给,突然起了歹心。
当时十万大山的贫困程度是现在的人无法想象的,连年的边境冲突,野兽都逃进了深山里,小孩子没有肉吃,只能吃米穗和野菜,严重发育不良,白米饭更是当糖来吃的东西。
部队的补给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那几袋大米就可以吃上一年。
让村民帮忙运粮,本就多少会在中途被掏掉一些,所以部队收粮都要过秤,如果发现少了,虽不会追究,但以后就要换人,他那个兄弟就盘算着,等着过完秤,这些人入夜睡了,他们再偷偷进去掏几碗出来,如此既不会丢了活儿,也能让家里人吃到甜头。
这本来是一件非常单纯的事情,盘马不同意,他的手艺好,家里没有苦到饿死孩子的份上,但其他四个人都动了心。他只得让他们去,自己在外面等。
没有想到,这四个人进去后,出了事。
放大米的帐篷在角落,每一袋大米舀了三碗,出来的时候却被一个进帐篷检查的小兵碰到。那时,人的神经都是绷紧的,小兵马上举枪。情急之下,躲在后面的人一下把他按住,四个人合力用米袋活活给捂死。
杀了人,四人怕得要死,杀人罪,特别是杀军人,只要让人发现,肯定直接枪毙。他们逃出去一说,盘马知道糟糕了,这件事情自己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考古队请的是他,几个兄弟又是他请来帮忙的,所有的责任一分都逃不掉,而且在这种敏感时候,说他没参与也没有人会信。
他当即想了一个办法,那小兵的尸体必须从里面拖出来,当成失踪,否则他们肯定会被调查。
他们潜回去,把米全部还上,然后把小兵的尸体拖出帐篷。谁知没出多远又被放哨的人发现,一路追过来问。
盘马一慌神,尸体就被看见。哨兵立即举枪,但最先提出偷东西的伙计早就准备好了,一下就把他的喉管割断。
几乎没有什么考虑便走火入魔般连杀两个人,盘马感觉事态失控了,说逃吧,杀人的那个兄弟却杀红了眼,说杀两个是杀,杀光也是杀,如果让他们回去通报军部,我们这辈子都要猫在山里,与其如此,不如都杀掉,就说他们不见了,其他人肯定认为是越南人干的。
这是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下突如其来的冲动,考古队的人数不多,那时大部分都在酣睡,想到白米、冲锋枪和之后的事情,盘马竟然也无法抑制地起了歹念。
之后的过程让人恶心,五人就这样拿着冲锋枪和匕首,偷进一个又一个帐篷,把里面的人全部杀死。
杀完人后,他们把尸体、枪和弹药、物资都抛入湖中,把白米和吃的偷偷背回村里,藏在床下。
一些能用但暂时背不动的日用品等东西也藏了起来,准备等风平浪静后再拿,同时彼此约好,以后决死不提这件事。
盘马当时心虚,思前想后的,就开始在村里宣称考古队都不见了的怪事,想为以后的事情做铺垫。那时边境冲突频繁,有队伍在越南边界失踪,一般都会认为是越南人干的。
看似万无一失,谁也没有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
三天后,盘马再次进山,回到湖边,想去那些东西里翻翻,先把值钱的拿回去。那一晚的疯狂让他心有余悸,所以没有马上过去,而是先远远地看了一下。
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湖边竟然又出现了一个营地,而且有人在活动。
有其他的军队?尸体被发现了?他胆颤心惊,好久才缓过来,鼓起勇气偷偷靠近去观察,却瞠目结舌。
先前的考古队,居然又出现在面前!
那个当下,盘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有点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在营地中忙碌的人,好像身在幻影之中。众人似乎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纷纷都和他打招呼。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捏了好几下才发现是真的,那些脸虽然不熟悉,但都是曾经见过的,甚至看到几个亲手被他勒死的人在那里谈笑风生。
他仓皇地返回村里,失魂落魄,把事情和其他四个人一说,再次去看,真是如此。他们都吓坏了,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是一座魔湖,能让死人复活?
但,那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一点也不像僵尸。
盘马百思不得其解,又琢磨了很久,终于鼓起了勇气,又一度回到湖边给他们送粮食,并试探性地问起了那一天的事情。然而,所有人都回答没事,表情没有任何异样。
这感觉,就彷佛冥冥中有天神把那一天抽走,或者是五个行凶者在同一时间做了一个内容相同的梦,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杀人。
盘马并不是一个就此认命的人,他不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但又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开始特别留心这一批人的言行举止,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人是鬼,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破绽。唯一让他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的是,那批人身上,传出了一种先前没有的奇怪味道。
那种味道,就是盘马从后来的盒子里闻到的味道,只不过盒子里发出的更加浓烈。对于他来说,那完全等同于死人的味道。不知是人是鬼的恶魔身上的味道,肯定是从地府里带出来的。
“你的那位朋友身上,也有那种味道,如果不是被草药味盖住,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会闻到。”盘马老爹看着我,“他和他们一样,也是湖里的妖怪!”
阴山古楼 第十五章 中邪
闷油瓶身上有什么味道?我对味道不是很敏感,也不是猎人,没有极好的嗅觉,所以对此半信半疑,只想着要偷偷去闻一下。
如果事情仅仅到此为止,也许就会过去,过上一段时间,人会怀疑自己的记忆,在潜意识中把无法解释的那些抹去。但是,我知道事情没有结束,若光是这样,盘马老爹不会得出闷油瓶会害死我的结论。
果然,他继续说了下去。
怪事发生之后,盘马老是心神不宁,虽然那些人似乎和之前一模一样,但他总是感觉他们的眼神和神情有一丝妖异。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完全是心理作用。另外,他还有一种预感:村里会出事情。
几天后,村里果然出了一件事,让他毛骨悚然。
和他一起行凶的,还有四个人,说起来彼此都有血缘关系,远近略有不同,其中一个叫做庞二贵,胆子最小,却忽然就不见了。
盘马和其他几个人知道后,一下心就提了起来,可谁也不敢说。村里人去山里找了两天都没有结果,最后,他们硬着头皮回到湖边,竟然发现那个庞二贵在营地里,和那只考察队里的人谈笑风生。
他们莫名其妙,把他领了回来,拉住他的同时,盘马闻到,庞二贵的身上,居然也传来那股神秘的味道。
明明是大白天,他看着庞二贵,却开始起鸡皮疙瘩,一下就感觉这家伙的表情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变了一个人。
那种恐惧是无法形容的,他断定庞二贵被鬼迷了,回到村里,当即叮嘱了庞二贵的媳妇,如果发现她男人不正常,务必和他说。
然而他媳妇没有机会去发现了,第二天,庞二贵吊死在自家床边上,整个屋子弥漫着那股奇怪味道。
村子里以为庞二贵有事想不开,或者是被狐仙迷了。盘马心里更加确定那些人是妖怪,庞二贵的媳妇被吓坏了,再也不敢住那个房子,搬回了娘家,房子就荒废了下来。其他几个人吓得要命,两个很快搬出了村子,只有盘马和另外一个留下来,晚上不敢睡觉,借了好几只狗,唯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但是狗也没有用,一个星期后,和他一起留下的另一个人也失踪了。两天后,一个小孩在废弃的房子里发现了他,吊死在和庞二贵一样的位置。
盘马生性刚烈,自小和大山为伴,性格非常坚强,恐惧到极点之后反而豁出去,干脆带着枪就赶向湖边,心说反正是死,死也要死个明白!
这一趟进山,考古队正巧开拔。盘马在半路上遇到的队伍,他们似乎不再需要向导,尽管他之前想得很决绝,可见到这群人,一下就软了,什么也不敢做,胆战心惊地随着队伍出了山。
如盘马之后所说的,考察队带着散发出奇怪气味的盒子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出现。逃到另外两个村的人没有出事。他战战兢兢地捱过一年,终于相信他们真的走了,但这事仍犹如恶梦一直缠绕着他。
那种恐惧,我可以想像。
那群人走后半个月,为了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再次回到湖边。绕着湖走了一圈,发现一件衣服不知道怎么被冲到了岸上。
就在那件衣服里,他捡到那块奇怪的铁块。
这下子,他彻底肯定了这些人是从湖里爬上来的,因为有铁块的重量,衣服根本不可能被湖水冲到岸上。
铁块散发着那股让他毛骨悚然的味道,他自觉非同小可,从此一直放在身上。早年有一阵子生活贫困,曾想把它卖掉,现在逐渐好起来,改变了心意,想要保住这个秘密,直到最终带进棺材里。
却在此时,我们出现。
盘马的秘密,到底结束。
听完之后,我陷入久久的沉思中,少有的,没有感觉到更加的迷惑,反倒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条链条,能把心中的疑团串连起来。
这些谜团好比一根根双头的螺纹钢管,连接的地方都是一个疑问,但只要把其中两个连起来,四个谜团就会失去两个,若能把所有的钢管连接起来,如此多谜团便可能只剩下首尾两个。
这种连接的过程,让人很有快感。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抓狂,但现在我学会了不去看问题的本身,并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真相。
这件事情需要去求证,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三叔,或者说解连环,过往一直疑惑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要求证,必须到那座湖边去。
盘马老爹拿出了那块铁块,果然和闷油瓶床下发现的那块一样,同样的铁疙瘩,上面有着古朴的花纹,不过盘马的这一块略大,我闻了一下,果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非常的淡,几乎无法分辨。
老爹说,刚发现的时候味道很浓,逐渐一点一点地消失。只要把铁块放在家里,什么虫子都不会有。
我对这东西暂时失去了兴趣,心里只充满自己的推测。
盘马不肯再去那座湖边,我想着让阿贵另找向导,把钱给了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我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回头问他道:“对了!老爹,你的纹身是怎么来的?”
盘马看着我,似乎有点诧异。
他的儿子替他解释道:“这是防蛊的纹身,是很久以前一个路过的苗人巫师替他纹的。当时我的爷爷救了那人的命,他给我爹纹了这个当答谢,据说,只要有这个纹身,在苗寨中可以通行无阻,没有人会为难你。”
阿贵一直在门口等我,蹲在地上郁闷地抽烟,显然不明白盘马他们在搞什么鬼,见到我后立即站起来。
我只对他道:“走,咱们回去。”
在路上,我问他,知不知道盘马说的那个羊角山的湖泊?
阿贵点头,说以前听说过,不过他自己没去过。我道我出高价,帮我尽快找一个猎人,带我们过去。
阿贵满口答应,然后试探性地问,盘马到底说了什么?不过问得很小心。我心说告诉你就是害了你了,随口敷衍掉。
阴山古楼 第十六章 计划
急匆匆回到阿贵家里,我急着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闷油瓶,却发现家里只有云彩和她的姐姐在烧灶台,胖子和闷油瓶都不在。
我心说奇怪,问云彩人呢?她道那位不怎么说话的老板回来后,看到胖老板还没回来,就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胖老板一晚上没回,他就去找了。
我本来很兴奋,一下子劲头就压了下去。
胖子一晚上没回来?
山村不像城市,有娱乐场所让他去逍遥,他一晚上没回来有点不正常。我对胖子的秉性很了解,再想到他之前说的要去弄点硫酸的事情,马上有不详的预感。相信闷油瓶和我一样,也是想到了这件事,所以才立即去找。
我让阿贵带我去村里的村公所,如果胖子有什么意外,肯定会在那里。
走出去没几步,却见胖子和闷油瓶回来,胖子脸上还蒙着纱布,一边走一边骂,好像受了伤。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家伙在买硫酸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马蜂窝,来了兴致,结果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身手,中了弹不说,状况还挺严重,在村公所挂盐水睡了一晚上。
胖子说,这里的马蜂和以前他碰到的不一样,之前他碰到的马蜂都是捅了才发飙,这一次他才靠近,马蜂突然就围了过来,凶得不得了。
我说你别找客观原因,你得承认你就是老了,老胖子不提当年勇,捅马蜂窝这种事情你以后还是少干,免得别人笑话。
回房给胖子换药,显然极其疼,要不是为了在云彩面前表示自己的男子气概,他肯定叫的像杀猪一样。
云彩倒是很镇定,蜻蜓点水一样在他脸上消毒。下巴上有几块指甲大的地方全肿了,得用竹签子先把肿的地方划破再上药,那简直就是活剔肉,难怪疼死他。
弄完后胖子吃饭都艰苦,好不容易吃完,天色暗了下来,我们就在高脚楼延伸出的走廊上乘凉,我把在盘马家听到的一切复述一遍。
听完之后,两个人果然都皱起了眉头。
胖子问道:“还有这种事情,娘的这都赶上我小时候吓唬姑娘家的鬼故事了!这能是真的吗?你说,你的假设是什么?”
“我认为,盘马绝对没有说谎。”我道,“这件事情是真的,但是,它的真,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真。”
“什么意思?”胖子道。
“咱们考虑最合理的可能性,不去考虑什么魔湖啊,妖怪啊,你觉得这件事情最可能的情况是什么?”
胖子摇头道:“少来这一套,我的脑细胞全给马蜂叮死了,我不来猜你的,你直接说就是了。”
我苦笑,好容易想表现一下,胖子还不配合,无奈道:“好!咱们把一切不可能的因素都去掉,没有什么有魔力的湖泊,没有什么死人复活,也没有妖怪,但是事情必须是合理的,盘马说的话必须成立,那么唯一的可能其实很明显——人不可能复活,进山的考古队和出山的考古队,不是同一支。”
胖子顿了顿,领悟道:“你是说,死的人没复活,走出来的是另外一批?”
“盘马他们杀了的那一批人确实死了,此外,他并不了解那支队伍,如果有另外一支队伍存在,我觉得,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化装,就可以骗过他。”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干?这不是耍他嘛!”
“我仅仅是推测,通过那支队伍的情况和盘马的情况,我感觉这事可能有些误差。咱们假设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可能计划中,就在盘马杀死考古队的那一天,这一支考古队就被设定了要给抹掉,但是,这个计划出现了偏差,也许来杀死考古队的杀手,在林子中遇到了什么意外,没有到来,反而由盘马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替换的冒牌队伍来到,以为杀手完成了任务,于是按照剧本开始了伪装。由此,不知情的盘马才有了魔湖一说。”我道,“这是一种合理性的推测,事实或许完全不同,但不是没有可能。”
“哎!听上去好像有点靠谱,不过胖爷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样的桥段……”胖子想了想道,“你有什么证据?”
“只有一些细节,比如说,考古队是盘马带进去的,但出来的时候没有再等盘马的带领,自己就出发了,这说明后面的队伍很熟悉地形,有出去的本领。可能也因为他们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对庞二贵等人进行灭口。”我道:“现在还不知道这支考古队是否就是去西沙的那一支,但是我感觉,即使不全部是,其中肯定也有几个人是,照这个假设,你说,会不会是有人为了去西沙,因而特地进行掉包?”我分析着,感觉自己的思路很成熟。
胖子道:“他娘的!但是你怎么证明?”
“最直接的方法,是去羊角山的那个湖里看一下,现在湖变小了,可以潜水下去,看看下面有什么,找找有没有当时抛入湖中的尸体。”
“这个有点困难吧!现在差不多过三十年了,有尸体也早就烂没了。”
“骨头肯定还在。”我道,“盘马他们没有船,抛尸的地方肯定靠近湖边,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阴山古楼 第十七章 似曾相识
胖子觉得我的说法很玄乎,但是也承认,这是整起事件合理的唯一可能性。再加上他本来就是羊角山一日游的积极份子,听我一说要去,自然是满口答应。
接下来,我们商议了一些具体事项。
广西行本来是旅游性质的活动,什么装备都没有带,所以有点棘手。万一碰到有开棺掘冢之类需要家伙的事,怕是只能干瞪眼。
地方偏僻,也不可能买到现成的装备,胖子说道,有些东西倒是没有必要,咱们可以买点替代品,虽然用起来不会那么称手,但这一次离村子还算近,对质量的要求也不用太高。
他说的是野外生存用品,猎人有自己的一套,肯定不需要背着固体燃料和无烟炉,不过见识了野兽的剽悍,武器还是要准备一些。
把阿贵叫来,和他商量这些事情,他自己也打猎,有三把猎枪,都是被改装过的不知道名字的老枪。
三把枪年代就不同,最老的一把是从鸡棚里拿出来的,虽然枪管子的成色还可以,但枪膛里头全锈了,谁也不敢用,另外也没处去找火药去。另外两把都是打子弹的,看的出是战争年代留下来的。
前几年禁枪,但是这里的人都靠打猎为生,吃饭的家伙当然不肯交出去,上头也知道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现在子弹不好弄,阿贵说得村干部去县里批才买得来。他自己打猎已经属于业余活动,家里存弹不多。
胖子把两把枪检查了一下,道:“阿贵的那把绝对没问题,另一把太久没用了,但本身保养的还可以,要开一枪之后才能知道还能不能用。”
别无选择之下,我们以五十块一发的高昂价格,在阿贵隔壁几户邻居里买来五十发子弹。
我看那黄铜的圆柱状子弹,就知道是小作坊里手工做出来的,这东西居然要五十块,真他娘的让我有点心疼,胖子就说别这么小鸡肚肠,五十块钱可能就救了你的命,绝对值。
开山的砍刀阿贵家就有,他特地去磨锋利了。其他的东西我们写了条子,让他去乡里看看有没有替代品,没有爬山的绳子就用井里的麻绳,没有大功率的手电筒就拿几只小的捆起来用,没有匕首就用镰刀。
阿贵建议道,现在雨水多,山里蚊虫毒蚁也多,特别是湖泊的边上,蚊子都跟马蜂一样大,要带蚊香和蚊帐,甩在篝火里,否则几个城里人肯定吃不消。
闷油瓶在,这个倒不需要担心。
安排妥当,阿贵又说那些东西得一两天准备,反正打猎的人也都没回来,准备好了再出发。
在此期间,胖子说可以想办法用他带回来的硫酸,看看那铁块中包着什么东西,可这需要精细的操作,要挑一个好一点的场地。
我想起盘马的叙述,觉得不妥当,铁块散发出一股气味,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淡,说明里面有一种挥发性的物质,鬼知道对人体会不会有害?溶开这东西的时间显然还未到,到了那边,先去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之后再判断是不是要冒这个险,应该比较靠谱。
胖子的好奇心烧得他受不了,但我说的绝对有道理,闷油瓶也同意我的看法。想到可能连累到其他人,他只好作罢。
胖子一直兴致勃勃,一是对他的古墓说他深信不疑,二是很久没打猎了,手痒得厉害,不顾脸肿得像被马蹄过一样,一直唠叨他以前打猎的事,我也睡不着,脑子却想着湖边的事情。闷油瓶没有说话,我看他一直看着阿贵隔壁的楼,看着那扇窗户出神。
我想起前天晚上在那个楼里瞥到一个影子,不过现在窗户里一片漆黑,什么也不看见,阿贵的儿子似乎不是很愿意见人,深居简出的,或许是有什么疾病,所以只能呆在家里,农村里经常有这样的事情。
一个晚上没睡,加上一天剧烈的思想活动,很快我就恍了神,听不到胖子在说什么,闷油瓶也靠在那里打起了瞌睡。
这里外面比屋内凉快得多,再加上闷油瓶在,四周一只虫子也没有,不知不觉就这么躺下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这一天各自准备不说。
第三天准备得当,阿贵带我们出发。
让我郁闷的是,我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向导,一起出发的,竟然是阿贵和云彩。
我问怎么回事情,你不是说你没去过吗?怎么是你自己带我们去?
阿贵道这猎人进了山里,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几队都没回来,其他人都没去过,唯一能找到的人就是云彩,她以前跟着爷爷去过那里几次,知道怎么走。有他带着我们,加上云彩认路,还有狗,问题应该不大,否则我们几个语言不通,恐怕会出麻烦。
我心道糟糕,看来我出价太高,阿贵舍不得让别人赚这个钱。胖子立即说不行,咱们是去干事,带着个小丫头这不开玩笑嘛!要是受点什么伤的,你这个当爹的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阿贵一个劲说没事,这里的小丫头片子也都是五六岁就摸枪了,要论在山里,她比我们都有用,而且这山她比他都熟悉,不用担心。
说着云彩就从屋里出来,我和胖子一看,眼睛都直了。
她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一身的瑶族猎装,猎刀横在后腰,背着一把小短猎枪。瑶族姑娘本来身材就好,这衣服一穿,那小腿和身上的线条绷了出来,好看得紧。加上英姿飒爽中带着俏皮的表情,十七八岁年纪那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味道, 一下子就把胖子给征服了。
她走到我们边上,挑战似地盯过来,道:“几位老板,瞧不起人是不是?”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胖子立即道:“大妹子,不要误会,你胖哥哥我主要是怕你辛苦。其实在我们心里,你绝对是最佳人选。”
我皱起眉头踢了胖子一脚,低声骂道:“你怎么变卦得那么快?怎么着?就你这年纪了,还想老牛吃嫩草?”
“我年纪怎么了,胖爷我这说起来叫做人到壮年,是壮牛,不是老牛。”他低声道,“不都让潘子去找个婆娘,怎么就容不得我?”
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动了心还是只想吃点豆腐,只好对他道,苗瑶一家,女人家都厉害,小心真动了情,把你下蛊绑了,那你就得种一辈子田。如果变心逃跑,一发作那就是万虫穿心,一身的精膘都喂了虫虫。
胖子显然见多识广,不以为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最好全瑶寨的美女都向他下蛊,那他就留在这里当村长。
嬉笑中我也只好接受了现状,看云彩那种气度,也感觉阿贵说的没错,而且这一次估计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唯一让我在意的是,我们打包东西的时候,胖子老是找云彩调侃,把云彩逗得哈哈笑,但却时不时偷看闷油瓶,看的很小心,瞄一眼就转回。从那清澈的眼睛里,我还是能看出一点东西来的。
我们按照先前找盘马老爹的原路出发,对于这路线,我已经有少许了解,走起来比晚上搜索时轻松许多。
胖子简直被迷住了,围着云彩直转,就差趴下来给她当马骑,云彩也确实可爱,蹦蹦跳跳的。
她问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肯定不是导游,哪有导游会到这种地方来?胖子故作神秘,说我们是有秘密任务的大人物,如果她肯亲他一口,他就偷偷告诉她。
我还真怕云彩亲他,那太浪费了,还好云彩还是有审美能力的,坚决不上当。
闷油瓶没有被我们的气氛感染,脸色一直没有任何的变化。身在轻松的气氛中,人却仍旧沉在阴云里。
当天晚上我走到山口的古坟处,深入进去一两公里,稍事休息,天亮后继续。如此在山中走了两天,来到那处湖边。
远远的,我就在山脊上看到了那湖,大概是连日暴雨的缘故,面积比想象的要大一些。果然如盘马所言,岸上全是石头。
四面是莽莽群山,高大陡峭的山峰连绵不断,山体巨大入云,一点也不像丘陵,十分险恶。山中植物分布得非常厚实,连山间的断崖都是墨绿色的,十万大山果然名不虚传。我不由庆幸此地离村子尚且不远,再往里走,深山中的腹地恐怕比塔木陀还要险恶。
经过一条已经完全被植被覆盖不可见的山路,我们来到湖滩上。
看不出当年这有人驻扎过的痕迹,湖水非常清澈,倒影着天空中的云彩。
甩掉包裹,我们到湖水里去洗脸,水是凉的,说明湖底通着地下河,在三伏天里,冰凉的湖水让人浑身一振。
洗完脸,我仰头看向四周,湖水倒影着天空和群山,忽然感觉这景象有些熟悉,似曾相识。
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闷油瓶也是一脸的疑惑。
阴山古楼 第十八章 脑筋急转弯
这种一刹那的熟悉感以前也有过,每每都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书上说这是一种错觉,但是这一次不同,因为闷油瓶的脸色也起了变化,同样一副疑惑的表情。
是哪里呢?我在哪里看到过与这里同样的情景,或者是类似的?
努力回忆,在脑子里翻来复去思考,但就是想不起来,只感觉自己应该刚看到不久。与这种相似的感觉一起来的,还有一种“不对劲”感。显然我记忆里的印象,和这里的种种有少许不同。
胖子没心没肺,直接脱得只剩下裤衩就在水里游泳了,阿贵让他小心点,山里的湖里都不吉利,不要太折腾。
胖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一听就朝阿贵泼水,让他闭嘴。
回到岸上,我们脱掉了湿掉的鞋和裤子,胖子帮忙搭起雨篷,阿贵去砍柴,云彩帮忙烧饭。我喝着水,这才想起这山势在哪里见过。
这里的形状和感觉,居然和前不久在村子溪边戏水时看到的山景高度相似,山的线条、走势,全都如出一辙。只不过当时是在溪涧里,现在我们是在湖泊里。正是水里的倒影和山的样子,一下让我吃了一惊。但这里的山树木茂密,寨子边上的树木则被砍伐过,所以有少许的异样。
我在溪边闭目养神之前,仔细观察过溪涧的风景,闷油瓶别看心不在焉的,一切肯定也看在眼里,胖子的注意力全在那些小姑娘身上,难怪不察觉。
这还真是有趣,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不知道纯粹的巧合,还是因为什么地质原因。
好像有一种风水地势就是如此,叫做“鱼鳞岙”,所有的山好像鱼鳞一样,一层一层的,山势都十分的相像。这种风水不合适葬人,因为据说鱼鳞下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从地理上说,鱼鳞状的地势特别容易发生水土流失,也是积水特别严重的地形,在山口看到的古坟就一个例子。
不过,如果“鱼鳞岙”里有一泉湖,那就完全不同了,叫“鱼来自得水”,水在鱼鳞里,出水儿不亡,不再是鱼,而成为一条未化的小龙。如果有早亡的年轻人,应该葬在这里。
如此说来,这地方有个古墓的可能性真的很大。这种山势的殓葬细节,在我看来,四边的山都不是很适合葬人。
云彩他们搭完窝棚,收集起一边的柴火。这不需要我和胖子、闷油瓶帮忙,我们便开始环湖搜索,大概地观察环境。
湖泊只剩下两个足球场大小,一下就走完了,走在岸边,看着湖内,感觉湖底也全都是石头,而且落势很大,稍微浅一点的地方能看到水底,再往下就迅速隐入了黑暗,水下可能极深。湖滩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如盘马所说,大小差别很大。让我在意的是,湖滩非常干净,什么杂物都没有,也许是被连日的大雨冲进了湖的中心处。
我对于极深的湖泊总是怀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俗话说浅水不藏龙,水深必有怪,水一深,就代表湖的容纳范围没有从湖面上看到的那么小,就有可能有奇怪的东西在里面,世界上那些传闻有水怪的大湖,湖面都不大,但极其深。
即使没有古怪,水极深的地方也容易生出大鱼。所以当大水库清库底的时候,总会发现长得巨大无比巨大怪异的鱼。
绕了一圈,没有看到明显的尸骨痕迹,不过大部分石头都很细碎。几十年来,水位不断变化,山石不断滚落,那些尸骨也许被压在石头的下面。
我们判断着当时的过程,按照一般的情况,考古队应该也扎在湖的南面,因为另一面是山,有遭遇落石和泥石流的危险。
那么,主要搜索的区域,应该就是湖的南面。
这是个大工程,还好带了几只狗,可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尸体被水泡了这么多年,肯定白骨化了,和石头不见得有什么区别。
吃过中饭,阿贵去四周转转,看看有什么东西好打,云彩帮忙洗汗臭的衣服,我们开始划区域寻找。湖边的区域很大,我和胖子、闷油瓶分别画了一大块地方,展开行动。
我们要做的,是徒手把石头一块一块地搬开。
湖底的坡度很陡,当年盘马不可能走入太深,抛尸的地方肯定离岸很近。再加上水位逐渐下降了很多,尸体恐怕不会在湖里,而是在岸上。
胖子摇头说,尸体丢下去后,如果没有捆扎,会先变成浮尸,然后沉底被鱼虾吞食,骨头全应该是散的,脑袋在这里,ρi股可能就在一百米外,这么找肯定找不到。如果没有被抛入很深的地方,也可能被动物拖上岸分食掉。
我道无论怎么说,不太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剩下,毛主席说过,凡事最怕认真二字,咱们先找着,真找不到再来分析原因。
想不到这么一直翻到夕阳西下,仍然没有结果。
几只猎狗在湖边嬉戏,完全不理会我们,也不想帮忙。湖边的太阳很毒,晒了一天,我的天灵盖都火辣辣的痛。
阿贵的枪在林子里响了两声,带回来一只野鸡,很快,烤鸡的香味就让人按耐不住了。
胖子显然有些沮丧,我们休息的时候靠到一起抽烟,他就说看来够呛,你还是看看这里什么地方藏有肥斗比较保险,死人可能找不着了。
我知道他惦记着他的古墓说,安抚道,反正要待好几天,慢慢来吧!真要找不到死人,我就替你去找那肥斗。
难得我心中没有什么急躁,喝了点米酒,围在湖边的篝火旁休息,既是湖边又是山中,凉爽得要命。
云彩也换了衣服,穿了轻薄的T恤,洗了头,感觉和城市里的女孩很像。吃了饭,她还跳舞给我们看,瑶族的舞蹈有很多转圈和后踢小腿的动作,瑶族姑娘的小腿又特别的好看,胖子看得下巴都掉了下来,一定要学,但他完全像跳大神,我笑的人仰马翻。
太久没有笑得那么舒畅,我最后都笑不动了,转眼看到闷油瓶,却见他靠在石头上,一点放松的表情都没有。猛一看,几乎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到这里来找他的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错误,就目前收集到的线索来看,显然策略上是对的。
对于我们来说,这一路过来是轻松的,但对他来说,遇到的东西无一不是在敲击他的心门,轻松起来真的很难。这人又是典型的自我放逐形人格,心在桃园外,兀自笑春风,谁也进不了他心里。
想想有些不忍,我拿了一块小石头丢他,对他道:“别琢磨了,告诉你,我有经验,怎么琢磨都没用,咱们现在做的就是拼图,在所有的片找得差不多之前,少琢磨一些。”说着递给他米酒。
闷油瓶默默接过,放到一边。
我有点多了,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喝一口?”
他摇头,看向一边的黑暗。
我只得把注意力转回到胖子身上,胖子正出脑筋急转弯,问云彩,什么战门是杀敌一百,自损三千?
我怕胖子出黄|色笑话给小姑娘猜,人家很纯啊,这种东西感觉说出来都是污染,就喝了他一下。他说放心吧,这个脑筋急转弯绝对正经。
阿贵也喝多了,咯咯直傻笑,猜来猜去都不对,最后答案公布,原来是屁胡和十三幺的战门,打麻将放炮,赢下家一百,但是输给中炮的三十番。
瑶寨里不兴这个,云彩根本听不懂,我骂道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有没有有乡土气息一点的脑筋急转弯?
胖子就道有,又问我们道:“再猜,什么战门是‘杀敌一个,自损三千的?’”
“马蜂!”云彩立即举手道。
胖子啧道:“臭丫头!你存心刺激我是不是?”
我们大笑,我就说那肯定是骑兵和坦克的战门,胖子道如果是骑兵和坦克,自损一万都杀不了一个。
接着再猜,有猜打扑克的,有猜蚂蚁的,有猜吃鲍鱼的,胖子都说不对,得意洋洋,好像在棱辱我们的智商。
我最后怒道:“你他妈的说那是什么战门?如果牵强我就揍你。”
胖子道:“这个太容易了!哎!胖爷我真是天赋异禀,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样都有差距。我告诉你,听好了,杀敌一个,自损三千,是香蕉和大象的战门。”
我听了大怒,骂道:“胡说什么,香蕉和大象的战门,这是什么玩意,你倒说说,香蕉和大象打,怎么可能杀敌一个,自损三千?”
胖子道:“大象被撑死了呗!”
几人一下笑成一团,云彩都笑得无法呼吸了,但只笑了几声,我们就慢慢收敛了下来,因为闷油瓶在我们人仰马翻的时候默默的站了起来,往湖的方向走去,远远的坐在了篝火勉强能照到的地方。
云彩的眼神里有一丝惶恐,问:“他是不是嫌我们太吵了?”
胖子叹了口气,吸了一口黄烟叶,安慰道:“没事,别理他,他是去拉屎。”
我看着闷油瓶,刚想站起来,云彩却抢先站了起来,朝他走了过去。
阴山古楼 第十九章 虹吸效应
云彩坐在闷油瓶身边,远远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和他说上话,胖子直直的看着,我调侃道:“你失恋了,节哀顺变。”
胖子不以为然道:“你不是也一样!”
“一你妈个头!”我怒道, “我可没你那么变态,我对小女孩没兴趣。”
胖子拍拍我:“我相信小哥,绝对是够义气的人。”说着把酒递给我,自己也起来放水。
很快后面传来长篇大尿的水声,持续源源不断,也不知道他憋了多久。我不禁莞尔。
看着远处月光下的湖面,忽然感觉到,来这里也许是一种缘分。
独看这里湖光山色,谁能想到当年这里发了那么诡异的事情,又看我们笑声豪迈,谁又知道其实我们背负了这么多东西。世界上的一切都很简单,而人似乎是最复杂的东西,这种复杂又是他们抗拒的,却又逃避不了的。
庸人自扰,都是庸人自扰哦。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想自己以前的那种心境,又想想现在的这种心境,过去在那么多谜中到处碰壁的形象,真的有点可笑。
胖子放完水,哆嗦着走回来,看云彩那在那边,就奇怪道:“那丫头还没碰一鼻子灰回来?毅力可嘉啊!”
我道:“别说,也许小哥正喜欢这种类型的呢,他们现在都在交换定情信物了。”
胖子说道:“那不成,他们离我们这么远,万一有个什么妖怪的从湖里出来把他们拖了去,我都不好救,我去保护他们一下。”说着就要过去。
我起身拉住他,说不要打扰了,闷油瓶现在可能已经很烦了,他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问题,这种时候我也经历过,让他一个人呆着比较好,你仔细听听,云彩也没有说话,说不定只是陪着他看天。
胖子坐下来,仔细听了听,却听到一边云彩正在唱歌。
我和胖子都静了下来,微弱的湖风带来了轻灵的歌声,是瑶族的歌曲,唱的很轻,但是很清晰。再没有人说话,我心说云彩这丫头真不错,于是又坐下来,看着天上的繁星听了下去。
天上薄云飘过,心境很快如湖水一般的平静,慢慢的,在空灵的歌声中,进入了恍惚的状态。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歌声就停了,心境动荡了一下,我立即睁开了眼睛,就见一边的闷油瓶站起身看向湖面,本来无聊的趴的几只狗也都抬起了头,看着相同的方向。
胖子还在闭目养神,阿贵也感觉到了异样,我拍醒胖子,就听到风从湖面的方向带来“吧嗒吧嗒”的声音,好像有好几只脚掌很大的腿,正从浅滩上往上岸走来。
狗全部都站了起来,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它们训练有素,没有一只发出吠叫。
胖子和我对视了一眼,我朝他呲牙,他指了指一边的手电筒,让我递给他。阿贵却一边让我们安静地坐下,一边摆手,一边轻声道:“没事,好像是野兽在舔水。”
“是什么野兽,听动静个头挺大啊!”胖子轻声问。
阿贵拿起猎枪,让我们呆着别动,赤脚往黑暗中摸去,云彩跟在后面,胖子一看要打猎了,按捺不住,打了个眼色。我也想去看看,于是隔了几米,偷偷尾随。
走到闷油瓶边上,依稀看到一些湖面的情况,寻找想像中的野兽,但是没找到。可能这只野兽只是喝水的动静大,个头不大。
想用用手电扫射,循着声音寻找,找着找着,却发现声音原来来自四面八方,而且有节奏,不像是动物发出来的。
“不是野兽,是什么声音?”胖子自言自语。
“潮声。”闷油瓶道。
我们面面相觑,这么小的湖会有潮水?难道今天的月亮特别大?抬头看看,月亮根本看不清楚。
阿贵放下枪,几人朝湖边走去,走到吃水线附近,果然,湖水在有节奏地波动,像海浪拍打沙滩,不过幅度不大。那动物舔水的声音,是水撞击一处石头发出来的。
我看着脚下的石头滩,发现水位下降了,脚下都是湿的,也就是说,刚才吹牛打屁加上云彩唱歌的时间,这湖泊的水位一直在不停的下降。从湿线开始,走到水边,我发现起码有十几步,降的很厉害。
“怎么回事情?难道湖底漏了?”胖子搭手眺望。
我对地理很熟悉,知道是一种地理现象,便道:“大概是虹吸效应。”
“虹吸是什么?虹吸二锅头?”
“这湖看来确实和地下河相连,附近可能还有一个更大巨大的湖与之相连,被潮汐或者气压影响,这里的湖受到连动。打个比方,小湖和大湖都是磁铁,假设虹吸效益是月亮引力引起的,那么月亮也是磁铁,肯定大湖受到的吸力大,于是大小湖就产生压力差了,小湖中的水会被抽到大湖中去,小湖的水位就会降低。”
我说着,抬头看看了天,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难怪我们找不到一点尸体的痕迹,如果这里存在虹吸效益,每天晚上有虹吸潮,当年的尸体早被吸到湖中心去,好像抽水马桶的原理一样。
不光是尸体,所有在湖里的东西都会被抽到湖的中心去,难怪我感觉这湖边上除了石头,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个湖的湖底落势很大,非常陡峭,只要往下滑落,就不会在涨潮的时候被推回来,那些尸体,肯定都留在了湖低中心最深的地方了。
阴山古楼 第二十章 湖底
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沮丧,不知道这湖有多深,我们没有带水肺,如果湖水太深,那么我们这一次可以说是无功而返了。
不过,也并没有完全没有希望,因为人的徒手潜水能到一百多米深,虽然我们没有那种专业技能,但是我想如果湖只有二三十米应该问题不大,要是湖水不是深的离谱,还是可以下水去找找的,就是需要水性好的人。来这里一次不容易,不管怎样都得试一试,游到湖中间倒没什么难度。
想着我问他们道:“你们憋气都能憋多久?”
我们几个中,胖子,闷油瓶和我都有点水性,阿贵能游泳,但是他们一般是溪涧中,没有长时间踩水的习惯,所以恐怕帮助不大,云彩倒是水性很好,可是没有泳衣,我们总不能让她穿着小背心帮我潜水,那胖子恐怕就没心思了。
要说憋气时间,还真没个准,胖子说他肺大,能憋五分钟,我说不可能,你体积那么大,潜到水下受到的压力比我们大的多,普通能憋到三分钟的人已经是神仙了。千万别逞能,这玩意儿不是开玩笑的。
胖子道他倒不是很担心这个,咱们下去肯定会在浅的地方先试试水,问题是我们没脚蹼,往下潜很慢,可能没到底就没气了。
我点头,其实自由深潜也不是完全的徒手,仍有相关的装备和保护措施的,而其中最重要的是人的心里素质,我在西沙的时候,听那几个潜水员和我们说过,深水潜水最关键的,恰恰是心理素质,所有的深水潜水,特别是自由深潜的潜水员,都会做瑜伽的入定训练,在水深的地方,水下一片漆黑,犹如身在宇宙空间,这个时候人会不自觉的恐慌。在水下,一恐慌就没法定神了,很容易出事情。有水肺的时候,耗氧量也会大幅增加,如果没有水肺就可能直接心理窒息了。
可惜西沙的那片区块海水都太浅,而且水太清,我当时没有体验到那种感觉,也不知道实际是如何。
不过自由潜水对于装备并不苛刻,我们可以找到一些替代品,比如说胖子提出的问题,我们只要用石头加速我们下降就可以了。这里的湖原先可能很深,但是今年水位下降,不可能还会有一百多米,我看五十米深已经非常深了,当然在潜水之前得先探一下。
详细讨论了一些细节,三个人都很兴奋。
第二天我们起的很早,趁着太阳没出来,我还是继续在岸边进行最后一次搜索,确定自己昨天的印象。四周有一层薄雾,但是只到湖的外延为止,云彩他们都习惯了早起,早早就烧好了早饭,那是很薄的稀粥,胖子一个人都能喝十碗,不过云彩烧的,他怎么也不会说不好喝。
胖子也来帮忙,这一次带了狗,胖子逗那些狗,说找骨头,找骨头,找到骨头给你们配姆狗去。狗自顾自到湖边喝水嬉戏,完全不理会他。
到了日头出来,我已经又转了一圈,确定是不太可能找到了。云彩好奇我们在找什么,就一边跟着我们一边打听,胖子忽悠她说我们在找金子,她听了半信半疑。
我和他们合计,确定得下水,不过就这么下去是不行的,咱们等到下午水稍微暖和一点,然后还需要很长的绳子,一个小浮筏,几块重量合适的石头。
阿贵和云彩帮我们编草绳,不需要太结实,只要能把用来测量深度就行了,但是长度要尽量长,胖子拿着镰刀割了不少草,然后铺开来晒,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草都适合编,一大半都不能用。
我和闷油瓶用编号的绳子扎了两只个八仙桌大小的小浮排,然后找大概大腿大小的石头,绑上草绳做压仓物。
草绳编了三截,只有十多米,两个人一个上午能有这样的成就就很了不起了,因为没有经过很好的加工处理,很粗糙,但是我也不管了,反正没指望能用上几个月,能撑住几个时辰就行了。
另外把胖子的尼龙包裁掉,把里面的尼龙线扯出来盘了个线圈,上面绑个小石头当成小锚,用来探测深度。
准备妥当之后,我们把这些东西全部堆到小排上,然后脱的只剩下裤衩推着裤衩缓缓走入湖中。闷油瓶的内裤是胖子买的,上面有两只小鸡,把云彩笑的差点晕过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湖水的表面还是冰凉,确定肯定是有活水相连,要是没有太阳,说不定我们下水还会抽筋。
一路踩水,很快脚下的水的颜色就变深了,这有点让人心虚,看不到低的地方总让人感觉不安全,不过经历过大风大浪,那种感觉一闪就过。湖也不大,我们很快就踩水到了湖中心的位置。
湖风非常凉爽,暑意全消,在湖中心,踩水需要更用力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胖子用手抹了一把脸,问道:“船长,先干什么?”
“先测水深。”我道。
胖子拿起系着小石头的尼龙丝,就往水里丢去。石头拉着丝线往下不停的沉,丝线圈在胖子手里不停的转动。很快只剩下线能看到,石头深入了黑暗之中。
等了一分多钟,线圈才停止转动,胖子把线头拉断,把线一点一点拉上来一边数绕的圈数,最后确定水深有三十三米多。
我吸了口凉气,虽然和我估计的差不多,但是真听到还是有点感觉可怕,并且这也不一定能够是最深的地方,这种石头湖,最深的地方不一定是在湖的正中央。
“三十三米,大副,咱们得潜十多层楼这么高啊。”
“我靠,怎么一听到三十米立马就给我降了官阶了?”我笑道:“十层楼一般般,他娘的,怕个鬼。”
说着就和闷油瓶泥果子塞住儿朵,先浅浅的潜了几下适应了水温,让胖子暂时先在上面看着,他胖不那么好潜,我们争取一次搞定就不用他了,说着用绑着大石头的草绳系在腰上,拿好镰刀,装在塑料袋里的手电。就和闷油瓶打了个眼色。
我们深深的吸入一口气,在气到极限的时候,一下把石头从木筏上推入水中,石头缓缓沉下,一下拉动我们直接往水里沉去。
在苏丹,出轨的酋长的夫人就是这么被处死的,我抬头看着水面,能看到胖子的下半部分和木筏的影子,还能看到太阳在水面上的光晕,但是这些情景很快的就远去了,一下四周进入了绝对的寂静。再往下看,下面是一片漆黑的深渊,只能看闷油瓶的手电,他头朝下像灵活的像一直水蝙。
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我告诉自己,随着四周光线的积聚下降,同时出现的是巨大的水压,我的耳膜和胸口开始非常难受,使得我不得不吐出肺里的空气。
很快的,我的手电照到了水下的情形了,那是灰蒙蒙的一片石头,逐渐靠近。
随着下沈,水底的情景越来越清晰,我发现水下的石头有深有浅,显然并不平坦,而是一处斜坡。
也就是几乎在这个时候,我有点感觉锁不住气了,看了看表,只有不到一分钟,我开始感觉一股压力直冲我的鼻子,很想很想吸气。
另一边,闷油瓶还在不断的下潜。
我抬头看了看头顶,天哪,这么远不由恐惧心生,就乱了手脚,把出腰里的镰刀就想割断拉住我的草绳,没有想到的是,浸入了水的草绳很韧,我割了两刀,草绳只断了一半,另一半怎么割也割不断了。
我一下就慌了,条件反射就告诉自己深呼吸镇定,结果一呼吸一口水直呛进肺里,我整个人都咳嗽的曲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肺里的水憋住,从绳子传来一阵震动,石头已经落到底了,我努力稳住自己朝下往去,水里果然是一大偏单调的陡峭石滩,和岸上的一样,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经年累月的泡在水里,上面付着一曾水糜。让我感觉异样的是,这些石头完全是乾净的,不像以前看到的水底总会长出藻类和螺丝,时滩很陡峭,我的负重石卡在几块石头里,没有往陡坡下滑。石滩下面一片幽深,好像还有的潜。
我不知道现在的深度是多少米,另一边闷油瓶下潜的地点肯定比我深的多,他的手电筒估光沉了下去,好比黑夜中一个模糊的信号弹。
肺里的气已经吐光,人也开始往水底沈,很快就趴在了水底,这时反而感觉自己还能憋上一段时间。刚才的紧迫感,可能是水压压住胸口所导致的。我於是撑了一下,把“負重石”從卡住的地方搬起來,往斜坡下方丟。
石块滑了下去,再次带动我下潜。这样又滚下去七八米,石滩的坡度变缓,石头又停住。
我抓住绳子沉了下去,还想搬起石头,却发现斜坡下方深邃的青灰色水中,出现一个巨大而模糊的影子,好像一只鳄鱼的脑袋。
水下的视线十分模糊,我只能看清楚大概,不由得吓了一跳。湖里难道有水怪?
手电筒照下去,那影子其实是一间样式古老的木楼,垮塌在我脚下的深沟内,只有一个大概的架子,上面覆满了棉絮一样的沉积物。
我拽住绳子,稳定自己的姿势,再转动手电筒,就见木楼原来不止一间,下面还有不少交错的黑影,甚至还有破败的瓦房。继续顺着深沟的坡度望,石阶、篱笆,什么都有,静静地沉在水中。
天哪!我惊呆了。我看到的,竟然是一座瑶族的古寨!
阴山古楼 第二十一章 湖底的古寨
幽深青色的湖底给过我很多想象,但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湖底看到这些东西。
这些木楼被沉积物完全覆盖,很像沉船的一部分,在这种光线下无法仔细观察,但能肯定,眼前应该是一座沉在湖底的瑶族古寨。
更深处的坡下一片黑暗,下面黑影幢幢,肯定还有东西。我猜,应该都是这种高脚木楼。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湖底会有这些?难道曾发生过大面积的山洪,导致山体崩塌,把原本是村庄的地方淹没了?
看着幽冥一般的青色古楼,我整个头脑完全混沌,连四周的环境都忘记,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情形。
正在发呆,忽然浑身一震,开始往上浮,一扯脐带一样的绳子,发现它终于断了,这时候才再次感觉到令人窒息的水压扑面而来,于是再也顾不上眼前的情形,奋力向上挣扎着游。
那是一种让人很难形容的感觉,有浮力的帮助,我上升得非常快。
四周黑暗,上方时逐渐明亮的光圈,我的大脑开始缺氧,只是感觉光圈越来越迷濛,真像在游向天堂。
淹死的人最后看到的,大概也是这种场景吧!
最后的几秒,我的氧到了极限,脑子一下子空白,眼前只有一片白光,之后猛地感觉脸一松,四周的白光收缩,同时听到水声和其他无法分辨的声音,看到水光洌艳的湖面。
我几乎没有力气吸那第一口气,那一下子呼吸时用全身的力气爆发出来的。等肺部再度充满空气时,我差点晕过去。天哪!活了几十年,从来就没有觉得呼吸是那么舒畅的一件事情。
我开始大口喘气,几乎是恐怖地吞噬空气,逐渐地,一切舒缓过来。
等完全清醒,抬手看了看表,从潜水下去到浮出水面,原来才过了一分钟多点,我却感觉过了好几个小时一样。水底的环境和所见情形太让我震惊,以至于感觉都失常了。
平时我的憋气时间没有这么短,看样子游泳池和深水湖泊完全是两回事,我想得太天真了。
胖子和筏子在离我三十米处,可能是最后冲出水面的时候用错了力气,偏离了方向。
我朝他游去,回到筏子边上。
他问我,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我想回话,却感觉上唇很烫,一摸,居然流鼻血了。接着耳朵和全身都疼起来,人开始晕眩,几乎就从筏子上脱手沉下去。
恍然间感觉被胖子拽住,隐约听到他对我道:“我操!你上浮得太快,血管爆掉了!”
还好晕眩稍纵即逝,很快就缓了过来。我不是专业潜水夫,看来身体的构架确实不适合自由潜水。
再次趴到筏子上,看着源源不断的鼻血贴着脸流到下巴,然后滴到水里,不禁隐隐有些担心,自己的内脏是否也受了损伤?
胖子给我用他的手帕暂时堵了一下鼻孔,就问怎么回事?怎么上来得这么急?
我仰起头让鼻血回流,同时把看到的一说,他听得目瞪口呆,随后还不相信,说这种事情,不是自己亲眼看到,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也要下去看一下。我急忙把他拦住,告诉他这下面绝对不止先前测得那么深,一个人下去太危险了。
这时候又是一阵水声,闷油瓶也浮了上来,大口地吸了一口气,他出现的地方离筏子只有两米多,显然比我镇定得多。
看了看表,他比我多潜了一分钟左右。
他吃力地游到筏子边上,单手扶上来。
胖子刚想问情况如何,他的另一只手忽地从水里哗啦提上来一个东西,甩到筏子上,一下水花溅了我们满脸。
我还没看清楚,胖子就惊叫起来:“我操!这是什么鬼东西?”
大概是胖子的叫声给了我预判,顿时心里发毛,忙抹开脸上的水去看,感觉闷油瓶可能找到了那些尸体,并做好要看到一具惨白尸骨的准备。
阴山古楼 第二十二章 捞起来的怪物
可惜,我猜错了,被甩到筏子上的,好像是一具登山包大小的死动物尸体,仔细一看,又发现“沉尸”的四周还长了一团腐烂的发黑的烂手,且被水泡胀了,好像一只球一样,看样子在水里烂了很久。
看过发大水湖里漂过的死猪死狗的人,必定都知道这种尸体有多恶心,我立时感到一阵反胃,忙翻身蹬出去,远离那筏子,心说闷油瓶捞这东西干什么?
游出去一米多,用湖水洗去溅到脸上的腐尸水,感觉黏糊糊的。胖子已经在那里开骂了,“小哥,我操!你他娘的真是下得去手,什么恶心你捞什么!”
闷油瓶却不以为意,一下趴到筏子上,手直接压在那腐尸上,尸水被挤出来,顺着筏子流到湖面上。
然后,他开始把那些触手从尸上撕下来,抛到水里。
我刚开始几乎要吐,但随即就发现不太对,因为没有闻到强烈的腐臭味。接着胖子似乎发现了什么,招手让我过去。
我游过去,闷油瓶甩出来的“触手”还漂浮在筏子四周,忍住恶心捞起一条看了看,发现那不是什么触手,而是一种奇怪的像水草的东西。再仔细看那黑色的“沉尸”,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
“沉尸”鼓起的肚子瘪了下去,这么一看就不像尸体,反倒像是一个瘪掉的皮球,触手则是那种像水草的怪东西。
我上去帮着闷油瓶从那“沉尸”边上把水草除下,终于看清了,那东西居然是个腐烂发黑的老式牛皮包,牛皮被水泡得全黑透,表层都烂透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称。
这是以前装大行李的大包,里面有铁丝的架子,所以没散开,否则肯定烂到完全没了。
“这是……”胖子失语。
闷油瓶道:“在我潜下去的地方,有一层篱笆,很多沉到湖底的包和杂物卡在上头,散落了一大片。我看到有步枪、皮包和帐篷,我只捞了一个上来。”
我立即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这肯定是盘马说的,他们杀完人后河尸体一起沉到湖里的枪和装备。看来我说的没错,确实这些都被虹吸潮吸往湖底,沉挂在篱笆上了。”
闷油瓶点头,显然同意我的说法。
“篱笆?他娘的,这湖底真有个村子?”胖子还是不相信。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心说骗你干什么?要不是亲眼见到,我也不信。
水下的古寨看规模不小,一锅端被湖泊淹没的情形十分特别,一般是大型水利工程的牺牲性蓄水造成,比如三峡大坝蓄水,好多低水位的村子甚至名胜古迹都被淹没,也有地震导致的山体破坏,水库随着湖泊中的大水流入山窟,淹没村子,或者整个村子的地基因地震儿垮塌,陷入地下后又被水淹。
但这里的地形不像发生过地震的样子,这个石头湖也非常的奇怪,水底全是碎石头,不知是怎么产生的。
他娘的!这村子肯定和整件事情有关系。当年的考古队来到湖边,是为了打捞铁块,而这些铁块显然存在于湖底的古寨中。种种因素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这里发生过什么?
水里深藏的事情,肯定超出我的想象。
“先别管这些,先看看包里是什么东西!”
胖子急着想开包,但这包很大,筏子又小,我们三个人挨着,不好操作,他弄了几下,没找到开包的诀窍,筏子却感觉快翻了。
我心乱如麻,没心思琢磨这些,拦住了他道:“别急于一时,等下翻了就白捞了,我们先回岸上。”
“不行!”胖子道,“咱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要是个死人或者什么不能让阿贵看到的东西,难道你也杀人灭口?咱们得在这儿先看了。”
我一想也对,让他们知道太多终归不是好事,于是让他快点。
包的整个型还在,扯动那薄薄的烂牛皮,还有很大的韧性,当时军工产品的质量真是让人神往。
这种包一般都用铁皮搭扣,我们在筏子上小心翼翼地把包翻了个身,找到了背面的搭扣,翻的时候感觉里面的东西软软的,好像一团棉絮,这种包本来就是放衣服或者衣料多一些,千万不要翻出来是床被子,那就搞笑了。
翻身之后,看到已经锈成铁皮疙瘩的两个搭扣,开不动了,胖子拔出镰刀,直接在包上划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铁丝框。
我以前看过一部很老的国产警匪电影,里面也有这种包,当时是用来抛尸的,装的是尸块,还是有点心理阴影。胖子也很小心,用镰刀把牛皮翻开来,果然,里面是一团几乎腐烂的棉絮,是被水泡烂的毯子的残余物。用力在里面搅动,很快,我们在棉絮的底部发现一些东西,摆弄了一下,胖子像考古的一样全部勾了出来,完全是一个女人的生活用品。
我之所以下这个结论,是因为其中有三把梳子,男人也会带梳子,但不会一次带三把,而且其中一把的齿特别大,肯定是用来梳长发的。
梳子以外,另有两支发卡、一枚毛主席像章、一只木头镜框和一只百雀羚的雪花膏,另外还有一个茶叶罐。
百雀羚雪花膏和茶叶罐都是铁皮的,锈得非常厉害,不过湖底的状态稳定,可以看出铁锈到一定程度就停止了。
我最感兴趣的是那只木头镜框,里面有照片,但已完全被水浸烂,只剩下一团团的色条。里面的东西肯定全都烂掉了,即使不烂,光从色条也看不出拍的是什么。
茶叶罐子摇动没有声音,显然是密封的。
胖子想打开,但是锈死了。他不信邪,用镰刀当榔头敲击罐底,然而筏子不能承受那种敲打,他只好一边仰泳一边把罐子放在自己胸口上敲,清脆的打鼓一样的声音在湖面上回荡,好像一只肥大的水獭。
我看着好笑,但也确实管用,很快罐底就被敲破,他从里面倒出一块黑色的东西,之后就惊呼一声。
我一看心就一沉,那竟然是一块小铁块,和在闷油瓶床下发现的非常类似。
胖子嘟囔道:“又是这种东西!看来这包确实属于当时的考古队,盘马没骗我们,他娘的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我接过铁块仔细看了看,摇头不语,发现这铁块和闷油瓶的那一块相比,又少许不寻常。
这块铁块比我们之前看到的小了很多,大概只有大拇指大小。让我觉得意外的是,这块铁相对的光滑,虽然也是锈迹斑斑,但比闷油瓶的那块要干净很多,上面的花纹还清晰可辨。
阴山古楼 第二十三章 铁块
我曾经想过,闷油瓶床下的铁块之所以是那副丑陋样,恐怕是因为曾有人用酸处理过,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这种铁块原来应该是这样子的,而不是闷油瓶那块那样,看上去像癞蛤蟆。再从上面非常精美的装饰花纹来看,并不是整体,应该是一块碎片,应该来自于一件或者几件大型的铁器。
我一边踩水,一边脑子飞快转动,感觉事情再次已经基本连成一线了。现在问题开始清晰起来,大概指向了两点。
我们的推测是否正确?这里是否发生过考古队被掉包的事件?我们得继续去找那些被他们抛入湖里的设备的踪迹。
那些尸体很可能也在附近,这看来不再是难事了。
再有就是湖底古寨的事。深山中的湖泊底部怎么会淹着一个寨子呢?铁块来自于这个寨子。它们原本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处?为什么考古队会知道这件事情,并将把它们打捞起来?他娘的这之后的猫腻可能就多了!现在完全无从想起,关于湖的事,只能大概地向阿贵打听,不过,我感觉他那边也不会有太多的讯息。
疑问的答案,都在水底。
我叹了口气,明白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必须仔细观察湖底,并且把能找到的东西都捞上来查看,看样子,得在水里泡上很长时间。
可惜身上的草绳都已经酥了,无法再用,我的体力也不足以再次潜水,否则真想立即下去再看看。
我们这片水域用尼龙绳加浮漂做了一个记号,三人先回到岸上休息,云彩看到我的样子吓坏了,急忙给我处理。
我在鼻子里塞了两个布条,蹲在草丛里换好衣服,感觉头好像从里面裂开了,疼得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胖子和闷油瓶把筏子从水里拽到岸上,像使用担架一样抬起,连同上头的烂牛皮包,一路抬到岸上干的地方。
云彩非常好奇我们从水里捞上来了什么,里面没什么特别的,胖子也就让她去看。真看到了,她当然觉得恶心。
太阳毒辣的,内裤甩在石头上自己就会干,我们吃了几颗野果子补充糖分,一边吃胖子一边问阿贵,知道不知道淹村的事情?阿贵一头雾水,完全没有任何概念,说他从来不知道这湖下面还有一个寨子。
刚才在水中实现一片模糊,大多看不分明,无法说出更多的细节,但凭借上面那种沉积物的厚度判断,村子沉在湖底有年头了,我就让阿贵再多想想,附近的站自理,有没有关于这件事的传说?哪怕是很老的传说,只要搭边都行。
他还是摇头,发誓肯定没有,然后说道:“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个湖,但这湖到现在连名字也没有,老人也不是经常提起。”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我预料到他不会知道得太多,因为到底是传说,能不能流传下来要看运气,但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绝对。
羊角山自古是深山和猎区的分界线,有传说是很正常的。山中有这么大的一个湖泊,理应也有传说,但是像绝缘一样,没有任何故事,让我感觉有点奇怪。
胖子道:“这会不会就是你们说的,被山火烧过的老村寨?那老寨子其实是被淹在这湖下了,所以才说,在地面上看不到一点痕迹。”
阿贵摇头:“年代太久了,就是那烧毁的老寨子的传说,也是大明皇帝的时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我真没法说。”
我看阿贵的神情,知道他不是在说谎,于是躺下来抽了根烟,用手指按摩起爆痛的太阳|茓,心说果然得靠自己。
胖子遥指我估计出的湖底最深的位置,道:“这湖底是怎么个德行?我看像被钉锤敲出来的一样,你说是怎么形成的?”
我道:“这不是形成的,这种落势一般只在山山与山之间的峡谷河流中产生,湖应该是个堰塞湖,可能是在几百年前形成的。”
“是因为地震吗?”云彩在边上好奇道。
我摇头:“是水下的村子保持得相当完好。如果是大地震,我们肯定看不到这么整齐的石头路和篱笆,说明村子被水淹没,是在相对温和的情况下。”
我也指了指胖子刚才指的最深处,接着说出自己的推论:“有可能是因为地质运动,或者什么另外的原因,几百年前,我们对面的那些山体中,突然出现一条连通着附近地下水系的暗河。这个村子正好地处低洼地带,就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全部淹没了。”
为什么说是地下水西的水?这是由于我没有听阿贵说过附近有更大的湖泊,也不曾听说十万大山重有大湖,但此地的喀斯特地下河是很有名的,这地方接近热带的纬度,降雨十分频繁,水肯定得有地方去。地面上走的河流水,最后也是汇入地下的大江大河。
昨晚的虹吸潮,肯定也是因为这个口子。
胖子道:“看来我说得没错,我们要找的东西,一定就在最深的地方,不可能找到了。”
我摇头:“非也!这些木楼就好比过滤网,被虹吸潮水吸入湖底的东西,大部分会在古村的外沿被篱笆和木楼卡住。只需要绕着搜索一圈,基本就会有收获。要没有,那才真可以承认失败。”
这一圈的深度并不太深,估计只有二十米多,有点耐心,肯定能发现什么。
胖子看了看太阳,一下又来了兴致,道:“今日是今日毕。咱们这就下水。”
我立即摇头,那是不可能的,从方才潜水的经历来看,徒手潜水实在有点勉强,要想仔细从容的调查水底的古寨,肯定得用专业的潜水用具。我们没法马上进行,得先回到县城里,然后通过关系把装备运过来。
这是一个大工程,潜水器械很重,可能得雇十几个人用骡子拉进山里来,这就不符合低调的初衷了,而且,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好弄的,除了氧气瓶,还得准备充氧气用的氧气泵,那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小家伙,骡子可能都拉不进来,得分解后再运输,时间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