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猴大号秦正义,跟郑江东一趟火车被拉到福建当兵,又正巧在一个班。因为秦正义能吃善存,一年不到就长了二十多斤,他又闲不住,到处窜腾,在新兵营被誉为“肥猴”。这小子喜欢拍领导马屁,一天从早忙到晚,给班长洗衣服、洗那双在战场上能当毒气弹使的解放鞋和袜子。早上打洗脸水,晚上打洗脚水。大家挺瞧不起他的,但他公差勤务也抢着干,180斤重一袋大米,人家一共扛三袋,他起码要扛五袋。那米袋是真沉,两个人从卡车上往车下的人身上放,要想害你,只要抡起来,稍快一点松手,就得把下面的人砸趴下。扛着米袋走平地,脚都提不起只能平趟着挪,还要上坡下坡,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压力,头上的大包重量直压到脚,只能硬梆梆挺着身子顶。因为这,大家对他虽有些不待见,也还说得过去。再说了,他的勤快,也让大家有所受益。
有一回秦正义跟着营里教导员去开会两天没回来,班长两天没换袜子没洗脚。训练了一整天,衣服是汗湿了干,干了又汗,腰带周围衣服上都结了盐碱,跟浇了尿似的,那鞋子一脱下是什么味就甭提了。就连碰上枕头就着的汤勇,半夜里实在受不住,掐着鼻子拎着那毒气弹,跑到冰天雪地里把袜子和鞋给洗了。回来还帮班长把被子压严实,还特别在班长脚的部位压上了棉大衣,跟小偷似钻到床肚里找出干净袜子和鞋。他睡班长上铺,全班其他人还能头缩被子里略减毒害,他那是重度污染区。
秦正义一回来,大家那个高兴啊,又拍肩膀又拥抱,有的干脆把他抱起来转圈,大家伙异口同声地直喊:想死你啦!这阵势搞得秦正义激动万分,一张胖脸红扑扑的泛着光,差点没哭出来,不知道大伙对他怎么突然就阳光明媚了。
夜里,郑江东接秦正义的岗,换别人交了枪就跑回去睡了。他不走,从怀里摸出两支“万宝路”来。郑江东不爱抽这种太冲的烟,不想扫他的兴,就接了。部队里老乡观念重,他们又都是从寒江一趟车来的,郑江东跟他就比较哥们些。多亏郑江东有点小才气,大家对他有点小崇拜,戏称他“秀才”,营里的文化活动都少不了他,营连排头头对他挺客气。要是换别人跟肥猴关系近,肯定也跟着成异类了。
秦正义跟郑江东说过,他爹妈在他两岁时就离了。一开始跟他爸过,后妈对他是不冷不热,他爸可是个狠主,一不高兴就往死里揍他。有一回考砸了,他老爷子被老师一顿教导,回来就把他吊起来揍,揍完了赶出门不让他进,冬天里在楼道里睡了大半夜。还是邻居把门敲开,他才睡床上。后来他外婆把他领走了,住在北门城墙下。郑江东知道那地方是老城区,全是小平房。一户人家也就十来个平米大,日子都挺紧的。郑江东父亲是军人,人家是想办法把子女弄到靠家近的地方当兵,早就关照好了不会吃苦头。他老爷子倒好,打招呼让人武部的人把他交给边远的部队。要不是军区管招兵的曾是他老爹子的部下,暗中手下留了情,说不准就给带到新西兰(新疆、西藏、兰州)去了。这两人算是同病相怜,都不愿多提家里的事。都是十七岁,郑江东大点,两个人中谁受了委屈,肯定有另一个陪着。今天情况相反,白天大家那们欢迎他回来,肥猴是高兴。
新兵分配时,秦正义被分到团部放电影兼搞宣传。搞个标语,出个板报什么的,那是相当美的差事啦。此后就没少给郑江东打电话,急了就干脆上山找他。虽说两个人都是高中毕业,但秦正义写东西整个不是料,实在不行了就拉郑江东帮忙。他也有自知之明,特别告诉郑江东不能写得太过,还要加些错别字。要不是他勤快,经常是扛着电影拷贝箱一头大汗地出现在领导面前,还能到文化站搞到最新的片子,他早就喂猪去了。秦正义当兵三年后退伍回了寒江,不愿在厂里当工人下了海,据说是靠整盗版书发了。再后来帮人搞画展、出书、搞演唱会,在社会上小老板中还小有点名气。
郑江东后来考上军校,部队撤编后到了地方,经过考试分配到机关当了公务员。俩人接触并不多,但秦正义喝高了总是哭着跟人说郑江东是他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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