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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杀机

十个月上就能跌跌撞撞的到处跑,见人就笑,一笑露出上

下四颗牙齿,趣致得紧。再大一些,俨然成了野孩子,四处乱

跑,胆子又大,抱着楚青衣就是不肯撒手,祸事惹了一堆。

楚青衣见她如此,反爱的不得了,连带着宁夫人,只差不

曾将她宠上天去。

上官凭看着实在不成样子,忍不住教训几句,顿时被楚青

衣与宁夫人双管齐下,骂得无言以对,只得闷闷的离开。眼看

着离入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孩子也越的皮得不成形,他再

忍不住,匆匆地打点了行装,就打算兼程赶往琅琊岛。

楚青衣恼道:“他若不满意,我们换换就是,我拿儿子换

他的女儿,也算便宜他了!”

上官凭揉了揉太阳|­茓­,苦笑道:“就算你肯换,也要看叶

飘零肯是不肯不是!”

他对这个孩子其实也是宝贝得紧,只是……毕竟不是自己

亲生的,你这厢将她当了宝贝,又怎知别人是如何想法。

楚青衣怔了一下,愤愤道:“反正我是不去东海的,若是

叶飘零要换,就让他自己来!”

一面说一面还不忘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那桌子怎经得起

她盛怒之下的一掌,顿时四分五裂,哗啦啦木屑碎片落了一地

,楚青衣掉头不理,径自进去看孩子洗澡去了。

上官凭苦笑不已,坐在那里了好一回愣。却不提防那边宁

夫人也得了消息,说是上官凭要去东海换孩子,立时气势汹汹

地赶了过来,二话不说,指着上则是我哥哥,便算是上官家地

孩子又怎么了?将来待她大了,招个女婿,不是一般的承继香

火……”

上官胤与上官凭父子相视无语。

琅琊岛上,叶飘零抱着儿子也是不肯撒手:“楚青衣要换

,让她自己上岛来换,要我送去,却是万万不能!当初她随手

抱走一个,这可也不能怪我!”

宁宛然一手扶额,看着那孩子,她心中何尝不是千万分的

舍不得,只是依着楚青衣一贯的脾气,这个孩子怕就是上官家

唯一的香火了。

她苦笑道:“这个……可是上官家的嫡子……”

“什么嫡子不嫡子,楚青衣跟上官凭又不是七老八十,让

她再生几个也还是嫡子!”

宁宛然无语,好一会才勉强找到话说:“那你不要我们的

女儿了……”

叶飘零微微犹豫,半晌才咬牙道:“楚青衣能教出什么好

女儿,我不要了,最多,明年我们再生一个就是了!”

宁宛然一阵无语,只好道:“既如此,这孩子就仍留在岛

上罢,不过我们可说好,若是青衣来接孩子,你可不能留难……”

这年,临安上官家与东海琅琊岛,各自没有反应。

次年腊月,临安上官家正院之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

哭之声,上官凭顾不得抱着孩子出来的产婆,匆匆推门就冲进

了房里,楚青衣满头大汗,满面苍白的歪在榻上,见他进来,

脱口第一句话便是:“你可不要送走我的宝宝……”

上官凭叹了口气,想着远在东海琅琊岛的叶飘零,不由暗

自道了一声:“叶飘零,看来我也只能对不住你了!”

琅琊岛上,叶飘零春风满面的扶着大腹便便的宁宛然在院

中走着,一面走一面笑吟吟道:“这一回,定要生个女儿来,

补偿我的遗憾!”

宁宛然无语的抬头看着天空,天正蓝,白云苍狗,一时变

幻不定。

………………

宛然如梦-正文-番外之《绿萼书院》(一)

萼岭原是中虞都最为着名的观梅赏雪之地,每值雪岭上暗

香浮动、疏影横斜,白雪红梅,相映生辉,景­色­冠绝都近郊。

六年前,岭上忽建寒萼书院,尽揽三国皇室、权贵子弟于

一院之中,一时震撼天下。

寒萼书院,正门左联“宝剑锋从磨砺出”铁划金钩,乃北

帝萧青臧亲题,右联“梅花香自苦寒来”雍容端正,却是南皇

岳漓函所书。

你若要问,这南皇北帝不过题了左右联,这天下却还有谁

竟敢题那正中匾额,事实上,这个问题,许多人都想知道,但

真正知道的却是寥寥无几,世人只见那高挂正中的匾额上字体

圆润、气韵却又含而不露,匾下却无落款。进了正门,便是书

院的教舍,教舍正中的牌匾大书四个大字“天下英才”,匾额

落款却是虞王虞朗。

只这三副牌匾已令人惊心动魄,更遑论院中讲师的身份。

除却一些宿儒高士,更有天下闻名却又难见其尾的人物,计有

南岳楚青衣、凌云鸿,北霄上官凭,中虞云孟、檀远悠及一批

名满天下的人物。怪就怪在,这书院的院长却并不是这些人中

的任何一个,她默默无名到近乎诡异,院中仅有第一批学生曾

有幸见过她数面。

个中也有几个口风不严的,隐隐约约的便透了消息出来,

说这位女院长乃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人物。

一时间猜测四起,纷纷扰扰,各­色­各样,神神鬼鬼、情情

嗳嗳甚或皇家秘闻纷纷出炉,却都无实据,终究又害怕祸从口

出,也并不敢如何过分编排。

院分为文院、武院两大院,各自习文练武。文院、武院看

似水火不容,院中却有文院必修武,武院必习文的奇怪规矩。

然而这些却并不妨碍各大豪门巨富闻风而动,钻尽门路,

只求能让子弟入学。

毕竟,进了这学院,起码也能在皇子、公主面前混个眼熟

,于日后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能搭上些关系,那更是终

其一生,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只是。若自家孩子不争气。你便是手捧万金。寻了天大地

关系。终究也是不得其门而入。反是一些有才地寒门学子。靠

着真才实学考了进去。莫说学费。便连一应日常开支。也由学

院一并承担了去。因此寒门学子亦是趋之若骛。以入院学习为

荣。

立院二年后。恰值第一次三国科举。金榜一出天下惊。世

人无不侧目惊叹寒萼书院学子地成绩。此后。各地学子更是蜂

拥而来。当真是天下英才云集寒萼。一时蔚为奇观。

也正因如此。近年来。总有些无­干­人等。借着游春赏秋之

机。前来绿萼岭上赏玩。家中有适龄女儿地。也往往带同前来

。往往弄得书院惊喜连连。以至于院中人等不得不下令禁绝游

人入内。而此刻。却正有二个白衣人缓步入院。

门外地护卫虽见二人衣着不凡。气度雍雅。然职责所在。

却也不得不拦:“二位请留步。前面便是寒萼书院。若无请柬

令牌。是一概不得入内地!”

那白衣地男子漫不经心地挑了眉。浅笑道:“从何时开始

这寒萼书院竟连你都不能进了?”他这话说地慵懒闲散。面上

神情似笑非笑。却是对了身边带着纱帽地女子说地。

女子穿了一身白衣。衣袂宽大飘逸。却掩不住修长婀娜地

身材。听了这话。倒也并不生气。只向那护卫笑道:“我们是

楚青衣的朋友。听闻她如今正在绿萼岭。这才前来拜会。这是

她当日送我地令牌!”声音轻柔如水。闻之如饮清泉。竟是沁

人心脾。

一面说着,她便伸了手来,掌中却是一只翠玉佩,正面铭

刻一个“萼”字。那玉佩­色­泽碧翠,托在她纤长如玉,欺霜赛

雪地掌上只觉赏心悦目至极。

微斜的阳光正落在她的面纱上,绝­色­容颜若隐若现,那护

卫忽一眼看到,早已呆若木­鸡­,痴痴望着她,竟是一个字也说

出来。

那白衣男子有些不悦,宽广的长袖轻轻一拂,口中冷冷道

:“好一只木­鸡­……”

白衣女子惊了一下,眼见那侍卫浑身僵硬的立在那里,不

由无奈向那男子道:“他并非有意,你怎么……”黛眉轻蹙,

话虽说得轻柔,言下却有不悦之意。

男子却笑吟吟道:“他这般喜欢愣,我也只是成|人之美,

让他好好发上一回愣!”一面说着,伸手揽了那女子的腰,硬

是拖着她往山上走去。

女子叹了一声,知道若再多说,他还不知会又拿出甚手段

来,只得摇了摇头,随他一路前行。一路无话,再往前行,便

是寒萼书院的牌匾,牌匾两侧,那一副金字联闪闪光。那男子

懒懒的瞄了一眼,闲闲评价了一句:“字写的倒也马虎!”

那女子轻轻一笑,不予置评,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四个大

字,眸中隐现怀念之­色­。

那男子见她安然无语,自己若在多说,反显小­鸡­肚肠,只

得将话闷了回去,揽她腰的手却越揽得紧了。好在山路僻静,

这一路上去,人踪全无,却也省了不少侧目。

那女子一路走来,却似轻车熟路一般,径往左面行去,老

远地便听见左面一间­精­致的竹楼中传出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

“玉瑶阁中的云馨姑娘就是这次武魁的题目,你们谁若能无声

无息的从云馨姑娘手中得到她传家的玉佩,今年的武魁便是他

!不但如此,我还另外传他一套武功,并请他喝上一个月的花

酒!”

绣楼中传来一阵哨声,有人大声嚷嚷:“无论用什么手段

么?”

“不能强抢,不得勒索,至于坑蒙拐骗,都由你们!”

楼中响起一连串的尖叫拍掌叫好声,震得整座小楼都在簌

簌抖:“好……”

白衣女子不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同时摇了摇头。

她这里轻轻一笑,竹楼中微微一顿,随即鬼魅般地飘出一

人来,一眼瞧见了她,发出一声充满惊喜的大叫:“宛然……

”一个箭步冲了上前,便想抱出她。

人还不曾上前,已觉面前白影一闪,劲风已然扑面,她素

来便是手下远比心中来的快的人,身形一顿,原地滴溜溜的转

了一圈,已卸去劲道,反手一掌已撩了过去。

二人缠斗起来,一时之间,只见青衣翩若惊鸿,白影矫若

游龙,两道身影遍地游走,小楼近旁竟是片叶不动,尘灰不起

,那白衣女子叹了一声,倒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立在一边

看着。此刻,竹楼之中已涌出了十多名少年,看着眼前这一幕

,无不瞠目结舌。

南岳楚青衣向以轻功闻名于世,眼前却忽然来了个人,虽

不见其人,但看其轻功身法,比之楚青衣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何不令人惊诧莫名。

有几个灵活些地,一面注意着场中战局,眼神却也忍不住

在那白衣女子身上扫来扫去,眸光中充满好奇之意。那女子被

许多眼光看着,有些不适。

“你们二人,闹够了没有,青衣……”她开口道,语气轻

柔而无奈。

她这一开口,楚青衣倒还好,白衣男子却是长袖一拂,袖

影掌风顿时暴涨,将楚青衣逼退数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人

已轻描淡写的退回到白衣女子身边,笑着揽住她地肩,却向楚

青衣道:“这么几年,倒也不曾退步了,总算对得起我!”

这两个白衣人,自是叶飘零与宁宛然了。

番外之《绿萼书院》(二)

青衣撇嘴冷笑,正欲反­唇­相讥,目光落那在群满面住张望

的少年,终究还是忍住了。“走,到我房里坐坐去!”她上前

一步,无视叶飘零的占有­性­的姿态,径自扯了宁宛然掉头就走

。宁宛然一阵失笑,挣开叶飘零的手臂,随楚青衣往前走去。

与叶飘零结离已有数年,却越来越觉出他霸道的一面,当

年那种看似超脱的态度早已如春梦一般,再寻不到一丝痕迹,

弄得她既觉甜蜜又觉无奈。

楚青衣引着她快步走进一片绣林之中,此时正值夏日炎炎

,绣林之中却极深幽,翠绣刚劲挺拔,遮天蔽日,人行其中,

只觉丝丝凉气,绝无一丝暑意,犹觉舒爽。

宁宛然停在一株秀挺的翠竹旁,伸手拍了拍那棵修竹,轻

叹了一声,道:“想不到这片林子竟长得这般高大了!”那竹

子并不甚是高大,绣身却是斑斑点点,恰似泪痕一般,竟是一

株湘妃竹。这……也正是这里唯一的一株湘妃竹,与周边其他

竹子都非同种。

这棵竹子也是这片竹林中,为数不多的,她亲手所植之竹。

其时,中虞之事已暂告一段落,叶飘零为萧青臧、岳漓函

联手追杀,于堕枭崖坠崖身死。消息传来,她一言不发,只是

默默闭门数月,不肯见任何外人。

便是萧青臧与岳漓函亲身前来,也一无例外的尽皆吃了她

的闭门羹。

三月初三上巳节之日,长公主虞嫣亲至小院,带来了虞王

虞朗地圣旨:封她为清婉郡主,并将绿萼岭封赐给了她,另赐

黄金万两,筹建“寒萼书院”。

宁宛然终于打开了房门,亲自出来接了圣旨,却执意婉辞

了黄金与郡主之尊,自己取出了银两,按照早先亲手所绘之图

,于绿萼岭上顺着山势一路而上,建了数个院落。并在向南的

岭上清理了一大块的地方,与楚青衣、石楠一起,亲手种下了

这片绣林中的几株。

其时春暖花开,林畔杏花如云似雾,风过处,花瓣漫天飞

舞,景致如梦似幻。

是夜。三人于杏花深处饮酒至深夜。月光如水。洒落一地

清辉。疏影漫漫。花香馥馥。酒是从叶府废墟中挖得地最后一

坛碧水竹。杯子却是世上最为珍贵难得地夜光杯。

纤手如玉。杯盈碧水。水映明月。杏花疏影下。─夜欢饮

。伴随笛声幽咽直到天明。

绣林深处。宁宛然亲手布置了荷塘、假山。并在空旷之地

。划定了三个­精­致地院子。分别取名为聆风、听月与幽庭。三

个院子相隔并不甚远。却也绝不紧邻。各自独立却又环环相扣

。她指着幽庭。微微含笑地说。日后她便以这里为家了。而聆

风是给楚青衣准备地。听月。却是给石楠地。

四月春深似海之时。寒萼书院初见雏形。大门落成之时。

萧青臧与岳漓函都亲身到了。宁宛然倒也不曾避讳什么。她如

常穿着宽大地素­色­白衣。一一笑沉静安然一如往昔。

萧智渊随萧青臧一同来了都。萧青臧走后。他也并没离去

。留在了绿萼岭上。与虞璇、檀等人一同做了寒萼书院地第一

批学生。同时来地。还有一批各国地权贵之子。

五月地阳光。虽是清晨。却也已带了几分燥热。落在人地身

上。便觉出薄薄地汗意。

宁宛然走进房间的时候,却见到桌上瓶中Сhā了一枝含苞的

莲,亭亭玉立,不枝不蔓,中空外直,粉­色­的花瓣尤带晨露,

愈发清新脱俗。她心中轻轻一颤,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屋外的院中虽已挖好了荷池,却因时间关系,不及种下满

池荷花,如今只不过是飘了数朵­精­致玲珑地睡莲,不过聊胜于

无罢了。

她凝眸看花,许久之后才开口唤道:“莲儿……莲儿……”

耳中却传来轻轻的笑声,熟悉而久违,她僵立在那里,竟

是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今儿,我路过凝碧湖,忽然就见了这枝莲,想着你必是

极喜欢的,便特意折了来……”

她听见那人在笑,云淡风轻的,走过来的时候,便带来了

一阵清淡的荷香,隐隐约约的,似真又如幻……心中一时也便

恍惚了……

有人轻轻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衫下摆,她惊了一下,这才回

过神来。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却正正地看进一双好奇的眼,清

亮而澄澈,清楚的倒映出她自己的形容,那是一个穿着男装的

小小女孩,乌黑地发很是随意的抓了一对丫髻,翘得高高地,

越发觉得俏皮可爱。

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此刻正挂着甜甜地笑容:“你是谁,

为什么要带着帽子,不热么?”

声音清清脆脆的,极为娇甜悦耳。

她心中一动,忽然便知道这个小小地女孩是谁了,发自内

心的轻轻一笑,她抬手揭下了垂着轻纱的帷帽,露出了绝世的

容光。“你不喜欢我戴帽子,我便不戴了,可以告诉我,你叫

做什么吗?”她问,笑涡盈然,眸中一片温柔的怜惜。

少女娇俏的偏了下头,清澄的眸中光彩涟涟,答道:“我叫

爬爬……”

宁宛然怔了一下,疑惑的重复了一句?”不由的掉头看了叶

飘零一眼,见他面上也满是疑惑,显然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这是

怎么个“爬”字。

少女摸了摸自己俏挺可人的小小鼻头,娇憨而顽皮的咯咯

一笑:“就是能爬会跳的爬字……”她笑声清脆,笑起来时,

右面嘴角便现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明眸也眯成了一条缝。

宁宛然咳了一声,忍住潮涌而来的笑意,不再去看叶飘零

发青的面­色­,只爱怜地伸手拧了一下少女圆润的柔滑的面颊:

“爬爬,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爬爬扑哧一笑,益发甜美可人,偎在她身边,开心道:“

我还有个弟弟,他叫跳跳……”

叶飘零冷了脸,狠狠的瞪了在一边装作什么也不曾听见地

楚青衣,讥嘲道:“果然是能爬会跳,幸好还没有下一个,否

则岂非该叫滚滚了!”

楚青衣撇嘴道:“这只是小名,随便叫叫的。何况她小时

侯,真是非常会爬的……”

一席话说得竟是理直气壮。

宁宛然抿嘴一笑,半蹲下来,正视着爬爬:“那跳跳呢,

他在不在这里?”

爬爬摇了摇头,答道:“跳跳在临安祖母那里,祖母不让

他出门!”

她笑容灿烂,眸子漆黑水亮,神态娇憨可人,说话时极爱

歪着头,容颜虽还不曾长开,但容貌气度,乍一看去,竟与宁

宛然足有九分相似。

“祖母不让跳跳出门,怎么却舍得你出门?”宁宛然微微

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道。虽知这般问了出来,或者会让楚青

衣不快,却终究不舍得不问。

“祖母也舍不得我出门,我是偷偷溜了出来的……”爬爬

吐吐舌头,答道。

宁夫人对这个非亲生的孙女宠得无法无天,当真是含在口

中怕化,捧在手上怕摔,比之自己亲生的孙子犹要亲近许多。

怎知这个丫头只是好玩,想方设法也要随上官凭与楚青衣出门

,究竟被她寻了机会溜了出去。宁夫人发现她没了人影,几乎

吓出病来,忙忙地送了信给上官凭,也亏得绿林盟人手多,消

息广,这才堪堪找到了人,也把上官凭吓得不清。

毕竟,爬爬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若是出了事情,直是比自

己的儿子出了事还不好交代。也正因为怕她再四处乱跑,宁夫

人这才允了她随着父母出门玩上一回。

楚青衣摇头笑着将事情略略说了,宁宛然不由摇了摇头,

屈指轻轻敲了下爬爬的脑袋:“顽皮丫头……”她口中虽然嗔

责,心中却是无限欢喜。

爬爬好奇的打量着她,眸子晶灿灿的,忽然问道:“你是

不是我娘呵?”

宁宛然猛吃了一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那个小

小女孩又道:“二爹爹说,我长得很像我娘,所以将来我只要

看到我娘就一定能认得出她来!”

宁宛然僵了一下,茫然道:“二爹爹?”

爬爬伸手一指楚青衣,笑得春光灿烂:“这个……就是我

二爹爹!”

宁宛然呛咳了一下,半日才苦笑抬头望了楚青衣一眼。这

么些年了,楚青衣其实也还不曾变,一身磊落青衣,浑身的潇

洒不羁,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些内敛与圆润。

楚青衣并没太在意宁宛然的眼神,只是笑嘻嘻的向女儿道

:“爬爬,这个就是你娘了,你不是总念叨着要找娘么?”

爬爬欢呼一声,一下子抱住了宁宛然的脖颈,大声欢叫着

:“娘……娘……娘……”

宁宛然失笑地抱着她,小小的身子绵软而带着淡淡的馨香

,令人一时怜爱丛生。

这个女儿,她对她并没有太多太深刻的感情,只是母女天

­性­,看着身边日渐长大的一双儿女,对这个自小便被抱错的女

儿也便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总想见她一见,看看她

过得如何,长成了如何模样。虽然心中明明知道楚青衣与上官

凭绝不会亏待了她,正如自己也绝不会亏待了他们的儿子一般。

楚青衣略微犹豫了一会,有意无意的问道:“你们……是

两个人出来的么?”

宁宛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因直起身子,牵着爬爬地手,含

笑道:“两个孩子都在山下,昨儿赶了会子路,霜儿略有些伤

风,泉儿素日最是疼爱妹妹的。见她伤了风,死活要在一边守

着,怎么也不肯随我们上山,我们也就只好自己来了!”

楚青衣摸摸鼻子,有些微微的尴尬,解释道:“上官这些

年总是念叨着,想要到岛上去看看……”

宁宛然轻轻一笑,倒也不曾刻意取笑,只是携了爬爬缓步

往前走去。前面走不了几步,眼看着便到了自己昔时所住的幽

庭,幽庭深深,翠盖红裳,风送满池幽香。

宁宛然讶然的叹了一声,这荷塘是她令人挖地,满池荷花

更是她遍寻良种亲手种下的。第一年荷花季节没能赶上,待到

来年花季之时,她却已随叶飘零远赴海外。

想不到多年后重返故地,幽庭竟已是这般奇景了。

宛然如梦正文 番外之《绿萼书院》(完)

庭正房打扫得极其­干­净,房中被褥摆设一应俱全,无人居

住,却仍是清爽­干­净,纤尘不染,仿佛它的主人从来不曾离开

过一天。

宁宛然坐在既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房中,不由自主的叹了一

声。进了房不多久,上官凭便匆匆赶来了,面上神­色­有些尴尬

,在看着爬爬的时候尤觉明显。宁宛然不由暗自一笑,知他心

意,便让叶飘零与他一同下山去接孩子,上官凭爽快的应了。

叶飘零知她有意支开自己要与楚青衣单独说话,不免有些

不快的瞪了她一眼,却也并没多说什么,便与上官凭出门下山

去了。

楚青衣见他,这般听话,不免做个鬼脸,笑道:“还是你

有本事,就这么将他支开了!”

宁宛然白了她一眼,道:“这么些年了,也不见你再去琅

琊岛,倒要我来寻你……”

爬爬乖巧的坐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晶亮的眸中全是好

奇。

楚青衣也不避讳她,直接道:“我舍不得爬爬,只好­干­脆

不去了!”

爬爬欢呼一声,跳进她怀里,咯咯笑道:“爬爬也舍不得

二爹爹!”她喜笑颜开,眉眼生动灵活,笑容眩人眼目。

宁宛然哑然失笑:“我跟飘零也舍不得泉儿……”

泉儿,正是楚青衣留在琅琊岛上的儿子。那孩子,继承了

楚青衣光彩灿然的桃花眼儿,五官容貌却酷似上官凭,笑容­干­

净清澈如溪水澄明,内心却……她苦笑的摇了摇头。

“泉儿长得像谁!”楚青衣忍不住问了一句。虽然明知一

会就能看到。

“那双眼像极了你。其他地方倒都是像上官地……”宁宛

然含笑答了一句。想了一想。又补充道:“不过­性­子……那可

就像极了飘零了。你有些心理准备罢!”

楚青衣无语。半天哼哼了一声。宁宛然见她神情。忍不住

轻笑不已。

楚青衣看着爬爬。微微犹豫了一会。慢吞吞道:“有件事

情。我得告诉你……”

“怎么?”

“呃。萧青臧见过爬爬……”楚青衣有些无奈地摸摸自己

地鼻子。

宁宛然吃了一惊,面上不觉变了颜­色­,脱口道:“那他知

不知道……”

“该是不知道罢……”楚青衣不确定道:“你跟上官本就

很有些像……”

那次见面原就是个意外,去年年底,萧青臧忽而起兴,御

驾亲往西参加秋狩,回京之时也不知是哪根筋搭得错了,竟微

服到临安走了一趟。

其时石楠刚好在临安待产,楚青衣抱着一雪前耻的心理,

兴致勃勃地往绿林盟探看。

待她心满意足的回来时,却恰恰看到萧青臧坐在厅中,怀

里抱着爬爬。一时惊骇莫名,几乎吓得腿脚都发软了。一个箭

步向前,硬生生的将爬爬从他怀里抢了过来,又拿了一副极为

戒慎的防贼表情瞪着萧青臧,弄得上官凭在一边冷汗涔涔,尴

尬至极。

她却不知,正因为她这般表现,原本只是因为爬爬生的与

宁宛然酷似才起了亲近之心的萧青臧才真正感觉到了不对。楚

青衣抱着爬爬出去后,萧青臧倒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

看着上官凭。上官凭知道瞒不过去,只得将抱错孩子的事情经

过一一的说了。

萧青臧听得完了,却只是叹了一声,没再表示什么,如常

地过了几日,便也径自回京。

上官凭那里则是因为怕楚青衣草木皆兵,弄得家宅不宁,

也并没对她多说。楚青衣事后回想,觉得萧青臧淡然无谓,不

似知道内情的模样,便也放了心。直到今日,见了宁宛然,才

一时兴起的提了一下。

落的爬爬有些不满的在楚青衣怀里扭了下身子,扯回意力。

“你们是在说皇帝伯伯么?”她问。

二人无语地对视了一眼,双双点头。

“皇帝伯伯说,如果有一天我见到我娘,一定要记得跟她

说一句话……”

宁宛然默然了一会,柔声道:“他说什么?”

“皇帝伯伯说,看到我,他才知道什么是爱屋及乌……”

宁宛然怔怔坐着,半晌无语。

楚青衣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一指头戳在爬爬额上:“你

怎么没跟我说过?”

爬爬摸了摸有些疼的额头,翘起了红­嫩­地小嘴巴,不满道

:“我问爹爹什么叫爱屋及乌,爹爹叹了口气,说等我长大就

都明白了,还叫我不可以跟二爹爹说……”

宁宛然白了楚青衣一眼,伸手拉过苦着小脸的爬爬,温柔

的替她揉了揉额。

“石楠呢?她可好?”她扯开话题问道。

楚青衣挥挥手道:“她现在是大忙人,没时间过来……”

石楠刚刚又生了一个女儿,如今人正在临安,却是好些日

子不曾来过书院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那里叶飘零与上官凭已带了孩子进

来。楚青衣忙挪了眼去打量,眼见当头进来的一名少年穿了一

袭白衣,清俊秀雅地面上一双微微斜挑的凤眼熠熠生辉,顾盼

流转之间已隐隐见出一股风流洒脱之气。

另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正乖巧的依在叶飘零怀里,睁着

一双大眼好奇的看着众人。

一进了门,便走到宁宛然面前乖巧的唤了一声:“娘!”

宁宛然牵了他地手,含笑向楚青衣道:“这就是泉儿了…

…”又向少年道:“泉儿,这个……”她顿了一下,有些犹疑

的不知该如何说。

那少年抬了清凌凌地眸子看向楚青衣,两双几乎一模一样

的眼互视了良久,楚青衣才不满地抱怨了一句:“长得一点也

不像我!”

宁宛然扑的一声笑弯了腰,上官凭默然无语地站在一边。

几人用了午餐,又说笑了一回,楚青衣带了宁宛然沿着山

路,一路走了一回,将寒萼书院的里里外外都带她看了。爬爬

气闷,只走了一会,便嚷着无趣,自个玩去了。

叶浩泉挂念妹妹,也不肯到处走,只是守在妹妹身边,无

微不至的照看着。

宁宛然见了,只是摇头苦笑:“这孩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

蛊,妹妹比什么都重要,一哭一闹,我们倒还没什么,他倒心

疼得什么似的!”

二人一面漫步而行,一面说些家常话儿,倒也不觉得厌烦

。宁宛然说了一会,这才注意到叶飘零与上官凭都已不见人影

,不觉笑道:“那两个人怕是嫌我们唠叨,所以都走了!”

楚青衣耸耸肩,似笑非笑道:“那倒不是,我看到那妖孽

追着爬爬去了,至于上官么,准定是去找泉儿了!”宁宛然怔

了一下,不由轻笑起来。

楚青衣大笑着勾住她的肩,调谑道:“那可是我们俩的一

双儿女……”

宁宛然终忍不住大笑起来,抬手推了她一把,笑骂道:“

倒是好久不曾见你露出这副痞子嘴脸了,其实也还真是怀念得

紧……”

楚青衣哈哈大笑,紧紧的抱一抱她,叹息道:“是呵,好

些年了呵……”

二人相视一笑,忽然之间,都觉回到了十数年前初相见的

那段时日。

那时云淡风轻,阳光和煦,祈宁庵中,风景静好。

宛然如梦正文 番外之《叶飘零》(一)

姓叶,名恢。

很普通的名字,我不喜欢,从来也没喜欢过。

我自出生就从没见过母亲,我的生命中只有我爹。

他是个疲惫的老人,有一双因阅尽世事而愈显暗沉的眼,

有些­阴­沉。他不爱笑,偶然笑起来,原先暗沉的眸中便泛起了

深深浅浅的波光,疲惫的面容一时竟觉光彩无双。

由是,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父亲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我很是雀跃,于是在练功之余悄悄溜回我的屋中,捧着那

面简陋却平滑的铜镜照了很久很久,然后,我得出了许多让我

沮丧的结论。

一是我长得不够俊美,至少现在不够俊美。听说女大十八

变,越变越美丽,可是……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似乎是指

望不上这个的。

二是我长得不像我爹,但似乎也不是全然不像。

三既然我长得并不像父亲,那么是不是还有一个可能,就

是我长得其实很像我那素未谋面的母亲。由是,是不是又能得

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我的母亲长得很是一般。

至少,她肯定没有村东头小毛她娘长得好看,最多也就跟

隔壁狗剩他娘差不多。

忘了提一句。小毛是我们村最好看地男孩子。长得跟他娘

活脱一模子。我、小毛、狗剩三人时常在一起玩。每次惹了祸

。村里地媳­妇­大妈总是会恶狠狠地给我和狗剩一巴掌。却爱怜

地摸摸小毛地脑袋:毛啊。你是个文静地好孩子。以后再别跟

他们野在一块了。

我闷闷地坐在房中。对着镜子中地自己。默默地勾勒着我

娘地长相。浑然忘记了时间。直到在外头遍寻不着我地父亲推

门进来。沉着脸揪着我地耳朵将我拎了出去。

那天以后。我很努力地习文练武。一改昔日地懒散。父亲

非常惊讶。非常错愕。当然。更多地还是欣慰。终于有一天。

他摸着我地头。眸中是浅淡地波光。笑容耀亮了小小地屋子。

“晖儿这几日真是非常乖巧!你想要爹奖励你什么呢!”

我抬头看着父亲。侧头想了一想。终于忍痛放弃了美味地

糕点和在野外自由自在地同小毛、狗剩一起小鸟地**。很认真

地问道:“我想要娘!”

其实我是想要知道我娘地模样。这样我就能清晰地知道我

自己长大以后地样子了。

父亲愣了好大一会,才淡淡的道了一句:“你娘,早就过

世了……”他说的很是淡然,似乎那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如春日花开,似秋叶飘零,惟时而已。

“那……她长得什么模样?”我不甘地追问着。我知道父

亲擅画,他能绘出极­精­细的花鸟鱼虫,观花似有香,见鸟如闻

啼。至若美人,更是佳妙至极,小毛他娘跟那画中美人比起来

,怕是连门前篱笆上开的那朵牵牛花都不如,虽然她已是村里

公认最好看的女人了。

父亲疑惑的看着我,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好一会,他才答了一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他

面上的神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叫做淡漠。

淡淡的,无谓的,似乎我的母亲根本不是他地妻子,而是

门外的一颗石头,一株野草。

我心中很是沮丧,因为我牺牲了美味糕点,牺牲了抓小鸟

的乐趣,只换来了一句话,一句一点意思也没有的话,我发誓

,如果有下次,我定然不会再问同样的问题了。

秋天来地时候,父亲忽然病重,面­色­蜡黄蜡黄的,不停地

咳嗽。我甚至曾在他的衣袖上发现点点地血迹,不多,却看得

我心头发毛。父亲的身体从来不好,我是知道地,可是吐血,

村里的老人似乎说过,那是很严重的,可是究竟怎么个严重法

,我并不知道。

第一场冬雪飘落的时候,我们家多了一个人,他长得很是

普通,其实在这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做普通,见了他以

后,我忽然就明白了普通的意思。

他总是穿着一袭灰­色­的长衫,宽袍大袖,走起路来飘飘荡

荡的,却有一种奇怪的韵味,看着让人觉得很是舒服。很久以

后,我才知道这个……叫做风度。

父亲让我唤他做师兄,我乖乖的叫了,并好奇的打量着他。

他来了以后,我们家的屋子就变了很多,他给父亲开了药

,并且雇了小毛他娘来我们家做事。小毛他爹原本是不肯的,

可是他拿出很大一锭白花花的东西并在小毛他爹眼前晃了一晃

,小毛他爹只稍稍的犹豫了一会,立刻眉开眼笑的答应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做银子,要很多很多的铜钱才能换

来那么一小块银子。

那天,父亲服了药睡下了,小毛他娘悄悄溜回家去了。我

闲着无聊,就四处晃荡了一会,等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师兄斜

斜的倚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懒懒的吹箫。将落未落的夕阳落

在他的身后,我忽然觉得,他其实很好看。

我蹭过去,在他脚下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看他。

他不再吹箫,只是笑笑的看着我。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你不让狗剩他

娘来我们家做事呢?”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他了,因为狗剩他娘

做的饭很香,做事也俐落,离我们家又很近。

他笑起来,答道:“因为她长得不好看!”

父亲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谈论别人的长相,我偶尔提起,他

也是淡淡的,很少回应。可是师兄却主动提了起来,我立刻就

觉得师兄真是好亲切啊。

“你也喜欢小毛他娘么?”我高兴的问,我想我当时的眼

睛一定是闪闪发亮的。

因为师兄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是啊是啊……”

那天我跟师兄说了很多,我说我好喜欢小毛他娘,因为她

长得那么漂亮,我又很担心的说,我长得那么不好看,将来会

不会只能娶到一个比狗剩他娘都不如的老婆呢……

年以后,每当我想起当时自己说的傻话,都很想掐: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是非常非常担心这个问题的……

师兄笑得开心极了,笑够了,他才摸着我的头,说不会地

,他说有他在,我断然不会那么凄惨,将来我一定能够娶到一

个比小毛他娘漂亮一千一万倍地女人。

他一面说一面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当天晚上,我一夜都没能睡着,我想象不出,比小毛他娘

漂亮一千一万倍的女人究竟该是长得什么模样,应该比村长家

供在佛龛里拿着杨柳枝的女人还美吧。

那天的最后,我很认真的问师兄,问他有没有见过我的娘。

师兄点了点头,回答说,他很希望没有见过,不过,非常

不幸地是,他是见过的。

我很是高兴,忙问他我娘是不是长得很普通。

他考虑了很久,回答说,不普通,非常不普通。

我于是放心了,我想,按照师兄的说法,我娘怎么着也不

会比狗剩他娘差,那我以后至少也不能比狗剩差。

几年后,师兄有一次喝多了,很是认真的对我说,我娘长

得实在是太不普通了,她那叫做糟糕,而且……是非同寻常的

糟糕……普通,是万万不能形容她的……

不过当时,我还并不知道师兄的画外音,所以,很是沾沾

自喜了一阵子。

父亲的病时好时坏,反复不定,师兄的面­色­愈加凝重,屋

子里的药味也一天比一天浓重,我开始感觉不安。

窗外老槐树地叶子开始枯黄飘落的时候,父亲走完了人生

的最后一程。

临终前,他拉着我的手,静静的看我,慢慢的叹了口气,

他说他快要走了,他要去见叶家的列祖列宗了,他允许我的儿

子可以不再叫做叶恢,他说几百年了,叶家的子孙也该可以解

脱,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不能明白他地意思。

他最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不孝子孙的名头,他不忍

我背,就让他为我背了算了!

师兄轻轻叹息了一声,对父亲说: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

想通了,想通就……

那天的天气非常的好,天空是碧蓝碧蓝地,庭前的桂花香

地甜馥馥的。

父亲死后,师兄带着我离开了那座小小地村庄,那年,我

刚满六岁。

师兄是个潇洒而落拓的人,跟父亲截然不同。他地手边总

有用不完的金钱,他吃最好的,穿最贵的,醇酒美人长相伴。

他长得很是普通,却有一种自然的雍容风流气度,因此,无论

到了哪儿,他总是人群中的焦点。

他极少提及我的父亲,偶尔提起,总是现出惋惜之态,他

说,我的父亲终生都为家规教条所束缚,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

活,连娶妻都不能自主……

后来我才知道,辉王朝是因女子而亡,痛定思痛之后,祖

宗才有了一条近乎荒谬的家规,那就是娶妻不得娶美,以免沉

溺于温柔乡中,浑然忘却了国仇家恨。

当时师兄便冷笑的说,亡国者不思自身过失,而积怨于女

子之身,原就是一件极可笑的事,如此愚昧偏还传之后代,更

是可笑无比。

他摸摸我的头,一本正经道:你的祖宗世代皆娶丑女,到

了你这一代,可得好好补一补昔日的遗憾呵……

那时候,我已渐渐大了,再不会像昔日一样说些傻乎乎的

话。我懒懒的瞄了师兄一眼,不予理睬,心中却暗暗的下了决

心,将来,我定要娶一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佳人……

师兄很少强迫我学什么,也极少在家,我渐渐觉得无趣,

于是爱上了游荡。

十岁那年,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小乞丐,他又脏又臭,却有

一双倔强清亮的好眼,他将­鸡­蛋砸了我一头一脸,我于是将他

捡了回去。

梳洗完了,我发现他竟是个极俊俏的孩子。非同一般的俊

俏,也非同一般的倔强。

他说,他叫楚青衣。

以后的三年时间,我热衷于捉弄他,看他狼狈不堪却依然

倔强的昂着头。他很是聪明,他的武功一天天的好起来,以至

于我捉弄起他来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我开始静心习武,那几年,我们都像疯了一样的习武,彼

此捉弄,斗得不可开交。

师兄却总是笑吟吟的在一边看着,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十四岁以后,我对捉弄他失去了兴趣,我开始学一些杂学

,琴棋书画乃至医巫乐工。十五岁的时候,师兄受了重伤,他

离开江湖,带了我们寻了一处幽静的地方隐居起来。

那年春深,师兄提前为我行了冠礼,他问我想要什么字。

我沉吟了一会,其时窗外繁花似锦,春深似海。

我沉默许久,答道:飘零!

一枝勃发而知春,一叶飘零而知秋。世事轮回,如是而已。

从此,叶恢,字飘零。

十八岁时,师兄故去,临终之时尤且笑吟吟的,他说,无

憾……无憾……

含笑撒手而去。

我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过分的伤心。楚青衣抿着嘴,跪在

师兄灵前,很久不发一语。他十五岁了,出落的越发的俊俏。

他是我名义上的徒弟,却对师兄有种说不出的孺慕。

我看着他,很有些皱眉,我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他。师兄故

去了,这个世上,除了他,我已再无牵绊。不过,我也并不想

要牵绊。何况,我们从来也并不对盘。

他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于是我们开始在灵堂上争吵,最

后上演了全武行,他拂袖而去,我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师兄,他

依然笑吟吟的,一如平日看到我们争吵时的模样。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挥一挥衣袖作别师兄,我飘然下山,

轻松而悠闲。

宛然如梦正文 番外之《叶飘零》(完)

之后的两年,我悠游于天下。

听说宁家有女艳绝天下,我曾好奇前往一探,只是终究缘

吝一面,她已入了北宫为妃。

少年时的心愿在阅尽天下美­色­后,渐渐淡去。

我无谓的想,终究适逢盛世,红颜虽多,终无那种堪称国

­色­的倾国祸水。

楚青衣在江湖已是名声鹊起,他与师兄的­性­情极为相似,

潇洒而随­性­,武艺也得了师兄的真传。南岳楚青衣之名,确是

实至名归。

我没去找过他,我知道,若有一日,我命在旦夕,他必会

如师兄照拂我一般照拂我的子嗣,无关恩怨不论其他,这是叶

门外门历代相承的义务。

二年后,我买舟出海,按图索骥,隐于琅琊。

琅琊岛孤悬海外,隐蔽而少有人知,似世外桃源一般。并

没有太多的人知道,其实这个岛上藏有辉皇朝数百年国库所积

。我心安理得的启出宝藏,开始我悠闲的生活。

海上并不太平,好在海寇也并不难对付,我略略动了些手

脚,他们便已乖顺如绵羊。

岛上的生活很是悠闲,流年暗转,忽忽便是十年。正是静

极思动之际,有人来访。他姓凌,名云鸿,乃是东海新任的郡

守。他的武功不错,出手章法竟是我叶门一脉相承。

我错愕不已。终于决定见他一面。

他长得很是清俊。说话却很尖锐。他说我纵容海寇为祸东

南沿海。使得东海生民涂炭。我于心何忍。

我听得忍不住笑。萧、岳、虞三家在我叶家皇朝地残墟上

建立了各自地王朝。却无能保护自己地子民。如今却反来说我

纵容海寇。岂非可笑至极。

可是我终究还是答应随他往东海一次。因为我确实已无聊

了很久。一个人若是无聊了很久。自然会做一些他本来绝不会

做地事情。何况。我已很久不曾见过楚青衣了。

更何况。凌云鸿居然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楚青衣其实是个

女人。而且。这样的女人居然也会有人要。我不由地想去见一

见上官凭。好仔细观察一番他是不是癖好与常人不同。

不过。这些或许都只是明面上地理由。事实上。我太无聊

了。无聊到随意地一个借口都可以让我动了远游之心。

我带着莲儿离开琅琊岛,回到中原,也回到了昔日的辉王

朝的属地。楚青衣却忽然在江湖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

哪儿,我觉得有些扫兴。

叶家曾一度统治这片土地数百年之久,自然有许多不为人

知地隐秘地方依然存在着。而这些地方,这么多年,也一直都

有可靠的人为叶家谨慎的打理着。

在中原闲逛了几日,我去了我自小长大地小山村,见到了

小毛,也见到了狗剩。他们早已不认识我了。小毛他娘早已老

了,我看着她,不由生出了许多感慨。我并没有认他们,他们

于我,早已陌路,何必给自己与别人添上许多的不自在。

感慨之余,我也没有忘记随手给当今的二位皇上制造一些

不大不小的麻烦,以免他们始终顺风顺水,对于江山社稷生出

麻痹大意的疏忽之心来。在这之间,我到几处产业随意的游荡

了一会,在灵岩山谷底,我遇到了一个跳崖自尽的女子,她叫

做惊鸿。

她有一双暗沉的没有一丝光亮地眼,让我忍不住想起我的

父亲。

我问她为何自尽。

她淡淡的答:生既无欢,死未必无趣……

她对我倾诉她的一生,其中提到了一个女人,她叫宁宛然。

惊鸿对我说,天下女子虽多,堪称举世无双的不过二人。

一个是楚青衣,另一个是宁宛然,一个武功盖世、潇洒无双,

一个聪慧玲珑,绝艳无双,南皇北帝尽折腰。

对楚青衣我是无甚兴趣

宛然却深切的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曾很认真地考让叶家断

子绝孙,那九泉之下,祖宗想来是不会饶了我的。

而如果我真的到了七老八十才随便找个女子为我生个儿子

,那么,将来我的儿子很有可能会落到楚青衣手里。

若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会不会拿了­鸡­蛋报复回来呢……

既要娶妻,眼前又有似乎很合适的人选,我又何必再去四

处寻觅。至于那两个皇帝,人生如此寂寞无聊,若能得两个强

劲地情敌,岂非也是一大乐趣。

可是,我虽是这么想了,却也一直并没有下定决心,我懒

懒的拖延着,兴致勃勃地结识着与宁宛然曾有过一面或数面之

缘的人,旁敲侧击地收集着一切她的事迹。

几个月后的盛夏,清凉山上,我终于见到了她。

申时末的阳光依然很是灼热,我悠闲的坐在高大的百年巨

槐上,看着远远的有人迤而来,穿着一身淡淡的水蓝­色­宫裙,

乌发随意的绾起。微微西斜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有一种奇异的清冷与孤寂,举止之间是那种无懈可击的优雅清

宁的气度。

我看不到她的面容,却分明的知道,那就是她,宁宛然。

我曾亲自动手将惊鸿变成了她的模样,她的容貌五官我早

已了然于心,虽然,她本人,我还只是第一次见到。我静静的

看着她,忽然想,我自负妙手可夺天工,却终究空有其形而无

其质。只因,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优雅与从容,岂是一时的

人力所能及。

所谓绝­色­本应如是。

她立在水边,一水之隔站着一个俊朗的男子。那是胜京新

任的京兆尹燕谦循。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如金玉相击般的悦耳。语音中似乎带

着淡淡的笑意,她说,她偶然拣到了一只锦囊,想请燕大人在

这附近略侯一会,帮她寻到失主。

燕谦循静静的站着,眸子黑沉沉的望着她,那里面沉淀了

很多东西。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看到那个男子眼中透露

出的深深的情意与怅惘。

我坐在高高的树梢上,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非常有趣。

她缓缓转身离去,环佩叮咚,衣袂飘然,却是茕茕孑立,

步履轻缓却稳定……

过了不多一会,我看到一个鹅黄衣裙的少女匆匆而来,明

眸顾盼,眉目犹疑。

一场好戏于焉开始……

燕谦循在水边茫然徘徊,面上是怔忡与挣扎,还有浅浅的

伤怀,他是个聪明人,该已看出那个女子的心意。

而我,生平第一次,我对一个女子有了无比的好奇心。

次日,我在寒潭边上悠闲的坐着,想着那个女子。然后,

我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略重,一个极轻,细微至几不

可闻。

我匆匆藏好身形,放眼望去,却看到分花拂柳而来的二人

,一个潇洒英气,一个绝美无双,走在一起,竟是一种超乎寻

常的和谐,如珠联璧合,光彩炫目,让人几乎移不开眼去。

站在楚青衣身边,她笑得沉静而狡黠,纯然的欣喜,全没

有了那种冷淡与疏离。

清浅的波光在明净的双眸中轻漾,春江三千澄澈水,盈盈

其中。

淡淡的阳光落在她的面上,皎皎如玉,刹那芳华,一时无

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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