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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不辞镜里朱颜瘦

叹道雄心醉中老

“黎丞相。”朝堂上,年仅十四岁的小皇帝人虽小,但这些年在朝中的耳濡目染已经让他早已褪去了孩童的稚气与活泼,显得他十分沉稳,老练。此时高高在上的这个小皇帝,有着不可侵犯的凛冽与严肃,以及身为人君的非凡气度与帝王风范。小皇帝指着面前厚厚的一叠奏折,冷冷地说:“这些,可都是一些重臣上奏给朕的,自从你领兵在外攻打凝霜城就开始了!”从这叠奏折上拿了一本,扔向站在朝堂中的一个大臣的脚下,命令道:“给朕念!”

那大臣知道皇上动了怒,颤颤巍巍地拾起了地上的奏折,又望了望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的不悦与冷冽的面­色­,忙低下头,念道:“当朝丞相黎仲玉,曾纳谏曰,凝霜城至宝龙吟剑,实乃天下名剑之一,况其名与天子甚为相符相配,因此欲向凝霜城城主顾啸天索之,未果,发兵攻打凝霜城,却不知缘由,驻扎凝霜城附近,有一月有余却没有进攻之意,其意昭然若揭,臣唯恐黎仲玉有重兵在手,拥兵自重,加之大权在握,而皇上仍年少,还未及亲政之年龄,大权旁落黎仲玉之手,其发兵攻打凝霜城之意图可谓朝野皆知。今臣恐黎仲玉有犯上之为,故参此本以令皇上悉知此事,望皇上定夺!”

小皇帝冷笑着对黎仲玉说道:“丞相大人啊,您可都听见了?大权在握……皇上仍年少,还未及亲政之年龄,大权旁落黎仲玉之手……朝野皆知……呵呵,你可知你有多少错!”

仲玉早料到小皇帝会如此质问他,也知道朝中有人因为他攻打凝霜城未果而作文章,因此淡淡地说道:“臣一心想要为皇上寻得凝霜城至宝龙吟剑,这在您的曾祖那一代就开始了,当时也是未果,因为凝霜城自有方法来对付朝廷的百万大军,仲玉不才,为了防止朝廷的兵力受损,因此观望了很久后,不得已才撤兵班师回朝。”小皇帝又哂笑了一声,一挑眉道:“哦?是么?那,请黎爱卿告诉朕还有朕的诸位爱卿们,究竟凝霜城使用的是什么办法,抵挡了您这位有谋有略的黎丞相,以及朝廷百万雄师的进攻的?许多爱卿们想必和朕一样好奇吧。”听罢这话,有些摄于仲玉之势的大臣,以及仲玉的亲信们不执一言,默默站在那里,只有一些平日里对仲玉颇有微词,或者是不满于他的大权在握的大臣们此时随声附和。有大臣嘲弄道:“是啊,黎丞相,您就告诉我们吧!”

仲玉依然面无表情,接着不卑不亢地说道:“臣不知皇上您是否相信臣的说法,但是,臣所说的,的的确确是当时的情况,这些,臣的部下皆可为臣作证!

小皇帝仿佛饶有兴致地笑着说:“好啊,那就说吧,黎爱卿,朕等洗耳恭听。”小皇帝的话充满着挑衅的意味,仲玉听后颤抖了一下,还是定下心来,徐徐道出那日攻打凝霜城的情况:“当日,朝廷雄师已经行军到凝霜城附近,并且已经驻扎罢,却不想,即将准备兵临凝霜城的城下之时,只见凝霜城周围顿时有一道剑气,照亮了方圆数里,顿时,四周飞雪漫天,十分严寒,但是当初本是春暖之时,可凝霜城周围却仿佛被寒冰笼罩住,一片冰天雪地,朝廷的百万雄师根本无法靠近。因此,在那里守了一个月,臣只见无法接近凝霜城,更不要说攻打,于是无奈,只好撤兵回朝……”

小皇帝眯起了眼,冷然道:“黎仲玉,你所说的这个故事可真是动听,情节跌宕起伏,好,好啊!朕喜欢!”他一面笑着,一面鼓掌说道。

仲玉闻之,忙跪下,诚恳地道:“皇上!臣黎仲玉绝无以下犯上之心!您可以问臣的部下,当日他们都在凝霜城附近……”

听了仲玉的一席话,小皇帝振袖而起,愠怒着打断了仲玉的话:“够了!黎仲玉,莫要编这等事情来糊弄朕!问你的部下?你的部下一定是向着你的,你方才在朝堂上说的是什么,他们也就会向朕禀告什么,这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顿了顿,想到黎仲玉毕竟是两朝的丞相,在朝中的权势也是不可小觑,小皇帝平息了一下他的怒气,缓缓地,却又冷漠地说道:“罢了,黎仲玉,朕念在你是三朝重臣,两朝元老,你又是朕的亲姑母蓉月公主的夫君,算起来也是朕的姑丈,朕就不再追究此事了,请黎丞相好自为之吧!”说罢,拂袖而去,一边说道:“退朝!”

大臣们皆惶恐地退下了,都知道今日这个小皇帝已经动了怒,而且,不管黎仲玉此举是否真的有什么不臣之心,皇上都会以此来训斥他,来树立他的身为人君之气势的。

只有仲玉一人在朝堂之中长跪良久,方才被他的亲信,也是他在朝中的友人骠骑将军卢照友扶了起来。“丞相……”照友喃喃道,“怎么……会如此,为何皇上他不听您的解释?还有,您看看刚刚大将军那个高兴的样子......真是......”仲玉忙打断了照友的话,悄声说道:“现在别说什么,这毕竟宫中,是朝中。照友,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回府,我们商量商量此事。”照友点点头,仲玉起身,二人一起走出了朝堂。

“看来,小皇帝已经开始想要掌权了,他等不到亲政,便要打压丞相您的势力。”斟着酒,照友缓缓说道,表情凝重。

仲玉抿了一口酒,放下酒觞长叹道:“我黎某人本来是想作周公的,这,也是先帝的意思,但是,皇上他却将黎某当做王莽,或者梁冀那样的臣子了。先帝是蓉月的亲哥哥,把辅佐小皇帝之事交给了黎某人,黎某也自是尽心辅佐,鞠躬尽瘁,却不想......”他饮尽了酒觞之中的酒,怅然道:“大将军因为小儿黎歌与其女的婚约之事,十分不悦。而且本来就素与黎某有隙,因此就在朝堂之上百般刁难。因此,小皇帝信任他,十分倚重他。皇上再有谋略,也毕竟是个小孩子,加上大将军他也有意利用小皇帝想要赶紧亲政的想法,所以......唉,仲玉真是有苦难言啊......”

照友也痛饮一杯,借着酒意,醺醺然道:“丞相和不学学伊尹呢?”

“啪”的一声,仲玉手中的酒觞从他手中掉落,他顾不上拾起杯子,忙摇手道:“照友兄,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仲玉也不会对你说什么虚词。仲玉真的没有此心,当初先帝驾崩的时候,嘱咐黎某好好辅佐好小皇帝,还有蓉月,先帝也嘱咐蓉月要照顾他,蓉月毕竟是他的亲生姑母啊!就算黎某忍心,蓉月怎能忍心?况且,这样的话,就算是将来归还权力,你也见识了小皇帝的脾气了,况且他现在已经对仲玉有了成见,怎么能轻易放了仲玉?而且他也不是荒­淫­无道,因此,要学伊尹,根本就说不通啊!”

照友黯然,轻叹道:“丞相您身怀济世之才,却.......罢了,小皇帝现在也不听您的了,您的那些有用的意见,也终得不到小皇帝的采纳.....您空怀雄心壮志,这又是何苦委屈了丞相您......”

仲玉微微一笑,道:“年轻之时,仲玉想要扬名立万,于是便想入仕途,最后官拜丞相,却牺牲了很多,比如......唉,算了罢,前尘往事也就不提了,总之,还好现在有吾妻蓉月陪着我,也算是对仲玉的恩赐吧......”是啊,现在的仲玉,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现在的他,宁可享受宁谧的田园生活,纵情山水之中,悠然自得,有着妻子与孙子的陪伴,真是再好不过,那些名利什么的,都让它随风去吧。奚惆怅而独悲?

何处寄得尺素书

蓉月望见了仲玉的愁眉不展,和他一同回府的照友也是一副十分凝重与不快的表情,她便知道在朝堂上,仲玉又与小皇帝发生争执了。

照友出门,仲玉赶忙相送。二人沉醉着,言笑着。但蓉月却知道,他这笑容之后是深深的疲惫。

“仲玉,”搀扶着微醺的他,蓉月关切地说道:“你好久没有喝酒了,是不是要回房休息一下?”

仲玉心中虽然惆怅万分,却微笑着说:“不......没关系......今日和照友对酒当歌,分外快活!哈哈哈!”他大笑,挣脱了蓉月的搀扶,摇摇晃晃地前行,有些微颤抖的咳嗽声,让蓉月心酸不已。仲玉酒量不及当年了,已经不是那个年少的他,现在,尤其是他鬓发上的霜华,还有那愁容满面,让仲玉愈发显得垂垂老矣。

蓉月长叹,望着蹒跚远去的仲玉,对身边的小婢吩咐道:“小晴,给我梳妆打扮一下,拿来我那件宫装,我马上要进宫一趟。”

御书房之中,蓉月跪下,垂目向小皇帝行礼。

“呵呵,原来是蓉月皇姑啊,您怎么来了?”小皇帝十分清楚,蓉月此番进宫是为了其夫君黎仲玉说情,但此时,他微笑着,忙搀扶起她问道。

蓉月起身,微微一笑,诚恳地说道:“皇上,臣妾此番来此,是有事想和皇上商量。”

小皇帝望见蓉月欲言又止的样子,忙让左右的宫女退下,尔后道:“姑母,您请讲,是否与黎丞相的事情有关系?”

蓉月点点头,含泪道:“仲玉他......太累,也太辛苦了。年轻的时候,他总是想扬名立万,而且,他同时也有兼济天下之心。他是三朝朝臣,您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

小皇帝望了蓉月许久,半天才缓缓道:“姑母,朕听父皇说过,您的夫君......黎仲玉对待您很是冷淡......刚刚出嫁的时候,您见了父皇,还在他面前垂泪,但父皇深知您­性­格隐忍,因此虽然未向您提起,却猜到了。父皇曾让朕在其百年之后照顾您,保证您的幸福,但您现在却......”蓉月淡淡一笑,道:“皇上,您可知,臣妾年轻的时候,就爱上了相公他了。当时自己还是年少不知愁,但却十分清楚对于他的爱慕之情,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相思情长。后来,当知道可以嫁给他为妻,竟是种不可名状的幸福!虽然之后......知道了他的心,早已爱上了别的女子,但能嫁给他,愿意懂他,理解他,爱他,照顾他,陪伴在他身边,与他携手共度风风雨雨,臣妾自是无怨无悔。如今,臣妾与仲玉都是年近半百之人了,互相扶持着,一同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况且黎歌他......又无法承欢膝下,因此与仲玉二人更是风雨同路,要执子之手。这些年来,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厮守,臣妾其实真的很满足。皇上,臣妾也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仲玉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这既是仲玉的心意,也是臣妾的心意。”她苦涩地笑了笑,又真诚地说道:“等皇上有了心爱的人,就能理解臣妾当年的相思之苦;待皇上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携手风雨共度,也能理解臣妾为何如此照顾仲玉,无法离别......”

小皇帝轻声道:“您回府吧,容朕考虑一下......”说罢闭上双眼,不忍瞧见蓉月的心痛与无奈。待蓉月走远了,他才缓缓移驾到寝宫之中。

燎沉香,袅袅青烟之中,他独坐在寂寥的寝宫内,望着窗外的潺潺细雨,更添凄凉与孤寂。

他本来是讨厌被群臣一直看做一个没有亲政的小皇帝,连大婚......也只有黎仲玉等朝臣才能为他做主。他轻轻一笑,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唉,蓉月姑姑,就算侄儿有了心爱的人,也无法做主谁能成为朕的皇后啊!

他从小还是非常喜欢这个温柔和善的姑姑的,但是,他亦知道,姑姑她在黎仲玉身边并不快乐,还有他尊敬的表哥黎歌,想和心爱的姑娘长相厮守,黎仲玉却把他软禁起来,只因为想要他娶大将军之女为妻,最后,黎歌郁郁而终。

然而,现在的姑姑她,只是一个为了她的丈夫而忧思不已的女人。但是,如果他迁就了黎仲玉,答应放了他,不再追究,以后不再想今日朝堂上这般,支持黎仲玉的所有人一定会蠢蠢欲动,想要从他这个年龄远远未及弱冠之年的小皇帝手中抢来权利;但是如果他执意要给黎仲玉下马威,蓉月姑姑她一定会心痛不已......为何,选择如此之难,对于一个帝王也是如此?他到底该如何抉择呢?小皇帝不断地轻声问着自己,坐在桌前,怅然不语。只有西风吹罗幕,卷起了无尽的落寞。

秋雨连绵,自从回到北辰宫,已经下过好几场大雨。光­阴­如白驹过隙,弹指之间,已是半月有余。而思念情长的姜蘅,却觉得等待着凌霜的来信是如此漫长。

雨潇潇地下了一夜,几日的寒风夜雨,屋中格外清冷。蘅儿听着雨打梧叶的声音,披衣而起。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是啊,这叶叶声声是别离,是离情。不知此时的凌霜在想什么,也不知凝霜城是否也是凄风冷雨。他会不会也觉得离情正苦,也在同一片雨声之中思念着她?

这两日,蘅儿每日一早,就会到那条北辰宫的小径旁,身着斗笠,在风雨之中默默伫立良久,望穿秋水般地等待着莫清带着凌霜的回信回到北辰宫,或者,她十分期冀着,是凌霜与莫清一起,策马在风雨之中来到他的身旁,把她拥入怀中,他们彼此再也不别离。但是,送信的莫清师弟却迟迟未归,蘅儿等啊等,直到傍晚时分,她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中,身上已经湿透,瑟缩着在暖炉边取暖。姜玥掀帘进来,看到她冷得发抖的模样,青丝尽湿,面­色­苍白,忙问道:“蘅儿,这......怎么会淋了这么多的雨?”蘅儿微微一笑,道:“姐姐,你说,凌霜快要给我回信了吧?”姜玥望着 的妹妹,眼眶一红:“蘅儿,莫要说笑了,这才区区几日,速度再快,也只能刚到凝霜城。或许......还要等些时日才是。”蘅儿笑了,道:“我当然知道......只是,如果望着南飞的北雁,听着北风之吟,就觉得,他会把思念带来,会给我回信,甚至亲自回来见我。”姜玥心中痛楚,认真地对蘅儿说道:“听姐姐的话,这几日雨大,你先在房中呆着,待到雨停了,过些时日,信来了,姐姐陪着你去等待他的来信。”蘅儿点点头,感激地道:“姐姐......谢谢你......”姜玥笑了:“你这孩子,跟姐姐还说什么谢谢。”

由于蘅儿早上出去的时候,未关好窗户,而整日的雨也未下得太大,因此她进屋时,只顾取暖,并未关上窗。此时窗外风雨大作,竟打湿了桌子上的纸张。姜玥上前,忙关上了窗。笑着说:“还好,白天的雨下得不大,要不,桌子上这一叠子纸就要湿了。”

蘅儿走到桌前,拿起一张纸,道:“这是我今日所练得字,姐姐看看,蘅儿的字可比从前有了进步了?”她微笑着把纸张展开,递给姐姐。

姜玥向这张因蘅儿的泪水,以及天气的潮湿而仍然微微润湿的纸望去,水汽打湿了纸上的字,但仍然看出,她娟秀的小楷比从前更有了进步。姜玥赞叹道:“不错,真的有了进步。”蘅儿十分开心,笑意盈盈,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不知愁的少女时期,那时,姐姐没有邂逅黎公子,她也没有邂逅凌霜。只见蘅儿练字而书写得是一首《涉江采芙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蘅儿还是淡淡地微笑着,却望着这首词良久。这个孩子,一定是因为这句“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而怅然不已吧。

心中惆怅难解,蘅儿拥抱着姐姐,叹道:“姐姐,自从蘅儿远嫁,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品茶赋词,嬉笑玩耍,踏雪寻梅了。如今,蘅儿好不容易有空回到北辰宫,和姐姐一起,我们要好好玩才是,那些烦恼的事情,就先不要想了。”她笑着撒娇道:“这几次,蘅儿要和姐姐一同睡!”姜玥望见妹妹又如几年前不知世事纷繁的那个时候一样,开始活泼起来,十分开心。她心里默默期望道:“蘅儿,真想让你一直如此,开心,活泼,只愿现在凌霜他赶紧回心转意,澄清你们之间的那些误会才是。”

两处沉吟各自知

蘅儿近日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但却比起以前愈发清瘦了,面­色­也不及从前一般红润。姜玥为此担心不已。时值八月,雨霁云舒,天气晴朗,微风和畅,空气格外清新宜人。园子里的桂花开了,十里飘香,有种香甜,清逸的味道,十分好闻。或许,看看那生机盎然的金黄花朵,能让蘅儿忘却忧虑吧。“蘅儿,”姜玥温和地对躺在床榻上看书的蘅儿道:“今天和姐姐一起,出去赏花,三秋桂子,一定是分外美丽的。到时候,姐姐给你做个香囊。”蘅儿微微一笑,温柔却又淡淡的,面­色­苍白,看得姜玥一阵心疼,“好啊,上回姐姐做的那个装着木樨花的香囊,早就不香了,我正想让姐姐再做一个戴上呢。”说罢放下手边的书,起身穿上外衣。姜玥伸出手,拉着她走出了房门。

几排整整齐齐栽种着的桂树,在习习秋风之中,花香袭人,馥郁满园。蘅儿闭上美目,轻轻嗅了一下,笑着对姜玥道:“真香,隔着这么远就问道木樨花的清新了。暗淡青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怅然。问前事,唯有木樨满树,馨香渐远。前尘就像这花香,让人流连忘返,但是斯人,斯事,虽然相思似海深,却已经是旧事如天远。

姜玥望着摇曳在风中的木樨花,微微一笑,对蘅儿道:“待采撷好木樨花了,姐姐给你做香囊。还有,这木樨花也能酿出桂花酒,还有桂花糕可以食用,香气阵阵,轻咬一口在嘴中,那糯米黏着木樨花的甜香,简直能化在嘴中,­唇­齿之间软糯留香,却是甜而不腻,清新非常。”蘅儿笑道:“这么说来,竟开始饿了,也馋了。姐姐,快点快点,蘅儿等着尝尝姐姐所做的桂花糕。”

姐妹两人的笑声飘扬在这满庭馨香之中,二人席地而坐,抬头望着这片美丽灿烂的花林。好久没有这么快快乐乐,自由自在了,仿佛又回到了年少之时,重拾曾经的无忧无虑。蘅儿面­色­又原来的苍白稍稍有了些红润,心情也大好。或许,这样可以忘记烦恼,自己一个人不受打扰,在北辰宫中,生下这个孩子。凌霜,不管孰是孰非,不管曾经有多么甜蜜或者哀愁,但是,现在或许都已经过去了。只有试着去忘了你所带来的相思之铭心刻骨,还有你当时的误会与不解。望着摇曳在秋风中那些金黄|­色­的花簇,她微眯着双眸,浅浅一笑。一切都会过去么?

凝霜城内。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

望着早已飘零的桃花林,只有一些凋零的落英满地,曾经凌霜与蘅儿所住的小院中,只有一个丫鬟在扫着满地飘黄。

“婉儿,”凌霜走进了院门,吩咐道:“你回去歇着吧,今天我想一个人呆在院中,叫其他人也不用来服侍了。”

那个叫婉儿的丫鬟行礼,走出了院落,只有凌霜一人,寒风吹起了他的衣袂,斜阳之下显得如此落寞。此景犹在,而如今斯人已是千里远了。

其实,他也不愿去相信蘅儿爱着的人是楚佩铎,因为在北辰宫当日,他从蘅儿挡在楚佩铎面前,楚佩铎走后,他望着她,她莞尔一笑,本来柔弱的面庞上是坚定,以及对他的爱,他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那封给楚佩铎写的信又是怎么解释?梅花似雪,独立寒冬。自君别后,相思深重。各一天涯,何时再逢?庭院深深,实非吾愿;悠悠我思,永与君同。难道你对他真的是各在一天涯,于是便相思情长?庭院深深,实非吾愿;悠悠我思,永与君同……蘅儿啊,难道你真的这么不想在这个小院之中生活,却一直思念着楚佩铎,永与君同?他痛苦地想着,漫步在桃花林中。

“嫣红姑娘,请问你是我家姑爷身边的丫鬟?”莫清皱着眉头问道。

嫣红笑着说:“这当然,您尽管放心,这凝霜城自有凝霜城的规矩。不过,您是少夫人的娘家人,由嫣红帮您递过去信,到时候,少主自然会见到你的!”说罢,正欲拿过他手中的信,莫清慌忙挡住了她,正­色­道:“姑娘,在下是受了宫主与姜蘅师姐的重任,要把这封信送到少主的手中,请嫣红姑娘莫要阻拦。信封上也是写了让少主亲启,所以请不要为难在下。”嫣红忙道:“这信封上写了少主亲启,嫣红亲自交给少主,由少主亲自启信,怎有为难你?”莫清愣了一下,喃喃道:“这......”嫣红见状,马上抢着说道:“我说莫公子啊,您就交给嫣红吧,等少主给您回信了,马上就把信送到你手中,这样你回去能交差了,又不会坏了凝霜城的规矩,嫣红也不会作难了,是么?放心吧,你就放心吧!”莫清将信将疑地望着笑意盈盈的嫣红,又思忖道,既然到了这凝霜城,他莫清也要入乡随俗,遵守凝霜城的规矩,于是便点点头,道:“好吧,对了,嫣红姑娘......”说着,他拿出了蘅儿交给他的玉佩,道:“这个也请你交给顾少主吧。姜蘅师姐说了,如果顾少主愿意她回凝霜城,就留着原先师姐送给你们少主的玉佩;如果不......就请他留下这玉佩,并且把原来师姐赠予顾少主的玉佩退还给师姐吧......我就住在凝霜城的驿馆,到时候劳烦姑娘把顾少主的意思告诉莫某,告辞。”

嫣红望着莫清走远了,连忙一路小跑回房,把蘅儿的信放在了她自己的房间。

“少主......”嫣红款款步入他的房中,凌霜闻声,正在眺望着窗外,却不曾说什么,也不回头。

嫣红走到他身边,行礼道:“少主,少夫人派人从北辰宫来,把这个交予您,并且说......”她欲言又止。凌霜回首,望着她,虽然依然表情冷淡,但嫣红却看出了几分焦急和期待,心中有些痛。

“嫣红,她说了什么?”他问道,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接过玉佩。此时的凌霜由于激动与欣喜而颤抖,或许,蘅儿她要回来了,回到他的身旁,因为她还是爱着他顾凌霜的。

嫣红忍住了心痛,勉强着微笑道:“少主啊,少夫人说,她现在与一个姓什么来着......哦,姓楚的师兄很好,劳烦您不要牵挂......至于这玉佩,他说要还给您,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她问您要原来她送给您的那玉佩。呵呵,少夫人既然说她现在很好,那就能放心了,过一段时候,说不定就能回凝霜城来了呢,还有,您认识她这姓楚的师兄么?为何她要对您提到这位楚师兄......”

玉佩,他曾经赠予蘅儿的玉佩,现在,她把玉佩还给了他,并且要她原来新婚时所赠凌霜的那玉佩,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楚佩铎?他心中痛苦地自嘲道,原来,本以为蘅儿她决定回来,没想到,是为了那玉佩,看来,她是要把玉佩赠予楚佩铎了吧。因为她说过,她当初买下那玉佩是为了将其赠予她所爱的人的......没想到,她竟会差人来取回玉佩......听了这番话,凌霜惊诧过后,是一种痛苦,痛彻心扉。为何,蘅儿,你回到了楚佩铎身边?你们很好,这是何意?难道......他心痛地想,难道你们二人已经在一起?你觉得,你爱的人是他?那为何当时你如此坚定地要和我一起到凝霜城,为什么,蘅儿,为什么!可笑啊,凌霜心中在流泪,为何,蘅儿你还是选择了楚佩铎?是因为你真的爱他,还是念他为了你可以追到凝霜城,为了你参加比武?算了......他凄楚一笑,把方才莫清所带来的玉佩扔在了桌子上,又欲走进屋中去取来那蘅儿在京中为未来的夫君所买的玉佩,那是他曾经如此珍视的......他有些颤抖,步伐有些显得踉踉跄跄。

“少主......”嫣红望见他的痛苦不堪,在一旁忙搀扶着他,关心地问:“您还好吧?”

只见凌霜拿出了这玉佩,冷冷地递给嫣红,说道:“这玉佩,还给她吧,就作为......我顾凌霜送给他们二人的,祝他们百年之好!下去吧......任何人这几天没有我的吩咐,不要来叨扰。”

看来,凌霜还是对她用情至深......嫣红在他身边,望着心痛不已的凌霜片刻之后轻叹,取了玉佩,她行罢礼,便退下了。

争奈归期未有期

“圣旨到!黎仲玉接旨!”

黎府内,仲玉与蓉月等人走到大厅之中,长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黎仲玉多年以来,为了三朝帝王鞠躬尽瘁,现由于年事已高,请求告老还乡,虽然朕十分不舍,但念及其忠心耿耿,尽心辅佐,故不得不同意其告老辞官。钦此。”

短短几行字,仲玉却释然。他忙领旨谢恩,待传圣旨的人走了之后,笑着对蓉月说道:“蓉月!太好了,太好了!”他拥抱着蓉月,朗声笑道,“从今以后,我们夫­妇­二人可以过那种无忧无虑宁谧日子,不必被打扰;小元翀长大之后,也可享受那份淡泊与清平之乐!皇上他终于同意我们告老还乡了!”

蓉月含泪,微笑着望着欣喜如孩童般的仲玉。她很少见仲玉笑得如此快乐,由衷,也为他感到高兴。又望着眼前的夫君,感受到他面庞上的微微倦怠与岁月留下的痕迹,又是一阵心酸。他太累了,这些年的风霜雨雪,她也累了,现在只想与仲玉归隐田园,过着平和闲适的生活,欣赏着田园的旖旎风光。虽然远离繁华,但是有仲玉的陪伴,她丝毫不会感到寂寞,反而会十分满足于有一心人的相伴。但是仲玉呢?她又望着欣喜不已的他,有些担忧道:“仲玉......你......觉得快乐么?”

他笑问:“蓉月,你呢?”她微微一笑,道:“考槃在涧,硕人之宽。此中之乐,可真是难拚,若能携手归隐,纵情山水,把酒东篱,自是悠然自得,而且......”她幸福地微微一笑,“还有仲玉你陪伴在身边,所以,当然是值得的。”仲玉愣了一下,又温柔地笑着说:“谢谢你,蓉儿。”然后又笑着说道:“好!等一下我去向照友辞别......可能我们二人要欢畅地饮几杯了!”他笑着走出了大厅,脚步是前所未有得轻快。

蓉月的贴身丫鬟小晴在一旁,委屈地道:“公主,丞相为何要告老还乡?朝中的大将军可是比丞相年龄还要大,为何......为何只有丞相告老还乡?”蓉月笑了笑,对小晴道:“放心,小晴啊,你也服侍蓉月这么些年了,当然以后不会亏待你。”小晴忙跪下道:“公主!小晴作为您的丫鬟,一定会跟从主子,尽心照顾,不求与公主同甘,只求与公主共苦!只是,小晴为丞相的告老还乡十分不理解而已......”蓉月笑着对小晴道:“你这孩子,起来吧。”待扶起了小晴,蓉月微微一笑,道:“这是丞相自己的意思。他太累,太过疲惫,只想还乡,追求那清平之乐......虽然身居陋室,茅檐低小,但是可谓‘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因此方才你也看到了,仲玉他是高兴的。而且,有仲玉的陪伴,蓉月也不会寂寞,反而会欣喜于这种清平淡泊的生活。”小晴理解了她的向往与幸福,点点头,微笑着说:“原来如此,那么,小晴愿陪着公主与丞相一起返乡,照顾您们二位以及小公子。”蓉月和蔼地一笑,诚恳地对她说:“小晴,你也不必拘礼,以后不用称我为公主了,我只是仲玉的夫人。而且,你一直在蓉月的心中就像亲生的孩子一样,也不必见外。”说罢,她慈爱地拉着她的手道:“来,孩子,我们一起去整理一下行囊吧。”

莫清敲了敲蘅儿的房门。只听蘅儿在房中道:“请进。”他才缓缓移步而入。

姜玥与姜蘅二人正在桌边,蘅儿在练字,而姜玥则在一旁做着女红。望见莫清进来,蘅儿丢下手中的笔,慢慢站起,声音竟是颤抖的。“莫......莫清师弟.....”她期冀,又有些担心地望着他问:“凌霜他......”姜玥也放下了手中的活,站了起来,望了望姜蘅,又望了望莫清。

莫清忍住了泪水,动作迟缓地从怀中拿出来玉佩,只见是她当初新婚时赠予凌霜的那玉佩,他不要这玉佩了......他决绝地放弃了这段情缘......蘅儿跌坐在地上,扶着桌子边缘,心酸地,绝望地啜泣着。姜玥忙对莫清说道:“师弟,你一路跋涉,风尘仆仆,现在一定很累,辛苦了,回去休息休息吧。”莫清点点头,又担心地望了望蘅儿,把玉佩放在了桌上,轻叹一声,告辞退下了。

“姐姐......”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桌上的玉佩,颤着起身,拿起桌上的那玉佩,感受着玉佩的冰凉,正如那日他冷冽的表情,如此决绝地把她送向佩铎的身边。

一滴清泪,两滴清泪,从蘅儿的面颊滑落,打在了手中握着的玉佩上。

回忆连绵,曾经共度的时光如过眼云烟,旧日与凌霜之间的所有往事却似水无痕,再也找不到往日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誓言的温存,犹如当初遇到黎公子那天与姐姐看的烟花那般,虽然美丽得让人陶醉,对于蘅儿来说,却如昙花一现。

含泪不语,她只是坐在了桌边,伏案而泣。姜玥在一旁为她担心不已。同时,也无奈于凌霜的如此决绝与冷漠。看着妹妹的苦楚与悲恸,姜玥泪流。她走到蘅儿身边,蘅儿抱着她,凄恻道:“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虽然留恋北辰宫,但是,我还是想回到凌霜身边!他的怀抱里有春暖,他的笑容,如那冬日阳光般的温柔......一切都是如此难舍难分!岂是不想回到凝霜城,却是争奈归期未有期啊!他终究遵守了当日的诺言,把我交给了佩铎师兄,再也无法.......回到凌霜的身边了......姐......我曾经以为,回到北辰宫,就可以不用那么疲惫,不用那么痛,但是,他根本不想让蘅儿回到凝霜城!现在,我才知道,”她哽咽道,“蘅儿已经无法离开凌霜,无法不去想他,无法不去思念他!而今却为时已晚......蘅儿的心,好痛......想到往日那些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回想起来更是衬托出此时的凄凉与无奈......这种失望与相思之苦,比在凝霜城的倦怠与累更加地痛心!”

姜玥忍住了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温柔地安慰着她,望见她早已隆起的小腹,她轻声道:“蘅儿,姐姐知道你的苦,但是......你也要想想还未出生的孩子啊......此时,这个孩子也一定不想知道你如此难过吧。坚强起来,为了这个孩子。”

是啊,孩子!蘅儿擦了擦泪水,她还有这个孩子,她与凌霜的孩子!她停止了哭泣,抚摸着小腹,喃喃道:“孩子......姐姐,还有这个孩子......”想到姜玥当时也是为了那两个孩子,暮云与元翀,虽然知道无法见到黎歌,也是咬紧牙关,生下了他们,心中又是一阵酸楚,有一次泪流如雨下。“姐姐......”她抬头望着姜玥,叹道:“蘅儿答应你”她用帕子拭­干­了泪水,挤出一丝微笑:“蘅儿会为了这个孩子,慢慢试着忘却那些与凌霜之间的前尘往事。”姜玥望着她,微笑着点点头。但是,蘅儿,你肯定还是无法忘却你与凌霜之间的点点滴滴!当初,当她还未与黎歌成亲,选择试着去忘记黎歌时,她就已经知道了,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提起笔,她在纸上写道:鹧鸪天飞雪连天凝寒霜,献岁春来兰始放。馥郁满园留人醉,情疏迹远只留香。 念相思,泪千行。旧时兰香终难忘。又值兰花初绽时,孑然把酒立斜阳。

蘅儿起身,拿起一个雕刻着兰花的小木匣,那是她最珍爱的木匣,因为上面雕刻的是她所喜欢的兰花,而且,曾经这个小木匣也是用来装着她赠予凌霜的那玉佩的。不......不能再想凌霜了。她擦­干­了泪水,把玉佩与方才写好的词放入其中。合上木匣的那一瞬,她与凌霜只见所有的誓言与温存,仿佛都已经被尘封,停滞在蘅儿对旧日的回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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