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以为,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心甘情愿,总是能够变得简单。然而这么多年后,我才发现,关于爱情这件事,我一直无能为力。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的快乐,我的悲伤,所有自第一眼看见你起伴随的爱恨嗔痴,就会随着时间灰飞烟灭。
如您所愿,我是真的长大了。
所以,我不需要你了。
入夜的大剧院灯火辉煌,座无虚席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翘首期待着最后一首曲子。
壮丽豪华的舞台上,银色的光柱笼罩着一位身穿纯白吊带洋装的年轻女子。双手抚上钢琴键盘,精致得令人叹息的脸庞转向人群,她轻声开口:“这一首,名字叫喜欢,”她顿了一下,笑容有淡淡的哀伤,“献给我曾经最爱的人。”
琴声似流水般倾泻,昨日种种点滴在心头。
幼时迷路,倔强地抱着玩具熊坐在马路边等,是他先找着了她,带她回家。
贪玩忘了作业,求着他熬夜帮她做题,懒得抄直接把他的原稿交上去,结果被老师发现,两人一起被她母亲骂了一顿。
隔壁班男生写给她的情书被他发现,他硬是跑了趟学校帮她考察,然后皱着眉对她说,这个不行。
母亲去世那天,她站在角落里,看着他在月光下无声落泪。
他生日那天,依偎在一起等待极光,当动人心魄的绚烂绽放在冰雪之上时,彼此激动地抱成一团。
他挽着那个高挑靓丽的女人和她在街头偶遇,他笑着说,喜欢,这是我的未婚妻。
——叶喜欢,我受够你了。
——若不是因为你母亲,我都懒得看你一眼。
从开始的酸甜掺杂,到后来的渐渐苦涩,钢琴的节奏已诉不尽她所有的心事,有液体在脸上肆虐纵横,滚烫竟如那日的吻。
他推开她说,别让我再看到这样的你。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气里,她站起身,完美谢幕。
一切都已结束了。
喜欢。
那么喜欢。
终究还是要放手。
换上厚厚的棉服,口袋里是飞往斯德哥尔摩的单程机票,耳机里一遍遍放着同一首歌——
哭泣 因为不想伪装悲伤那一面
当你 头也不回离开北极圈
有谁能为我 捡起了伤痛
我不要听借口 我只想一人走掉
把爱留在街角 就当你永远不会看到
记忆化作 极光出现那一秒
我开始微笑 以后会努力过得 很好
一月十九日,Kiruna.
不同肤色和发色的人们正在白雪皑皑的营地上等待着遇见极光的可能,有几个男孩兴奋地跑来跑去。
“格瑞,别乱跑!”人群中发出一声呼喊。
被点的名字的男孩置若罔闻,仍不知疲倦地嬉戏着,完全未觉身后就是一个雪坑。
尖叫声中,一个俏丽的声影推开了他,自己却跌了进去。
右手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刺骨寒冷覆上身体,意识涣散的那刻,喜欢看见天际蔓延紫蓝的光雾,炫目如那一年。
恍惚中,她又看见他的脸。
一月二十日,上海。
一夜无眠。
清晨的天色微阴,竟飘起了雨夹雪,让他想起圣安德鲁斯。
如果按欧洲时间来算,他的生日还没过。
掐灭手中的烟,他起身走到厨房打算冲杯咖啡。
习惯性地伸手拿下架子上第一个杯子,他凝视杯身上印着的熟悉笑颜数秒,准备放回去。
胸口忽然传来一下锐痛,手一松,杯子坠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蓦地瞪住一地碎片,记忆里的笑容再也无法拼凑完整,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二、只是以为能忘
傍晚的爱丁堡下起雨来,夹着雪花,细细碎碎地飘洒。
静静地站在走廊,他眺望落地窗外的灰蓝天色。
离开了这么多年,英国依旧是这阴雨绵绵的天气,苏格兰的风也仍然那样霸道。
白云苍狗,时光匆匆而逝。
那么,究竟什么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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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麻烦拿个盘子给我。”冷欢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雪白的瓷盘递到她面前,她有些诧异地看着托在盘子的那只手,立刻转身看向来人。
“李乔?”她眼里闪过惊喜,微笑地望着他,“你回来了。”
即使早就知道在李修然家聚餐是为了给李乔接风,但他真正站在面前时,那种重逢的激动还是很强烈。
从他去了德国之后,不知不觉五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虽然不清楚他离开的原因,但显然他已从当初那个阳光的大男生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
“好久不见,冷欢。”李乔也微笑,深深凝视眼前的女子。
她——一点也没变。z
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一双沉静而有些忧伤的眼睛,却总是爱笑,嘴角弯起俏皮的弧度,头发又长了,还是卷发,蓬松慵懒,就像初遇时的她。e
想起某一天,也是这样的雨天,她蹲着在马路边,像个迷路的孩子,他开车路过,不经意的一瞥,忽如其来的心疼。而她居然能失神到以为自己搭的是的士,上车就睡了一路。
他从后视镜里看她,好奇为何倔强与脆弱能同时流露在同一张脸上。
现在想来,当时就不该好奇,也不该心动。
因为他在未得到她之前,就已永远失去了她。
“伯父的身体怎么样了?”冷欢没有忘记他回来的原因。
“暂时稳定下来了,”他敛住思绪,凝神望着她,“目前处于住院观察阶段。”
“那就好,”冷欢微笑,“伯父毕竟年纪大了,天天这么工作很伤身,你回来就能替他分担了。”
“你呢?”他轻轻问.
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一些时候,会想起我?
冷欢一愣,以为他是问自己的身体:“还好,发病次数并不多,平常生活比较注意,听风也看得紧,这不许那不行的。”
“哦,”李乔微微一笑,“叶大哥今天来吗,我没看到他。”
“他今天有点事,晚一点过来。”
李乔点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好,”冷欢笑着转身目送,手指却不小心碰到汤锅上,顿时烫得轻呼一声。
“怎么了?”李乔立刻冲回她身旁,抓着她的手仔细检视,语气焦灼,“疼吗?”
冷欢的身体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望着他:“没事——”
她想抽回手,李乔却不放。*
他的视线似着了魔一样盯着眼前熟悉的容颜——她离他是这样的近,仿佛梦里才有的距离,此刻却存在于现实。
“李乔——”冷欢再唤他的名字,用力挣开他的掌握。
“对不起。”他咬牙致歉,双拳在身侧握紧,随即迅速地离开。
走出室内站到游泳池边,他注视清澈的池水,方才心底的激越情绪才渐渐平复。
唇边不由扯出一丝苦笑——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以为能忘。
“Hey,are you ok?”清亮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李乔转过身,一个美少女正望着他甜甜地笑。
白色的宽松绒衣,浅咖的围巾,毛茸茸的卡通手套,她轻巧地跃上遮阳伞下面的桌子,细长的双腿来回晃荡。
“你是——”目光掠过她胸前那根闪亮的蓝蓟项链,他不由微笑,“叶喜欢。”
叶听风和冷欢的宝贝女儿。
叶喜欢。叶听风喜爱冷欢。
其实,他一直不爽这个名字。
才十几岁的孩子,大概是遗传基因太好,一颦一笑间已有倾城之姿。柔顺的棕发,漂亮的琥珀色眼瞳,她很像她的父亲,除了那两弯细致沉静的远山眉,似她。
“刚才在厨房……我都看见了哦,”她狡黠一笑,“李乔。”
“你该叫我叔叔,”他故意忽视她说的话,“你还认识我吗?”
他走的时候,她好像才六岁。z
“当然记得,”喜欢调皮地撅嘴,“有一次我迷路了你找到我的嘛。”
“错,”李乔好笑地看着她,“你是故意避开保镖,结果又发现自己回不了家才假装迷路的,小傻瓜。”
喜欢不满地瞪他:“你要不要记得这么清楚啊?”
李乔忍不住失笑出声。
“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喜欢盯着他开口,一针见血。
李乔凝视她,然后干脆答道:“是。”
喜欢一愣。
虽然比起同龄的孩子她要早熟很多,但刚才看见厨房那一幕,她也只是猜测而已,却未料李乔这么爽快地承认,毫不避讳。
精致的笑脸上悄然绽放笑容——有意思,她开始有点欣赏他了。
李乔看着她,有片刻怔忡。
原来,原来笑容也是像她的,那唇边相似的弧度,轻而易举地勾起他心里那丝温柔。
三、我怎么会嫁不出去
“这趟回来会长住吧?”李修然拿起酒杯和李乔碰了碰,“都三十几的人了,也该稳定下来了。”
“你也不是这个年纪才结的婚,现在家庭美满子孝妻贤就开始催我了?”李乔调侃一笑,“不过我接下来应该会待在英国。”
谈笑间有电话进来,他对众人作了个抱歉的手势:“喂?”
“Jonathan,”甜得腻人的娇嗔从电话那头传来,“怎么你都不说一声就去英国了?知不知道人家好想你——”7
“对不起,宝贝,”迷人的声线驾轻就熟地哄骗,“我也想你,不过现在正忙工作,晚点给你打回去,好吗?”
挂断电话,一桌子的人——大的、小的,都望着他,笑得一脸暧昧。
“又是第几号尤物?”柳若依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从机场接到你开始,就有一堆莺莺燕燕的电话来问候。”
“记不得了。”他懒懒一笑,“所以统称‘宝贝’”
从金发碧眼的西方女郎到黑发黑眼的东方佳丽,环肥燕瘦,野性或温婉,追逐他的人太多。无数个夜里,他拥着不同的女人入眠,醒来时却记不得她们的脸。不管她们喜欢他什么——金钱、英俊的外表还是潇洒不羁的性格,对他而言,他只是无法忍受独处的寂寞。
那种自幼时起就存在的寂寞,是仿佛永远也无法填补的空虚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吞噬着他的内心。l2
“德国的女人太壮,英国的女人太作,”李依然罔顾父亲的瞪视,不怕死地替他总结,“如果西方女人的话,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够味,希腊的身材相对比较匀称,只是这几个国家的女人说英文有点大舌头,听多了烦人,至于东方的话,中国女人性格太复杂,韩国女人不整没法看,找情人还是日本女人适合一些。”
李乔错愕地看着他,随即忍不住大笑:“后生可畏,现在的小孩真是——
“不过记得做好防护措施,小心得艾滋,就算没有艾滋,梅毒什么的也很麻烦,要玩,身体是本钱。但是到最后,找个女人结婚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还没说话,喜欢已语气轻快地打断他,边说边往嘴里丢了颗葡萄。
“谢谢你的忠告,小丫头,我一定谨记在心,”他又一次受到震撼,好笑地看着她,“不过女孩子不要总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我怎么会嫁不出去?”喜欢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我长得这么美,人这么聪明,又有一个强大的老爸,找个有钱的男人绝对不成问题。”
“喜欢!”冷欢差点被一口饭呛到——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和听风都不是那么招摇的人啊。
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夸奖自己的么?李乔强忍住狂笑的冲动,问她:“为什么要嫁有钱的男人?”
“简 奥斯汀说,爱情要门当户对,你知不知道?中国也有句话叫贫贱夫妻百事哀,男人总是会让女人留下伤痕,而钱会留下利息,所以要有完美的爱情,必须要两者结合。”&7
“当然,男人的长相也是很重要的,这会影响下一代的基因,而且我不想我男人和我走在大街上时太过自卑,”她晃着脑袋补充道,悠然地瞅了李乔一眼,“如果你没病够干净的话,可以作我老公的人选。”
“谢谢叶小姐如此抬爱,李某实在无福消受。”李乔叹服地看着她——小小年纪就已经让人这么“意外”,他祈祷她未来的老公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
外面传来一阵汽车马达声,过了一会,叶听风出现在餐厅门口。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他将手中的大衣递给一旁的佣人,淡笑着打招呼。^
“好久不见。”他朝李乔伸出手。
李乔同他握手,望着他微笑:“叶大哥。”
眼前这个黑衣的高大男子,一如记忆中那样出色,流逝的岁月似乎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沉淀出他的冷峻深沉。
也好——他在心里微微叹息,这样的男人,是配得上她的。
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喜欢,这时却偷偷地从椅子上挪开,一副准备潜逃的样子。
“喜欢,你上哪?”李依然大声地唤她,眼里带着捉弄,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死李依然!喜欢瞪视他,在心里暗咒。
“是啊,喜欢,”叶听风在妻子旁边坐下,姿势慵懒地看着女儿,“你要去哪?继续吠啊,刚才不是嗓门大到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老爸——”她硬着头皮唤他。
“今天钢琴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你逃了三节课,你还打算考级么?”
“她又打电话给你?”喜欢不爽地抗议,“这种小事找我妈不就行了吗?分明是假公济私,觊觎你!”
叶听风瞥见妻子看好戏的目光,眉梢微挑,“行啊叶喜欢,中文程度比我好,‘假公济私’、‘觊觎’——我都不知道这些词什么意思呢。”
这丫头是被宠上天了,连他都敢算计!
喜欢瞧了一眼他的脸色,不由吞了吞口水——完蛋了,老爸的笑容好恐怖。
“缺了钢琴课?”一道温柔的声音适时打断了他们的激烈交锋,“我来帮她补吧。”_
喜欢看着声音的主人,李乔则微笑望着她,眼里却带着淡淡的促狭,似乎在说,你也有这个时候?
“都忘了李乔是过了皇家八级的,以前还组过乐队,”冷欢出声打圆场,转身看向女儿,“怎么样,让李叔叔指点你一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喜欢安分地点点头。
四、你的手,很性感
“先弹一首曲子给我听。”李乔看着身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你要听谁的?”喜欢问他。
“肖邦?”
“不要,”她不爽地嘟起嘴,“老妈没事在家听Nocturne也就算了,上回我还因为在课上弹肖邦挨骂了。”
“为什么?弹得差劲?”李乔好奇地挑眉。
“不是,那个花痴我老爸的老师让我们每人弹一首曲子形容她,我弹了肖邦的《小狗圆舞曲》。”
李乔忍不住大笑。
“真是的,是她没自信好不好——她大可以把自己想象成肖邦的情人而不是那只小狗。”
“喜欢,”李乔朝她板起脸,“小小年纪不可以这么刻薄。”
她实在是被宠坏了,做事太随性,很少顾及别人的感受,可看着她调皮可爱的模样,却又让人狠不下心责怪她。
“那你喜欢谁的作品?”
“李斯特,德彪西。”喜欢晃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回答。
李乔眸光一闪——李斯特的曲子向来是他的最爱,然而她喜欢德彪西却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德彪西有些古怪偏执的印象主义风格,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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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行于夕阳的余晖之中,身后是寂寥的影子。远处的钟声响起,如悠远绵长的吟唱。从前的日子如流水一样在心底淌过,当我想起关于你的一切,依然会面带微笑,但我却已渐行渐远。
当李乔凝望着她沉思时,跳跃的音符已从喜欢的手指间流泻出来。2
李斯特的《钟》,作于1834年,根据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第二号小提琴协奏曲》的终乐章改编,是弹奏难度很高的一首曲子,要求左右手轮奏,快速变八度,最难的段落则是以单手快速跳跃四个八度模仿钟声。
果然到那一段时,她应付得有些局促。
琴声嘎然而止,喜欢沮丧地停手:“还是不行!”
李乔微笑,以她的年纪,弹到这个水平其实已经十分不易。
“不要急,”他耐心地示范,“你的指法有些问题,你看,应该这样。”
流畅的琴音轻松地在空气里响起,喜欢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些折服,跟着他重新练习
“现在是不是好多了?”李乔满意地一笑——她的悟性相当高,在这方面似乎独具天赋,不但学得很快,很多地方都有自己的风格。
他的手有时轻轻地覆着她的,带着她一起敲击琴键。他的手掌大而温暖,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弹得有力时会有淡淡的青筋突起,可抓着她手时却又格外温柔。
喜欢看得微微出神。
“小丫头,你傻笑什么?”李乔蹙眉,不解地看着她有些游离的神情。
“你的手,很性感。”她张口,冒出的话差点没让他吐血。
被年纪这么小的女性调戏,对他而言还是头一回。!
“叶喜欢,你脑袋里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她,放在琴键上的手却不由姿势僵硬。
喜欢笑嘻嘻地回他一个鬼脸。
“妈妈说你以前有组乐队,”她望着李乔,小脸上写满兴趣,“是什么样的?”
“Punk.”李乔淡淡地回答,对他而言,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喜欢吹了声口哨,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真是看不出来啊,看他现在这身优雅矜贵的打扮,哪里像玩过Punk的人?
“唱首歌来听吧。”喜欢期待地建议。
——唱首歌来听吧。
忽然想起那一年,他也是这么建议冷欢,然后先斩后奏地邀她上台,她羞恼地瞪着他,他却笑得格外得意。可是后来才知道,她唱的歌,也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唱。
已经决定不再想起,却始终耿耿于怀,就像扎进肉里的一根刺,不动则已,一动痛彻心扉。
And I love you so_
The people ask me how0
How Ive lived till now
I tell them I dont know
窗外夜色渐深,而室内是清幽的琴声和他低柔的嗓音,水晶灯的光淡淡地投射在他身上,俊逸的侧脸有藏得深刻的忧伤。
And yes I know how lonely life can be
The shadows follow me
And the night wont set me free
喜欢看着他,听得有些痴了。
“这不是punk.”她低喃。
“嗯,不是,”李乔微笑,声音轻轻的,“是一首很老的歌。”
“有多老?”
“在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有了。”
就像你对我母亲的爱?
这一句话,藏在喜欢的心头,没有问出来。)
生平第一次,她开始学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啊——”
一声尖叫打破清晨的宁静。
李乔困难地睁开眼,几秒后才清醒。
“喜欢?”他错愕地看着趴在地毯上的人儿,“你怎么跑地上去了?”
“拜托,是你把我挤下去的好不好?”喜欢臭着脸,哀怨地控诉,“我长这么大还没睡过沙发耶!”
李乔抚了把脸,不由失笑——昨晚先是陪她练琴,后来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不知怎么就都睡着了。
“睡得好不好?”他笑着问,把坐在地上的她拉起来。
“还好。”她扁嘴——虽然腿有些麻,但挂在他身上睡的感觉还不错。
“我先去洗澡,你浴袍借给我,然后再送我去上乐理课。”喜欢站起身,抬着下巴向他命令,跟个女王似的。
“小丫头,还从来没女的敢跟我这么拽。”李乔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他是欠她的还是怎么了?快成职业保姆了。
“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吻。”喜欢贼贼一笑,凑近他。
李乔一掌按在她脸上:“谢谢,李某惶恐。”
--
死李乔!
喜欢对着镜子咬牙切齿,难得她主动献吻,他居然拒绝,还差点把她鼻子都按扁了,秀色可餐他知不知道?怜香惜玉他知不知道?
虽然他没有老爸那么高大,但也是修长挺拔的衣架子,所以他的浴袍对她而言实在大了一些。
卷起袖子,喜欢打量镜中的自己,忽然诡异地一笑。
把领子扯开一些,把下摆提起来,她大摇大摆地走出门,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李乔看着报纸,完全无视她在眼前走来走去。
在喜欢耐性尽失的时候,他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我说你露这么多,不怕着凉吗?”
五、只要他笑了就好
“过来吃早餐。”李乔笑望着被自己成功打击到的喜欢。
她郁闷地挪到他身旁,抢过他的咖啡喝了一口,随即瞪大眼:“怎么是甜的,还加奶了?”
“Latte啊,”李乔有些不解,“有什么奇怪的?”
“成熟男人不都是只喝黑咖啡的吗?”喜欢惊诧地看着他,“言情小说上的男主角,一定要不吃早餐只喝黑咖啡,我爸虽然会吃早餐,但也是不喝其他咖啡的。”
“小丫头,你见识过多少男人?”李乔失笑地看着她,“再说,我是否成熟还用不着你来判断。”^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会教坏小孩子。”他捏捏她的鼻子。@
“痛啊!”喜欢拍掉他的手,注意力转到餐盘上,“这又是什么早餐?”
“红酒煎蛋吐司,”李乔继续看他的报纸,淡淡答道,“我好心给你留了一份。”
这个人,喜欢偷偷瞪了他一眼,连吃的东西也和人家不一样。
拿起刀叉切了一块放到嘴里——煎蛋不老不嫩,吐司香脆,还有一股清爽的酒香,怪好吃的。
可是——酒香?
“喂,我还未成年,你怎么可以用红酒!”
“我只是用了一点,”李乔不紧不慢地答,“再说你妈煎牛排的时候不用吗?”
“我爸妈都是烹饪白痴,我长这么大都没怎么吃过他们做的饭。”她迅速反应。
“真可怜,”李乔瞥了她一眼,“你现在又跟我装模范小孩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你五岁那年偷喝了你爸的一口酒结果睡了一整天?”
他干嘛老把她的糗事记得那么清楚!
喜欢一脸挫败地解决盘中的食物,不时以抗议的目光射向用报纸挡住脸完全无视她的李乔
“喂,”过了半晌,她忽然无比灿烂地朝他一笑,“你做饭很厉害哦?”
“还行吧。”李乔挑眉,德国留学几年,同住的那帮哥们伙食基本靠他解决。
“那我以后跟你混。”
李乔放下报纸。
“给你十分钟换衣服,我去取车。”漂亮的凤眸里闪过狡猾的笑意,他把她的建议当耳边风。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
李乔转头看向喜欢:“你在车里等我,我先进去一下,回来就送你去上课。”
喜欢看着他忽然变得有些严肃的脸色,点点头。
“爸。”
李乔看着病床的父亲,淡淡地唤道。
李荣生抬眼看着他,冷哼一声:“你改性了?现在三天两头地往我这跑,我以为我死了你才会从德国回来呢。”
“你身体不好,这阵子不要太操劳,公司的事我会帮着处理。”李乔看着他手中的文件夹,神情镇定。
“你处理?”李荣生嗤笑,“怎么生性不羁的李少终于决定良心发现,浪子回头了?”
李乔沉默不语。
“行了,你走吧,免得我看见你就来气。”李荣生摆摆手。
李乔站在原地没动。
“还有事?”
“我前阵子遇见林叔了,他告诉我,”平静的眸里涌出一丝激越,“妈没死。”
李荣生的神情突然凌厉起来,拿起手上的文件夹就砸向他:“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她死了,早死了!”
坚硬的纸板甩上李乔的脸,他闭上眼,颊边一阵刺痛。
“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那个贱人。”森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双拳骤然握紧,他咬牙,一字一句地:“她是我妈。”
记忆里抱住他的那双手,是那样温柔,他无法将那么难听的字眼和她联系在一起。
他的话彻底激怒了李荣生,他抓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就砸了出去,李乔头一偏,杯子撞上墙碎裂的那一刻,有惊叫声响起。
“喜欢,”李乔看着门边的小女孩,她的脚边是碎裂的瓷杯,“你怎么来了,有没有吓到?”
喜欢摇摇头,有些窘迫地看向病房里的两人。
其实,李乔下车后她就跟着他进了医院,原本只是想趁机吓唬他,却听见他和他爸的交谈,更没料到会遇见这样的情景,而那只杯子就那样险险地擦过李乔的脸,然后撞在她眼前的墙壁上。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李乔的爸爸要对他这么凶?甚至不允许提到他妈妈?
“她是谁?”李荣生脸色稍霁。
“伯伯好,”喜欢甜甜一笑,“我是叶喜欢,叶听风是我爸。”
“哦,原来是叶听风的宝贝女儿,你怎么在这里?”得知她的身份,李荣生冲她微笑。
“我在等他送我上课啊,”她指指李乔,语气乖巧,“伯伯你生病了,要多休息,不能生气,我改天来看你好不好?”
“好,”李荣生转头看向儿子,“那你先送她去上课吧。”
李乔点头,将地上的文件一一捡起放到床上,然后牵着喜欢的手离开。
--
医院的长廊上,清晨的风悠悠吹过,有点冷。
喜欢抬头看着身侧沉默的李乔,阳光洒在他身上,却照不亮他眉间的那一抹阴郁。
他的步伐有些快,而他握着她的手又是那样的紧,她不得不小跑才跟得上他。
“慢一点。”她轻轻央求。
他怔住,停了一下脚步,仿佛在思索她说了什么,然后才继续往前走,步子微缓。
“对不起。”他仿佛叹了口气,可脸上的表情却显示着他的思绪依然不知游荡在何处。
她不喜欢这样的他。
那样的安静,孤僻,深沉。
--
“坐好。”李乔侧身替她系安全带。
“你流血了。”他的脸近在咫尺,嘴角泛着血丝,左颊微肿,破了点皮。
“没事,”他淡淡地回答,抬起手准备随意地一擦。
喜欢拉住他的手臂,从包包里掏出面纸,轻轻地按在他的伤口处。
“痛不痛?”那么帅的脸,却多了这么难看的伤,可他却依然无所谓的样子。
“不痛。”李乔轻声一笑。
“那么这里呢?”一只小手按上他的心口,“这里痛不痛?”
李乔僵住。
那里吗?
痛,很痛
可是当他看着眼前这双清亮的棕眸,为何心底除了痛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喜欢,你该去上课了。”他笑道,声音却有些颤抖。
喜欢安静地靠回自己的座位。
不必他回答,她能感觉到。
而她的心里,竟也会那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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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喜欢指指眼前的白楼。
下车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
李乔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快走,她却又一蹦一跳地跑回来。
“让你猜个脑筋急转弯。”她笑得神秘兮兮的,“这是多少?”
她伸出四指。
“Four.”李乔答道。
“那么这个呢?”她四指弯曲。
李乔愣了半晌,最后放弃地摇头。
“笨蛋,是wonderful(弯的four)!”喜欢阴谋得逞地大笑。
“叶喜欢,你无聊!”李乔忍不住笑骂,“快滚,上课要迟到了!”
喜欢转身跑开,得意的笑声洒遍一路。
迟到又如何?
——只要他笑了就好。
六、因为我美
夕阳西下。
琴房左侧是一幢两百多年的老楼,紫红色的晚霞映在斑驳的墙上,有种哀伤的绮丽。
她其实不喜欢这种古老的建筑,哥特式的尖顶,颜色发暗但依旧清晰的雕刻,无论多么壮观威严,总有点阴森沉重的感觉。
刚收回视线,就有冰冷的液体迎面扑来。
带着粘腻甜味的水珠顺着她的发际滑下脸颊,滴湿了V字领毛衣里的衬衫,顿时有一阵凉意涌进胸口。
“嗨,感觉爽吗?”怀着恶意的笑声在面前响起,几个描着极深眼线,戴着唇环的白人少女围向她。
“干什么?”喜欢望着她们,漂亮的棕眸染上明亮的怒焰。
十二月的冷风吹过,寒意从湿透的发间和胸口传进身体,冻得刺骨。!
“以后离William远一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只差一点就戳上喜欢的鼻尖,“听见没有?”
喜欢微微皱眉——脑中大概想起那个比她大几岁的金发男生,有时会在窗外安静地听她弹琴,偶尔和她说话时脸会有些红。
“我不认识他。”她冷冷地答道,绕开她们继续往前走。
挎在肩上的包包被一股蛮劲拽住,她耐性尽失,回过头看着为首的那个女孩,“你应该找他,不是我,孬种。”
喜欢眼里的嘲讽激怒了那女孩,后者咒骂了一句伸手就要抓她的头发,喜欢利落地格住她的手,下一秒一拳揍在对方的下巴上。此时其他女孩也围了上来,与喜欢缠斗在一起,可只是几分钟的工夫,就被全部解决,在地上坐的坐,躺的躺。
喜欢帅气地拍拍手,拣起地上的包,看也不看她们,转身往路口走去。
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低沉悦耳的笑声。
喜欢抬起头,看见李乔抱肩靠在车上,姿态悠闲,一副刚看完好戏的样子。
“这样还比较像是叶听风的女儿,”他啧啧称赞,“身手不错,宝刀未老。”
喜欢瞪他:“你提前老年痴呆哦,什么‘宝刀未老’,乱用成语。”
“你不是从五岁就开始练空手道么,我以为以你的偷懒程度,现在早就不行了。”李乔戏谑一笑。
他还记得有一回在叶家花园里看见她,被叶听风专聘的教练盯着训练,小小的人穿着宽松的训练服,嘿嘿哈哈的踢腿挥拳,一张苦不拉叽的小脸皱得跟什么似的,她那个表情,让他如今想来都觉得好笑。
“切,小看我。”喜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虽然明显地占上风,但一场混战下来,她绑得好好的头发松开了,乱蓬蓬的,呢料的校服外套和衬衫则狼狈地染上一片桔色的水渍,此时的她,像一头暴躁的小狮子。
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上车吧。”李乔好笑地看着她,拉开车门。
“说来听听,”他依然体贴地为她系好安全带,“人家为什么找你麻烦?”
“因为我美。”简短地扔出一句,喜欢面不红心不跳。
李乔抑制不住地笑出声——他还真是服了她了。
“我是越来越发现,红颜祸水并不一定指给男人带来麻烦,”喜欢郑重其事地叹了口气,“其实更多的是给自己找事。就说中国历史上那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他要怒是他自己定力不够嘛,关女人什么事。所以诗上才说,千忧惹是非,皆因尘俗起。”
“你懂得还挺多。”李乔哭笑不得。
“别提了,小时候被外公外婆逼着一天一首古诗词,简直惨绝人寰。”她郁闷地嘀咕,低头闻了下身上的汽水味道,“我讨厌IRN-BRU,颜色变态,味道也奇怪。”
“嗯,下回记得让她们泼牛奶,正好当敷面,还养颜。”李乔一本正经地附和。
“喂,”喜欢恶狠狠地瞪他,“你见死不救也就算了,还挖苦我。”
李乔微笑:“我刚才是有考虑要不要救她们。”
“那男生怎么样?”他又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为了男生?”喜欢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以前老有女生为我打架啊。”
喜欢闻言捶了他一记,没好气地:“William啊,他比你帅。”
李乔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算作回应。
“对了,”喜欢忽然发现不对劲,“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真是后知后觉,都坐上他车十分钟了她才发现——李乔无力地叹了口气:“你不是想跟我混吗,恭喜你,心想事成。”
“什么意思?”喜欢的双眼瞪得圆圆的,顿觉不妙。
“你爸妈去美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托我照顾你。”其实是叶听风带冷欢去看病,他也是接到冷欢的电话才知道,喜欢一直以为母亲患的只是普通心脏病。
“有没有搞错啊,”喜欢气愤地控诉,“马上圣诞假了耶,他们居然抛下我去二人世界!”
“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了,小朋友,”李乔指指后座,“你的东西今天下午也送过来了。”
喜欢郁闷地往后一瞧,果然是她的Gucci小行李箱。
被现实狠狠地打击到,她沉默了半天,才讷讷地开口:“那我真的要跟你住一阵了?”
李乔被她语气里的沮丧逗笑:“和我住有那么痛苦么?”
“你是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耶,”她不爽地指责,“要是没事就找女人回来过夜,很影响我的健康成长的。”
“相信我,”李乔望着她,黑眸里满是忍俊不禁的笑意,“你的身心健康已经绝对无法被我影响到了,如果我真要带女人回家,我一定会给你找个隔音效果好的房间。”
喜欢看着他,眼睛里差点没喷出火星来——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恶心下流的话!老妈怎么能放心把她交给这种人!
七、你就像加伊
“下雪了呢。”
喜欢趴在床上,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李乔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向她,往外面看了一眼。
真的是下雪了。
室内暖气很足,春意融融,与外面冰冷的空气形成了明显的温差,落地窗因此雾蒙蒙的,但还是可以看见鹅毛大雪纷纷落下。
这么大的雪在海洋性气候的英国其实并不多见,很多时候是雨夹雪,落到地上就化了。
“李修然说札幌的雪祭很美,不知道会不会比这样的雪漂亮。”喜欢懒洋洋地探出半边的身子,伸手抹掉水汽,从那块清晰的玻璃上欣赏外面的雪景。
到底是小孩子,下个雪就这么兴奋——李乔看着她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喂,你知道拉普兰德吗?”喜欢忽然转过身望着他。
“什么?”李乔一愣,没回过神。
“冰雪皇后住的地方,听说圣诞老人也住在那里,”喜欢看到他一脸困惑的样子,急得双眼都快放出光来,“就是《冰雪皇后》那个童话啊。”
李乔茫然地摇摇头:“我没看过。”
“啊?”喜欢失望地看着他,“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地方?”
“你都说了那是童话。”李乔简直快无语了——他真的搞不懂她脑子里哪来这么多古怪的东西。
她好久没有动静,倒是李乔好奇地望向她:“你干什么呢?”
“看小说。”她头都没抬一下。
“什么小说,好看吗?”李乔站起身,凑到她身前。
“《长腿叔叔》,”喜欢敲敲书页,“茱蒂在信里告诉长腿叔叔她发现了一本书,上面都是杰夫小时候留下的很好笑的注解,然后她猜想那个戴着丝帽拿着手杖总是很严肃的杰夫也曾经是一个善良,肮脏,红头发的小男孩,在楼梯上爬上爬下,老是吵着要饼干吃。”
“杰夫就是长腿史密斯叔叔。”
“我早就猜到了,”喜欢得意地瞅了他一眼,“我喜欢他。”
“我能理解小女孩对于成熟男人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李乔好笑地看着她,“你已经有个长腿爸爸了,知足吧。”
“He’s not my type.”提到自己的父亲,她的小脸就皱到一起了。
“你几岁?”她突然发问,表情神秘。
“三十三。”
“比我大这么多,”喜欢郁闷地算了一下彼此间的年龄差距。
“所以,请你不要再用“喂”来称呼我,要么叫叔叔,要么叫干爹。”李乔笑着摸摸她的头。
“才不要认你做干爹,”喜欢不爽地躲开他的魔爪,“一个爹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我有病才会再找一个刺激我。”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像杰夫那样,调皮捣蛋,然后总是惹你妈生气?”她歪着脑袋问他,一脸狡黠。
“没有。”李乔静静答道。
“切。”喜欢对于他的答案嗤之以鼻。
“我很小就没有妈妈,所以也没机会惹她生气。”
寂静的夜里,轻轻的一句,似乎冻结了室内原本温暖的空气。
喜欢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没有错过他眼底闪过的一丝痛楚。
——怎么办?她好像说错话了。
他嘴角的伤还微微泛红,想起那天在医院的情景,她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犹豫了半天,她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三个字。
李乔淡淡一笑,伸手捏捏她的脸蛋:“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带你去玩。”
从她这别扭的语气,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习惯跟人道歉的孩子,然而听到她这一句,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意。
“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喜欢难得乖巧听话,收了小说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不是已经把我床给霸占了?”合上电脑,李乔上床拍拍身侧的空位,“睡吧。”
房间内只剩一盏落地灯发出微弱的光,黑暗也因此变得温柔起来。感觉到纤细的手臂大剌剌地挂上他的腰,李乔忍不住叹了口气——除了她之外,陪他睡觉的“女人”哪有这么小年纪的?要是让他那帮朋友知道,免不了一顿嘲笑。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可以听见沙沙的声音混在风的呼啸里,而房间里却是这样的静,静得喜欢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
虽然他没有父亲高大,但他的胸膛很宽,随着呼吸起伏着,温热地熨着她的脸,他的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不知是沐浴液还是别的什么,很清淡,却让她闻得晕乎乎的,很舒服,也很想就这么睡过去。
“喜欢,不要抱这么紧,”他轻轻开口,声音在胸腔里低沉地回荡,传到她耳里,“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和人一起睡。”
“我已经忘记上次跟我妈睡是什么时候了,”她闷闷地回答,“我很小就开始一个人睡,根本就争不过老爸。”
李乔微微一怔。
其实他能理解的——如果不知道幸福什么时候会忽然失去,那么只好紧紧抓住现在的每分每秒,叶听风对于冷欢的感情就是如此,那一个向来睥睨天下的男人,只有这一件事让他无能为力,所以,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他也不会让步。
只是不知道实情的喜欢,却因此有了心结。
心里有股怜惜涌起,他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总有一天也会有个人想只抱着你睡,谁也抢不走的。”
“那你呢,”娇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你想抱谁?”
他的身体有片刻的绷紧,喜欢屏息等待那个早已知晓的答案,他却没有说话。
“李乔,你就像加伊。”她轻声呢喃。
一个人待在冰雪皇后的宫殿里不冷吗?一直这么下去,心都会冻僵的。
“你在说什么?”李乔迷惑地问。
喜欢窝在他胸口笑起来,脸有些发烫——如果能永远靠在这个温暖的怀里,也挺好。
“那我就做格尔达好了。”
去了那么多地方,等了那么久,就是为找到你。
李乔微笑,已有一些困意,并没有再问她,反正小孩子的心思,实在是费解。
“快睡吧。”他无可奈何地哄她。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吵你。”
“说。”
“以后一定要带我去拉普兰德。”喜欢轻轻开口。
八、你给我道歉
一觉醒来望向身侧,却是空空如也。
李乔微微蹙眉,坐起来唤了一声:“喜欢?”
“这里这里!”精神抖擞的声音连连应着,喜欢手上拿着几页纸,蹦蹦跳跳地跑进卧室。
“你在搞什么鬼?”李乔疑惑地看着她莫名兴奋的笑容,“难得不赖床。”
喜欢没回答他,径自跑到他书桌抽屉里翻来翻去,嘴里嘟哝着:“有没有印泥?”
李乔摇头。
“啊——”喜欢失望地瞅了他一眼,下一刻却又像想到了什么,咚咚地跑到厨房,拿回一罐巧克力酱。
豪气干云地拧开盖子,她吩咐道:“手给我!”
没等李乔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被她抓着往巧克力酱里一蘸,然后食指按在纸上。
“你一大早发什么神经?”他没好气地把那两张纸拿到眼前,顿时哭笑不得。
我谨保证有生之年一定要带叶喜欢去拉普兰德——工整的印刷字体,中英双文,年月日俱全,一式两份,都留下了他的指印。
“口说无凭嘛,你昨晚答应我的,所以今早我就打印出来,免得你忘掉,”喜欢得意地一笑,“怎么样,效率高吧?”
李乔鼻中哼了一声:“小丫头,一般合约上还要注明如若毁约该怎么处理的。”
“这一份没有,”喜欢朝他危险地眯眼,“你想都不要想有毁约的可能。”
苏格兰西海岸。
深蓝的天,暗沉如墨的大海。
潮湿阴冷的风在窗外呼啸,而明亮的大厅里,却是灯红酒绿,暖意醺人欲醉。
璀璨的水晶灯下,却是朦胧的烛火,在维多利亚式的烛台上摇曳,喜欢窝在壁炉边的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挖中手中的甜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说什么带她来玩,不过又是这种千遍一律的宴会,真的是很无聊。
娇媚的眼眸往人群望了一圈,视线挡住了那个优雅的身影。
李乔端着个酒杯,正和人聊着什么,时而点头微笑,姿势潇洒。
喜欢远远地瞪了他一眼——他笑得好假,像戴着面具一样,可还是有一帮女人被他撩拨得晕头转向,前仆后继。
不过,他可真是好看哪。
喜欢叹了口托着下巴,贪婪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从小就喜欢美好的东西,看上眼了,就非得到手不可。想想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真正尝到失望的滋味,眯眼看向远处的那个男人,她狡黠地一笑——至于他,她想也是既可望,亦可及的。
喝掉剩下的酒李乔随手将杯子放入侍者的托盘里,转身看向壁炉那边,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隐入沙发的角落,他疑惑地走过去,却看见安心的睡颜。
酒精开始在身体里发挥作用,觉得有点热,他拉开一旁的雕花门,走到外面的阳台上。
铜制落地灯的一旁,早就站着一个女子,火红的晚礼服,完美漂亮的锁骨,纤巧秀气的肩——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清冷飘渺,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哀愁缠绕于她的眉间,让李乔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你不冷么?”他问。
她依旧是沉默,就在李乔认为她没有听见自己说话时,她轻声开口:“冷,不过能感觉清醒一点。”
李乔一笑,脱下自己的西服:“那至少也要保证不能冻僵,人脑在一定的温度下才能正常思考。”
那女子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递来的西服上,倒也没跟他客气,接过来披到自己身上。
“小姐,”侍者推开门,“你刚才要的Tiramisu.”
她的声音很轻,李乔却是整个人一震。
他终于知道她为何给他这样的熟悉感——记得很多年的一个夜晚,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子,也是手里拿着一杯Tiramisu,笑容里有着同样深刻的哀愁,那时他多么希望她能说出那三个字,只要她开口,他做什么都愿意。
心底的潮湿往事,在这一瞬间被勾出,依然痛彻心扉。
深吸一口气,他抑制住胸口的潮涌,眺望远处丛丛海岛。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那女子轻声开口,念出多恩的诗句。
她想诗人大概是错了,有一个人就是天生的孤岛,拒绝任何人的接近,包括她。
忽然想起南国的夏日荒岛,湿热的丛林,汗水和疼痛交织,还有他的脸,那样疲惫,却依旧那样冷酷。
“你到底走不走?”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不耐烦地响起。
她转过身——眼前的脸与脑海中的重叠。
李乔望向站在门边的高大男子——银灰色的西服,遮不住他一身冷厉的气势。
来者的目光扫过女子身上披着的衣服,越发的森寒。
“我不走。”她逼着自己迎向他的视线。
“随便你。”男人注视她半晌,头也不回地离开。
透过窗盯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女子的手微微颤抖,竟握不住手中的玻璃杯。
破碎的声音在大理石地面上绽开,她不由苦笑——也好,反正吃什么都是苦的。
李乔盯住她的手,与晚装同色的丝绒长手套上,有暗色的湿濡。
“你受伤了。”他用的是肯定句,他知道他有些冒昧,但她与另一个人的相似,有让他对话的冲动。
垂下的眼睫微微一颤——连一个陌生人都注意到她的伤势,而那个人却没有。+
颊边绽出一个妖媚而缥缈的笑容,她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吐气如兰:“你在心疼我?”
李乔不说话,眼中一闪——要演戏?他奉陪。反正逢场作戏他向来驾轻就熟。
余光中,他瞥见人群里某个高大的身影顿时一僵。
“爸爸!”清亮的呼喊在耳边响起,喜欢猛地推开门,瞪视相拥的两个人,漂亮的明眸里,正燃着熊熊的火光。
“放手!”她没好气地低吼,抓住那女子的手一把甩开。
后者的眉间顿时一蹙——看来自己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竟敌不过一个小孩子的力气。
李乔没有错过她瞬间苍白的脸色,沉着脸看向肇事者:“喜欢,你胡闹什么。”
居然还叫他爸爸。
她胡闹?喜欢简直气疯了——他丢下她不管,跑来这跟人搂搂抱抱,这会扫了兴,就怪罪到她头上来了?
“没关系。你女儿?很可爱,”那女子微微一笑,看向喜欢:“你好,我叫齐雅。”
喜欢阴着小脸不说话——她又没对她做什么,她有必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吗?
“不是,”李乔有些生气地看着喜欢,“你给我道歉。”
他迫不及待的撇清让喜欢瞪大眼:“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哪里错了?你就为了一个狐狸精这么凶我?”
她不喜欢那个叫齐雅的女人,她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很特别的气质,清幽沉静,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她更不喜欢的,是李乔望着她的眼神,让她有一种危机感,仿佛心爱的玩具,就要被人抢走。
“喜欢!”李乔的声音严厉起来,“让你道歉,听到没有?”
他可以容忍她的调皮,她的任性,但她不可以这样蛮不讲理,又没有分寸地动手动脚,言辞恶毒。
喜欢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委屈彻底地自心里爆发出来——他居然这样对她,他居然为了一个陌生女人这样凶她!她做错了什么要她道歉?抓开那女人的手怎么了?骂她狐狸精又怎么了?她就是不爽看见他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
那个温暖宽阔的怀抱,明明昨夜还牢牢护着她入梦——她气红了眼,咬牙切齿地朝他吼道:“臭李乔,你去死!”
转过身,她来开门就往大厅里跑去,一路的烛火随着她的奔跑不安地跳动,映亮了地板上遗落的泪痕。
九、他是我的
在李乔反应过来之前,喜欢已推开门冲了出去。
“叶喜欢!”他怒吼,心惊胆颤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向车道,今晚举办这个宴会的城堡本来就是依山而建,地势高陡,汽车上来都是走的盘山道,即使有路灯,但也无法预料下一秒是否有车转上来。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他的担心成了现实。
“喜欢!”他的心跳差点停止,急忙冲上前,才看见她坐在地上,愣愣地盯着那辆只差一点就吻上她脸的跑车。
“shit!”惊魂未定的司机从车里跳出来,气急败坏地质问,“搞什么鬼?”
看清闻声奔来的男人,他不禁一愣:“李乔?”
后者却看也没看他一眼,一把拎起地上的小女孩,脸色铁青:“你疯够了没有?就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他越说越气,大掌对着她的臀部就是狠狠几下。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疼痛和委屈让喜欢尖叫起来,“我爸都没打过我!”
“今天就算你爸在我也照打不误!”李乔毫不留情地反驳,“你就是被你爸妈宠得无法无天了!”
在发现反抗无果之后,喜欢渐渐放弃了挣扎,只是红着眼瞪着他,像只受伤的小兽。
午夜的山路上,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却就这样地僵持着,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喂,我说——”一直被当成隐形人的司机Dāvid按捺不住,终于决定打破僵局。
“Shut up!”整齐的命令同时从李乔和喜欢的口中喊出,让无辜的某人立刻噤声。
“知道你错在哪里了么?”李乔看着眼前那张倔强的小脸,淡淡地开口。
喜欢不语,干脆侧过脸无视他。
“看看你的手。”低沉的声音缓缓在夜色中缓缓响起。
不想就这么听他的话,但喜欢还是情不自禁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月光下,掌心好像有点脏,她忍不住凑到眼前——血迹?
惊疑中她抬头望向李乔,后者面无表情地给了她答案:“刚才那女人手臂受伤了,你不该那样抓她。”
俏丽的小脸明显一白,喜欢僵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呼吸有些急促,然后她转身就往回走。
“你去哪?”在她擦身而过的时候,李乔问道。
“道歉。”生硬的字眼从她嘴里蹦出,虽然她背对着他,但李乔可以想象此刻她的表情又多倔强。
望着那个越走越快的小小身影,李乔的神色慢慢松弛下来,Dāvid看着他嘴角那缕若有若无的笑意,有些好奇地问:“谁家的小孩这么有本事,让向来和言悦色温柔倜傥的李少出现这么大的情绪变化?”
“叶听风的女儿。”李乔淡淡道,终于看向他,“说要跟我好好聚一下,还这么晚来,你倒是越来越拽了。”
Dāvid汗颜一笑:“今晚有场很重要的show,临时出了点状况,所以耽误了一下。”
“行了,你以为我还真跟你计较,”李乔坐进他的车,“走吧,上去喝几杯。”
坐在壁炉边,却还是觉得全身发冷。
莎士比亚说,爱情的黑夜有中午的阳光。
她想她的爱情也许是恰恰相反的,即使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她依然恍若置身阴寒的夜晚。
明明没有喝酒,轻缓的音乐声却让她有些头疼。
“小姐,请问这是你的吗?”侍者礼貌的将精致的手袋捧到跟前。
齐雅抬头看向他手中那个Mulberry的Milton手袋,大概是自己刚才忘在阳台了。
“谢谢。”她接过来,淡淡一笑。
“你在梦游吗?”低沉的嘲弄在耳边响起,“Sandhurst毕业的人,这点警觉性都没有,连个手袋的都会丢。”
握着手袋的手轻轻一颤,她转头一笑:“是有点糟糕呢,我可是把你的照片放在里面的。”
感觉到注视她的目光瞬间冰冷,她不由低下头去——她也只有这点惹他的勇气。
“嗨。”不冷不热地招呼声传来,一个漂亮的少女站到他们面前。
“是你。”齐雅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我刚才并不知道你受伤,动作有些粗鲁,”喜欢盯着她,目光清澈而直接,“关于这点我要向你道歉,但是我不希望再看见你随便对他作出任何亲昵的举动。”
她语气的威胁和坚决不容忽视,如果不是因为她稚嫩的外表,齐雅真的会以为她在和一个成年人对话。
眼里浮现一丝赞赏,她轻轻一笑:“你的道歉我接受,可是为什么?”
喜欢沉默了一下。
“让你知道也没什么,”她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望向齐雅:“他是我的。”
齐雅不由一怔,诧异地抬起头——她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如果是,那也太惊人了。
“怎么了?”Dāvid看向身前忽然止步的李乔,才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是我的。
李乔盯着不远处那个娇小的身影——那四个字清晰地传到他耳里,也直直地震进他心里。
他下意识地想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孩子的无心之语,可喜欢的表情让他害怕——那种坚定的,狂热的表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十一岁孩子的脸上。
所以这一刻,他居然怔在原地,不知进退。
“还有你,”喜欢看向齐雅身旁的那个高大男子,全然未觉周围因她而起的诡谲气氛,“连自己的女人也看不住吗?出手比我还慢。”
十、只有她是一个人
“那你动了我的‘女人’,这笔帐该怎么算?”男人的目光缓缓地落在喜欢身上,低沉的声音仿佛让四周的的气温都骤降下来。
喜欢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驳,顿时一愣——这个人身上有种和父亲很相似的气息,总是于无形中咄咄逼人。
“我已经道歉了——”她还没说完,李乔已挡在她身前,朝那个男人淡淡一笑:“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后者冷哼一声,没有答话,站起身拉住上齐雅就转身离开,齐雅只能回头对李乔抱以无奈一笑。
“你先回房间。”
喜欢看着递到眼前的钥匙,有些忐忑地看向李乔:“那你呢?”
他的样子有些阴郁,似乎心情不大好,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担心。
“我还要和Dāvid聊会,你先睡,乖。”虽然说着诱哄的话语,可他的语气淡淡的,并没有平常的温和。
喜欢咬唇,默默地接过钥匙,清亮的水眸望着他:“我听你的,那你答应我不要再因为今晚上的事生我的气。”
“好。”李乔应声。
此刻,他并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烦躁。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厅楼梯口,李乔向侍者招招手,拿了一杯Whiske。
“这小孩不简单,到底是叶听风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如此懂得进退,”Dāvid笑着看向李乔,“不过她倒是很听你的话。”
李乔不语,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很听他的话?这才是问题所在。
Dāvid看他一声不响地把杯子往桌上一丢,诧异道:“怎么了?”
“没事。”李乔轻声开口,仰靠在沙发上。
头有些疼,揉揉了太阳|茓,却有道清晰的声音在脑中不停地回荡。
他是我的。
有些震惊地发现,她对齐雅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种表现——吃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让他郁闷了。
在英国,十几岁的孩子未婚生子都已是常事,而喜欢的早熟也是显而易见,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他身上,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她是一个聪明,敏感,固执的小公主,家世、美貌,天资——有太多的资格让她张扬跋扈,为所欲为,所有的人与事对她而言,没有得到和得不到的区别,只有想要和不想要的选择。
如果她真的要粘上他,他几乎可以预见未来的日子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忍不住叹了口气——他需要证实喜欢是否真的对他怀有特别的情愫。
“晚上有什么节目没?”他抬眼看了一下Dāvid,语气慵懒。
后者一愣,随即暧昧地笑起来:“我还以为这几年你多少收敛一点了,原来还是这风流性子,公司里有个刚捧红的model,介绍你认识?”
凤眸瞥了他一眼:“那我就笑纳了。”
古董落地钟的指针滑向罗马数字二,窝在床上的小人儿掀开被子坐起来,郁闷地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按下一串数字。
“李乔,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睡不着——”接通的那刻,她克制不住地埋怨。
“我今晚不回去了。”不带一丝情绪的话语里夹着轻微的喘息和调笑声,听不到任何歉意地成分。
喜欢呆住。
半晌之后,她猛地摔了电话。
精致的瓷制听筒绽开裂痕,静静地躺在地上,像只无奈张开的嘴,对着她嘲笑。
在黑暗里坐了很久,她才默默地下床,从自己的包包里翻出电话。
坐在落地窗前,她仰望外面的星空,听着那头传来的温柔的女声,忽然有点鼻酸。
“妈咪,是我。”
此刻的美国,应该还是傍晚。
“喜欢?你怎么还没睡?又贪玩了?”冷欢惊讶地问。
“没有,”喜欢轻轻一笑,“我只是突然想你们了。”
“我也想你,”冷欢歉疚地听着女儿撒娇,对走过来的医生和叶听风作了个稍等的手势,“你爸在叫我了,我晚点给你打回去好吗?”
“好,bye.”喜欢应了一声,摁断电话。
抱起膝盖,她将脸深深地埋在臂弯,却还是无法驱逐胸口的凉意。
妈咪有老爸,李乔有他的世界,这样的夜里,只有她是一个人。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如此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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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李乔转头看了一下身边熟睡的女子,缓缓坐起身。
纤细的美臂柔柔地绕上他的腰,他不动声色地拉开:“我要走了,你再睡会。”
“好。”颊边被印上一个吻,眷恋万分。
他没有回应,径自穿衣出门。
冷风扑面而来,意识顿时清明了许多,昨夜的暖玉温香,却褪色如一厢残梦。
又是这样的一夜,醉生梦死,却在醒来时觉得这样乏味。
所有的人都在问他,何时打算稳定下来——其实这对他而言,就像废话一样,因为不知如何回答,所以问了也是白问。
他只是,不知道怎样再去喜欢另一个人。
于人海茫茫中苦苦寻觅,姹紫嫣红,千娇百媚都如浮云过眼,却总是难以抹去心底深藏的容颜,不知不觉中,岁月悄然蹉跎。然后想,就这样下去也好,并不是每个人都非要一份善终的感情不可,相濡以沫对他来说也许本来就是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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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抚了一把脸,李乔推开房门。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窗帘被风吹得翻飞飘扬。
忍不住蹙起眉来——这种天气还开窗,她不怕冻死吗?
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床上,李乔一怔:“喜欢?”
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并无回应。
拿出电话,李乔拨下她的号码:“大清早的,你跑到哪去了?”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她在大声地喊,声音却仍是断断续续的:“我——在——港——口。”
十一、你会后悔的
车开到港口,李乔远远地就望见那个单薄的身影。
喜欢穿着白色大衣,双手Сhā在口袋里,大概是太冷,不停地小步蹦着,粉绿的围巾在海风中翻飞,小小的脸几乎没在衣领里。
看到李乔下车,她快步跑到他身前,嘴巴不高兴地撅起来:“怎么这么久才来啊?”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冷死了吧?”李乔皱眉,看着她冻红的脸颊。
喜欢一个劲点头,指指旁边的小店:“给我买杯热巧克力,我钱不够了。”
热乎乎的杯子捧到手上,她贪婪地喝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个纸袋:“喏,快吃,绝对美味。”
“什么啊?”李乔疑惑地接过来。
“海鲜三明治,那家店出的,”喜欢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店,“昨晚宴会上一个老奶奶介绍的,说很有名,而且客人可以自己亲手选材做。”
“不要告诉我这是你做的。”李乔咬了一口,松软的吐司,蟹肉混着鸡尾酒酱,唇齿留香。
“老板娘做的,”喜欢摇头,“她说要怀着美好的心情做食物,东西才好吃,用怨恨做出来的食物是有毒的。”
李乔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失笑:“哄你这个小孩的吧。”
“我相信她的话,其实我开始有自己做,结果做出来的三明治很难吃,”喜欢看着他,眼里有一丝黯然,“我想大概是我心情很坏的缘故。”
李乔一怔,望着她沉默不语。
她总是这样的敏感聪明,叫他无法招架。
“李乔,”喜欢低低地开口,声音里有着若有若无的委屈,“我昨晚摔了电话,对不起。”
李乔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
昨晚他是故意要留宿在外的,只是想试探她的反应,而这结果真的让他担心。
她发了好大的脾气,却又在隔日清早跑到港口只为了给他做份海鲜三明治,她越是这样为他费尽心思,他越觉得忐忑不安。
“李乔。”她轻唤他,声音柔弱。
“嗯?”没来由地,他心一软。
“你让我抱一下好不好?”她央求着,双手忽然搂住他的腰,紧紧地靠在他怀里。
她喜欢他的怀抱,有一种很好闻的气息,暖暖的,干净的,如甜美的梦境,每每当她靠近,都会忍不住沉迷其中。
传说,每一对情侣在港口依偎着吃完这里特有的海鲜三明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只是这些她不会告诉他,她不想在长大之前就把他吓跑。
--
“喜欢,”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有些飘忽,“想去拉普兰德吗?”
喜欢惊讶地抬起头:“想。”
“那好,”他淡淡地微笑,眼里有她看不清的迷雾,“我带你去。”
童话之所以美丽,因为年少的心相信南瓜会变成马车,王子一定会找到水晶鞋的主人,只可惜,那些始终是假的,正如世界上有些事情,无论多努力,都是可望不可及。
爱情正是如此。
留下伤痛,未必有收获,有了收获,却一定曾痛过。
如果这一生他无法幸福,那么他希望喜欢不要像他一样,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及早回头。
清晨的斯德哥尔摩大雪纷飞。
湖泊,海岸,岛屿,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梅拉伦湖和波罗的海交汇处,这个北欧威尼斯此刻是一片水晶的世界。
远处的尖塔,近处的白桦树,如沉默的侍卫守护着城市的黎明,飘扬的雪花洒在古老的石头路上,未熄的路灯闪着橙金色的柔和光芒。
“好美哦,”喜欢趴在车窗,从下飞机起就没有停止过兴奋的赞叹,“我已经离拉普兰德很近啦。”
李乔望着她宠溺地一笑,视线移向窗外。
是很美,美得几乎让人屏息。
然而真正让他难以呼吸的,并不是这童话般的雪景,而是住这个城市里的,另外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
这么多年,终于知道原来她在这里。
一直以来,他对于她的回忆,只有那双手的温暖,还有他自己偷偷藏起的一张她年轻时的旧照。
一阵铃声打破车厢内的平静,他敛住思绪,接通电话:“喂。”
“你在哪?”李荣生的厉喝从那头传来,连喜欢都听得一清二楚。
“爸,你在明知故问。”李乔淡然开口。
“你居然敢去找她!”李荣生怒不可遏,“给我马上回来!”
他沉默半晌,静静地回答:“对不起,爸,我无法答应你。”
“你会后悔的——”
李乔挂断电话。
喜欢在一旁偷偷地望着他,虽然那张俊颜上面无表情,可她却能感觉他的内心波动。
“她”?
水眸里微微一闪,她大概猜出了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十二、你好,好久不见
车在一条小巷里停下,喜欢打量眼前的小楼,是个精致的旅馆,红瓦白墙,雕花栏杆,透过积雪的玻璃窗,隐隐地有温暖的灯光泄出来。
“我们住这里?”
李乔淡淡地“嗯”一声,表情从停车后就一直有点紧绷。
喜欢觉得他弃星级酒店不选一定有他的理由,于是没有再追问。
推门的瞬间,有风铃清脆地响,别有韵味,喜欢心里的好感多了一些,看向前台,大清早居然已经有旅客在他们之前到达。
等到前面的人离开,李乔走上前温和一笑:“很忙?生意好象不错。”
邪美俊逸的笑颜让前台的金发姑娘脸微红:“还好,先生预订的姓名是?”
“Jonathan——”李乔顿了一下,“Zhou.”
喜欢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没用真姓。
“这是钥匙,房间在二楼,可以看见梅拉伦湖和皇宫。”金发姑娘又依依不舍地叫住正要离开的他们,“今晚上老板娘会过来,每周一她都会亲自给客人做晚餐,有很棒的中餐。”
李乔的脚步停住,转过头淡淡一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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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心事。
喜欢托腮看着倚在窗前的男人,蓝色的天光笼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有一种莫名的忧郁,然而那只是表面的,他似乎在拼命压抑着某种情绪,不经意的抬眼间,眸底的激动就微微泄露出来。
男人心烦意乱的时候,总有点精神寄托,可是他不抽烟,酒也喝得很少。
他只是沉默。
就像月光下的大海,看似安静,温柔,却暗藏波澜,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骤起惊涛骇浪。
“你看着我干什么?”他回过神来。
“你好看,”喜欢微笑,作了个垂涎的表情,“难怪把那个金发姐姐迷得神魂颠倒。”
“我好看你又不是第一天发现,”他走过来托起她的脸凝视,“怎么,吃醋了?”
喜欢的心跳慢了一拍——他有点怪,慵懒的眼神里藏着诡异的光芒,像是在窥探着什么。
“你神经啊。”她拍掉他的手,忽然胆怯起来,没来由地心虚。
李乔望着她,似乎陷入沉思,没有再说话。
“Cathy说晚餐好了,让我们下楼呢。”喜欢从门外咚咚咚地跑进来。
“Cathy?”李乔微微蹙眉。
“就是前台那个金发姐姐,”喜欢盯着他,“她说老板娘在餐厅等大家。”
“哦,”李乔的表情有些怪异,“你先下去,我马上就来。”
喜欢点头,替他带上门。
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个人,李乔站起身眺望窗外,皇宫顶上的雪已经越积越多了,这里的雪总是下个不停,铺天盖地,似乎要一直下到人心里去。
深吸一口气,他走向门口。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知道那年冬天,你独自来的时候是否觉得寒冷。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的改变,没有你的日子,我就这样过来了,那么,你呢?
如云的黑发挽成优雅的髻,纤瘦的身影,连身的呢裙,腕间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子有这样的风姿,实在是上天的恩宠。
是她——只从侧脸,他就能一眼确认。
“Hey,你来了!”喜欢一看见他就兴奋地大喊。
一桌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其中也包括她的——记忆的容颜,原来未曾改变多少,他一直以为,再见面时会人事全非,可眼前温柔的笑颜却一如从前,这一刻,他忽然心酸。
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正对他礼貌一笑:“你好,我叫Lien,欢迎来我家。”
我家。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微笑:“你好。”
好久不见。
他在喜欢身旁坐下,小丫头却格外亲昵地靠上他,把玩他的手指,她身上的馨香蹿入鼻间,他忽然觉得放松了许多。
“怎么那么久才下来,”喜欢不爽地蹙眉,“我很想你。”
李乔一怔,伸手摸她的额头:“你发烧了?脑子坏掉了?”
突然对他甜言蜜语。
老笨蛋!喜欢瞪着他心里暗暗咒骂,难得她拉下脸好心发嗲安慰他,他居然不领情。
“你们感情很好,”Lien看着他们微笑,“从中国过来?”
“是——”
“不是——”李乔的话音被喜欢盖住,“英国。”
李乔身体一僵,喜欢则得逞一笑,没好气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指——这个胆小鬼。
Lien一怔,眼里闪过了一丝迷蒙的情绪,但她立刻恢复常态,对着众人举起酒杯:“各位,欢迎光临。”
晚餐是中西合璧的,摆了满桌,十分丰盛。
客人们都赞不绝口,只有李乔一直默默地吃着,不怎么说话。
他吃的很慢,仿佛要把每道菜的味道都记进心里,记忆中的滋味,过了这么多年重新冲击着味蕾,让他的心也抽痛起来。
红酒煎蛋吐司。
喜欢盯着盘中的食物若有所思——原来并不是他的原创。
忍不住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或者是陷入以往的回忆里。
他其实,好可怜。
喜欢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如何给老妈的厨艺打差评,却不知道对另一个人而言,能吃到母亲做的饭已是莫大的幸福。
“咦,这个吐司的味道和你做得一模一样呢。”她甜甜一笑,提高音量看向李乔,后者的表情明显一滞。
“是吗?”Lien看着李乔,脸上再次浮现诧异,“原来还有人和我一样想到这个做法。”
十三、为你流的泪
“哪里一样了?”李乔笑了一下,凤眸盯着喜欢,“乖,吃饭,少说话。”
哪里一样?又怎么会一样?曾经魂牵梦萦的滋味,真正到了嘴边,却连咽下去时喉咙都是刺痛,一直痛到胃里去。或许,他早已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
喜欢怔怔地看着他——虽然他是微笑着的,可那笑意却丝毫未及眼底,灯光在他的眼睫下留下一排阴影,听起来温柔的语气里,也有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他在不满她多管闲事。
讪讪地收回视线,她低头继续对付自己盘中的食物,却再没有刚才的好胃口。
“各位,抱歉我要先离开了,明天是我女儿的婚礼。”
李乔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抖,金色的液体摇曳出一丝不安的光波。周围的祝贺声和道别声纷纷响起,他却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
喜欢担忧地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和抿得死紧的薄唇,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李乔转头看了一下她示意的眼神,似是自嘲地一笑,下颚的线条却绷得更紧,望向门边的那个人,他徐徐开口:“谢谢,恭喜了。”
等了这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地方,千里迢迢而来,却只能对她说这一句。
“夫人,”喜欢喊住Lien,“我能跟您合影吗?我好喜欢这里,还有你的晚餐,如果让妈咪看见,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Lien怔了一下,随即微笑点头,走到喜欢身边。喜欢挽着她,站在李乔身后,将相机递给对面的客人:“麻烦帮我们拍一下好吗?”
“先生,请你抬头。”拍照的那人热心地朝李乔微笑示意,后者终于僵硬地看向镜头。
闪光灯亮起的那瞬,他的心里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悲凉。
“谢谢!”喜欢甜甜一笑,看向Lien,“照片印好了我会寄一张给您的。”
希望有一天,当你看着这张照片时,能发现其中两张容颜是多么相似。
Lien刚离开,李乔就跟着离席,一声不响地往外走,喜欢连忙放下手中的刀叉跟了上去。
“你去哪?”路上的积雪有点深,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你回去。”他头也不回地。
“我不要,”喜欢拽住他的袖子,“我要跟你一起。”
“我去喝酒,你可以吗?”他终于停下脚步,脸色阴沉。
“我——”喜欢一下语塞,咬唇望着他,“我就陪着你好吗?如果你醉了怎么办?”
“醉了就醉了!”他拨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喂!”喜欢火了,“是你把我带到这来,现在又丢下我一个人——”
“叶喜欢,”李乔咬牙,“我现在没心情陪你闹,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她什么时候跟他闹了?
喜欢跑到他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他,“你跟我发什么火?有种自己去找她,亲口告诉她你是谁啊?”
李乔盯着她,脸色顿时铁青。
“对,我是没种,我是开不了口!”他低吼,“你要我怎么说,问她为何丢下我?是否还记得我?还是问她知不知道明天除了是她女儿婚礼之外,还是她儿子的生日!”
委屈,痛楚,心酸,愤怒——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刻彻底倾泄,当他吼出来的时候,觉得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也全都被抽空。
喜欢呆呆地望着他,只觉得眼里有温热的液体不停地涌出来,怎么忍也忍不住,一颗颗自脸颊滑落,无声地融进雪地里。
雪越下越大,漫天的雪花被呼啸肆虐的风席卷,洒在两人的身上。路灯昏黄的光笼罩着寂静的小巷,室内欢快的歌声和笑声却传了出来,有人用不是很标准的英文唱着一首老歌——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我爱你,而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名字。如果你将离开,那么我会把你忘记,把你忘记。
“喜欢,不要哭。”过了许久,李乔艰难地开口,声音里有着清晰的颤抖,“对不起。”
她的眼泪,滴在雪里,却烫到了他的心。
他抬手探向她的脸,她却挡住:“没关系,让它流好了。”
“妈咪说过,流泪也是需要勇气的,所以当一个人哭的时候,流的眼泪一定要值得,李乔,”喜欢指着自己的泪眼,嘴边浮上一丝浅浅的笑,“这是值得的,因为我有把你那份也一起哭了。”
“以后每一次你难过到想哭却觉得丢脸的时候,我帮你哭好了,反正我也会和你一样难过。”
“喜欢……”他唤她,声音因为动容而微哑。
夜色里,她的面容柔美得不可思议,故作坚强的微笑,眼角却含着星点泪光,那样的表情,动人得不像一个孩子。
然后,她靠进他怀里,紧紧地偎着他。
交融的体温带着她的馨香侵袭了他的意识,李乔情不自禁地搂住怀里这个娇小的精灵,觉得心口一点点地回暖。
“喜欢,陪我去拉普兰德过生日好吗?”
“会很美吗?”
“会。”
“有什么?”
“雪,极光,不灭的星星。”
“好。”
还有他。
十四、希望你放弃我
北极圈以外的冬天,此时是冰雪覆盖的永夜。
《诸神的黄昏(Ragnarok)》里说,诸神与巨人怪物们最终决战,巨狼芬尼克吞噬了太阳,于是光明消逝,黑暗降临。诸神的黄昏,世界的末日,是冰封的寒冬,漫天的风雪,无尽的长夜。
如果这真的是世界末日,为何美得这样惊心动魄?
冰蓝色的星空下,是一望无垠的白雪世界,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恍惚间觉得,这真的是世界尽头。
不远处是围着篝火的人群,欢声笑语不断,一对对人影依偎。李乔收回目光,嘴边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大概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拉普兰德,童话般的浪漫,只是若一个人前往,则是寂寞至极的事情。
不过,他并不算孤单,至少还有个人陪。
视线重新在人群中巡回,却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李乔微微蹙眉,往驻地的木屋里走去。
“你在做什么?”李乔看着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摆弄什么的喜欢。
被逮个正着的小人儿猛地站起身,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旁的雪橇犬也同仇敌忾地对李乔低吼,威风凛凛地向前蹿出来。
“小毛乖。”喜欢拉拉铁链,用极不相称的名字哄着,大概是她自己帮狗起的。
李乔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穿着鼓鼓的红色滑雪服,更像一个娃娃,手上牵的雪橇犬更让她看起来派头十足。
“你身后是什么?”他挑眉问道,疑惑于她遮遮掩掩的样子。
“等一下再给你看好不好?”她十分为难。
“不好。”干脆地拒绝她,他又向前逼近一步。
“喂——”抗议声中,她整个人都被他轻松地抱起
视线往下移,他怔住。
“这是什么?”忽然间,喉咙有些干涩。
“蛋糕,”喜欢有些尴尬,吞吞吐吐地回答:“用雪堆的生日蛋糕,我本来还想再弄好看点的。”
堆了三层,边缘甚至细心地弄出了花纹。
“谢谢你的‘雪糕’,”李乔轻轻一笑,低头解开她的手套:“冷不冷?”
她的手果然是冰的,在雪地里刨弄这么久,再厚的手套也不管用。
喜欢摇头,爱极了他掌心的温度,忍不住摩挲他宽厚的大手。
“不过只有一根蜡烛。”她从口袋里掏出蜡烛,献宝似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问木屋里那个猎人叔叔借来的。”
风有点大,喜欢戴上手套围住蜡烛:“你来点啊,我护住。”
微弱的火光在她手中燃起,摇曳生姿,映红了她娇美的笑颜,水眸深处,眼波流转,却又如此清澈。
李乔不禁发怔——她就如这冰原上的白雪,晶莹剔透,不带一丝尘垢,美好得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许愿啊。”喜欢忐忑地望着眼前失神的男人,冰蓝的夜色笼罩着他的脸,居然有种哀伤的味道,她忽然有些心慌。
烛火熄灭的那一秒,眼前微微一暗,李乔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从小父亲虽然记得他的生日,但总是打发他和朋友一起吃喝玩乐,直到长大了也是如此。他是第一次这样安静地过生日,此情此景,也许一生难忘,然而这一切,却只是一个孩子带给他的。
不知过多久,他缓缓站起来,仿佛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要花他很大的力气。
喜欢仰头看着他,他的身后,是辽阔的夜空,星河闪烁,如此地耀眼。而他的表情却陷入阴暗里,叫她看不清。
“喜欢,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低声开口,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暖意袭来,喜欢微微诧异,他第一次这样主动亲近她。
“怎么了?”她问,似乎听到头顶有轻轻的叹息声。
“你喜欢我,是不是?”
喜欢整个人顿时僵住。
“我答应过带你到拉普兰德,现在我们就在这里,可是喜欢你知道吗——童话和现实始终是不同的,拉普兰德没有冰雪皇后,没有她的宫殿,更没有你说的加伊。很多时候,梦想永远只是梦想,无法实现。”
就如他,早已放弃曾经对亲情和爱情的奢望。
“我不要听!”下意识地,喜欢捂住双耳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仿佛他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是有毒的一样。
他到底想说什么?为何她的心里这样的慌乱,害怕?
“喜欢,”他用极温柔的语气唤她,却残忍又强硬地拉下她的双手,“你听我说——”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他们循声望去,却看见天际的流光溢彩,魔幻不似人间,生生地夺去所有人的呼吸。
“是Aurora!”喜欢激动地喊,拉着李乔在雪地里蹦跳,那一瞬间,连李乔都震慑于眼前的美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淡绿、紫红的绸带在深蓝的天幕下飘舞翻动,这迷人的Aurora,就如爱人的眸光,变幻莫测,却叫人难以自拔。
“李乔,”喜欢忽然安静下来,抬头望着他,“如果连极光都可以遇见,为什么不可以相信别的梦想?”
李乔依旧沉默,喜欢看见绚烂的天光映在他的脸上,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吗?”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
她望着他。
“希望你放弃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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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放弃我,喜欢。
这世上有没有第二个人,生日许愿是要另一个人放弃他,不要去喜欢他?
即使有,想必也是少之又少。
一开始,她真的不相信他竟会那样对她,然而三年过去,时间的流逝中,她渐渐意识到他的决心。
天台的风有些大,裙裾翻飞时,有阵阵凉意随之袭来。喜欢抬起头,望向那片深蓝的夜空。
纽约的高楼太多,霓虹太亮,星光不是被遮掩就是显得黯淡,于是她常常在夜晚一个人爬到天台仰望。
只是,又怎会一样?
她常常想起那夜的极光,他歉疚却坚定的眼神,流动的天光映在他脸上,橙绿紫蓝,他是如此的英俊好看。
楼梯口有脚步声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她的视线。利落的黑发,俊美的脸部线条——喜欢的心跳有一瞬的停止,难以置信地站起来,梦游地往那人的方向走去。
“是你吗?”她喃喃道,眼神有些迷蒙。
“谁?”低柔却又全然陌生的声音破除了那一刻的魔咒,喜欢盯住眼前的容颜,对上一双深蓝的眼眸。
不是他,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抱歉,认错人了。”失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默默地与那人擦身而过。
十五、痛就哭出来
一下重重的敲击之后,琴音嘎然而止。
“三十遍,”清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对这首Nocturne有偏爱么?”
喜欢站起身,一言不发地与那人擦身而过。
有所偏爱的,不是她。
曾经她听到烦,也从来不弹,而这些日子以来,她却疯狂地重复这首曲子。
“站住,”那人的声音掺上几许冷意,“作为一个学生,你就是以这种态度对待老师的?”
喜欢转过身,明亮的眸子直视他:“现在是课下。”
“课上也没见你多专心。”
会在他课上走神的,实在少之又少。那么多崇拜与敬佩的目光中,只有她托腮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却又似乎很茫然的样子。
喜欢凝视了他几秒,转身继续往前走。
“任性的小孩,”他居然低低地笑出声,“你母亲没有教你要尊重师长吗?”
迈出的脚步顿时止住。
——喜欢,如果你不想写作业,那就不要写,拿个零分回来,至少是诚实的,你把李乔替你写的交上去,是在侮辱你老师的智慧。
尤记得那年的寒假,母亲生气地训斥她,当时她满不在乎,而现在,她多想再听她说教一次。
记忆如洪泄铺天盖地,随之而来的是胸口蔓延的痛意,生生地逼出眼底的泪,仓皇中,她拔腿狂奔。
“喂!”呼喊声被她抛在身后,楼梯的转角,她重重地摔下去。
匆忙的脚步声跟了下来,伴着一声焦急的问候:“怎么样?摔到哪了?”
喜欢动动手脚,关节处都是一阵刺痛。
“痛就哭出来。”他的声音已恢复平静。
忽然间,像是某种咒语被解开,眼泪终于不受抑制地滑落连脸颊,一发不可收拾。
“你——”男人诧异地看着痛哭出声的喜欢——有这么痛吗,此刻她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他们都要我笑,因为我笑起来像妈咪,可是我真的好想哭……他们都瞒着我,没有人告诉我妈咪得的什么病……如果我早知道,我就不会总惹她生气,也不会总是到处乱跑,不陪在她身边……”
她哭得那样厉害,全身都因抑制不住的抽泣而颤抖,恍然不觉自己靠进他的怀里,像一只迷路的小猫。
“其实我是个坏孩子……我一直嫉妒妈咪,爸爸爱她……李乔也爱她,就连爸爸替我起的名字……都是因为她……可是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
男人沉默地听着,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没有说话,只是搂着她,静静地聆听。
怀里的人儿哭得累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嘴里却还在喃喃碎语。男人的目光落在那张泪湿的俏颜上,眉头紧了紧,轻轻地叹了口气。
圣安德鲁斯阴雨绵绵。
母亲长眠的地方靠海,是因为她对父亲说过,她喜欢住在海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只是这一年的冬天,却似乎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一直以为,生命是喧嚣而明亮的,可忽然间,风云变色,有一个人就这么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能体会心突然间缺掉一块的感觉么?空落落的,只剩记忆斑驳的暗影,一遍遍地提醒着从前,那些永远消逝的从前。
书上说,如果一个人去世了,是去爱她的人心里。那么,有没有人知道,活着的人该何去何从?
向来英伟的父亲憔悴了很多,很多时候,他只是坐在阳台上不说话。
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掉了下来,在地上发出轻响。
喜欢走过去捡起来,躺在手心里的,是母亲常戴的那枚Emporio Armani的耳钉,银色的飞鹰。
“喜欢,你知道么,”父亲的声音有些低哑,“这枚耳钉其实是我的,当初我硬要给你妈咪戴上,她的耳洞已经堵了好久,结果痛得眼泪都出来,真没用。”
喜欢看到他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却哀伤得让她不敢直视。
“爸,我替你戴上好不好?”她微笑,手有些颤抖。
叶听风点点头,合眼靠在椅子上,眉间的褶痕更深了些。
喜欢撑着伞,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雨幕中,他如沉默的雕像。
三年没见,却仿佛隔了一辈子。
呵,忽然间有些想笑,她才十四岁,却觉得自己像四十岁。
若母亲没有去世,也许她还在美国,而他亦不会从中国过来。
一步步地走到他身边,她的个子不知不觉已到他肩头了。
“嗨。”她说。
他转过身看她,双眼微红。
在医院的那晚,她看见他站在门外,久久地仰着头,月光下泪湿俊颜。
“你长高了,喜欢。”他轻轻地开口。
“嗯。”
还好,他没怎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