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301 更新时间:07-06-11 20:08
暴汗,构思kiss场景历时四个小时,写得我一身汗,千羽果然没长着写H的脸啊。
予取予求的放任着他漫长连绵的深吻,一笑只觉得身体酥麻,视线也失去了焦距。
真的能忘记一切,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吗?
“看着我”,凤随歌微微喘息着离开她的唇,每当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他心中无名的恼火就熊熊燃烧。
那双摄人心魄的眼——满含着一种令男人不顾后果不惮犯罪愿意拚尽所有去占有去揉碎的美丽的倔犟……
他的唇很软——真的要放任自己的情感去证明自己究竟有多喜欢他,证明这份情是否已经到了无法斩断的地步吗?
一笑狠狠的咬了上去,用尖利的牙齿将他的嘴唇咬破,她愉悦的享受着涌进嘴里的血腥味和他的轻颤,腥咸的味道使她激狂得想毁灭一切。
对于她的蛮横,凤随歌却以温柔和宠腻回应,密合的双唇不断汲取着她的呼吸,一波波反复缠绕的情热竟然无比的深情。
于是她迷醉了,闭着眼细细体会这美妙的感觉,然而他的下一个举动使她全身僵硬——凤随歌火热的手掌沿肩缓缓蜿蜒而下,手指和掌心一刻不停的在她手臂上滑行,她几乎能听到身上每一个毛孔发出的尖叫。
凤随歌温柔的牵起她受伤的那只手,拇指轻柔的摩挲着她掌心的几处伤口,无言的传递着疼惜和歉意。
轻微的刺痛让一笑的眼神恢复了几分澄明。
她恨自己居然轻易的被一件衣甲感动,明明是要斩断一切与他的联系,将他从自己生命里彻底的驱逐出去的,却反过来被他给吞噬了。
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从今天起,从她接受凤随歌的亲吻的那一刻起,一切已经不同,而且再也回不到从前。
一笑恼恨的离开了他的唇,重重的咬上他的颈侧,有那么一瞬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想要将他的喉咙咬断,吮尽他的血液。
凤随歌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带着点投降的意味,气息也极为混乱,但他丝毫没有躲闪,更没有推开一笑,他知道,此刻的一笑如同久囚的困兽被放出了牢笼,不让她扑噬个够,她绝对不会松开她尖利的爪牙。
只是没想到她下手这么狠,不,是下口,他在心里暗自叹息。
过了许久,一笑慢慢松开了牙关,“你真的甘愿承受这样的痛楚吗?”凤随歌低哑的笑,“到现在我还没有想好怎样弥补那天犯下的错,所以,若你觉得不够解气,再咬几口也好,只是不要再追究了,行吗”
是啊,事已至此,何必再纠缠与以前,就让以往的相互猜疑与伤害,躲闪与逃避,冷漠与灰心都随风而去——她心底有个柔软的声音娓娓述说着。
身心的折磨,相互的猜忌,却又都拥有过度偏执的骄傲,所以总是在各自的强硬独断里一再的纠缠和相互伤害,你们真的可以平和的共存吗——另一个声音仍是盘旋不去。
“好”,一笑有些费力的开口,“但我不会答应你什么……”,“我不要你答应什么”,凤随歌盯住她的脸,“我只要你丢掉那些所谓的规则,放下你对我的防备,试着体谅我,接受我……”
一笑终于忍不住捶了他一拳,“这还叫做不要我答应什么吗”,凤随歌则顺势按住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喜笑颜开,“真是好——原本以为只要让你看到我的决心,便可以放开所有的心结,可却没想到一碰上我,你就越来越往那牛角尖里钻,也不知道我在一旁看得有多急,有时候真想好好打你几下解气,可是又舍不得……”
其实应该早点这么说的,该早些放下过去的,该早些便这般紧紧拥抱再也不放手的。
低下头亲亲怀里的人儿,凤随歌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一颗心就像在满天的阴云散去之后,出现在屋外的阳光一般温暖。
一连数日的大雨影响了行程,好不容易盼到个晴天,才赶了半天的路,天上的阳光还来得及没隐去,大雨便如千军万马般由远及近浇了过来,夏静石只得再次下令扎营。
两边山上的林木在雨中疯狂的摇摆着,雨滴尽可能倾斜地落下,在风力的帮助下打得人面颊生痛,大雨滂沱中,赤着上身的宁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抡起大椎将用来固定车马的木桩打进地面,凌雪影撑着油伞蹲在一旁,忽然将伞一旋,伞面上汇集的雨水沿着飞转的伞边,箭一般全部朝宁非飙射而去。
“你在干什么?”宁非气急败坏的揉着眼睛喊,“净添乱,跟你说了不要跟来——再一会全身都淋湿了,受了寒又要生病”,“是你叫我不要和她单独在一起的啊”,雪影撇了撇嘴,“再说了,连石头都在干活,我怎么好意思像她一样呆在车里看大家忙”
“那你朝后退一点”,宁非又抹了把脸,“不要捣乱,等我……”,话未说完,雪影格格笑着又冲着他旋了一圈伞,宁非咬牙切齿的看着她,忽然将大椎一扔,伸手在地上一按,举起沾满泥浆的手便胡乱的朝她脸上抹去。
雪影猝然不防间直觉的朝后仰开,随着一声尖叫,她坐倒在泥水里,还给宁非抹了个正着,顿时又是气又是笑,索性连伞也扔了,在地上抓了把被雨水泡得稀烂的泥,扑过来便朝宁非脸上按。
宁非大笑着躲开,一边躲避着她的泥手一边伺机偷袭,不一会雪影的脸就花了一半,她也顾不上擦,一路追打着宁非,整个营区都是两人的笑闹声,引得附近冒雨劳作的禁卫三三两两的聚到一处,纷纷指点谈笑。
宁非忽然站住,肃然道,“等等,你听——”,雪影直冲冲的扑上来,将手里的泥巴糊了他一脸,Сhā腰笑道,“和我玩心机……”,笑了一半脸色也变了,“那是什么?”
不远处的山谷中传来打雷般的闷响,地面也发出轻微的震动,拖着车驾的马,有几匹已经吓得跪倒在地,就连那些训练有素的军马,也有几匹挣断了缰绳,狂奔而出。
夏静石已从人群中抢出,暴喝道,“带上物资和马匹,尽速撤到山上去,快!!!”
一笑 正文 第61-65章
章节字数:11542 更新时间:07-06-11 20:10
夏静石的呼喊像炸雷一般响彻整个营地,也炸醒了正在闭目假寐的凤戏阳,她猛的睁开眼,一个随行的侍女正好冲了进来,惊惶道,“王妃,遇到洪水了”
正手足无措的看着侍女们惊惶的进进出出搬送着东西,鸾轿的帘子被一把挥开,夏静石湿淋淋的闯了进来,劈头喝道,“必要的东西带着,其他全丢下,跟着他们朝高处走”
果然没有看错他,他还是记得她的。
眼看着夏静石转身要走,来不及细细体味心底油然而生的甜蜜,凤戏阳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夫君,我和你一起走”,夏静石却早已头也不回的冲进雨网。
人喊马嘶中,所有人已经撤到安全的山腰处,回头看山脚的营地,空地上的大部分车具与一些弃置的大型物件已在泥浆中沉浮着漂向远处。
随着暴雨的猛烈冲刷,山间沟壑处漫出万千水柱,声势盛大,山石泥沙纷纷垮塌,混合在一起,顺着山势汹涌流下。
雪影在帮忙抢救军马时还崴伤了脚踝,此刻正蜷在同样神情疲惫的宁非怀里,呆呆的望着坡下滚滚的泥洪,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后怕,她微微的打着颤。
宁非的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一手撑着用来遮雨的上衣,另一只手环住她,安抚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低的絮语着。
“他在哪里!?”原本的静致被一个惊恐变形的女声打破——凤戏阳。
她撑着一把有些破损的油伞,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雨淋得晕开,全身上下均是一派渡劫后的凌乱样。
刚开始爬山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着仪态让侍女撑着伞跟住,但到了后来,越朝上走山路越陡,她只得放弃了油伞,和所有人一样冒着大雨,手足并用的朝上爬。
此刻她正在满怀惊恐的寻找夏静石。
“他人呢??!”见宁非转过头来,凤戏阳焦急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快回答我”
宁非皱了皱眉,举起右手朝另外一个方向指去。
凤戏阳没有说话,正要从宁非身后走过时,雪影叹了口气,“就算没有称呼,总算也应该道个谢吧”,凤戏阳停了一停,抛下一句“谢谢”,又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前走去。
蜿蜒的山路两边临时搭起的避雨棚里零散的坐着同行的军士,见到她走来,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正在进行的闲聊,有几个年纪小的军士站起来想行礼,四下看了看又犹豫的坐了回去。
凤戏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夫君他……”,一个将领站起身,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殿下爱洁,方才与我们一起抢运物资弄得满身狼狈,现在应该正在后面整理呢,王妃请在这里稍等片刻,容臣下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凤戏阳并不想在这里多呆,因为每个人看她的眼光都怪怪的,使得她站到哪里都有如芒在背的感觉,“我直接过去找他就可以”,军将虽有不悦,但没有坚持,朝不远处的一个弯口指了指,“殿下在那边”。
转过弯,前方不远处站着夏静石与萧未然两人,撑着油伞的萧未然肩上搭着一件满是泥泞的衣衫,从颜色上勉强能辨出是夏静石之前穿的那件,而一旁的夏静石早已就着雨水将满身的泥浆冲掉,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正在将理顺的长发束起。
萧未然首先发现了凤戏阳,轻轻咳了一声,“殿下,王妃来了”,夏静石唔了一声,从容的将头发绾好,转过身来,“你找我?”
“我来看看你”,凤戏阳和他眼光一触,忽然有些无地自容起来,纵然是全身满身湿透,他也还是保持着一贯的雍容,可自己却是满身狼狈——她的视线忽然凝住,他发上绾的水蓝色簪子,像是上次在他书房里看到的那根琉璃簪。
明明是女人用的簪子,为何他会毫不避嫌的用来绾发。
她下意识的说,“夫君的簪子……”,夏静石微微一怔,微笑道,“之前用的那根方才不慎失落了,正好身边带着这根,所以便先用上”,见她还是直勾勾的盯着那簪子,他索性从发上拔下递过给她看,“这是帝都官窑烧出来的上等琉璃,若此次运气好遇到开窑,你可以多购置些以后用”
凤戏阳刚将簪子接在手里,一阵猛烈的山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吹过,掀翻了她的油伞,她顿时手忙脚乱的抬手去抓,手里骤然一空——几乎是同时,随着萧未然的一声狂喊,夏静石从她面前擦过,沿着陡峭的山壁滑了下去。
凤戏阳的双眼因为惊恐而睁到最大……
方才她忘了手里的簪子,抬手间竟将簪子甩出去了……
甩出去的簪子在地上跳了两跳,开始顺着陡峻的山壁朝下滚落,夏静石朝簪子飞扑过去,但下面数丈就是江水般一泻千里的混着石块的泥水……
萧未然厉声喊道,“殿下——”,也跟着一跃而下,闻声赶来的军士更是乱成一团,叫殿下的叫殿下,喊参军的喊参军,更有两名军将奋不顾身的随着夏静石和萧未然下落的身影朝谷底直直的滑下去。
只是片刻,夏静石已经滚落到谷底,陷入泥流中,不久又冒出,已成了泥人,那泥人随着泥流翻滚着,陷入,冒出,再陷入……
接二连三的,萧未然和另外两名军将也落了进去,三人都只是勉强挣扎了几下,便再也抵不住巨大的冲力,和夏静石一样在泥水中翻滚起来。
凤戏阳惊呆了,石人般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半天才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夫君……”缓缓的掩胸软倒下去。
宁非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他额上青筋贲起,红着一双眼将凤戏阳从地上提起,嘶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凤戏阳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只是空茫着一双眼喃喃的解释,“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宁非将凤戏阳一推,转身就走,凤戏阳踉跄着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却极快的爬了起来,追着宁非的步子奔上去,拽住他的衣袖,“求你救他!我求求你……”
宁非手臂一振将她挥开,森然道,“四个人,不管少了哪一个,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拉你殉葬,我发誓!”
忽然从正在赶下山的一队军士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殿下没事!他们还活着!”,宁非心中一喜,丢下凤戏阳便朝那边狂奔过去。
谷地里的榛树林中,交错的灌木和树干减缓了水流的冲力,几个人顺势攀在了最近的树身上。
“殿下”,萧未然剧烈的咳了一阵,扬声道,“你没受伤吧”,夏静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萧未然忍了忍,终还是埋怨道,“就算丢失了,和她解释一下,她也不会说什么……”,夏静石隐约笑了笑,“当时根本没想到会滑到谷底——好了,节约些体力吧”,说完他便不再言语,萧未然也只能转头去招呼另外两名武将。
暴雨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转小,狂奔怒啸的黄|色水龙也露出了疲态,宁非和几名身强力壮的军士手挽着手,趟着齐腰深的泥流缓缓的接近榛树林,将已经筋疲力尽的夏静石等人接了回去。
凤戏阳哭得两眼通红,站在一旁仍止不住的抽噎,见到一身狼狈的夏静石向她看来,又哭了起来,“你有没有怎样……我不是有意要将簪子甩出去的……”
夏静石听到簪子二字,眼神冷了几分,朝戏阳缓缓的伸出手来,掌心上,静静的躺着半支水蓝色的琉璃簪子,“断了,你满意了?”
站在一旁焦急观望的雪影不敢相信的惊呼起来,“是为了这个簪子?!”夏静石没有接话,收回了手,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开。
夙砂国一年一度的武技大会。
四周看台上搭起各种棚子,最靠近国主凤歧山身边的皆是皇亲贵胄,国内权臣则依次而坐。
“其实我很讨厌这样的场合”,凤随歌似笑非笑的看着礼官顶着太阳汗流浃背的宣读国主的令旨,对一旁意兴阑珊的一笑说,“因为每次都要听那个礼官锯木似的声音,真是刺耳”
“干什么非要开这种大会不可,又非要逼我参加,来了竟然还是乏味要死的样子”,一笑没好气地问,“因为我是摄政皇子”,答案简单明了。
在一笑看来,这个大会重点不在武技竞赛,而在于自己的出席,平步青云的付一笑现在一举一动几乎都是外界瞩目的焦点,对这种如果不出席将可能落人口实,会被说成抗旨或者畏缩……
场中的号角响起,武技大会开始,各路人马陆续进场。依照夙砂国的传统,在武技大赛 中,不限何种武器,胜者可受封为一等武将。
凤随歌肃然指着正驰进场中的一名青年将军道,“他便是戥昕侯叶端方”,一笑只对他看了一眼,也认真起来,“上次你提到过他,有什么问题吗”
凤随歌忽然恢复了嬉笑的态度,“你想不想赢他”,“不想”,一笑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不会替夙砂训练箭锐的”
凤随歌立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捧着胸口哀叹,“你叫我不要对你放手,你却要拱手将我送到别人怀里”
一笑怔了片刻,忽然打了个哆嗦,显出一副憎恶的表情,“你要娶了男妃便再也不许碰我一根指头”
凤随歌差点摔下大椅,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眼光,他哭笑不得的指着一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一笑也瞪他,“你不是说我要把你送给他”
凤随歌顿时气结,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我说的是送到别人手里”,一笑仍在强辩,“你在跟我说他的,接着又说输了就要把你送人,不是送给他吗?”
这个时候,姑余在一旁呵呵的笑起来,“可,可以送,给他的姐妹”,凤随歌和一笑同时惊讶的回头看他,“姑余?”不同的是,凤随歌是惊讶,付一笑是震惊。
姑余见受到关注,很高兴的接了下去,“还有府里下女,还有厨房……”,一笑早已笑得滑下大椅,凤随歌额上青筋跳了跳,隐忍的止住姑余下面的话,将一笑拉到棚外无人的角落。
“笨蛋!”凤随歌低骂一句,狠狠吻住她,不断亲吻的间隙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件事,但是看你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又生怕你一个不注意真的把我给卖了……”
一笑生涩的回应他激烈的热吻,害得凤随歌的呼吸乱了几拍,他的手覆上一笑的腰侧,表情温柔而微妙,“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要好好补你一个新婚之夜”,面色绯红的一笑眼眸清亮瞪着他,“你心里就不能想些别的吗——你刚才话没有说完,别岔开话题”
“一笑你听着,父王的意思是,如果戥昕侯赢了箭技,我就有可能……”“又是政治联姻”,一笑稳稳的接下去,“是这样吗”
凤随歌点了点头,扬起一抹淘气的笑容,“你如果不想看我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就得为我赢了这场比赛——从前是我保护你,这次换你保护我了”
一笑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忽然冲他呲了呲牙,“想都别想”,说完不等凤随歌反应,便笑着推开他跑走了。
刚进行到一半,正在候着下一场,一个精壮的武士奔近凤随歌的棚子,跪倒在棚前,声震全场,“臣下,郇翔,请少妃赐教”
场内外顿时一片哗然,连凤歧山都颇为意外的看向这边——郇翔因为夏静石的缘故在婚宴之后,官降数级,大部分家财也被查抄,此次武技大会是他重振声威的机会,他又怎么会错过,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一上场便直指付一笑。
付一笑正要站起,凤随歌一把捉住她的手,沉声令道,“姑余,你去”,姑余应声站了出来,以他独有的缓慢脚步,慢慢朝外面走去,步入广场。
郇翔愕了一愕,但又不敢顶撞凤随歌,当下犹豫道,“臣下……”,凤随歌微微一笑,“你若胜得了姑余,再向一笑挑战吧”
“姑余应该没问题吧?”一笑略不安的问,凤随歌交叠着双脚,怡然自得的朝椅背一靠,“放心,以他的刚勇,应付郇翔是游刃有余的”
付一笑看了一会,原本高悬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姑余的招式没有任何花俏,冲拳就是冲拳,撩腿就是撩腿,而郇翔始终不敢硬碰硬的与他对上,一味闪避游斗,旁观的看台上已经在发出不满的嗡嗡声。
凤随歌轻轻的牵了牵唇角——皇子府一个愚钝的跟班门房也能有如此惊人的拳术,这对一些心怀不轨、蠢蠢欲动的人也是一种震慑。
又看了一会,凤随歌敛了笑容,以郇翔的本事,不应该如此不济,所以,他应该是在拖延,他在等姑余体力耗尽,“姑余,尽速解决他”,凤随歌沉声喝道。
姑余的拳顿时加重了一倍不只,郇翔震愕得毫无招架之力,迫不得已之下他接连不断的退出几步想要远离姑余稍作休整,却听咣的一声锣响——不知不觉中竟踏出了斗场边界。
按规则,比斗结束,郇翔,落败。
不等礼官宣布结果,凤随歌一震衣袖,长身立起,“郇翔身犯重典,不光不知悔改还主动挑衅皇子妃,而今又输了比斗——所以,今日此战不光应判他落败,还应削他军籍,永不录用!请父王下旨”,这样的力量,朝中越少越好。
瞬间一阵惊愕声传遍会场,郇翔没想到落得如此后果,当下跪倒在地,求助似的朝凤歧山顿首道,“国主明鉴……”,风歧山忍了忍,还是点头道,“就依皇子的意思办”
郇翔眼中顿时显出怨恨之色,自锣响就呆立在一旁的姑余显然没能领悟到底发生了什么,结结巴巴的伸手便要扶他,“没事,下,下次你找我,赢回去”
郇翔猛的一扬手,满满一把尘沙劈头盖脸向姑余撒去,突来的变化快得令人来不及做出反应,外场全部人都怔住。
郇翔抽出暗藏在靴筒里的护身匕首,带着誓在必得的杀气跃身而起,迅雷不及掩耳的朝怒吼着揉眼的姑余扑过去。
在一片错愕声中,对身外环境毫无防备的姑余眼看就要避不过这一道迎面而来的恶毒攻击——一支羽箭从他的前额刺入,直贯后脑。
好强的弓,好快的箭,好准的眼!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住了。
瞬间,只是一瞬间,郇翔死了,被人在比斗场上一箭射杀,羽箭是从前额破入,箭手在前方所有人都顺着箭尾的方向看去。
凤随歌身旁立着一个着雪白箭衣的射手,面对着那么多人的眼光,却仍是一身旁若无人的倨傲,在强烈的日光下,只觉得有光华隐隐从她身上透出。
凤歧山早已震惊的站了起来,此刻更是怒喝道,“付一笑,你当着孤王之面射杀我国军士,该当何罪!”
“我有何罪!在竞技场上,以如此卑劣的手段伤害对手,难道这便是夙砂的武道吗!”一笑动了真怒,与他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判决未下,郇翔仍是夙砂的军将,更何况他也并未真正伤到人”,凤歧山冷笑,“而你,却直接将他射杀了!”
“一笑,不可当众顶撞父王——文武大臣都在场上,他们一直想抓你的把柄,现在,动辄得咎呀!”凤随歌奋力扣住她的手腕,极力劝道。
“若我不出箭,姑余便有危险,所有人都看的明明白白,为何都要偏袒郇翔怪罪于我”,一笑已怒得理智几失,犀利的眸光锁住始终高踞王位的风歧山,“若夙砂国就是这样,我倒想先向国主讨教讨教……”
场外一片讶异声浪,凤随歌倒抽一口凉气,使出全身力气将奋力挣扎的她制住,“不要胡闹,谁也不能公然挑战父王,这可是大不敬”,“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若成心治我,我射杀郇翔已是死罪”一笑忽然停下挣扎,冷冷的说道。
两旁属于朝臣的棚子对付一笑公然放肆的举止,早涌起了反感的讨伐声,虽然刚才郇翔对付姑余的手段卑劣之极,但在夙砂国,别说挑战,敢公然反抗凤歧山的人根本是寥寥无几。
姑余仍被沙尘蒙着眼,饶他再愚鲁也已听出场中紧张的气氛,他闭着眼胡乱挥舞着手臂嘶声喊道,“不是少妃,是将军”,“住口”,凤歧山怒叱道,“区区一个贱民,此处没你说话的余地!来人!先将这个公然在孤面前喧哗的贱民给我拖下去重责两百军棍”
“父王”,凤随歌终于忍不住了,“郇翔虽未伤到姑余,但他的动机已经非常明显,姑余天生愚钝,也并非有意咆哮天颜——儿臣请求父王将此事交给刑监司,儿臣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偏私”
“那付一笑挑衅孤王的事情怎样清算!”凤歧山冷冷的问道,凤随歌愣了愣,一笑已经沉沉的开口,“郇翔一事如能秉公处理,一笑甘愿为先前的冒犯负荆请罪……”
“请罪倒不必”,凤歧山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毕竟你是随歌的宠妃,孤也犯不着与你一个妇道人家过不去……”,旁边顿时立起一名军将,大声禀道,“臣以为不妥,国主仁慈乃夙砂之幸,但若国主不对少妃做出惩治,只怕难以在天下人面前树立威信”
话音刚落,已经引起一片附和声,凤歧山故作姿态的沉吟片刻,勉强道,“好吧,但看在随歌面上,孤王会适当放宽一些,诸位爱卿可有异议?”下面立即响起一片歌功颂德的赞扬之语。
凤随歌气得浑身发颤,付一笑却已冷静下来,“先前确是我气过了头,这样的机会让他们抓到,定不会轻易放过,若强压下去,恐怕只会让你声名受损”,凤随歌懊恼道,“我不在乎什么声名,我答应过要护着你的”
一笑从他手中挣出来,粲然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也不会是什么大刑罚,我索性坦荡些去领了吧,也免得累及锦绣声威”,说罢将贪狼和箭筒解下递给他,朝外走去。
凤歧山带着一抹莫测的微笑看着来到他座前跪下的付一笑,良久,亢然令道,“为肃整朝中风气——来人,将少妃带到操练场,曝悬木柱直至太阳落山,以警惕众人!”
“父王!”跟过来的凤随歌怒喊,“一笑明日要参加箭技之竞啊!”,凤歧山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歌休要胡闹,孤已经很宽仁了,若她不是你的侧妃,孤早就令人将她砍了”
一笑没有反抗,任凭夙砂的军士上前将她捆绑带走,她知道如果自己拒绝接受就表示抗命,只会正中凤歧山下怀,那会引起更多的事端——只要她能忍过就没事,只要她能忍过……这一下午。
和凤随歌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微笑的抛下一句话,“看来,我明日想赢也难了,你还是早些打算一下吧”
悬曝中的悬,是指用麻绳将人提到只有脚尖触地,看似轻松,实际上只要绷紧的腰身腿脚稍有放松,腕间粗糙的麻绳便会承受整个人的重量,时间久了容易血脉不通,甚至筋骨痉挛。
被粗鲁的绞上麻绳时,付一笑死命咬住牙关,毫不示弱的瞪视着凤歧山派来的监刑官员,监刑官则昂首傲睨着她,漠然对一旁的校尉下令道,“好好看住了”,随后便移步走向荫地。
夏日的骄阳努力吞吐着热力,不一会汗水就湿透了付一笑的衣裳,跟在一旁的凤随歌只站了片刻,便暴躁的冲上台,指住看守的校尉喝道,“放她下来!”
校尉战战兢兢的解释道,“皇、皇子,这是国主的命令……”,“滚”,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校尉立时慑息在当场,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喂——”,上方传来付一笑的声音,“他们不光是看着我,还在看着你呢”,凤随歌动也不动的看了她片刻,走近悬着她的长杆,抽出随身配刀。
“凤……”,一笑话未说完,只听锵的一声清响,凤随歌将配刀Сhā在一旁,转身走到一笑背后,高大的身体挡住了照射在付一笑身上的阳光。
“皇子,臣下帮您……”,校尉小心翼翼的绕开地上的刀,上前指了指缚在木柱上的绳子,“不用”,凤随歌冷冷的看了一眼荫地里坐立不安的监刑官,“告诉他,只要他敢在国主面前多一句话,我让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不到一个时辰,凤随歌身上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依旧纹丝不动的矗立在那里。
一笑唤了他几声,却不见他回答,便努力旋动身体,想要转过来看他,忽然听到背后凤随歌低哑的说,“节约点体力,还有几个时辰呢,有话回去再说”
“你要站就站到我前面来”,一笑倔强的说,“躲在后面做什么”,“笨女人”,凤随歌轻笑,“我有一辈子时间给你看呢,何必急这一时”
一笑沉默了一会,又问,“明天你准备怎么办”,凤随歌故作神秘的反问,“你猜我会怎么办”,“你找谁替我出赛?”,付一笑弓了弓背,像是在舒展筋骨,“还是你自己去?”
“我准备——”,凤随歌朝前一步,俯在她耳边说,“娶他做男妃,然后新婚当夜伺机毒杀他”,一笑嗤的一声笑起来,“你不如将他当场格杀,他是不敢伤你的”,“真是妙招”,凤随歌恍然的一拍手,又嘻皮笑脸的说,“我给父王罚的时候,你可得来替我遮太阳”
一笑才笑了几声,微微喘息起来,凤随歌面容一肃,“行了,别说话了”,便不再言语,一笑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回答,这才安静下来。
日头渐渐偏西,一笑的气息越来越乱,凤随歌早已转过身去面对夕阳,焦急的数着时刻。
终于,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天边的瞬间,凤随歌大步走上前,拔出嵌在地上的佩刀,朝木柱劈下雷霆电闪般的一刀。
只是轻轻的唔了一声,一笑朝后软了下来,凤随歌将佩刀一掷,接住她的身体,横抱起来便朝外奔,一笑在他怀里还在笑,“慢一点,别摔了我”,“你还有心思说笑”,凤随歌脚下不停的骂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一笑只是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她又轻轻的唤了一声,“凤随歌”,“我不介意你叫我夫君”,凤随歌咬牙切齿,“你又想到什么话来气我?”,“跑的慢一点,我想我快,被你颠晕了……”一笑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也慢慢放软。
凤随歌停了停,不敢相信的晃了晃怀里正在缓缓闭上眼睛的付一笑,转眼又狂奔起来,一迭声的吼着,“来人,传医官,快给我传医官”
凤歧山坐在龙案前,仔细的听着从锦绣返回的黄管事的回报,沉吟道,“那些军将的态度确在孤的预料之中,毕竟两国交战之时,死伤无数啊。这样看来,戏阳在锦绣过得还算如意——她还提到别的什么吗?”
黄管事一进城门便风尘仆仆的进了王宫,闻言端正的磕了个头,“回国主话,没有什么了”,凤歧山冷笑,“是真的没有,还是奉命没有?”黄管事一愕,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国主明鉴,公主她……她确实没再说什么”
凤歧山拍案而起,负手踱了两步,“孤相信他与戏阳能在人前做出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但依夏静石的个性,他绝对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为戏阳布菜——孤再问你一遍,你考虑好了再说话,戏阳的情形究竟糟到哪一步?”
过得半晌,黄管事才吭吭哧哧的说,“回国主的话,因为两国宿怨,目前公主在锦绣,确实不是特别顺心,但臣下相信,以公主的机智和才貌,定能很快的打动镇南王……”
“放屁”,凤歧山怒极之下口出秽言,“夏静石要那么容易便会动心,他就不是夏静石了!”
见凤歧山动怒,黄管事惊得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透,口中连称,“国主恕罪”,凤歧山平静了一下,冷然道,“孤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快说!”
黄管事这才战战兢兢的将在锦绣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出人意料的,凤歧山的表情越来越柔和,听到戏阳怕他知道了生气,所以教黄管事怎样应付他的问话时,面上更显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真是孤的乖女儿,真是孤的好臣子,嗯!?”他意味深长的说,“你们到底是担心孤气坏了身子?还是怕离得太远,孤做不了主呢?”
“公主说,是不想让国主为了她的事情担心”,黄管事颤声道,“臣也只是奉命……”,“行了”,凤歧山不耐烦的打断道,“孤不需要你的解释,将夏静石那封信笺给随歌的时候让他看完之后焚毁,告诉他是夏静石交代的。”
凤随歌心浮气躁的连倒了几盏茶喝,最后索性将茶壶盖子揭掉,也不管会不会倒得前襟上淋漓一片,就着壶咕咚咕咚的乱灌了一气,忽然听到内室珠帘轻轻的一阵撞响,他连忙用袖子揩了揩嘴,迎了上去,“怎样?”
医官肃然行礼道,“臣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少妃……”,话未说完,凤随歌已经面色惨白的冲进内室。
付一笑斜躺在榻上,上身倚着软枕,头微微的向外侧着,黑而长的睫毛安详的盖在眼睑上,干燥开裂的唇边残留着一抹未尽的微笑。
刹那间天地失色,凤随歌呆若木鸡,倏然回神之时一个箭步冲上前,提起医官的领口怒喝道,“你这个庸医!她怎么会……怎么会……”,他忽然说不下去,红着眼卡住了医官的脖子,“说!谁让你来的!!”
医官吓得脸都青了,眼珠转了转,冲着他背后直喊,“少妃!少妃!!快别睡了,皇子来了!”
虽是将信将疑,凤随歌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一笑眼睑下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眼睫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打开,只听她困惑的哑声问,“你们两个抱在一起做什么”
“一笑”,凤随歌立即放开了医官,扑到她榻前,“你醒了”,不等一笑答话,他又凶狠的一回头,瞪住医官,“你方才到底要说什么”,医官尴尬道,“臣下方才是想说,臣下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少妃手腕上的淤伤恐怕还要好久才能消退……”
不等他说完,凤随歌已转回头来执起付一笑的手腕细细查看,一边轻轻的摩挲着淤紫的肌肤,一边心疼的骂道,“那些狗东西,居然绑得那么死……夜里我去找秦老要些活血的伤药来,过几日淤血便应该能化开了”
一笑也凑过去就着他的手看了看,自嘲道,“第一次带那么多镯子呢,让我多带几天吧”,“那我再给你加个花”,凤随歌说着,做势便朝她手腕咬下去,一笑手一缩,笑道,“你竟然有心思玩笑,看来明日的箭技,你一点也不担心啊”
凤随歌叹了口气,微黯道,“担不担心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想的——父王总是这样针对你,你不为自己担心的么?”一笑嗤了一声,“我担心他就不对付我了么?再说了,就算兵来,也有你这个将挡着呢”
凤随歌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再睡一会吧,我去叫膳房为你炖些滋补的汤水”
经过几天修整,大部分被冲进树林的车驾已经修好,但仍有几架车在洪水中巨石的冲撞下损得无法修复,经过几番抗争,雪影终于还是被安排与凤戏阳同车而行。
拔营启程之后,雪影微闭着双目在窗边打起盹来,凤戏阳呆坐了一会,忽然问,“雪影,你懂琴吗”,“琴?”雪影疑惑的掀了掀眼皮,“你问这个做什么”
凤戏阳见她肯接话,心中喜悦,微笑解释道,“我曾听说锦绣歌舞天下无双,就连普通人家的女儿也弄得一手好琴,所以随口问问”
虽不太愿意与她攀谈,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雪影仍是老实的回答道,“我的琴是跟娘学的,爹爹总说娘年轻时弹得一手好琴,但嫁给爹爹之初家中境况不好,琴艺便搁下了”
凤戏阳微微一笑,“左右无事,不知现在你可愿为我弹奏一曲?或许我这样问会有些唐突,但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听琴而已”
雪影支颐看了她一会,简单答道,“好”
一架六弦琴很快从侍女手中递到了凌雪影膝上,雪影闭目凝思了片刻,缓缓抬手,温润的指尖落在琴弦上,弹出了第一个颤音。
琴声先是像一个灵动的少女,在月光下轻盈而又欢畅的舞着,后来变成了一个忧愁的女子,在朦朦雨天里眺望着远方,等待着不知归期的情人,最后音律一转,化为寂寞高傲的妇人,细细的在镜前梳着妆,絮絮的对自己低语,忘了他,忘了他……随着最后一段惆怅缠绵的旋律,琴声终于停歇。
车中非常安静,凤戏阳恍惚的问道,“你说,真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吗?”,雪影悠然道,“感情这东西,是最好猜测却又是最难掌握的,所以才教人心惘神迷,往往是拿得起,却放不下”,她淡淡的瞟了凤戏阳一眼,带着一丝的喟然,轻轻道,“情到深处无怨尤,这句话本没有什么错处,可是对他这样的男子而言,这份爱若不是他所需,你再无怨无尤也不可能打动他”
凤戏阳微微一震,下意识问道,“你能告诉我,我哪里不及她么”,雪影却摇摇头,轻笑道,“这世间的事,总不比棋盘上的黑子白子,能够顺你心意,随便布局,人心更是如此,若他那么容易爱上,他也不是夏静石了”
“可我只爱他”,凤戏阳的声音越说越低,“我不是很贪心,我只想伴在他身边而已,只要他对我能有对她三分好,不,哪怕只有一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他越来越僵,就好像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将那簪子抛下去的,我也不知道他会……”
“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雪影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真的,萧参军告诉宁非,殿下说他只是直觉要去捡那簪子,没想到会滑那么深,所以,这次不关你的事——我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叫你什么,该叫你戏阳,还是该叫你公主,或是称你为王妃,但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是,所有的事情,和一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笑和殿下从来没有真正开始过……”
“真的吗?!”戏阳的眼中忽然亮起耀眼的光彩,“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过吗?”
雪影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叹息道,“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他的心已是一滩波澜不兴的死水,你投下去再大的石块,也只能引起片刻波动……”,凤戏阳急急的打断她,“不,若他们未曾开始过,我能做到的,我真能做到的”
雪影放下膝上的琴站了起来,“我告诉你两件事,第一,那簪子是一笑的,第二,他上次吐血便是因为得知一笑来信想问他要回簪子”,说完,她不忍看凤戏阳倏然空洞的眼,抛下一句,“放下吧”,边伸手去揭车帘。
“凌雪影”,身后传来凤戏阳冰冷的声音,“你太残忍”,雪影一停,头也不回的答道,“若我真正残忍,我便不会对你说这些了”
一笑 正文 第66-70章
章节字数:11298 更新时间:07-06-11 20:12
付一笑不顾劝阻,还是来到了比斗场,此刻已经在整理着装准备下场,凤随歌看着她肃然且有序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许甜蜜,这个女人,也难怪夏静石会为她费那么多心思,她值得。
虽说夏静石的亲笔信是以火漆封口,凤随歌心中却始终有个疙瘩——昨天黄管事从锦绣回到了夙砂,但根据密报,黄管事一进城门便直接被接进了王宫,都不必费心去想,定是国主凤歧山传召,而且以夏静石的缜密,怎么会做出让人传话这样落人口实的事情来?
而今日,凤歧山拟选的箭竞之法又是出人意料的复杂,他命人在圈起的密林中投放了一百头水鹿,让付一笑与叶端方同时入林,一个时辰后,以割下的鹿耳为准,分出高下……
凤随歌上前替付一笑紧了紧护腕,强笑道,“你不会真要把我送人吧”,一笑低头理着衣褶,没有说话,凤随歌叹了口气,不胜愁容的掩腮道,“人总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更何况是我这样完美的男人,只怨上苍将我生得这么独一无二,别人没有的优点,我偏偏全部都有……”
“凤随歌!”一笑终于忍不住吼道,“你就不怕打雷吗”,凤随歌嘿的笑了一声,“你在紧张吗?都不愿意多说话”,“没有”,一笑矢口否认,“我向来不是多话的人”
凤随歌简单的哦了一声,眼光灼灼的看着她,“其实,能看到你为了我那么拼命,就算输了,我也不会怨你的——要么这样好了,我替你上场,就算是你雇我的”
一笑白他一眼,“可我没钱付给你”,凤随歌很认真的看着她,“让我爱你一生就可以了……”,不等他说完,一笑紧了紧胸前固定箭筒的皮带,径自走出荫棚。
目送她走入场中,凤随歌忽然向凤歧山奏道,“父王,一笑手腕淤肿未退,可否……”,不等他话说完,一名老臣呵呵的笑了起来,“新婚燕尔,果然是蜜里调油,但皇子若要在此时此地偏帮少妃,只怕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凤随歌油然一笑,“大人多虑了,我只想调个人跟住一笑替她收捡鹿耳,并不是要替她竞箭”,凤歧山微一沉吟,点头道,“也好,只是不知随歌意属何人?”凤随歌一字一顿的说,“姑,余”
姑余提着一只麻布口袋欢天喜地的跟在一笑的马后跑着,昨日付一笑为了救他而受罚,他难过了一整夜,今天一早,当凤随歌找到他说让他在竞箭时为付一笑拾猎时,他竟快活的手舞足蹈起来,除了大喊大叫一些含糊而无意义的音节之外,他想不到任何表达快乐的方法——皇子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讨厌自己,甚至还将少妃交给自己照顾……
两人迅速在密林中穿梭着,不一会姑余的衣衫上已尽是斑斑鹿血,可渐渐的,付一笑每一次挽弓急射之后都会紧紧皱起眉头,准头也越来越差,有数次险些没有命中。
姑余也看出来了,他指着贪狼懊恼的比划了一下,吭吭的说,“少妃休息,姑余去杀”,一笑偏头将颊上流淌下来的汗珠蹭右肩上,“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我们休息的时候戬昕侯不会休息的,若姑余不累,我们便继续,好么”
姑余挺起胸膛,用力的点了点头,“不累,一点不累”,一笑微一点头,拍马继续前行。
凤随歌若是只剩下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手下,那绝对是姑余,或许姑余的智力有些问题,但他的忠心绝对不容置疑,凤随歌让他护住付一笑,他便一定能护住付一笑,所以,在他摔进事先布好的陷阱时,他甚至不忘喊了一声,“当心——”
一笑只觉得眼前一空,跑在前面准备去割鹿耳的姑余便硬生生的从地面上消失了,随着他混浊不清的一声“当心”和重物坠地的声音,一阵干燥的烟尘自地面升起。
一笑下意识的拉住马缰,定睛一看,顿时出了一声冷汗,前方平整的黄土地上,倏然出现了一个非常巨大的坑洞,那是一个遮掩得非常高明的陷阱!
“姑余!”一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奔到坑边朝下望去,“姑余你怎样?”,姑余扭曲着巨大的身体昏沉沉的躺在坑底,听到她的呼喊似乎清醒了一些,勉力动了动,又呻吟出声,“当心……”
不及思考为何会在林间旷地上出现如此巨大的一个陷阱,一笑转身站起便去解马缰,“姑余你看看有没有受伤,我想办法拉你上来……”
姑余在坑底翻动了一下,蹭得坑壁上土粒纷纷下落,发出希希簌簌的声音,一笑已提着马缰回到坑边,把缰绳的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段抛了下去,“姑余,试试看能不能拉你上来”
姑余半倚在坑壁上,艰难的伸手在地上收捡着什么,一边呐呐道,“等等,耳朵……”,一笑这才注意到他方才提在手中的袋子被抛在一边,鹿耳从敞开的袋口中滚落在地上,又是血,又是泥。
“姑余,你先上来”,一笑喊,姑余却固执的将鹿耳收理进袋中,仔细的束起口袋缚在腰间,这才伸开大掌去抓马缰,可是一笑势单力薄,姑余偏又身形魁梧,试了几次,非但没将姑余拉上来,反而险些将一笑坠到坑中去,只得作罢。
休息了片刻,一笑决然的站起身来,“姑余你等我一会,我返回去找皇子带人来救你”,姑余听到皇子二字,顿悟似的开始全身翻找,很快举起两支火箭傻笑道,“皇子说,放上去就会找来……”
比斗场上正进行着刀兵的武竞,凤随歌心不在焉的看着,心神却飞到了几里之外的密林。
不知道她现在收猎了多少鹿耳了……姑余应当是一个很好的助手,而且绝对的心无旁骛……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一旁有人咦了一声,“看,哪来的火箭”
凤随歌下意识的抬头向密林方向看去,心顿时沉到谷底——晴朗无云的天空中,印着两道清晰的白烟,划出弯弯的轨迹,直指云霄。
其他棚子也有人陆续的看到,原本单一的在为场下斗士喝彩的人群渐渐的喧哗起来,“真的是火箭……哪里来的……”
那是他交给姑余的火箭,交代姑余不遇到危险不能施用的火箭,而且,竟然一放就是两支!
凤随歌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理凤歧山的喝斥,一路奔向拴系马匹的后场,随便解了一匹马便放缰朝密林方向狂奔。
危险……危险危险……一笑有危险!!!
将火箭放上天之后,付一笑抱膝坐在陷阱旁边,轻声安慰道,“他看到一定会尽快赶来的”,姑余艰难的挪了挪身子,将装着鹿耳的袋子从腰间解下,抛了上去,“耳朵,先去,姑余就来”
一笑接住袋子,犹豫了一下,正要说句什么,轻微的一声响打碎沉寂得窒静的天地——那是弓拉到极致时,弓身发出的轻微的咿呀声。
嗡声一起,一笑的身形一矮,朝旁边蹿了出去,脚刚落地,又是几声密集的弦响,原本静寂的林间空地上顿时箭如雨下,一笑狼狈的滚了几滚,终于避无可避的落进了地坑,重重摔在姑余身旁。
姑余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天而降的一笑,呐呐问,“下,下来了?”一笑忍着疼从地上翻身坐起,昂首怒视着陷阱口,咬牙切齿道,“原来不是意外,真是,卑,鄙!”
几声冷笑,两只闪着寒光的箭尖对准了坑底的付一笑和姑余。
叶端方割下一对鹿耳,收进马背上负着的麻袋里,叹了口气,又准备继续上马前行。
这世间最强的两种力量,除了情感之外,便是杀戮,而对于男人来说,特别是他这样的男人,杀戮的快感,很多时候更胜于情感,但是,战争是一回事,为了某种目的肆意屠杀又是一回事。
林中钻出觅食的松鼠,精灵乖巧,在松树下翻找散落的果子,忽然松鼠立身静止不动,像是在静听,接着猛然一窜,溜得无影无踪。
寂静中,先后两枚火箭从另外一边的密林中呼啸而起,直冲云霄——那是只有主将在战场遇险才能发射的火箭!
是谁?!林中除了皇子的少妃和那个呆头呆脑的巨人之外,应该没有旁人。
叶端方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抽箭在手,打马朝那边奔去。
林间空地上,十数个着暗灰衣衫的男子在忙碌的搬运着一只只沉重的口袋,另有两名背着弓箭的人站在付一笑和姑余所陷落的陷阱旁,协助着他们将袋里的泥土朝陷阱中倒落。
忽然远处奔来放哨的灰衣人,慌乱的呼喝道,“有人,快走”,不及所有人反应,破风声起,箭光至处,“啊”的一声惨叫,还在奔跑的他腿上中箭倒下。
坑外众人皆恐惧的骚动起来,抛下搬运的口袋,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抢上去挟起还在地上爬动的人便要向林中退走。
传来的马蹄砸地声清晰得像是踏在人心上一般,林中箭一般杀出一骑,电光火石间,第二箭跟到,射倒了正在拖动同伴的灰衣人头领,疾驰而来的叶端方呼喝道,“统统站住!”
几乎是同时,另一边的灌木中跃出一匹健马,马背上是神情阴骘的凤随歌,他见到弯弓搭箭的叶端方,嘶声吼道,“一笑呢!一笑在哪里!!”
叶端方愣了一愣——方才一瞥,只看到这群奇怪的灰衣人围住了地上的一个大坑在忙碌,此刻听凤随歌问起,他下意识的朝陷阱那边看去。
只这一瞬,那群灰衣人已经全数撤走,只余下杂乱的足迹混着血迹,还有十余袋土散在各处。
凤随歌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心立刻提到了喉咙口,翻身下马扑到坑边,只是一眼,几乎全盲……
叶端方不及去追赶奔逃的灰衣人,收箭几步赶上扶住摇摇欲坠的凤随歌,“皇子”,他轻声唤着,向陷阱中看去。
箭在坑壁上,在坑底左边未完全被泥土掩埋的伏地的姑余宽厚的背上,而右边……
右边已是堆得尖尖的土堆。
叶端方也震惊了,他也听说过这个锦绣平民出身的少妃与皇子的重重纠缠,在这次比斗之前国主凤歧山专门召见他,甚至叮嘱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赢。
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个曾经在战场上屠戮过夙砂军士的少妃,但——叶端方叹了口气,这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束。
对于任何一件事来说,死亡都是残酷的结局,可恰恰也是死亡,才是最彻底的结局。
剧烈的心痛使凤随歌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就好像心脏被戳穿,血一滴滴落下, 他喘息着,每次吸气都会停滞一下,每次呼气都会带出心中无比的疼痛。
他死死的盯住错落的羽箭,喉间叹息般发出咝咝的怪声,叶端方听了半晌,终于听清楚他反复说着的一句话,“他杀了一笑,是他杀了一笑……”,忽然凤随歌猛的将搀扶着他叶端方一推,“你是帮凶!!!”
锵的一声,腰间长刀出鞘,凤随歌布满血丝的眼中一滴泪也没有,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恶狠狠的瞪住叶端方,声音阴郁得吓人,“她死了,你们谁也别想活——”
叶端方退后几步,这个时候凤随歌不会听进他的解释,但他必须解释,“皇子,请皇子冷静一点,臣下……”
一声低低的呻吟从坑底传出,虽然微弱,但是足够两人听得清楚明白,凤随歌狰狞的表情忽然僵住,并且迅速转为不可置信,一旋身,跌跌撞撞的奔向地坑,“一笑!”
叶端方也舒展了眉头,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快步跟了过去。
付一笑爬了出来,从姑余的身体下面爬了出来,带着满脸满身的血迹从沉默的姑余身下爬了出来。
“姑余?姑余?!”不理会陆续跳落坑底的两个男人,她试探的推摇着浑身又是箭又是土的沉默的愚钝的姑余,姑余已被她推得侧翻过来,毫无生机。
“姑余姑余姑余姑余……!!!”她加重了力道,眼泪在眼眶上打着转,却落不下来。
第一支箭射下来的时候,原本倚在坑壁上的姑余扑了过来,紧紧压住她。
“姑余会,护着……”,他向来说话含糊不清,然而这几句在一笑耳中,却如炸雷一般清晰响亮,一支支箭射入他的背。
“耳朵,要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隐约的带着笑,“少妃,好香……像娘亲……”,最终沉寂,只余下羽箭入肉的钝响,和金属相撞的铿锵,每一下都伴着姑余身体反射似的痉挛,渐渐的,越来越轻微,终于停止。
箭雨中,姑余的身子整个的遮盖了付一笑,她,毫发无伤。
呆呆立在一旁,凤随歌的手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衣料,衣衫上的两条金龙也因衣料的褶皱变形而显出狰狞的样子来,叶端方犹豫了一下,上前探了探姑余的颈脉,摇了摇头,退回到凤随歌身后,低声说,“已经去了”
凤随歌没有说话,一笑却猛的转过头来,一双含着泪水的大眼怒视着叶端方,恨声道,“要我性命,大可光明正大来取,为何连累旁人!你们卑鄙!!你们无耻!!!”
叶端方嘴角抽动一下,阴沉沉的说,“若你赢不了我,你便愧对他这份以命相殉的节操,也不配听我的解释”
滴漏中的水最终漏尽了最后一滴,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引颈望着密林的方向,凤歧山轻叩着大椅的扶手,焦燥的吩咐侍立一旁的宫卫,“再派人过去看看”
一柱香功夫,先前派去的军士又驰了回来,翻身下马跪倒在场中,略不安的奏道,“禀国主……皇子说,他现在不能过来,得请国主会同诸位大人……”
凤歧山顿时大惊失色的站了起来,“随歌受伤了?!”“皇子没有受伤”,军士欲言又止,“具体情形臣下也说不明白,所以……”,“行了”,凤歧山威凛的一拂袍袖,“带路”
权贵们的车驾尾随着凤歧山的御辇沿林间便道缓缓驶入密林,凤歧山的身体随着车辇的震动轻轻摇晃,面色更是阴晴不定的变换着。
那个人千算万算,少算了两支火箭,此番不仅功败垂成,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车身终于停止了摇晃,后面的碌碌声也渐渐停了下来,过了半晌,行令才颤抖的过来打起车帘,“国主,皇子在前面”
凤歧山面色平静的走出御辇,目光及处,心中先是咯噔一下,又稍稍的放下心来——前方只有三个人,凤随歌和叶端方并肩立着,手中各自提着一只血迹斑斑的麻布口袋,面前不远处的地上置着一具鲜血淋漓的魁梧尸身,不是那叫姑余的巨人是谁,而两人身后不远处,跪坐着满身是血的付一笑,头也不抬的清点着收集成捆的羽箭。
见到凤歧山步出,周围所有军士,包括戬昕侯叶端方纷纷下跪高呼万岁,只有两个人没动,一个是昂首挺立的凤随歌,一个是专心数箭的付一笑。
凤歧山皱起眉,“付一笑不懂礼节便也罢了,怎么你也跟着……”,“父王”,凤随歌将手中的口袋倒覆过来,血淋淋的鹿耳顿时在姑余的尸体上散落开来,滚了一地,只听凤随歌朗声道,“鹿耳在此,请父王当众验看”
气氛诡异,跟上来的大臣们环绕在周围,彼此间面面相觎,大气都不敢透。
明明死了人,为何国主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一心只计较皇子有没有行礼。
明明死了人,为何皇子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偏要先验鹿耳。
明明死了人,明明是死了个人的……
叶端方默默的站起身,将他猎到的鹿耳倒在另一旁,众人目光顿时集中到地上——两堆鹿耳,看上去数目相差无几,只能让人详细清点才能下定论,但凤歧山不下令,没一个军士敢起身上前收验鹿耳。
良久,竟是叶端方先开口了,“臣,认输”,话音未落,就连付一笑与凤随歌都讶异的看向他,凤歧山身后的群臣也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凤歧山锐利的眯起眼,“孤还未下令点数,戬昕侯何出此言?”
叶端方又沉默了一会,转身走向付一笑,从地上执起一捆羽箭,“臣或许未输给少妃,但,输给了这些箭,或者说,臣输给了用这些箭的人”
鸦雀无声。
凤歧山不语,而叶端方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字字句句清晰有力,“若是公平比斗,不论输赢,臣都心安理得,但——”,他的手指向地上姑余的尸体,“少妃在比斗过程中遭到伏击,随从也为了保护少妃而丧了性命,臣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付一笑的眼中忽然涌出大颗的泪珠,她用满是血污的衣袖胡乱抹了把脸,收捡起地上所有带血的羽箭,昂然步向凤歧山,顿时从一旁冲上数名文武大臣将凤歧山掩在身后。
一笑冷冷的笑了,“为何那么紧张,难道是有人做了亏心事?”说着,将手中成捆的羽箭抛在凤歧山脚下,“加上戬昕侯手中的,一共七十四支箭,其中有六十七支是从姑余身上起出来的”
说完她转身指住叶端方,“你不要以为认输便能脱掉嫌疑,只要有我一天命在,我誓为姑余报仇雪恨!”叶端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凤歧山用脚尖拨了拨地上的羽箭,冷哼一声,“此事孤自会调查清楚。来人,上前将鹿耳集起,当众点数,以决箭竞胜负”,话音未落,叶端方已经重新跪倒在地,“为了臣的声名,恳请国主收回成命”
见正欲上前的军士又僵立当场,凤歧山怒极的喝道,“此事与箭竞无关,孤命你……”,“国主明鉴!”叶端方忽然激动起来,“若不能还我清白,赢了箭竞又有何用,我有何面目面对三军将士,又如何面对举国上下悠悠之口!”
凤歧山气得唇颤手抖,还未开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凤随歌缓缓道,“儿臣认为,只有内神,能通外鬼,所以,父王此刻不应再纠缠于箭竞之赛,应当从速从严查出此事幕后元凶,以免再生枝节”
“反了,统统反了”,凤歧山怒极反笑,“为了一个愚蠢痴呆的门房,你们一个个的都反过来教训孤王?!”
“怎敢当一个反字”,一笑也微微的笑起来,“国主永远都不会做错事,我等又怎敢教训国主”
她踱了两步,冷睨着凤歧山身后的一干臣子,“我只是想提醒有些心怀不轨的人,刺杀王室成员乃灭门大罪,而诸位大人也都知道,付一笑出身军旅,只懂得以牙还牙——谁若想逼我走上绝路,从今往后,他的太平日子,想都不用想了!”
人要活下去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这代价究竟是什么?是自己付出的还好,是别人的付出就成了悲剧。
凤随歌从侍女手中的托盘上接过盛着参茶的磁盅,轻轻放在桌上,从比斗场回来已经两天了,一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极度困倦了稍稍打个盹很快就会惊醒过来,清醒的时候也总是沉默的立在窗边。
“现在已经查出一些线索,水落石出只是时间问题,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先病倒了”,“放心吧”,一笑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的说,“我不会比那个人先死”
凤随歌继续说道,“为了避嫌,戬昕侯主动将自己与部属隔离开来,饮食起居都是由我的人在照顾”,“你心里清楚不是他”,一笑缓缓回过头看凤随歌,“你真要我说出来吗!”
“你若能说出来我反而比较宽心”,凤随歌温和的用指尖勾着她略青的眼袋,“哪怕是哭出来也好”,一笑怔了一怔,微微避开他的触摸,凤随歌的手顿时僵在空中,半晌,他苦笑道,“你在怨我么”
“若说一点也不怨,就太虚伪了”,一笑沉默了一会,抬头看进他的眼中,“但更多还是怨自己,那些人要杀的是我,是我连累了姑余”,她忽然有些哽咽,“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他如此拼命相护”
“别说傻话”,凤随歌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揽她入怀,“记得那次你负气出走么,后来我也问过他,于他而言,好人和坏人的界定在哪里,你猜他怎样回答的——他说,真正对他好,爱护他,便是好人,对他不好,欺负他的,全部都是坏人”
一笑靠在他胸前静静的听着,下颚偶尔磨动一下,仿佛是在咀嚼话中的含义,凤随歌的气息拂在她额上,“姑余智力不及常人,但他却是用心在看着身边每个人的,所以,不要怀疑姑余,更不要怀疑自己”
过了许久,一笑忽然微笑起来,离开他的胸膛,她的眼中迸出强烈的战意,“要杀我的人,始终是棋差一着,他布下的是庸手而非死士,所以,还未开始便已注定要失败——你愿不愿意教我,如何在这步步为营的皇廷里更好的保护自己,甚至学会反击?”
“当然愿意”,凤随歌轻抚她的脸颊,“其实我也很想承诺我会永远保护你,永远不让你受到伤害,可是现在有很多事是我无法改变也无力挽回的,所以我只能承诺全力以赴保护你,向你提供一切我所能提供的——我目前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一笑,对不起,我不能许下一个无法兑现的诺言,但我很真的希望能给你幸福,你明白吗?所以,如果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就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爱惜自己的生命,尽力活下去,答应我,绝不比我先死。”
一笑安静的听完,微一点头,“我答应你”
凤歧山恼怒的在偏殿中来回踱步,面色忐忑的庄妃立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娇呼道,“国主——”,“闭嘴!”凤歧山喝道,“当初是你亲口向孤保证绝对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现在呢?!”
“臣妾也没想到爹爹和兄长会失手啊”,庄妃委屈的扁着嘴,“再说了,若没那两支火箭……”,“行了”,凤歧山下定决心似的一振衣袖,打断她的话,“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孤不相信,他们能在孤的眼皮底下翻了天!”,“对啊对啊”,庄妃连忙眉开眼笑的附和道,“凤皇子再怎样,也还只是一个皇子嘛,只是那个付一笑——”
“她?”凤歧山冷哼一声,“孤要取她性命本是易如反掌,只是顾及到随歌与戏阳,才留得她猖狂到今日”,“在臣妾看来,那付一笑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庄妃笑得很恶毒,“她的一颗心,全在镇南王夏静石身上,而皇子一直以来最介意的,怕也就是夏静石这个名字呢……”
一路跋涉,终于到了锦绣帝都,遥望着远远的暗灰色城墙,凤戏阳叹了口气,又回到了这里,来去相隔数年,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身份与心情。
夏静石一直刻意的避开了她,而雪影自从那日出了她的车驾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当夜她喝的酩酊大醉,醉得含糊了,依稀的唱起一支不知道何时何地听来的小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今朝尘尽光生,将情痴一起经过……”,恍惚中,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哑哑。
一往而深啊,深的是那长长夜里做的长长的梦,不见尽头。
那一夜,她是真的醉了,醉得忘了一切,醒来时头痛欲裂,身边却没有一双关切的手为她递上一盏热茶。
从前也曾偷偷问过夙砂后宫一个失了宠的妃子,“你很痛苦吧?”谁知那个妃子却笑了,“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有痛苦的”,当时自己很好奇的追问,“你不爱父王吗?”,妃子答道,“当然爱,因为爱着,所以在那绵长的痛苦背后,能找到隐藏着的同等的快乐”
但为何自己只有痛苦,没有快乐……
此刻的自己,就好像长途奔行的旅人,追逐着一点星光,饥饿、干渴、疲惫的在黑暗中蹒跚着,随时可能倒下去,从此一睡不醒。
为什么当初会想要去追逐?如果早知道天边的光源是一个蜃景,是会放弃还是会继续?为何站在光源触手可及的地方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其实只需要他的一句话,自己就会选择无条件的去相信他,不管事实是否摆在眼前,甚至可以自欺欺人否认一切——可惜他却从不说谎。
就是这个男人,毁掉了她那么多年的期盼,也毁掉了她的整个人生。
真讽刺,这个男人,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不为所动,他的心犹如铜墙铁壁,丝毫破绽都没有——不,他有破绽……
难道真要亲手捻灭这束光……
难道不怕从此永不见天日……
或许是因为凤戏阳的缘故,圣帝将明德宫赐给夏静石一行做为滞留帝都时落脚的行宫。
换妥了袍服,夏静石信步朝不远处的凝碧池踱去,依旧是绿树繁花的明德宫,依旧是矗立着三座仙山的美丽荷塘,他却不复当年伴驾赏荷的悠然自得。
“殿下”,萧未然在不远处轻声唤,“王妃差人来询问……”,夏静石打断他的话,微笑的问道,“未然,你爱过什么人吗?”萧未然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禁怔了一怔才点头道,“爱过”
“那”,夏静石缓缓回头,“我问你,如果爱上不该去爱的人,你会怎么办”,萧未然沉吟片刻,走近他身边,“其实没有怎么办,爱了就爱了,殿下这样拒绝爱情,未必就能避免痛苦,何苦来呢?”
夏静石闭上眼睛,轻轻的说,“我只是说如果”,萧未然抿了抿唇,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为了避免伤害而失去快乐不值得,更何况,伤了人,自己的心也同样痛苦”
夏静石轻轻的笑了一声,拍了拍萧未然的肩膀,“本王第一次发现未然也有那么多感慨——走吧,女眷们应该已经梳洗完毕,别误了时辰”
之前凤戏阳还揣测,锦绣圣帝驭臣使将,震恃四方,必是个煞面危颜之人,没想到一见之下,身着常服的圣帝竟是一副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之相,面容间与夏静石有也七八分相象,根本不像一个老谋深算,笑谈生杀的国之帝君,在他身旁,端坐一个年纪双十,身着紫色绣衣佩双绶的端丽女子,应是帝后无疑。
待上前见礼,圣帝长笑而起,快步从龙座上走下,做势托住躬身拜了一半的夏静石,“这里又没外人,不必那么多礼”,夏静石微微一笑,仍是坚持跪叩完毕之后才长身站起,“见到陛下龙体安康,臣甚是欣慰”
圣帝叹了一声,“王兄总是那么见外”,随即微笑的转头看向凤戏阳,“王妃一路跋涉辛苦了,自夙砂远道而来锦绣,饮食方面可还习惯?”凤戏阳对这位温柔随和的帝君颇感亲切,当下笑答道,“多谢帝君关心,戏阳一切都好,戏阳初到锦绣,礼数上面不周全的地方,还望帝君不要怪罪”
圣帝点头而笑,帝后也远远的脆笑了一声,婀娜的站了起来,“早听闻王妃痴情之名,本以为也是个付都尉那样的烈性女子,今日一见,却是一个娇滴滴水嫩嫩的妙人儿,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恐怕便是如此呢”
骤闻付一笑之名,凤戏阳面上略略露出尴尬之色,圣帝则不以为然的皱了皱眉,“付都尉仅是一名军将,怎能与王妃相提并论”
帝后格格一笑,亲热的走下来挽住凤戏阳的手,“的确是臣妾失言了,王妃勿怪——陛下和王叔久不见面,想必有很多话要谈,说来说去又都是那些国家大事,王妃不如随着本宫去慈阳殿陪太后聊聊……”
凤戏阳正准备答应,夏静石温和的Сhā了进来,“今日来得匆忙,未将戏阳准备送给太后的七宝香炉带进来,所以,还是改时间再去拜见太后吧”
帝后掩口笑道,“王叔还是老样子,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太后见到王妃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计较一个小小的香炉”,说着,她不容分说的向圣帝礼了一礼,“臣妾就先告退了”
还未踏入高悬着题有“赞德宫闱”四字匾额的慈阳殿,凤戏阳已听到里面传出的阵阵笑语,随着内侍的通报声,帝后直直的将她引进了殿门。
屋内或坐扶椅,或坐团凳,依着身份等级按次排了两列着嫔妃服饰的女子,见到凤戏阳与帝后进门都立了起来,凤戏阳只顾得上环视一圈,未及细看,便一眼瞧见了窗下榻上端正坐着的贵妇人。
她的年纪似乎要比凤歧山还要大一些,但只显雍容不显老态,凤目微挑,眉目一扫间威仪顿生,衣饰不繁不复却显尊贵,毫无疑问,这便是太后了。
行了一圈礼,太后审视的眼光方才收敛少许,却仍是一副慵懒的模样,随手指了指一旁空余的宫凳,示意二人坐下,随后便很自然的询问起来时遇到的那场山洪,凤戏阳如实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夏静石扑救簪子的一段,饶是如此,也听得众女惊呼连连,太后也一手掩胸的直念阿弥陀佛。
自来到锦绣,凤戏阳便饱受众人冷遇,进到慈阳殿之时,见到这满屋嫔妃的架势,原本以为会遇到三堂会审的局面,事实却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刚放松一些,坐不到一会,宫妃们却逐渐开始三三两两的搭伴告退,最后连帝后也借口要探望皇子功课,退离了慈阳殿。
空旷的大殿剩下凤戏阳与太后两人,戏阳不禁有些忐忑,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太后柔声的问道,“好孩子,告诉哀家,他对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