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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卧薪尝胆 > 第六章 洗耻之刺(9)

第六章 洗耻之刺(9)

雅鱼:“可我仍旧不放心。”

勾践:“就要见分晓了,该睡该歇息还是该乐,都行。”

雅鱼:“我哪儿睡得着啊。”

“那好,你就陪我赏舞吧。”勾践说着已喊,“苦成,传舞乐!”

不久,寝宫内乐声骤起,于王宫的夜空里徘徊缭绕,铿锵响亮……

越王殿,日。

大殿内零落地端坐着一些臣子。公子稽会冠冕整齐,双眼有些害怕地望着王位。石买道:“不用怕,端正了身子,走。”公子仍犹豫。“走!”石买厉声。公子这才往王位而走。“好!走出你君临越国的气势!”石买随于后,为公子鼓气。可公子不知何为君临越国的气势,双眼不住地往两旁的大臣们身上瞟。终于,公子步至王位端立着。石买道,“坐下吧。”公子木偶般僵硬而坐。石买基本满意了,喊,“护送公子回宫!”

“等一等!”殿门忽有人喊。

众臣一望,见是扶同独自一人衣履单薄地步进大殿。禁卫们挡住扶同,稽会却喊:“舅舅!让我舅舅过来。”

石买犹豫一下,命禁卫闪开。

扶同向前数步,望着王位上的公子道:“臣扶同参拜新王!”

石买:“新王明日可拜。”

扶同:“今日公子是扶同的外甥,明日便是臣的大王了,我怕不适,所以要先练着一拜!”石买皱眉时,扶同已于丹陛下翻身便拜,且一拜许久。

稽会:“舅舅请起。”

石买:“行了,公子换下王冕冠服。灵姑浮将军,护送公子回宫!”

稽会换下王服后欲行,忽想起落下了舅舅送给他的剑,喊:“我的剑。”

一名侍人找到剑躬身递给公子。稽会将剑Сhā进怀里朝扶同会意地一笑。灵姑浮命军卒端立成两行,公子稽会自王位起身。公子行不多远,棠丽夫人自侧殿步出,望扶同一眼,便随公子身后而行。

扶同抬了身子便喊:“棠丽,妹妹……”

棠丽却没有止步。

允常寝宫外,黄昏。

公子走入院内。棠丽见扶同跟着,身后还有一名侍人便问:“你换侍人了?”

“侍人可换,而王却不可换!”扶同道。棠丽狠瞪了其兄一眼,扭身欲回寝宫。扶同与侍人再跟,却已被军卒挡住。扶同便颤声而喊,“稽会……”

稽会已进院子,闻声而回首。

扶同扭身一把抱住了身旁的灵姑浮厉嘶:“壮士还不动手?!”

“诺”的一声,扶同身后的侍人竟掣出一柄短剑,此人正是黑翼,他利剑疾出,扑来的军卒已有数人仆身倒地。

公子与棠丽齐惊呆了!

被扶同抱住的灵姑浮挣身,可扶同早做了同归于尽的打算,一身勇力的灵姑浮瞬间竟脱不了身。军卒们欲力护公子,奋身而挡刺客。黑翼的剑更快了,又倒下了一片人……

第四章 立誓争王(1)

允常寝宫,日。

允常闭着双眼。勾践步近了允常卧榻,不言,只是望着。棠丽呆不住了,牵了公子稽会的手避开。

允常仍不睁眼,等待着儿子先开口,而勾践却一直望着,既面无表情,却又内含复杂。终于,允常先熬不住睁开了眼:“你来了。”

勾践:“你还好吗?”

允常:“吐了几口血,可寡人却死不了。”

勾践:“但季菀却死了!”

允常:“就因为你胡闹,让菀儿枉死!”

勾践:“你明知若送出,她就必死无疑!”

允常:“你以为寡人不心疼她?可为了国有安,菀儿也算是死得其所。”

勾践:“也对,你原本就冷酷无情!”

允常:“为王者若用情,情便是绞死自己的绞索。”

勾践:“那你为何不杀了我?”

允常:“还没到杀你的地步!废了你只是为力避与吴一战。”

勾践:“与吴一战是迟早的事,迟战不如早战,若再三退让,国必亡!”

允常:“就凭你这句话,废你废对了!”

勾践:“你可以废了我,我王妹的大仇你也可以不报,可石门关已陷敌手,你收不收回?”

允常:“收不收石门关是寡人的事!你走吧,好好深思自省。”

勾践:“该深思自省的是你,却不是我。”

允常已怒:“你退下!”

越王殿,日。

文臣们仍跪着。石买道:“太子已废,你们为何而跪?”文臣们不吱声。石买厉喊一声,“你们都怎么啦?起来吧,我们众臣齐心协力,好好商议国之大事。”见文臣们仍旧不起,石买道,“在座的可都是大王的老臣啊,大王往日如何待你们的?大王忧国,爱惜他亲手创下的这片基业,难道你们就不该为大王分忧吗?”皓进先起身,一声不吭地离开。“太史大人,你回来!”石买喊。皓进仿佛没有听到顾自行着。石买道,“好,好啊……你们逃避吧,千斤重担,那就老夫担着!”

扶同忽昂身而起,立喊道:“太子之所以被废,是你播弄权术的结果。自此越国会永无宁日。石买,终有一日你要担此罪责!”

石买:“司直大人,老夫敬重你为忠耿之臣,所以让你三分。回府去吧,好生歇着。”

扶同:“你以为不战就可存国了吗?你看着,吴人会更得寸进尺!”

石买挥手道:“将司直大人送回府去!”

勾践寝宫,日。

雅鱼对儿子与夷道:“与夷啊,待会儿你父亲回来时,你怎样说?”

“母亲放心,我知道该说什么。”与夷道。雅鱼放心地点着头时,勾践已入宫。与夷迎上:“父亲,吴人欺我太甚,再过两年,与夷与父亲一道上阵杀敌!”

勾践摸了摸儿子的头:“上阵杀敌的人该是将军。不过你有与吴人一斗的勇气,很好。”

雅鱼:“与夷,让父亲歇息。”

与夷便去亲手搬取锦垫,请父亲入座。

勾践:“你们这是在安慰我。不必如此,我没事。”

雅鱼:“想不到大王他……”

勾践:“他既打定了主意废我,我不怨恨他。只是他让石买辅国这才让我担心哪。”

雅鱼:“石买极力主张不战,你是担心他会向吴人屈服,是吗?”

勾践:“石买自以为能巧与周旋,可他却估计错了对手。吴国可不仅仅是臣服我国那么简单,我担心他们一步走错,便会步步错。”

雅鱼:“这六年来,你也够苦的了。既然被废,那就看开一些。”

勾践:“看开很容易,可收拾烂摊子就不那么容易了。”

雅鱼:“你还是想着国事。王妹怎样?”

勾践:“我将她埋在了边境。”

雅鱼伤心落泪:“王妹就这么去了,又被埋在荒凉之地,她的命……苦哇……”

勾践:“荒凉?那地方荒凉吗?在我的眼里,这王宫才荒凉呢。更何况,我从不信命!”

吴军大营,日。

步入王子累军帐的人,是越国的行人曳庸。王子累:“行人大人,不知贵国对我方所列条款是否还有异议?”

曳庸:“将军,我国已送还季菀夫人。因她而引发的两国纷争,已随她的送出而烟消云散。”

王子累:“大人说哪儿去了,纷争仍在!”

曳庸:“我想像不出还有何纷争。”

王子累:“你们送还的只是一个死人!”

曳庸:“将军,夫人可是死在你的面前。”

王子累:“那是越姬自己的事,她是无脸再见人。”

曳庸:“可人毕竟死了。更何况……”

王子累:“怎样?”

第四章 立誓争王(2)

曳庸:“我监国太子因受此事牵连已被废,他承担了责任!”

王子累:“噢?大人竟看不见我的五万大军?此责任该谁来承担?”

曳庸:“可将军却攻破了我石门关。”

王子累:“这只是给你们的一点教训。”

曳庸:“这是怎样的教训啊,石门关的数千将卒就这么死了。”

王子累:“我若再进兵,就不仅仅是数千将卒了。”

曳庸:“你们竟无法无天!”

王子累哈哈大笑道:“天?周天子离我们两国远着呢。何况近了又怎样,我们倒也可以拉周天子来评评理,贵国原本是心甘情愿地和亲我国,却又偷偷地策划出一桩令我国丢尽脸面的逃亡事件。周天子要在,一定也不会帮贵国说话,倒是我国的遭遇令人同情。”

曳庸:“王女之所以逃亡,是贵国的宫廷不容于她,轻视鄙薄之故。”

王子累:“大人,为何不说贵国的王女任­性­刁蛮,缺少教养呢。”

曳庸:“欲加之罪!想我王女和亲之初,温良恭俭,遇事总礼让在先,为何入贵国后,就任­性­刁蛮了?”

王子累:“事实是如此,大人不必争辩。欲我罢兵,必须割城赔偿!如若你们心疼城池与金钱,那就赴我国宫廷,向我王卑词谢罪!”

曳庸:“将军竟无礼至此?!”

王子累:“大人,你行人之职任得久了,竟迂腐得霸着个礼字不放。”

曳庸:“难道刀兵之前,礼已荡然无存?”

王子累:“我王已有旨,贵国若再无动于衷,本将军仍要过关斩将,到贵国的王城观兵。”

石买府,日。

石买一见曳庸,急问:“怎样,王子累同意退兵了?”

曳庸痛苦地摇颅道:“不肯。”

石买:“你告诉他,我们已废了主战的监国太子。”

曳庸:“说了。可王子累道,这是我们的事,他要的是结果。”

石买:“怎样的结果?”

曳庸:“臣服于吴。”

石买:“他妄想!”

曳庸:“大将军,可我们已无多大的回旋余地了。”

石买:“必要时,由老夫出面去与王子累谈。若再谈不通,那就去吴王廷,他们总该讲点儿理吧。”

勾践寝宫,夜。

勾践于锦榻上正沉沉睡着时,忽就昂身坐起。侍寝的侍人忙挥手招人。勾践自锦榻而下,数名侍人连忙侍衣袍,苦成也入。勾践厉指苦成:“苦成,你去石买那儿,只问他一句话,石门关陷入敌手已几日?”

苦成:“太子,已去问过。”

勾践:“他怎样说?”

苦成:“他说太子已……废,收复石门关之事就不用再­操­心了。”

勾践:“混账!那好,那你就挨府去问大臣们,为何没有人向大王力谏用兵收复石门关。难道为保住爵位就任大将军丧权辱国?”苦成愁眉苦脸着。勾践厉声道,“还不快去!”

吴军大营,日。

囚夫差的囚笼置之帐外,夫差正猛拍着囚笼的笼栅喊:“来人,来人哪!”一直无人理睬夫差,夫差拍得更猛烈了,笼栅“咔咔”的叫着,几乎被夫差拍散架了一般。“王子累,你敢放夫差出来,与你没完……”夫差拍着喊着,终于累了,坐于笼中歇息。当一队军卒至时,夫差又喊,“过来,放我出去!”军卒们是巡逻的,根本不理睬,顾自巡往他处。

夫差的呼声传进大帐内,端坐于军案的王子累不动声­色­。伯嚭劝解王子累道:“将军,如此囚禁夫差公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王子累不屑地道,“他盗符节自命而使,如此胆大包天,难道不该治罪?”

伯嚭:“公子是否是自命而使,伍相国或行人府自会查清。即使夫差有罪,将军也该押解王城问罪啊。”

“当然要押解王城,可也得待我大军回返之时吧。”王子累鄙夷地望着伯嚭,又道,“你似乎很同情夫差?”

伯嚭:“本将……也是为将军好。”

“如此,谢了。”王子累冷冷而笑。

阖闾书宫,日。

阖闾与伍子胥端坐,王孙骆与公孙雄肃立。公孙雄正禀奏道:“楚人欲助越国,竟在我边界陈兵两万。”

伍子胥抬眼一望王孙骆:“这么说,一定有楚使到了越国?”

王孙骆:“一定会有。”

伍子胥:“楚王的这两万兵,是为越国减轻压力而遣。”

阖闾:“如此看来,楚王还未被我们打怕啊。”

伍子胥:“大王,依老臣看来,楚王遣这两万兵却是因为害怕。”

阖闾:“哦?他怕什么?”

伍子胥:“楚越有盟,他是怕越国被我压服了,会失去一个战略盟友……”

第四章 立誓争王(3)

子­宮­,日。

太子波身卧病榻,脸白如雪,宫娥端了汤药:“太子,该用药了。”

太子没什么反应,连闭着的眼皮也没动。两名宫娥便左右将太子架起,将药喂进太子嘴里。当太子继续躺着,宫娥正欲离去时,却听太子凭空呼了一声:“季菀——”又是“啵”的一声,秽物飞溅,刚喂进的汤药全被喷出,病榻吱吱大叫,太子又浑身抽搐!

宫娥们吓坏了,一边喊着太子,一边又乱糟糟地喊:“快传医人——”

阖闾书宫,日。

阖闾:“可两万兵能给我造成压力吗?”

伍子胥:“这正是楚王的无能之处。他犹豫不决啊,既不想失去越国,又担心与我再战,才会只遣两万兵马。无非为露露脸,做给越国看。”

阖闾:“楚王敢露首,寡人偏让他缩回去!他不是要做给越国看吗,那我们就让越国也好好地看上一回。”

伍子胥:“大王是想灭了这两万楚兵?”

阖闾:“不错。”

伍子胥:“如此,遣谁去为好?”

阖闾:“让公孙雄去吧。”

公孙雄一揖道:“末将愿去!”

伍子胥却沉思着不表态。正这时,侍臣入内急奏:“大王,不好了!”

“何事惊慌?”阖闾不快。

侍臣:“太子驾薨!”

阖闾一愣:“他……果然去了……”伍子胥等欲跪。“都免跪!”阖闾怒道,“他是为越姬这个贱人而去的,跪他作甚?!”

王孙骆:“大王,可太子这一驾薨,立新太子之事就逼到了眼前。”

阖闾:“既如此,让王子累率兵回返,伐越之事,押后再说!”

伍子胥却沉思着道:“大王,老臣有谋,望大王采纳。”

阖闾:“相国请。”

伍子胥:“命王子累以罢越之兵为名,出三五千人,大张旗鼓地返王城而来,好以此迷惑楚人。而王子累可率其主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捷去西北,将两万楚兵一口吞没。”

阖闾:“谋是好谋,可王子累若听说太子已死,他如何还有心思……”

伍子胥:“太子驾薨之事,可暂秘而不宣。”

阖闾:“相国啊,不瞒你说,寡人担心这许多王子会闹将起来。”

“有大王镇着,我看谁敢?更何况王子累若灭了那两万楚兵,其功不小啊。”阖闾一听已有喜­色­。伍子胥再道,“两万楚兵若灭,让楚王不敢露首的目的一定能达到。他恐连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会放着越国不打,却转首打他。更何况,眼下的越宫有变,那个好大轻狂的太子已被废!”

阖闾:“那就依了相国,公孙雄——”

伍子胥府,日。

王孙骆随伍子胥进府。伍子胥:“老夫是想让你去石门关走一趟。”

“遣调王子累,大王不是已让公孙雄去了吗?”王孙骆略有疑惑。

伍子胥:“老夫让你去,是想从王子累手里要一个人。”

王孙骆:“谁?”

伍子胥:“公子夫差。”

王孙骆:“是他?在下有耳闻,他被王子累囚在兵营……”

“你知道是谁举报王子累吗?”见王孙骆摇头,伍子胥又道,“是伯嚭。他认为,王子累之为很有可能会无端掀起一场王子、公子之乱!此人还是有眼界的。如今太子一死,此种可能­性­更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王孙骆:“太子的人选,大王似已选定?”

伍子胥:“可惜的是,老夫还没看中谁。”

王孙骆:“所以相国要救公子夫差?”

伍子胥:“你别瞎琢磨!老夫所为,既要臣服越国,又要免我内乱。至于王子、公子们,老夫只是想再看看,多看几眼才能看准!你轻装而去,一定要赶在公孙雄前面。从王子累手里要了夫差后,你就别管他,随他去。”

吴军大营,日。

王孙骆步进王子累军帐时,王子累正与几名将军在商议着什么,他一见王孙骆,忙起身而有礼道:“行人大人如何有空来军营走走?”

王孙骆含笑不言,目光却望着另几名将军。王子累示意其他将军退出军帐,王孙骆这才道:“将军,相国大人念着你啊,将军风餐露宿辛苦了。”

“多谢相国大人挂念!”王子累的情绪顿时好了许多。

王孙骆:“本行人此行,除向将军转达伍相国的问候外,还欲与将军要一个人,将军不会不给吧?”

王子累:“此人是谁?”

王孙骆:“公子夫差。”

“他?”王子累已沉下了脸,“行人大人有所不知啊,夫差已是待罪之身。他被本将囚禁,本应禀奏相国大人,只因军务缠身,还未来得及。”

第四章 立誓争王(4)

“将军即使不禀报,相国又岂能不知?”王孙骆仍满面笑容而道。

王子累内心已很不平,但仍道:“好吧,既然是相国要人,本将岂能扣着。来人!”

一名军校去后不久,已闻夫差于帐外高喊:“王子累,有种你出帐来!”

王子累出帐,冷笑着道:“你敢挑战本将军,不要命了吗?”

夫差已自一旁端立的军卒手中取了两柄戟,扔了一支给王子累:“废话少说,来啊!”

伯嚭闻讯已至,劝夫差道:“公子,你被囚了数日,虚弱得很,如何能战?”

夫差不听伯嚭的劝,吼道:“让开!王子累,你不敢了是吗?!”

王子累大怒,也厉喊道:“牵两匹马来!”

军卒牵了两匹马至,王子累示意给夫差一匹。骑上马的王子累挺戟而道:“你的病秧子太子父不教,那就让为叔教你。来啊,放马过来!”

夫差不再言语,驱动坐骑猛扑王子累。王子累哪将夫差放在眼里,一夹马肚也直取夫差,两人大戟一碰,方知势均力敌。但夫差吃亏在刚出囚笼,全凭勇猛支撑着。转眼间,两人已战了十多个来回。观看的军卒们禁不住喊好。就在两人仍不分高下之际公孙雄到,他见此情形,忙喊:“大王有旨,王子累接旨!”

夫差与王子累这才作罢。

伯嚭见夫差已大汗淋漓,忙命军卒道:“快扶公子去帐中歇息。”

伯嚭帐,日。

夫差等了一会儿要出帐时,伯嚭却进了帐。伯嚭:“公子用膳了吗?”

夫差却盯着伯嚭的脸­色­问:“何事?”

伯嚭:“大营就要开拔去往西北。”

夫差:“西北?是伐楚?”

伯嚭:“公子不是此军中人,恕伯嚭不敢有泄军密。可有一句话,伯嚭想提醒公子,据我看来,王宫恐已有事。”

夫差:“会是何事?”

伯嚭:“公孙雄不肯说。”

夫差:“他在哪儿?”

伯嚭:“宣完旨,已回返王城。”

夫差:“给我匹马。”

伯嚭:“公子……”

“快些!”夫差急催。

大道,日。

夫差疾驰,追上了公孙雄,将马挡于大道问:“如何避我?”

公孙雄:“本将有王命在身。”

夫差:“可你已宣旨完毕!”

公孙雄:“大王在等着本将复命。”

夫差:“你见过本公子后,照样可回去复命!”

公孙雄:“公子……”

夫差:“你我可是从小玩到大,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生死之谊?!”

公孙雄犹豫一番,避开随行之人,到了土坡。跟随而至的夫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休得瞒我!”

公孙雄:“公子,你太子父已经……”

夫差:“他怎么了?”

公孙雄微摇其颅道:“公子节哀。”

夫差:“为何秘而不宣?”

公孙雄:“公子应该明白。”

“是为太子之位?”见公孙雄点头,夫差又道,“如此看来,大王是让王子累取功去了?”公孙雄苦笑。“一定是了。”夫差自语着,忽问,“若臣服了越国,算不算得大功?”

公孙雄:“当然是大功,而且比王子累将立的任何功都大。”

“好!”夫差道了一声,已跑下土坡。

公孙雄喊:“公子,去往何处?”

“越国!”夫差已飞身上马。

勾践寝宫,日。

勾践于宫内走动着,神情仍十分愤懑。雅鱼见勾践如此,心疼着想劝,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便示意一旁端立着的苦成随她而出。

避开了勾践,雅鱼对苦成道:“太子心里苦,舞乐伺候!”

苦成:“可大王已停止了宫内的一切舞乐……”

雅鱼:“停了你也得去传。”

苦成无奈,愁眉苦脸而去。不久,数名乐人随苦成躬身鱼贯入宫。雅鱼一指道:“将锦榻抬这儿来。”

苦成忙命侍人去抬锦榻。勾践看着雅鱼之为却不做声。

乐声起,四列舞人舞至。雅鱼一见立喊:“慢着!”舞人止舞,乐声也停了。雅鱼问,“太子何时赏过四佾之舞?”

苦成:“微臣已……尽最大力了。”

“再去传!”雅鱼道。

“太子妃息怒!”随着喊声岩鹰捷进,“太子该赏六佾之舞,在下已将乐正给找来了。”雅鱼望着乐正微哼一声。岩鹰回身,对跪着的乐正喊,“还跪着?快进六佾之舞!”

不一会儿,新增的二佾舞人已进,乐声再起,六列舞姬起舞。

一直望着这一切的勾践道:“雅鱼啊,你办起事来竟也如此凌厉。”

第四章 立誓争王(5)

雅鱼这才温婉地挽勾践坐于锦榻:“就权当是散心吧。”

石买府,日。

“报——”报人高喊着疾入府厅。厅内仍坐满了将军。报人跪地,“禀大将军,石门关外的吴军已撤尽!”

石买大喜,仍不信似的问:“一个不剩了吗?”

“连吴人的影子也不见了。”报人话音一落,众将已先叫起好来。

莫不邪道:“大将军英明果断,终退吴兵。”

石买:“这五万吴兵不是老夫所退。”

莫不邪:“大将军为存越,已立稀世之功,何必再谦让。”

“非老夫自谦!”石买凝重地道,“全是大王之功啊。大王对老夫道,只要废了主战的太子,吴兵必退!”众将默而不言。“备车!”石买振声而道。

允常寝宫,日。

石买向允常行礼毕,面有喜­色­。允常:“看来你是有喜事要奏。”

石买:“的确有喜。大王运筹帷幄,用策得当,石门关外的五万吴军已退净。”

允常:“也算不上什么喜事。吴人之所以退兵,寡人料他国内一定有事!可不管怎样,吴人终究是退兵了,我有了喘息之机,就该好好把握,命行人曳庸与吴接洽,着手议和。”

石买:“吴已有使者至。”

允常:“是谁?”

石买:“公子夫差。”

允常:“那就好好地待他。告诉曳庸,吴人议和的条件会很苛刻,即使如此,我却不能急躁,与他慢慢谈。”

石买:“臣领命。”

允常:“勾践你给寡人看紧些,放任自流,只会害了他。别让他四处走动,尤其不能让他见大臣。”

郊道,日。

数名役人正于道心铺着苇席。曳庸率府人正列候着。不一会儿,一行车舆至,从首辆车中步出其貌不扬的楚使文种。行人府奏迎宾曲,曳庸与楚使各自步上苇席,互行礼后文种道:“文种奉王命而使,谒见越国行人大人。”

曳庸:“楚使为越楚两国通好大驾莅临,有失远迎。”

文种:“行人大人勿用多礼!我王祝越国国运永祚,兴盛万世!”

曳庸:“曳庸谢楚王祝辞,楚王圣躬大安!”

文种挥手,随行的侍人管胜命人抱上四只木椟,跪至曳庸面前。侍人打开木椟,里面是玉器、珠宝类礼物。文种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曳庸:“受之有愧。楚使鞍马劳顿,且去国宾驿馆下榻。”

“先不忙下榻。文种受我王之命,还有一件礼物需送与贵国的太子。”文种说着,不经意地察看曳庸脸­色­。

曳庸搪塞道:“我太子偶感风寒,恐不便召见楚使。”

文种:“我王有闻吴五万大军压在贵国的边境,所以遣本使速来!军情火急啊,大人。”

“楚使好­性­急啊。”曳庸赔着笑脸,“可楚使知否,吴五万大军已撤军,我与吴争,几乎已烟消云散。”

文种大愣!

石买府,日。

“是何礼物楚使非要急于送给世子?”石买正问曳庸。

曳庸:“不知!”

石买:“依行人大人判断,会是什么礼物呢?”

曳庸:“说不好。有可能是楚越之盟牢不可破,吴越有战争他们会援助一类。”

石买:“从楚使急于见废太子看,他不仅已知我们废了太子,而且还料中了大王的意图。楚越交好多年,他们当然知道废太子主战,也巴不得越与吴形成生死相争的局面。”

曳庸:“让不让楚使见废太子呢?”

石买:“不可!废太子桀骜不驯,若再经楚使煽风点火会更加难以约束。”

曳庸:“可如何推辞呢?”

石买:“不须遮遮掩掩,将实情告诉楚使,且看他反应如何。”

勾践寝宫,日。

舞乐不止,勾践却于锦榻四仰八叉地睡着了。扶同走进,惊醒了勾践:“扶同,你如何进来的?他们没有阻拦你?”扶同行跪礼,勾践忙道,“起来,快起来说话。”

扶同却跪着:“臣有愧啊。”

勾践:“何愧之有?”

扶同:“臣知道,废太子之事和我那个不争气的妹妹有关。”

勾践:“扶同啊,若这般说,那你是抬举她了。”

扶同:“至少她煽风点火!”

勾践:“凭她煽风点火能起什么作用。别说她了,快告诉我王子累有何动向?”

扶同:“王子累已撤出石门关,其五万大军也撤了。”

勾践:“这么大的事,他们竟对我封锁消息。朝廷对王子累的撤军是如何判断的?”

扶同:“石买之流竟天真地以为这全赖废掉太子之功。”

勾践:“我料吴国国内有事,或者他们在使更大的­阴­谋。”

第四章 立誓争王(6)

扶同:“太子所料极是。”

勾践:“文臣们怎样看待此事?”

扶同:“文臣们仍将眼光盯在废太子事件上。”

勾践:“他们为何就不明白,根源仍是越与吴争啊。”

扶同:“有一件事也许可让太子一喜,楚国有使者到。”

勾践果然一喜道:“要紧时刻,楚王给我国伸援手来了。走,见楚使去!”

扶同:“可大王不让太子见外国使节。”

勾践:“他们拦不住你,岂能拦住我?”

石买府,日。

文种在一名军校的引领下进了大将军府,石买只在客厅相迎。文种有礼道:“楚国使者文种拜见大将军。”

“楚使请坐。”石买道。入座后,石买即道,“不敢有瞒楚使,我国太子略缺孝道,所以大王命其好好深思自省。”

文种微笑着道:“大将军,贵国的太子被废不为孝道之故吧?”

石买:“除此之外,他有些躁急。”

文种:“恕文种直言了,贵国太子之所以被废是因吴人压迫之故!”

石买:“楚使之言,有些耸人听闻啊。”

文种:“何为耸人听闻?文种以为,因吴人的五万大军,贵国王廷有人惧战,监国太子就因为主战,竟被废了,才是真正的耸人听闻!”

石买:“楚使言过了。”

文种:“大将军,我王可是视贵国为盟国,当听说贵国有难时即遣两万大军陈至楚吴边境,又急命本使来谒见监国太子。本使若不谒见贵国太子,可是无法回去向我王交差!”

石买:“如何交差是楚使自己的事,可为让我国力避与吴一战,却是本大将军的事。我王废了太子后,吴国的五万大军已撤。什么叫忍痛割爱,这就是!楚使该明此中之理吧?”

文种:“可惜的是,大将军仍难避与吴一战,除非……”

石买:“除非什么?”

文种:“大将军腹内明白。”

“本大将军很不明白。”石买冷冷一笑,已喊道,“送客!”

文种起身,行了数步又扭首道:“大将军,文种见不到贵国的太子是绝不会返国的。”

“恕不远送。”石买根本未曾起身。

文种出石买府门时,正好与莫不邪打了照面。莫不邪见了楚使,加快速度入内,向石买禀报道:“大将军,废太子与扶同正往驿馆而去。”

“不好,他们一定是去见楚使。快去,拦住楚使,将他送往行人府,先软禁起来再说。”石买略加思索,又道,“告诉行人大人,可好好款待。”

大街,日。

莫不邪驱车追上文种的车,拦住道:“楚使大人,行人大人有请!”

文种:“本使见过行人大人才两个时辰,为何又要见本使?”

莫不邪:“在下不知其因。”

文种:“如此,请带路。”

曳庸府,日。

文种跟随着莫不邪穿过数重门廊后,站住不走了。莫不邪:“楚使,行人大人在府内等候。”

文种:“行人大人见本使,为何不在厅堂?”

莫不邪:“也许行人大人有密言。”

文种更觉有异:“胡说!”

“楚使,委屈你了。”莫不邪对跟随的军卒一使眼­色­,军卒们便执住了文种。

“大胆,放开本使!”文种厉斥。

军卒们哪管这些,已将文种推进一间密室。

国宾驿馆,日。

文种的车御驱着空车而至。管胜在门口等着,见车御便问:“大人呢?”

车御:“已被他们的行人府软禁了。”

管胜大惊:“快,快去救他!”

车御:“凭我们如何能救大人?”

管胜:“那如何是好?走,先回国再说!”

国宾驿馆,黄昏。

勾践与扶同端坐在驿馆内,许久无声。“不用等了。”勾践看了看天­色­道,“又让石买下手在先了。”

扶同:“乱臣贼子,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勾践:“说这些没用,倒不如想一想吴人下一步会使何种手段。”

扶同:“恐怕他们还会遣使而来。”

勾践:“此言不差。”

莫不邪忽于此时露了首,想缩首时已闻勾践喊:“你站住!”扶同与勾践随即起身。馆舍外,莫不邪垂首而立。勾践道,“你们把楚使藏哪儿去了?”

莫不邪:“末将也是来请楚使的。”

勾践:“狡徒!你告诉石买,若楚使有事,破坏了楚越之盟,他就得担着这天大的罪责!滚!”

莫不邪忙缩首而去。勾践与扶同正要出馆舍门时,却见曳庸正陪着夫差而来。勾践对夫差道:“上回你是来讨我王妹的,这回又来讨要什么?”

第四章 立誓争王(7)

夫差冷冷笑着,显然未将勾践放在眼里:“你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又相见了。本公子可以告诉你的是,我想要的东西很多!”

勾践:“可惜的是,我仍不能与你战场上见高低。”

夫差:“最好别见!战场上你不会是我的对手。本公子原本想好好与你聊一聊吴越两国如何相处的事,只可惜,你好不容易盘踞了六年的监国太子竟已被废!如今,你连与我谈的资格都没有了。”

勾践:“我也替你感到可惜。能与你谈的人他们却决定不了越国的最终命运!所以,你谈也白谈。”

一旁的曳庸已很尴尬。

夫差:“听你的口气,你还想争太子之位?”

勾践:“不,你错了。”

夫差:“你是不敢再争?”

勾践:“当然要争。我争王!”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扶同都一惊。

夫差哈哈大笑道:“好!此话本公子爱听,有些气概!勾践,你果若如此,本公子会对你刮目相看。”

勾践冷声而问:“那你呢?”

“我也要争!”夫差全然不顾旁人而道,“我争的……也是王位!”

“好!”勾践大喊一声,“你我一言为定!我勾践若为王时必助你一臂之力。”

夫差:“我夫差争王位凭什么要你助我?”

勾践:“我怕你太­嫩­!你若争不到王位,那我就找不到一个好对手了。”

夫差恨道:“勾践,休得羞辱本公子。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夫差不仅要成为你的对手,而且必定要玩你于股掌之中!”

勾践:“那好,你我三击掌而誓,你若为王而我不能王,我自刎而了今日之誓!”

“我也一样!你勾践能王而夫差不能王,夫差再来你王城自刎以谢罪越国!来啊!”夫差已立掌。

勾践凝望着夫差的手掌也凛然立掌,两个视旁人如若无物般的废太子与公子互击三掌!其声在旁人听来,几乎惊天动地。

允常寝宫,日。

石买与曳庸皆端坐于允常面前,曳庸:“楚国派来一名叫文种的使者。”

允常:“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些年来,楚国一直在走下坡路,我与他虽有盟约,可遇有大事时,他们只是表示道义上的支持。不管用啊,我们仍旧得靠自己苦苦支撑。”

石买:“此番有所不同,他们遣了两万兵压在楚吴边境。可臣以为,楚人是虚张声势。明着是助我,暗里却是恐吴国伐他。”

允常:“楚昭王此人,做事总是犹豫不决!国家大事,他竟若烹鱼,两万楚兵当作料来撒,虽有点甜头,却失了实味。你们如何应付楚使的?”

石买:“已将其软禁。”

允常一惊:“这如何可行?”

石买:“臣等是不得不为。废太子也不知自何处得到消息,竟闯入驿馆想见楚使。为免意外,所以臣等不得不出此下策。”

允常:“不让勾践见楚使是对的。他不服啊,已私底下煽动大臣来指责寡人。大将军,你要明白,寡人的这个儿子一直就倔,他是一定要与寡人争的。”

石买:“他如何能争得过大王呢。”

允常:“可寡人听说,他还声称要争王位?”

石买与曳庸皆大吃一惊。

曳庸:“也许是玩闹,而且夫差公子也声称要争王,他们二人都疯了一般。”

允常淡淡一笑:“看来这夫差也­嫩­得很。此话若传回吴国,他恐怕连国也不能回了。”

石买:“这是他们吴国自己的事。可夫差此人既敢如此胆大包天,恐怕比王子累还难对付。”

曳庸:“大将军所言极是!此人再来,目的已很清楚,他想为自己争一份臣服我国的大功。自以为若如此,便有争位的本钱了。”

允常:“吴使的事,由曳庸爱卿去对付。石买啊,寡人还活得好好的,可勾践逆子竟敢公然声称争王位,看来,他已有弑父之念!你倒是说说,该怎样对付他?”

石买有些艰难地道:“大王,世子争王之言的确是狂悖不道,可臣以为,他是因痛恨吴人才说出这样的话。至于弑王之念,恕臣斗胆一言,世子不敢!”

允常冷冷而道:“大将军,你是心善呢,还是稚­嫩­?”

石买:“大王恕罪。”

允常:“好好给寡人看紧了他。不瞒两位爱卿说,寡人的确是老了,已老得心灰意冷,所以啊,寡人想退位了。”

石买更是一惊,忙伏身道:“大王,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如何能有此念啊。”

曳庸也伏身道:“大王千万慎重。”

允常:“你们不用劝寡人了,将此口风放出去吧,也好看看大臣们的反应如何。”

勾践寝宫,日。

第四章 立誓争王(8)

苦成挥着手命乐舞入。当他们刚端坐了,乐声正起时,勾践却喊:“停!”乐声止,刚要起舞的舞人也不敢再动。“都退下!”勾践厉声道。待乐舞之人全退净后,勾践招手让苦成过来。苦成以为办错了什么事,忐忑不安地走近。勾践命道,“去搬一堆土来。”

苦成:“土?”

勾践:“泥土!”

苦成不敢多问,忙去寻人搬土。

皓进府,日。

皓进于府内迎住扶同道:“司直大人,眼下你还可四处走动?”

扶同:“太史大人怕了吗?”

皓进:“有怕,可我知你一定会来。”

扶同:“噢?”

皓进:“不瞒你说,昨夜我一夜都未曾入寝。大王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改朝换代,非同小可啊。”

扶同:“大王让公子稽会嗣位之念,不是昨夜才透露的。”

皓进:“那自何时?”

扶同:“废太子之时。”

皓进:“可我还以为大王此举是为退吴兵!目的是为追究责任,好让太子深思反省,为日后的社稷有安考虑呢。”

扶同:“若果真如此,我就不会那么激烈地反对了。大王有私啊,让幼子嗣位,他早已处心积虑。”

皓进:“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司直大人明白得早,我明白晚了。”

扶同:“为时不晚。”

“废长立幼,可不是国之福啊,更何况,稽会公子是庶出……”皓进说着,突然一望扶同,忙又不言。

扶同:“稽会虽是我外甥,我也很喜欢他,可国之大事,岂敢有私!”

皓进:“可惜的是,对大王此举,朝廷内只有少数大臣反对。”

扶同:“大人,如今反对之声是小,可你我合力,就可增大其声!”

皓进:“那也仅仅是你我之声。”

扶同:“这要看我们如何行事了。”

皓进:“如何行事呢?”

扶同:“分头去说服其他大臣。”

皓进:“可古圣贤有云,君子朋而不党。离了朝廷而说人,就有结党之嫌!”

扶同:“大人,我越国已到了危之又危之境!吴人欺我,本该上下齐心,全力与吴一争。却偏偏是大将军不肯战,大王竟利用此危塞进私心。眼下这种局面,朝廷里如何能容得了我们大声说理?”

皓进:“话虽可这么说,可我们即使说服了几名大臣,恐仍无济于事,军旅在大王手里。”

扶同:“我们要的是正气,是忠骨!只要我们做了该做的,即使没有结果,也就无怨无悔了。更何况,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皓进一惊:“司直大人,不可过激啊。”

扶同一笑:“太史大人放心,不到万不得已……”

皓进忙打断扶同的话:“你看,我的话你还是听不进。”

扶同:“好,我听着。太史大人答应去说服其他大臣了吗?”

皓进无奈而道:“好吧,我是迫不得已,只好做一回小人。”

第五章 废长立幼(1)

勾践寝宫,日。

勾践所要的土已被苦成装在一只半人高的四方木框内,苦成正躬身将土培实。勾践却持一柄剑和一把匕首而到土旁,他将一长一短两剑皆拔出,扔掉长剑的剑鞘以及短剑的剑身,只将匕首鞘留着,开始将长剑刺入土中。勾践耐心地以剑刺土,每一下皆凝聚了大力。剑入泥土时,发出“嚓嚓”的厉嘶之声!谁也不知勾践为何如此,就连苦成也不敢多嘴……

雅鱼寝宫,日。

雅鱼思忖了许久,挥手召一名宫娥至,吩咐道:“你去灵姑浮将军府,将鸢萝夫人请来。”

灵姑浮府,日。

鸢萝:“请我入后宫,她以何名义?”

侍人:“是太子妃,夫人。”

鸢萝:“不妥!你去禀告宫内的人,就说我身有不适,正卧榻难起。待稍好些,再向太子妃请求宽恕。”

雅鱼寝宫,日。

宫娥又回到了后宫,雅鱼问:“你以何名义请的鸢萝夫人?”

宫娥:“以太子妃的名义。”

雅鱼微怒,却自省道:“忘了与你交代,如何可以太子妃的名义?这分明是让鸢萝夫人为难了……”

灵姑浮府,日。

鸢萝正对灵姑浮道:“我若应了太子妃之召,岂不就落了话柄在别人手里。”

灵姑浮:“可太子妃于此时约夫人去见,显然是有其用意的。”

鸢萝:“鸢萝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以病为由而婉拒。可如此一来,却也让太子妃对鸢萝产生了看法,以为鸢萝是趋炎附势之人。”

灵姑浮:“要是她再召呢?”

鸢萝:“再召就难以应付了。”

灵姑浮:“夫人去向父亲讨教,该如何应付。”

鸢萝:“恐不可。废太子之举,父亲站在大王一边,他能告诉我的,一定是坚决不见。”

灵姑浮:“既如此,夫人无需犯难,若再召,­干­脆拒绝。”

鸢萝:“明明是我的事,却让夫君分了心。夫君放心地办差去吧,鸢萝恐把太子妃想得简单了,若再有事,我能应对!”

雅鱼寝宫,日。

雅鱼正将一束刻好的竹简装进一只锦袋,挥手招一名宫娥至,吩咐道:“送往灵姑浮将军府。切记,一定要送到鸢萝夫人手里。”宫娥匆匆而去。雅鱼又道,“回来。”宫娥回身。雅鱼道,“放轻松一些,不须如此匆忙。”

国宾驿馆,日。

夫差:“我国既肯自石门关罢兵,并将已攻取的石门关也还给贵国,就足以表明,因越姬出逃而导致的损失可以不究,但贵国须立即与楚国中断盟约。据本使所知,楚国已有使者来到越国,虽被软禁了,可贵国仍旧是优柔寡断,为何不­干­脆杀了!若贵国肯这么做,才表示了你们的诚意,我们再往下谈可就容易得多。”

曳庸:“即使我与楚国破盟,也用不着非杀楚使啊。正所谓两国交兵,不杀来使。更何况我们软禁了楚使就已经表明,我与楚盟已名存实亡了。”

夫差:“行人大人,你们之所以如此而为,是对楚国还抱有幻想吧?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楚国连自保都来不及,又如何帮助你们呢?”

曳庸:“我国对楚国没有什么幻想。”

夫差:“那还犹豫什么?”

曳庸:“吴使总得让我们考虑考虑啊。”

夫差:“看来,大人今日仍不能给我满意的答复。先不谈了,你还是赶紧去请示你们的大王吧。”

曳庸:“今日就到此为止,本行人且先告辞。”

夫差:“望明日一早,就能听到你带来的好消息。”

允常寝宫,日。

棠丽:“大王,有几句话臣妾不得不说。”

允常:“什么不得不说,你何时把话装在腹内烂掉了?”

“臣妾是为大王着想。”允常微哼一声,棠丽接着道,“你不可不防啊。”

允常:“这句话,你说了多少遍。”

棠丽:“可这会儿说又不一样!大王光看紧了世子,可其妻却没有看住啊。”

允常:“雅鱼怎样了?”

棠丽:“据臣妾所知,她与大将军之女私下有来往。”

允常:“竟有此事?”

棠丽:“臣妾不敢胡言。”

允常:“看来,得给石买提个醒了。”

棠丽:“大王啊,大将军那儿该提醒,可大王也得给自己提提醒了。”

允常:“你这是何话?你无非是想让寡人尽早将王位交到稽会手里。”

棠丽:“臣妾是说,真等到勾践动了手就一切都晚了。”

允常:“你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勾践毕竟做了六年的监国太子,有许多大臣向着他,而稽会不仅是幼子,又是庶出!你说说,寡人若硬来,稽会能坐稳王位吗?”

第五章 废长立幼(2)

曳庸府,日。

夫差带着多名护卫及侍人到了行人府外。府卫上前盘问:“何人?”

夫差竟不理睬,一推行人府府卫便往府内而行。府卫急眼,横戈一架时,夫差的护卫拔剑而逼府卫道:“大胆,竟敢对吴使无礼!”

行人府府卫一听是吴使,只得忍气吞声收回了兵器。

“无礼!”曳庸刚道出这两个字,夫差已一脚迈入厅来,冷笑着道:“行人大人不欢迎本使?”

曳庸无奈而道:“你都已经来了,还有何欢不欢迎。”

夫差:“事情紧急,本公子焦心啊。”

“再急也得入座了再道吧。”曳庸勉强让道。夫差入座,双眼厉望曳庸。曳庸问,“吴使何故又焦急?”

夫差掏出一束简策往几案上一扔:“我们也不用再谈了。再谈,你仍旧采用拖延之法。这是越国与我国相处的条约,请行人大人三日内给我答复。”

曳庸取策一读,立时惊住……

越王殿,日。

曳庸当着众臣的面在读简策:“一、奉吴为上国;二、岁岁进贡……”

“够了!”皓进已喊,“行人大人,当初不是说只要废了太子,两国便可相安无事吗?”

曳庸无奈地望着石买。石买:“不错!这话是大王亲口所说,我们废太子之后,吴人的五万大军也的确自石门关罢了兵。”

皓进:“可这才过了几日,吴人已变本加厉?”

石买:“臣服越人,这是吴人的国策!变本加厉还是步步紧逼,这是意料中的事,关键是看我们如何与之周旋。”

皓进:“吴人已明确提出了他们的要求,我们还如何周旋?”

石买:“这就是弱国的难处!可即使如此,我们仍可以讨价还价!”

皓进:“行人大人,你打算怎样向吴人讨价还价呢?”

曳庸:“我实话实说吧,吴公子夫差咄咄逼人,我真不知该如何讨价还价。”

石买:“俗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行人大人,只能为难你了。”

曳庸苦笑道:“这份差使,真不好担当啊……”

石买府,日。

石买的车辇正接近府门时,却被一辆张着帷幔的车挡住了道。车御厉喊:“岂敢挡大将军的道?”

有侍人将帷幔掀开,夫差端坐于车中:“大将军,本公子等你许久了。”

石买不得不道:“吴使有事,该先找我行人府去接洽。”

夫差:“可本公子却被贵国的行人大人拖得不耐烦了。”

石买:“两国间大事,岂可一蹴而就?”

夫差:“可大将军应该知道,我五万大军重返石门关只需三五日。”

石买:“吴使言必用兵,这就很难谈得拢了。”

夫差:“可吴越两国同水而居,同陆而渔,同受浦阳、浙水、吴淞三江环绕,可谓同文同种!大将军,我们可谓一家人哪。”

石买几乎气坏,但他仍极力克制了道:“吴使霸蛮之至啊!”

“既如此,本公子就说得再明白些,吴越之地,何必分为两国。若一国而治,越地立强!”见石买愤怒得跳下车,弃车往府门而去,夫差于石买身后冷笑道,“越国如此不欢迎本公子,我只好回国去了。”

石买闻此,脚步停顿了一会儿,可未曾转身,又往府门而行。

勾践寝宫,日。

勾践仍在土中Сhā着剑。剑身已被土打磨得雪亮,而且似已短了……

石买府,日。

石买:“行人大人,只好委屈你了。”

曳庸:“大将军何出此言?”

石买:“去吧,把吴使留住……”

曳庸吃惊:“吴使……恐已去……”

石买:“那就把他追回来。”

曳庸抖着双手:“可……如何说呢?”

石买:“好言相慰。”

曳庸:“可他的条件呢?”

石买:“仍不可答应。不然,老夫如何向大王交差。”

曳庸已万般为难:“这……这……”

石买:“行人大人,就算老夫求你了。”

“曳庸尽力……尽力而为吧。”曳庸说着,连告辞也忘了,拖脚而行。

石买又补话道:“大人,一定要追回……”

国宾驿馆,日。

曳庸的车驶至,命舆人道:“快去探来,吴使是否已走。”

舆人跑往大门,问门外的守卫。一脸焦急!

舆人已问明,匆跑入车。曳庸急切地:“快走!”

响道,日。

曳庸的车急驰着。见远处的山口有一溜黄尘浮着,曳庸一喜:“快,吴使就在前面。”曳庸的车到达山口,打眼一看,哪里有什么吴使,响道上空无一人。“还是让他们走掉了。”曳庸跌坐于车,满脸沮丧。

第五章 废长立幼(3)

“铮”的一声,忽有琴声自不远处飘来……

曳庸听清了,自车上又昂身而起。

三十里亭,日。

琴声悠扬。夫差盘琴于亭,一旁竟置香熏,其烟袅袅。他闭着双眼,气定神闲地在抚琴。

曳庸的车驶至。步入亭中的曳庸心中厌恶,却不得不揖手:“吴使!”

夫差抚完余音,睁眼装作一喜道:“哟,是行人大人。”

曳庸:“吴使好兴致!”

夫差缓缓起身,面对如黛的青山与东逝的浦阳江,挥袖一扫道:“越国真是大好山水,面对着它,本使由不得不琴兴大发啊。”

曳庸:“本行人虽雅致不够,五音难全。可听得出吴使的琴音似不为赞颂我国的山水。”

夫差:“行人大人谦逊了。本使不得不借琴而叹,如此至美的景­色­,可惜用不了多久将会被烽火燃遍。”

曳庸气极,却不得不极力克制:“好在吴使已浏览观赏过了,请随本行人回返驿馆。”

“噢?”夫差假装吃惊地道,“这么说,贵国已愿意接受我的协约?”

曳庸:“接不接受再议。民间交往,尚且遇事皆可相商,何况两国呢?”

夫差:“相商可以,却没有多大的余地。”

勾践寝宫,夜。

勾践仍在打磨着那把剑。雅鱼进宫。勾践:“快与我说说外面的情形怎样?”

雅鱼:“他们也将我看得很紧,只听说吴公子夫差已提出了臣越的要求。因未得到答复,夫差以离去相要挟,竟被曳庸追回。”

勾践一脸忧­色­道:“雅鱼啊,看来夫差就要得手了。好端端的越国,就因为他们惧怕,竟臣服于人。果若如此,我看大王如何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他又如何对得起百姓。”

雅鱼:“对了,我还听说大王已放出口风,要禅位于公子稽会。”

勾践:“禅位给幼弟,这几乎是明摆着的。他心里早想着让幼弟登基,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可他不该趁着罢吴之兵的理由而废我,他这是在玩火啊,一不小心,越国不是陷于内乱之中,就是被吴国所灭。”

雅鱼:“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害怕了。”

勾践:“可惜的是,我不能走动!大王好手段啊,他废了我,却不将我迁出这王宫或发配至边地,若能去了宫外,我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越国就这么给毁了。”

雅鱼:“我能帮你什么吗?”

勾践:“恐怕很难。依我之料,待幼弟登基后,他们可能赐我一死,也可能将我们流放!若是后者,那才有机会。”

雅鱼:“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我与灵姑浮将军的夫人一直有书札来往。”

勾践:“石买的女儿?怎样,以你的眼光,此女能否对灵姑浮产生影响?”

雅鱼:“此女温婉贤淑,知书达礼,与灵姑浮将军十分亲密。”

勾践:“既如此,此人可用。你与她是怎样的书札来往?”

雅鱼:“是谈论女容的,什么德、义之类。”

勾践:“好!眼下你只限于与她谈论这些,不能因我被废而有所怨言!”

雅鱼:“你放心,我会把握分寸的。”

勾践:“明日让我试一试灵姑浮,他是否像石买一样死心塌地。”

雅鱼:“你怎样试他?”

勾践:“试试他的正气,看他惧不惧战!”

次日,灵姑浮正率着一帮军卒巡查至勾践寝宫外。苦成出,拦住灵姑浮道:“将军,太子要见你。”

灵姑浮:“如今没有太子了。”

苦成便指着寝宫道:“可这寝宫里的人说,他想放把火把这寝宫给烧了。”

灵姑浮这才一惊,沉吟半晌:“带本将进去!”灵姑浮进寝宫见了勾践一揖手道,“世子。”

勾践:“你肯见我了?”

灵姑浮:“本将只是想问问,世子没事吧?”

勾践:“你以为我会有何事?”

灵姑浮:“没事就好,本将告辞。”

勾践:“你站住!”

灵姑浮:“世子还有何事,难道你真想焚宫?”

勾践:“我只想问你,若吴军杀到你府门之外,将军会怎样?”

灵姑浮:“世子为何有此问?”

勾践:“你不敢回答吗?”

灵姑浮:“真是那样,末将何惜­性­命!”

勾践望了灵姑浮好一会儿才道:“好,你可以走了。”

允常寝宫,夜。

允常:“大臣们对寡人禅位给稽会有何反应?”

石买:“大王,公子登基之事能不能往后再放一放?”

允常:“不可!”

石买:“可大臣们却仍有看法。”

允常:“怎样的看法?”

第五章 废长立幼(4)

石买:“什么废长立幼不是国之福,还有……”

允常:“不要吞吞吐吐,还有什么都直说。”

石买:“公子不是嫡出。”

允常:“什么嫡不嫡出,除勾践之外,寡人就剩稽会了。难道他们不知,勾践有罪于国?”

石买:“臣以为,大臣们还在为世子抱不平。硬行禅位,臣怕……”

允常:“会出大乱是不是?这就看你的了,你手里可是握着军队。”

石买:“大王请放心,老臣对大王忠心耿耿。”

允常:“有你这句话,寡人放心了。”

石买府,日。

一辆围裹甚严的葱灵车停稳于门外。石买出,降阶以迎道:“夫人,请!”

棠丽脸蒙羽纱从车内而出,竟不顾大王夫人的身份对石买行屈膝之礼道:“大将军先请。”

入府坐定后,棠丽掀去蒙脸的羽纱对石买道:“冒昧而至,不胜打扰。”

石买:“夫人屈尊光临敝府,是老臣之幸。”

“来啊。”棠丽呼道。宫娥们搬进许多礼盒,棠丽一指,“大将军为社稷之安运筹帷幄,大王与妾身皆感激不尽,待公子稽会登基后会另有重赏。”

石买:“老臣有愧。”

棠丽:“大将军,妾身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石买:“夫人请。”

棠丽:“令嫒近日与世子夫人过往甚密,接触颇多啊。”

石买一惊:“竟有此事?”

棠丽:“也许大王与妾身多虑了。”

石买:“请大王与夫人放心,老臣会阻止拙女,如若查出她牵连其中,绝不会徇私!”

棠丽:“也不过是提个醒,大将军可酌情处置,千万别伤了你们父女的和睦才好。”

石买:“谢夫人提醒。”

棠丽起身道:“叨扰许久,告辞了。”

石买送走棠丽,对一名内侍吩咐道:“去将鸢萝叫来。”内侍诺着而去,石买却又道,“慢!”

姑浮府,日。

鸢萝迎住石买,行屈膝之礼。石买只是微点其颅,便步往了厅堂。鸢萝已察其父之­色­,忙跟随于后,为父亲取了锦垫:“父亲请。”

石买:“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鸢萝肃立着道:“鸢萝谨遵父亲教导相夫教子啊。”

石买:“就这些?”

鸢萝:“父亲听闻了什么?”

石买:“老夫听说你往宫内跑得很勤啊。”

鸢萝:“这就怪了,是父亲听错了,还是学舌之人在饶舌。”

石买:“这么说,是有人冤枉你?”

鸢萝:“冤不冤枉父亲自可评判。父亲该知道啊,宫里是怎样的地方,是女儿想进就进的吗?”

石买:“王宫的确不好进,可情形特殊时也不那么难进啊。”

鸢萝:“父亲是不信自己的女儿了?”

石买:“若不是处在这非常时期,我问都懒得问。”

鸢萝:“父亲懒得问,女儿倒要好好与父亲说说了。”

石买:“你说吧,我听着。”

鸢萝转身去了书房,一会儿便抱出一堆书简往石买面前一放:“父亲请看。”

石买展一简而读:“《女容》,《德之篇》……”

“父亲该有所明白了吧,这堆书简就是所谓我往宫里跑得勤的证据。”鸢萝又道,“女儿可以实话告诉父亲,宫里我没有去过。这些书简有女儿的,也有太子妃的,我们只是相互论女容之事,且书简是让侍人或宫娥传递的。怎么,这是违禁呢,还是越了规矩?”

石买:“可你至今还称世子夫人为太子妃,何止是违禁与越了规矩!”

鸢萝:“父亲,女容之论在废太子前已经发生,女儿之所以参与,是为不辜负父亲的教诲啊。世子夫人博学,所论也令鸢萝叹服,便有书简往来,女儿无非是求教,这有错吗?”

石买:“仅仅这些当然无错。可是,大王行废太子之事,我是辅国大将军,你是我的女儿,却仍和宫里书简来往,这会让别人怎么想啊?”

鸢萝:“别人爱怎么想鸢萝管不着,反正我没有多嘴,更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石买:“什么见不得人?你是何意?”

鸢萝:“父亲,女儿有闲时爱读点儿书。古圣贤有云,废长立幼是国之祸啊。”

“鸢萝!”石买已怒,厉望了女儿道,“都这种时候了,你竟敢如此说话。刚才老夫还真以为你与宫里仅仅是学问往来,甚至还为你的好学而高兴呢,想不到你竟已受了蛊惑!”

鸢萝:“父亲,这句话可不是宫里传出来的,而是鸢萝启蒙之时父亲就告诉我的,要说蛊惑,鸢萝也是受了父亲的蛊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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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废长立幼(5)

“你,你要气死我吗?”石买几乎厉喝。

“父亲!”鸢萝突然跪下痛呼,“父亲息怒,鸢萝不想惹父亲生气,可女儿却要为父亲的将来打算。父亲想过没有,若废立失败将会有怎样的后果?”

“老夫的将来用不着你来打算!”石买说着已起身大步出府。

“父亲!”鸢萝仍跪而痛呼。

石买府,日。

石买于书房内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又脸现怒容!他抓起了一把剑,几乎要喊人,却又恨恨地扔掉了剑。许久后,他终于喊:“让灵姑浮来见老夫!”

灵姑浮府,日。

鸢萝竟还跪着。灵姑浮脚步沉重地入了府厅。

鸢萝苦笑而问:“姑浮,父亲没有传你吗?”

灵姑浮:“我已见了外父。”

鸢萝:“那你为何空着双手?”

灵姑浮不解问:“何意?”

鸢萝:“我是说,父亲没有给你一把剑吗?”

灵姑浮:“剑?外父为何要给一把剑?”

鸢萝:“你别瞒我了,我知父亲,他会让你带一把剑给我。”

灵姑浮:“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

鸢萝:“这么说,父亲还不想赐我死?”

灵姑浮:“外父虽大骂了你,可他却没有给我剑。”

鸢萝叹道:“在父亲的心里,鸢萝之命还可留。”

灵姑浮:“你别跪着了,外父很疼你。姑浮看得出他十分痛苦。”

鸢萝:“果若如此,鸢萝有愧啊,原本以为知他,可如今却……”

吴楚边境吴军大营,夜。

一名军校匆匆入帐,将一份帛书呈给王子累道:“将军,王子纠的急报。”

王子累展帛一读,道了声:“不好,夫差要抢在我的前面去了。”

军校:“他抢什么?”

王子累:“越国有可能在他手里臣服!不能再等了,传令,明日向楚军发起攻击!”

楚国边境集市,日。

太阳暖洋洋地照耀楚国边境。戴着高帽、装点着荷花或芙蓉衣饰的楚人正三三两两地于集市上踯躅而行,他们身上的铜玉佩件,因他们的懒散而响着好听的丁冬声。

“吴军来啦!”平地里起了一声呐喊,集市立马就炸了,楚人纷逃……

吴楚边境战场,日。

如瀑般的旗帜渐隐渐远……战场已一片死寂。数千具楚军尸体杂陈于野,戈戟横斜。鲜血已凝固,血腥味弥漫于荒野以及天空,引得野狗成群,秃鹰自高空向战场俯冲……

王子累昂立于战车,身后是如林般的戈戟。伯嚭驰车而至,揖手道:“将军,楚军已彻败!”王子累高傲地一挑嘴角。伯嚭道,“此役俘虏了一万五千多楚兵。俘虏如何处置?”见王子累冷笑而不语,伯嚭又道,“将军……”

王子累:“行了,你不用再呆在大营,先回去向大王报个喜讯。”

伯嚭:“这……”

王子累脸一沉:“你不愿意?”

“好吧,我先回去。”伯嚭无奈。

待伯嚭去后,王子累对身旁的将军道:“往楚境内继续进兵,吓到楚王尿了王袍才好!”

国宾驿馆,夜。

几案相对,曳庸与夫差各踞一案。他们似乎已谈无可谈,一片寂静。曳庸的头颅微垂,双眼缓闭,竟有鼾声喷出。坐于他身后的官员面面相觑,却无人愿意打搅。夫差­精­神仍健,他望着曳庸呼道:“行人大人,行人大人……”

曳庸“噢”了一声,勉强抬头,矇眬望着夫差,不一会儿,他头一垂又打起瞌睡。

驿馆外忽起了马蹄声。一匹快马驰至,报人捷跳下马,守馆军卒上前拦阻,报人一亮符信后急速入馆。报人向夫差耳语。“好!”夫差大呼一声几欲击案。

曳庸被惊,瞌睡已去,抬了头道:“吴使何故大呼?”

夫差:“行人大人。我国有份捷报,你想知否?”

曳庸:“吴使随意吧。”

夫差:“敝国的军队在吴楚边境灭了两万楚兵,打赢此役的便是曾两个时辰内攻破贵国石门关的王子累将军!”

曳庸心中暗暗一惊,可脸上却不敢有所显露:“如此,该祝贺贵国大捷。”

夫差:“大人先别忙着祝贺,我们所谈的该有个结果了吧。”

允常寝宫,日。

石买、曳庸十分痛苦地端立。允常也一脸峻­色­,许久后,他叹一口气道:“所以有今日之难,全因为勾践主战。当然,与菀儿也有些­干­系。看来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那王子累又可调过头来。不就是奉他们为上国,每年给些贡物吗?那就给!不要紧,我们还有子子孙孙……这国家之事,隐玄机,多变数,说变就变!当年齐桓公用管仲成霸,可齐桓公一死,齐国霸业不就迅速瓦解了吗。吴因阖闾而强,可阖闾也老了,若有新主出,伍子胥之流还能权倾吴国朝野吗……”

第五章 废长立幼(6)

石买不得不道:“大王说得是……”

允常:“是吗?那两位爱卿就去统一了大臣们的识见,告诉他们,该忍时,我们就得忍着。”

越王殿,日。

群臣几乎齐集。石买:“众位大人,行人大人虽未和老夫叹过苦,可老夫却知道,这数日来,行人大人是苦坏了!能谈出这么个结果来,不易啊,想再有好一些的结果,不可能了。”

皓进:“可此是怎样的结果呀!”

石买:“太史大人,不能再意气用事了。老夫明说了吧,大王是想在公子登基前,先解除了吴国之患!”

“这还叫解吴患吗?真是一派胡言!”扶同忽高声而道,“你石买是大将军,不战而降已是卖国!国家危亡时刻,本该人人奔赴国难,可大王与你石买为一己之私,竟废了一个为国家尊严而战的好太子!石买,你忠国之心何在?大王的天良又何在?!”

扶同一番慷慨陈词,石买已难堪地愣着。又有数名大臣道:“不能就此臣服!”“让监国太子复位!”“撕毁这丧权辱国的和约!”

正这般闹着时,允常的侍人已至,高喊:“大王有请众臣!”

众臣一愣!石买已率先而行。臣子们你望我,我望你的,见曳庸也随石买而去,跟着便有其他大臣跟随。大殿内只剩了扶同、皓进及少数几名臣子。

皓进问扶同:“怎样,我们要不要去?”

扶同:“你说呢?”

皓进:“大殿议事,仍可算是王政,可去了寝宫,便是家之政了。”

扶同:“我们本可去寝宫再与大王抗争,但你说得对,既然是家之政,若是去了,便是自降身格,自取其辱。”

允常寝宫,日。

进入寝宫的臣子们皆肃立。允常本无声而端坐着,见不再有臣子进来,招手让宫娥架起抬舆,抬到每名大臣们面前,先是凝望,尔后又是点颅又是摇颅。点到颅的臣子大松一口气,被摇了颅的臣子却一脸紧张,连大气也不敢喘。允常几乎挨个看完之后,才道:“寡人不是好奇,才过了几年隐居的日子,有许多面孔竟已陌生。看来寡人老了,记不住事,望众位大人莫怪寡人不念着你们。这会儿把你们召进寝宫来,就是为念念旧,让寡人长些记­性­,没耽搁你们的朝事吧?”

石买:“大王说哪儿去了,大王有召,臣等岂敢不来。”

允常:“可寡人却觉着怎么少了几张熟脸?”

石买:“大王是问扶同、皓进他们吧?”

允常:“不错,就是他们。”

石买:“禀大王,扶同、皓进等臣许是身有不适,先行退朝了。”

允常:“不适就是不适,什么许是。那就让他们在府内好好歇着,以后也不用再上朝了。”石买一惊!允常接着道,“大家既然来了,寡人就想唠叨几句,念念旧情。不瞒众臣说,寡人这寝宫数今日热闹,谢你们赏脸。见着你们­精­神、平安,寡人放心了。这数年寡人这寝宫寂寞得很,死气沉沉,是等死之人呆的地方。人老了,就得死!可寡人惟有一样不明白,寡人都是等死之人了,为何还有人盼着寡人早死!这盼着寡人死之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呢,请众臣为寡人一解此惑!”见许久无声,允常又道,“为何无人回话?”

石买:“大王,众臣皆已心知肚明。”

允常:“寡人的苦衷呢?”

石买:“也已知。”

允常:“那好,望众臣守好越国的这点儿基业,好好服侍它,不想伺候也不要紧!”

众臣皆跪:“大王圣明。”

客栈,日。

车辇行着,一脸忧思的皓进忽见了客栈,便喊:“停!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一个叫范蠡的楚人?”见车御诺着跑进客栈去,皓进自言自语道,“我的官已当到了头,却偏有人要向我求官。”

车御领着客栈店人出,对皓进道:“大人,那个叫范蠡的人就住于此。”

皓进:“那好,让他来见。”

店人:“大人,此客官正在酒垆饮酒呢。”

皓进:“指给我看。”

店人便殷勤地由车前领路。

酒幌下,当垆站着一位十分美丽的酒娘,垆旁的房檐下,倚案而坐着一名虽大袖飘飘却浪子模样的人。此人正是楚国士人范蠡,其神态似已微醺。他开口对美人吩咐道:“酒娘,上酒!”

“不卖!”随着这恼怒的喊声,闪出一名男人,指着范蠡道,“你占了此位已数日,你究竟想­干­什么?”

“喝酒!”范蠡从容地又一指酒娘道,“也观美。”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的酒不卖给你!”男人气哼哼道。

范蠡:“美者当垆,人皆可赏!你既不能不卖酒,也不能阻止我观美。除非你不开酒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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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废长立幼(7)

“酒铺要开,我也不让你看。快滚!”男人说着,便取木棍冲向前与范蠡搏命。可范蠡根本没把男人的威胁当一回事,只将微眯着的双眼投向酒娘。

男人的木棍将砸他的头颅,范蠡身体仍坐得纹丝不动。他又启­唇­道:“酒娘,请取酒。”

男人被范蠡的非凡气度所撼,砸下的木棍在范蠡的毫发之间收住后左右为难。

酒娘上前规劝自己的男人道:“此客虽每日都来望我,可他既无浪语,更无调戏之举。”

男人:“你怎么向着他?难道你……”

酒娘恼道:“你讲不讲理?”

正此时,领路的店人走近范蠡道:“客官,有官家要见你。”

范蠡:“官家?”店人伸手一指。范蠡看到不远处皓进的车辇停着,便起身步至铺门轻呼,“酒娘,酒娘……”酒娘勉强而笑。范蠡自衣袖内掏出数枚刀币递与酒娘道,“此是酒钱。”酒娘慌慌地伸手来接,差点儿碰上范蠡的手。范蠡却将手抬高了,将刀币倾入酒娘掌中,然后又依依不舍地望着酒娘退后三步,一鞠躬道,“请恕不敬之罪。”

酒娘头垂着,满脸含羞。当她再抬头时,见范蠡已走。

端坐于车的皓进全看在眼里,已有不悦之­色­。

范蠡施礼:“大人,有何指教?”

皓进的口气冷淡:“你就是范蠡?”

范蠡:“正是在下。”

皓进:“你想在我国求官?”

范蠡:“大人如何而知?”

皓进:“是令堂修书,托我让你在越国出仕。”

范蠡:“你是太史大人?”

皓进:“正是本官。走吧。”

范蠡:“去哪儿?”

皓进:“本官的府第。”

带路的店人却对范蠡道:“客官,你该付住店之资了。”

皓进:“为何潦倒如此?”

范蠡淡笑而不言。

车御对店人道:“店资你自去太史府取。”

皓进却顾自上了车,道了声“走”。

范蠡竟也不恼皓进冷落他,随于皓进的车侧步行。

皓进府,日。

范蠡被皓进的府人带进一间简陋的客房内。府人唠叨道:“府规甚严,客人不可窥视,尤其是后府不可靠近,不可打探消息,更不可传谣!还不可……”

“等等。”范蠡终熬不住,打断了府人道,“还有不可大声喧哗,不可饮酒,不可闹事,更不可斗狠。对吗?”

府人:“客人如何而知?”

范蠡:“请去告诉你府大人,就说范蠡谢谢款待,无以回报,惟有两句话送给大人。一句是,大人必丢官,还有一句,因为丢官所以他日还能保住其官。”

府人愠怒:“客人好无道理,大人好心收留你,岂可咒大人丢官?”

范蠡微笑道:“非我咒人,而是你家大人已惹下了去职之祸,不信,你可去问。”

府人忙去府厅禀告皓进。皓进听罢一愣,问道:“他真这么说?”

府人:“是。”

“此人真怪,其母想让他出仕,他自己却又佯作癫狂!”皓进又道,“如此,是我轻待他了。去吧,将他请来。”

客房已空,范蠡已离去。来请他的府人惊讶不已。

允常寝宫,日。

石买立着。允常向后宫招手。棠丽搀着公子稽会入。

棠丽拉着儿子的手道:“稽会啊,给大将军行个大礼。”

稽会朝大将军“扑通”一声跪下。允常一愣,埋怨地看了棠丽一眼。石买也一惊,忙跪于公子前。允常道:“大将军,稽会可谓是寡人的心头­肉­,望大将军好好地辅佐他,寡人即使身在黄泉也感激不尽。”

石买:“大王言重了。公子请起。老臣之所以有今日,是大王恩厚啊。老臣即使粉身碎骨也难报大王大恩。”

允常亲扶石买而起道:“寡人信得过大将军。”

石买躬身而退。允常挥手让棠丽与稽会也退下后,一名将军躬身而入,跪地道:“末将谨遵大王旨意。”

“去吧,去试一试石买。他若杀你,我却不能救你,可你的一家老少将享荣华富贵。”

将军:“谢大王厚恩。”

石买府,夜。

众将皆聚。石买:“眼下的局面已经退无可退,扶同、皓进等反对的大臣皆已被革职,他们若再活动,便是牢狱之灾,众将不可再犹豫了。”

允常面前现身的那名将军道:“既如此,大将军德高望重,受军民爱戴,为何不自立为王?!”

石买闻此言,未曾犹豫便喊:“来啊,将此胡言乱语者推出去斩了!”

数名军卒当即一拥而上,锁住了那位将军。将军兀自喊着:“大将军,为何当断不断?”

第五章 废长立幼(8)

石买:“斩!”

灵姑浮率先跪下道:“大将军,他有所不明,饶了他吧。”

众将纷跪,皆道:“请大将军饶他不死!”

“你们皆听好了,老夫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为禀大王之旨,更是为了越国有生,民众有福。老夫若有为己之念,那老夫成什么人了?我绝不做忤逆之事,更不会犯上作乱。老夫凭一颗拳拳之心,为的就是拨乱反正,拯救越国!若有私念,天不容我!”石买的一番话可谓掷地有声,多名将军此时面露欣慰之­色­。石买又问将要问斩的将军,“你明白老夫的心境了吗?”

将军:“大将军,你虽自述心境而明志,可仍脱不了忤逆之名。与其如此,倒不如自立为王来得痛快。”

石买:“本可饶你,尔竟罔顾老夫的一番美意。拖出去,斩!”

众将再喊:“大将军。”

石买一脸决绝之­色­。军卒们便将此将军拖往府外。

“大将军,你一定会后悔的!”将军犹自喊声不绝。

伯嚭府,夜。

伯嚭返回府中。近侍迎往他,见伯嚭的脸­色­不大好看,便道:“大人辛苦了。”

伯嚭:“我受够王子累了。”

近侍:“大人且先歇息。”

伯嚭:“夫差公子可有书来?”

近侍:“无书。”

伯嚭:“他这是怎么了?”

近侍:“大人,你一心想帮公子,恐……”

伯嚭:“但说无妨。”

近侍:“夫差公子竟当了越人和众多官员的面道出了谋王位之语。”

“公子如此,要闯大祸!”伯嚭大惊之下,又摇颅道,“老夫不信,一定是有人给他设下圈套,公子血气方刚,着了道了。”

近侍:“他谋王位之事,一旦事发,恐就什么都不是了。”

伯嚭:“可公子若有事,就让王子累讨了大便宜。”

近侍:“如若伍子胥真竭力扶夫差为太子,那大人对夫差公子的所有作为也就泡汤了。”

伯嚭大惊:“所言不错!”

近侍:“眼下大局未定,大人若重新选择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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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洗耻之刺(1)

阖闾书宫,日。

阖闾:“爱卿辛苦了,你们的战报寡人看了,打得不错。”

伯嚭:“谢大王赞赏。”

阖闾:“爱卿助王子累赢了此役,其功不小啊。”

伯嚭:“大王,若论战功,当全归王子累。他用兵有方,指挥若定。微臣恭喜大王得一帅才。”

阖闾:“爱卿啊,听你这么一说,寡人也甚感欣慰。王子累经这数年磨砺成熟了,已堪当大任。”

伯嚭:“大王,该让王子累率大军凯旋了吧?”

阖闾:“这事我已与伍相国商量过,相国之意是让王子累在楚边境多逗留一阵子,也好让楚国不敢再妄动。”

“相国此主意甚妙啊,这么一来,更让越国备感压力,可助夫差公子成就大事。”见阖闾显然不高兴了,伯嚭又道,“大王,公子夫差若能把越国给臣服了,更是天大的喜事,其功之高就连王子累之功也不能比。”

阖闾突然道:“那是耍嘴皮子的活,岂能与王子累灭两万楚兵相比!”

伯嚭:“微臣失言了,请大王恕罪。”

阖闾:“无罪。寡人再问你一句话,你须得如实回答。”

伯嚭:“微臣知无不言。”

阖闾:“听说夫差在越国竟敢胡言乱语?”

伯嚭仍由不得一惊:“大王,微臣有所耳闻。”

阖闾:“你怎样看。”

伯嚭:“微臣以为,公子岂敢说那样的话。也许是谣言,也许是越人在陷害他。”

阖闾:“这么说,你是不信的?”

伯嚭:“事关重大,微臣是说,该慎重对待。”

阖闾:“你退下。”

伯嚭退下后不久,伍子胥至。

阖闾:“相国,与越国议和的条约签了吗?”

伍子胥一惊:“大王,夫差公子所为不为议和,而是臣服越人。更何况,真有议和的条约,也早就奏禀大王了。”

阖闾:“可寡人听说,夫差正与越人议和呢。”

伍子胥:“公子所议的是让越人臣服于我,而不是和约。”

阖闾:“什么约不约,寡人才不信这种东西,若他们有实力了,撕约容易得很!关键是要让他们害怕,怕得口服,心更服!”

伍子胥:“大王所言的服恐怕只能以武伐,可公子眼下所为却是文服。”

阖闾:“相国,即使文服越人,也该是行人府的事,让一名公子在那儿乱来算何事?万一他乱塞私货,可就失控了。”

伍子胥:“是老臣大意了。老臣本以为只要有约,日后若越国单方面撕约,便有伐它的理由。”

阖闾:“寡人以为,条不条约的在其次,臣服它是首位,倒不如来个简单有效的办法,打造一套王仪卤簿,由寡人赏赐给越国,让他们将立的那个小王使着,你看他服是不服。”

伍子胥:“大王,既已用文服之策,还得一步步来,若眼下就行王仪卤簿的赏赐,越人必以为是奇耻大辱,恐会适得其反。”

“真适得其反,更说明越人是在耍我们!”阖闾脸一沉,顿时杀机毕现。

伍子胥一沉首道:“大王,老臣明白该如何做了。”

伍子胥府,日。

王孙骆应召入府,伍子胥迎住道:“你去越国把公子夫差换回来。”

王孙骆不解:“行人府刚接到通报,公子­干­得不错啊。”

伍子胥:“可惜的是,大王已改主意了。”

王孙骆:“此是大事,岂能朝令夕改。”

伍子胥:“不瞒你说,大王不愿夫差拿到臣越之功。”

王孙骆:“如此看来,大王已敲定王子累为太子,只是没有明言而已。”

伍子胥将一份书递与王孙骆:“这是大王一定让老夫办的事,由你交给越国的行人府。”

国宾驿馆,日。

王孙骆出现于馆厅,迎他的夫差一怔道:“行人大人如何亲至?”

“公子,相国大人命我前来接替你。”王孙骆眼光躲闪着。

夫差:“何故?”

王孙骆:“本行人不知。”

夫差:“眼看臣越之策将成,我如何能走?”

王孙骆:“公子走吧,这儿的事本行人会继续做下去,而且臣越一旦有成,功劳会记在公子的身上。”

夫差:“我非争功,而是……”

“公子放心。”王孙骆打断了夫差,“本行人虽愚,可相国自有妙策,这儿的事不会办砸。”

夫差却坚称道:“不行,我不走!我可以不再为使,可我却要好好地看一看。”

王孙骆劝不动了,无奈而摇颅。

石买府,日。

石买:“他们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只是给我一份书。”曳庸说着自袍袖内取书。

第六章 洗耻之刺(2)

石买:“都说些什么?”

曳庸:“还未来得及看。”

石买取书展而读之,面容突然沉重了:“是吴王要对公子稽会行赏赐。”

曳庸:“这可是周天子之为啊。”

石买:“若受了吴王的赏赐,你让老夫如何向大王与朝廷交代?”

曳庸苦笑道:“大将军恐不得不如此了。”

棠丽寝宫,日。

扶同行往其妹的寝宫时,四处军卒林立,其森严空前。

公子稽会一见扶同,呼了声舅舅,奔迎。

棠丽:“公子啊,你玩儿吧,我有事要和你舅舅商量。”

扶同对其妹道:“你好威风啊,禁卫竟超王之规格!”

棠丽恼怒:“我请你是让你来指责我的吗?你总是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扶同:“你想让我帮你什么?让稽会登基为王,你不是已达目的了吗?”

棠丽已有泪溢出眼眶道:“当年,不顾我死活,硬逼着把我送入宫的是你!如今,你仍旧不顾我的死活,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啊?”

扶同:“你若是安守本分,行正走直,何有死活之说。可如今……”

棠丽:“如今怎么了?”

扶同不答棠丽的话,他见正在投壶的公子稽会屡投不中便步往公子。一旁的四名军卒已往公子面前一挡,厉瞪着扶同。

棠丽:“你要­干­吗?”

扶同:“公子屡投不中,我做舅舅的是想帮帮他。”

棠丽:“这种事不用你帮。”

扶同:“可我已是一介平民,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棠丽:“我的儿子就要登基为王了,为妹想让你于府内设享,好好告祭双亲……”

扶同:“告祭?你让我告祭什么?”

棠丽:“我毕竟为双亲争了光啊。”

扶同:“棠丽啊,你还记得父母?”

棠丽:“父母虽死得早,我为何不记得。”

扶同:“你记得?你若还记得父母,就不该有今之所为!你知不知道,就因为大王与你有私,越国几乎国将不国了。”

棠丽:“哥,想不到你竟如此地执拗!棠丽从小与你相依为命,一直视你为英雄,所以为妹进了宫,也想像你一样为家族争光。可你怎么了,让稽会登基是大王的主张,即使如你所言国将不国,也是废太子胡作非为所致,你如何非怪罪我不可呢?”

扶同已摇颅道:“看来,你是救无可救了。”

吴越边境,日。

公子稽会乘着车辇已至边界。他身后是石买、灵姑浮、诸稽郢以及众多军卒。当车辇驻停于大道,公子稽会抬头张望时,一眼望见的竟是季菀的大墓。墓前的界碑巍然耸立着,他忽然望见其姐季菀卓然而立,一脸冷笑……

公子大惊,抬手指着大墓喊:“她……她……”

石买忙下车步往公子,将他挽下车道:“有本将在,公子别怕。”

公子稽会脸已煞白,额头冒着冷汗,躲于石买的身侧不敢再望大墓。

正此时,吴人至。率先的是王孙骆,然后是公孙雄。公孙雄仍身披盔甲,身后列着大量的军卒。王孙骆前行数步,只一揖手道:“我王闻越公子稽会将登基为王,专致贺礼,请越公子受之!”

石买轻对公子道:“去吧,道谢字即可。”

公子稽会行三步,微颤着喊:“谢……”

王孙骆便朝身后挥手。吴军闪出通道,自通道中行来的贺礼让在场的越人俱惊——最前面是一辆王辇,辇前辇后有多名宫娥,然后竟是全副的王仪卤簿……

石买不得不喊:“停!”

王孙骆:“为何喊停,公子应乘上我王所赐的王辇,然后好归国举行登基大典!”

石买厉言:“吴使,王仪卤簿,岂能为礼?这样的祝贺我绝不能接受!”

王孙骆:“为何不受?这是我王对公子稽会的一番美意。”

一旁的灵姑浮已声若洪钟般喊:“何为美意?此是对我国的羞辱!”

公孙雄也厉喊:“灵姑浮将军,岂容你放肆!”

灵姑浮一横兵器,便欲挑战公孙雄。石买大喝一声:“住手!”

灵姑浮这才愤愤地收回兵器。

王孙骆:“大将军,你是明白人。我王能赐如此厚礼,其喜爱之情,已溢于言表。你们若受了,日后两国便可相安无事!”

石买:“我若不受呢?”

王孙骆:“若不受,那就表明贵国仍以我国为敌!”

石买已到了万难之境,他痛苦得满脸发青,脸肌纵横。终于,他不得不道:“公子,请登上此王辇……”

“大将军……”越军中Ъo起一片嘶喊。

“住口——”石买扭首厉喊。越军们屏声,却人人俱露痛苦之­色­。“公子,登车!”石买对公子也开始嘶喊。公子稽会大惊,忙登上吴人所赐的王辇。“回去!”石买再喊。

第六章 洗耻之刺(3)

王孙骆满脸兴奋之­色­,对石买道:“大将军慢行。”

石买回首厉瞪王孙骆,目­色­可怕至极。王孙骆却仍微笑着朝石买一揖。

勾践寝宫,日。

夫差大踏步地走进了勾践的寝宫。勾践仍持剑在土中刺着,见了夫差,先是一愣。夫差笑道:“勾践,为何对一堆土用剑?”

勾践:“你知这是何土吗?”

夫差:“土就是土!”

勾践:“可在我眼里,此土是国土!”

夫差一愣:“你想不到我会来吧?”

勾践:“你的气­色­不错,看来你是有好事了。”

夫差:“是大好之事啊。我忍不住了,所以想亲口来告诉你。”

勾践:“你用不着说,我也已明白是何事。你能走进我的寝宫,已足可说明,我国的什么大王、大将军等已为你所指使了。”

夫差:“你能明白就好。我臣服了你越国,可谓大功一件。本公子离王位已大进了一步,你呢?”

勾践:“我也快了。”

“哈哈哈……”夫差大笑道,“勾践,你竟大言不惭!你不仅是个废太子,而且你的幼弟即将登基为王,看来你彻底没有机会了。”

勾践:“我若是有呢?”

夫差:“看来你还不死心。勾践,你知道本公子为何将你视为敌手吗。”

勾践:“因为终有一日,你会败在我手里。”

夫差:“你仍然是大言不惭!我之所以视你为敌,就因为我所要的东西还没有人敢不给!更何况,你曾威胁过我。”

勾践:“可惜的是,你仍然要不到你所要的!”

夫差:“那我就告诉你,此番我不仅要到了,而且,你的幼弟正在边界受我王仪卤簿的赏赐!这就好比在你越国的脖子上挂上了一块铜牌,无论谁见了,都知道你越人已改姓吴!”

勾践虽沉着,仍气得发抖:“夫差你记住,你今日之为,一定会付出血的代价!”

“那好,我仍然等着你!”夫差大笑而离去。

不久,灵姑浮率诸稽郢巡宫,正路过勾践寝宫时,忽见勾践黑了脸,正堵着他们。灵姑浮:“世子……”

“没让你说话!”勾践的眼内闪着烈火,却冷冷地问,“你们知罪吗?”

灵姑浮:“本将……不知。”

勾践:“跪下!”

“世子……”诸稽郢欲解释。

勾践:“跪不跪下?”

灵姑浮:“世子已被废,灵姑浮的双膝只为大王而跪。”

“可我要你为国而跪!”勾践怒道。诸稽郢跪下,其他军卒也跪下,独灵姑浮仍不跪。勾践劈头盖脸地大骂道,“好端端的越国就要葬送在你们这帮蠢才的手里了!乘吴人所赐的王辇,使吴人的卤簿王仪,这算什么?是吴国的臣子还是他们的儿王?公子年幼,尚情有可原,可你们呢,难道会不懂吗?这种奇耻大辱竟也忍而受之,你们还是越人吗?作为一名将军,甚至一个男人,还有何脸面立于这世间为人?!”

诸稽郢竟被勾践骂得汗如雨下。灵姑浮却道:“你骂完了吗?”

勾践:“难道还不够?”

灵姑浮怒冲冲地喊:“走!”

到了夜黑,勾践仍暴怒着,如困兽一般在宫内团团乱转。苦成与岩鹰躬身立着,也满脸焦急。勾践忽止住了脚步道:“苦成,司急鼓,升朝!”

苦成一惊:“太子已不可升朝。”

勾践厉声道:“废话!你去告诉鼓人,若不敢司鼓,就杀了他!”

苦成连忙躬身而去。岩鹰“呛”的抽出剑道:“在下以命力护太子去大殿!”

勾践也取剑在手,厉嘶一声:“走!”

允常寝宫,夜。

石买正对允常禀奏着时忽有鼓声传入寝宫。允常竟比石买还警觉,问石买:“此是何音?”

石买一愣,脱口而出道:“升朝的鼓声。”

允常:“难道有人玩闹吗?”

石买:“立鼓处有禁卫守着,谁敢玩闹啊。”

允常:“那就很明白了。去吧,把鼓人斩了,有去大殿的臣子,立即驱散!”

石买:“世子呢?”

允常:“他不就是想再过一过上朝的瘾吗,没有臣子,一个人上着也没什么滋味,随他去……”

越王殿,夜。

勾践已端坐于大殿内。浑然不解的大臣们正忐忑不安地列班。勾践面无表情地望着大臣们,其神态似在俯视着一群羊……

鼓声忽然停了!

石买正步入大殿,他对勾践道:“你已无权升朝!”

勾践厉瞪石买。石买一惊。勾践道:“众位大臣,这是我越国最耻辱的时候!不知你们是否已知,公子稽会竟受了吴人王仪卤簿的赏赐!这仅仅是臣服于人吗?没有这样的臣服!此是天下奇闻,千古之辱!”

第六章 洗耻之刺(4)

“太子!”扶同一声嘶喊,已跪于地上痛哭失声。

皓进以及另外七八名大臣也跪下了。

勾践:“扶同,你们这是为国而跪还是为耻辱而跪?”

扶同泣喊:“太子,扶同悲愤交加,早已无脸昂身于这大殿了……”

石买:“世子,为何不正视现实呢?”

勾践:“现实就是,你与大王沆瀣误国!”

石买:“可老臣以为,大王这是在救国。”

勾践:“如此救国,越国必亡!”

石买回身对众臣道:“众位大臣,世子已无权升朝,都回府去吧。”

扶同喊:“大将军,你又有何权搅乱朝会?”

“扶同,老夫不想与你一般见识。”石买又厉喊,“众臣听好了,老臣不敢有负大王重托,所以辅国主政。老臣再说一遍,众臣退下!”

勾践:“众爱卿,大王与石买要对付我就是因为我主战,愿意粉身碎骨地来保护这个国家!你们中若有胆小怕事的可以立即退出大殿去。你们放心,只要不与石买等为虎作伥,我绝不会怪你们!”

有臣子朝勾践跪拜后开始退出大殿,但退了数人后就没人再退。

勾践:“石买,看来你和大王对吴人的忍让之举,很不得人心哪。”

石买又喊:“众位大人,大王之举是为宗庙有祀,社稷不颓,纲常不废,民之有存!”

“你放肆!”勾践已勃然大怒,“你竟大言不惭!我问你,什么叫宗庙有祀?”

石买:“春秋二祭!”

勾践:“春秋二祭?那只是每年之为!所谓宗庙有祀,在为王者能否永续国脉。你竟遑论什么社稷不颓,纲常不废?欲社稷不颓,更在为王者勤政恤民,图强除弱!什么君为父,臣为子,你石买为图一己之私,竟全可当做耳旁风,这叫纲常不废吗?再言这民之有存,就因为你们惧怕吴人,竟一味地退让,等你们退无可退时,那越国就是亡国,这叫民之有存吗?!”

“太子所言,至圣之理啊!”扶同喊着已跪。

石买哑口无言。皓进等文臣也高呼“太子”纷纷跪拜。

正此时,一颗首级被一名军卒用盘子托着高举于头顶,军卒跪在勾践面前。

众皆一惊!苦成上前一看,惊呼道:“是鼓人!”

勾践:“谁如此大胆?”

“寡人!”随着苍老的一声应答,侍人们已自殿外用抬舆抬进了允常,而他身后更有四列军卒捷入大殿,将大臣们分隔开。“退朝。”允常黑着脸,声音不高,但仍让部分大臣的心魄为之一撼。

勾践望着允常,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却未开口。

没有任何人再吱声,已有大臣们退去。又退去了约一半人,剩下的大臣们仍端立着。

“将他们都押回府去。”允常道,“若再如此,就押进大狱!”

军卒们已将剩余的大臣全押走了。大殿内惟剩勾践、允常与石买,再就是跪于抬舆四旁的侍人。

勾践与其父仍对视着,他忽冷然一笑道:“好手段。”

允常:“砍了鼓人的头,又动用了军卒,算不得是好手段。”

勾践:“不错!你终于动手杀人了。”

允常:“难道你会在乎一名鼓人的­性­命?”

勾践:“原本不会在乎,可杀给我看我就很在乎。”

允常:“寡人知你倔,也自负,可怎么也想不到你会狂悖如此!”

勾践:“大王,父亲,你身为一国之主,该明白如何存国的道理。难道你真要等到吴人杀进宫来才悔悟吗?”

允常:“以你之为,吴人就不会杀进宫来?”

勾践:“正所谓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只要我们争了,战了,即使死于吴人的剑下,又有何憾?!”

允常:“这么说,不将这个国家给玩完了,你是不会安生的。”

勾践:“你还不明白,越国与吴国的这场乱局是你搅起来的!将会出现怎样的情形,恐怕连你自己都无法预料,我也预料不到,所以,若有危机出现,我即使想帮你恐也帮不上了。”

允常:“只要你不弑父,寡人会怎样,越国会怎样,就不用你­操­心。”

勾践起身:“那好,你自己多保重吧。多灾多难的越国,也多保重!”

扶同府,日。

扶同嚎啕大哭!他的哭声似啸似嘶,惨烈至极。

他对着几面牌位深拜,抬首道:“扶同不孝,望列祖列宗宽恕……”

郊道,日。

一乘马车沿道而行,车中所乘之人正是扶同。舆人忽驻马不行,正思索着什么的扶同惊醒,问:“为何停车?”

舆人手指前方道:“有人尸挡道。”

“人尸?”扶同望去,果然有一具成年男人的身体横陈于道,便道,“为何无人收尸?”

第六章 洗耻之刺(5)

“乱世之下,有几具人尸陈道也属正常啊。大人稍候,待在下将他搬开。”舆人说着,向前要搬“尸体”时,却听有人大呼道,“搬不得!”

扶同和舆人循声一望,见不远处一间酒铺,铺门外立一当垆卖酒的酒保,刚才的喊叫便是他了。“为何搬不得?”扶同问。

酒保道:“这人没死,他只是喝醉了。”

扶同:“既已醉酒,该醉于户内,为何当道而卧?”

酒保道:“你们且过来,我与你们细说。”

扶同见酒保说得神秘,好奇心起,便步往酒铺:“难道此人是个无赖?”

酒保直摇其颅:“客官不该胡猜。”

扶同:“胡猜?此人虽醉,当道而卧,岂不误了来往过客行路。若搬不得,那是真正的霸道了,不是无赖还能是什么?”

酒保:“客官冤枉他了,此人身怀绝技,才借酒浇愁,每喝必醉。醉中常扬言,‘若遇贤者,此技此身,便都是明主的’。”

“噢?此人有何才?”扶同问。

酒保:“此人的剑术,小的可是见过的。有一回他醉了,一只苍鹰以为是死尸,就疾冲而下直啄他面门,此人于酣睡之中,竟将苍鹰劈为两半。且不说他天生警觉,就那拔剑之快,实在是见所未见!所以在下喊搬不得,若是他也误将你当做苍鹰,你如何逃得­性­命?”

“若如你所言,此人该是名身怀绝技的剑客!”扶同道。

酒保:“可不是,听说有剑客曾找他比剑,可一见他拔剑的速度就不敢与他比了。”

扶同冷冷道:“我不信!”

酒保:“可惜没法试。”

扶同看了舆人一眼:“谁说不能试?”

舆人已明白,他拔剑上前,一剑往醉鬼的面门直刺而去。只听得“当啷”一声,舆人的剑脱手而飞!扶同看得很仔细,竟没看清醉鬼是如何拔剑的。而且醉鬼的剑入了鞘后,舆人衣袍的一片前摆才断裂而落于地。此醉鬼正是黑翼,他仍继续酣睡。

扶同心里暗暗一喜:“酒保,打一壶酒送到道上去。”

酒保:“还让他喝酒?”

“不,是我喝!”扶同说着便往黑翼走去。

舆人胆颤地道:“大人,此人出剑太快,当心他伤你。”

“我不伤他,他为何拔剑伤我?再说,若能死于此快剑之下,也是人生奇趣了。”扶同说着往黑翼身畔一坐,低声吩咐舆人,“你走开些,不要管我。”

“大人……”舆人有些担心。

扶同:“离我远点儿!”

舆人只好将车驶至远处候着。

酒保已送了酒来,扶同自斟自饮。有步行的过路客好奇,止步观看,扶同以手势驱赶行路人。扶同浅斟慢饮,一壶酒饮完,酒保又送上一壶,这黑翼仍未醒来。直到第二壶酒也将饮­干­,眼看红日西沉,只听得“咕咚”一声,是黑翼咽喉所发出的响声。黑翼睁眼后便问扶同:“为何坐于我身畔饮酒?”

扶同:“大路朝天,你睡你的,我醉我的。”

黑翼:“可惜你未醉。”

扶同:“我若是醉,便无人为两个醉客守道了。”

黑翼:“这么说,我已受了你的守道之情。”

扶同:“为壮士守道,是扶同心甘情愿,何足挂齿。”

黑翼:“你是扶同?”

扶同:“正是!”

黑翼:“是宫里的司直大夫?”

“可惜的是,我已司直为曲。”扶同道。黑翼睨了扶同一眼,却起身,摇晃了身子欲去。扶同又道,“就这么去了?”

黑翼:“我只是一名落魄之人,不敢惊扰了大人。”

扶同:“我比你更惨!你虽落魄,却能当道而卧。而我呢,是丢魂,所以六神无主,无路可行。”

黑翼:“莫非大人有什么隐情?”

扶同:“可否借一步说话?”

皓进府,黄昏。

皓进端坐于府厅内,一脸悲伤之­色­,却竭力克制着,但似乎克制不住了,欲泪。他忙展开一策而读,刚读出策名:“周官……”却又读不下去,扔了简策,闭上双眼,摇头晃脑而默诵,“夫护嘉苗者,必去莠草……夫护嘉苗者,必去莠草……”皓进再克制不住哽咽之声,面颊上流下了两行冷泪!

府人进,见大人如此,忙跪下,不敢出声。

范蠡却进了府厅,竟微笑而道:“大人。”皓进忙扭首羞惭地揩去眼泪。范蠡道,“大人其实不必悲伤。”

皓进:“你终于肯露脸了,那日慢待你非轻你潦倒,而是嫌你狂浪,望勿怪。”

范蠡:“区区小事范蠡岂能计较。之所以弃府而去,只因大人府中禁酒。”

皓进:“你让我不必悲伤,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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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洗耻之刺(6)

范蠡:“范蠡以为,大人不仅不需悲伤而是应该高兴。所谓祸者,福之所倚。因吴王赏赐而致的羞辱,一定会激起正义之士的抗争!不需多久,遮于越廷的­阴­霾会一扫而净!”

皓进:“所以你告诉我,因为丢官,却能保住其官?”

范蠡:“正是!”

皓进:“保不保官皓进不看重,惟越宇廓清是皓进大愿。先生请告诉我,皓进该做什么?”

范蠡:“该做的大人已做了,大人耐心等待就是。”

皓进:“你别再住客栈了,搬来府中吧,本府不禁酒了。”

范蠡笑道:“范蠡不守规矩,大人不必为我而破禁。”

皓进:“你还在怪我?”

范蠡:“范蠡岂敢,客栈是杂烩之地,住在那儿,既有闲言可闻,也有奇事可看。更何况范蠡可替人卜卦,至少生计无愁啊。”

皓进这才微笑道:“我明白了。”

草棚,夜。

扶同弯身低头才可以进门。他张眼一望,棚内一贫如洗,无榻无案,棚中吊着一只瓦釜,地上散着数只残破的陶盂。一个角落里,坐着黑翼的父母、妻子以及三名孩子。黑翼:“大人,请随意坐。”

扶同摇着头道:“壮士有剑技在身,为何竟一贫如此?”

黑翼:“让大人见笑了。”

扶同:“非我见笑,我观壮士有大丈夫之志,为何耽身于乡野之地?”

黑翼:“不敢瞒大人,黑翼本已是王宫武士,只是为先王所遣去了一趟吴国,这一切又全都……”

扶同:“原来壮士是护卫王女归国之人,失敬!”

黑翼:“可黑翼却有冤在身。”

扶同:“既如此,我可为壮士申冤,更可让壮士出仕入将,重新求取功名!”

黑翼一愣:“大人愿意提携在下?”

扶同:“愿!”

黑翼闻后,忙一撩破袍,拜翻于地:“在下愿意追随大人!”

允常寝宫,夜。

棠丽:“大王,臣妾觉着这气息有些不对。”

“有何不对?”允常似乎明知故问。

棠丽:“大臣们也似有怨气。”

允常:“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你放心,只要石买可靠,勾践他翻不了天。凡改朝换代都如此,一旦新王登基后,大臣们就会慢慢地把该忘的忘了,把该扔的东西也会扔了。”

棠丽:“大王还是要提防啊。”

“寡人能不防吗?”允常对棠丽道,“让稽会来见寡人。”

棠丽:“他已经睡下了。”

允常:“睡下了就唤醒他,寡人有要紧的话对他说。”

棠丽去唤儿子。允常命宫娥抬起抬舆于宫内转着。他在抬舆上陷入沉思。不一会儿,棠丽领着稽会而来,允常轻拍娥宫的背,宫娥歇下抬舆而退。

稽会揉着惺忪的睡眼,见其父招手,便走到允常面前。“稽会啊,你就要登基为王了。”见稽会只是点头,允常问道,“什么叫登基为王,你知道吗?”

稽会打着哈欠:“知……知道。”

允常:“那你说来听听。”

稽会:“坐到大殿的王位上……”

允常:“还有呢?”

稽会:“听群臣奏策,然后判断谁是谁非。”

允常摇着头道:“这几句话是你母亲教给你的吧?”

稽会:“是。”

允常:“要真如此简单就好喽,王父也不用为你­操­这么大的心。这登基啊,就好比是你脚踩了王父的肩膀,而王父呢,早已为你开创了一片国基,你站在王父的肩膀上便是站在国家的最高处去俯视你的臣民,这臣民就是你的基石。他们该生还是该死,该走还是该留,也就是他们的命运牢牢掌控在你的手里!千万记住啊,是你在握着他们的生杀予夺之权,当一旦发现有人在觊觎你的权力时,你就要当机立断,毫不留情,立杀不饶!懂吗?”

稽会:“懂了。”

允常:“可你也不能滥杀,要恩威并施。你得懂得使用手腕,就似驭马驾车,要为你所用。不管他们有多大的本事,你都得让他们惧你,有惧才有服。”

稽会:“王父是说,这权力就像一根鞭子吗?”

允常:“不错!好驭手很少用鞭子,就因为他们懂得鞭子是什么。这鞭子啊,既是恩威,更是杀伐。一旦用之,是又狠又准!可不用时,就抱在怀里好好地藏着。”

稽会:“王父,我懂了。”

“好,懂了就好。去歇着吧。”见稽会与棠丽退入后宫,允常这才问侍人,“大将军到了吗?”

侍人:“正候宣呢。”

“让他进来。”不久石买进。允常道,“石买啊,这些日子可苦着你了。”

石买:“为大王效犬马之劳,臣在所不辞。”

第六章 洗耻之刺(7)

允常:“公子稽会就要登基了,你说,勾践能服吗?”

石买:“老臣不敢妄言。”

允常:“他有能力,心也狠得起来,将来恐无人能制得住他。”

石买:“大王的意思是……”

允常:“这宫里他不能再呆了,王城也不能!将他流放至甬东吧,那儿是海岛,将可渡之舟尽毁,命陆地不与他往来,就能节制住他。”

石买:“大王圣明,此为万全之策。”

“什么万全之策!”允常摇着头道,“若有万全之策,那就是只好杀了他!”石买大惊!允常冷冷道,“可寡人不想杀人,他毕竟是寡人的儿子啊。虽说这数年他巴不得寡人早死,可寡人不想让他死,他一家人都可去甬东好好活着,给他一些用具和种子,让他们去岛上自食其力吧。”

石买:“何时让世子走?”

允常:“告知他吧,让他准备准备,稽会登基之日就得走!”

石买:“世子走前,大王想见一见吗?”

允常思之许久,长叹一声道:“不用了,我们父子闹成这样,已是形同路人,还是不见为好。”

勾践寝宫,夜。

苦成惊慌失措而入,面对了勾践即跪。他伏着身子双肩耸动,显然是在饮泣。“何事伤心?”见苦成哭着什么也说不出,勾践又道,“究竟怎么了,快说啊。”

雅鱼似乎已知将发生何事,叹息一声,不言。

石买入:“大王有旨,世子一家迁徙甬东,从此不可返回陆地,更不可踏入王城一步,不得有误。”

勾践对苦成道:“苦成啊,原来你是为此而哭,没有出息!”

苦成啜泣着:“甬东与陆地隔绝,没有人烟,瘴气野虫,岂是生存之地……”

“荒蛮僻凉,却也是一片天地!”勾践望着石买道,“是你为我力争的吗?”

石买:“不是!”

勾践:“这么说是大王刻意安排的?”

石买:“大王的仁善,切望世子体会。”

勾践:“好,你带句话给大王。”

石买:“请!”

勾践:“好好活着!”

“世子,后日就得离开,加紧整理吧。”石买说着转身即走。

“大将军!”苦成膝行而扯住石买的衣袍。

“苦成!”勾践喊。

苦成却不顾一切道:“苦成恳请大将军,让苦成也去甬东。”

石买:“难得你一片忠心啊,老夫可为你向大王请求。”

“谢大将军开恩!”苦成大磕其头。

雅鱼向前扶起苦成道:“苦成啊,你这又是何苦?”

苦成:“苦成虽不能为太子分忧,却可追随你们,效犬马之劳。”

勾践:“苦成啊,有你这份心,也不枉了我们相处一场。可你放心,我哪儿也不用去!我的根,就扎在这王宫,扎在这片渗着烈血、埋着忠骨的土地上!”

雅鱼:“太子,话可这么说,可事至如今,他们若以武力驱逐,又如何办呢?”

勾践:“你什么也不用收拾。等着吧,让他们来试试!”

雅鱼:“可我仍旧不放心。”

勾践:“就要见分晓了,该睡该歇息还是该乐,都行。”

雅鱼:“我哪儿睡得着啊。”

“那好,你就陪我赏舞吧。”勾践说着已喊,“苦成,传舞乐!”

不久,寝宫内乐声骤起,于王宫的夜空里徘徊缭绕,铿锵响亮……

越王殿,日。

大殿内零落地端坐着一些臣子。公子稽会冠冕整齐,双眼有些害怕地望着王位。石买道:“不用怕,端正了身子,走。”公子仍犹豫。“走!”石买厉声。公子这才往王位而走。“好!走出你君临越国的气势!”石买随于后,为公子鼓气。可公子不知何为君临越国的气势,双眼不住地往两旁的大臣们身上瞟。终于,公子步至王位端立着。石买道,“坐下吧。”公子木偶般僵硬而坐。石买基本满意了,喊,“护送公子回宫!”

“等一等!”殿门忽有人喊。

众臣一望,见是扶同独自一人衣履单薄地步进大殿。禁卫们挡住扶同,稽会却喊:“舅舅!让我舅舅过来。”

石买犹豫一下,命禁卫闪开。

扶同向前数步,望着王位上的公子道:“臣扶同参拜新王!”

石买:“新王明日可拜。”

扶同:“今日公子是扶同的外甥,明日便是臣的大王了,我怕不适,所以要先练着一拜!”石买皱眉时,扶同已于丹陛下翻身便拜,且一拜许久。

稽会:“舅舅请起。”

石买:“行了,公子换下王冕冠服。灵姑浮将军,护送公子回宫!”

稽会换下王服后欲行,忽想起落下了舅舅送给他的剑,喊:“我的剑。”

第六章 洗耻之刺(8)

一名侍人找到剑躬身递给公子。稽会将剑Сhā进怀里朝扶同会意地一笑。灵姑浮命军卒端立成两行,公子稽会自王位起身。公子行不多远,棠丽夫人自侧殿步出,望扶同一眼,便随公子身后而行。

扶同抬了身子便喊:“棠丽,妹妹……”

棠丽却没有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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