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中的好朋友吗?真可怜啊,现在能在这里看着我,说明那小子的病房里有他家亲戚陪着吧?”
我手又抖了抖,削了一半的苹果皮摇摇晃晃,我低头不说话。
“现在是不是恨我在这里揭你的疮疤呢?其实你那疮疤还用揭吗?是一直在流脓吧?或许那小子喜欢你,可是看见那些照片,他还会相信你吗?毕竟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些照片应该也精彩无比吧?”
我继续削平果,苹果皮越削越厚:“你到底是哪里病了?为什么不是舌头被刀割了?那我会乐意多来两次的……你这个混蛋!”
“生气了?”落凡好像很高兴,墨绿的眼好似深潭,在漆黑的刘海下,泛着点点波澜,“你啊,真是可爱,气得发抖还在给我削苹果,真是让人忍不住一直欺负你,把你欺负到哭……”
这次是忍无可忍,大半截苹果皮掉地上,那只惨不忍睹的苹果也无辜地滚到地上:“何落凡,要不是蓝冰非拉我来,我才不会来看你,你死了才好,世界就清净了!”
他收敛那点不太善良的笑意,眉宇间是隐隐的怒气,还是扯着嘴角,却更添了几分寒意:“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你削的那个苹果我许过愿的。如果你能削出个完整的苹果皮,那么我就祝福你跟顾若薰。可是假如断了,你们之间的缘分也到头了……啊……对了,你不是把那张宝贝得不行的十元旧钞弄丢了吗?你们俩之间早就该完了……也快完了吧……”
初见何落凡他很凶,爱瞪人,我却一点也不怕他。现在他对着我笑,看起来比谁都温柔,我却心生惧意。我抬眼望着他,眼睛瞪得很圆,一定像炸了毛的猫。
“喂,打扰你们了吗?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切西瓜的地方。”蓝冰突然从门口伸出刺头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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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萱宠物很会削皮的,这个西瓜就让她削皮好啦。”他还在笑。
我三两步走过去将西瓜夺过来,在蓝冰没回过神的空当,用力地将西瓜砸到何落凡怀里。不顾蓝冰的大呼小叫,我提起包转头走出门。
何落凡,求你不要把我当傻子,也不要刺激我,更不要让我伤心。我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道我有错吗!我喜欢若薰有错吗!
有时候我在想,或者我根本不该去学武。因为父母离异而惊慌失措,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想着强大一点或许就可以保护什么。因为看多了武侠片,总觉得只要身体变得强大,那就可以无坚不摧。可是母亲说,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学什么拳法跆拳道,你迟早会进监狱的。
被这样赤祼祼地指责的时候,我无话可说。
因为用暴力解决了一些问题,却又制造了新的麻烦,而且更严重,这并不是以蛮力相争的旧社会。
可是想要保护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回到医院若薰正在收拾东西,旁边有个医生在絮絮叨叨,他已经换下病号服,一直温和地笑,很受教的样子,可是手上丝毫没有停顿。
“你这是做什么?”
“出院。”若薰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我跟医生保证会按时吃药,每天都来打点滴的。”
“……”
“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提东西。”
“哦。”
等上了出租车,我正想着若薰住的地方被换锁的事,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却报了另一个地名。
“我已经让朋友帮忙租好了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几天都在医院洗澡,连衣服也没有,应该是家里的锁被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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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住他的手:“那哥哥你得给我买新衣服啊。”
“好啊,不过我只给夫人买衣服。”
我哈哈一笑,扭过头去看窗外。
房子在海淀区,是九几年的房子,有点老,可是家政人员已经打扫得很干净,推开窗就是郁郁葱葱的泡桐树。金秋十月还是枝繁叶茂,丝毫没有衰败的意思。趁着若薰在整理行李的空当,我跑去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鱼和五谷杂粮回来。菜市场的大妈对炖鱼汤很有研究,对我这样虚心求教的年轻人青眼有加,离开时还说,下次大妈教你顿猪肚汤,吃什么补什么呢。
回来跟若薰说吃什么补什么的道理,他哭笑不得:“你得意什么,我是猪,那你不是猪婆?”
“……我是猪养的。”
他的手指毫不客气地一阵乱挠,笑得我喘不上气,头昏脑胀地打滚。很快这种嬉闹就变味了,他把我压住,舌尖在耳根处扫来扫去,细长的手指也掀开毛衣下摆揉捏着细了一圈的腰。他抬起头来,带着点讨好的样子:“萱,让你阿姨把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快递过来吧,关于出国留学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真的要走?”
“我觉得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父母朋友都不要了?”我有点茫然,“我们这样算不算私奔?”
若薰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可是若薰你的身体还没好,医生说你每天都要去打针,药也要吃。”我揽住他的脖子,“你这样怎么能乱跑?”
他笑了一下,拉下我的手臂:“我出院的事情我家人都不知道,我也没打算让他们知道。所以我没有回去打针的打算,我自己的身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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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清楚,只要我注意饮食就会慢慢好了。”他继续笑,“萱,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走?”
“……不是不愿意。”
“那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当然有,而且很多。
“不管怎样,先把户口本和身份证弄过来吧,其他的慢慢考虑。”
我点点头:“好,我先去看看鱼汤。”煤气炉上的白色的瓷罐里,鱼汤已经煮成浓浓的奶白色,擦了一把眼睛,又擦了一把。屋子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照进窗户,外面是被风吹响的梧桐树叶,还有被吹响的风铃。
蓝冰给我打电话,我劈头第一句就是:“蓝冰,我可能会出国留学。”
“你真打算什么都不管跟顾若薰走?”
“我已经跟爸爸和阿姨说过了,他们都同意,这两天我会收到身份证和户口本就去办手续。”
“那你妈呢?”
“以后慢慢再说吧。”
“那何老师呢!”蓝冰几乎失声,“你走了何老师怎么办!”
我走不走关他什么事?想起这个人我又气又恼,所有的感恩和愧疚都已经不知所踪。因为他对我好过,我就对他一再忍让?没有这样的事。所以我小声说:“如果他死了,我会送个花圈的。”
电话的另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突然蓝冰的声音拔尖:“幸月萱,你这个大混蛋,那你现在就可以定做花圈了!反正他在手术室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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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好几个小时了,现在也生命垂危了!我说何老师怎么就那么倒霉,喜欢了俩女的,结果就是被你们这俩女的害死!你最好滚得远远的!是我瞎眼认识你这种人!”
最后的两句话明显带了哭意。
我好想被雷劈了,天昏地暗的,什么花圈,什么生命垂危?也许是蓝冰故意说话气我的,我这么想着,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慌得连手机都握不住,站在窗口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再打电话回去,她已经关机了。
“怎么了?”若薰扳过我的脸,皱眉,“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我得出去一趟……有个朋友出事了……”我哆哆嗦嗦的,“若薰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一点都镇定不起来。下楼的时候腿肚子都在哆嗦。我跟蓝冰做了四年多的朋友,她从来没有大声对我说过话,都没有红过脸。唯一见她哭的一次,是因为她祖父去世。而这次她哭了。她只是气坏了吧,何落凡一定没事,又骗我呢。
这次是合伙骗我!哈,骗人这种事他最会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何况是何落凡这种万年灾星妖孽,说不定是王八精变的,活个一万年都没问题!我见到他一定要拎着领子给他两拳,直接送他去西方极乐世界侍候佛祖去!
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拆穿这场骗局。
走到医院就看见蓝冰坐在休息椅上,她旁边坐了个女人,长的非常洋气,个子也很高,皮肤很白,一双白种人深陷的眼睛,眼珠是略浅的翡翠绿。不少人的眼珠子围着她转,她真的很扎眼。
我走过去,那女人看见我站起身,竟然迎上来给我个拥抱。
“小萱,你好,我是落凡的姐姐,我叫Alina。”她比我高小半头,她说,“落凡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你最好去看看他,不过你要小心点,他刚刚做了手术现在经不起你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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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冰狠狠剜我一眼,眼睛还红着,粗鲁地推着我:“还不快去,你自己的烂摊子还要谁来收拾。你是木头还是哑巴,在这里戳着干什么呢。”
我确实不善言谈,对于Alina不轻不重的责备,想说“对不起”,又很怕她挑着眉说“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所以我低头灰溜溜地往病房走,只觉得心里像压了座喜马拉雅山,连呼吸都困难。
在门口站了小半会儿,从门缝里看见何落凡躺在病床上,苍白中透着一股青灰色,没有点生气。这会儿说他是尸体,我也能信了。我轻手轻脚走进去,ρi股刚沾到椅子,他就睁开眼。
“万幸啊,这次没带西瓜。”他说,“你再砸就真没命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因为我看见他肚子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还渗着血。他说话有气无力,疲惫不堪的模样。或是刚做过手术的缘故,他连说话都觉得累,只是淡淡地看着我,另一只没扎针的手慢慢伸出来。
指头很长,指节分明,很是漂亮。
我只能把那只手握住,他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不多会儿Alina进来了,身后跟着个和她身高差不多的男人。很斯文的男人,长着孩子气的脸,戴着眼镜,我一下子就惊讶了。曾经扬帆把他的照片贴在床头自勉,所以对于这人的传闻我一点都不陌生。在网络上二代贵公子的排名中,他的名声最干净,那些跟明星交往或者在夜店轰趴的花边新闻从来都轮不到他。他在英国剑桥大学念完经济系就归国,偶尔能在娱乐版上看见他,也都是什么跟友人碰面在哪里吃饭。与那些跟他齐名的富二代比起来,他就太无趣了,只能让未婚女青年们更加觉得他肥的流油。
“这是落凡的女朋友吧,我是落凡的姐夫。”富二代把手伸过来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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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了一下,“我叫原海。”
我很想说,你是我室友的性幻想对象,后来又喜欢你小舅子了,我想了想说:“久仰大名了。”他笑了,无比和气,然后在Alina的指使下好脾气地出去买星巴克的咖啡。
落凡睡着了也死拽着我的手。Alina笑眯眯的,可是我觉得,何落凡是狐狸,他姐姐是老虎,相比起来她要更可怕一点。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的拳头和一个西瓜砸不成这个样子,他是被白流芸的情夫找的人捅伤的。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我知道后就从东京赶过来。”Alina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突然想到这是病房又放下,“这事他没跟你讲吧,否则你也不会在他受伤的第三天就让他去接你。”
如果我再细心一点就可以发现那天何落凡脸色非常不好,可是我给了他一拳,那一拳的分量我很清楚。
“对不起,我,我还打了他。”
“那是他活该,强吻那么没品的事都干。”Alina眼中分明是幸灾乐祸,“这小子就是学不乖,明明对那个白流芸没了感情,人家来找他,他看着可怜就照顾,就因为以前的情分。现在的女人哪个还在乎情分,那个白流芸不过是想吃回头草,否则她早就跑得远远的了。用得着就贴上来,用不着就踹,我弟弟还不至于可怜到那种程度啊。”
Alina说的是白流芸,我却像被打了一巴掌,整张脸都火辣辣的。我能和白流芸差到哪里去?追根结底,都是仗着落凡不会拒绝,所以才为所欲为吧。
我吭哧吭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我害他成这个样子的,我还有何话说?
“你放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都是这小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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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很好。”我亟亟地辩解,“他真的对我很好,都是我笨手笨脚的。”
Alina立刻嗤了一声,那神态跟何落凡如出一辙,微挑着眉:“他好?他那么好怎么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喜欢一个人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她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如果女人要钱,那就给钱,要温柔就给温柔,要婚姻就给婚姻。爱情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斤斤计较的,我给你一分,你也要还我一分,那怎么可能呢?太计较得失的人,怎么能开心呢?”
我突然想起何落凡对我说,“我要和你分手,因为我爱上你了”。
他还说过“我不会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孩在一起”。
他这个人啊,一点都不肯吃亏,斤斤计较,爱得纯粹又彻底。
那么他以前不肯,现在怎么又肯了?
傍晚我给若薰打电话,他问:“你的朋友没事吧?”
我说:“没事,已经脱离危险了,我今晚不回去了,他家人不在这里,我得照顾他。”
若薰顿了顿说:“我身体不好,你也得照顾我啊。”
电话线在我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我叹口气:“若薰,怎么办,全是我害的。我不知道他肚子被开瓢了,上次我拿西瓜砸他,上上次我给了他一拳。”
我将额头磕在电话上,只觉得满心的绝望,我怎么就那么浑蛋地能让若薰知道我在这陪着何落凡这个浑蛋。可是我真的走不了,我终究没办法那么不要脸。我一下一下磕着,原来暴力真的只能让人陷入万劫不复,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他叹口气:“真的一定要照顾他吗?”
“嗯。”
“不照顾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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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明天早上能回来吗?”
“嗯,天亮就回去。”
“那我做好早餐等你回来一起吃。”
“好”
夜里落凡醒来两次,过了凌晨因为麻药过后伤口疼,出了一身汗,我拧了几次毛巾帮他擦脸。在昏暗的病房里,他的眼睛像绿色的深潭,扭头看着窗外。今晚有很好的月亮,月光洒进窗户,落在他的脸上,我的身上。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彼此都诡异地沉默着,空气里有困兽挣扎的味道。
半夜里我趴在床头睡着了,早上被查房的医生护士惊醒,何落凡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我的头顶上,手心好像又恢复以前的温柔。以前我在沙漠中行走,饥渴难耐,他给予我的那种水一样的稀松平常的温柔和安慰。
仅仅也只是好像,我抬起头,他用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你得照顾我。”
“好。”我说。
他松开手,有点索然无味。
我去食堂买了点稀饭的空当,回到病房看见白流芸也在。可是不同的是,她跪在病床前扯着何落凡的袖子哭,声音细细的,却是有点撕心裂肺,何落凡只是微微皱着眉,满脸都是嫌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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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凡,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求你了。他已经知道错了,不要告他行不行?我知道你不缺钱,钱也不能补偿你,可是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能不能……”
“不是我做的,你去求我姐姐吧。”何落凡说。
“落凡,你再帮我一次不行吗?你一直对我那么好,你知道我已经过惯了现在的生活了,我没有工作,也不会做什么,我只能靠他了。落凡,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
何落凡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大概心里已经恶心透了。如果一开始是怜悯,后来是习惯,那么最后再这样胡搅蛮缠,就是恶心了。我走进去把她扶起来,她抬头看着我,满脸的灰白。就好像一朵正在枯萎的白莲花,留下的也只有阵阵余香。
一切的道路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为了钱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后来知道他有妻子也没办法,因为他能给她钱。她成为有钱男人的情妇,就好像养在漂亮笼子里的猫猫狗狗,只有他有时间的时候才来逗弄一下。但她终究是会寂寞的,尤其知道自己以前的恋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穷。要怪只能怪她太不会看人了,没等到金龟婿露出里面的金壳子就判定他出局。
医院里的走廊里不缺深情落寞的人,多以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阿萱,其实你不知道我很嫉妒你。落凡本来是喜欢我的,若不是我离开他,他也不可能喜欢你。我总想着,假如没有你,说不定落凡会重新接受我。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无论有没有你,他都不会接受我。他这个人啊,忍受不了丝毫的背叛。他只是可怜我,他真是个好人对不对?”
我点点头,即使再不想承认,落凡也是个好人。
“我在北京没有朋友,连流产那种事都是落凡陪我去。他真的很照顾我,把我当朋友。我以为我有机会的。落凡这次受伤也是因为我。那个人脾气不好,喝醉酒有时候会打我。落凡知道了以后让我离开他,被他知道了,他找了几个人去警告落凡,真的是失手。他真的只是想警告他而已……真的……”
“白小姐。”我打断他,“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你根本不关心落凡的伤势,只是在乎那个男人走投无路,你会无依无靠,失去现在拥有的富足的生活。你也知道落凡因为你受伤,那么你现在跪在他面前为另一个男人求情,你到底是在侮辱谁呢?”
白流芸看着我,像是不明白。
她的表情,真像一只被人圈养得失去脾气的波斯猫,又温柔又华贵。
可是她的灵魂困在黑暗里,再也出不来了。
我回到病房,何落凡伸出右手,我想了想走过去握住。
“我真失败。”他淡淡地笑了,“为什么每次我都要做恶人呢?”
他的样子让我想起童话里的青蛙王子,如果有人给他一个真心的吻,就能够破除诅咒。可是我的嘴唇比谁都要虚伪。
而现在的我,除了虚伪还能给他什么呢?
073第九章他们都骗我
“你明天还来吗?”
我轻手轻脚地在门口穿大衣的时候,本来睡着的落凡突然睁开眼睛问。他讨厌医院那种冰冷肮脏的地方,于是Alina就请了专业的家庭医生回家。但是在他伤好之前,我有义务照顾她。
“嗯,当然。”
“不是在准备出国的事情吗?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边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签证还需要点时间。”我走过去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掖进去,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落凡,你睡吧,我回去换衣服,明天一早我就过来。”
他没说话,把脸别到一边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下覆盖着淡淡的阴影。
北京的深秋,风沙大,降雨少,到了深夜就冷得透骨。公交车上昏黄的灯光下,只有寥寥几个乘客,最后面意依偎着一对高中生情侣,无忧无虑的样子。我打开窗户吹着头发,冷风游走在皮肤上,像毒蛇的眼睛。我突然想到何落凡的眼神,那厚厚的外壳下面藏着的更深沉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那一定不是我想知道的东西。
回到家,若薰躺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放着不知所云的广告,他闭着眼睛呼吸浅浅。我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刚把他的手掖进毯子里,他就张开眼,不太清明的样子:“你回来了。”
“怎么不去床上睡,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他敛下眼浅浅地笑:“怎么会,快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暖被。”
我点点头,很快去冲了个热水澡。回到房间他正看着天花板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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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想什么,我蹭过去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蜷在他的怀里。被窝里暖烘烘的,都是他皮肤干净清爽的味道,他的鼻尖带着淡淡的凉意蹭着我的脸。
我借着床头的灯光看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少年模样的若薰,眉眼依旧是温润的黑色,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冷漠。在我眼中,他除了个子长高了,更英俊了,好像还有哪里改变了。我仔细地打量着,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的手滑到我的腰时,我按住他的手:“若薰,今天不要,累……”
他没停,勾人摄魂的嘴唇压下来,在脖子上没轻没重地吮着,当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我脑子“轰”地炸开,用力推开他:“不要!若薰不要!”
若薰没想到我突然推他,像不相信有这回事似的看着我,半晌才别开眼。我顿时清醒过来,这种拒绝会让他怎么想。可是已经做的事情是没办法收回的,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若薰啊,我,我……”
“不能留印子是吗?怕被谁看见吗?”他难得这样咄咄逼人,“被看见又能怎样?”
“我只是觉得……不太好……”
“哪里不好呢?”若薰问了一句,像是怕听到答案似的接着说,“睡吧,你是太累了。”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的表情在拒绝我,可是若薰太温柔了,依旧拥着我躺下。我真的太累了,不多会儿就睡熟。清晨醒来时,若薰是背对着我的。他均匀的略瘦的背,像薄薄的刀片,一下子就扎进我的心里。
早餐是昨夜就煮在沙锅里的八宝粥,米粒熬得香甜绵软。小酱瓜和韭菜花是菜市场阿姨自家腌的,送给我尝鲜。离开时若薰还在睡,我定了闹钟放在床头,他今天要去公司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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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为不负责任的擅离职守被馆长打电话毫不客气道骂了一通,被解雇了。
也好,反正我以后都不想再练跆拳道,我又不指望它为国争光。
在我的生命未来的蓝图里,我会遵循高中时期的梦想和若薰去国外念书,几年后回国变成个说话都会带洋文的欠揍“海龟”。如果运气好的话,父母会原谅我,朋友也会想通回来找我。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天大的幸福,什么都会挺过去……对吧?
对吧?
上午刚到何落凡的家里就看见家庭医生在他的卧室里换药,伤口已经愈合的很好,两指宽的伤口,嫩嫩的粉红色。我提着菜篮出门,准备中午做个营养美味的排骨莲藕汤,何落凡喜欢吃红焖羊肉,还要炒个青菜。
大型社区周边的设施很齐全,我在超市里逛了一圈,买了一堆东西,出门就觉得口渴难耐。幸好超市门口就是一家麦当劳,我要了杯热可可,温热香滑的液体像熨烫着每一个毛孔,非常舒服。
周围没有认识的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带着孩子聚餐的,出门逛街的朋友,依偎在一起没形象地大啃鸡翅的情侣,还有各种各样的嘈杂的充满烟火气息的声音。我按住胃部,觉得那里的疼痛稍微减少了一点。非常地舒服。
“……幸月萱?”头顶响起一个略孩子气的男人的声音。
我从桌子上抬起头,顿时愣住,是陆晓铭。他站在我面前一身雪白的运动服,好像胖了一些,娃娃脸肉嘟嘟的,眼神带着点疑惑。
“啊,在外面看着像你,没想到真是你。你在等人吗?我在这里坐会儿好不好?”
“我没等人,你坐多久都可以。”我笑了笑,“真巧啊。”
“是啊,真巧,”他不好意思似的揉了揉鼻子,“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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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不舒服吗,你以前胃就不好,要不要去附近的医院看看?”
他这么温和关切的调子一如既往,还是那个在女生宿舍楼底下说“你要是难受就打我吧”那样傻的大男孩。可是他的眼神已经不躲着我了,明亮的,青春的,像笼罩着一层阳光似的。刚开始的局促和不安都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任何的不愉快,只是巧遇一个昔日交情不错的朋友。
“没事,不是多大的毛病。”我问,“你回北京来了?”
“是啊,在广州那边还是不怎么习惯,就申请调回来了。都是我以前不成熟,做了些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事情,还给你惹了麻烦。”他说话越客气我就越惭愧,低着头看着桌面,他笑着说,“你现在还跟何老师在一起吧,这是他家附近的超市呢,以前说过他的坏话,你可不要怪我啊。”
我赶紧摇头,什么矫情的,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如果你结婚的话,可不要请我了,我会嫉妒的。”他半开着玩笑,很是释怀,“幸月萱,你就把我以前不好的都忘记吧。”
把以前不好的都忘记,只剩下好的。
我抬起头来,歪头看着陆晓铭,觉得他们不像是一个人。
“我说过你去长沙的话,我会招待你,可是对不起啊,我准备出国读书了。你知道的,我这个样子在北京怎么混得下去,还是去镀层金,回来也好变成白骨精啊。”我眯起眼,“陆晓铭,你也把我以前不好的都忘记吧。”
陆晓铭果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困惑地说:“你在我的印象里都是好的,难道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我忍不住大笑,这次真有点被逗得肚子疼了。
他也笑了:“这么笑就好了,这样多好。”
我顿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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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口气:“幸月萱,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学校有多少男生喜欢你,你那么漂亮,不怎么爱说话,可是大家都知道你侠骨柔情,善良得要命。可是这个世界上太善良是很累的,也不会快乐。下次如果有像我那样维护你的人,不要觉得负担,就安心去接受吧,这年头说不定连自私都是一种尊重,连古人都说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现在已经差不多要天诛地灭了。
我微笑着冲他点点头:“谢谢你啊,陆师兄,师兄的教诲我会谨记在心的。”
陆晓铭又摸了摸鼻子,他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对不起啊,幸月萱,我今天可是跟人约好在附近碰面的。已经快到了,我得走了。”
“女朋友啊?”
“是啊,挺烦人的。”
说着挺烦人,可是他的动作却丝毫不怠慢,像是在不好意思。他想了想向我伸出手,我刚握住,陆晓铭扳过我的肩膀,顺势拥抱了一下。也就是拥抱了两秒钟,他竟然脸红了,调皮地握了下拳头:“哈,这下圆满了!幸月萱,再见了,祝你一切顺利啊。”
我眼圈发热,又觉得好笑,便使劲点点头。
他看着我,顿了顿又说,“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我们会一切顺利的,而且一定会顺利。
中午做的饭盐放多了,看着何落凡在那里神清气爽地涮茶水,我就满心的罪恶。遇见陆晓铭的震动太大,手一抖,盐就放多了。下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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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应就来了,菜咸的厉害,我一杯一杯地给他倒水喝。
两个人喝了半桶矿泉水,自己都觉得很彪悍。
何落凡拿着手柄玩最新的单机游戏,很大爷地指挥我:“小萱宠物,去我的卧室最下层抽屉把那张游戏盘拿出来,这么容易通关,没劲。”
我答应了一声进了他的卧室,问着:“是抽屉最下层吗?”
“嗯,还没拆封的那个。”
我拉开抽屉顿时有点头大,何落凡这个人的收藏癖还真是变态,最下面的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各式各样的牌子的安全套,仔细一看还有什么震动环的。真是不要脸。游戏碟压在下层,好像是李慕白上次买给他的,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嫌是街边小贩那里卖的盗版碟,还给人一顿白眼。
我刚拿起碟片,有一张纸被轻飘飘地带了出来。
看见那是什么东西,我立刻像被雷击一般。是一张老版的十元钱。我颤巍巍地拿起来只看了一眼就兴奋起来。是我丢的那张十元钱,号码我背的很熟,背面还有我写的若薰的名字。我止不住地发抖,若薰从来没问过我那张钱去哪里,他一定认为是我不小心弄丢了,所以不好意思再问我。
我的确是不小心弄丢了,可是它在这里。
就像我和若薰,无论把对方弄丢多少次,都是可以找回来的……对吧?
“你在干什么?”何落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冷冷地问,“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翻我东西了?”
我抬起头,看见他那张冷峻的脸,刚才的兴奋像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你知道我在找这个东西,你一直留着它,为什么不还给我?”
“你几岁了?”他露出那副嘲讽的样子,最近他常常会露出那种居高临下的表情,“这种破东西谁会记得?你不会真以为这会给你带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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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吧?”
我愤怒地咬着牙:“何落凡,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的事情你没资格批评,你管不着!”
他看了我半晌,在我以为他会冷着脸叫我滚的时候,“想揍我?”他不怒反笑,眼角上扬,慢慢俯下身,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像上次那样狠狠给我一拳,阿萱,你可以的,给我一拳,然后走掉。这么多天你每天都过来,你见过你的脸是什么样子吗?你一直带着一张微笑的面具在忍受跟我在一起。我一靠近你,你的眼睛就露出那种小野猫似的警惕,若是以前,你会毫不客气地跳开,可是现在的你一直在忍受。”
我往后缩着,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用双手撑着躲开他。
他蹲下身,慢慢凑过来:“你一定想着等我好了,你就安心了,所以你忍着。你想跟我两清,对不对?你跟顾若薰之间出问题了吧,你每天来我这里,他也能跟你一样忍吗?他那么信任你,还真是感人……”
我看着他,觉得那张脸像毒药,在一点一点地侵蚀我的心智。他那么看不起我,那么我在这里每天照顾他,不是一个笑话吗?
“落凡,我,我真把你当做很重要的朋友……你对我那么好……”
“现在还能算对你好吗?”他问我,有点伤感似的,“你以为我们还真能做成朋友吗?不要骗我,你的眼睛里都写着呢,只要忍受过这段日子一切都会好的。只要一出国,我就跟何落凡那个家伙老死不相往来!”
我低下头,茫然地看着地面,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什么做朋友之类的,都是假的,我知道的。
我摇摇头,脑子里乱哄哄的,又摇摇头,何落凡捏住我的下巴,这样不接吻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在乎我愿意不愿意,也不会在乎我爱不爱他。以前他不稀罕这样的我,可是现在他怎么就稀罕了?
他根本就看不起我吧,现在的我,连我自己都看不起了,窝窝囊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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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算什么样子?
可是何落凡这次没吻我,他站起来退到门口。哈,他终于也嫌弃我了吧。太好了,这次他终于又要把我踢出门了吧。他没说话,目光冷然地看着我,右手拿着打火机,左手拿着的那是什么?火苗蹿起来,暖暖的橘色上窜出一抹水蓝。
多么美啊!
我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我的缘分在哪里呢?
被何落凡烧掉的又是什么?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居高临下,那眼神像是在挑衅。这个人绝对会把我的一切,一点一点地毁掉。毫不留情的,不带一丝怜悯的。
既然心里已经知道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待,可是一声脆脆的响亮的破裂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呢?
在门口穿上外套,我平静地回过头:“我走了。”
他紧抿着唇,还是站在门口。
“我不会再来了。”我看着他,“你保重。”
他的拳头越握越紧,额头青筋暴得高高的。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他比较像受了委屈的那个。我转身走了,身后的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闻到风从楼道口蹿进来的味道。带着点雨水的清凉,原来下雨了。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我淋了雨,缩在沙发上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这不能怪任何人,都是我忘记带伞。若薰去公司还没有回来,我随便吞了两粒药,雨水打着泡桐树叶,哗啦哗啦,像在唱歌。房间里都是难闻的霉气,好像裹多厚的毯子都不能御寒,身上冷,电视节目是翻来覆去播着没完没
了的韩剧。
快睡着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是留学生中介打来的电话,说签证已经办下来了。
我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了,那个东西没有了没关系,我跟若薰还在一起。这些日子我跟若薰都是我能上匆匆见一面,他不高兴我是知道的,我想一定要给他个惊喜才醒。生活还是充满盼头的。冰箱里还有半只鸡、胡萝卜、红薯,还有冻好的带鱼。
最近因为照顾俩病人,所以厨艺见长,心情好了一些,似乎身体上的病痛就没什么了。
做紫米红薯粥、鸡肉炒胡萝卜,炸带鱼,又翻出些干香菇泡好了炒肉。
很是像模像样的一顿饭,他一定会高兴的,会吃光的。
我躺在沙发上听着雨声,好像催眠曲,睁开眼已经是晚上八点,若薰还没有回来,我打过去,他很快就接起来,我说:“若薰,你公司的事情很多吗,怎么还没回来?”
“你今天这么早回家?”
“嗯,我的签证办下来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像是愣住了,我想他一定是太高兴了,他说,“萱,今天下雨,我就在我小九九家住下了,先不回去了。”
“……”我跑到阳台上看了看,雨势确实更大了,可是,我小声问,“真的不能回来吗?”
“对不起啊!”他说。
“哦,那明天一早能回来吗?”
他没说话,我叹口气:“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他说,“我先挂了,明天再说好吗?”
我不再问了,他的心情非常不好,我能感觉得到。他遇见什么麻烦也不会告诉我的,他怕我担心。我缩回沙发,听见狂风把窗户吹得咣咣响。身体好像躺在坑坑洼洼的石头上,很痛,也很冷,可是意识出奇的清醒。
到了半夜打雷了,闪电将客厅照的如同白昼,光如同匕首般抵住咽喉。
第二天若薰依旧没有回来,因为我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原来又过了一天,我想打电话给若薰,拨出去才发现欠费。真是祸不单行。我躺在一片茫茫的黑暗里,外面很寂静,不同于昨天的狂风暴雨。
我很不安,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
对门的邻居是在附近上学的研究生,两个女孩子合租的房子,每天都能听到她们两个因为做饭吵架。看起来感情非常的好。我敲开她们的门,幸好她们认得我,没把我当成什么奇怪的人。
“幸小姐,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我只想接你们的手机打个电话,我的手机欠费了。”
“哦,好的啦,没问题。”
我像个没用的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样哆哆嗦嗦坐在沙发上拨电话,可是我很快就失望了,若薰的手机关机。我想了想又拨了蓝冰的,她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开始骂了:“你又发什么神经啊,何老师昨天在楼梯口坐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就发高烧。我说你是不是想害死他啊,现在想打电话装一下好心吗?幸月萱,真是受够你了,反正你要出国了,你现在对他好一点会死吗?”
可是明明是他那样对我,他看不起我,嘲讽我……
可是明明我也发高烧了……
蓝冰叹口气,很失望似的:“阿萱,我知道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可是你也太伤人了,我从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我默默的听着,可是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把电话挂了,我谢过两个满脸疑惑的女孩子,走回自己家关上门。躺在床上的时候,我闻到了棉被上沾着若薰的气息。若有似无的香味,清爽的干净的,像他的皮肤。
我扯开棉被,只听见哗啦一声,花里胡哨的照片掉了满地。
是偷Pāi的照片,隔着何落凡家的落地玻璃。我在给他按摩因为长时间输液而发麻的胳膊的。我端菜出来他伸着嘴巴要食的。两个人坐在客厅玩游戏的。还有……昨天,不,应该是前天上午,陆晓铭跟我拥抱的,我红着眼圈笑得很腼腆。
为什么还会有照片?
我跌跌撞撞的跑到卫生间找了个洗衣服的瓷盆,把照片一张张的点燃放进盆子里。烟火气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拦着那些刺眼的照片在火盆里燃烧,我止不住把脸埋进膝盖里,慢慢抱紧。
【4】
“萱!萱!快醒醒!”
是谁的惊慌失措的带着颤抖的声音,而且又凶又狠,好像要把我的灵魂从沉甸甸的水潭里拽出去。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顾若薰把我晃的七零八落,卫生间里都是烟气,嗓子也烟熏火燎,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关在卫生间里少什么?你是想死吗?你想死吗!”他使劲晃我,他在哭,“萱,你到底想让我怎样?你说啊!你说啊你!”
我身上没力气,吸了烟气,又被他晃来晃去,觉得人要三家了似的,又是薄薄的夜色,我已经不觉得饿了,身体轻飘飘的非常舒服。我推开他,盘腿将身子坐直一些。
顾若薰半跪在地上,明明是个成熟的青年人,那眼中滚着眼泪的样子,却带着孩子气。
我看着地面上飞出的灰,一团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漆黑:“你这两天为什么不回来?”
“我回来不会来有什么区别!反正你都在别人那里!我每次都问你可以不去吗,可是你每次只是说对不起。那么我也对不起,我不回来。你在乎吗?”若薰生气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用力的握紧手指,仿佛这样可以压抑住他的伤心,他说,“萱,你在乎吗?”
我在乎的。
我从盆子里抓起一把灰:“这个你相信吗?”
他摇摇头,看着我像是用尽了力气:“萱,你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爱我了吧。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也能接受别人的拥抱,不止是我,也不只是一个男人,都可以让你羞涩的眼睛发红。”
“从我开始提出要出去读书时,你就开始犹豫,你不情愿。你想要拒绝时,喜欢用力咬下嘴唇,可是你不会拒绝我,所以你只是在配合我,也只有我在做着跟你一起远走高飞的美梦而已。”
“我总想着一切都会好的,可是每天上午都有快递送来一沓照片,你在别人的身边看起来也很好。并不是非我不可啊。也只有我会觉得离开你是不行的。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没关系,只有我们不在一起时不行的。”
“我太傻了是不是?我是太爱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多爱你。我甚至想过只要最后你回到我身边就可以了,喜欢一个人是没有资格挑肥拣瘦的。”
“可是我太爱你了,我已经不能忍受了。”
我侧耳仔细地听着,偶尔微笑一下。若薰的脸被黑夜染成寂寞的颜色,他看着我,眼睛里不停的留下泪水。可是我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干巴巴的,连血液都静止不动。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可以为爱赴汤蹈火,也可以为爱委曲求全。
记得很早以前我们还没相爱的时候,因为我吃掉赵寻剩下的肉串,他吃了那么大的醋,酸的整个长沙城都能闻到。我怎么就想不到,我去照顾别的男人,他那容不得意思杂质的感情会委屈成什么样子。那种委屈看不到说不出,只能忍受。
何落凡知道怎么让顾若薰难受,知道要怎么利用我让顾若薰的心一点点的失守。那我希望他能够原谅我,能够快乐的心情,便像天大的笑话一样。那么这样的像小丑一样的我,算什么呢?
去床上休息的时候,我看见客厅里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是若薰来时带来的,一直放在门口,现在他摆在客厅里。
卧室里的衣柜门打开着,左边属于他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床头柜上他常用的杂七杂八的从前被我嘲笑的小零碎也不见了。只有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信用卡,他要把什么都带走,只给我留下钱。我想他一定是收拾完东西去卫生间洗手才发现的我,除了钱,他要带走的东西都在客厅的行李箱里。
“喝点水,你脸色不好。”若薰从厨房里端了一杯水出来。
我没接,慢慢的伸出手,抱住他的腰。他叹口气,没有像往常那样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上,而是房子我的肩膀上,轻轻把我推开。
“若薰,这是要分手了吗?”
真奇怪,我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呢?
“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若薰顿了顿说,“你让我想想好吗?”
我把手收回来叠在膝盖上,他出去了,我以为他走了。可是半晌他端了一碗粥进来,放在桌子上,伸出手又放下去。这次他说:“萱,你吃点东西吧,我走了。”
我低着头,看着他的鞋子慢慢走出屋门。行李箱的轮子划过地面,他在门口换鞋的声音,很慢,夜很近,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的放大。连同胸腔里的东西碎裂的声音,跟他关门时的动作一样,清脆得没有一丝犹豫。
这次若薰是真的走了。
在他走之前我忘记告诉他,我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力气了,所以等到他想清楚的那一天,他愿意继续委曲求全,还是继续走向下一个女孩的城池,都跟我不再有关系。因为我害怕有人在一边马不停蹄的说爱我,一边毫不犹豫的把我丢掉。
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办好离婚手续,家中没有任何的愁云惨雾。两个人带着我去吃了一顿豪华的大餐,我吃得特别的开心,他们频频举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那个景象在别人眼里是多么温暖的三口之家,爸爸,妈妈,还有我。
可是吃过饭母亲说,萱萱,我跟你爸爸已经分开了,不过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不会变的。我什么都懂,可是我什么都没说。我没有资格扮演一个被丢弃的角色,因为他们说,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女儿,真的不会变的……吗?
他们都骗我。
何落凡骗我,若薰也骗我,他们都骗我。
【1】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步行街两旁嘎达的建筑中间像是架了一条天河。每次到了晚上,整座长沙城灯火辉煌,连天空都是薄薄的橘红色。尤其是步行街的天空,窄窄的,灯光像武器一样弥漫着,什么都看不清。
有四五个穿着校服的男女孩子们为过来。
“美女,我要杯香草味的奶茶!”
“……我要烧仙草,只要烧仙草和葡萄干!”
“哇,这个奶茶店有两只兔子,是养大吃肉的吗?”
细高个字的男生揪揪兔子的耳朵,女孩子们便被吸引过去了,一个个都是新鲜的不行的表情。甚至还认真讨论要不要把圣诞节的礼物换成兔子,不过很快就被否定,因为肯定会吃老妈的竹笋炒肉。我和一个叫晶晶的女孩把奶茶和烧仙草做好,他们讨了积分就说说笑笑的走开了。
我已经回长沙一个月了,在步行街的奶茶店找了个工作。我喜欢这里,因为每天都能看见很多很多的人。人们在逛街的时候心情都是轻松愉快的,各式各样的脸,都是一摸一样的笑容。
店里养了两只兔子,是我在肉食店门口看见的,它们蜷缩在笼子里,很瘦小没有几两肉。我跟店主以红烧|乳兔的价钱买下来的,它们像是知道自己从食物变成了宠物,每天都敞开肚子吃,长得像两只肉球。晶晶说迟早有一天,它们会肥的到动物保护协会告我虐待动物。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做奶茶,喂兔子,看天空。
还有下班以后,我回家拎着阿姨煲了一天的汤去林家看母亲。嗯。她病了。是我从北京回来才知道的。有人在医院门口贴小广告,宣扬她的的乖女儿我的光荣事迹,还有多么不要脸的勾引别人的男朋友,削尖脑袋也要嫁进豪门之类。原来顾若薰家是豪门,我真的不是很清楚,那些钱不是他外公的吗?
母亲气得脑中风,住了半个月的院,而后在家休养。
你们也能想到,她根本不愿意见我。每天我只是敲门把汤递给林叔叔,再拿走昨天的空壶。林叔叔总是叹气,他倒不是怪我。他……应该是可怜我。而且连那个总是用崇拜眼光看着我的弟弟也在可怜我了。他说姐姐你赚不到钱吃饭吗?在他眼里姐姐都那么没用了吗?我真郁闷。
圣诞节那天,我给筱筱买了一套他喜欢了很久的正版动漫DVD,林叔叔和父亲是皮鞋,阿姨是一瓶香水,给母亲的礼物是一条羊毛大披肩。她披在商场模特的身上,在灯光下泛着暖暖的玫瑰色,高贵美丽,价格不菲。那条披肩被母亲隔着窗户从楼上扔下来,正好扔在我头上,我一抬头,扔东西的人就把窗户关上。
她连我的礼物都不肯收了,好像这次没有那么容易就原谅我。
也是,我让他们那么难堪,他们就算原谅我,我也没那么容易原谅自己。
所以作为同事的晶晶的租房合约到期后,我跟她一起在下河街附近找了一套房子,很旧,但是窗前有高达的泡梧桐,树枝能伸到屋子里来。天气好的时候,阳光能照进卧室的床上,人像棉被一样被晒得又送又软。阿姨因为我搬家的事情生了很大的气,我叫了一趟出租车把行李搬去了小屋,晚上父亲打电话来说,你阿姨哭的都吃不下。我有点惊慌,只能说对不起。父亲说,你从来没让我们难堪操心过,我跟你阿姨都知道你是个懂分寸的孩子。
因为父亲的一个电话,晚上我哭了很久。天亮后,我像往常一样跟晶晶在楼下的粉店吃了碗米粉,而后去奶茶店上班。对每个客人微笑,给那两只越来越肥的兔子喂食,好像它们把我的伤心都一点点吃光了什么都不剩。
也许这世上最无法原谅我的人,反而是我自己。
然后就这样过了年,又过了两个月,长沙突然暖和起来,没有任何预兆的。有一天早上起床,我看见窗外的泡梧桐树的枝干上长满了花骨朵,一串串的,像秀气的小珠子。不过是一夜之间,那些小珠子里萌发的想起破壳而出,是白色,纷纷攘攘的挤在枝头,像落满了雪。
我将伸进窗内的一枝折了下来,在奶茶店里用水养着。每天一枝,好像永远不会败落似地,直到泡梧桐的花全落了,枝头上长出巴掌大的叶子。店里的花瓶空了一阵子,直到有个男人送了我一捧白玫瑰。
他叫梁木,说着正宗的长沙话,嚼槟榔,喝酒抽烟。他是本地人,父母都是公务员,他有两家店面,一家内衣店,一个外单服装店,他还算体贴,也不乱花钱,风评也不错,我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追求。
我把他带回家吃饭,从阿姨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点遗憾。她说,挺会办事的,就是普通了点。父亲说,普通的好,普通的踏实。
我点点头,只是笑。
因为我交了男朋友,父亲还算满意,母亲终于给我打电话说,带家来看看吧。那天他的表现很好,是超水平发挥。林叔叔与他在餐厅里用长沙话聊天,行酒令,很是愉快。母亲刚进门还绷着脸,后来终于露出了笑容。我也很高兴,只有筱筱一直鼓着腮帮子。
他问,姐姐,你真的喜欢他吗?
我点点头。
他又问,姐姐,那位什么你的眼圈是红的?
我说,你懂什么啊,姐姐是因为太高兴了。
【2】
因为梁木比我大五岁,所以他的父母很着急办婚事,甚至有一次将电话打到店里来询问,让我很尴尬。我们也只是刚交往了两个月而已。可是梁妈妈说,我跟梁木他爸见了一面就结婚了,一年就有了梁木,还不是很幸福?
我真的很尴尬,可是更尴尬的是,那天梁木叫我出去吃饭,刚到了挺难找的做家常菜的店子,就看见楼上的包厢里坐着一群人。四五个男人都带着女朋友,我站在门口,被他们像怪物一样打量着。
梁木把我拉进去,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幸月萱,这下见到了,刚才谁说因为是恐龙才不敢带出来的,自罚一盆!”
他们跟老板娘要了个洗菜盆,倒了两瓶啤酒,那个男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一口气喝光。然后他对着我举杯说:“嫂子这么漂亮,怎么要结婚了才带出来,原来是怕我们眼红啊。第一次见面,我喝了,嫂子随意。”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什么结婚,我真的不明白。可是大家一起举杯祝我们白头偕老,梁木也没否认。自始至终他都没跟我解释过一句,他只是笑着跟他们喝酒,像个新郎倌那样接受别人的敬酒。男人们的世界好像是用香烟、啤酒还有槟榔铸就的,下酒菜是黄|色笑话和偶尔蹦出来的脏话。
我从头到尾 都是默默的吃饭,本以为吃晚饭就可以回家了。可是他们席间商量好吃过饭去网吧玩CS。而梁木从头到尾都没问过我的意见,他只是说:“今天兄弟们都高兴,给我点面子。”
男人顾着里子,也不能丢了面子。
我只能进了网吧,不怎么干净,我早就已经不习惯了。他们男人聚在一起打CS,我在冲着封口的位置找了台机器,上面有我经常玩的网游,已经很久很久没玩过了,半年,或者更久。
画面上的黄衣女仙站在洛水河畔,身边有不少陌生的ID来来去去。也许因为太久没见了,许多新人都不认识我,世界上有人喊:见鬼了,美人上线了,美人回来了!也有很多人困惑的文,美人是谁啊,长的真的很美吗?
然后有人来杀我,不是“公子落凡”,那个人比我高很多级,几刀就毙命。
我躺在草地上,仿佛能看见洛水上空大朵大朵的云,是那些跑来跑去做任务的人看不到的。
这时有个对话框弹出来,您的夫君“公子落凡”要求跟您组队。
原来他也在,虽然知道“公子落凡”跟何落凡没有半点关系,可是我还是有点轻微的刺痛。我想了想,点了是。
“公子落凡”:你跑哪里去了?这么久没见?
“美人若薰”:我以为你早跟我解除婚约了,对不起啊,我以后不玩游戏了。
“公子落凡”:哼,单方面解除婚约要赔你一大笔钱,你休想。
“美人若薰”:囧,你缺那点钱吗?
“公子落凡”:缺!娶你花那么多钱,我才不休妻,想得美!听“冰蓝少爷”说你出国了,你这大半年过的怎么样?
“美人若薰”:还好吧,跟以前一样。
“公子落凡”:哼,是比以前都好吧,滋润的连游戏都不玩了。
“美人若薰”:不玩游戏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我一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
“公子落凡”:……你都去打工用什么时间读书?你男朋友就不管吗?
“美人若薰”:你别告诉冰蓝,其实我没出国,我回家了。我跟以前的男朋友分手了,不过我又叫了个男朋友,是本地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走到最后一步吧。
“公子落凡”:分手了?为什么?
“美人若薰”: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所以就分了,现在的男女不都这样的嘛。
“公子落凡”:现在的男朋友你很喜欢吗?
“美人若薰”:他对我还不错。
“公子落凡”:你喜欢吗?
“美人若薰”:挺好。
“公子落凡”:我是问你喜欢吗?喜欢吗?
“美人若薰”:……你复读机啊
“公子落凡”:你根本不喜欢他,你有病啊,跟他在一起还不如跟我。
“美人若薰”:我这不是跟你了嘛。
接着“公子落凡”就不理我了,应该是在刷副本之类,我进了下雪的镇子,在街道上走来走去,有人叫我美人,也有人叫我若薰,而若薰这个人长什么样子,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他离开我的时候,是背对着我,背影很锋利,将我的记忆划开一个愈合不了的伤口。
这不怪他,是我先伤害他的,我把一切都搞砸了,笨手笨脚,也只能自作自受。
镇子一直在落雪,走过去还有浅浅的脚印,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我坐下来看着忙忙碌碌沉浸在游戏快乐里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早就没有那种激|情。有个剑客跑到我身边,他与我面对面最下,头顶上的名字是“公子落凡”。
我刚要问他在干吗,他的头顶上冒出一串字:我去找你。
“美人若薰”:你不是在这里了吗?
“公子落凡”:我去找你,去长沙。
“美人若薰”:……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见网友的打算。
“公子落凡”:我不是去见网友,我是你见你。
“美人若薰”:OTL,有什么区别?
“公子落凡”:有区别的。
“美人若薰”:好啦,别玩了,咱们快去离婚吧,我以后真的没时间玩游戏了,不过谢谢你以前那样帮我,谢谢。
“公子落凡”:你等我。
说完他的名字就灰了,我的心没缘由的跳了一下。不过我不怕他真的找来,他又不知道我在哪里,开什么玩笑,我又玩了一会实在是被烟气呛得喘不过气,叫梁木他也只是叫我等等,我在网吧门口的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能先走了。
半夜三更梁木打电话来,我睡得正迷糊,他张口第一句就是:“幸月萱,第一次见我兄弟,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我们不是说好玩完游戏再去吃宵夜的吗?”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半。
“梁木,我明天还要上班,”我说,“明天再说吧。”
我把电话挂了,关机,把头蒙在毯子里。已经是初夏了,我还是觉得冷。每根骨头都在叫嚣着冷。
【3】
次日是周六,店子里生意好,我跟晶晶忙了一整天,到了关门时已经晚上九点多,累得连根手指头都太不起来。晶晶的男朋友就在附近的运动品牌店子里上班,两个人下了班就去打电玩,挺有共同理想。
我收拾好店面,又给两只贪嘴的兔子加了饲料,这才回家。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灯影里躲着一个人,烟火一明一暗,我以为是哪来的小混混,刚要走过去,却见梁木走出来。看起来走路不太利索,再近点都能闻到很强烈的酒气。
“你喝酒了?”
“一点点。”他把烟扔地上踩灭了,“我有话跟你说,今天晶晶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她去约会了,你说吧。”
“去你家说。”
我摇摇头:“就在这里说吧,我哪里太简陋没空调风扇,还没这里凉快呢。”
“不能再这里说。”他打了个酒嗝,很难闻,“去你家说。”
我不知道跟醉鬼怎么相处,我叹口气:“那就明天说吧,你回家醒醒酒。”
梁木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双手捧住我的脸就亲下来,身体在我的脑子回过神来之前作出了判断,膝盖顶在他的小腹上,他一躬身,我就双手握拳砸在他的背上。梁木被打得爬下去,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没事吧?”
他站起来,我去扶他,被他甩开。
“妈的,交了个漂亮女朋友不能亲不能摸,连手都不能牵。我他妈还高兴着呢,以为找了个什么贞洁烈女,没想到是被人谁都能碰,就我不能碰的表子!你没想到吧,你可出名了!昨天吃饭的有个哥们儿可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大学里跟讲师上床赚学分,后来打人被开除,后来想攀豪门还抢人家男朋友,后来人家去你妈单位贴大字报,哈哈,把你妈气得脑中风。”梁木指着我的鼻子,脸都是青的,“你的目的不就是从良嫁人吗?没事儿,老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女朋友也交了一大串儿了,反正赚了,不稀罕什么Chu女,你不用装了。让老子见识下你的床上功夫,让老子满意了,咱明天就去登记怎么样?”
我怔怔的看着她,脸憋得发烫。
他看着我,呼哧呼哧喘粗气,像是在等我的答案似地。
“滚!”
他气得发抖,面目狰狞似厉鬼:“凭什么就我不行!”他要扑上来,突然有个人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是漂亮的淡粉色。我呼吸一窒,听见他暴怒的声音:“别拿你的脏手碰她!”
梁木喝多了酒,根本不是对手,不多会而就抱着头缩在地上,他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又在气头上,根本没轻没重。有血从梁木的鼻孔流出来,我全身发抖着往后退,只觉得大脑一片眩晕。
血,好多的血。我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干呕起来,他终于跑过来扶住我:“你怎么了?这是晕血?”
周围是不是有人在拍照,是不是有人在偷看? 我拼命的左右张望,想找到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我知道你们在,到底在哪里?快出来!快点出来!
我仿佛看见有闪光灯在黑暗里闪烁着,忙捂住头:“不要拍了!求你们不要拍了!我什么都没做!不要拍了!”
“阿萱……”是何落凡的声音,他抱着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没有人在偷Pāi你,结束了,不会有人偷Pāi你了。”
他,他骗我。我指着远处闪个不停的闪光灯:“你不要让他拍了,不要拍了……”
何落凡吃惊的摇晃我:“阿萱,你怎么了,那是车灯,不是照相机!”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等我从恐惧中回过神已经到了家,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液体流过胃部的感觉很舒服,能放松神经,真的是何落凡,不是做梦。我已经能想到了,“公子落凡”的那句你等我,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何落凡是“公子落凡”,为什么我一直以为那不是他呢?有的时候蓝冰和默然也会上我的号去杀人啊,我怎么会想不到呢?
蓝冰和李默然都知道吗?
她们一直都在替他隐瞒吧,他也一直都在骗我。
“在想什么?”
“我……”我看着他狐狸般狭长的绿眸子,眼里慢慢渗出眼泪来,“我恨你……”
他好像能明白我的痛似地, 颤巍巍的把我抱住,一遍一遍的搓着我的背:“我知道。”
“我讨厌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知道的。”
“你一直都骗我,你知道有人在偷Pāi,一直都知道,你故意,我恨你。”
“那就恨我吧,恨我也好。”
那天晚上晶晶刚约会回到家就看见我缩在沙发上灰头土脸的样子。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拉得紧紧的,阳台上没有窗帘,何落凡把我的大床单挂在窗户上,整个屋子像被裹在蚕茧里。
她看着何落凡面露惊恐:“你怕光?你是吸血鬼吗?你对幸月萱做什么了?”
【4】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跟医院有那么多不解之缘。
这次果然又惹了麻烦,梁木被踢断一根肋骨,幸好没扎入肺,不过也够他受的。梁木的母亲打电话问我是怎么回事,声色俱厉,我只能道歉。她大概也听说了些什么,不过毕竟是长辈,在电话里也没算怎么被羞辱。
我只能说:“医药费我会付的。”
梁妈妈说:“你知道的,我们原本觉得你这女孩子不错,想着让你进我们家门的。现在什么都别提了,你也不要来医院,我们全家都不欢迎。关于医药费你也别想跑,你妈妈可是在那个医院上班,还有赔偿金我会跟梁木爸爸商量好跟你说的。”
果真是长辈,变脸的速度也快,谈钱和谈感情完全是两个人。
人虽然是何落凡打伤的,可是钱由我来付,我再也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了。我斗不过他的,我就像一只奋力要逃出他掌心的蚂蚁,好不容易看见森森绿洲。后来走到了才发觉,越过的高山是他的鼻梁,那绿洲是他的眼睛。
长沙城不是我的,我不能阻止他住在五星级酒店里,每天都守在我打工的奶茶店门口把奶茶当水喝,更不能阻止他在我身边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我真的很害怕,所以我给赵寻打电话,我说:“赵寻,你能不能帮帮我?”
赵寻跟夏珏不一样,他爱夏珏的时候是实心实意,做朋友也是实心实意。我跟他借了钱,知道我的用途以后,他几乎是大发雷霆,咬牙说:“那个梁木家欺人太甚,根本就是趁机敲诈,什么样的赔偿金要这么多钱!”
“梁木住的是你们医院,我妈妈和叔叔都在。”我淡淡的笑着,这种被抓住小辫子的感觉真的很糟糕,“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阿萱,你还是跟叔叔阿姨说实话吧,你自己要撑到什么时候。”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让他们因为我的关系受到伤害。
赵寻叹口气过来拍我的肩膀,我好像突然看见了闪光灯,惊慌失措的往后仰。板凳没有椅背,我顿时摔在小饭店肮脏的水泥地行,后脑勺着地,眼前发黑。赵寻叫着我的名字,我什么都听不见,只感觉闪光灯在我的面前不停的闪啊闪啊的。
刚走到医院外面我就吐了,头晕眼花,几乎把赵寻吓得都快跪下了。赶忙押着我去做了个CT,幸好我没结实,没有闹出个脑震荡或者什么颅内出血。
赵寻舒了一口气:“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只能娶你谢罪了。”
我嘴角抽了抽,觉得他的幽默感与日俱增。
回到租住的房子头还在痛,我把卧室里的窗帘拉近,仔细检查了窗户是扣紧的,这才躺下休息。睡梦中觉得全身像被一只手往深渊里往下拽,别人的灵魂都是浮在半空中,头顶有漂亮的光环,他们俯视着我,带着点嘲笑,我慢慢向黑暗的的地狱沉下去。
慢慢地,我发觉我不太对劲。
在奶茶店里调着奶茶的时候,何落凡像往常那样要了一杯香草咖啡,然年后坐在正对着店子街头长椅上用笔记本写论文。
晶晶很羡慕的感叹:“阿萱吸血鬼先生也太痴情了,你连梁木那样平凡的人都喜欢,没道理不喜欢他啊。难道是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你对他一往情深,可是他是个花花公子跟你交往的同时还跟别人的女人交往,然后你愤然离开他。你离开之后吸血鬼先生才发觉千帆过尽,他只爱你这一艘小破船;弱水三千,他也只想取你这一小破瓢……哎哟……疼疼疼……”
我用勺子敲她的头,骂她:“别乱说,你小说看多了吧。那人是来讨债的。”
说不定他的祖宗八辈子全是死在我手上的。
“呸,我才不信,他的一件衬衫够我们交两月房租,能跟你讨债?”
“……我晚上在跆拳道馆接了工作。”
“你这么拼命做什么?”
“我要还债。”欠了赵寻一ρi股债,不努力赚钱怎么行。
晶晶眨巴着眼睛,逗弄着两只肥兔子,不时的斜眼看外面长椅上的人。半晌她叹口气:“我真不明白你,你为什么不去找个体面点的工作,反而做这种没技术含量工资又低的活儿。明明有吸血鬼先生这样无可挑剔的男人,你却看都不看一眼。明明自己平时连买衣服都不超过一百块的人,还会欠债。幸月萱,你真的太奇怪了。 ”
如果你是我,你随时都会被揭开疮疤,被人当宠物一样耍着玩,还总是会害人受伤。
我红了眼睛,如果你是我,你就不会奇怪了吧。
我看着街头坐着的何落凡,咬着牙,都是因为这个人,他像感受到现实一般抬起头 ,对我对视,嘴角微微扬起来。
这时我听见女生的惊呼声,然后闪光灯在瞬间绽放在何落凡的脸上。
像闪电,像银白的火焰。
我尖叫一声捂住眼睛,疼得直不起身。
【5】
夜半醒来房间里只有一盏橘色的小夜灯,白天发生的事情很混乱,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我险些昏厥。鼻翼间全是何落凡淡淡的薄荷剃须水的味道,他的手遮着我的眼睛,焦急的说,马上就到医院了,没事的,相信我没事的。
可是他骗我,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他。
一声用手电筒拨开我的眼睑检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痛的大哭起来。不是光,是闪电,是火焰。我拼命挣扎,可是医生丝毫不放手,只是奇怪的“唉”了一声。
何落凡发疯似的打掉手电筒捂住我的眼:“放开她,你没看见她很痛吗?”
“她的眼睛很健康,没有炎症,也没有灼伤。”
“那她为什么会痛?”
“像病人这样的情况,我以前也接触过。器官并没有病变,而是精神受到刺激,因为心里问题而引发的疼痛。我建议你还是带她去看看精神科,应该对病人有帮助。”
何落凡带我回来的路上都很沉默,我拒绝不了,因为他威胁我,假如我不让他照顾,就把事实告诉我的父母。于是我只能被他捂着眼睛带回家。一路上我都很沉默,我知道我现在很不对劲。
第二天一大早何落凡就带着五星级大酒店的精致早餐来敲门,晶晶见到好吃的早餐兴奋得像个孩子,让我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套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准备去洗漱,一转头看见墙上的穿衣镜。着睡衣还是我跟着何落凡去商场帮忙提东西,我叫他付小费,他随意在某个内衣品牌店里一指说,就那件睡衣吧,包的挺严实,反正你只有B CUP,也没什么好露的。
那是我们相处得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时光,后来渐渐就找不到 了。
镜子里的我好像油尽灯枯,原本瘦是女生们人人咬牙切齿的嫉妒,而现在只是瘦,瘦的可怜。
“好些了吗,快吃点东西吧。”何落凡说,“晶晶说老板让你在家里多休息两天,所以吃完东西就再睡一会儿。”
“我没事,晶晶你快点吃,吃完我们就走。”
何落凡立刻就抿住唇,我看着他,丝毫不让的僵持着。这是楼下传来尖锐的口哨声,晶晶咬着蟹黄包子三两步蹿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一片耀眼绚丽的阳光倾泻而出,将满室照的恍如浮云之上的
圣殿。
我突然感觉有只手握紧我的心脏,用力往地狱深处拖下去。
眼睛不堪重负,我猛地捂住眼疼得发抖。
这次我是真的病了。与发烧几天几夜不同,身体的病无论多么痛,都会好起来。可是心生病了,要怎么办?
我最近总是会看见天堂,头顶都是带着光环的不削看我的人,沐浴着圣诞的金光,而我在黑暗里,慢慢下沉,什么都听不到,也感受不到。
何落凡的手一直捂着我的眼睛,冷冷的体温。医生说:“先生请你去外面等着,我要跟辛小姐单独说话。”
何落凡想了想说:“那我在门外等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我没动,他只能出去了。
面前的心理咨询师是个女人,听声音很年轻,我低着头闭着眼。她的声音很温柔,像微澜的春水,她说:“辛小姐,你在排斥那位何先生吗?”
她说的是落凡,我侧头想了想没否认。
她接着说:“你的身体排斥他,可是据我观察,你情感上似乎很依赖他,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摇摇头,脑子里空空的,我的情感依赖他,这不是开玩笑吗?
咨询师声音更柔软,慢慢安抚着我:“你不要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帘子也是拉好的,没有光,再也没有人有机会伤害你了,没有人再有机会偷Pāi到你了。不要怕,放轻松,这里很安全。”
我慢慢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有一盏柔柔的台灯,女咨询师的笑容像个不谙世事的的小女孩。
“你今天不想跟我说话吗?”
我点点头。
她又笑了:“没关系,既然不想说今天就不要说了,明天我去你家做客好不好?”
那天以后,她每天都到我住的地方,给我带礼物,跟我东拉西扯。
她去过很多国家,也交了好几个男朋友。我不说话她也不觉得寂寞,简直称得上喋喋不休。她跟我说日本的居民,每家的院子都不同,不过都种着花草,或者竹子,非常的漂亮。跟着一群喜欢冒险的各国驴友在南非的沙漠里行走,带的水都喝完了,烈日当空快支撑不住时,遇上运送物资的骆驼队,那是种绝处逢生的兴奋。荷兰的秋天是红色和金黄|色交织的油画,在运河旁边的露天咖啡厅坐着听流浪艺人拉小提琴,身边有男女没有章法的舞步,运河里经过的船只是铁红色,水是碧绿。
她在英国伦敦留学时经常跑去北爱尔兰背包旅行,那里的天空像水洗过的,空气都是青草和露水的香味,连路过的牛羊都很和善。
我睁开眼,看见她躺在我的床上,好像躺在草地上般陷入幸福的回忆中。
“……英国?”
这是我跟女心理咨询师夏晴说的第一句话,她顿了顿,张开眼睛笑意更盛:“是啊,你不知道我多秀逗,在伦敦呆了六年竟然不知道英国的全称。”
“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我默默的说。
“对对,我听说你有留学的打算啊,北爱尔兰是不错的选择哦!”
“……留,留学?”我仔细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随即又迷茫了,“没有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啊?那真遗憾,那可是个让人忘记烦恼和一切的地方。陌生的,美丽的地方,没有伤害怀疑,一切都是新的,都可以重新开始。”
“人生怎么重新开始?”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游戏,输了就重头再来,哭完了就笑,只要有玩下去的勇气,总会成功的吧。”
夏晴离开时是下午,天气漂亮得有点谄媚,她说,我出了医院就不是医生了,是朋友。她说,阿萱,今天太阳多好啊,软绵绵的,香香的,晒晒棉被吧,你不喜欢,棉被一定会喜欢的。落凡把屋子里的被子都晒了,晚上我闻着有太阳味道的棉被梦里是北爱尔兰的草原和城堡,黄昏和落日。
【6】
现在,我的眼睛对的反应不至于刺痛,可是强烈的光会流泪。我出门只能戴墨镜,同时我讨厌跟任何人的肢体接触,男人或者女人,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我只能辞了奶茶店的工作。
关于我跟梁木分手的真正原因母亲还是知道了,当我躲在何落凡身后战战兢兢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突然哭起来。
她说:“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我现在也的确不是个样子,瘦,病态,连神情都有点畏畏缩缩的,像受过虐待的猫,对谁都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以前我高中的时候,在道馆里的同龄孩子都用崇拜的眼光望着我,我潇洒又利落,青春朝气。而现在离那个时候已经过了七八年,什么都改变了。何落凡不露声色地拉住我的手,我那么恨他,可是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紧紧抓着他。
何落凡说:“伯母你放心,我以后会照顾好萱萱的,我不会再让她伤心了。”
母亲说:“落凡,我们以前没能照顾号萱萱,以后就麻烦你了。”
不知道何落凡跟我的父母说了什么,他们都很信任他,很喜欢他。他出现的时间刚刚好,像个救世主,像只美丽高贵的狐仙,他们对何落凡很满意。所以我也要满意。因为他们都是为了我好。
我也该知足了。
毕竟还有人很要我,即使我很他,可是……我又依赖他。他知道我的全部过去,可是他还是肯对我温柔——虽然我不知道这种温柔什么时候会变成伤人的利器。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能伤到我呢?
他说:“我们去北爱尔兰好不好,你需要读书,反正我也辞职了,可以去那边工作,有时间了我就带你去野餐郊游,还可以住在城堡里,你肯定会喜欢。”
听他说了半天,我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半晌我问:“那,那就不会再有人偷Pāi了吧?”
他一愣,绿眸中都是悲伤:“不会了,我保证不会了。”
他的保证一点用都没有,女人总是习惯让男人说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誓言。因为知道动动嘴也不用花钱,所以誓言总是男人最廉价的温柔。而可笑的是,只有不会实现的东西才叫誓言。
可是我也是女人,誓言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喜欢的。
所以何落凡说带我走,我也是很喜欢的。
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何落凡每次都是势在必得,而我每次都能那么轻易的被他牵着鼻子走。他每次伤害我都是那么干脆狠毒,可是每次都是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来到我面前。
或许这就是孽缘。
在准备出国的这段时间里,母亲不允许我住在外面,让我回到家里住,我知道她是怕节外生枝。母亲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很强势,只要她觉得对的东西都会义无反顾。她说,难道妈妈还会害你吗?
我只能乖乖地笑,像小学生一样听话。
赵寻知道我要出国的消息很是惊讶,我们约好去四喜馄饨见面,像以前一样,他把碗里不喜欢吃的香菜挑给我,我把过桥米线里的猪肝和肉片都挑给他。
店子里有一座很大的文财神像,大概有三米高,手托着元宝,搞得神神叨叨。与其说是小吃店,倒有点像个庙堂,记得以前夏珏每次来都调皮捣乱地上去拜拜,搞得我、赵寻还有若熏都觉得很丢人。
赵寻也呆呆的看着那座财神,好像也想到以前的时光,忍不住露出点伤感的表情。
是啊,那时候他多喜欢夏珏,他多傻啊,像个小老头。我们还为了报复态度不端正的服务员把整罐的醋和辣椒都倒在残羹剩饭里,我们到底有多欠揍啊!
“阿萱,你到底恨不恨夏珏?”
我摇了摇头,与其说恨,倒不如说她恨我。
“我只是觉得好可惜。”
我看着赵寻,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指着我眼睛上的墨镜,苦笑着:“你和若熏那么辛苦,可是最后你们还是没在一起。与其现在这样,还不如没有重遇过,或许对你们都好。我记得若熏以前跟我说过,他喜欢一个人,那就是唯一的一个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死心塌地,至死不渝,不可替代的一个人。”赵寻握紧我的手臂,微微施力,目光里都是隐忍,“为什么这样的你们会分手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刚回来的时候日夜都想,想得受不了了只能没出息的哭。
最后我终于想明白了,不是若熏不爱我,也不是我不爱他。
而是。
“因为这世界上,不止是辛月萱和顾若熏两个人。”
还有我的父母,若熏的母亲,舅妈,夏珏,何落凡,赵寻,蓝冰,李默然,杨帆,陆晓铭……所有在我们的生命中扮演过角色的人。人生就是在背负各种期待的目光行走于世的过程,而我要对他们负责,因为已经过了为所欲为的年纪。
赵寻的眼睛慢慢地渗出泪水来,他说:“阿萱,那你会不会委屈?”
我笑了一下:“我也只是觉得很可惜。”
离开的那天长沙万里无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没有让任何人送机。
在我决定跟何落凡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此以后,这个男人无论好坏,都会扎根在我的生命里,根深蒂固,贪婪地汲取我的一生。
【1】
北爱尔兰的天空果真是我的心理咨询师说的那样,水洗一般,云朵白的发甜。
落凡的姐姐给我们安排好一切,我什么都不用做,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吃饭。我在国内学的是英语专业,所以在沟通起来也不是很困难,只是课业让我挺头疼,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上学的缘故。
何落凡也应聘到了我所在的学校,不过学校比北京故宫还大,很少能碰上面。
学校里有不少中国留学生,有的还开着不错的车上学,打扮时髦的美女或者挺会装门面的小伙子。不过大多数的学生需要自己打工赚学费,虽然辛苦,但是工作也有工作的乐趣。我去了没半个月就结识了一个山西姑娘,小名叫滚滚。不是熊猫那个“滚滚”,是天雷“滚滚”。
她叫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她的父亲不同意她出国,觉得不放心。她自力更生办理好了一切,她老爹气得要命,指着她的鼻子骂:“滚!滚!”我听了笑得不行。滚滚穿的挺低调,偶尔脚上还会穿出一双什么挺吓人的名牌,她无奈的说:“我老爹给买的,他是挖煤的,暴发户一个没品位啊。”
山西姑娘很自力更生,在餐馆做女招待,她邀请我去过一次那家女招待的工作服可真漂亮——白色的荷叶边窄袖衬衫,腰下系着墨绿色及脚踝长围裙。西方帅哥大多金发碧眼,微笑起来迷死个人。
山西姑娘的男朋友是个一脸美人痣的本地小伙儿,漂亮的金色小卷毛,还会用蹩脚的北京话喊我:“甭走啊,您哪!”我第一次听差点笑趴下,山西姑娘挺得意地摸摸他的卷毛像在夸赞一条黄金猎犬。
就这样我交了一些朋友,山西姑娘滚滚,北爱尔兰少年杰森,还有对东方美人很好奇的坦桑尼亚小男生。嗯,他的名字太长,我们都叫他小坦。
我们约好周末去牧场骑马,是滚滚的提议,执行者是杰森,小坦非要见识一下我的男朋友,一副随时要准备横刀夺爱的模样。我挺无奈的笑着说:“那不行,我好不容易出一次轨。”小坦和杰森当然听不懂,只有滚滚在那里畏亵地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牧场,像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云朵又厚又白快要坠落下来。牧场主人是杰森父亲的朋友,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在草地上支起烤肉架。肉很新鲜,还有鸡翅和南瓜,滚滚像个新疆的烧烤师傅,头上还绑个碎花围巾在那里叉着腰刷酱料。
小坦握住我的手说:“Lirika,我们去挤点牛奶吧。”
我正要点头,滚滚已经横眉立目的对他说:“你跟杰森去。”
他们都很怕滚滚,因为滚滚发起火来真的是天雷滚滚,普通的男人吃不消的。等小坦提着桶走了,她才对我说:“你不要什么都答应他,男人是很得寸进尺的。不喜欢就说拒绝好了,不要给他希望啊。”
“我只是不想伤害别人的热情而已。”
“你不觉得你这种善良对别人来说也是一种负担吗?”滚滚抓抓头,很头痛的样子,“你只是顺从,那你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仔细想了想,也有点迷茫。
“你应该开心点,有什么就说出来。”滚滚说的有点漫不经心。“你这个样子会让身边的人很痛苦的。”她把烤好的肉递过来,我们很久都没再说话。等小坦他们回来,吃肉喝牛奶,他们聊着学校里的八卦,滚滚说过,这都是绯闻啦,不用太当真的。可是他们还是谈论的津津有味,像真的一样。
我安安静静的吃着,反正我平常也不爱讲话,所以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吃过饭他们去骑马,我留下善后,洗餐具和烤肉架。
我一直在想滚滚的话,我在想现在的我是不是让何落凡很痛苦?那么他是不是很快就忍受不了,然后撇下我了?这样最好,总是摆出那种不离不弃的姿态,我相信了怎么办?他又不是那种不求回报的二十四孝好男人,只不过现在爱我,如果不爱了,他肯定会在我面前说,当初真是瞎了我的狗啊。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晚上回到家已经很晚,天气不是很好,有下雨的征兆。
何洛凡在给我的母亲打电话,我刚走到门口换鞋,就听见他说:“萱萱今天跟同学出去玩了,还没回来……嗯,对啊,她适应得很快,人也胖了……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她……”
我不小心打翻了鞋柜上的小木雕,何落凡听见马上又含糊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他每周都趁我不在给我的父母打电话,像个奸细一样。
此时奸细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斜斜地靠在墙上,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透着慵懒。他不看我,微微蹙眉,有点抓包后刻意掩饰的别扭:“不是说八点之前回来的吗?快下雨了,要是感冒了我可没办法替你难受。”
“今天大家都很高心,所以玩得晚了一些。”
“那个小矮个子最高兴吧。”他声音拔高了一些,他说的是小坦。他什么都知道,他以为他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吗?
“大家都很高兴。”
他轻“哼”了一声,低头转过身,明显在闹别扭:“你去洗澡,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中午吃得很多,现在不饿。”
“必须持!”他凶巴巴的,眼睛因为生气而汪着水雾。
只有在长辈面前他才是绅士可爱的好男人,在我面前,他就是魔王,说一不二。
落凡现在的厨艺还不错,在来英国之前,他是跟我阿姨恶补过厨艺的。他很有天分,我喜欢吃的菜,他都能做得很像样子。就像煲排骨海带汤还有韭菜生煎包。这样系着花围裙火冒三丈地骂我吃的是猪食,也不过是塑料狼牙棒,不像以前是梅花针,刺得我千疮百孔。
晚上睡觉时,他每次都扳过我的脸跟他面对面。
他的眼睛像祖母绿宝石,没有女人不想要去收藏。
他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说:“萱萱,你恨我吗?”
我点点头。
他接着问:“那你爱我吗?”
我摇摇头。
他还是笑了,他说:“那你幸福吗?”
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还是笑,有点妖艳的模样,他说:“你别想着离开我,想都不要想,嗯?”
我再点点头,他才会说晚安,作为一天的终结。有时半夜会因为无法呼吸而憋醒,是落凡在睡梦中将我搂得越来越紧,皱着眉,执着得像个小孩子。我很疼,可是更疼的地方不是身体,所以我始终没有推开过他。
【2】
因为我不用像滚滚那样去打工,所以除了上课时间,我的时间很充裕。可是宅在家里总有点太闷了便在落凡的建议下去当地挺有名的一位甜点师傅那里做学徒。那位大师傅是个挺唠叨的大胡子老头,笑起来很像《魔戒》里的甘道夫,不过比甘道夫要胖多了。
其实做甜点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看着它们从泾渭分明的面粉,鸡蛋,蜂蜜,奶油,香草这堆原材料慢慢地变成烤盘里香甜扑鼻的模样。只不过能做的漂亮又美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天从甜品店回来,我提着烤过头的黑森林。其实我知道味道不好,只是丢了太浪费了,反正落凡也不介意吃掉它。家门口贴着一辆挺旧的小单车,门口鞋柜前有一双旅游鞋,里面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我往屋子里走了两步,那个女人很年轻,年龄比我还要小一些,光着脚盘膝坐在地毯上,上身穿着休闲的大格子上衣,破洞牛仔裤,长发如金色的海藻般垂到腰间。
落凡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看起来是相谈甚欢。
那女孩扬着灿烂的笑容冲我打招呼:“Hi!见到你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我说。
“你手里是黑森林蛋糕吗?是给老师买的吗?”
“有点烤过头,不介意的话请你吃。”
“真的吗,谢谢。”
何落凡说:“萱萱,给我们煮两杯咖啡好吗?”
“好,请稍等。”
那个女孩是落凡在带的学生,他们需要共同完成这个课题,那天女孩离开时很晚。我在厨房里洗餐具,落凡开着他来英国后换的那辆挺风骚的红色小跑车去送她回家。透过窗户,我看见女孩的小单车就放在后位上,他也不嫌脏,她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啪”,我摔了一只杯子。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那个美丽的热情似火的女孩子跟何落凡在湖边亲吻,夕阳将湖水的波光染成点点碎金,他们越吻越火热。然后我就被发现了,他们追上我,我挣扎着尖叫,何落凡很苦恼,他说,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女孩子指指湖面说,把她丢下去吧,反正她不会游泳。落凡的眸色泛着温柔的水光,他说,亲爱的,那就听你的。
我在冰冷的湖水里沉浮,不能呼吸,何落凡在岸上冷漠的看着我。
我闭上眼睛,彻底地心如死灰。有一只手将我慢慢拽入水底,什么声音都已经消失,只有刺骨的冰冷的湖水。
醒来以后我在发烧,身上都是汗水。
何落凡叫了医生回来,大瓶大瓶的液体流进静脉,热度始终不退。
我烧得昏昏沉沉,睡着时时白天,醒来时晚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起顾若薰决绝离开的背影,全身发冷也没有力气。我怎么都想不起他的脸,偏偏 那个背影我用高烧的身体记住了。
若薰,你现在在哪里?
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一点也不恨你,一点也不想念你,真的。
现在我过得很好,很平静,比跟你在一起时轻松很多。
何落凡提着粥进来,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舒了口气:“很好,烧退了就可以出院了。蓝冰在你睡着的时候打来电话,她让你好好养病,她说圣诞节会来看你。”
“还有好几个月呢。”
“是啊,这几个月你得胖起来,否则她会以为我虐待你。”
出院时我又看见那个金发的女孩子,落凡抱着我,像抱着个没重量的塑料模特。她提着东西跟在后面,手指上转着落凡的跑车钥匙。他们关系真的很不错,否则何落凡怎么会让她开开那辆风骚的跑车。她很兴奋,开着摇滚乐,眉飞色舞。
落凡一直在后座揽着我,其实我并没有病到这种程度,只是发烧而已。他一直轻松地跟着那个女孩子聊天,我一句都Сhā不上嘴。
晚上女孩子留下来吃饭,落凡下厨,她帮厨。
一顿饭吃得还算很愉快,只是我对英国乡村音乐根本不了解,朋克摇滚也仅限于知道而已,融入不了他们的话题。吃过饭落凡去送她回家,我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怀里抱着一个毛线筐子织围脖儿。假如身边再卧只大花猫,根本
就像个在回忆人生的外祖母。
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觉得自己最近的行为真有早衰趋势。
我洗完澡在穿衣镜面前打量自己的身体,以前那种经常锻炼的匀称柔韧的身形已经没有了,现在除了白还有瘦,肋骨都根根分明,是会被那些整天吵着“我要减肥”的女孩子嫉妒的身形,还是年轻的单薄的,没有一点腐朽的味道。
落凡回来得很晚,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微微的酸,是红酒。
他摩挲着我的脸问:“萱萱,恨我吗?”
我点点头。
“那你爱我吗?”
我摇摇头。
他抿着唇,眼眶发红:“你不知道吧,你叫我的名字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不说话捧着我的脸,带着点幸福的羞涩凑过来。我立刻就看见他嘴唇上的齿印和还在渗着血的伤口。
我别过头:“你的嘴唇被咬破了,去处理一下吧。”
他愣了一下,默默地转过身。
【3】
那天以后落凡就不太离我了,不是冷落,而是不再看我了。我给他织的围脖他每天也戴着,带回来的烤坏的蛋糕塔还是会吃光。他这人做事一点都不显山露水,半点嫌弃为难的样子都没有。
我们已经来了半年了。
半年前他用破釜沉舟的决心带我离开,因为他觉得他爱我,没有我便是不完整的。他吃过太较真的亏,他说,我要跟你分手,因为我爱上你了。不过他这个人的毫无章法,出尔反尔得厉害,这次他说,不爱我也没关系,你别想着离开我。
爱情里委屈求全的人那么多,可是,又有哪个真正觉得满足幸福的。
这半年里,他渐渐也应该疲倦了,只是不甘心吧。
爱情里不甘心的人也有很多,可是,又有哪个能如愿以偿的。
所以他是对的,接受一个年轻的抄起蓬勃的女孩子,让自己从腐朽的淤泥里慢慢绽放出花朵。而他现在已经不能随便丢弃我了,因为,我已经是他惹下的麻烦。除非我自己自动离开他,给他一个漂亮的台阶。
怎么给他这个台阶,我十分烦恼。
所以一连几天上课都提不起精神,在餐厅吃饭时只吃了点沙拉,其他的一点也没浪费,都到了滚滚的肚子里。滚滚看起来是个挺大咧咧的女孩子,其实心细如发,她说:“你跟你男朋友吵架了吗?”
“他好像喜欢上别人了,只是没办法跟我开口而已。”
“你这个样子,男朋友喜欢上别人是迟早的事吧。”滚滚上下打量着我,“太传统,太保守,一般的男人都喜欢火辣宝贝。外表看起来青春洋溢,一脱衣服里面就是镂空蕾丝内衣盒吊带丝袜,家里还准备根钢管助兴,扭得像蛇一样……”
“你就是那样的?”
“杰克又不是一般的男人。”
我忍不住笑。
滚滚夜宵了,拍拍我的头:“乖孩子啊,连分手都不会。这样吧,你就说你喜欢上别人了,想跟别人在一起。”
“谁?小坦?”
“呀,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把杰森借给你。”
“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我们告别时,滚滚对我说,阿萱,搬到我这里来吧,我自己一个人住,地方也够大。我点点头,好。我不想给朋友添麻烦,可是我也不忍心拒绝朋友的好意。
既然决定厉害何落凡,我就要开始认真盘算以后的生活了。现在我的吃的用的都是何落凡给的,幸好我在甜品店已经能帮得上忙,可以领薪水。而且白天除了上课我也可以去跟滚滚去做服务生,那里服务生的衣服真的很好看。
在学校里看见何落凡和那个女孩子走到一起,我也不奇怪了。她笑着冲我打招呼,我也冲她点点头。
晚上在MSN上跟蓝冰视频聊天,她不提往事,她真的比以前更贴心,像我的情人。她说,阿萱,你瘦了很多,你要多吃,何老师都喂你吃什么啊,我得批评他。
我说,我很好。
她叹口气说,你不要骗我啊,你又发烧了吧,为什么现在每次发烧都要好多天呢。
我也有点困惑说,可能那次烧过头了吧。
她不说话,脸上有愧疚。我忙转移话题,我说,蓝冰,如果我跟落凡分手你会不会不理我?
为什么要分手?
我说,他爱上别人了,这很正常。
这一点都不正常!她气得眉头都拧起来,何老师不会喜欢上别人的!他怎么对你,你最清楚不是吗?
我听了心酸了一下,他怎么对我,我是最清楚。见我不说话,蓝冰连忙说,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如果你真的不想跟何老师在一起,我就去陪你。
我忍不住笑了,你的店子怎么办?
可以盘出去。
现在盘出去不是很可惜吗?
一点都不可惜。蓝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如果你是男人的话,我应该就会嫁给你了吧,真可惜。
是啊,你这样的女人百年难遇,我真爱你。
我顿时被一个女人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被逼着“啵”了好几下才关视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有轻微地伤心。虽然早就做好被丢下的准备,可是想象和事实毕竟是两码事。
落凡洗过澡全身散发着湿漉漉的香气,我转身看着他,他似乎愣了一下,像是有点高兴似的,犹豫了一下,慢慢抱住我。
他感觉比我还伤心。
我说:“落凡,最近你不太高兴,怎么了吗?”
“你在乎吗?”
我想了想,没回答。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没关系,反正你不能离开我。”
“落凡,你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吧?”
他突然抬起头,压住我的肩膀,眼睛冒火,有点恶狠狠的意味:“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也没有质问你的意思,事实上我也觉得她很不错。”
“所以?”
“我,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他迷茫地看着我,顿时明白过来,咬牙切齿,眼眶发红,“你不介意!你凭什么介意?你以为别人像你那么贱,每天都睡在仇人的床上!你凭什么介意!”
他开始撕我的睡衣,盛怒中的何落凡像走火入魔的狐妖,我无力阻止。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我们夜夜同床,每天早上都在他的怀里醒来,他的睡容一点也不邋遢,很讨人喜欢的慵懒。可是他没有碰过我,即使在早上男人生理反应最直接的时候,他也只是红着脸跑进卫生间里。
李慕白说他是“柳树下的男人”,真的一点也没错。
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是妓汝,他不是嫖客,他不想做我讨厌的事情,他就是这么一个总是会走入误区,有时天真执着得有点可怕的人。
可是我一点也不怕他,即使他现在压着我的身体,将我的手臂压在头顶,嘴唇火热而性感。我看着他,其实心里庆幸这个人是他,而不是梁木,或者其他男人。他因为情yu而咬着下唇,双眼迷蒙着,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强迫我跟他亲吻。
这种强迫的亲热,也是温情脉脉的,他像是伤心透了。
他问:“爱不爱我?告诉我爱不爱我?”
我摇摇头。他突然用力顶入我的身体,我痛得呻吟一声,脸上烫得像着了火。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脸埋在我的脖子里。我开始还一言不发,后来断断续续地求他,而后带着哭腔求他,最后我躺在那里只能奋力喘气。
次日一觉睡到上午十点,落凡已经去上班了,我去洗了个澡,而后开始收拾东西。
这里实在没我的什么东西,只有衣服还有一些书和日常用品。
而且滚滚家也住在这附近。
我留了个字条,不知道说什么,只留了几个字:落凡,我搬走了,祝你幸福。
【4】
滚滚把窗户朝着花园的房间给我住,花园是荒废的,随意长着张牙舞爪的蔷薇。我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放在床头,没来得及收拾。晚上我没吃饭就睡了,屋子里因为长期没住人而泛着淡淡的霉气。
我有点后悔自己这么不管不顾地搬了出来,感觉像落荒而逃。
其实我就是落荒而逃,他明明跟别的女孩子那么亲热,我们这算什么?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外面在下雨,这里的天气比小孩子的脸还不好琢磨。全世界的雨都落尽了大地的眼睛里。我睁着眼望着窗外,想起身边少了一点温度,便觉得冷。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数绵羊,数大象,数鲸鱼,天渐渐地发白。我用一整夜的时间整理我们的过往。我确定我从没回应过他的感情,一丁点也没有。我只是说我恨他。滚滚起床闹出很大的响声,然后厨房里传来煎蛋的声音,她用破锣嗓唱着萧亚轩跑掉版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只怪我们爱得那么汹涌,爱得那么深。
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却回不了神。
如果当初在交汇时能忍住了,激动的灵魂。
也许今夜我不会让自己在思念里,沉沦。
……
不知道为什么,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像被刀绞一样痛起来,连呼吸都痛得可怜。我真的……只是恨他吗?我从床上跳起来,顶着一对熊猫眼,连脸也没洗,换下睡衣对滚滚说:“我得回去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非这个时候回去拿啊?”
“课本,不不,是衣服。”
“衣服?”滚滚愣了一下,嘿嘿笑;了,拿着锅铲蓬头垢面的样子很像个巫婆,“那就快去吧,宝贝儿,小心你的衣服被别人穿走了。”
我少有撒谎的时候,一下子就被拆穿了,窘迫得脸都红了,却也顾不得。以前我得体力很好的,现在跑两步就气喘吁吁。本来不远的路,我中途歇了两次才跑到。
小院的门开着,屋门也开着,车也在。他还没出门。我走进屋,客厅里很安静,难道在睡觉?我走到卧室门口刚要推门,突然犹豫了。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妻子出差早回来一天给丈夫惊喜,结果一推卧室门,床上睡着另一个女人。我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虽然说外国人做事讲究效率,可是也别那么快吧。
反正……我只是来拿衣服的。
我推开门,本来天气就不好,又是窗帘紧闭,屋子里很黑。可是床上没有人。他不在家。我有点愣怔。他昨天回来又出去,连门都没锁吗?他没在家睡吗?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坐在床上。
“谁?”角落里传来个嘶哑的声音。
“落凡!”我吓了一跳,看见阴暗里模糊的人影。
我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只能站着没动。
“你在 那里做什么?”
他没回答我,只是淡淡的问:“你不是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我被堵了一下,小声说:“拿……拿衣服……”
他冷哼一下:“你好像带走了很多衣服。”
“是……是啊……”我看着角落里散发着阴暗气息的他,不自觉地有点沮丧,今天好像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叹口气说,“那我先走了。”
他没说话,静静地坐着。从暗影里看见他微微抖动的身子和漆黑的头发。我想过去看他,又怕他推开我。所以呆呆站了很久,像是在厚颜无耻地赖在这里。直到我看见地板上有意小块反光,是水。
“你以为我这里是汽车旅馆吗?我是牛郎吗?你高兴了就来光顾?老子不干了!你快点给我滚!”落凡突然抬起头来吼,“滚啊!”
他的声音很奇怪,地上的水是从他的身上渗出来的,整个房间都泛着冰冷的雨汽。我慢慢蹲下身,小心地凑过去,一直凑到他的面前。这么个冰肌雪肤的美人像走火入魔一样,眼白是红色,眼珠是绿的,嘴唇没有血色。
我心里一紧,想要摸他的脸,却被他厌恶地躲开。我只能讪讪地收回手说:“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快去换衣服洗个热水澡,否则会着凉的。”
“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巴望着我死吗?”
“落凡,先换个衣服好吗?”
“你快滚,我的死活跟你没关系!”
他仰起头,还是那种恶狠狠的眉眼,脸上却是有泪痕的。我顿时慌了手脚,我好想误会了什么,他好像真的没有喜欢上别人。因为我的不告而别,所以他委屈成这个样子。我的心又痛了,同时又隐隐约约地高兴起来。
他看着我,我很久没这么仔细看过他的脸,还有他眼睛里那锲而不舍的疲惫的爱情。
“对。对不起……我好想连话也不会说了,结结巴巴的,“我以为你有了新女朋友……只是怕不好跟我的父母交代……所以我去了滚滚那里……不让你为难……”
他握着拳,全身发抖,从牙缝里骂我:“辛月萱,你这个混蛋!你就是想离开我,还找什么理由!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讨厌的人,又蠢又好骗,心里还总想着别人!你是不是天生就石头脑子,你就不能喜欢我吗?我比那个人能差在那里?!每次你走投无路的时候,都是我在你身边,你瞧瞧你多没用!你这么没用我都肯要你,谁都不要你了,我还是要你,你还要怎么样!你不知道我多讨厌你这种没脑子的女人!”
我心里一痛,慢慢伸出手抱住他。
“对不起。”
他挣扎了一下,我用力抱住他。头发是湿的,这个人全身都散发着清冷的香。那一刻,我突然相信,这个人或许永远都不会抛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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