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翎来到后院,看着那株牡丹花的花苞,对着它自言自语起来:“告诉你哦,我今天终于收到了老爸寄来的信,真的好高兴。因为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收不到他的信,害得我有点担心。不过老爸的野外生存本领是很强的,所以……再说,祖父告诉过我‘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也就没有再那么担心了。现在我读信给你听,老爸通常写来的信都让我好兴奋——”
在秋天的凉风中,轻柔的声音沉淀在泥土里。那高低起伏、带着些沙哑的女性声音在后院里慢慢回荡,很快地就弥漫了整个后院。就在空气中融合了开心和兴奋的情绪时,那充满了欣喜的声音突然地停了下来。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到风“呼呼”地吹动着树木的声音,和信纸掉落在泥土上的错愕。
大概过了半分钟,金翎将掉到泥土上的信拣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回了宿舍。
在她刚关上房门的时候,千里就从图书馆回来,刚好两人擦身而过。最近千里正在为了升上高三后要选择的大学而努力。虽然他的成绩一向很好,不过如果因为这样而放松自己的话,可能成绩会下降。而且,他的将棋比赛占了他大半部分的时间,想念书也要抽时间。本来他有考虑过是否放弃升学而去当个专职的职业棋士,可如果可以,他是希望两者兼备。
所以,现在一定要好好地用功才行。
千里将书本放在桌子上后,看了看钟,已经到了吃午餐的时间了。于是他走到暗门,先是敲了敲门,可里面没有回音。
他皱了皱眉,不相信现在金翎会出去。于是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既然这样,他也只好进金翎在不在了。自从他有了“我是个男生,她是个女生”的自觉后,就习惯了敲门后才进去。不像以前,一点顾忌都没有地就闯进去,虽然这可以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可毕竟对方是女孩子,总会有不方便的时候。而且,他也应该要变得绅士一点才行——这好像是受了有贵族血统的震早剑葵的影响。
金翎从后院回来后,一直躺在*看着天花板发呆,连千里来叫她出去吃饭也没有回应。于是,进到房间里的千里拉了张椅子坐在她面前,看着她那有点呆涩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不想吃饭而已。”无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你去吃吧,今天下午你不是有场比赛吗?”
“可是……”
他才要说话,就被敲门声打断。门外站着的是震早剑葵,他是来找他们一起去吃饭的。本来一开始他是不愿意当电灯泡,可金翎说人多一点,吃起饭来也比较热闹。所以,他才开始每天来找他们一块去吃饭。
“怎么还不走,迟了就没有好吃的了。”他探了个头进来,笑着说。
千里走过去,对着他摇头,“翎似乎不太对劲,我想在这里陪她。”
震早剑葵听了,往金翎的方向看了看后说:“没事,女生嘛,总会有一两天心情低落的。你不必太在意,再说你要是不吃东西,怎么应付下午的比赛?”
“对啊,千里。快去吃饭吧,我已经叫翠帮我留饭了。”金翎从*爬起来,看着千里。
见她这么坚持,千里也只好和震早剑葵去吃饭了。
一路上,震早剑葵安慰他说:“既然她都说了没事,你就不要那么在意了。而且湖西学妹会照顾她的,你就安心地去比赛吧。再说了——爱,就是不让对方担心。”
千里无奈地笑了笑,觉得震早剑葵总是会有一堆理由来说服对方。“你这样是因为当宿舍长的缘故吗?”
“这可是王子的必备条件。”
他笑着拍拍他的肩。
就在他们开心地说笑时,金翎却还在*看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她收到了老爸从非洲寄来的信。信上说了他在非洲的事情,他到了奥杜瓦伊峡谷去找原人的骨头。结果不小心失足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摔断了肋骨,无法动弹。要不是刚好有一对经商的父子经过,他大概就没救了。之后,他在他们的村落——撒巴——花了2个月的时间疗伤,不知怎么的,村长的女儿却看上了他——她才只有12岁耶。他们威胁他若不和她结婚,就要杀了他,后来还被关在牢里5个半月。好不容易趁机会逃了出来,却又染上痢疾,之后又遇上革命呀暴动的,最后在半个月前好不容易才到达奈洛比。
她虽然很羡慕老爸有这样的经历,可是,最后老爸却在信上提到——“非洲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有没有考虑过再回到这片土地上呢?真的很想让你亲眼目睹一下我所看到的风景……”
老爸似乎有意这么问,而她也真的很想回到非洲去。然后在那里用自己的照相机,将里面的风景全部展现在照片上——这是她的梦想。她有想过告诉千里,而她知道千里一定会让她自由地在非洲奔跑。
拿起和信件一起寄来的项链。那是老爸在旅途中有一位土鲁卡那族的老爷爷送他的象牙的护身符,上面用斯瓦西里语写着——当你行走在这美丽的塞伦盖蒂时,愿天上的雷,地上的爪牙,都远离你的道路。
金翎迷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是留在这里,还是到非洲去?两者很难抉择。
就在她感到烦恼时,脑海中突然闪现祖父的脸。
对,打电话给祖父,问问他的意见。
当下,金翎跑出了宿舍。
将棋会馆。
“北条,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事。”笑着应付着评审。他知道是因为自己心里在挂念着金翎,所以才会这样,“失礼了,我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果然是有点疲累了吧,难免嘛,他的时间表可是排得密密麻麻的呢。”在千里离开后,评审开始闲聊起来。
“像他这样的人才,总是会被东拉西扯的,会有这样的现象出现也很正常。不过,希望他不要太辛苦了……”
走廊上,千里心不在焉地拿着扇子走着,大概是没有注意到走廊上还有人,所以不小心和一个正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下,手中的扇子掉落在地上。
“……啊,抱歉。”虽是对方撞过来的,可千里还是先开口道歉。
“唉呀,这不是北条老师吗?”来人正好是今天对局的对手。
“木下老师。”
“请别叫我‘老师’啊,您的段数还比我高呢。”他的语气很明显在讥讽着千里,“更何况,您可是被称为未来的大名人呢,是吧?大师。”
“——我怎么敢当呢,抱歉。”他可没时间和这样的人闲聊,千里弯下腰想拣起扇子。
木下一脚挡在他的手前。
千里顿时生气地抬头看着他。
“唉呀,怎么这么凶的表情呢?不过现在仔细一看——您果然和令兄长得很像啊。”
心理攻击?这在比赛前很常见,不过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明目张胆说话的人。千里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在木下的眼中也看不出来他的心是否动摇了。不过,这样突然提起他的哥哥,一定让他很受不了吧!
“那已经是10年前的事了吧,我和令兄还是奖励会同期的学生呢。”他得意地笑着,“他是一位才能出众的人,真是可惜呀,如果他现在还在世的话,你们大概就会被称作‘天才兄弟棋士’了吧!”
千里的脸色顿时一变,脸变得铁青。他猛地抽出被木下踩住的扇子,让他一时不慎跌在了榻榻米上。
“你……干什么?”木下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做,于是怒吼着。
千里不语,把扇子“啪”的一声打开。
这个动作吓了木下一跳,他警戒地看着千里。
千里将扇子放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他,缓慢地说:“抱歉,我只是抖掉灰尘而已。”
在木下一脸惊骇的表情下,千里步回了房间。
金翎拨通了祖父家里的电话,来接电话的是相泽。他似乎很高兴她打电话回家,而且还告诉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老妈回日本了,而且正在祖父家!
通过电话,她和老妈聊了聊近况。老妈还是那么的爱钱,从国外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
“我买了好多香水,要不要拿去几个试试?”
“……老妈,你还是没变耶!”
“那是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有力量的人就会赢。而钱就是力量,是惟一一种眼睛看得见、手也抓得到的魔杖。翎儿,我们既然被生为人,就应该会有想完成的事、想得到的东西,钱就是帮你开道直达目的地的工具。你想要什么?你的愿望是什么?高二已经是该决定未来的时候了。我就是为了要向你说这些,所以才回来的。”
“……老妈,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用钱买到的吧。那该怎么办?如果我要的是无法用金钱得到的东西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这些难道都是‘那个家伙’教你的吗?他远在非洲还能灌输给你那样的思想?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老妈……我……”金翎不想听到老妈说老爸的坏话,可是却不能阻止——这才是最痛苦的。
这时,电话似乎被祖父夺过去了。从电话一端传来祖父慈祥而威严的声音——
“翎儿,你不必在意*说的话。”
“祖父……”
“十六七岁大概是个转变成大人的年龄吧,由蛹破茧成蝴蝶的年纪,再怎么挣扎都还是那么的笨拙与不安定,又是那么的令人期待……翎儿啊,你已经到了蜕变的年龄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爸,你怎么可以对翎儿这么说呢……”电话一旁传来老妈不平的叫声。
“好了,翎儿。现在天色也晚了,你快回去吧。”
“好,那我挂了。”
金翎不知道自己到底得到了答案没有,可是现在心里好像有了一个方向。因为祖父的话,而开始变得认真地去思考问题。
以前,她都是习惯地去问千里,而这次,她要自己去想问题的答案。
千里从将棋会馆回来后,就直接进到了金翎的房间。
“真是的,跑到哪里去了?”
看到空荡荡的房间,竟然会有一种心酸感。回想起在会馆里受到木下的挑衅,千里就觉得心口似乎有个东西在压着,好难过,好难过……
“真是的,这种时候你为什么不在……”
金翎……金翎……金翎……我好需要你,好想见你……好想看看你的脸……为什么,你不在?
千里环抱着自己,蜷缩在*。当意识到一个人的存在对自己是如此重要的时候,却发现她不在自己身边时,心情总是会觉得痛苦难当。他是否太依赖着金翎了呢?也因为这么想,所以没有告诉过她有关他家里的事情。就连和父亲发生争执的时候,也是很平静地到她祖父家里,笑着脸和她谈话,让她看不到一丝丝的不快。
有的时候,就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太接近,很多事情都容易隐瞒过去。不过,也许是他们家的隔音设备太好的缘故也说不定。因为那么大声的争吵,外面的人竟然会听不到。说真的,那个时候他反而有种悔恨感。
其实,他是想让金翎知道的吧?想要让她同情。可是自己的自尊心却不允许自己那么做,所以在她面前都保持着笑脸,将那秘密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埋藏在一个让她看也看不到,找也找不到的地方。
现在……只要维持现在的关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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