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盛公,这么些年你都躲到哪里去了?”邝校长气不喘、神不慌地说。“你突然现身,是想给我们来个意外的惊喜?”
“我还能是你们欢迎的人物?你说这话是在笑话我吧?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被困在十万大山与蚂蚁王国作战,这都是拜你所赐。我就不明白了,你进出十万大山,随心所欲。我想要得道,怎么就如此难啊。”崔盛公说。
邝自珍抿嘴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其心正,得道正,其心不正,得道邪乎。”
崔盛公说:“好吧,我就用在十万大山得到的邪道,来会会你的光明正道。”他瞪着眼前的邝自珍,恨不得把这个女人活吞下肚去。他的思绪飞回到天启四年,也是在这柳江和洛清江的交汇处,那一年的深秋有些反常,特别冷……
十,江上腥风(1)
柳江上下,一艘艘木船相挨在一起,使得因为冬天的到来而变窄的江面更加拥挤不看,水上通行完全断绝了,事实上也没有寻常的木船敢于从这里通过了。雕龙帮和百步拳的明争暗斗,终于到了需要有一个了断的时候了。江南好几省的江湖豪杰都闻讯赶来了,就连福建南少林寺的祖行大师也来了。还有两位神秘的客人,头上戴着名贵的红色帽珠,与朝廷礼制不合,明显的僭越了,偶尔说话,满口的京腔暴露出他们来自遥远的京城。两位稀客到处乱钻,上了这条船看看,又换了到另一条船上看看。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凑热闹?没有人过问,正如今天到这里来的人物都是有来头的,谁会去过问别人的来头?谁敢啊!拿眼睛看呗,看不明白自己躲一边琢磨去。
崔盛公如一尊罗汉屹立江中心的一块大石头上。早晨的太阳露了一下脸,就再也没有出来亮相了。江风阵阵紧,人们都裹紧了衣衫,唯独崔盛公没有一点寒意,相反他是越来越得意了,因为雕龙帮的帮主吴育奇迟迟没有露面。这个吴育奇,财、色兼有,江湖上人缘还极好。崔盛公最不服的就是他后一条。人们开始窃窃私议,说怪话了。
“我们男人啦,还是不要娶女人,尤其是不要去娶什么公主。表面上风光了,谁知道你一年到头得赔上多少小心。最大的损失,你还能像我一样想喝就喝,想走就走,江湖上威风八面?”说这话的是梧州四大刀客排行第一刀客的于大鹏于老大。梧州在柳州的东边。于大鹏到哪里都把一个酒葫芦攥在手上,时不时地喝上一口,人前一站,酒气熏人,搞不清他嘴里吐出来的是醉话还是清醒话。
“于老大呀,别不拿自己当人看,你有机会拒绝娶公主呀?”雕龙帮的彭师弟接过胡老大的话说,有意把火烧向他本人。
“我老大怎么就没有机会拒绝娶公主了?”二刀客贾登云跳出来了。“老大,你给他说说那一年我们四兄弟去四川的摩梭国,那里的土司王要我们四兄弟娶了他的四个如花的女儿。我们四兄弟是怎么抗旨的?你说给大家听听。”
于老大来劲了,长叹了一口气,拖着桂剧的唱腔说:“亿往事,修提起,修提起,提起泪撒江河。”
“哦,你常常到这江上哇哇大哭呀?你后悔当初不该拒绝娶摩梭公主了?是啊,遇上了这等你八辈子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一念只差,把事情搞砸了,现在想起来,谁不后悔呢?”魏老四也加入了谈话。
“谁后悔来着?我是后悔,为了逃婚不该杀了那么多的摩梭武士,那都是多么了不起的汉子,天下一等一的汉子。”于老大说。“这话提起来长,你们听我慢慢说。”
空中响起婉转的笛声,众豪杰都站起来,把目光调向笛声响起的方向。
“你们听我说嘛。”于老大重复了一遍,人们看也未看他一眼,当他们几兄弟不存在似的,于老大闹了一个没趣,不再言语,也把目光向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清亮的笛声来的好快,顺着水面由北传来,一个绿衫男子从北边神俊地踏浪而来,不是吴育奇,还能是谁?站在大石上的崔盛公心里泛起阵阵酸水,他太了解这家伙了,太有艳福了,守着一个外国公主腻了,还可以溜出来打打野食。他准是从他师妹邝自珍那里而来,因为这个而耽搁了。
吴育奇戴着瓦楞帽,脚下蹬踏着两块木板一左一右前行,他专注地吹着竹笛,江风吹动他的衣衫,他浑没有在意。好俊的轻功,江上踏浪!人们只知道吴育奇剑术了得,没有想到他的轻功也已臻化境。
吴育奇在离崔盛公四、五丈的江面上停下来,继续吹着他的竹笛,没有看一眼崔盛公,那崔盛公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心里却清亮如水:吴育奇一来,就以轻功在天下英雄面前博得头彩,想趁着火热的场面激怒他崔盛公去与他比试水上飘呢。他才不上当,他有自己的招数。他纵身跃起,连翻三个跟头,落回到所站的大石上,举起一双锑钵般大小的拳头不停地向吴育奇比划,那意图太明白不过了,来啊,我们就在这块大石上比比谁的拳头硬。
吴育奇微笑了一下,一声长啸,迎着崔盛公斜飞出去,崔盛公大喝一声,再次纵向空中,双腿连环踢,踹向吴育奇,就在崔盛公双腿踢实就要踢到吴育奇的身上时,吴育奇身形一变,笔直竖起,高高地让过崔盛功,两个腾挪,落在崔盛公原来站立的大石上而崔盛公庞大的身躯丝毫没有接触到吴育奇,无处借力,向江面落去,眼看就要变成一只落汤鸡,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百步拳的大船上飞出,掠过水面从崔盛公身下飞过,崔盛公双脚顺势在白色身影上一点,倒纵五、六丈,落在江中一叶小舟的船篷上。
十,江上腥风(2)
秦大江的真名叫秦孝直,江湖上人人都称他秦大江,那是他的外号,赞他把一条柳江玩转了,哪里水深,哪里水浅,水深怎么玩,水浅怎么玩,都在他心中一清二楚。久而久之秦大江这个外号倒压过了真名,秦孝直将错就错,以秦大江这个名字示人,行走江湖。秦大江贴水面飞的很低,于万万不可能处救了师兄掌门一招,本身下跌之势更甚四周船上的人都大叫起来,他索性不再挣扎,躺在了水面上,也只是那么一瞬,秦大江爆喝一声,空中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他整个身体抬起,秦大江背飞出去,在空中转过身来,重新落回江面,双脚如蜻蜓点水跑过柳江偌大的江面,在对岸边的一块石头上伫立,看他全身上下,只有背部一小块水花。
站在江中船头的祖行大师连连摇头,心里说,百步拳秦大江水上功夫俊是俊,但师兄弟两人接力,已然输了雕龙帮一回合。
“来而不往非礼也!”吴育奇声如洪钟,长剑在手,犹如闪电划空,击向站立船篷上的崔盛功。崔盛公深吸一口气,右手臂爆长,竟来空手多吴育奇的长剑,正是百步拳最后一招第十六式“饮剑柳江”。崔盛功的百步拳其实是从西楚霸王项羽所创的霸王拳演变而来。那霸王只有六式,分别是“拔山盖世”、“霸王举鼎”、“破釜沉舟”、“天下无双”、“四面楚歌”、“饮剑乌江”,崔盛功扩展为百步拳一十六式,不改其刚猛的路子,可以说尽收霸王拳的精髓。此刻,崔盛功以“饮剑柳江抗击吴育奇的来剑,并非是吞剑自杀,想那霸王被逼至乌江,赤手空拳夺过对手的利剑,用对手的剑把对手的剑杀死,这就是“饮剑乌江”的内涵。崔盛公的“饮剑柳江”,也是这个意图,并非托大,而是出奇制胜。
吴育奇刺剑是假,想要在船篷上占得一席之地是真,那崔盛公出手夺剑是真,想要杀死吴育奇也是真,两人的心气、做人的格调高下已判。崔盛公右手臂挥开了,看看就要抓住吴育奇,吴育奇身法太快,以至于给人突然空中隐形的感觉,崔盛功空中一阵乱抓,觉得手中有物,一看,是吴育奇头上的瓦楞帽,随手掷出,跟着一招百步拳影封住整个船篷,不使吴育奇落脚。然而,吴育奇由他的雕龙剑法中悟出“百步拳影”的破绽,挥剑抖出“避”字诀的千变万化,踏着28星宿的位置游走于漫天的拳影中,那28星宿是角、亢、氏、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昂、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这28星宿以七星为一组,共四组,分别代表青龙、*、朱雀、玄武的方位。崔盛功拳招一停,他便稳稳地落在船篷上了,跟着三剑,杀得崔盛公在窄窄的船篷上跟吴育奇逗起圈子来了,把吴育奇当成磨心,推起磨来了。
“阿弥陀佛,”祖行大师双手合拢,闭目打起禅来,“我佛慈悲,金刚护法定乾坤。”一字一句,祖行大师以深厚的内力传出,江上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崔盛公虽然被福建少林寺逐出山门,但毕竟是从少林寺走出来的弟子,如果今天他败于吴育奇剑下,肯定也会使少林声誉受损。祖行大师当仁不让地向崔盛公传递出一个强烈的信号,可以使用少林武功与吴育奇一较高低。精明如崔盛公这样的人,怎么会理解不了祖行大师的潜台词呢?不过,祖行大师不说这话还好,反倒在崔盛公心里起了极大的逆反作用。老秃驴,他在心里骂道,十多年了,你们不许我使用少林功夫,现在倒好了,为了维护江湖第一大门派的名头,你们要对我开禁了,可笑啊可叹。崔盛功心里充满了悲愤与孤傲混杂的复杂感情,决心为自己而战,即便从此失去重归少林门下也在所不惜。吴育奇又是三剑杀来,崔盛公躲不胜躲,一头栽下船篷。以崔盛公的功力,决不至于三剑就让吴育奇杀下阵来。他是另有心思,既想羞辱少林武功,又想任由吴育奇大出风头,在天下好汉们心灵上扎一针。
果然江面上一片寂静,无人为吴育奇喝彩。不仅没有人从心里服他,他那凌厉无比的剑法反倒惹怒了众多豪杰,就连祖行大师也不以吴育奇为是。要知道,崔盛公是以一双拳头在迎战吴育奇的利剑。
“让我来会会吴大侠的雕龙剑!”话音刚落,江中央密集的大船中,广东大侠韩伟洲跃起,向十丈外的小舟飞去,手中挽着剑花,杀到船篷上。吴育奇嘴里念着“左青龙、右*,前朱雀、后玄武”,来战韩伟洲。两人的剑触到一起,韩伟洲整个人倒立而其,全身力道都贯在剑头,锁住左右前后,把吴育奇裹在剑影里,控制其脚下星宿走位,吴育奇来个“苍龙闹海”,闪亮的剑光犹如片片龙鳞飞舞,已经是雕龙剑法的第八层境界了,攻防陡变,反把韩伟洲罩在雕龙剑影里。吴育奇的雕龙剑法有十个境界,暗合飞龙的全身结构:驼头、鹿角、牛耳、龟眼、虾须、马鬣、蛇身、鱼鳞、蜃腹、鹰爪,所谓雕龙剑,一旦雕出漫天映爪扑腾,立马一条苍龙携雷带电而来,这条播云下雨的东方瑞兽,遇魔伏魔,所向披靡。韩伟洲奋力折解,两人的钢剑铛铛铛地斗了十多回合,。“你下去吧!”吴育奇不再给他脸面,猛喝一声,层次分明的剑光合拢来,再泼洒出去,韩伟洲退得猴急了一点,一脚踏空,摔下船篷,长袍下摆被挂在船篷上撕了一个大口子,崔盛功是假摔,他却是真摔,因而在天下豪杰面前显得更为狼狈,傻里傻气。
十,江上腥风(3)
船篷下冒出一颗头颅,陡地增高五、六尺,蹿上船篷,小船不瑶不摆。“我张麻子也来出出风头哟。”这张麻子张佐善乃离柳州一百多里之外的象州快刀门老大,因一脸的大麻子,江湖上人称张麻子。
吴育奇深感纳闷,探头一看,嗬,一艘艘大船向小船挤来,已经与小船连接在一起,崔盛功和韩伟洲都不见了,大船上的人们都排成了一列,莫非都是等着要与他较量?吴育奇哭笑不得。这一分神,一柄鬼头刀劈头盖脑地向他砍来,张麻子手中的大刀可不管吴育奇准备好没有,只顾向前杀来。吴育奇气坏了,索性坐下来,只把手中的剑去攻张麻子的下盘,张佐善一时间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张麻子也来难为师哥吴育奇,早把雕龙帮大船上的魏老四气得火冒三丈。“张麻子不得对我师哥无礼,我来会你的鬼头刀。”他一个虎跃,握剑连过三艘大船,向吴育奇与张佐善飞来,张佐善砍不动吴育奇,回头一刀砍向空中而来的魏老四,吴育奇站起来挥剑拈住他的鬼头刀,伸手接住师弟,一搭他的手臂,魏老四稳稳落下,站在吴育奇和张佐善之间。
吴育奇一ρi股又坐下来,魏老四已经和张麻子斗在一起,刀剑爆出点点火星。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张麻子的快刀对付魏老四立即显露出吃人的凶险,魏老四的雕龙剑只修到第六层境界,来来往往剑气朦胧,好似乱蓬蓬一团团马鬣让张麻子看不清东西南北,张麻子的大刀片不变应万变,翻飞的刀片就像层层叠叠的浪花拍的魏老四喘不过气,拍得他脚一点,飞出船篷,绕一个半圆回到船蓬上,雪白的“浪花”又快要撞击到他脑门上了,赶紧脚一点,飞出船篷,再绕一个半圆,回到船篷,把张麻子当成了磨心推动,又一个推磨人。江面上众豪杰看得明白,张麻子占了先机,魏老四在船篷上站不住脚,才撒脚丫子飞跑,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张麻子的优势也仅限于此,不能把先机转化为胜势,时间久了,也会受制于人。魏老四乐此不疲地围着张麻子跑动,无形中把自己攻防的场地扩展了好几倍。张麻子眼睛看不过来了,只觉得到处都是魏老四的身影,手上的大刀怎么也跟不上魏老四,也就缓下来。
“哈哈,接下来该轮到你推磨了。”魏老四对张麻子说,开始照师哥吴育奇那样玩剑,削、撩、劈、刺,一气呵成泼洒出去,却未能以线呈面,织出一片片鱼鳞把张麻子罩起来,挥出的朵朵剑花,想来是把雕龙剑法雕变形了,即便如此仍杀得张麻子又变回了原形,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张麻子就是不推磨,苦苦顶住魏老四的攻势,终于让他抓住一个破绽,快刀压住了魏老四的长剑,两人抱住一同滚下船篷。
太阳又从厚厚的云层后跑出来,正好当空照在人们的头上。
“佛山金大万来也!”一个浅色身影从远处大船的桅杆上飞过来。来势凶险,吴育奇不敢怠慢,跳起来,挺剑相迎。金大万乃五行剑掌门,江湖上有虎侠之称,最是心高气傲,从不把谁放在眼里。人未到船篷,剑花如浊浪排空,像一头巨型猛虎,张开獠牙大口,大有吞没小船之势。吴育奇身形一晃,船篷上不见了他的影踪,金大万占据了船篷,正在自鸣得意的时刻,猛然觉得头上一阵隐隐雷鸣,一条苍龙踏着一串星光,稍显即逝,他好生不解,光天化日之里怎么出星星了?江面上的人们哄然大笑起来,他更是摸不着头脑,愣愣地四周张望,人们都望着他大笑不止,有的人更是笑弯了腰,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泪。金大万这才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全身上下都爆开了拳头大小的窟窿,估计身后的窟窿也少不了。金大万臊得恨不得投入江里,虽说吴育奇这一手有恶作剧的成分在里面,但未尚不是他的善意表现?人家的利剑要是再往里递进寸许,恐怕就不是长袍开花,而是皮开肉绽、鲜血长淌了。罢了,罢了,技不如人,怨不得受人家戏弄了。金大万垂头丧气地走下船篷。
那太阳又躲起来了。吴育奇在船篷上现身,光彩照人。刚才金大万气势汹汹地杀来,吴育奇腾上高空,那点点星光,是按照青龙七星的位置刺出的熠熠剑光,一条苍龙踏着星光稍显即逝,是把雕龙剑法的十层境界演了半式,点到即止,还好的是金大万知趣退走了。
江面上又是一片寂静。人们你望我,我望你,谁也没有吭声。吴育奇对付金大万的一手,起到了威慑的作用。
“老夫聊发少年狂!”江中央的祖行大师,身形未动,人就不见了。这祖行大师在福建少林寺的月字辈师兄弟中,排行最末,其大师兄祖勇率领少林僧兵随同戚继光灭倭寇,立下万世功勋。
那边船头祖行大师消失了,这边船篷上吴育奇挥动钢剑不停地转圈子,仿佛身前身后有人在*他似的,使得他不停地自己推自己的磨子,还了大家一个公道。众豪杰看得莫名其妙,吴育奇怎么啦?自己跟影子作战?这又是演的哪出戏?
吴育奇丝毫不敢懈怠,刺出的剑一剑比一剑凝重,这样的情景只有在一等一的剑客间过招才会出现,因为此时比拼的不再是手上繁复的招数,而是数十年的内力修为,剑手落败,往往是驭剑的内力不济。吴育奇手中的剑放缓了,但仍转着缓慢的圈子,突然吴育奇一纵七、八丈高,随着清空一声霹雳,他刚才立脚的小船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最后脆裂成无数的小片,在水面上四散开来,吴育奇的身体依然保持旋转态势,手中的剑凝重地一剑剑刺出,他双脚落在江面上漂浮的小木片上,又纵跃起来,再次转着圈刺出,一剑,二剑。
“阿弥陀佛,吴大侠的剑法神鬼难敌啊!”江中大船上,祖行大师重又现身,不恼反喜。他以自己独创的幻影拳,隐身缠住吴育奇,不使他有机会使出雕龙剑。一明一暗,祖行大师隐身四面出击吴育奇,吴育奇转着圈子,守着原点,祖行大师始终无隙可循,心里实在佩服吴育奇,不敢久斗下去,见好就收。
吴育奇泰然自若,双脚重又踩在两片木板上,就像他来时的情景,只是头上没有了瓦楞帽子。
一个女人气愤的声音在江面上清晰地响起:“天下英雄也太无耻了!雕龙帮是在跟百步拳比试呢,还是在跟天下英雄比试?”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江上腥风(4)
崔盛公在百步拳的大船上,那眼睛四处搜索,一艘大船由上游顺流而下,洛容女校满头珠翠的邝校长,衣裙亮丽地站在船头上,身旁身后、同样衣裙鲜亮的女子们,簇拥着她。无数大船让出一条道来,邝校长所在的大船通行无阻,一直驶到中央才停下来。
这女人果然来了,崔盛公气得七窍生烟。她一来,就成了这儿的中心,接下来事情会变得一边倒。不行,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要狠狠杀杀她的气焰,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看我百步拳!”崔盛公不多言语,突然发难,向邝自珍飞去,其势携千钧之力,足以让人瞬间崩溃。邝自珍反应奇快,斜刺里向七、八丈外的石滩地飞去,以免伤及她的学生。
崔盛公紧急刹身,落在就近的一艘大船上,然后改道向滩地飞去,人刚落地,邝自珍反客为主,舞剑杀来,崔盛公暗暗称奇,却也不躲不闪,趟着步子,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一拳拳展开了,与邝自珍对攻,丝毫不落下风。
豪杰们在一边看了,都摇头不已。这崔盛公真是邪的可以,怎么与一个娘们较真了?胜了又能怎样?难道可以四处张扬的吗?
这也正是崔盛公何以能够在武林占据一席之位的原因,不为世俗所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切都可以拈来作为手段。崔盛公与邝自珍斗了十多回合,众豪杰眼睛一亮,这女人竟然如此了得,招招专递人的要害之处,难怪崔盛公不放过她,要去寻她的麻烦!
邝自珍的女儿剑,特为女子量身定做,要的就是与男人近身拼搏。男人们向来冒险托大,与女人作战,更是沾沾自喜于占女人的便宜而不计后果。邝自珍的女儿剑充满了诸多的诱惑,变化无穷的剑花朵朵,分明是演绎*、梅花、兰花盛开的情景,剑形极美,与她对阵,有菊、梅、兰三花的异香交替扑鼻。这正是女儿剑最凶险之处。崔盛公的拳招越来越快,邝自珍有意示弱,圈子越来越小。崔盛公只觉得清香扑面,温馨可人,好像置身于金秋送爽的日子里,不由得放松了警惕,仔细看邝自珍的剑法,线条流畅,剑光灵动,宛若一朵朵秋菊盛开,崔盛公起了玩心,张开蒲扇一样的大手,想把邝自珍头上的珠翠拉下来。这可犯了女人的大忌。你可以杀死她,切莫羞辱她。邝自珍还未等他的手触到头上的珠翠,倒过剑柄,一阵猛戳,崔盛公腕上一阵剧痛,方才收起轻狂的心思,发起狠了,凝聚神力,准备给邝自珍致命一击。
吴育奇远远地看着师妹与崔盛公相斗,忐忑不安。他已经多年未跟师妹在一起了,对师妹的功力不甚了了。来之前,他有意绕了一个大圈子,从洛容女校上空掠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知道,他心里仍然有邝师妹,割舍不下。
邝自珍故意卖一个破绽,剑锋好像拿捏不定,本来要向前刺剑,却变成向上一撩,露出了身前空挡。崔盛公防她使诈,没有抢攻进去。
*的清香一变为沁人肺腑的梅香,崔盛公打了一个寒颤,但觉得邝自珍抖出的剑影犹如雪花飘飞,好险,幸好没有靠上去,就这寒浸浸的剑光,还不知道有什么苦头在等着他哩。但他还是小心地向前迈了一步,百掌的力道化作了十掌的力道,他没有贸然出击,在等待最佳时机。为此,他与邝自珍周旋,若即若离。他有心要看看邝自珍还有什么古怪的剑招。
雪花散尽,春光乍泻,梅花的沁香消失了,阵阵幽兰袭人,兰花开了。邝自珍的剑形美极了,她一抖手腕,剑头分出开放的花瓣,又是一抖利剑,剑头迅捷无伦地开出又一朵兰花儿,崔盛公置身于幽香的世界里,拳头却并没有放松,刚才吃了一剑柄使他心里一直在发狠,一定要给这娘们一点厉害瞧瞧。眼见得邝自珍的剑招又散乱了,这次崔盛公不再有任何的怀疑。这邝校长不过如此了,还能怎样呢?她可是与我崔盛公实打实地斗了一百多回合了!别怪我无情了,矫情的女人,我并不爱你!崔盛公心里骂道。他把十掌的功力化作一掌的力道,上前一掌拍出,完全拍在实处,只觉得眼前的人物被他一掌拍蹲下了,而漫天古怪的剑花掀起了一阵异香无比的狂风,使他身不由己地飞起来了,重重地落在数丈开外的石滩地上。他趴在地上吃力地转过身来一瞧,蹲在他前方滩地上的,是吴育奇。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挣扎着爬起来,又摔倒在地,但他最后还是站起来了。他走出两步,看见邝自珍站在吴育奇身后,左掌抵住吴育奇的背心,护住她师哥的心脉,右掌握剑,作势要随时杀来。崔盛功一口气不来,又坐到地上。本来想拿下邝自珍做饵,来钓吴育奇,没有想到吴育奇远比他想象的痴情,中途杀出来救他师妹,致使稀里糊涂地混战一场,与吴育奇两败俱伤。
江上腥风(5)
吴育奇看到师妹的剑法二次散乱,他不知是计,急切地出手了。他的身法太快,崔盛公的拳法太狠,邝自珍的剑法太刁,三人撞在一起,吴育奇Сhā在中间,替师妹受了崔盛公的掌力,又阻挡了邝自珍,使她的女儿剑法大打折扣,让崔盛功捡了一条性命,吴育奇自己到受了一半的兰花剑气。
吴育奇站起来,握着长剑踉踉跄跄地向崔盛公走去,来到他的面前,削剑斩他的手臂。崔盛公浑身无法动弹,万念俱灰,我完了,江湖上再也没有百步拳了。哪知钢剑临时变削为刺,“噗”地一声,崔盛公右臂中了一剑,吴育奇手下留情,没有废崔盛公的一条手臂,只是在它上面刺了一个口子,让他长一点记性。
崔盛公腿一软,向前跪在吴育奇面前。一切来的非常迅速,修为浅的人还没有看明白前因后果,一切就已结束了。
吴育奇撇下崔盛公,摇摇晃晃地沿滩地向雕龙帮的大船走来。
“吴育奇不愧为当今独步武林的一等一剑客。”四川龟寿堂的大刀钟福山气贯长虹,一挺大刀说。他站在自家的船头上,一个大跨步,身体飞起来,人还在江心,对准江面一挥他的金龙大刀,激起一排浪头,江面刚刚平静了,他人已在对面雕龙帮的船头落下了。钟福山一柄大刀出神入化,威震云、贵、川、桂数省,他显了一招”过江无敌”大刀法,有心威慑场面,果然江上豪杰一时噤若寒蝉。钟福山的赞美有二层意思,一,吴育奇的剑术确已登峰造极,当今武林无人能出其右:二,豪杰们再要对吴育奇横生枝节,那就不仅仅是对吴育奇不敬,也是得罪他钟福山了。
百步拳的徒众躲在船里,吓得不敢抛头露面,就连秦大江也保持沉默。
人们在观望,等着他人出手。此刻,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再要有人强出头,就不是单打独斗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演变为群殴。这也是崔盛功为什么要攻击邝自珍的原因,目的只有一个,把事情搞乱,搞大,事后算账,都会算在吴育奇的头上。
四条刀光,射向钟福山。真有人不信邪,偏要强出头!“来的好啊.”钟福山大声赞道,挥动大刀,一刀横扫千军如卷席,钟福山所在的木船跟着他的大刀快速地转起了圈子,四条刀光竟然近不了木船,握刀的人纷纷落水,等他们爬上相邻的木船,众人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梧州四大刀客的于大鹏、贾登云、施子明、谢继承。
“这柄大刀很沉啊,”一个男人从船舱走出,来到钟福山身前打量着大刀说。正是刚才那个讲一口京腔、到处乱钻的男人。他头上戴一枚名贵的帽珠。不知他什么时候爬上了雕龙帮的大船,也有可能他先前一直就在雕龙帮的大船上。那男人不赞钟福山的刀法了得,而说钟福山的刀沉,那嘴里的轻篾语气是显而易见的,玩这么沉的大刀不过是蛮牛一头罢了。钟福山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挥刀盖下来,那人毫不在意地伸出手臂抓住大刀背,钟福山用力回拖,竟然没有拖动。钟福山羞愧难当,正不知如何应对,一双手把他拨开,钟福山站立不稳,丢下大刀,那男人正与钟福山比拼牛力,没有想到钟福山猛然丢下大刀,顿时让他失去平衡,好不容易抱住大刀站稳船头,一条腿猛地踹来,他再也站不稳了,也掉进江里。双手把钟福山拨开、又一腿把那男人踹下江去的是吴育奇。他把腿一收,勾回大刀,交给钟福山。看似简简单单的两招,双手一拨,伸腿一踹一勾,把活儿干得如此干净利落,实是蕴含了上乘的功夫。换了一个功夫差一等的也去跟人家玩这手,不被搞得灰头土脑的才怪哩。太神奇了,吴育奇又是怎样上的木船呢?人们完全被搞糊涂了,脸上写着更加惶惑的表情。怪了,难道刚才他没有去救师妹邝自珍、没有与崔盛功性命相搏,而是一直就站在钟福山的身后,故而那么从容地出手助了钟福山一把。
“吴大侠好俊的身手啊。”百步拳的大船上探出一个男人的头来,拱手抱拳地说。他也讲着一口地道的京腔。“我弟弟贪玩,不知深浅,得罪吴大侠了。当哥哥的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我们是京城龙珠会的,办差来柳州,碰巧被堵在这里了。”
吴育奇一听那男人自称“龙珠会”的人,一惊,小时候常听师傅说千万别去招惹“龙珠会的人,离他们远一点,*咱们的,总根子都是“龙珠会”的人。不知道这京城“龙珠会”是不是与师傅口中的龙珠会是一回事?吴育奇不动声色地也向陌生的男人拱拱手。“既然如此,那就在柳州多呆一些日子,我们也好尽尽地主之谊。”他说。
“不了。我们要快快回去交差。以后有机会来柳州,再来叨扰吴大侠不迟。”
“一定来哦。”吴育奇说。他待要转过身去,却一步也迈不动了。魏老四一看不对,急忙跳出船舱,搂住师哥,吴育奇再也支撑不住了,倒在师弟的怀里。
“都散了,都散了。”邝自珍大声向拥挤在木船的人们说道,在滩地上走来走去,不离崔盛公左右。洛容女校的女子们所乘来的大船,也在江中行驶开来,她们也跟着开始轰男人们了。“走了,走了,还等在这里干吗?没有人管晚饭,还不走干吗?”
一艘艘木船开始动窝了,各行其道。夕阳快要落入江底,江面上的波光都泛着血色。
凉风吹来,崔盛公一惊:有这些女人与吴育奇上下其手,我今生出头难了。孤零零瘫在石头地上的他,看见秦大江飞身下船,向他惊慌地跑来。“我要死了吗?师弟的神情为什么那么慌乱?”他慢慢合上眼睛,不愿看到眼前的情景。
十,江上腥风(6)
十万大山在柳州的西南方向,确如其名,进了十万大山,一山又一山,山连山,山套山,方圆数百里,原始洪荒,无边无际。人迹罕至的十万大山,是名副其实的人间仙境,数不胜数的奇花异树,飞泉明涧,仙台地洞,灵芝妙草,可以使你空灵悟道,肉眼凡胎成仙羽化。但这里又是一片魔幻之地,死神之地。无处不在的毒蛇猛兽,瘴气妖物,瞬间可以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里受罪。机遇从来和毁灭并存,人们谈起十万大山,无不心惊肉跳,但总忘了它也有惠及人的一面,而把进出十万大山的人均视为妖怪、魑魅。
崔盛公眼里的邝自珍,就是一个妖怪,他要扒了她的狐狸皮。柳江一战,他胳膊上被吴育奇刺了一剑,养了几天,没有什么大要紧,倒是受了邝自珍的女儿剑气,被菊、梅、兰三花的花香所伤,整日里无精打采,武功全失,成了废人。他暗暗跟踪邝自珍,见她独自上路,知道她要去十万大山采药,给吴育奇疗伤,吴育奇的伤势肯定比他严重多了,他崔盛功是输在面子上,吴育奇则输在里子了,其肉体痛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雾气蒸腾,阴风惨惨,崔盛公惴惴不安。一路跟来时,在先他还躲躲藏藏,唯恐邝自珍发现了,进了十万大山,他才明白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地方。毒蛇在草丛里游走,猫头鹰站在高高的树上,猛然“嘎”地叫一声让他吓一大跳。密林里传出叽里咕噜的声音,仿佛人在喋喋不休地念动咒语,走近了,才发现是一种不知名的鸟儿在鸣叫。他不再躲藏行迹,他甚至希望邝自珍发现他了,这样两人可以结伴而行。但那邝自珍看见他了,也是视而不见,在前面走的飞快。这使得崔盛功不得不加快了步伐,以免被丢下了。
走过了几道枯涧,崔盛公发现自己还是被邝自珍扔下了。他越发地不死心,越要跟上去,妖精邝自珍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拼命逃离他。他挥动双掌,劈开拦路的枯藤老树,高高的岩壁上有清澈的泉水飞下,走了半天,口干舌燥,他开始觉得周身疲软无力,他知道自己体内的香毒发作了,他走到泉水下,双手捧了泉水便喝,甘冽清纯,全身通泰,呀,太美了。他索性把头埋进瀑布里,大口大口地喝着,最后他扒了衣裤,赤身站进泉水里,兴奋地大呼小叫,太过瘾了。
从瀑布下走出,他觉得体内真气又回来了,那种疲软无力的感觉荡然无存。看来我是来对了,还得跟上这女人往前走!他又往前走了一大段路,连邝自珍的影儿也没有看见。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邝自珍干吗要一个劲儿地往前冲?该不是把他往绝路上带吧?不然的话,她为什么就不停下来喘喘气,采一点花啦草啦?想到花草,他马上四处打量,见那些花草都美得不得了。他轻轻地伸出手去抚摸,那些花草立即缠绕过来,初始他又惊又喜,这些花草有如此的灵性,渐渐地,他的身体被那些花藤须蔓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迈不动步子,举不起手臂,他才慌乱起来,这要是窜过来一条大蛇,自己无法躲闪,该如何是好?怕大蛇来,一条大蛇果真沿着藤蔓慢慢爬过来,它就在崔盛公平视的不远处停下来,向崔盛功吐芯,它那浑身恐怖的花纹简直快把崔盛功吓晕过去。这时,从另一边窜出一条更大的蛇,。它并未发现崔盛公,而是注意到了前面那条吐芯的蛇,吐芯的蛇也注意到了有一条来袭的蛇,急忙调转过头来,但为时已晚,新来的大蛇闪电般地张开大口,把它叼在嘴里,一阵拼命地吞咽,已经吞下半条蛇身。崔盛公胃里一阵痉挛,痛苦地闭上眼睛,好半天,他睁开眼睛,那蛇还在他眼前吞吃同类。
下雨了,急骤的雨点子打在他的头上、藤蔓上,说来也怪,缠住他手脚的藤蔓松弛了,他一挣扎,那些藤蔓又紧紧地攥住他,但架不住雨越下越大,花藤都放开了,回到原来的位置。崔盛功一动不动,雨婷了,崔盛公试着迈出步子,藤蔓没有缠上来,他一步步走出危险的境地,来到一块空地上,躺倒在地,平息自己狂跳的心脏。
太阳出来了,照在身上很受用,身上的湿衣服很快干了。怎么办?前面不能去了,谁知道还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在等着他,就是去了也找不到邝自珍了,就是找到了,那么古怪的女人还不是出难题折磨他?趁天还早,唯一明智的选择,是按原路推出十万大山。这不是他来的地方,有劲使不上。
说退就退,崔盛公跳起来就逃。他逃得很快,沿着来时的山涧走。邝自珍的身影在前方一闪就跑不见了。他更觉得自己英明了,原来这个女人一直躲在左右窥伺!崔盛公一步蹿上岩壁,双手犹如钢爪,抓牢石壁,噌噌地爬上去了,他沿着山涧的上部往前走,心想这样就可以甩开邝自珍了。
起雾了,一团团雾气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压过来,顿时把崔盛公罩在雾中。雾气中好像有厉鬼起舞,杀奔他而来,崔盛公吓傻了,站在原地未动,待那种幻觉消失了,他发现身前身后只有三尺开外之地可以看清,崔盛功不敢停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步子,走了好半天,雾散尽了,太阳离开头顶,四周一览无余。他更傻了,明明自己刚才走在山涧上,现在什么都变了,他站在一处高坡上,眼前是无遮无拦的坡地,偶尔有一二棵光秃秃的大树耸立坡地上,仔细看那坡地,土质疏松,根茎盘根错接,十万大山里竟还有如此不毛之地。
前方的空中,一团红云飞来,低洼地里窜起一团酱紫色物事疾如闪电迎上去,酱紫色的东西待红云把它裹住了,又一下跌落低洼地了。
一团黑云飞来,低洼地里,那团酱紫色的东西又升起来,待黑云把它裹住了,又跌落下去,如此三番五次,先后有红、黑、褐、黄四色云团前来纠缠,那低洼地里一起一跌的酱紫色东西,让人看不明白在闹什么古怪。
崔盛公顺势一ρi股在高坡上坐下。才坐了一会儿,他只觉得右腿犹如刀割火燎,大叫一声,纵起老高,落回地面,那刀割火燎的滋味立刻爬遍全身,在身上抓了一把,那剧痛立即传到掌心,把掌心摊开了,看见是一只小指头大小的巨型红色蚂蚁在猛齿他的肉,在手心里摁死了,身上的痛感越来越烈,忙不迭地扒了衣衫,又寻到二、三只,分别摁死了,看看脚底,一只只红色、黑色、褐色和黄|色的巨型蚂蚁源源不断地从坡下爬来,爬上他的脚背、裤腿,他痛不欲生,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爬满了蚂蚁,无一处不痛,他在坡地上狂跳乱奔,哀嚎不已。来到一棵大树下,想抓住大树攀援上去,周身的剧痛感,已经使他抓不稳树干,他一个跟头栽倒大树下,又一阵剧痛袭来,他竟然昏死过去了。
十,江上腥风(7)
残阳如血,撒满山坡。他在彻骨的寒冷中醒来了,一摸自己的身体湿透了,疼痛倒是没有了,头上有雨点子落下。下雨啦?他抬起头来,顿时呆若木鸡:一条酱紫色的巨蟒盘在他背靠的树干上,它张开的大嘴里不停地滴下涎水来,全部滴在他身上了,难怪他全身冷浸浸地湿透了。崔盛公一个就地打滚,滚离大树,他不动弹还好,一动,那大蟒反应比他还快,跟着飞奔而下,头尾一卷,把他缠住,崔盛功也是赫坏了,竟然没有了主张,那大蟒开始吞吃他的双脚,等到崔盛公反应过来,他的半个身体已经进入大蟒的腹部,崔盛公先还慌乱而挣扎,一挣扎,大蟒把他吞吃得更快了。崔盛公猛然想到了他脚上的利刃,心里有了主意,一憋气
这时一种湿热、黑暗的感觉没过头顶,崔盛公一憋气,整个人都被大蟒吞进肚里。崔盛公在大蟒体内双脚转动机关,猛踹大蟒,他觉得自己有一种飞在空中失重的感觉,就在他快要憋不住了的时候,他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他受了鼓舞,加大力度用脚上的利刃在大蟒体内搅动,随后他觉得自己被重重地扔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外面的光亮透进来,周身有了一点回旋之地,他又晕死过去了。
崔盛公懵懵懂懂地爬出大蟒的身体,天边燃烧朵朵红霞。想起黄昏与大蟒生死搏斗的情景,崔盛公才找回全部记忆。难道我在大蟒体内过了一夜?崔盛公不胜唏嘘。十万大山山竟是如此美丽,这美丽的十万大山又有谁知道暗伏了多少陷阱和杀机!崔盛公仔细查看昨日与大蟒搏斗的场景,在坡地上找到了无数红蚁的尸体,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大蟒垂涎能够制蚂蚁于死命?对啊,一物降一物,否则很难解释他周身疼痛何以不治而愈了。那么,光秃秃的山坡,又是哪里来的大蟒呢?他谨小慎微地迈步向前搜索,来到那一片洼地,这里有一汪深潭,从地下不停地往上咕嘟冒泉水。四周生长一些矮小的树丛。大蟒蛇是从这潭里爬出来,窜到那边的树上,本来想吃他,反倒让他杀死了。他想起那些红色、黑色、褐色、和黄|色的蚂蚁,以及它们和酱紫色的物事在这深潭的上空纠缠的情景,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蟒蛇和蚂蚁大战。那蟒蛇可能是蚂蚁们的克星,要不这里怎么还会有树丛留下?不过,也仅仅是岌岌可危的一小溜树丛了。真是有趣,大蟒蛇为了维护自己的地盘,,不知与蚂蚁们曾经在这里展开过多少次运筹帷幄的战争,而蚂蚁们为了杀死蟒蛇,一统坡地,各类蚂蚁团结起来,前赴后继,从空中来,从地面来,能想到的招数都想到了,双方斗的难分高下,他崔盛公闯进来,而且把大蟒杀死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自己还活着,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既来之,则安之。当务之急是要给自己挖一个安身的洞以防蚂蚁才行。他在水潭边的坡地运动双掌,狠命地挖起来,好在那土质很疏松,他很快挖了一个大洞,然后再往里拐进去。走出洞口,觉得有些不妥,往先前那棵枯树走去,那条开膛破肚的大蟒蛇还在树下。他取下脚上的利刃,把大蟒剥了皮,削了树枝缠上。没准这蟒皮驱蚂蚁,他心里这么想。看看大蟒的尸身就这样弃在坡地上,崔盛公觉得是对大蟒的不敬,毕竟大蟒治好了他的疼痛,以后还要靠它的皮囊抵挡蚂蚁,想到此,他挖了一个坑把大蟒埋了。他在鼓起的土堆前趴下,对大蟒的坟堆磕了三个头,说道:“神蟒啊,你要保我崔盛功在这十万大山安然无恙,我以后回去给你塑金身,天天供拜,传至子子孙孙。”
崔盛公回到山洞前,把蟒皮严严实实地Сhā在洞口。
一团红云彩飞来,崔盛公慌忙躲进洞里窥看。又一团黄云飞来潭边,红黄两团云彩都散落在矮树丛里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全都飞走了,刚才青枝绿叶的树丛不见了,只剩下光光的树干了。崔盛公走出山洞,去树干前查看蚂蚁啃吃的情景,那红黄两色的云团彼此追逐,又飞临潭边。崔盛功来不及躲进洞里,一头扎进潭里。
红黄两团云彩裹在一起,在空中画出无穷的图案,煞是好看,红多黄少,或者黄多红少,几经演变,红黄两色相持不下,后来黄|色的图案中爆出粒粒红点,由红点拉出一条条或长或短非对称的线条,带出成片、成片红色的图案,越来越艳丽,黄|色完全推出中心地带,绕红色镶了一条漂亮的黄|色金边,消失不见了。
一团黑云在前方出现,红色云团向着黑云飞去。崔盛公从潭水里站起身,疑惑不解。蚂蚁们这么快就开始自相残杀了?崔盛公的判断完全正确,蚂蚁们没有了天敌,确实开始了彼此间的争斗,都想独占坡地,至少确定自己老大的地位。
黑云被红云追杀得乱了阵型,又飞临潭水上空,它们很快发现了新的敌人,或者说新的食物,很快抛弃前嫌,联合向崔盛公发起进攻。崔盛公大胆地等到它们都飞到头上,才一个猛子沉入水里。他在水下使劲憋气,直到肚皮快要撑破了,才浮出水面,蚂蚁全飞走了,一摸自己头上落满了异物,抓了一把下来,竟然是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红蚁、黑蚁的尸身,扔进嘴里,口感很好,顿时乐的合不拢嘴:只要这些蚂蚁惦记我,我还能缺了食物?邝自珍啊邝自珍,你想置我于死地,我偏不死,要活出一个样儿给你们看看。他开始在水面寻找蚂蚁,难怪这潭面五颜六色,红黄褐黑都有,原来上面漂浮的都是各色蚂蚁的尸身。他捞起一把,就往嘴里塞,他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突然停下来,自言自语地说:“既然一时找不着路径出去,我也不能想着马上离开这里,多好的机会啊,我得把那红蚁捕捉一些,驯服了,有一天带出去咬死邝自珍,咬死吴育奇,总之,我看不惯,跟我不顺的,统统放蚂蚁咬死他们。
我急着出去干什么?就在这里练呗,天赐良机啊。”
十,江上腥风(8)
“我们校长是何等高贵的人物,岂能跟你狂妄之徒逞凶斗狠?有邪劲尽管递我身上来。”吉婷大声说,一语把崔盛公从沉思遐想中唤醒,使他从三年前的回忆中回到现实。
“好啊,今儿难得我崔盛公好心情,我就陪你斗上几回合。”崔盛公说。在十万大山一呆不过三年,世上已人事全非,无数新面孔在他眼前晃动,他有心想领教一下后辈的道行,看看自己是否在十万大山白呆了。
“吉婷接剑!”邝校长把手里的剑掷给吉婷。吉婷接剑在手,再不搭腔,一抖利剑,剑端盛开出一朵娇媚的*,伴以淡淡的菊香飘向崔盛公。崔盛公大惧,他没有忘记他在邝自珍手上吃的苦头。被蛇咬过,连井绳也怕,崔盛公就是这样的心态。他连连后退,让开吉婷的剑锋,一时间被搞得手忙脚乱,退无可退,一脚踩进江水里。百步拳的门徒为掌门落败喧闹起来了。武功盖世的崔盛公完全被罩在“女儿剑”的剑光之下,摆脱不开,往高处蹿,密不透风的剑影封住上盘,想要跳将开去,却又于心不甘,这样苦熬了一盞茶的时光,吉婷更挑出梅、兰剑花的招数,崔盛公渐渐在吉婷的攻势中缓过气来。崔盛公双手去夺吉婷手里的剑,其实这是虚招,要的是主动权,以改变被吉婷所制的局面。吉婷如果有恃无恐地与崔盛公缠斗下去,其武学境界一定更上一层楼,吃亏的一定是崔盛功。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何况吉婷三尺长剑在手。吉婷输在自信心不足,慌忙收剑不敢碰硬,崔盛公大喜,轻灵的身躯一蹿老高,挥动锑钵般大小的拳头向吉婷砸去,把个“四面楚歌”一拳拳展开了,吉婷再没有机会使剑,只有一味躲闪。崔盛公抢了先机再不让人,拳影一变,把“四面楚歌”发挥到极致,拳影都放大成了崔盛公铁石样的身躯,从不同角度和方位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吉婷,吉婷一声惨叫,中了一海拳,立时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就在崔盛公的快捷无伦的身影跟踪而至,要压扁吉婷时,一条龙影从空中飞下,咆哮着加入战团,崔盛公措手不及,一退到底,第二次踩进江水里。崔盛公定睛一看,正是刚才飞到邝校长身边的两个男、女孩子,一前一后挺剑怒视他。
一声婉转的笛声从上游传来,宛若天籁。但听笛声响,不见人现身,那笛声沿江面快速奔来,从身前一晃而过,奔下游而去了。
崔盛公撇下身前的男女,一声长啸,抄水面掠起,追赶笛声去了。在十万大山呆了三年,他的骨骼变得异常的空灵清奇,与过去那个俗物崔盛公已经判若两人。
与山路同行,洛清江七拐八弯,江中常有异峰突起,形成中流砥柱,风光别提有多险峻了。在洛清江下游的水门滩,有一绿洲叫鹧鸪洲,方圆一里多地,岛上绿树成荫,有鹧鸪鸟常常长住,故有此名。
笛声噶然而止,吴育奇前脚刚在鹧鸪洲上现身,崔盛公后脚也道了岛上。崔盛公围绕吴育奇行走,心里着实吃惊,三年来,吴育奇的武功并未拉下,移影换位*已经练成。
天已经大亮,一只只鹧鸪鸟儿醒来了,叽叽喳喳地叫过不休,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它们感到惊恐不安。
话不投机,吴育奇与崔盛公已经像两只鹧鸪鸟儿飞上空中缠斗起来!
禧禄和小宜赶到了,百步拳一干徒众赶到了,就连洛容女校被崔盛公掠走的雯、静、芳、香、慧敏、霞等女子也和邝校长赶到了,邝自珍打上百步拳的大船,才把她们搭救出来。最后到来的,是龟寿堂的堂主钟海棠,他是一路跌跌撞撞、气喘如牛到来的,还好,他总算没有被拉下,赶上一场好戏正在上演。
吴育奇剑气如虹,崔盛公拳拳碰硬。两人从空中又落在地上相斗。刹那之间,天上、地上,竟无一处安静的地方能够让鹧鸪鸟儿容身,都纷纷飞走了。这才是真实的崔盛公,不含水分的崔盛公。事隔三年,两人都郁积了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泄,一定要分出雌雄!这一对冤家以武表白,彼此为敌,绝不妥协,他们在一起不相斗反倒是怪事一桩了。吴育奇渐渐感到心剑难以合一,刺出的剑有诸多的滞碍不能达意,虽然有一柄长剑在手,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十,江上腥风(9)
邝自珍惊赫地望着崔盛公,心想这家伙从十万大山脱困而出,连吴育奇都快镇不住他了。这柳江上又将掀起血雨腥风了。三年前的柳江之战,她难以忘怀啊,仿佛就在昨天……
邝自珍在前面走得很快,搞得崔盛公在后疲于奔命,邝自珍放慢一下,还能等来崔盛公的身影,后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邝自珍知道崔盛公一路上正在吃苦头呢。她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但愿崔盛公能够就此有所感悟。一场大雨浇下,使她情知不妙,崔盛公有可能知难而退。她提气回奔,果见崔盛公沿山涧返回,如果不加阻拦,他就会走出十万大山了。她一时性急,抄近道抢在崔盛公前面现身,她太了解崔盛公的心气了,绝不会跟来,他会自作聪明另走一条道,这就极容易在大山里迷路,还不是乖乖听她安排?但她绝没有想到崔盛公敢攀壁上涧,放胆往西走。一场大雾降临,崔盛公完全摆脱了她的掌控。好不容易等到大雾散尽,西边的天空,晚霞如血。邝自珍大惊,就地掘了一个坑,那坑里不一会儿浸满了浑浊的水,邝自珍深吸一口气,把手抓水,一连三次,待水清明如镜了,看到一条神蟒高高地盘在树干上,树下一头*酣睡不醒。邝自珍揉揉双眼,再仔细一看,哪里有什么*,却是崔盛公睡在树下。猛见崔盛功身体滚动,那神蟒跟着飞下,坑里水面波纹颤动,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再次抓水,水面泛红,隐约可见崔盛功在剥蟒皮,随后什么也看不见了。邝自珍修炼仙道甚浅,不敢逆天行事,守在坑前,竟然睡过去了。
十年前,邝自珍在洛容小镇扎下根,她捡了一个女孩,给她取名吉婷,希望她长得漂漂亮亮,逢凶化吉。以后又添了几个女孩子,她一律让她们姓吉。谁知这几位吉祥的孩子生了一种厌食的怪病,请了多少医师都治不好,半个多月下来,几个孩子都奄奄一息。一天,家里来了一位瑶族婆婆,自称万山奶奶,主动带上邝自珍进入十万大山采药,在悬崖绝壁上长了一种菌类植物,那万山奶奶身轻如燕,十指如抓,一步步攀上绝壁,采得植物下来。从万山奶奶嘴里,邝自珍知道这种黑不溜秋的东西叫灵芝。邝自珍煎成汤药给孩子内服外搽,几个孩子很快好了,而且从此百病不生。邝自珍在小镇遍访万山奶奶,,也没有找到她,只好作罢。邝自珍身边的女孩子越来越多,要么是她自己捡的,要么就是穷人家养不活了送上们来的。邝自珍来者不拒,把她们全拢络在自己的羽翼下,为此她一次次沿着万山奶奶指引给她的路径,进入十万大山,采来一些奇怪的藤蔓根茎,鸟蛋花果,拉扯着孩子们。十万大山成了邝自珍取之不尽的宝地。她进而把那些奇花异草移栽到自家茅屋前的坡地上,经过细心培植,那些花草长得茂盛无比,凡有人生病害疮,经她的手采了去服用,无不断了病根,可谁要从她坡上移栽了花草去生长,根本无法存活。四周乡亲们,无伦汉、壮、瑶等族,都把邝自珍奉为神明,殷勤送食送布,邝自珍和她的孩子们从此衣食无忧。摆脱饥饿困境的邝自珍开始把孩子们组织起来念书,小镇第一次有了学校。邝自珍的孩子更多了。但她有一条校规,只收女孩子。小镇名声在外,有一所女子学校。
邝自珍醒来时发现一个巨大的神龟驮着自己,平稳地向前走,头上一片光亮照得前面的道路如同白昼。那是飞来的萤火虫在给她照明。人都有自己的缘分,修仙成魔,让人自己选择吧。邝自珍心里猛然有这样的想法,很快释然了。大师哥伤势不轻,自己还得赶快采药回去。她需要采摘万山奶奶当初采摘的那类菌类植物灵芝,年成越久越好,它四季都可以生长,却又四季难以寻找,专门生长于人迹罕至、潮湿的地方。万山奶奶曾经告诉她,人不可太贪,但若行善抑恶而向十万大山索取,非但无害,反而更能增添道行和阳寿。
神龟驮着邝自珍来到一处绝壁下,邝自珍抬头一望,萤火虫照亮的高处,长满了一朵朵灵芝。这是邝自珍第二次目睹灵芝的真容,但要说寻找到这么一大片灵芝,她想都未曾想过。她从龟背上纵身一跃,向那高高的岩壁蹿去,伸手触到一朵灵芝,一把抓住提起,带出了所有的灵芝,她乐坏了,怀抱着一大簇灵芝重新落回龟背,天已经大亮了。那龟继续驮着她往前走,她默默地一路留下标记,或者在树上抓一块树皮下来,要不采来许多野花变成花环,蹿上树梢,挂在最顶端。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江上腥风(10)
邝自珍一刻也没有耽搁,赶到柳州的龟寿堂,才走进大院,就看见钟福山正在教训儿子,门下众徒不敢劝阻,钟福山左一巴掌、右一腿地把儿子打趴在地上。那钟海棠才十七、八岁的年龄,不仅不向他老子告饶,相反大叫大嚷:“你怎么敢打我?我乃太祖的神机军师刘百温转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邝自珍忍俊不禁,那刘百温辅佐太祖打下明朝基业,已经二百多年过去了,再怎么转世,也不会转到眼前这孩子身上,不过,钟海棠说出这话来,倒是反映了他的志向,做人就要做刘百温那样的人,无须弄枪使棒,一样建功立业。邝自珍走上前去,正要劝阻钟福山别打儿子了。小家伙钟海棠见了邝自珍,又叫嚷起来:“好了,爹爹,你别打我了,邝女侠来了,吴帮主有救了。”
原来钟福山因为吴育奇奄奄一息,邝自珍又不见踪影,最要命的是连崔盛功也跟着一道消失了。钟福山预感不好,整日里忧心忡忡,唯恐江湖大乱了。他敦促儿子钟海棠学武功,儿子不仅不得要领,还大放厥词,说就是把武功学到吴大帮主的份儿上,又能咋样?不仅没有搞定崔盛功,反倒因为心肠好的一塌糊涂而败得一塌糊涂。可见,武功一流不一流不是最重要的,头脑愚蠢才是最不可取的。钟福山说不过儿子,就动上了拳脚。
“我让你看看一流的武功重不重要,”他边揍儿子边说。
“好了,不要再打儿子了,树大自然直,我都替小家伙冤枉得慌。”邝自珍走上前说。
钟福山回头一看,果然是邝自珍,像见了救星似的。“总算把你盼回来了。这几天你去哪里了?把我急坏了。”
“我进十万大山给我师哥采药去了,好歹配齐了药物,我要在你这里煎药。”
钟福山长长出了一口气,丢下儿子陪邝自珍去厨房了。
两个时辰后,钟福山从吴育奇那里回到龟寿堂。汤药是钟福山亲自送到吴育奇的碉楼大船上,让他服了,一盏茶的功夫,吴育奇慢慢下地,开始自我运气打通经脉。钟福山离开吴育奇,把情况向守候在船下的邝自珍说了,两人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钟福山和邝自珍进了正房大堂坐了,身后的神龛上,供着武圣人关公的灵位。钟福山吩咐人去把他儿子钟海棠找来。
钟海棠怯生生地来到门边,想进又不敢进,只好候在门外。
“进来吧,我的宝贝儿子。”钟福山第一次和颜悦色地说。
钟海棠蹑手蹑脚地走进堂屋,爹爹放下架子,他反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知爹爹为何有如此大的变化。
“你说说,百步拳的崔盛公如今在哪里?”钟福山对儿子说。
“爹爹是想考我?”钟海棠说,看看他爹爹,又看看邝自珍,一下变得神气起来。
“对啊,你就当是一次考试吧。你要考好了,爹爹给你安排前程。”钟福山说。
“那还容易回答?他跟着邝校长走了。”少年钟海棠说。“他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我想知道他如今在哪里。这很重要。”钟福山说。
“他一人留在了邝校长去的地方。钟海棠脱口而出,非常自信。
钟海棠说出这一番话来,让邝自珍深感有趣,小小少年郎,就像一个得道高僧,说出的话不多,却又机警,耐人寻味。其实,钟海棠运用了一种严密的逻辑推理方法,他的话无伦你从哪方面去理解都可以。这是他根据自己的观察、思考所做出的判断,糊涂的人很容易上当,以为他真的先知先觉。柳江一战,吴育奇深受重伤,崔盛公也输得很惨,在这种情况下邝自珍不见了,十有*是为她师哥吴育奇寻医问药去了,而崔盛功的消失,也很可能有求于邝自珍,自然纠缠邝自珍去了。而现在邝自珍回到柳江了,但崔盛功并未回来,不外乎是被邝自珍制服了,把他丢在某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了。
钟福山与邝自珍相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似有赞许之意,不由回头注视着儿子,表情越来越严肃。“我再问问你,那崔盛公以后还能危害武林吗?”他说。
“我早看过他的面相,这崔盛公势必成为武林的大魔头。他缺的只是机缘。易经曰:“夫玄武拱北,朱雀峙南,青龙蟠东,*踞西,四势本应四方之气,而|茓居位乎中央,故得其柔顺之气则吉,反此则凶。我进来夜观天象,西方*七星,奎、娄、胃、昂、毕、觜、参,突显夺目星光,与东方青龙争辉,一直未见其柔顺隐身,应在了崔盛公的身上,此人一旦重返人间,必成大患。”
邝自珍霍地站起来。“依你之见,对此魔该如何是好?”
“降魔伏妖需火焰,这是目前不得而为之的事情,以后还须另找物事镇邪。”钟海棠说。
“这孩子讲得头头是道,让人不由得不服。总之,我是信了。”邝自珍说。“我看能否把自己这双手练成火形手,虽然艰难,总比到时候没有招数抵挡魔头强。”
钟福山一听邝自珍要自创火焰功以镇魔头崔盛公,肃然起敬,站起身来向邝自珍拱手说道:“邝自珍有如此义举,我替武林谢谢邝女侠了。”
“爹爹不用担心,”钟海棠说,“一物降一物,我钟海棠虽不是*崔魔头的人物,有我在,给爹爹指点迷津,决不至于让爹爹方寸大乱,那崔魔头又岂能横行霸道?”
钟海棠最后一番话说得极为得体,钟福山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好一个先知先觉的刘百温!我有如此儿子,何患一个崔盛公。”钟福山对儿子称赞道,继而陷入沉思,当他重新抬起头时,神情变得非常坚毅。“可爹爹不要你当一个依附他人的刘百温,爹爹要你当一个能够主事的刘百温。今天有你邝姨在此作证,给我跪下吧。”
钟海棠愣愣地望着爹爹,扑通地跪下了。
钟福山转过身去,在关公的灵位前,给关二爷上了一炷香,抱拳对关二爷说:“圣人在上,我钟福山闯荡江湖几十年,立下这龟寿堂基业。我育有一子,叫钟海棠,求圣人在天之灵保佑,以后龟寿堂的堂主就是钟海棠了。儿子,给圣人上香吧。”他双手搀扶起儿子,把一炷香塞到儿子颤抖的手上。
十,江上腥风(11)
鹧鸪洲上,崔盛公身形一晃,脱离与吴育奇的接触,远远地跳一边去了。“说来话长,我倒是真该感谢邝女侠。”崔盛公望着发呆的邝自珍瓮声瓮气地说,见邝自珍未作理会,“邝女侠,我要好好谢谢你。”他又大声补充了一句。
“你要谢我什么?”邝自珍的回忆被打断,聚拢精神,望着跑一边去的崔盛公,也提高了嗓门说。她以为崔盛公在十万大山被困了三年,一定恨死她了,听了崔盛公的话,心里一暖,这崔盛公还有一点人味。
崔盛公从袍袖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筒,神情古怪地说道:“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吗?想尝尝吗?”
“从十万大山带出来的美味?”邝自珍说。“你还能有好心肠让我们品尝美味?”
“然也,然也。这是我三年来的心血结晶。为了驯服它们,让它们听懂我的口哨,我受了多少皮肉之苦,它们啃我,我也吃它们,总算练成了百毒不浸的身板,它们也拿我不可奈何。大家都尝尝,我家里还有许多。它们会繁殖,生生不息,吃不垮我。”崔盛公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伸出二根指头,“卜”地一声,把竹筒朝众人弹来,经那指力一弹,竹筒在空中脆裂开来,从筒里飘出一片红色的云雾,阳光下,在空中散开了,分外悦目。
“这是什么宝贝?何时学会了玩这些高雅的情调?”邝自珍说。
“亏你还常常进出十万大山。这是我从十万大山带出来的红蚁王,天下蚂蚁都不是它们的对手,估计各位也不是它们的对手。我崔盛公今天秉承天意,要与各位做个了断。”他讲得很得意,很张狂。
邝自珍仔细观察,那团飘逸的红云果然是由一粒粒飞蚁组成。邝自珍心中骇异,因为当年万山奶奶告诉过她,十万大山里有一片四色蚂蚁国,千万不要去招惹。“崔盛公果然没有好心肠,指望你立地成佛,几乎是不可能想象的事情了。”她说。
崔盛公把拇指和食指Сhā进嘴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那片片红云由中抽出一条红绳。直奔正在说话的邝自珍。邝自珍知道不妙,大声喊起来:“洛容学校的弟子们扯火,都给我把火扯起来。”邝自珍自己的双掌里立时青烟袅袅了。
崔盛公哨音一变,打了一个长长的响指,那红绳立马围绕邝自珍上下盘旋,似乎在锁定目标。邝自珍全身“嘭”地腾起火焰,那条红绳极其灵敏,向外扩展了许多,再不敢近身相逼,而且红绳已经变成了红线,想来许多飞蚁扑火,死伤无数,就是这样,由红蚁组成的红线仍然远远地绕着邝自珍逗起圈子。这时,其他的女子们也都双掌冒出烟来。
崔盛公一旁捶胸顿脚,深怪自己托大了,应该一上来就痛下杀手,但那样以来,让邝自珍等死得不明不白,岂不是少了杀人的乐趣?现在已经收不回红蚁了,只有狠命一搏。他急促地吹起口哨,那条红线不见了,全部散开了,这是崔盛公驾驭红蚁王最厉害的招数了,让红蚁各自为战,其实是恢复了它们的本性,他自己也控制不了,撒腿就跑了。百步拳一干徒众见掌门师傅都跑了,也都呼啦一下子跟着跑了。崔盛公边跑边回头看,身后的情景顿时使他惊讶万分,邝自珍和她的学生等手牵手,三两成排,身上的火苗呼呼往上直窜,往来如飞,构成了一排排火阵,四面合围,显然是要把他的红蚁王一个不剩地烧死呢。
“一群妖女,全是一群妖女!”崔盛公怒不可遏地骂道,骂完以后,他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又输了,但他很快跳起来,怕吴育奇缠住他算账,没命地逃了。他身后响起清亮的竹笛声。该死的吴育奇,他在心里骂道。
崔盛公逃得狼狈,众女子笑得好不开心。
“禧禄和小宜,你们过来见过师伯。”邝自珍说。
吴育奇坐在高高的树干上吹笛。崔盛公一拿出竹筒来,他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就跳到树上躲开了。他吹出的笛声实在*,唤起大家无限的遐想。
“我一直盼着见到师伯,今天终于如愿了。”禧禄说。“我和宜妹妹曾经在东门外的柳江边上等了三个夜晚,也未能见到师伯,听到江上传来的笛声,当时的感受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是什么感受?说来听听。”笛声停止,吴育奇眼睛望着孟禧禄。
“师伯的碉楼龙船顺流而下,”小宜抢着说。“当时见了无数提刀握剑的人蹿上龙船,还以为是打劫官府的强盗。”
吴育奇嗬嗬大笑,笑声里有金石之音,使空气震荡。
邝自珍说:“我的学生口没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师哥,你不要介意。”
“难得,难得。稚子之心,才有稚子之语。”吴育奇一迭声地赞道。“不过,师妹,你可千万别让他们屈在柳州了,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才是。”
“你说这话该不是想差遣我的学生为你效劳吧?”邝自珍说。
“呵呵呵呵,”吴育奇笑得更响亮了。“知我者,邝师妹也。现如今我手上确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劳动劳动邝师妹。”吴育奇说,从怀里掏出一张蓝色绢布,随手掷给邝自珍。
邝自珍接过来。展开一看,见上面写着无数陌生人的名字,每人名字后都写着捐银一千两或二千两等等。绢布下方另附了一段写给邝自珍的文字。邝自珍读完,才知道这么多年师兄和他的雕龙帮干着一番前所未有的事业,一直保护着往来于龙城的商人们的生意,做着赚一赔十的担保买卖,但凡商人们的船沉了,或被抢了,诸如此类的天灾人祸,雕龙帮一律拳赔;反之,雕龙帮则从商人们做成的买卖中按货物的总值抽取一成作为酬谢费。
邝自珍开心地嚷起来:“禧禄,小宜,你们赶快拜了树上的大侠为师吧,跟了这吴帮主你们才能修成正果。”
吴育奇不解地说:“难道我当他们的师伯,就不愿为他们操心吗?”
邝自珍一手牵一个,拉着禧禄和小宜站在吴育奇所在的树下。“算了吧,我早看明白了,这两孩子是想拜你为师的,想收徒的人呢,虽然高高在上,喉咙里早已伸出五爪,彼此相见恨晚,我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你们逞心如意。”她说。
宦小宜说:“校长,你可冤枉我了,三郎也没有想到另换门庭。”小宜挣了挣,哪里能够从邝自珍手里挣脱。
“傻丫头,什么冤枉不冤枉,眼前的高枝不攀,跟我一个糟老婆能有什么出息?”她压住两个徒儿,手上微微使了三成内力,禧禄和小宜不由得跪下来,向着树上的吴育奇拜起来。
“呵呵,承蒙师妹割爱,我就收下他们了。”吴育奇说,像一个孩子似的在树上手舞足蹈起来。“凤凰来栖,麒麟环伺,便胜却人间无数,呵呵呵呵。”
十一,贵阳新聚义(1)
孟岱年和蜀道双侠到了贵阳,进了“瑞生酒楼”坐下,叫来酒菜,才喝过三寻巡,七、八个大汉撞将进来,在他们相邻的一张饭桌坐了,一迭声地吆喝酒楼主人:“快快拿饭来,我们要赶路!”
“这金大万已经先我们去了咸阳,真是不仗义。”一个红脸大汉小声说。
“程丹钰,你是狗咬吕动宾。不识好人心。人家先去咸阳既是表明没有诳咱们,也是去铺路不是?虽说宦大王到了贵阳咱们才去投奔,可不等于咱们不拥戴宦大王。是不是?”另一个清瘦的男子同样小声地说。
“这你就不懂了,以后坐天下论功行赏,人家可是咸阳首义党,我们至多算一个可有可无的贵阳一伙儿。这两者之间可有天壤之别了。”
“什么首义党、一伙儿,别把兄弟们的心搅乱了。”红脸汉子说。“这可是玩命的买卖,你以为大伙儿就不能有自己的考虑?”
“老大为兄弟们考虑自然让我没有话说。可你最终还是我们走了这条路不是?”
“宋大炮,这一帮兄弟中也只有你敢跟我嚼舌头。我丑话说在前头,到了大营,一切听
我的。”叫程丹钰的红脸汉说。
“那还用说,你是佛山铁头帮的老大嘛。”清瘦男子宋大炮说。
饭菜很快给他们送上来了,汉子们开始吃饭。
孟岱年拿眼睛瞟过去,全都不认识。不过,他们口中的金大万他倒是认识。听说金大万也投靠了宦志诚,孟岱年心里吃惊不小。金大万成名很早,常来柳州走动。这样一个很重气节的武林名宿,也投了逆贼,世风日下啊。看来不能就这样杀去陕西,杀一个宦志诚容易,问题是如何打发他招揽在手下的一帮兄弟?孟岱年开始认识到他的使命非同一般了。
“给我们也来一篓饭,孟岱年大声喊道,给赵氏哥儿递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把递到嘴边的酒杯放下,并把酒壶也推到一边去了。竹篓蒸饭很快来了,墩在桌上。三人开始往碗里盛饭。那帮汉子风卷残云地连干了几篓米饭,结了账,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去咸阳的路还远呢,犯不着这么着急。孟岱年想想不对劲。“没准宦志诚的人马已经杀到贵阳了。跟上他们。”孟岱年放下碗筷,对赵氏哥儿说。三人急忙下了酒楼,追上了汉子们。大家出了省城,在郊外健步如飞,孟岱年三人紧紧跟在后面。这时的孟岱年多日来没有修面,一脸的胡子,已经变成一个虬髯大汉,他有意佝偻着腰,与过去那个神采飞扬的游击将军判若两人。
红脸大汉停下来。“你们从哪里来?跟我们去哪里?”
“我们哥仨从广西来,是佛山程丹钰引荐的,你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那程丹钰哭笑不得,说:“我什么时候引荐你们了?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们。”
“你忘了?在瑞生酒楼?与你们相邻的另一张饭桌?”孟岱年一本正经地说。
程丹钰气不打一处来,就想发作,宋大炮连忙走过来,凑近程丹钰的耳边说:“人多势众,这是老天爷给我们送来的兄弟,哪有推开的道理?”
程丹钰这才有了好脸色。“跟我走啊,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大块吃肉,大秤分金。”
孟岱年和蜀道双侠融入佛山铁头帮的行列里,大伙儿默不作声地往前赶路。
道路越来越偏僻,越来越陡,贵阳向来有“地无三尺平”之说。程丹钰率领孟岱年一棒子兄弟尽往山上走,在一片茂盛的树林外停下来了,因为上山的口子有人持刀把守。
“哪里来的?持刀人凶神恶煞地问。
“我们是金大万引荐来的。“众人嚷道。
“你们来的真是时候,明天赶来,可就找不着我们了。”
持刀人让开路,程丹钰继续往山上赶,来到一片开阔地,有几十匹马拴在树林子里。孟岱年一眼看见师弟宦志诚头戴武巾,、身穿龙袍,气势威严地坐在宽大的绒毯铺就的草地上,他的身旁站立着许多大汉,常在柳州走动的金大万、韩伟洲等一班武林豪杰也在里面。
程丹钰率众兄弟走近了,恭恭敬敬地给宦志诚磕头,说:“佛山铁头帮程丹钰率兄弟们来投宦大王!”然后起立,听候发落。
“你们投我都有什么本事?”宦志诚大喝一声,吓了程丹钰一个哆嗦。“给我一一报来你们的姓名,过过招,让大伙儿没有话说。
程丹钰招呼众兄弟道:“大伙儿亮亮本事给宦大王看看。”
宋大炮说:“好哩。我们是铁头帮,当然显摆我们的铁头功最合情理。我宋大炮,爱把脑袋当大炮玩,无坚不摧。大家把带来的家伙尽管往我头上招呼。”
早有三个兄弟出列,掏出自己的兵器,判官笔、流星铛和短铁戟,一拥而上,直往宋大炮的铁头上猛擂,但听得一片叮当的金属之声,宋大炮浑没有当一回事。他有心要在宦志诚面前显本事,双手把他们一拨,闹了他们一个趔趄,而后凌空飞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往远处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冲去,铁头撞在铁头撞在树干上,那树干咔嚓一声从中断了。
宦志诚一下站起来,脱口赞道:“好,这一炮就把大树打折了,我想看看后几炮是否还能更威猛?”
孟岱年拉着赵氏哥儿俩,走向前去,故作嘶哑的声音说:“我哥几个愿意给宦大王助兴。”
宦志诚不耐烦地说:“报来你们的姓名。”
待赵氏哥儿俩抱过姓名后,孟岱年想了想才说道:“小的陆泼儿,铁头功不及大炮兄,铁身板与大炮兄倒有一比。”孟岱年这一句话说得十分巧妙,把三人的身份往铁头帮靠,让铁头帮帮主程丹钰心情大悦,一个劲地叫道:“陆泼儿,别怕他的大炮,挺过他的前三炮,他的铁头功就稀松平常了。”
“好好,我正要看看你们比比,看看谁稀松败下阵来。”宦志诚说。
十一,贵阳新聚义(2)
宦志诚话音刚落,宋大炮冲着陆泼儿飞来了。陆泼儿一纵老高,让过了宋大跑。宋大炮竟然在空中来了一个倒挂金钩,双脚接住陆泼儿,陆泼儿面团似地粘在宋大炮身上,由脚滚到头,把宋大炮压在身下,刚好做了宋大炮的靶子。宋大炮一个狮子甩头,把陆泼儿甩出几丈远,陆泼儿落在地上,宋大炮已经杀到他的身前,脑袋狠狠地撞在他的胸口上,陆泼儿“啊”地一声大叫,身体就飞向空中了,蜀道双侠手持铜烟杆,来战宋大炮。
陆泼儿重重地摔倒在地,爬起来,又加入战团,几个人杀成一锅粥。
“都是自家兄弟,有狠劲到战场上使去。”吉艳红呵斥道,从树林子里走出。
宦志诚摆摆手,向厮杀的宋大炮等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喝酒吃肉去。”他跳起来,没有搭理妻子,独自向树林子走去,一大帮汉子紧随在后。
吉艳红望着丈夫的背影摇头不已。自从咸阳举义旗以来,各方好汉纷纷来投,大旗下已经有好几千人马了。因为陕西近年来一直闹水灾,颗粒无收,夫妻俩决定率领兵马出省就食。进入四川一连吃了几场败仗,人马锐减,只有几百人了,再不敢大张旗鼓了,扮作商贩窜入贵州,准备在贵阳聚齐了,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吉艳红深感前途渺茫,还是强打起精神,利用夫妻过去在武林中的名头和以前来投的老兄弟,广撒名帖,吸引四方英雄,但丈夫宦志诚却开始花天酒地享乐起来,对来投的英雄不仅不再像过去那般礼数周到,常常还拿他们取乐寻开心,这使吉艳红极其不满。这是在打天下吗?整个儿一个自取灭亡。
树林子里拉起了一溜帐篷。吉艳红走进帐篷,丈夫已经和兄弟们开始吃喝起来。铁头帮帮主见吉艳红进来,起身说:“吉夫人,失敬啊失敬,我们没有等你就吃起来了。”还是程丹钰乖巧,虽未见他武功有何了不起,八面玲珑的本事倒不小。
吉艳红大度地笑笑,来到丈夫身旁坐下,望着狼吞虎咽的男人们说:“大家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是就在贵州发展,还是另谋出路,继续向东边城市发展。”
金大万说:“这贵州有什么好呆的?我意杀出去,到东南边沿海城市去见见世面。”
“凭我们这几号人折腾能成啥气候?”赵同金嘴里叼着肉说。“我看我们还不如呆在这里养精蓄锐,等兵强马壮了再说大干一场,现在杀出去,是找死,死得更快呢。”
“是啊,是啊,”赵同银附和叔伯哥哥说。“远走不如近爬。”
“在这里就能守住吃肉的日子?”吉艳红说。“只怕越来越没有志气了也未可知。”
一直沉默不语的韩伟洲说:“对啊,到海边去,最好到江浙一带去。那里才有用不完的金银,享不尽的美女。兄弟们凭什么要卖命呀?”
“杀得赢就杀,杀不赢就走。”宦志诚表态了。“两广就不要招惹了,好汉多多,缠上身了麻烦。先奔江西看看。打开江西局面,再去杭州捞世界。”
吉艳红说:“就这么定了吧?大家心齐了,我们才好拿一个大主张。”
宦志诚说:“就这么定了,谢谢夫人帮我下了决心,以后仰仗兄弟们了。来,大家端起酒杯喝酒!这千寿玉液酒越喝越香啊。”
宋大炮说:“我平生饮美酒无数,这千寿玉液酒还是第一次喝到,甘冽醇厚,回味无穷。敢问宦大王,这千寿玉液酒的来历可否与我们说说?”
宦志诚与吉艳红相视一笑。宦志诚说:“这千寿玉液酒是夫人采自十万大山的奇花异草酿制而成,绝非寻常酒可比。”
宋大炮张大了嘴巴:“哇,十万大山的奇花异草?那可是修仙得道的地方。没有想到夫人如此了得,我们大伙儿以后多饮此酒,还不成仙了?”
宋大炮的一席话,说得帐篷里众好汉群情激奋,酒肉源源不断地送上桌来。大家开始猜拳行令,好不快活。
深夜,大帐里,杯盘狼藉,宴席已散。众好汉都走了,连吉艳红也走了,只剩下宦志诚一人还在喝闷酒。一个高大的身影一闪进了帐篷,他的腰背不再佝偻,如老鹰抓小鸡,直奔宦志诚,正是陆泼儿。
“早知道你要来,你果然来了,师哥。”宦志诚放下酒杯说,一双鼠目晶亮灼人,头脑一点儿没有喝糊涂。他好像料到有人来帐篷会他,所以迟迟未走。
原来陆泼儿一出场与宋大炮比武,就被宦志诚看出了破绽。师兄弟相处多年,一个手势,一个脚步声,彼此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尽管陆泼儿费尽心机在比武中诈败,又怎能逃过宦志诚的眼睛?世事无常,谁会想到与师哥在贵阳郊外的树林子里相见?
一个女人的身影无声地向帐蓬移来,两个蹲在地上的黑影站起来,堵住了女人的去路。女人双掌左右轻轻一击,两个黑影咕咚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喝了一夜的千寿玉液酒,还没有把你们醉倒呀?”吉艳红冷冷地说,她出现在大帐的门口,看来夫妻两人互通心思在先,知道今晚有故事发生,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吉艳红又杀回来了。
帐篷里,孟岱年一改嘶哑的声音,嗓门宏亮地对宦志诚说道:“既然你还把我当大师哥,那你束手就擒吧,我只拿你是问,余者无罪。”
“哈哈,你忘了你弟妹是邝自珍门下绝无仅有的下毒高手?现在你四肢百骸都中了你弟妹千寿玉液酒的药力,你试试你是否还能出手拿我?”
吉艳红顿时哈哈地笑起来。她很感兴趣地望着孟岱年,这个过去在她眼里伟岸的男人,坚毅的男人,阳光的男人,现在已是她掌中之物了,听凭她摆布了。想到这一切,她怎不心花怒放?她见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她不要跟着丈夫宦志诚一道沉沦,她要给丈夫注入永不衰竭的能量,支撑起他打造一个美丽的世界,一个全新的世界。
孟岱年暗暗运力,全身提不起一点力道。孟岱年大怒,还要出手去拿宦志诚,被宦志诚一把叼住了,一卸一推,打出四、五丈开外,接连翻了几个跟头,爬不起来。
宦志诚站起来,离开座位,来到孟岱年的身前,得意忘形地说:“这都是你自找的。龙头大哥你不当,偏要当一个受制于人的陆泼儿。你记住了,那千寿酒你还得喝,什么时候给解药,你得听你弟妹的。也许你永远都得不到解药了,因为下一次你喝的千寿玉液酒,不过是上一次的解药,刚好又是下一次的毒药,永远没有一个结束的时候了。本来不打算给你说出千寿玉液酒的真相。千寿玉液酒,多么美好的名字。你逼我说出真相,你是我师哥嘛,不然怎么镇住大师哥你!当你的陆泼儿吧,我是不会再让你当孟岱年了。”
吉艳红再次狂放地笑起来,孟岱年拿眼睛去看吉艳红,多年的军旅生活,早已把她磨练得野性十足,一个美丽的女性躯壳,却有着一颗男儿心,她以笑声展示她的胜利,她要使她的俘虏感到沮丧,从意志上彻底崩溃,不再徒劳地抵抗。
孟岱年肝肠寸断,在自己头顶挥掌猛拍,却没有一点力道。
宦志诚夫妻俩手挽手、大步离去。宦志诚边走边说:“想死还不容易?活着吧,每天看见太阳升起多好。我这里没有宁远英雄孟岱年,只有一个三流把式陆泼儿。好好跟我们干吧,忘记过去的一切,我要是坐了龙庭,你一样可以封王拜候。”
孟岱年艰难地蹭出帐篷,见远处的草地上,两个模糊的人影瘫在地上呻吟。
“赵氏哥儿俩吗?”孟岱年急忙走过去。果然是蜀道双侠,那是他要他们在门外接应,以防不测。现在两人极其痛苦地在草地上扭作一团,看来千寿玉液酒的药性发作了,刚才吉艳红的一击,并未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主要是体内的毒酒在捣乱。
孟岱年望望夜空,绝望地哀叹道:“天亡我也,当初一念之仁酿成今日祸患,叫我以后怎生是好?”孟岱年肠子都悔青了,呆若木鸡。
漆黑的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孟岱年跪下了,垂下高贵的头颅,向着北方。当他重新抬起头来,北方的天空有一串星星闪亮,那是北斗七星。孟岱年久久地望着那一颗颗明亮的极星北斗,一颗颗星星渐次露出真容,拱卫着七星。孟岱年深感诧异,今夜星星好生古怪,何以如此明亮?他问自己。老天爷,你在向我昭示什么呢?可惜啊,我对你一无所知,所以你是对牛弹琴了。
孟岱年待要起身,头脑一阵晕眩,他无力地摔倒在地,伸出的双手与赵氏哥儿俩的手攥在一起。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们今夜义解金兰如何?”孟岱年对兄弟俩说。
“在这儿?”兄弟俩嚷着要爬起来,但失败了,又摔倒在地,刚好一左一右把孟岱年护卫在中间,三人并排靠在一起。孟岱年呵呵地笑起来了。
“孟兄笑什么?”赵同金说。孟岱年的笑声让他感到害怕。失心疯了不是?在这样的夜晚,哭都来不及,还笑呢。
赵同金不问孟岱年还好,一问之下,孟岱年放开嗓门大笑不已,他的笑声在夜空里回荡。他的笑声感染了赵氏哥儿俩,两兄弟最终也笑起来,开怀大笑。
“你们说,我们还有什么可畏惧的?让我们笑吧,然后去面对明天的日子。”孟岱年说。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十二,出行使命
一艘帆船缓缓驶出柳江东门,时值阳春三月,莺飞草长,花开如火。禧禄和小宜站在船舷边,久久不愿离去。回头望望师傅吴育奇和校长邝自珍,他俩在舱室的最高层,坐在窗前相谈甚欢。自从上了船以来,禧禄和小宜有意让他俩呆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
“三郎,可曾想过怎样打发这一路上的风光?”小宜说。
“是啊,是啊,能够和宜妹妹一道行走江湖,那是莫大的风光了。古人说无须朝朝暮暮,只要两心相映,完全胡说八道。没有朝朝暮暮,哪里来的心心相映?”
“你混说什么呀?人家说东,你的心思往西,我不爱听你这些混话,叫人摸不着头脑。”小宜说。
“你会摸着我的头脑,我的心思亮亮堂堂,没有一丝一毫的云遮雾绕。”
小宜扭头就走。禧禄紧跟在后。“你去哪里?宜妹妹?”他急切地说。
“我不要你云遮雾绕,我要你收起你的疯话,”小宜说。“你让我感到害怕,三郎。”
禧禄脸唰地变白了,急忙抢上前去说:“你怎么会感到害怕呢,怎么会呢?这是什么时候的情况呢?是单独和我在一起时就会感到害怕吗?”
小宜转过头来,望着禧禄猴急的模样,扑哧地笑出声来。“我们规规矩矩在一起讲话好不好?我不想听你吟的诗啦曲啦,就这么正正经经地呆在一起,我讲话你听,你讲话我听。这有多好,没有腌臜的念头,彼此不扰乱对方的心,”
“那好,我不搅你的心,可以守着你,看着你吧?”禧禄说。
小宜和禧禄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再也受不了禧禄火辣辣的目光,“我们回去吧。”说完独自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宜妹妹的心变硬了,变冷了。这是怎么回事唷?难道女儿长了本事都会变得这样难以琢磨?”禧禄望着她的背影这么想。
二天后,船到了广东番禹,吴育奇和邝自珍带着禧禄和小宜中途下了船,直奔镇上。一个小镇竟也超乎寻常的繁华、热闹,远胜禧禄和小宜所到过的任何其他的地方。禧禄和小宜赞叹不已,目不暇接。大家在小镇一阵急走,七拐八弯地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街,在一座道观前伫脚。禧禄抬头一看,那道观的门匾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云庐寺”。
吴育奇对两个徒儿说:“这是我和你们校长小时候呆的地方。”
小宜望望自己的校长,来了兴致,“呀,两位师傅这是让我们寻根归宗来了。”
邝自珍笑笑说:“正有此意。没有根基,就如浮萍永远飘在水面,游移不定,如何让你们收心?我们进去吧。”
黑色的大门半掩着,吴育奇推开大门,走进去,大家跟着走进去。
道观里十分破败,好像无人居住。还有内院两座楼阁有火烧过的痕迹,断垣残壁地耸立在那里。一个落寞的老道站在房檐下,他不是用眼睛看,而是侧耳倾听,因为他双目已经失明。吴育奇等远远地在秘道的这一头停下脚步,看着老道。
老道听觉十分敏锐,“来者何人?再给我传一点声音可好?”
吴育奇抬起一腿,重重地跺了一下。
老道脸上立时绽开笑容,吴育奇和邝自珍早已飞身向前,双双在他身前跪下。“夏师叔,我和珍珍回来孝敬您了。”
老道夏师叔不停地说道:“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都怪我当初没有护好家,都怪我当初没有护好家,百死莫赎,百死莫赎啊。”两行清泪从他干瘪的眼眶里溢出,邝自珍把它们轻轻抹去,说:“师叔,快莫说这话了,当初要没有你的栽培,我和师哥也没有今天啊。我们把你的两位徒孙也带来了。”
夏师叔听了这话,两手哆嗦着伸出来,邝自珍急忙把禧禄和宦小宜推到师叔的面前。
满院里撒满了清冷的月光。吴育奇一人在“云庐寺”里这儿走走,那里看看。北斗星在天上神秘地眨着眼睛。吴育奇一纵身上了南房,面向北斗星坐下来,今夜又能看见紫薇垣星了,他合上眼睛冥想。他知道,那是天帝居住的地方,对应的是人间帝王。“天子之居,谓之紫宸”。他喜欢在星光下的南房前练剑,无数的夜晚与星星相伴到天明,闪耀的北斗星使他心中一片空明,他不停地与星星对话,恳求星星,心中越发地豁亮,手下的剑招也越发地行云流水。他相信那是北斗星听到了他的心声而开启了他混沌的灵魂。
十三,雕龙剑谱(1)
他是什么时候来“云庐寺”的呢?七岁?九岁?
他还能模糊地记起他在乡下放牛的情景。他记得自己手里随时攥住一把竹笛,骑在牛背上把玩,一来二去,就吹出了声音,成调了。哦,所有的变故都是怎么发生的呢?一天,他正在坡上放牛,来了一群大男人,锦衣华服,带刀握剑,都是从城里来的,站在远处窥望他。他的小伙伴们都吓坏了,赶着牛跑远了。他不怕,他和他的牛都停在原地未走。从那些男人中走过来一个人,在他衣襟上搜索,最后在他的第二颗纽襻上找到包在里面的半枚一文钱的铜钱,折开一看,那上面有“洪武”二字。当时那大人就在他身前跪下了。完了,他又给他把铜钱缝好,掏出点心给他吃,要他跟他们走,说他爹他娘在城里等他。这话他信,他爹他娘都是从城里回来的。不过他们从未说过想要回城里去。他撒腿就跑,因为他看见他爹爹来了。那男人就走开了。
当天夜里,爹和娘把他从梦中叫醒,叫他不要声张,爹爹背着他逃出家门,一家三口尽拣山路走,没有想到白天来的那群男人追上来了,爹爹放下他,要他自己往前跑,当时天也大亮了。他跑出很远了,回头看见他爹他娘都倒在那些男人的刀剑下。他怕极了,从远处的树林里迎面飞来一个高大僧人,脱下宽大的袍袖,把他一裹,搂在怀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耳边风声呼呼,呐喊声、刀剑相碰之声不绝于耳。再后来,他更有一种头上脚下飞起来的感觉,很快他被揽入一个更强壮有力的臂膀里,飞行的速度更快。刀剑厮杀声又起,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抱着他的人似乎在往前冲杀,但挡在前面的人好像怎么也杀不完,后来他的感觉渐渐麻木,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大床上。他在怀里摸摸,还好,竹笛还在。他翻身跳下床,跑到窗前探望,他所在的窗口连接着别人家的青瓦屋顶,而且望得很远,可以看见大街小巷,以及街巷里走动的人们。他曾见过的那些锦衣华服的男人们又在小巷里出现。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僧人匆匆撞进来,对他说:“我们走,这里不能呆了。”他一手夹着他,翻出窗外,从屋顶上如履平地,眨眼之间,蹿过几条巷道,跳下地来,没入闹市熙攘的人流里。
以后的日子里,他也不知道换住了多少地方,始终躲躲藏藏,住二三天就走。天气是一天天热起来。那僧人和他都把随身穿的棉袄脱下扔了。僧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匹马,把他搂在怀里,打马狂奔。这样,他们白天骑在马上赶路,夜里露宿马肚子下。一天,他和僧人来到一个小镇,住进了一家客栈。又来了一些僧人,还有一些道士。新来的僧人和道士,还带来了另外两个和他同龄的男孩子。
其中一个男孩子特别神奇,因为他一来,大人们都围着他转,对他的关照很细心。一天那男孩子瞅个空子,来到他的面前说:“我叫崔盛公,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能告诉你。”吴育奇说。
“为什么?”崔盛公回答。“他们不让你告诉我吗?”
还未等他回答,过来一个僧人,连忙把崔盛公领走了。他望着被大人们呵护的崔盛公,想不明白眼前的事情。
在客栈里住了很长一段日子,似乎在等什么人来。大家都围着那个叫崔盛公的男孩子转,倒把他和另一个瘦弱的男孩子忽略了。于是他和那个瘦弱的男孩子玩在了一起,并且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钟福山。
又一天,来了一群僧人和一些道士。大人们躲在客房里好几天都没有出来,连崔盛公的影子也看不见。几天过后,大人们才溜出房间,崔盛公也在院里疯跑了,对他的关照明显懈怠了,崔盛公终于可以和他们在屋外玩了。但是他吴育奇却被隔离起来了,问了他爹他娘的一些事情,大人们拆开他纽襻里的半枚铜钱,拿去了好几天才又缝回他的衣襟里。他被严加看管起来,就像崔盛公来时受到的待遇。
一天,一个面善的年轻道长来到他的房间,对他说:“你叫吴育奇吗?”道长讲的是江西话,他有一多半听不懂。
“我叫吴育奇。”小吴育奇一口苏南话,软软的吴语,让道长听得也很吃力。
“你爹你娘都已不在人世了,孩子。”道长把手抚摸着小吴育奇低下的头。
过了很久,吴育奇才抬起头来,眼里禽着泪花:“我不能回去了吗?”
“是啊,回去很危险。”道长说。“我们还要继续南下,到广州去,明白吗?不过,不管你以后身在何方,为师要你永远记住你来自苏州府安吴县青石桥杨柳湾。你给师傅磕头吧。”
吴育奇当即跪倒在地,向董扶与磕了三个响头,爬起来说道:“他们也跟我们走吗?”吴育奇说。
“他们是谁?”道长说。
“崔盛公,还有钟福山。”吴育奇说。
道长脸色变了,说:“以后不要跟他们玩,知道吗?你的身份不同了。”
十三,雕龙剑谱(2)
蓦然间,四周的屋顶上面出现了许多带刀的蒙面黑衣人。屋里的僧人和道长们都仗剑跳出屋外,形成对峙局面。
一个个黑衣人跳下地来,院里已经杀成一片。但他们始终无法靠近几个孩子所住的客房,更多的道士和僧人手里拿着长剑,守在门前。
一个大汉扒下蒙面的黑巾,嚎叫道:“‘大方阁雅’的道士董扶与听着,别跟少林寺的秃驴搅合一起,不要以为你们两大派携起手来,就可以对抗朝廷。今儿我们天煞剑的人都到这里了,交出你手上的人,自有你的好处。”
黑衣大汉说对了,眼前的道士们都是来自“大方阁雅”。那“大方阁雅”在贵州大方县北,乃一代名士、武当松溪派第四代传人陈贞石的所居住的地方,董扶与和夏枝溪是他的弟子。陈贞石号通九道人,本是江西人,一生喜爱游历天下,壮年时随戚继光平倭,解甲后寻师会友到了贵州的大方阁雅,为当地的风光所迷,娶妻扎根下来。
个儿高高、长得像一个虾米的夏枝溪道士在院里回骂道:“黎礼三,何必拉大旗糊弄我们呢?咱们也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若能起各自的主子来,未必在你们之下,你们何曾又代表朝廷了?”
一个僧人背着崔盛公从屋里冲出,捉对厮杀的人没有想到僧人带着孩子不从房顶逃,而从正门走,一时没有了主张,眼睁睁地看着道士背着孩子从人群缝隙中冲出,等到四周屋顶布控的黑衣人反应过来,跳下屋顶,早有人截住厮杀,那僧人已经冲到前院,但他身后还是跟去了一大群黑衣人,僧人把崔盛公放下地,一掌一个,把一拥而上的黑衣人打翻在地,趁黑衣人攻势稍微一迟缓,背起孩子冲出院门。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追出门外。一些道士和僧人也跟着杀出去了。
“屋顶上的人都下来,给我一间间房子搜,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院里还藏有一个孩子。”还是那个黎礼三在说。
一个道长背着那个瘦弱的孩子钟福山冲上了屋顶,院里又响起喊杀喊打的声音和人们上房的脚步声并渐渐远去。
过了好一会儿,院里安静下来了。
屋里,董扶与道长对男孩吴育奇说:“记住,孩子,追杀我们的人,是“天煞剑”的人,他们并非与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也是出于无奈。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指使他们的人都是谁。好了,现在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们了。”道长把吴育奇紧紧搂在怀里。小吴育奇过度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后,在道长怀里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全黑了。吴育奇翻身起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董扶与道长守在他的床前。连日来的奔波,东躲西藏,一种举目无亲、伤心之极的感受涌上心头,不由得放声大哭,哭得山响,道长没有劝阻,让他尽情哭泣,尽情宣泄,这是人最正常不过的表现,无论大人还是孩子,连遭变故不大哭一场不足以把心里的悲苦抖落出来。好一会儿,吴育奇的哭声才渐渐住了,不时还抽泣一下。
“好了,孩子,我们也该走了。”道长说,脱下身上的长袍,搭在孩子身上,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推开窗户,越窗而出,两个起落,纵上屋顶。
头上一弯月亮,照出四周黑黢黢的一片屋顶、阁楼,也照出前方一个高大的人影。他已经在屋顶守候多时了。
董扶与浑没有看见那人影似的,搂着吴育奇闯过去了。那人影展开双臂当即扑过来,董扶与把盖吴育奇身上的长袍撩起,抱着孩子一个矮身,那长袍灌满了风,人立而起,道长把长袍推向人影,那人影闪开一边,长袍竟然回过身来,又打着旋地扑向人影,人影又闪开了,长袍站立不倒,与人影对峙。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董扶与搂着孩子斜刺里冲过屋顶跑远了,那人影觉得面前的长袍像人虽能打转,却有诸多古怪,一腿踹去,长袍软软地蹩下去了,人影把长袍捞在手里,才发现纠缠他的是一件长袍,回头一看,董扶与已经没有了踪影。夜空里响起他狂怒的哀嚎声:“董扶与,你就是逃到天边,我黎礼三也绝不放过你!”随后,他伤心地抹了一把眼泪,“我想放过你也不能啊.”
其实,董扶与就在不远处,一手搂住孩子,一手挂在拐角处的屋檐下,托起两人的重量。他使出自己独创的壁虎功躲在暗处。
黎礼三沿着屋顶向前追去,他的身影很快没入夜色里。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三,雕龙剑谱(3)
董扶与再次纵上屋顶,搂着孩子无声地原路回到客舍。这一住,就是半个月,其间又换了几次客栈。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日子的奔波折腾,董扶与终于带着吴育奇辗转来到了广州番禹,在城东闹市里结草为庐,这样住了好几年,师伯、师叔们都找来了,才盖起了一座道观“云庐寺”。每日里吴育奇跟着师董扶与观主学功夫。在他12岁时,寺里来了好几个男孩子、女孩子,他们中就有后来一直追随他左右的师弟魏老四、彭师弟和师妹邝自珍。几位道长中有一女性道长叫邝桂芬,是以收录了女弟子。道观里有了孩子们的笑声、打闹声。练功之余,他也掏出他的竹笛吹玩一会儿。但凡孩子们间有了争执,闹到师叔、师伯甚或观主那里,总是师弟、师妹们的错,时间一久,大家都让着他,护着他,还好的是,他也不在师弟妹中耍狂。
一天,观主董扶与把他叫去了,拿出一本剑谱,上书“雕龙剑法”。他说:““奇儿,听说这是昔年太祖出家黄觉寺时,师傅要他练的剑术。太祖将剑术修炼在身后,便离开寺庙闯荡天下了。太祖以天下为己任,身怀绝技,深藏不露,故能成就王业。若说这剑谱,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这正是“雕龙剑”非同寻常的地方。大智者,实不足为庸者道也。为师要你学了这剑术,成就一番事业。”
吴育奇深感不解,学剑就学剑呗,拉出太祖作甚?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有师傅教我,这“雕龙剑”还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
董扶与严肃地说:“这完全取决于你,没有人教你,你自己慢慢琢磨吧,练成啥样是啥样。不过为师会密切关注你的进展。”
“为什么,师傅?我完全听不明白你的话。”两人相处日久,彼此的口音都有所中和,理解上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困难。吴育奇说他听不明白,是指师傅怎能叫他自个儿练剑呢?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董扶与说:“问得好,我心里也有许多个“为什么”解不开。我们师徒二人慢慢自个儿解。要你自己练剑,不是为难你,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好自为之。”
自此,吴育奇每日学完师傅教的功夫,还要挤出时间琢磨“雕龙剑法”。他很快觉出这剑法的荒唐之处来,越往深里走,招式越是不可理喻。应该劈刺的地方,挽了一个剑花归于无影,那不是让人攻进来不做丝毫的防守?但小吴育奇也从中尝到了思考的乐趣。当他把后一个招式学全,再把前一个招式结合起来,他隐隐悟出其中连贯的妙处了。但雕龙剑法练到第二层,再也没有丝毫进展。师傅叫他别贪快,把前面领悟到的招式练熟再说,自会触类旁通。日子一天天波澜不惊地流逝,“雕龙剑法”的一二层境界,他已经烂熟于胸,每当他在寺院里挥舞“雕龙剑”时,霞光撒满“云庐寺”,照得寺里一片喜庆气氛,引来一群灵鸟飞落寺里的树上欢鸣不已,董扶与师傅的脸上既喜又忧。
吴育奇把剑谱背得烂熟,那册子终日带在身上很不方便,丢在家里吧,师傅又要他切莫让人偷走了。他把烦恼给邝师妹诉说,邝师妹当时没有说什么,过了好几天找到他说,她有办法了,她写了满满几页纸的古怪符号,说这是女书,邝桂芬师傅教她的,把雕龙剑法抄写成女书,谁也看不懂,不就安全了?吴育奇大喜,当即要师妹把剑谱抄写成女书,然后把原来的剑谱烧毁了。那女书就交给师妹保管起来了,有时心里对剑法招式有疑惑,还与师妹捧着女书一道参详。
三年后,董扶与师傅和师叔夏枝溪带着吴育奇去了福建福清县的南少林寺。他在那里又见到了崔盛公和钟福山。
南少林是由北少林分出来的,元朝初期,蒙古人南下,北少林为了避免战乱把少林寺毁掉,而叫一部分弟子南下,再建一个少林寺,这样不至于使少林寺完全被灭亡,所以就有了南少林寺。明朝立国二百多年以来,南少林寺在明初无意间参与了一件惊天大事的策划和行动,尽管不断遭致朝廷或明或暗的打击,但寺僧们坚守自己的善举和信念,毫不气馁。当时,太祖的皇孙朱允炆继位,是为建文帝,不到几年因为削藩招致诸王反叛,发生了靖难之役,朱允炆的四叔、后来的成祖朱棣带兵打进南京,年轻的天子朱允炆仓皇出逃,逃到福建泉州,泉州开元寺的僧人们窜连了福清少林寺的武僧们挺身而出,相助朱允炆逃亡。岁月流失,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这段历史也已经湮没于岁月的长河中。
吴育奇不知道师傅们为何要带到福清来,他心里多了一个心眼,默默观察。
十三,雕龙剑谱(4)
十二、三岁的崔盛公已经长得高大威猛,话语之间更加地盛气凌人。比较之下,吴育奇身形单薄,方正的脸膛,与其说是练武之人,不如说更像是个谦谦君子,举手抬脚间自有一种不凡的气度。师傅董扶与带吴育奇到此,是要与崔盛公比试武艺。吴育奇心里又一个不解,这是为何?
南北少林寺的功夫以南拳北腿闻名于天下,门下人才济济,更汇聚了三山五岳豪杰侠客,功夫冠盖天下,是以领袖群伦,江湖上一呼百应。
现在,董扶与和夏枝溪带着吴育奇到了东张镇的少林自然村,进入村里,但见齐云山脉高耸入云,云与山齐,气势巍峨,五老峰形似河南嵩山五|乳峰,整个地形地貌与河南嵩山少林寺大致相似。
祖明住持带着一干师弟、门徒盛情迎接董扶与师兄弟的到来,领着客人遍游各处僧房。来到大雄宝殿,祖明住持手里捻着佛珠,考究了吴育奇二年来的所学,深为满意,而对另两个孩子崔盛公和钟福山,则非常的冷淡。祖明这时也已到花甲之年,只是两个孩子的挂名师傅,他的小师弟祖行正当壮年,一直代他向崔盛公和钟福山传艺,而大师兄祖勇早已死了。这就让人奇怪了,祖明住持不喜欢自己收留的弟子而喜欢别人的弟子,而且这个弟子还是别门别派的弟子。崔盛公脸上的表情,甚为愤慨,他在南少林寺一定过得不开心。钟福山倒是一个童心烂漫的孩子,与吴育奇相见如故。吴育奇心里纳闷,这一切到底是为何?
崔盛公一步蹿下大殿,在殿下摆开一招少林龙拳的“龙飞天”,以象形拳向吴育奇展示,那意图太明白不过了,来啊,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比试比试,让在天的至尊至圣的大师们评评。他已经觉察出面前这位与自己同龄的少年与自己干系甚大,他只有斗败了对手,才会找回师傅师叔们的爱。来少林寺以前,他曾在一群乞丐堆里日子过得多么开心,来了一群和尚在他的破衣襟上一阵搜索,搜出半枚一文钱的“洪武通宝”,从此他告别了过去的生活,得到了和尚们的精心呵护,但也尝够了让陌生人追杀的苦恼,到处躲藏。但不管怎么说,让人关照的感觉真好。再后来,他认识了钟福山,认识了吴育奇。他多了一个心眼,知道了他们都有半枚一文钱的“洪武通宝”。他开始努力琢磨大人的世界,但让他苦恼的是,他努力按大人们的要求去做,却总也不能讨他们的欢心。
“不是要考较你们的少林和武当的功夫,”祖行喝住崔盛公,“今天的考试很特别。”
“不,就考究考究他们平时所学,不然怎么分出他们的悟性和心气的高低。”祖明说,他见到崔盛公旺盛的斗志,心里一动,改变了初衷。龙拳是金元时期秋月禅师所创,崔盛公以此迎敌,极合祖明住持的心意。
主人已经跃跃欲试了,客人当然不能让场面冷落。董扶与把爱徒吴育奇唤到身前,叮嘱一番,就让他下场了。
吴育奇双掌带风,使出纯阳拳相抗,心中默念“风吹荷花”的心诀,双掌宛若出泥的亭亭双荷,风中摇摆不定,意象极美。武当功夫源于道家,老子讲“一”,讲道,纯阳拳的仙味浓极了。
崔盛公一声龙吟,藏头露尾,飘忽不定,已经攻到吴育奇身前,跟着一个“龙形手”,拿住吴育奇的右掌,吴育奇猛喝一声“飞云流水”,以慢打快,甩开崔盛公的纠缠。崔盛公看看拿不住吴育奇,对龙拳失去了信心,嘎地一声鹤叫,由龙拳变为鹤拳,双“翅”猛打吴育奇,吴育奇好不容易才甩开崔盛公,祖明大师的眼睛暗淡下去了。
崔盛公再次使出蛇拳缠上来,把吴育奇双臂、双脚缠死,一眨眼功夫,崔盛公使出秋月禅师所创的龙、鹤、蛇三拳,场面极其难看,总算把吴育奇制住了。他得意之极地拿眼睛去看祖明师傅,哪知师傅把头调开去了。
毕竟是孩子,承受力差,吴育奇见不能脱困,慌了,无奈之中想到雕龙剑法上去了,管它有用还是无用,现在只有头部还能动,他把脑袋一摆,猛劲十足地“刺”向崔盛公胸口,其实是撞向崔盛公,不要说脑袋了,只要能够供他支配的,他都会当剑使出去,雕龙剑法深入他的骨髓里了。崔盛公贴得太紧,经吴育奇这一撞,手脚松开了,站立不稳,带住吴育奇往后便倒,吴育奇手得了空,仍然以掌为剑,挽了一个剑花,弧旋力的作用下竟把自己带起来飘向空中,等崔盛公从地上跳起来,还要冲向吴育奇时,众人分明看见吴育奇缓缓落下地时他的头上雾气蒸腾,这样的情景不要说众人是第一次看见,就连与吴育奇朝夕相处的董扶与师兄弟俩也是第一次看见。
祖明师傅喝道:“住手!逆徒不得对贵人无礼。”
这一声大吼把两个正在搏击的孩子都赫坏了,愣在当地。这时,崔盛公也看见了吴育奇头上缭绕的雾气渐渐聚拢、拉长而成形,宛若一条青龙盘旋,好一会儿才散去。
吴育奇见众人的目光都瞪着他,更加慌乱。“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他说。
祖明住持飞步上前,双手搂住吴育奇,语无伦次地说:“孩子,不,殿……殿,不不,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是我们的希望。我们……”他眼里滚出泪花,说不出话来了。大殿里,在场的人都热泪滚滚。
“慢,”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在大殿外响起。只见一位年事已高的寺僧大步走进来。他是当下寺里辈分最高的玄究禅师,平时都在藏经阁埋首浩如烟海的经书、典籍的翻译、整理工作,不过一年中有好几个月不见他在寺里。他去哪里了?人们都不知道。祖明住持都不去过问,谁还有权利去管那闲事?
祖明以下的寺僧见一向独往独来的玄究禅师走来,都深感不解,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当然是与吴育奇的到来有关。因为人们私下传说玄究禅师对雕龙剑法略懂一、二,除此而外,寺里的寺僧都对雕龙剑法一窍不通,确切地说来,大伙儿连雕龙剑谱都没有见过,又怎么谈得上通晓这一剑法呢?
玄究手腕一翻,手臂内侧里亮出长剑,众人四散开来,玄究手中剑往上一扬,人已跃起半空中,看不清是剑托人,还是人托剑,人与剑在空中一连串的翻滚,直把人看得心惊胆颤,这哪里是一个古稀老人,分明是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郎!
玄究落在地上,又是一连串的剑花,层次鲜明的剑影收拢了,再泼撒出去,空中宛若展开一张天网,罩住身前东西南北。人走网移,玄究便是那布网的人。
众人恍若梦中,玄究禅师收剑吐气,把剑递给吴育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无声地站开去了。
董扶与师兄弟俩捏了一把汗,看徒儿吴育奇脸上有一种喜出望外、豁然开朗的神情,他接过玄究禅师的剑,一样地人跃半空中,人与剑空中翻滚,然后剑花织网,人走网移,不同于玄究禅师的是,吴育奇头上龙气又开始显现,众人这次看得仔细,不再怀疑吴育奇这孩子身有异秉,不同凡响。
吴育奇剑光灵动,源源不断,远比玄究禅师展示的还要多,直到进入雕龙剑第五层境界,手里的剑方才缓下来了,不知下一步应该如何定夺。
玄究禅师大喜,上前搂住吴育奇说:“走走,跟我到藏经阁去,我们爷儿俩一起琢磨。”不由分说拉着孩子走了,众人觉得这玄究禅师比一个孩子更可爱,未加阻拦,任由他们去了。
董扶与满怀期望,现在孩子的身份已经确定无疑了,他希望玄究禅师能够沿着这条思路走下去,给大家指出以后该怎么办。但是,他失望了,玄究只是一个武痴,与吴育奇天天在藏经阁里琢磨雕龙剑法,至于他是怎么搞到的雕龙剑谱,大家不得而知。董扶与住在南少林寺期间,祖明住持倒是对收留的两个孩子崔盛公和钟福山做了安排。钟福山来自四川宜宾一个殷实人家,决定送他回老家,崔盛公无处可去,正式收他为徒,法号清心。
董扶与师徒三人在东张镇住了好几月,要么跟玄究禅师大师呆藏经阁里琢磨雕龙剑,要么跟祖行大师切磋拳法。此时的少林功夫,已经从棍法向拳法演变。师徒几人也不能说没有收获,至少,大家把希望寄托在了吴育奇身上。至于以后会有什么变化,那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回到番禹,吴育奇受到更加细心的照料,就连小师妹邝自珍也不敢使性子了,百般地讨好他。而吴育奇的雕龙剑法突飞猛进,越过了第五层境界,然后他又陷入停滞不前的困境中。又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他在南房前练剑,一个黑影无声地飘落南房的屋顶,望着他练剑。在先,他并没有在意,因为师傅或师叔们都常常站在屋顶上看他练剑。一种异样的感觉使他身一侧,有什么东西从身前飞过去了。他收剑挡在身前,感觉又有什么物事正面飞来,他当即挥剑去迎,“铛”地一声,利剑磕飞来物,随后身前身后、东西两侧都有物事飞来,吴育奇抖擞精神,以意驭剑,挽起漫天剑花把自己守护得水泼不尽,突然一个物事从空中落下,他收剑不及,那东西打在头上,他手一抄,抓在手里,感觉是一方挽成结的男人头巾,回头一看,屋顶上的黑影消失不见了。吴育奇大惧,刚才眼前只有那屋顶上的黑影,未见他杨手,却有物事袭来,虽然四面八方都守住了,但最后还是让人击中头部,黑影是什么来头?对云庐寺是否有歹意?他的身法虽与师傅、师叔们无异,但比他们高了许多,简直不可相提并论。当时已经深夜,师傅师叔们都已歇下了,不便禀报,吴育奇闷闷不乐地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第二天一早,小师妹邝自珍来敲门,说师傅让他马上去。
他匆忙赶往师傅住的绿亭居,一个六十多岁的道士坐在大堂上首高谈阔论,师傅师叔们都拱手垂立一旁。道士见吴育奇去了,停止了说话,双目炯炯地扫视着他。
“奇儿,快过来拜见过你贞石师公。”师傅董扶与说。
师公大驾光临,吴育奇连忙上前几步,跪倒在道士面前说:“徒孙吴育奇拜见师公。”
高谈阔论的道士正是武当松溪派第四代传人陈贞石,壮岁时随戚继光平倭,一生喜欢四海云游。他微微点点头,说:“起来吧,小小年龄,星夜练剑,难为你肯如此用工。”吴育奇听了一愣,这就是昨夜突袭自己的黑影?不然他为什么要提星夜练剑?是了,他出手偷袭他是要考查他的功夫?吴育奇爬起来,站立末尾,不敢抬头。
几天后,师公告辞,吴育奇跟在师傅师叔们身后送他出寺。陈贞石把董扶与唤到身边说:“这几年云庐寺的名气越来越大了,以后更要谨慎行事。你们不爱走动,江湖上已有传言说,建文帝十一代孙现身广东,山雨欲来啊。”他说完,很有深意地看了吴育奇一眼。
一天午后,几个孩子在后院南楼前缠着吴育奇展示雕龙剑法,前院北搂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便见师傅董扶与、师叔夏枝溪蹿进来,两人一手扯一个,把吴育奇和邝自珍等夹在掖下,越过院墙而走。寺外一片民居,董扶与和夏枝溪各夹着两个孩子在屋顶上奔走,落下地时,已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一条小船停在那里。董扶与师兄弟俩放下孩子,让孩子们都上了船,对师弟夏枝溪说:“你领着孩子们走吧,去广西柳州。”说完转身就走。
夏枝溪说:“不,我们在前边的桥下等你一起走。”他跳上船,把船撑走了。
小船驶到前边桥洞下藏起来。两个时辰过去了,天快要黑了,董扶与还没有露面,几个孩子大气不敢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也不敢问。云庐寺那边的天空中燃起了冲天大火。夏枝溪急了,对吴育奇等说:“你们守在船上,不要上岸,我回去看看。”他手抠住洞壁,身子向前一挺,轻飘如燕地飞出洞外。
天已经完全黑了,空中火势小了许多,但西面的天空仍火红一片。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下去,”吴育奇说。“云庐寺今天发生大事了。”
“那我们怎么办?师叔要我们别动,等他回来。”魏老四说。
“也许,也许,”彭师弟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也许”后面的话来。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等,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邝自珍小师妹说。“也许师傅、师叔正等我们去帮一把呢。”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呢?不跟大人添乱就算好了。”彭师弟说。
“你怎么这么没有自信心?那你还练什么剑?”邝自珍说。
“大家不要斗嘴了,悄悄溜回去,不要走乱,”吴育奇说。“我第一个先回,你们跟在后面,拉开距离,看情形不对,就四散跑开,千万不要让他们捉住了。”
几个孩子把船倒出来,上了岸,趁着夜色初降偷偷地往回溜了。
十四,围攻云庐寺(1)
半个月以前,师傅陈贞石突然来访云庐寺,董扶与才知道云庐寺已经让人盯上了,他私下里做了一些安排,但是没有想到事情来得如此之快,他把几个孩子安排上船了,回到寺里,北搂前宽大的坝子里,云庐寺的道士们已经跟突然来袭的黑衣人杀成一片。
“天煞剑”的人听着,”董扶与厉声说道。“我不杀来历不明之人,你们这样苦苦相逼,从江苏杀到广东,倒是为何?”
厮杀的双方都停止了手中的家伙,而道士们看见观主现身了,都纷纷奔过来,站在观主身旁,怒目而视这群闯进来的恶贼。从“天煞剑”人群里走出黎礼三,他向前走了几步停下,向董扶与抱抱拳:““哈哈,你们云庐寺做的好事,瞒得过我们,可瞒不过别人。待会儿还有人物要来会你们,别说兄弟言之不预唷。”他回头双手往下按按,“天煞剑”的人全都坐下来,他也退回去,跟自己带来的兄弟们坐在一起,不再言语。宽大的坝子里,“天煞剑”的人坐下来,几十个人只占了小小一角。
果如黎礼三所言,一队劲装侠士排成两列鱼贯进入云庐寺,与“天煞剑”互为倚角,持剑对准众道士,形成二攻一的局面。
“来者是谁,报来姓名!”董扶与大声喝道。
一位男子在后迈着方步,神情傲慢地说:“你听说过“龙珠会”吗?我们就是受龙珠会所托,前来办差。至于我们嘛,番禹地界上的一个小门派“刀虎堂”。你们武当云庐寺是响当当、硬棒棒的强龙啦,我们至多算是一条地头蛇。”
董扶与身体微微一震,这番禹在江湖上的名头虽不如东莞那么响亮,但半年之前“天煞剑”因为掌门之争而引发的内讧,竟然把武当功家南派几位道长都牵扯进去了,让武林大吃一惊,番禹虽小,却养出“刀虎堂”这条大鱼,其内部门派众多,盘根错节,实力不可小觑。现在它解决了掌门的问题,不知怎么又跟龙珠会的人搭上关系了,当然是一门心思要在江湖上挣名头了。但这就是“刀虎堂”来凑热闹的理由?
“龙珠会是何方神圣?”董扶与大声说。“我武当松溪派从不跟这等下三烂打交道。我警告阁下,“刀虎堂”不要替人火中取粟。”
“嘿嘿,名门大派身份感和咱们就是不同,但是啊,在下曾步武觉得阁下说出来的话前言不盖后语,难以服人。既是从不跟“龙珠会”这等下三烂打交道,又为何担心我们“刀虎堂”是在替人火中取粟?”
“你们要怎样?难道云庐寺是你们想来就来的地方吗?”女侠邝桂芬挺身站到董扶与的前面,“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们没有?你们暗中与朝廷作对就是有王法了?”曾步武说。这小子爹死得早,从小就喜欢玩枪弄棒,他娘怕儿子长大了走邪路,给他取名曾不武,叫他走科举考功名是正经,他对娘倒是孝顺,歇了好一阵子的枪棒,但心里实在对科举不感兴趣,让他念书好像是要他的命一样,一百个不乐意,没有几年功夫就把他娘活活气死了。他娘死后,他又恢复了本相,还把曾不武改名曾步武,音同字不同,人生的志向全变了。
“今天说什么都要你们交出人来让我们“刀虎堂”带走!”曾步武说,突然亮出功家南派的一路进招拳,一个大架扑敌,冲到邝桂芬的身前,邝桂芬只顾了与曾步武打嘴仗,哪里料想得到男人的诡计,搭话不过是幌子,来一个突然袭击才是本意。邝桂芬手上的剑当时就被曾步武拿个正着,邝桂芬急怒之下,一个转身,使自己的手肘侧击曾步武,曾步武早料到她有此着,腾出一只手把她的手剪住,邝桂芬没有多想,已经出腿了,曾步武笑嘻嘻地放开手,一跳很高,他觉得跟娘们过招太有意思了,双手温软不说,胸前两座峰耸动不已,再要是起腿踢人,个中风景实在是美不胜收,他这么淫邪地想着,再次从空中一个大架扑敌。把这女人压在身下才好看呢,他想。他好不犹豫地扑下了,邝桂芬先自软软地倒在地上,曾步武一点也没有发现邝桂芬是在使计赚他上勾,他乐坏了,结结实实地扑向邝桂芬,看看就要抓住她的衣襟,她的身躯猛然向前一滚,他仍然双爪前伸,以为女人已是他的掌中物了,哪知邝桂芬并不是向前滚,而是直飞起来,硬生生地站稳了,把剑封住上盘,一脚踏在他的背上,曾步武抓了一个空,而且因为用力过猛,再也没法掌控好自己的身体,摔了一个嘴啃泥,邝桂芬把脚死死地踏住他,让他无法转身,他嘴里便骂开了:“你们云庐寺男盗女娼,都不是好东西,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十四,围攻云庐寺(2)
邝桂芬见他骂上了,气坏了,使劲地用脚踏他,一下,二下,左脚踩累了换右脚,边踏边说:“我让你胡言乱语,我让你不得好死,踩死你个乌龟王八蛋。”
曾步武口出秽语是有他的道理,他以为准是董扶与把脚踩在他背上,使他动弹不了分毫,待邝桂芬一边抬脚踩他一边骂他,他才知道邝桂芬一直在跟他单人独斗,心里才感到害怕,女人也有如此大的力量吗?这样让邝桂芬双脚轮换着踩踏了几十次以后,他再也挺不住了,“邝女侠,饶命呀。”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以至于晕过去了。
天煞剑里一个身影无声地蹿出来,剑指邝桂芬,人快剑快,已经来到邝桂芬身后,眼看就要给邝桂芬后背一个窟窿,一柄剑斜刺里伸出来,一撩把来剑挑开了,跟着手腕一番,向前几个劈刺,来人倒退不及,中剑倒下,董扶与威风凛凛地挡在师妹邝桂芬身前,还没有容他开口说话,一个身影已从空中飞到,一抖手中的长剑,漫天剑花,董扶与退无可退,豪气陡增,迎着对方的剑影升空,扭动的身躯犹如扁虎翩翩起舞,噗地一剑,把对手刺落地上,干净利落,只有两个回合。董扶与的武当剑法已经炉火纯青,再揉进他自己独创的扁虎功身法,现在为形势所迫,一出手就有斩获,江湖上传闻的董扶与的两虎功所言非虚。这两虎功,一为壁虎功,曾经为逃生在客栈展示过,二为扁虎功,现在为保护师妹邝桂芬也使出来了。
邝桂芬回过神来,才知道师兄救了自己一命,她再次仗剑站在董扶的前面。“师兄,我们杀过去,把这些王八蛋赶出去!”她回头说。
“好啊,难得师妹如此豪情壮志,师兄跟你在一起。”董扶与说。
邝桂芬长剑在手,步伐坚定,向“刀虎堂”的队列冲杀过去,她还未与“刀虎堂”接阵,董扶与已飞掠过她身前,空中落下,后发先至,杀入“刀虎堂”的队列里,如虎驱羊,横劈竖刺,所向披靡,邝桂芬紧跟他身后也杀入重围,尽情劈刺。“刀虎堂”哪里还有人敢上前对阵,被杀得四散奔逃。董、邝二人并未施重剑,只是想把他们轰出寺庙,但“刀虎堂”的人就是不往外逃,跟董、邝二人兜圈子。奇怪的是,近在咫尺的天煞剑只作壁上观,眼前发生的事情好像与他们无关。既然黎礼三按兵不动,董扶与和邝桂芬也就不扩大打击面,专拣“刀虎堂”的人打击。
两个道士手握佛尘在前开道,十多个大汉在后簇拥着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郎进入云庐寺,来到北院。那少年仪态华贵,肩上搭一方红锦,两位道士眼见院里厮杀得热闹就要挥舞佛尘加入战团,他摆摆手阻止住了。他静静地看着董、邝二人把天煞剑的人追杀得满天飞,不急不躁,小小年龄竟能如此沉得住气。
这时,董扶与发现又有新的敌人到来,丢开身边的弱敌,迎向少年郎。
少年郎双手向董扶与拱一拱,说:“董前辈近来可好?”
董扶与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刀虎堂”的少年掌门沈少国?哎呀,有你们“刀虎堂”存在,我怎么好得了?你看看,我们云庐寺被糟蹋得什么样儿了?”
少年掌沈少国笑笑:“云庐寺早晚有这一天,有人瞟上你们了。阎王要你二更死,无常不敢三更来。我们不过是代人做恶鬼罢了。”
“想做索命鬼?”董扶与恶狠狠地说。“那要看看你们“刀虎堂”有没有这等本事!”
“好啊,我们比划比划,”沈少国说,身形飞快地前移,一张脸已经凑到董扶与眼前,小眼瞪大眼。“董前辈说说,我们该怎样比划?”
董扶与一愣,还未回答,那张脸骤然远去,人已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仿佛他不曾挪动过一步,倒是董扶与看花眼了。
十四,围攻云庐寺(3)
“董前辈怎么啦?在你老面前亮了一手三脚猫功夫,不至于把你吓着了吧?”沈少国笑嘻嘻地说,“这一次让你看清楚了,有什么好害怕的呢?”说完,他身体慢慢前倾,突然快捷无伦地前移,又把一张脸凑到董扶与眼前,眨巴着小眼睛瞪着董扶与,董扶与伸手一捞,那张脸像施了幻术一闪到身后了,董扶与转过身来,那小子转得更快,又闪到前面去了。董扶与挥动钢剑一个快速旋转,身前身后都不见少年了。他才抬头一看,少年郎人已飘在空中,飞起一腿踢到,董扶与挺剑去削,只听那少年哎唷一声惨叫,董扶与慌忙收剑,少年郎原来使诈,一腿蹿到他脸上,董扶与往后便到,等他爬起来,满脸鲜血,面目狰狞,七荤八素,脑袋晕沉沉,少年郎还是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一脸笑嘻嘻。董扶与摇摇晃晃,看看又要倒下,邝桂芬奔到他身后,搀护住他。董扶与轻轻推开师妹。
“好一个“芦苇渡海”的轻功,你是从何处学来?”董扶与吐了一口血水说。他知道达摩祖师渡海东来,就是踩了一条芦苇飘来。这一神技达摩祖师没有传给弟子,少林弟子便私下揣摩,经历代大师完善,便有了这“芦苇渡海“的轻功。脚下的芦苇是没有了,但身体轻若芦苇漂洋过海的奇妙,换了施展的空间,脚下没有了惊涛骇浪,讲究的是人在空中如何运气、提气,越发地神乎其技了。脚法快,身手就快,身手快,自然处处制敌于无形。
“不愧是陈贞石的大弟子,见多识广。怎么你不会啊?可我不想教你,教我的人呢,也一定不乐意收你这样差劲的弟子。踏破铁鞋无觅处,雾锁深山聆佛音。城里的生活就一定比我们乡下好吗?我看不见得。”
这小子得意很哩,他是在向董扶与表明,作为山里孩子的他,一样有别人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一样可以修成正果。
“我知道谁教你的功夫了,不过此人十多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了,他怎么还能教你这愣小子呢?一百个不明白,完全不明白。”董扶与摇摇头。
“别从我嘴里掏什么秘密。你交出来吧,”少年郎发觉自己说得太多,把话题一转,直奔主题。
“交什么?”董扶与平静地说。
“交人啦,一个出生苏南的小屁孩。”
“没有。”董扶与直截了当地说。“我看小屁孩你也是。”
“那就莫怪我小屁孩心狠手辣。”少年说。“跟我搜,搜不出来,就烧,烧掉这寺庙,我看他还藏在哪里。”少年郎气急败坏地对手下发令道。
天煞剑和“刀虎堂”的人活跃起来,满院子一间间僧房搜索,刚才被董扶与和邝桂芬放倒的三个人现在也爬起来了,曾步武伤势较重,盘腿坐在地上运气给自己疗伤,另二人一瘸一拐地溜到少年掌门身后站住了。
天渐渐黑下来,内院的两处阁楼烧起大火了,看来天煞剑和“刀虎堂”的人一无所获,所以防火了。大火蹿上天空,使得邝桂芬和云庐寺的道士们怒不可遏,再次与天煞剑的人厮杀起来。这次就没有什么便宜可拣了。因为刀虎门也加入了厮杀,还有两个道士相助。少年掌门把董扶与看得很紧,院里的形势很快一边倒,道士们全都被打趴下了,邝桂芬急了,冲过去,又和天煞剑的人厮杀开来。
夏枝溪一阵狂风地卷进来,手中的长剑直指少年,刚才少年和师兄董扶与厮杀的一幕他躲在远处看得明白,所以一出手,就找准少年进攻。
董扶与见师弟来到,顾不得颜面,当即也出剑奔向少年,两只剑一前一后夹击少年,那少年一声“我的妈呀”,往上一纵,董扶与跟着跃起,师弟的剑从身下刺过去,董扶与往空中伸出大手胡乱一抓,手中有物,与少年双双落下地来,火光下细瞅见是一方红锦,另一头被攥在少年手里,少年郎放了红锦,董扶与也就随手把红锦掷出,少年郎蹿过来一把接过那方红锦说:“谢谢还我兵刃。”董扶与看他肩上果然没有了红锦,再扑过去想夺回红锦。少年一抖红锦,那红锦变作一把其长无比的利刃刺来,董扶与一剑撩去,那红锦攥在少年手里比灵蛇还灵,还不等董扶与的剑碰到,他的红锦已回刺身后逼来的夏枝溪,把夏枝溪搞得手忙脚乱,飞出丈余。董扶与暗暗称奇,大喝一声,近身拼杀,少年一方红锦收回,或刀或剑,任意变换,守得严密,让董扶与找不到半点破绽。两人斗了半个时辰,其间夏枝溪猛然逼进去,刺一剑又远远逃开,逃开后一会儿又扑进去刺一剑,少年手中的红锦竟能应付裕如,不落下风。邝桂芬见二人战不下少年,擒贼擒王,她摔开身边纠缠她的人也向少年杀来,三人围着少年强攻,突然那红锦犹如蛇芯专拣弱的欺负,在邝桂芬背上扎了一下,回头一拂,又舔着了夏枝溪的双眼,邝桂芬重重地滚落一边,而夏枝溪捂着双眼远遁。
十四,围攻云庐寺(4)
“龙珠会的人到。”有人大喊着跑进寺里,便见到有一大队的人来到前院。
董扶与一步跳出战团,少年也没有追杀,停留原地。寺院里的人们都停止了厮杀,想看看这龙珠会的人都是什么来头,有什么能耐。
一队彝族男子手里举着火把开路,几个彝族打扮的少女,簇拥着一个头戴斗篷的人跟在后面。想来斗篷下的人也是一个彝族人。
董扶与大感意外,龙珠会的人怎么会是彝族人呢?
少年见了戴斗篷的人,十分恭谨地上前说:“何劳龙主亲临,我“刀虎堂”答应下来的事情,那是一定照办到。”
“好啊,今天我就坐镇这里看你把事情办成。”戴斗篷的人讲的却是一口京城话,这就更稀罕了。他的声音异常地苍老,但十分地蛮横无礼。
少年不悦地说:“龙主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刀虎堂”可不是龙珠会的下属。”
那声音依然很霸道地说:“不错,你们不是我的下属,可我要是把“刀虎堂”的那玩意儿亮出来,嘿嘿,“刀虎堂”的人都会站到我的大旗下,你只有卷铺盖走人。”
少年气极了,说:“那你就亮出来吧,看你把小爷我怎么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从山里来,还回山里去。”
“你永远不会回去了,你现在的感觉好着哩。快快替我拿下这些臭道士,我自然会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董扶与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难怪刀虎门和天煞剑要为龙珠会卖命,原来是有什么把柄让人家捏在手里。那是什么东西呢?
这时,吴育奇和师弟、师妹几个孩子悄悄从后院门溜进寺里,来到前院,躲在远处的树林里偷看。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害怕,小师妹邝自珍一直在发抖。吴育奇搂住师妹,怕她出声,还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戴斗篷的人见少年迟迟不动手,生气了。说:“你不动手,我动手。”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在空中炸响:“你这怪物,老道我有意出走大方阁雅,等你好几年了,等得我的头发都白了。”一个长髯飘飘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飞出,十指如抓,向戴斗篷者扑来。
寺里的道士们都喜出望外,纷纷欢呼起来:“师傅!”
不错,来的人正是武当松溪派第四代传人陈贞石,云庐寺众多道士的师傅陈贞石,看来他多年来云游天下是有所图谋,多年来引而不发,专等厉鬼出窟。
戴斗篷的人反应极其神速,腾空而起,他的身影鬼魅般地竟然一变为十,十变为百,把陈贞石围在核心。陈贞石不慌不忙,展开太极步,在乱纷纷的魔影里游刃有余,左一拳,右一掌,力大势沉,戴斗篷的人竟不能近身,两人落下地来,少年郎挥起红锦进攻陈贞石,陈贞石挥动袍袖,卷起一阵阵狂风,让少年郎站立不稳,手中的红锦不过是一方软软的织锦而已,哪里还能当作利剑使用。
戴斗篷者一声大吼:“鬼魅魔幻掌!”他的身影在天地间拉长、拉高,一个巨型鬼魅陡然显身,如魔如妖扑向陈贞石,天地为之一变,星月归隐,阴风怒号,树梢倒伏。陈贞石不为所动,腾挪闪避,相持片刻,看出破绽,亮出武当绝学“白虹剑法”,双手合抱,飞快地转动,猛然推出,一道强光击向巨型鬼魅,继而四周被照得如同白昼,那鬼魅的身影隐去,现出戴斗篷者本人,原来他双手触动机关,撑开一身奇大无比的黑衣罩着自己,陈贞石左右开工,啪啪两掌,少年郎和戴斗篷者同时中掌,像两只断线的风筝飞出很远,坠落地上。
斗篷跌落在地,爬起来的人长发披肩,长裙曳地,竟然是一位女人,那女人见自己露了真实面目,不顾伤痛,一掠而逃。她的身法惊世骇俗,眨眼间飞向那一片树林,才要抵近,见树林子里有人,此时再不敢放肆,大骇之下,掠过树林向后院奔去。树林子里的人其实就是吴育奇几个师兄妹,反而成了云庐寺的伏兵了。
陈贞石喊一声“哪里去”,紧跟着追去了。
少年郎受了很重的内伤,想想不对,龙主要是被杀了,他永远也要不回他想要的东西了,当下挣扎着爬起来也追去了。
“师傅!我跟你来了。”董扶与喊道,怕师傅有失,顾不得师弟师妹伤势怎样了,也挥剑杀向后院了。
后院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不一会儿,全都归于平静。
阁楼已经被烧塌了,火渐渐熄了。一波三折,人们呆若木鸡,眼看刀虎堂就要把大局搞定,凭空杀出陈贞石,把形势来了一个大逆转,但决定局面的几位人物一瞬间又全部消失了。人们彼此无言地相望,此时谁先开口,谁就掌握了控制局面的主动权。
十四,围攻云庐寺(5)
天煞剑的黎礼三深先说话了,打破了沉静。“都走了,眼前这残局还得我老黎来收拾。”他这一发话,刀虎堂的人和天煞剑的人合流一处,以胜利者的姿态用刀剑逼住了众道士。黎礼三走到邝桂芬身前,邝桂芬伤势很重,但神志很清醒。“哎呀,云庐寺的美人如今伤成这样,以后怎么嫁人?算了,我送你上路成全你。”
曾步武大叫起来:“礼三兄,这是我看上的女人,你可不要胡来,我要带回去作婆娘的。”
他吐出一口淤血,清爽了许多,跳起来,奔向邝桂芬。
邝桂芬又羞又怒,一个男人要送她上路怕她日后伤残嫁不了人,另一个男人要保全她生命因为要娶她作老婆,她把剑递在自己的脖子上说:“臭男人,我死给你们看。”
曾步武慌作一团,一下跪倒在地:“我的姑奶奶,你别吓我好不好?我是真的要娶你。”
“阿欢师弟,一切拜托你了。”邝桂芬说完把剑一拉,一股血从脖子里冲出很高,邝桂芬歪倒在地,香消玉损。
曾步武呆呆地跪在那里,口里喃喃地说:“没有想到这等烈女子,我曾步武没福消受。”
叫阿欢的道士一脚踹翻拿刀剑逼住他的人,大喊一声:“我们不活了,跟这些狗崽子拼了!”一语激起千层浪,云庐寺的道士们悲愤之极,拼命了,剑剑封喉,见一个杀一个,黎礼三看这势头不好,拉起曾步武率先溜了。其他的人见头儿都跑了,当然也一哄而散逃命了,包括那些最后来到的彝族男女。
夏枝溪师叔双眼瞎了,师公、师傅一去不回。夏枝溪吩咐师弟阿欢带上几个孩子去广西柳州,这也是大师兄的主意。几年后,阿欢病死了,吴育奇几个孩子也长大成|人了。以后,吴育奇还带着师弟、师妹回过云庐寺,然而,除了一个瞎眼的师叔夏枝溪独守云庐寺外,没有师傅、师公半点音信。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天大亮了,吴育奇盘腿坐在南房上,一阵心酸,眼泪下来了。邝自珍站在他身后很久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师兄。孩提时代的伤痕,那是太深重了,对她来说也是一样。母亲一样的师傅黄桂分死了,是师傅给了她一个家,至今她梦中还常常回到那个恐怖的夜晚。
“师妹,你说,师公和师傅怎么会一去不回呢?难道当初他们让人杀了?”吴育奇说,没有回头。他早知道师妹来到他身边。哦,师妹,多年来我怎么对你的一片痴情视而不见呢。
邝自珍没有回答。“我们下去吧,让孩子们看见了我们在这里私会成何体统?”她说。
师妹的一句体贴的玩笑话,把吴育奇一下逗笑了。“好,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我们下去。”
早饭后,吴育奇把禧禄和小宜召唤到绿亭居来。
“我们打算在这里住一些日子。去辽东的差事交给你们两人了,敢不敢扛下来啊?”
还未等禧禄回答,宦小宜说:“什么敢不敢?不过是出一趟远门罢了。你们就放心吧。我和三郎会把一切办得让二位师傅满意。”
“好,我们就在云庐寺等你们回来。”吴育奇说。
十五,狭路相逢(1)
船到广州“天宇码头”,诸事顺利,广州又繁华无比,禧禄和小宜两个孩子起了玩心,用过午饭,两人离开码头,一步步向市区走去。
广州是大明王朝南面唯一的通商口岸,串连起南面好几个城市,形成一条一荣俱荣的商业链,给大明朝注入了巨大的活力。街两边的布店、当铺一家接一家;街沿下卖唱的、耍宝的,惹得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热闹非凡。小宜直奔布店,各种花色翻新的布匹让她喜出望外,最后挑花了眼,什么也没有卖,甩手走了。禧禄吩咐店伙计把小宜姑娘看过的布料都送码头上的货船,自有人跟他结账。
禧禄和宦小宜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禧禄不经意间回头,见几个熟悉的人影一闪挤进人群里不见了。他急忙去拉小宜的衣袖,小宜浑没有理会,自去路边买了一只油炸鸡翅膀,边啃边走。
“这广州的鸡翅膀就是比别处的好吃,你撕一口尝尝。”小宜说,把油渍渍的翅膀递到禧禄嘴边,禧禄皱起眉头,但在宜妹妹坚持下咬了一口,不停地点头,是觉得好吃。
二人才走到前面一个路口,小宜扔了鸡翅膀,拉着禧禄拐进了一条小街。原来一离开码头,她就觉得有人跟踪,只是没有理会,静观其变。而禧禄走了好几条街了,才觉得情况不对,小宜在心里直乐,只有她的三郎哥才这般没有心机。
一拐进小街,小宜就觉得糟了,不进来还好一些。小街很长,前面很远才有一个岔道,空无一人,无处可躲。小宜抬头一看,一边街道一家挨一家立着两层的木搂,不及多想,她指指搂屋,拉着禧禄蹿上楼屋蹲下,紧张地望着下面的街口。
沙彦子师兄弟三人慌慌忙忙地追进小街,回头望望,又往前追赶去了。
“他们怎么跟来了?谁给他们走漏的消息?”禧禄说。
“那还用问。沙彦子常来我们女校”,她觉得此话有误,不该说女校,见禧禄脸上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心头一宽,“没有见到我们,还不到处暗查我们的去想。何况大魔头崔盛公回来了,连邝校长都差点着他的道,他们岂肯息事宁人?”
“那又能怎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做我们的事情,他们做他们的事情,犯不着躲他们。”
“你真是呆到家了,三郎。这世界上恶人当道,好人受气。金刚比火焰,就看谁的道行高。这道理还不明白?我们下去吧,这里不宜久留。”
二人刚落下地,沙彦子等折返回来了,他们在前面的岔路拐进另一条更长的巷道,觉得不对,急忙回跑,老远看见禧禄和小宜跳下屋顶,沙彦子大声嚷起来:“别跑,看见你们了。”
小宜想想三郎的话也有道理,又没有做亏欠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她索性操起双手等他们过来,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们飞天上去了。”沙彦子走拢说。“你们这是去哪里呀,押着大车?雕龙帮难道在做镖局的买卖?”
“我们就不该走亲访友,给他们捎一点山货去呀?走,三郎,我们该回去了。”
“走?今天不说清楚你们去哪儿,就不要回去了。”沙彦子脸一变,凶巴巴地说。“谁相信你们是走亲戚?说呀,你们的亲戚是哪里?”他挡在小宜的身前,双手拦住去路。同时,骆冒子、葛翎子也站到了沙彦子的身边,彼此排开手来,形成一道人墙。
“凭什么要对你们说清楚?你们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呀?”小宜说完,闯将上去,禧禄却有意不走过去,看对手如何出招。
沙彦子等左挡右拦,不停后退,就是不动手,他们想等禧禄过去了,再故伎重演,把两人一块儿锁住了拿下。
时隔数月,双方再未交过手,而意识大大长进,绝不轻易出手,都在等待最佳时机一招制敌。禧禄神情好像很迟钝,至少没有斗志,沙彦子马上改了主意,心想先把这丫头拿住了再说,霎时出手去拿小宜的肩胛骨。他也不想想而今小宜的身手是何等的了得,那剑不知何时已拔出来攥在她手上,倒过剑柄来,对着来掌猛戳,沙彦子动了肝火,这丫头片子才几个月的功夫,竟如此托大,凭着剑柄就能闯过去吗?他手飞快地缩回去。“把他们两人都给我包圆了。”他对葛翎子和骆冒子喝道。
三人顿成一字长蛇,让开路来,在街中央竖排开来,等着小宜闯阵。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五,狭路相逢(2)
小宜要的就是他们成阵,当下想也没有想,硬闯过去,三人的一字长蛇哪容她通过,头尾扣过来,小宜姑娘飞身跃起,高过三人的头顶,没有想到三人撒手,以沙彦子垫底,一个个身形相叠,蓦然变成一堵高墙,挡在小宜身前。小宜一口气提不上来,跌落在地。几乎在小宜落地的同时,禧禄出招了,他把身体横飞出去,直擂“高墙”,那堵“高墙”当即垮塌掉了,不注意细看还以为禧禄真把三人撞飞了,其实三人遇强变阵,自行拆了“高墙”,落地后随即牵手,张开一个大圆圈,把禧禄锁在中心,禧禄往高,那大圈也往高,禧禄蹿低,那圈子也紧跟蹿低,禧禄怎么也闯不出去,圈子最后收缩拢来,把禧禄和小宜都圈在里面。
“怎么样啊,逃不出你沙爷爷的法网吧?”沙彦子得意非凡,恶狠狠地说。“今天我们爷们要犒劳犒劳你们。”他递了一个眼色给骆冒子和葛翎子,三人箍着禧禄和小宜一齐使劲,逆时针地旋转,他们的人越箍越紧,让禧禄和小宜丝毫动弹不得。
小宜骂道:“卑鄙,无耻。我看你们怎么回去给吉婷大师姐交代。”
沙彦子听小宜提到吉婷,停下来。“哟,你不是最恨吉婷大师姐吗?怎么想到搬她出来救命?”你这丫头是我见过最鬼精的,今后一定是一个大妖精!”
禧禄不做一声,凝聚内力去试膻中|茓,顿时便有江潮滚滚,倾泻而出。这孩子从此进入武功的上层境界,对自己体内的内力掌控自如。
沙彦子一边与小宜打嘴仗,一边却没有忘记观察禧禄的神情,见禧禄的身体暴涨,自己的手快要箍不住他了,又见禧禄脚一跺地,忙叫了一声“邪乎”,此时骆冒子和葛翎子也感到自己抱住的是一个张力猛增的大皮球,三人心领神会,同时抬升自己的身体飞起来,以便居高临下控制二人,却见禧禄稳住小宜而使二人的身体下沉,一上一下两股相反力道的作用,顿使三人构成的圈子套空,禧禄和小宜脱困而出,拔剑在手,更不手软,斜刺横削,锐不可当,沙彦子等慌忙拔出自己的剑来,哪里是两个孩子的对手,被杀得心境肉跳,没有招架几回合,只有逃命的份儿了。
禧禄和小宜押着木车,依然走水路进入江西地界。他们的木车已经变成四辆,那是离开番禺前前师傅吴育奇吩咐他们把银两分装四车,路上若遇打劫,尚有余地惑乱盗贼,不至于让人全抢了去。禧禄和小宜不敢怠慢,遵照吩咐再雇了两辆木车和两个车把式赶车,重新把押运的活儿打理一番。
沿途所见,血肉模糊的尸体漂浮江上,江水为之变紫。好不容易到了码头,木车队上岸,就近往县城赶。
街上人心惶惶,哭声、闹声响成一片。商家关门歇业,街上到处都有人家往大车装上细软,准备出逃。一些人家的房门大开,房内空无一人,早已人走室空。逃难至此的人,看看城里这样的情景,又往城外逃,跟新来的逃难人挤在一处,都为了逃命,恍若世界末日来了。
木车队在一条闹嚷嚷、拥挤不堪的街道停下来。禧禄拉着一个挑担往城外溜的男子问道:“大叔,这县城怎么啦?人人都跟躲老虎似的,要打仗了?”
“小哥,比老虎还厉害呀,贼军杀来了,说不定现在快要进西城门了。”
“贼军?哪里来的贼军?”禧禄继续问。
“陕西的宦志诚宦大王呀,杀人如麻,一路杀来,投降是死,不降也是死。你们还往城里赶等死呀?反正我们是不敢呆了。”
那汉子挑着一双儿女,慌慌张张地逃了,身后跟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禧禄望一眼小宜,小宜妩媚的脸上第一次罩上愁容。爹和娘原来是这样替天行道啊,她在想。
木车队继续往前挤,人人心情都很沉重。
“还怎么走啊?”小宜终于发话了。“随便找一处房子吧歇息吧,三郎。我们也好筹划一下该怎么办。”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十六,守城之战(1)
禧禄和小宜推开县衙的黑漆漆大门,那门发出“咣的响亮声音,门内静静的,显然人也都跑光了。“有人吗?”小宜喊了一声,和禧禄迈步走进县衙,边走边喊,从长长的秘道穿过仪门,往日的威严之地,如今阴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这父母官总不会自个儿弃城跑了吧?”她又补充了一句。
“宦大王,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啦,”里面有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说道。“替当今皇上……不,我掌嘴,为了混一口饭吃才来当差,这也是迫不得已呀。”
“县府老爷,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商民,有要事要与老爷商量。”宦小宜说,和禧禄向公堂走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从公堂大案桌下才冒出一个形容猥琐男人,乌纱帽都戴反了,待他把冒子扶正,立即端出威严的派头。“你们要见本官,所为何事啊?”他说。
“老爷不知贼叛军要杀来了?”小宜说。
县老爷听了这话身体抖了一下,“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你要事到本城来做生意,先把地皮税完了,休得听他人妖言惑众。”
宦小宜把剑拔出来,在公案上“啪”地拍响了,“当务之急,老爷想的应该是把全县的人组织起来守城,大家才有活路一条。”
县老爷顿时露出一副可怜相:‘贼军来势凶猛,叫本官如何组织人马抵抗?那不是死得更快吗?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有你发号施令就成,我们老百姓来守城门。”
县老爷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来人,见两个男女气宇轩昂,不敢发作,宦小宜狠狠瞪了他一眼,“磨蹭什么?不想死的话,跟我们上街招呼人去。”
小城面貌一变,慌乱的情景不见了,一队队难民很快被组织起来,发给简陋的武器,急急忙忙地上了城墙,严阵以待。禧禄在指点青壮男女射箭、拼杀要领,宦小宜俨然像一个总指挥,分派了妇女们煮饭、烙饼,以供军需,又吩咐凡能走动者,往城墙上搬运石头、滚木。宦小宜亲领一小队人马,仗剑四门巡视,不准街面上有人乱跑,违令者先打二十军棍。一切安排妥当后,专等贼军来攻城了。
翌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宦志诚和吉艳红率领人马杀到县城前。那宦志诚好不威风,身扣黄金甲,披大红斗篷,执大王剑。他抬头一看,城门大开,城上城下,空无一人。他把大王剑一挥,数万农民军军如潮水涌向县城。
突然四门关上,城上旌旗升起,战鼓咚咚,人喊马嘶,更有滚木、擂石打下,农民军前锋受挫,死伤无数,慌忙退了,冲进县城的一小部分人很快被收拾了。
宦志诚暗暗吃惊,自进入江西地界,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接连攻陷吉安、袁州、建昌、抚州等府县,所到之处,饥民纷纷来投,人马竟然像滚雪球似地变出数万大军。眼前一座小小的县城,竟敢螳螂挡车,浑没有把来犯的大军放在眼里。宦志诚咬牙切齿,挥手让人马停下来,先把县城围得水泄不通。
吉艳红策马沿城墙查看虚实。城上的旌旗全都没有了,听不到丝毫的动静,这座小城刚才不是向她显示了顽强的抵抗意志,她真的以为一脚可以把它踹趴下。现在,城门上偃旗息鼓,这种沉默比喧嚣更可怕,在为下一轮的拼杀积聚能量。她略一思索,打马奔回奔阵。
“大王,妾意暂停进攻,”吉艳红对宦志诚说。“先让大军养精蓄锐,埋锅造饭,吃饱了,好好休息一下。下半夜突然发起进攻,这样虚实并行,可收奇效。”
宦志诚摆摆手说:“夫人过虑了,多少城池都被我们踏平了,这样一座小小的县城怎能挡住我军的道路?夫人可下去休息了,看本王拿下这座城池给夫人助兴。”
新一波攻势开始了。农民军抬着云梯,拼命地接近城墙,城上不断有火箭扔下,烧着了云梯。吉艳红在城下看得分明,有一个女孩熟悉的身影,手持长矛,往来护城,神勇无比,已经挑翻了好几架云梯,不少兄弟要么死在她的长矛下,要么和云梯一道翻到在城墙下。她心里疑惑不定,这是她女儿宦小宜吗?她怎么会来江西的?绝没有此可能,她现在应该呆在孟府里绣花,想到这里,她心情略安。
拉锯战一直持续到夕阳下下,农民军都未能攻破城池。小城人同仇敌忾,与城共生死,而农民军远来乍到,就投入战斗,人困马乏斗志不高。宦志诚急忙鸣金收兵。他没有泄气,明日再战,眼前这座城池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急忙鸣金收军,来日再战。
十六,守城之战(2)
夜,静得可怕;一弯残月爬上树梢。
城墙上,打更人苍老的声音一遍遍在夜空里回荡:“各位乡民加强戒备,严防贼军偷袭!”
来来回回,从城墙的这一头响到另一头,这以后,一切又都静下来了。
野狼的嚎叫声又起,一狼嚎叫,百狼呼应。城墙上传下无助的哭声,压抑的对话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悲情注满每个人的心里。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城下农民军灯火辉煌的营盘,一丛丛篝火前,农民军兵将吃啊喝啊,跳啊唱啊。当篝火渐渐熄灭,大地终于安静下来了。
低沉的箫声响起来,如怨如诉,那是孟禧禄在城墙上吹奏,宦小宜伴着箫声,亮出歌喉唱响天籁一曲:
“贼兵犯境,丧尽天良,尸横盈野,烧杀抢光。若之奈何,流浪他乡,雨打浮萍,到处逃亡。哀叹乱世,心有恐慌,兵慌马乱,无处躲藏。”
那箫声和歌声,极为悲切,声情并茂,贼营里一片安静,侧耳倾听。箫声一亮,渐渐转向激昂,它在积蓄力量;歌声顿收,它在孕育感情。刹那间,箫声和歌声在高音处形成默契,
刹那间都爆发了,仿佛溃体的洪流不可阻挡:
“有志男女,切莫悲伤,贼兵来犯,要有主张,命运由我,拿起刀枪,天生我材,休让贼狂。贼势将衰,中干外强,。贼子消亡,日照朗朗。”
歌声和箫声,在这初春的寒冷夜晚唱响,城墙上再也听不见哀戚戚的语声和哭声,人们自发地汇入到歌声里,掀起惊天动地的强音,直至东方发白。
清晨,宦志诚的农民军已在城下摆开阵势,铁头宋大炮按耐不住,杀出阵前,吼声如雷:“城上的人听着,你宋爷爷破城来了。”他身形笔直地蹿起数丈,待人在空中与前方城墙持平后,头前脚后地平飞着朝城墙撞去,迅雷不及掩耳,“咣”地一声,整个人撞进了城墙里,一截城墙垮塌下来,宋大炮的身影从城墙里如大鹏折回自家阵前,才落回地面,双脚往地上一蹬,第二次向前方城池撞去,人没有影儿了,城墙上冒出第二个大洞,城头上砖块不断掉下。
农民军大营下的黄罗伞盖下,宦志诚骑在枣红马上哈哈大笑:“挡我大炮者,统统不得好死。”
一条火龙从城墙上纵下,截住发起第三次冲锋的宋大炮,把宋大炮烧得哇哇大叫,跌落地面,掉头便跑。那条火龙落下地面,收起火焰,正是三郎禧禄和宦小宜,两人挥剑守在城墙前。
宦志诚一看,自己的宝贝女儿挡在阵前,这一惊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此时,他也来不及细想,一挥他的天王剑,农民军如潮水般地向前涌去。
禧禄和宦小宜再次放出火焰,又如一条火龙席地烧来。农民军何时见过这等阵势,前队变作了后队,向后便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陆泼儿跃过溃军,直奔火龙而来。“我的孩子们,这真是你们吗?”他深情地呼喊道,但他的嗓音自饮了千寿花露酒着了吉艳红的道儿后果真变哑了,他躲闪火龙不退,为的是想要看个究竟。禧禄和宦小宜收起招数,露出真容,那陆泼儿看得明白,喜在心里,踉踉跄跄地回退,故做不敌而逃了。
眼前一个前后行为判若两人的大汉飞也似地逃了,禧禄和宦小宜大为不解,停止了追杀。
整整一天,农民军气势被夺,不敢轻举妄动。宦小宜乘机指挥乡民修好被撞坏的城墙。
当第五天的黎明到来时,朝廷发来的官军,已在离城外十里地扎下营寨,与小城里应外合,对抗农民军。
宦志诚亲自组织农民军进攻,接连挥剑砍了两名小校,组织起来的攻势一遇顽抗很快跨了。别看农民军人多势众,其实裹挟了不少难民、流民,如一群蝗虫,杀到哪里,吃到哪里,其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官军抓住机会反攻了,禧禄和宦小宜也率众出城,两面夹攻,陆泼儿在农民军阵后高喊道:“我们被打败了,快逃啊。”农民军再也扛不住了,兵败如山倒,官军乘胜追击。
吉艳红率领一彪军杀出,放过宦志诚的溃军,拦住官军厮杀,边战边退。原来吉艳红见久攻不下,多了一个心眼,另率一支军分营驻扎,与宦志诚互为倚角,有一个照应,多亏她这一安排,挽救了全军。
双方一场混战,吉艳红死战不退,官军不敢放肆追杀了,只好放过农民军。
淫雨霏霏,道路泥泞不堪。宦志成和吉艳红率领败兵沿途逃过一路又一路的官军追杀,十成|人马去了七、八成,又回到原来的二、三百人。宦志成骑在高头大马上,一眼望见陆泼儿还跟在队列里,心中一喜,看来大师哥已经无路可走了,殊不知孟岱年体内正承受着千寿花露液的折磨。
“天无绝人之路啊,”宦志成在马上哈哈哈笑起来,这是在小城吃了败仗以来他第一次开怀大笑。
知夫莫若妻,吉艳红一看宦志成笑了,就知道他心里有了新主张。
“大王为何如此高兴?说来给我们听听。”吉艳红说,有意让丈夫鼓动一下士气。
“快莫叫我大王了,夫人。”宦志成心情确实好,一点没有强装的意思。“我们把馍做的太大了,我哪里又是当大王的货。”
吉艳红大惊,在这个时候丈夫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要撂挑子。
宦志成看出了妻子的心事,说:“我们回陕西美源去,你知道那里是我的老家。这样瞎折腾有什么好?”
吉艳红一听,知道丈夫要龟缩回去,做美源王了。
禧禄和宦小宜悄然离开小城,木帆船载着他们和车队向九江进发。江面上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顺流而下,江流为之阻塞。小宜悲愤的不能自抑,在船上奋笔疾书,泪流满面,用女书对爹娘兴兵作乱犯下的罪行进行无情的挞伐。
禧禄上前观看,血脉贲张:眼前的女书文字,一撇一捺,一点一勾,三字一行,变幻无穷,像刀劈剑刺,大开大合,悲情与激|情,跃然纸上。禧禄闭上眼睛,好让自己狂跳的心静下来,他再次睁开,一目十行地看那些文字,它们全都好像动起来,跃出纸面。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雷霆轰然瞬击万里,携狂飙之力,起于无形,收于无形。禧禄大彻大悟,周身江潮翻涌,力比千钧。他拔剑而起,飞离船头,直上云空。他在蓝天上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剑光,俄而飞落江面,钢剑掀起层层浪花。小宜扔掉狼毫,挥剑离座,直飞江面,霎时两人汇合一处,在水天之间上下翱翔,时而双剑合击长空燕,时而分剑入海翻逆浪。
一船的人全都泥塑木雕地看傻了。
木帆船终于到了九江码头。
银车队下了码头,去就近的客舍住下了。
十七,纠结在心(1)
有了沿途不寻常的经历,小宜和禧禄的玩心减了大半,成熟了许多,绝不上街了,天天都呆在客舍里,准备休息两日再上路。
午后,客舍外有人闹将起来,有人要闯进来,而主人不让。小宜和禧禄走出门来,一眼瞧见沙彦子等,小宜拔出剑来,沙彦子等远远地逃开去了,说:“我们不是来找你们打架。我们是来传话,有人要见你们。”
小宜喝问道:“先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来江西?总不成你们又来江西开分馆吧?”
“开分馆是没有这回事,但有一个人吵着要我们带她来江西,当她知道她的两位学生都被委以重任,就再也不想在女校里呆了。”沙彦子说的振振有词,好像他们一路阴魂不散地跟来,全是因为另一个人的缘故。
“谁?你在编排谁”小宜警惕地问。
“吉婷老师啰。她也来江西了,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客舍里。”
沙彦子等在前面走,小宜和禧禄有意拉开一段距离。走出半条街,沙彦子等在前面停下了,抬头向路边的木楼上吆喝,小宜眼尖,看见那挂着“迎宾楼”招牌的客舍楼窗里,吉婷老师探出头来向她和禧禄招手。沙彦子等匆匆上楼了。
小宜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不由得和三郎加快了步伐。自从洛清江与吉婷老师并肩大战崔盛公,她与吉婷老师的关系有所改善。她没有想到的是,吉婷老师原来是纯而又纯,有什么事情说干就干,风风火火,不顾后果。
禧禄不想上楼去了,“我就在外面等你。”他说。
小宜责怪道:“走啊,三郎。老师来了,我们当学生的当按规矩拜见老师。”
客舍店虽小,倒也精致、干净。小宜和禧禄走上二楼,吉婷老师已经迎出来,把小宜搂住回屋里了。沙彦子等三人已候在屋里了。
小宜没有把沙彦子等放在眼里,与吉婷老师在里间的椅上坐了,细细打量吉婷老师,几天不见,怎么看,怎么也觉得吉婷老师憔悴,而吉婷老师看小宜,清秀的女孩子,精明里透着干练,心里感概造化弄人。
“你们出来,跟邝校长打招呼了吗?”吉婷首先问到。她这样问,只是出于关心,怕两个孩子贪玩,自作主张离开女校了。
“当然给邝校长打招呼了。”小宜回答,心里大为不解,难道邝校长没有跟吉婷老师互通声气?或者说在吉婷老师离开女校前根本没有机会见着邝校长?
吉婷老师接着说:“我想我该回去了。我有些想念洛容女校了。”她说这话时神情有些恍惚。这使小宜又生疑虑,吉婷老师怎么了?不像是冲着我们来的。那吉婷老师又为何离开女校一路跟来了?
“吉婷老师,你到江西来干什么呀?”小宜主动出击。
“邝校长不见了。我想她又把自己关起来写她的书了。我谁也没有打招呼就出来了,谁能把我怎么的?我想出来就出来了。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跟他们出来玩玩。”她的神情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说了一堆话后脸上泛起潮红。
“他们都是谁呀?”小宜问。
“你不喝水吗?”吉婷的双手抖得很厉害。她想站起来。
“我不渴,吉婷老师。”小宜按住了吉婷的手,吓了一跳,因为吉婷老师的手很烫,她马上又去抚摸吉婷老师的前额,额头也烧的滚汤。“你怎么了,吉婷老师。你生病了吗?”
“我想我是有点不舒服。很快好的。”吉婷说。
沙彦子急了,走进里屋,说:“你不是想问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吗?”
“啊,对了,看我的记性,你和禧禄押木车去哪里呀?这是不是吴育奇吩咐你们办的事情?”她说这话时,禧禄始终没有进屋。
小宜大声喊道:“三郎,快进来,吉婷老师病了。”
三郎脚步咚咚地走进屋里,他看见沙彦子双手握住吉婷老师的双手,把脉不像把脉,倒更像给吉婷老师运气。
“你们把吉婷老师怎么样了?”小宜双手叉腰,质问沙彦子。
沙彦子正在运气的节骨眼儿上,没有回答。
“吉婷老师明明是病了,她的手很烫。要找医师来才行。”小宜说。
葛翎子和骆冒子走过来。“你们洛容女校太差劲了,教人武功都把人教废了。”骆冒子说。
“谁废了?你说谁废了?”小宜追问道。
骆冒子心虚不敢接腔了。
“走,三郎,我们回“威虎门”,让他们请医师来给吉婷老师治病。”小宜说。
“这主意不错。”禧禄说。
葛翎子和骆冒子未及劝阻,两人说走就走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十七,纠结在心(2)
小宜和“威虎门”来的人从“迎宾楼”把吉婷接走了。服药调养了二天,吉婷的高烧退下去了,神情不再恍惚,但手仍时不时地抖动。这三天里,沙彦子三师兄弟一个都没有露面,好像是不辞而别,把吉婷老师扔下了。看看耽误了好几天的行程,而吉婷老师尚在病中,小宜和禧禄有些慌了手脚,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吉婷老师扔给“威虎门”。
吉婷老师躺在床上,看出了两个学生的忧虑,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拖累了你们。你们走吧。过几天我自己回去。我出来就是图好玩的。再玩着回去。”
“那怎么行?你一人回去我们不放心啊,吉婷老师。”小宜说。
吉婷老师听了这话很高兴,说:“那我和你们一起走吧。我们明天就出发。日夜兼程,把耽误的日子赶回来。”
禧禄和小宜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禧禄耿直,吞吞吐吐地说:“吉婷老师,我们还要走很远的路。”
“能走多远?老师也是练武之人。你们不要把我想得太娇气了。恐怕你们累趴下了,我还要背你们走哩。”
“我们要走海……路,没有几个月回不去。邝校长知道你不在学校,会生气。”禧禄脖子涨的很红、费了很大劲儿才把心里的意思表达完整。
吉婷老师哈哈大笑:“谁说禧三郎不会说话?我看他说的很好。现在我知道你们是要去哪里了。你们要去的地方是关外了,对不对?那边在跟鞑蛮子打大仗,朝廷的“红夷大炮”,一炸一大片,你们不害怕?”
禧禄摇摇头。“我爹爹不怕,我也不怕。”
吉婷老师沉吟了一下说:“好吧,我们就此分手。你们继续往前走,我往回走。不过,我还是挺生气的,吴大侠真是岂有此理,让两个孩子押着木车出来闯世界。”
“老师,是我们自己想出来见世面的,怨不得吴大侠。”
“哈哈,我们都贪玩。”吉婷开心地说。
沙彦子师兄弟来看吉婷老师了,吉婷翻身下床,扭头就走,小宜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劝住了,让她重新躺回床上。
“就当我死这里好了,我才不稀罕人家心里有没有我。”吉婷负气地说,眼泪早下来了。
沙彦子说:“我们这不是来了嘛,谁会把你丢下不管呢。”
在“威虎门”的帮助下,十多辆木车又被推上木帆船,帆船沿长江向浙江杭州进发。阳春三月,离家已经快一个月了。一路畅通,禧禄和小宜别提心情有多畅快了。这水路无疑比陆路省心多了,既安全,还可以星夜兼程。不必担心让人打劫,因为水上让人劫了去,打劫的人也不能及时脱身。照这样赶路,再有个把月,赶到目的地是没有问题了。
小宜倚在船舷旁呆呆地想心事。她脑海里始终浮现着吉婷老师对沙彦子哀怨的眼睛,她心里很不开心,谁知道他们这一路回去要闹多少别扭和争执啊。也许她该接纳吉婷老师跟他们一道走,那岂不是就可以把吉婷老师和沙眼子的事情搅黄了,沙彦子才不是个玩意儿哩。
一些陌生人溜出船舱,在甲板上走动,引起了小宜注意。看他们的模样,不像船工。一个个眼睛贼亮,像是内力深厚的练武之人。小宜有些不安了。她和禧禄一人押一艘帆船,出于安全考虑,木车队分开来装在两艘船上,运费是给足了,不许船家载别的客人随行。现在船上出现了许多不该出现的人,她该怎么办呢?她想,禧禄的船上肯定也有这种情况。得给禧禄提一个醒。
十八,中计
江南之乡,水路纵横交错,河湾极多,一眼望去,水域很宽,甚是发达,这需要撑船的十分有经验,否则极易把船走岔了。小宜见三郎的船没有跟上来,而自己的船倒是越来越快,一会儿就把禧禄的船丢的不见影儿了。小宜心知不妙。走去与船家交涉,“老大,我们还有一艘船在后面,拜托等等他们。”
“这水上又不比陆地,怎么等?我们走我们的,他们自会跟上来。”那老大长得虎背熊腰,说话瓮声瓮气。
“真的就没有办法啦?”小宜向船尾走去,她看见船尾有一个四爪铁锚,心里已知是怎么一回事。“你不停船,我自己把船停下了。”她说,就要掀铁锚下水。
船老大说:“你别动那玩意儿。”
小宜没有造次,走回船头,从他手上抢过蒿竿,把杆左撑右划,那船不往前走了,还真把速度减下来了。也就在此时,禧禄押的船出现了,它很快超过小宜所在的船。小宜看的明白,禧禄船上一片混战后狼藉,禧禄一把剑倒是占了上风,用剑逼着一个船工的脖子命令他撑船。小宜也不含糊,先发制人,一竿把船工扫落江里,甲板上的汉子们都抽出各自的家伙,齐往船头涌,小宜来一个挑一个,来两个挑一双,指南打北,喝道:“你们都给我下水里了,我的船儿还跑得快一些呢。”
还没有被挑落江里的汉子们,都被镇住了,“不打了,不打了。”他们纷纷嚷起来。
“不想打了吗?那你们好好坐在那里,谁要胆敢上来,我一定赏他一个透明窟窿。”
汉子们真原地规规矩矩地坐了,把武器放下。她随即撑船去追禧禄的船了。
烈日西斜,禧禄和小宜的两只船来到一个小码头,这儿已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有船家自己在生火做饭,也有码头上的餐馆往船上送饭菜的,忙得不亦乐乎。平时禧禄和小宜都在自己船上解决吃饭的问题。今天上了贼船,没有饭吃了。两人警惕性高,没有上岸吃饭去,也没有接受订餐,打算到前面码头宿营再说。他们不吃饭,挡不住贼伙计们要吃饭。餐馆很快端着饭菜到船上来了。看见大家吃的津津有味,没有什么异样,小宜放心了,也向餐馆写了菜单,吩咐快快送来,他们还要赶路。
挺精巧的几样菜品,虾米熘时菜,清蒸鲟鱼,还有几款大肉,一一在甲板上摆好了,禧禄和小宜,还有从柳州带来的车夫聚到一处开始用餐。
这饭才吹到一半,见那些船伙计不停地张望他们,禧禄心里诧异,看看小宜他们都倒在自己的座位上,才想发作,无奈浑身无力,丝毫迈不开步子,急切之下把座椅都震散架了,一头摔倒在船上。
禧禄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贼伙计扔了饭碗,去船舱里推出一辆辆木车上岸了。
贼伙计们把一辆辆木车推上了岸,在码头的另一边又装上一只大船,很快开船走了。
那载着木车的大船岔进长江边的一个河湾,继续顺流而下,沙彦子等师兄弟早已在前方的岸边等好了,船靠了岸,搭好了木板,木车被推上了河岸。
十九,计中计(1)
一辆辆木车在一人高的芦苇、蒿草丛里穿行,沙彦子叫车队停下不走了,好像在等什么人。
崔盛公在几个徒儿的护卫下,从芦苇丛的另一头出现了。他头上扣着一个斗笠,沙彦子连忙迎上去了。“得手啦?我的乖徒儿。”崔盛公问道,把斗笠取下。
“得手了。我不仅没有让掌门师傅出面,连我们自己都没有动一根指头。吴大侠做梦也想不到是我们搞的手脚。哈哈。”
“打开了,都看看车上装的是什么?”崔盛公说。
沙彦子亲自动手,撬开一辆封的严严实实的木车,打开来了,夕阳照射下,那车厢里透射出炫目的光亮,“是银锭,啊,这么多银子。”沙彦子惊叹道。“我们“百步拳”发财了,真没有白跑这几千里路哩。我知道“雕龙帮”有大动作,可没有想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又去撬另一辆大车,也是装满了光灿灿的银锭。
崔盛公神情很紧张,“全都给我打开了。””说这话时,他两眼四处张望。“没有发现他们跟来吗?”
“他们还会跟来?等那对金童*醒来,怕是下半夜的事情了。”葛翎子说。
吉婷老师来了。崔盛公连忙又把斗笠戴上了。
“咦,你们在这里呀。”吉婷老师说,“怎么不叫上我。这里的风景真美呀。”
没有人理她。“彦朗,”她喊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这女校的老师不会坏我们的事?”崔盛公问沙彦子。“真没有想到,吴老儿办事如此粗心,红颜祸水啊。”崔盛公话里有话地说。
“师傅,我们拿这些银子怎么办?不如都分下去了。”沙彦子给骆冒子递了一个眼色,骆冒子说道。
“分了?你们说的简单。“柳江三少”是如此眼窝浅的人吗?告诉你们,有了这批银子,我们不妨在江西暗地里再把我们的老会馆搞起来,你们看看,没有我了,这些老兄弟不是都散了嘛。”他指指周围那些陌生的伙计,然后亲自去撬另一辆大车,“这里靠着长江,往来巨商大贾,以后有的是发财的机会。”在他还未开始动手撬那大车时,那大车“轰”一声爆了,车盖飞向空中,崔盛公还未明白过来时,一柄剑指向他的喉咙,原来邝自诊躺在车里。
崔盛公身形未动,爆退十步,邝校长如影随形,手中剑不离他的喉咙,只是再也无法往前递一分毫了,毕竟她躺在车里跃出,而崔盛公在车外,视野和行动较之邝校长都更开阔、更自由。崔盛公一横心,一连串的空中翻滚,那斗笠已飞离头部,邝校长当仁不让,跟着空翻,两人落地,长剑仍指向崔盛公德的喉咙。崔盛公大惧,再不敢怠慢,一个“趟地腿”,铲倒一大片芦苇,以进为退,右手化拳为掌,掌风所及,催金裂石,邝校长只能挽起满天的剑花,折解崔盛公的来掌。崔盛公心想,今天可不能有丝毫的手软,否则吃不了兜着走。他身形蹿起老高,一拳接一拳挥向邝自诊,邝自诊不停后退,看看落入下风了。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辆大车的车盖也爆开了,吴育奇飞出车厢,直奔崔盛公,Сhā在崔盛公和邝校长之间,双掌硬生生夹住崔盛公的右拳。原来吴育奇和他的邝师妹都藏在大车里,叫禧禄和小宜多雇两辆车,其用意是为了他们藏身,以便暗中保护银车。整个送银的车队都知道两人藏身于大车里,只瞒住禧禄和宦小宜。
崔盛公见吴育奇杀出,并未慌乱,暗想,吴掌门,你是找死了。他右拳被制,反映奇快,左手成拳,去袭吴育奇的下腹。吴育奇不闪不躲,一并用腹部接下崔盛公的拳头。崔盛公收回左拳,力度加到十成,再次出击,哪知吴育奇腹部往里一收,卸掉了来掌的三成功力,崔盛公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全打在棉软之处,毫不受力,反而被牢牢吸住。崔盛公双拳均无法收回,心知不妙,这时吴育奇双掌和腹部同时发力,饶是崔盛公定力非凡,也像一只风筝飘飞起来,在十几丈外才稳住身体,随即他手里已多了一柄长剑。崔盛公师从少林功夫,因品性凶残、暴戾被逐出山门,而吴育奇自幼跟武当松溪派门下的董抚与学艺,一生从未用掌。崔盛公一向自持拳法了得,今日倒了大运。吴育奇不用掌便罢,一用掌就把崔盛公打飞十几长开外,虽有定计行险的成分在里面,可吴育奇的禀赋也不在崔盛公之下。
崔盛公拔出剑来,要与吴育奇较量剑法,吴育奇大吃一惊,这厮终于用剑了!自柳江比武后,三年过去了,两人都仔细研究了对方的武功绝活,今天两人都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欲以子之矛,击子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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