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随便便地一站,但佐佐木知道他这随随便便的一站却是完全无懈可击,根本找不出一点破绽。
看似处处充满了破绽,但破绽太多,反而变得没有破绽了。
以静制动,不动,就没有破绽。
静即是动。
大地肃杀,但你能说他们完全没有动吗?
新陈代谢的交替,绿叶的呼吸,小草的滋长,露气的浸透,这一切是多么地充满了生机。
人未动,而剑已动。剑既动,就必伤人。
这岂非便是“剑”学的精要。
森寒的剑气,凌人膝骨的杀气。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四道目光就似四把利剑,都恨不得刺入对方的心脏。
光线很快昏暗下去,雾气也越来越浓,一阵微风突然起来,卷起一团树叶向他们撞来,却就在三尺开外就似碰到了狂风袭来立刻又被振散返飞回去。
后来有人问阿狼,“你真有这个自信,相信他会放过你吗?”
阿狼道:“我也不知道,我只不过赌了一次,我相信我的运气时常都是很好的。”
那人叹道:“看来这次你又赌赢了。”
阿狼道:“我也没有想到,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他松了口气,“他们这种人是连一次都不愿输的。”
“但他毕竟输了一次。”
“不,他并没有输。”阿狼道,“只因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
那人在听着。
这场持久的战争虽未发动一兵一弩,却是多么艰辛,这只有真正的高手之间才能体会得到。
他们仍然没有动,他们就这样对视着,目光中混合的不仅是杀机,更添了几分敬畏。
突然佐佐木似乎一惊,阿狼也不由一怔,他没想到佐佐木会在这时发动攻击。
却见佐佐木的身子突然跃起,就似离弦的箭般向前射出。阿狼手把剑柄,雪狼剑即刻出鞘。
雪狼一出,雪光乍现。
但阿狼突感背后一股剑气袭来,他不由一惊。但这一惊之中他已然听到一声惊呼,就似叹息般美妙的声音。
一切又陷入了一片沉寂,突听佐佐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走吧。”
阿狼转过身子,便看到了佐佐木和他的妻子,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向佐佐木望了一眼便走了过去,走出了这片树林。
午夜,洁白的月光,透过窗纸撒在低矮的床前。
床前时时传来一妇人低低的啜泣声,就似怨妇思恋着自己远出未归的丈夫午夜醒来时的伤心落泪。
只听她低泣着道:“你实在不能放了他,你不应该放了他。”她道,“你放了他,我们便不会有清静的曰子 你至少应该为我想想,为我们想想。”
在屋角一处幽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晃了晃,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道:“你不应该来的。”
“我必须来。”她道,“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出你已经放过了他。”她泣声道,“不论怎么样,为了我们,我也不能放过他。”
“你不懂的,男人的事你们永远不懂的。”那人道,“有些男人可以做的事虽然女人也同样可以做,但有些男人之间的感情却是女人永远没有的。”
那妇人不再说话,也不再啜泣,她盯着那影子,只冷冷道:“你不是人,你简直就不是人 - -”
她甚至没有眼泪,一切充满了绝望。
那人只抬起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却就在这时,一条白影如幽灵般从窗前飘过。
那人和妇人一见,竟都立刻扑到在地,就似两只受惊的野兔,他们齐声道:“参见主公。”
原来那白影便是主公,便是“死士轩”所有死士的主人。
只听主公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佐佐木,你知罪?”
她声音如少女般娇柔,却又富含贵妇般的威严。
佐佐木立刻将头磕倒在地,“报告主人,小人该死,此次办事不力,望主公惩罚。”
只见那主公沉默了半晌,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有了人的感情?”
很奇怪的一句话,作为人当然有人的感情,人本来就是具有感情的。
但有些人却偏偏不能有感情。
这是不是人性的悲哀?
死士本来也是人,他们却不能有感情。
自然界中的狮子老虎大象蛇兔猫狗等都是有感情的,何况他们!
他们竟连这些动物畜生都不如。
只听佐佐木道:“小人不敢。”
那白影又是轻叹一声,“我相信你,我希望你能在三曰内将他人头取来。”
佐佐木立刻应声道:“是,属下遵命。”
只见白影缓缓点了点头,一闪便又消失不见,洁白的月光立刻又投到地面上。
那妇人静静地站在佐佐木背后,突然道:“你有把握吗?”
却见佐佐木沉默了一阵,道:“不知道。”
那妇人又激动起来,两行热泪便夺眶而出,“不论怎么说,你都要杀了他,你不杀了他我都要杀了他 ”
佐佐木没有再听她说下去,只转身将她抱起然后狠狠地把她摔在床上。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入了一片月影里。
死士原本是没有感情,也没有家的,死士本是别人的一条鞭,一个影子,是一根水草,一个浮萍,他们尚且没有归宿,生命尚且没有寄托,何以成家呢?
有家,是死士的最大错误。
那妇人望着佐佐木的背影消失,她的眼中顿时现出愤怒和仇恨,她眼中闪着泪花,用力咬了咬嘴唇。
岂不知爱和恨本就在一念之间,为了忘记爱,便会恨得很深。
但又有谁能真正忘记爱呢?
越是这种刻骨铭心的东西本就越是让人难忘。
但世人却总喜欢徒增烦恼,越是忘不了的东西却偏偏想要忘记。
但忘记又能怎样呢?
是让人变得会爱,还是越恨?
只有真正爱过的人知道,真正恨过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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