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策摊开手,是要同她彻底断绝关系。
我们已经完了(9)
“哎哟,我的娘哦,这乱成这样,可要怎么收拾。”一个抱怨的声音传来,九儿转过身一看,狭窄的巷子里一片狼籍,什么破旧的家具全因打斗倒了一地,还有衣裳全浸到污水里,凌乱得惨不忍睹。
“王六婶,我帮你。”九儿内疚地说着走过去,是她把大家牵扯进来的,左手拎过一个木桶,舀起地上沉积的污水,再吃力地拎起来往巷口外走去,所有的重力全压在左臂上,压得她走路都一深一浅。
右手突然被人攥起,九儿一抬头便看到公子策愠怒的脸,心中一悸木桶从左手掉下来,一桶的污水全倒在脚上,一双绣花鞋刹那浸满污水。
“你还没走?”九儿怒气腾腾地瞪他,想抽自己的右手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公子策整个身子挡在她面前,投下一层阴影,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攥住她的手用劲掐住,见她没有丝毫痛色,气息不稳地低吼起来,“你这只手是怎么回事?你右手怎么了?”
“你管我!放手!”九儿抽不掉,只能恨得干瞪眼,他凭什么一脸质问地看着她,他都跟她撇得一清二楚了。
公子策的手一分都没有松掉,阴沉的眼里迸射出怒意,“季九儿!你给我说清楚!”
“废了!”九儿大吼着回过去,盯着他愠怒的脸大声道,“我的右手废了,你满意了?还不放手!”
公子策的眼里清晰地掠过震惊,手更加用力地攥住她的手腕,所有的怒气一下子发泄出来,“你连照顾自己这点本事都没有!你不是看着挺能耐的么,居然还把自己弄伤弄残,自己的手都能废?!季九儿你怎么蠢成这样!”
我们已经完了(10)
九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听他吼道,喘着粗气伸出左手就想打他,公子策瞪着她脸不偏不倚,手快扇向他的脸时九儿还是无力地放下来。
“为什么不打?”公子策反问,有种咄咄逼人的味道。
“公子策,我们已经完了。”九儿一字一字咬着牙说出,“你气成这样做什么?如果你没有费尽心机抛弃我,我的手会废掉吗?现在你抛弃了我,就别来装出这样一副嘴脸!我看着恶心!”
公子策削瘦的脸瞬间惨白无色,眼眸黯淡无光,手指一个一个松开,她的手便垂落下去。
他的样子……让她觉得受伤。
可是他怎么会受伤,他凭什么会受伤,她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全部是他造成的,他有什么资格受伤。
九儿又蹲下身开始舀地上沉积的污水,被冷水浸透的双脚让她一直冷到心里,一瓢瓢舀进木桶里,只顾做自己的事再不去管他。
身边的白袍晃了晃,九儿抬起脸望着公子策背影渐渐离去,一双白靴早被污水染得污浊不堪,一只手里挂着那块圆润的羊脂玉,红线一圈一圈绕过他白皙的指间,有种妖冶的美。
他的背影有些微晃,九儿几乎想出声唤他,嘴张了张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任由他一个人离去。
收拾好秀水街的污水,九儿同旁人说了一声便只身来到光鲜亮丽的侯爷府,萧良辰这些日子因九儿的出现而变得愁眉不展,当年的事其实他一直有愧于她,现在九儿落得一无所有,他有很多责任。
“让我认小末做义妹?”萧良辰想都想不到法子来帮她,九儿却亲自上门来求他帮忙,萧良辰心中的结一下子解开来,开心得直点头,“成,一句话的事,小末人呢?我现在就命人去准备香案结拜。”
我们已经完了(11)
“你怎么都不问我是怎么回事?”九儿对萧良辰的一口应承有些无奈,接着她便把云龙和小末的事说了出来,才道,“云家嫌我们门户低微,若是小侯爷的妹妹也算配得上他们云家了。”
这是她刚刚在秀水街萌生出来的想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变成苦命鸳鸯,不管有什么法子,她都要试一试才成。
花园里百花绽放,芳香肆意,萧良辰听到她的话却是脸色大变,“你说云苏的堂哥看上小末了?那云苏怎么会同意,以她的性子一定会从中作梗。”
萧良辰的脱口让九儿不解地拧眉,想起刚刚云明云龙两兄弟说的话,也提及云苏……
九儿疑惑地问道,“云苏为什么要从中作梗,她也会嫌弃我妹妹出身低微吗?我们六岁时就一起在女儿楼里生活,她不会是嫌贫爱富的人,更何况我与她也算是好姐妹……”
虽然念辰被云苏教成那样她很不满意,连带着跟云苏说话都有几分刻意的针对,可她能怪云苏什么,云苏也许是因为念辰是她的儿子所以才溺爱,又不是打骂她的儿子,她根本没立场去怪云苏。
“婆娘,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萧良辰从石桌边站起来,烦忧地双手叉住腰,“云苏她……”
“云苏她怎么了?”九儿仍是不明就理。
萧良辰烦燥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他要怎么说,说他曾经为了云苏一句话就帮动云苏做事,就是云苏让他差点杀了她的儿子,他的干儿子?!这要九儿怎么承受……
“侯爷,这位姑娘说是季姑娘的妹妹。”侍婢领着一个清秀的少女步入花园。
九儿急忙转过头,小末便一下子朝她扑过来,头靠在她肩上,纤瘦的身体剧烈地起伏着,九儿焦急地抬起她的脸,小末红着一双眼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指比划在她面前比划出一句话。
“姐,我不嫁云龙了。”
九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
为了庆祝本文突破400的数字,所以我决定……我去休息一下。
我们已经完了(12)
“怎么了,小末儿,是不是云龙同你说了什么?别哭,跟姐姐说。”九儿捧起她的脸,小末儿哭着看了旁边的萧良辰一眼,萧良辰识趣地欠身离开。
九儿莫名地看着她,小末擦擦自己脸上的泪坐到九儿身边比划手指,一脸严肃地看着九儿,“姐,云苏是个坏人,她不是个好人。”
“什么?”九儿错愕地睁大眼,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来跟她说云苏……
“那一年小腊在山洞里给我喂了哑药,她不敢杀我,就把我放在山洞里,就算我不死也一辈子说不出那天的事,我怕你担心才一直不告诉你。”
小末的话让九儿震惊得无以覆加,那个小腊居然给小末下哑药,一股火从胸腔烧起来,早知道她就该让公子策那时多揍小腊一顿,她和小末一辈子都在想开口说话,小腊居然……
“从那以后我常常做噩梦,我老看到云苏拿着刀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那刀子上滴着血,我好害怕……”小末连比划手指都开始颤抖。
九儿担心地搭在她臂膀上,“那只是做噩梦,原来你做噩梦这些年听我说起云苏才会那么怕?”
小末拼命摇头,急迫地比着想要把所有的事说清楚,“其实我在厨房外院的一面墙后看云苏和小腊拉拉扯扯,小腊不肯接云苏手里的药,云苏就……云苏就……”
小末想起以前的事呼吸都难过起来,苍白没一点血色的脸开始不停地冒冷治,九儿焦急地追问,“云苏就怎么了?”
下药?难道那堕胎药是云苏指使小腊的,怎么可能……
“她把小腊的手按到墙上,用刀子去切小腊的小手指。”小末一双眼惊恐地看着她,手指已经颤抖得不行,“我好害怕,我躲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我看到小腊去反抗,云苏说要是小腊不帮她,她就去害小腊的父母……小腊哭着答应,云苏就答应事成后会善待小腊的父母……后来……”
我们已经完了(13)
小末全身颤抖得厉害,九儿皱着眉好不容易才分辩出她比划出的意思。
“后来我就看着云苏一点一点切下小腊的小手指,说这是教训……姐,我好怕,我当时真得不敢动,我看小腊都痛昏过去,云苏去掐她的人中她才醒过来。”小末发抖地抓住已经完全惊呆的九儿,然后比划,“我后来又去厨房想知道云苏要小腊下什么药,可我被小腊发现了,就被她抓到山洞里。”
九儿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僵硬,小末一边哭一边比划手指,“姐,我吃了小腊的哑药就把那天的事给忘了,可我一直做噩梦,一直做……我不敢和你说。”
“怎么可能。”九儿不敢相信,喃喃地回想着以前,“云苏连我捡别人银子都会站出来指责,她那么正义,她怎么会做这么残忍的事,她怎么会害我!”
最后一句九儿几乎咆哮出来的,小末哭得更难过,手指更加比划得飞快,“是真的,姐,小末儿不会骗你……云苏真得不是好人,她要害你,害当时还在你肚子里的念辰。”
九儿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地寒,寒得她心冷。
小末又开始比划手指,“云龙刚告诉我他是云苏的堂哥,云苏是太子妃,我想起晚上做的噩梦人一急就把所有的事都想了起来……姐,我不能嫁给云龙,我不能嫁云家的人,云苏是我们的仇人啊。”
“别说了……别说了……”
九儿难受地垂下头,左手五指深深地陷进自己的发里,脑袋里昏昏作响,根本接受不了小末说的话。
她认知的世事,她认知的云苏,不是这个样子,绝不是这个样子……
我们已经完了(14)
小末泪眼朦胧地环住九儿的身体,想给她汲取一丝温暖,九儿推开小末的怀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小末儿,你让姐好好静一下。”
小末湿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失魂落魄地离开,想要追上去却见一个侍婢跑过来,“季二姑娘,侯爷要奴婢来同你说一声,云龙云将军请求相见。”
小末不禁又掉眼泪,却是决绝地摇头,侍婢只好离开,小末哭得趴倒在石桌上,任凭园内花香引蝶。
当夜西郡京都下了一场大雨,雷雨交加,九儿和小末没能回去秀水街,只能住在侯爷府。
为了小末,萧良辰不让云龙进府一步,而云龙就死犟着站在侯爷府外,在倾盆大雨中一直站着,没人去管他。
门窗也阻隔不了外面磅然的风雨声,九儿坐在梳妆柜前,烛火摇曳,铜镜里模糊地映出她的脸。
“九儿,在女儿楼里你是云苏最好的人。”
“你以后要常来公子府,这里我谁都不认识,九儿你要来……”
孩堤时的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还有她们最喜爱吃的糖葫芦,仅有一串的时候你吃一颗,我吃一颗……
想到九儿都会忍不住想微笑,那时候她们那么开心。
“云苏真得不是好人,她要害你,害当时还在你肚子里的念辰。”
“姐,云苏是我们的仇人啊。”
……
她根本不敢相信小末儿口中切人手指的人,是她记忆里那个喊着是好姐妹的云苏……是小末儿看错了,亦或这又是一场小末儿的噩梦,云苏不会害她,云苏为她挡剑,云苏在她面前被马压断腿,种种……从来都是她欠云苏的。
她和云苏同一天卖进女儿楼,自小彼此相扶着一起长大,云苏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怎么会去害她,怎么会……
我们已经完了(15)
一整晚,九儿听着外面的雨声没有阖过眼,清晨,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萧良辰一脸惊慌冲进房门的时候,九儿还是维持昨晚会在梳妆柜前的姿势没有改变。
“婆娘……”萧良辰妖美的脸上有些苍白,迟疑地向前抓过她的手要拉她走,九儿枯坐一夜腿早就麻了,被这么一拉整个人都跌坐到地上,萧良辰连忙扶起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腿麻。”九儿一边揉着腿一边问道,“大早上地你找我有什么事?”
萧良辰昨天在花园的欲言又止,怕是也对云苏的所作所为也有了解,想了想,她还是没问出来,她有多怕听到和小末儿口中如出一撤的话。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马车我已经准备好。”萧良辰又急着拉她往外走,想想又停下来担忧地看着一脸莫名的九儿,“婆娘,你答应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伤心。”
心中一惊,九儿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不好的预感愈来愈浓烈,“出什么事了?”
萧良辰重重地呼吸着,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小末她……出了点事。”
九儿顿觉脚下一软,萧良辰忙伸手搂住她,九儿追问,“小末儿怎么了?她怎么了?她不是在这府里歇下的吗?”
“我听侍候小末的丫环说她一夜未眠,一直望着府门的方向,后半夜的时候,小末冲出府和浑身湿透的云龙搂成一团,然后就跟着云龙策马离去……”萧良辰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云龙对丫环说只是出去走走,丫环就没来禀报,直到近天亮才发觉不对劲。”
“那后来呢?”九儿看出他眼里的话意未尽。
萧良辰从墙边拿起伞一手搂着她支撑她疲软的身体一手撑伞遮过她的头顶走入小雨中,“我派了下人们满京都去寻了,现在就是带你去找她……你别太急,你记着,无论出什么事我萧良辰都给你撑着。”
我们已经完了(16)
萧良辰的语气让九儿敏感地察觉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竟是这副画面。
小末儿湿漉漉的身体倒在云龙的怀里,云龙跪在恩隆桥上,一脸麻木地死死抱着小末,小末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脸斜靠在他的肩上,双眼紧紧闭着,闭得好像再也不会睁开来一样。
脑子里空白一片,九儿呆呆地转头睨向萧良辰,声音都是僵硬的,“小末儿怎么了?”
萧良辰不由得别过脸,不忍说出来。
九儿猛地冲到云龙面前,伸出左手去推云龙,奈何云龙纹丝不动,身子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是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小末。
九儿去抓小末的手,却只抓到一手冰冷,如死的冰冷。
“我妹妹怎么了,啊?!”九儿更加用力地去推云龙,嘶声力竭地在雨中咆哮,“我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样,云龙,你告诉我啊,是你把她带走的,你怎么把她变成这样……”
“她落水溺死了。”云龙木然地打断她的声音,双手更加拥紧怀里的人,小末儿身子太冷了,太冷太冷,怎么捂都捂不暖。
落水溺死了?
他说谁死了,小末儿?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小末儿?
不会啊,不可能啊,昨天小末儿还在花园里抱着她,身上的温度那么真实暖和……
他在胡说什么,小末儿是不会死的。
萧良辰忧心地把伞又撑到九儿面前,一手去擦拭她脸上的雨水,“婆娘,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小末的后事还要等你来处理,你得撑着。”
“为什么连你都说我的小末儿死了?”九儿呐呐地抬起眼,极力想从他那双狭长的眼里找出一点希望,可那里只有担忧和悲伤,清楚地不得不让她清醒。
是真得死了?
她的小末儿……
九儿转过头,雨稀稀落落地落在云龙和小末两人身上,视线落在小末垂在身上的双手上,九儿只觉眼前一黑,人就栽了下来。
——————————————————————
啊啊啊啊,我的小末儿啊啊啊……今天更新结束。
要么让我死(1)
小末儿自小便喜爱笑,不管日子过得多难,她嘴边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很甜很很甜,能扫清所有人的烦恼。
小末儿被她拖过婚嫁的年龄,一年又一年,她才遇到一个意中人,她才拿着那把小木刀要嫁人……
小末的丧事是在侯爷府办的,以侯爷义妹的名义,侯爷府四处挂上白绸,一片肃穆森冷,小末穿着象征富贵荣华的上好寿衣,一个人冷冰冰地躺在上好的棺木里,纸钱不停地有下人往聚宝盆里丢着烧着,烟薰得每个人都想掉眼泪。
九儿清醒过来后萧良辰已经把什么都布置好了,她只是穿上一身白色麻服跪在灵位前,看着牌位上冷冰冰的字眼,看着满桌的贡物,看着下人们烧着纸钱……
换上一袭黑衣的萧良辰捧着一盘点心走进来在她身边蹲下,将她挡在脸上的一缕发勾到耳后,说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吃一点,晚上还要守灵你怎么撑得下去。”
九儿怔怔地抬头盯着牌位,眼睛是红的却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木然如死。
“婆娘,你别这样。”萧良辰看她这样心里憋得难受,丈夫休弃她,儿子不在她身边,现在连唯一的至亲都死了,他真怕她撑不下去做出什么傻事来。
“小末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九儿突然开口,嗓音低哑干枯,“她这辈子最大的想望就是能说话,可到死……她都没能开一次口。”
“婆娘……”
“昨天我陪着她就好了,她突然想起所有的事心里不比我好受,我要是陪着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九儿呐呐地说道,看得萧良辰一阵心疼,只听一个下人匆匆跑进来,“侯爷,御林军统领云龙云将军前来拜祭。”
要么让我死(2)
“让他滚!”不听这名字还好,一听这名字萧良辰顿时气得大吼起来,“他还有脸来拜祭?要不是他带小末走,小末能死吗?!”
下人被萧良辰的火吓了一跳,正要离开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让他进来。”
萧良辰错愕地看向身边的九儿,见她一脸坚定便道,“让他进来做什么,堵得你心里难受?”
九儿还是坚持,萧良辰拗不过她,气燥地朝下人一挥手,“让他滚进来!”
云龙褪下一身铠甲戎装,换上一身素白的常服一进来便跪倒在蒲团上,头磕在地上久久都没有起来。
九儿撑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拖着麻木的双腿走到云龙面前,萧良辰上前便掰着云龙的肩让他跪直,让他的视线正好看到小末的牌位。
九儿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云龙悲戚到死气沉沉的脸,手指向牌位,“云龙,当着小末儿的面,你告诉我,小末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云龙坚壮的身子颤了下,缓慢地说出来,“溺水死的。”
“啪——”
九儿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云龙被打得转过头,萧良辰愕然地看着九儿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有了浓烈的恨意,“云龙,我再问你一次,小末儿是怎么死的?”
“溺水死的。”云龙的答案没有丝毫改变。
九儿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几番下来云龙的右脸已经被打得通红,不薄不厚的唇边滴下血,饶是如此,他还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打他。
“云龙,你有什么资格来这拜祭?你连替小末儿伸张正义的想法都没有,你还是不是男人?!”九儿沙哑地低吼起来,不是愤怒,是不甘,替小末儿不甘,替小末儿不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龙眼里微微汇露出一丝紧张,萧良辰也是疑惑地看着九儿。
要么让我死(3)
九儿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慢慢握紧,一字一句说道,“云苏这个名字还是我教小末儿的,一只手摊开,另一只手握紧成拳,就好像天上的云卷云舒……”
萧良辰震惊地睁大眼,然后猛地跑到棺材前,小末脸色平静地躺在里边,宛如忘却世间一切忧愁,可她左手摊平,右手却死握成拳,替她换寿衣的丫环也说过怎么都松不开她的手。
“难道说小末是被……”萧良辰连那个名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突然凉了,凉得彻底。
云龙再禁不住身形连晃两晃,绝望地闭上眼,嘴唇颤抖地说道,“斗不过的,斗不过的……”
九儿猛地转身面向小末的灵位,声嘶力竭地喊道,“小末儿,你看清楚了吗?这个男人有多懦弱,他连给你报仇都不敢……今天姐姐替你作这个主,同他毁婚,姐姐要你死都不带着这个男人未婚妻子的身份!”
云龙惊呆地抬起头看向她,“不要,季姑娘,我同小末儿是两情相悦。”
“给我滚啊!”九儿大吼出来,云龙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萧良辰冲过来就把他拎了出去,云龙被小末的死弄得伤心欲绝,根本没有气力与萧良辰抗衡,只能被他拎出门外,再接近不了小末儿一步。
云龙被拎出去九儿的眼泪才掉下来,身子瘫坐到地上,“小末儿,姐对不起你,还以为这种人能托付终身。”
萧良辰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云苏、云苏,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又是……
“太子、太子妃娘娘前来祭拜。”一声嘹亮的声音传来,萧良辰同九儿同时转过头看向门口。
要么让我死(4)
公子策同云苏一身素服相携而进,身边没有跟着宫人,灵堂里下人纷纷下跪,萧良辰看了一眼九儿没有动,便也没有下跪行礼,要受罚就一起好了。
公子策幽深的目光落在萧良辰身旁那一抹瘦得能被风吹走的身影上,身旁的云苏以手肘抵了抵他,公子策收回视线冷漠地同她一起走到灵位前,接过下人手中准备好的香鞠了三躬算是祭拜过。
“太子妃娘娘这样做是不是觉得心安理得多了?”
一个语气尖锐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公子策有些愣神地往旁边看去,只见九儿正抬着头一眼不眨地盯在云苏身上,嘴边有着冷冷的嘲讽,她语气里的尖锐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似个陌生人一般。
云苏也是一愣,随后弯着一双噙水的眸眼走到她面前,弯腰牵起九儿的手拉她起来,“九儿你说什么呢,我刚刚得知小末儿去世便同公子策匆匆赶来,小末儿是你从小照料到大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免悲伤,可一定要保重身体知道吗?”
九儿冷冷地看着她,她的脸孔很美丽,柔软而娇弱的,声音也是柔软的,像化开的一滩水一样。
萧良辰看着云苏作戏的脸没由来得一阵不耐烦,站起来伸手便把九儿拉到自己身边,没好气地对云苏说道,“成了,你们祭拜也祭拜过了,早点回吧。”
云苏埋怨地睨了他一眼,又上前抓着九儿的手臂将她拉过来,抱怨道,“我们姐妹多年不见说说怎么了,再说小末儿刚走我也想陪陪九儿。九儿,其实我本来想带小世……念辰一起来的,也好陪陪你,可宫人说灵堂晦气重,怕过给念辰,我就没忍心,你可千万别怪我。”
九儿始终一言不发,漠然地看站云苏善良到令人动容的话语,左手自袖里摸到一柄匕首就朝云苏刺过去,一只修长的手擒住了她。
要么让我死(5)
“啊……”云苏吓了一跳,惊吓地往后退去,“九儿你这是做什么?”
九儿顺着攥自己手腕的手抬起眼,却看到公子策冰漠如冰的脸,以及那双黑眸里的深不可测。
刚刚季姑娘是要刺杀太子妃娘娘?一众下人全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朝旁边闪躲。
“婆娘……”萧良辰也被九儿的举动吓了一跳。
九儿用力想挣扎出自己的手,奈何根本敌不过公子策的手劲,九儿紧紧握着匕首还想挣扎,公子策蓦地松开手,九儿一得到自由又看向旁边一脸吓到的云苏。
公子策白皙的手指倏地包住她的匕刃,所有人都惊住了,九儿呆呆地看着鲜血自他指间延下,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良久,九儿的手松了开来,公子策这才放开手任由匕首掉落到地上,摊开被血糊了的掌心,看着她冷冷地说道,“她是太子妃,你不能动她。”
他为什么不直接说云苏是他的人,所以她动不得?他宁愿自己受伤都不让她伤害云苏一丝一毫?
见她不说话,公子策垂下手,由着鲜血滴落,眸光深邃地盯着她的眉心,“你不该是做这种事的。”
公子策又看了一眼萧良辰,“管好你府里的人,我不想出了这个门后就听到不必要的闲言闲语。”
“知道了,千岁爷。”
公子策警告似地睨向在灵堂里的几个下人,然后拉着面容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铁青的云苏不由分说地离去。
他们一走,萧良辰就抓过九儿的双臂迫使让她面向他,担忧而焦急,“他们已经不是上阳城的老百姓,他们现在贵为太子、太子妃,有权有势,若不是公子策刚才有意相保,你就要和你妹妹一起入殓了。”
要么让我死(6)
“要是能替小末儿报仇,死又何防,难道我现在还有什么指望吗?”九儿反问道,“你也说了,她现在贵为太子妃,出了这个门,以后我还有什么机会报仇?”
“我知道小末的死你很难受。”萧良辰担心她走到绝路,一骨脑地说道,“云家现在占着西郡的半壁江山,朝野上下遍布云家的人,公子策斗了六年都没能把云家连根拔起,云龙、我包括公子策都动不得云苏,你明不明白?”
九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沙哑地说道,“那是因为你们都有顾忌,而我,已经没什么顾忌了。”
“婆娘,为什么你就听不进去我的话呢。”萧良辰气得双手叉腰,视线落到地上带血的匕首上不禁道,“还有,你没事藏把匕首在身上做什么?”
九儿踱步走到灵位前,“本来是给我自己的。”
她果然有这种走绝路的心思,萧良辰吓得忙一脚踢开地上的匕首,好像这样她就不会再做傻事了。
“可我看到云苏,看到她还和以前一样说着贴心的话,还给小末儿上香,我受不了,我绝对不会让小末儿死不瞑目。”九儿又转过身,漠然地看进萧良辰忧虑的眼里,“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云苏是怎么样的人吧?”
闻言,萧良辰内疚地垂下头,他其实也不懂,是不是早点让九儿知道真相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呵。”九儿冷笑,却没有半点笑容,“原来只有我蒙在鼓里。萧良辰,你喜欢她什么?事到如今,你还喜欢她什么?”
萧良辰妖冶的脸没有血色,人走向小末的棺材,一手搭在棺木上凄然地看着她问道,“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能喜欢她什么?”
九儿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懊悔地低下眼,一字一字从唇中发出,“对不起。”
她不是不知道萧良辰自小就把云苏看得比自己都重要,她何必迁怒于他。
要么让我死(7)
三日转眼而过,萧良辰准备送小末出殡,下人们要钉上棺木的那一刻,九儿突然从灵位前站了起来,厉声道,“不能出殡!”
所有人都呆住,全朝侯爷府的当家人萧良辰看过去,吹吹打打的闹声也倏地终止。
“这是怎么了?”
“时辰到了不出殡多不吉利啊。”
“就是,这女人以为她是侯爷府的主人不成,什么事都由得她作主?”
……
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如此云云。
萧良辰有些纳闷地走到她面前,三天有没有阖过眼,三天没有正正经经吃饭的九儿整个人明显虚脱了几分,眼都凹了进去,“婆娘,你想做什么?”
“我听说西郡的有钱人家都会买一种毒粉洒在尸体上,使得尸体不会腐坏。”九儿一把解下身上的麻服扔到地上,神色肃穆,“大仇未报小末儿绝对不能入殓。”
到底是哪个嘴碎的下人告诉她这些的。
萧良辰咬牙切齿地想着,把一众下人全部遣出灵堂,才劝解道,“我说过你报不了仇的,你跟云苏现在的身份是天差地别,她有整个云家撑腰,你拿什么跟她斗?婆娘,你留在这里让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云苏她多行不义,不会有好下场的……”
九儿静静地看着他,“你那么喜爱她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何况我和她是不共戴天之仇。”
“婆娘!”萧良辰大声喝道,恨不得钻到她脑袋里掐灭她这种悲伤过度的想法,耐着性子道,“入土为安才是对死者的尊重,难道你想让小末儿死都死得不安生吗?”
“我要她亲眼看着我为她报得大仇。”九儿的坚持让萧良辰气得不住跺脚,“不管如何,婆娘,我有责任照顾你,我不会由着你乱来。”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跟云苏斗,云苏要弄死她简直亦如反掌。
要么让我死(8)
灵堂里安静须臾,九儿才慢慢说道,“云苏能弄死小末儿,有一天也能弄死我,难道我躲在你这儿就万无一失吗?”
“这……”萧良辰被说得哑口无言。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放手一博,就算我死了下到黄泉也对小末儿有交待。”九儿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她退不得,只有前进。
萧良辰还想阻止,“可是……”
“要么让我报仇,要么让我死。”九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字字铿锵。
话都说到这么绝的份上,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她已经铁了心,曾经在女儿楼里看似相互扶持的姐妹居然走到这份上……云苏,太不知珍惜。
“那你想怎么做?”知道做什么都阻止不了她,萧良辰只剩下满腔无奈。
“我要去告龙门御状。”九儿攥紧身侧的衣裳做下决定,萧良辰一听便拧眉直摇头,“你疯了不成,云家势力庞大,你以为告御状就能告倒她?”
“我不告云苏。”九儿苍白虚弱的脸上散发出坚韧而算计的光芒,“我要告当朝太子。”
“你说什么?!”萧良辰惊得踉啮退步,他脑子一向简单直爽,压根就猜不透她这颗脑袋瓜子里想的是什么,“你要告公子策什么?你要想见皇上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荐。”
九儿摇头,“我是要把事情闹大。反正我已经豁出了,成不成在此一举。”
她根本是去送死!
萧良辰被折腾得头昏脑胀,“你知不知道告御状要是回不了头,到时别说我,就是公子策也保不住你!”
“他那样一个冷血心肠的人怎么会保我?”九儿冷嗤一声,对公子策她除了失望就是绝望,一个抛弃她负心于她的人,她怎么相信?
无论到什么时候,她能靠的只有自己,她再清楚不过。
要么让我死(9)
“我也不想连累你,你帮我买到毒粉就把小末的棺材运出侯爷府,省得晦气。”九儿说着就要往外走,手腕被萧良辰一把抓住,九儿回头看他,萧良辰如她意料中一般义正词严地说道,“我萧良辰怕什么连累,好,我帮你,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帮你。”
“你帮我什么,帮我斗云苏吗,怎么可能。”九儿苦涩一笑,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就算看在小末一命的份上,我也该帮你。”萧良辰说得比她更加苦涩,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做下自己的决定,“到那一天,不管是你死还是云苏死,我萧良辰都以死相陪。”
“萧良辰……”九儿错愕地看着他,他怎么会下这样的誓言,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不要他相帮。
萧良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心,有一丝心疼的暖意,“婆娘,若事态不好,你能抽身而退的时候就退,小末再想你为她报仇,也不会希望你出事。”
九儿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眼泪不自禁地滑落眼眶,嘴边翕张,无声地说着对不住……
龙门御状是皇宫门外摆的一面大鼓,百姓称它为龙门鼓,专为天下有冤无处诉的百姓所设,只是告龙门御状的百姓须走过赐恩路,跪过谢恩板才能入朝堂见到当今皇上。
赐恩路是碎碗碎瓷片铺成的十尺长路,告状者须光足走过以示诉冤的决心。
谢恩板是以一千绣花针Сhā于蒲团上,告状者须跪过以谢龙恩。
九儿击鼓鸣冤之时正是文武百官上朝的时候,天还不是大亮,百官三三两两地入宫,皆站在朝堂长坤殿外看着一个身体孱弱的女子一脚一脚走过赐恩路。
到走完,赐恩路洁白的瓷片中间已经拖出一条细长的血路,而那面无血色的女子如柳一般摇摇欲坠,当今明陵王的义子萧良辰小侯爷上前搀扶才没至于让她当场倒下。
要么让我死(10)
百官们见状都没马上步入朝堂,都想看这女子会不会再跪谢恩板,告御状的先决条件太过严苛,所以古往今来,若非有大悲大惨之事是不会有人来击龙门鼓鸣冤的。
两个宫内侍卫抬着谢恩板朝着长龙玉阶下摆下,长坤殿前的人越来越多,有文武百官,有闻讯而来看热闹的宫人、太监、侍卫……
萧良辰搀扶着她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向谢恩板,一手拭去她脸上的冷汗,“我们回去吧,你这么拼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谢恩板一跪,你还怎么撑得住。”
九儿正要说话,抬起头便见长坤殿上的横廊正沉步走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黄袍加身尊贵无比,只听一个太监尖亢的声音大声传报,“太子殿下到!”
文武百官纷纷往过身朝一走走来的人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子策低眸挡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眉微微蹙起,“这么多人都站在外面做什么?”
为首站着的中年人云晌云首先站了起来,指着殿下道,“太子刚刚没听到有人鸣龙门鼓申冤吗?那女子已经走过赐恩路,现在要跪谢恩板,着实是毅力过人,以往有几个汉子都撑不过去晕在当场。”
公子策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即使隔得那么远,他还是一眼就看到她眼里的怨恨,公子策下意识地伸手,伸出手的那一刹那,那抹纤细的身影用那样恨得彻骨的目光遥望着他,双膝毅然跪了下去。
“啊——”
震人心肺的惨叫在长坤殿外响起,凄然至极,群鸟拍翅而飞。
他早知道她的爱恨太过浓烈,小末死了她不会甘心默默呆着,可为什么要选这种极端的方式。
公子策脸色转白,一只手僵在半空很久很久。
要么让我死(11)
天色渐渐转亮,早朝结束之时九儿和萧良辰才被宣进长坤殿,九儿屈下疼得钻心的膝盖跪倒在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平身。”一个略显苍迈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
九儿微微抬起只见龙位上坐着一身玄色龙袍的老人家,头发渐已稀白,双手几乎是搭在扶手上才能支撑着坐正身体,身边几步之遥笔直地站着公子策。
公子策同皇上是有几分相像的,但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公子策太过阴邪,而这位年近古稀的皇上却是……太过中庸,平平淡淡的脸上如民间形容的一样,没有什么主见。
虽然皇上让平身,九儿也没敢站起来,站起来了她也站不稳,还不如跪着,皇上随意往百官左首挥挥手,“云晌天,朕有些乏了,你来。”
“遵旨。”云晌天是云家最荣耀的一个官员,助公子策夺下太子之位后就从一名尚书直封右丞相,官拜二品。
云晌天走到九儿面前,她已经按规矩换上一套崭新的衣裳没有污染圣目,可鲜血还是止不住地从膝盖间慢慢渗出来,云晌天看了连连叹息,中气十足地问道,“小女子,你有何天大冤情要告龙门御状,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九儿看了一眼身旁的萧良辰,萧良辰朝她示意地颌首,九儿忍住身上的疼疼哑着声音说道,“民妇季氏,乃上阳城人氏,今年二十有二,民妇今日要状告当今太子殿下,告他薄情寡义休民妇下堂,民妇要讨还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朝堂里顿时哗然一片,连微眯着眼假寐的皇帝都睁开了眼,饶有兴致地望向殿下,云晌天闻言大声喝道,“无知民妇,你可知无凭无据是为诋毁他人。”
要么让我死(12)
“云晌天,让她说下去。”皇帝明显对这个御状起了兴致,又挥手让云晌天退回原位,扭头看了一眼公子策,公子策便退到殿下在九儿的右侧跪下来,一股冷冽的气息弥散开来,冷得近乎窒息,九儿差点说不出来。
萧良辰自怀中拿出东西给她,九儿才恍过神来,接过来举过头顶,“回皇上,满朝上下皆知太子十二岁离宫,后于上阳城长大成|人。民妇是太子殿下在上阳城娶的结发妻子,这里边有太子和民妇的婚书,上面有太子的印鉴,还有官府的官印,请皇上明查。”
连婚书都有就不是空|茓来风,朝堂上的官员真正地骚动起来,一个太监匆扩走下来拿过东西就递到皇上面前,皇帝翻开端详一眼便望向公子策,“太子,她说的可属事实?”
九儿连头都没有转过去看他一眼,是不屑还是不敢,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可公子策低沉的嗓音还是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仿佛字字敲在她心口上,“回父皇,句句属实。”
这婚书她很是看重,她为了让娘看到她从良成亲,所以把婚书放在娘家,才没在那场大火里烧毁。后来她一直带在身上,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派上了用场,真是讽刺……
公子策用一纸婚书把她彻底从肮脏的火坑中救出来,她用一纸婚书再度跳入万劫不复的火坑。
满朝哗然,九儿又忍着疼痛缓慢地说道,“皇上,当年太子并未告知民妇真实身份,一走了之,民妇在民间苦苦找寻六年,待找到之时太子却给了民妇一纸休书,民妇才知道他已另娶她人,所以要抛弃民妇这糟糠之妻。”
众人皆知她口中的她人便是现在势力倾朝的云家云苏,云晌天闻言不由变得面红耳赤,“无知贱妇,既然太子已休弃你,这男婚女嫁实属平常。”
“他另娶她人之时民妇并未拿到休书。”九儿丝毫没有褪让,眉眼间已有誓不罢休的神色。
要么让我死(13)
公子策甘于扮着一个抛旧爱娶新欢的男子,始终沉默地跪着,反倒是云晌天沉不气地大喝,“男子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
九儿抬起头冷冷地看向云晌天的面红耳赤,“照大人这么说,民妇当时还是太子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当今太子妃就不算是正妃,该屈居民妇名份之下才是。”
九儿尖锐的话让在场非云家人的官员都不由得捂嘴偷笑,窃声的笑声让云晌天更加生气,又要大吼却被皇帝阻止。
皇帝淡淡地望着九儿,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这女子倒是满身胆识,又牙尖嘴俐,可不管名份如何,太子已休弃你,你又何故告龙门御状,徒增一身伤?”
九儿握紧左手,才扭头看向自己身侧笔直的身影,屏住呼息一字一字质问道,“世人都知道休妻是妇人犯七出之条,太子殿下,你休书里不提一言一句就休弃了民妇,民妇自问愚钝不解自己七出之条到底犯了哪条?”
她知道公子策一定会说出她是青楼女子的事,如此她便也说出云苏也入过贱籍的事,就算她杀不了云苏,也要云苏的臭名扬于天下,让她坐着太子妃的位置都不安稳,两败俱伤又如何。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一袭黄得刺目的身影上,公子策缓缓抬起头,视线投向皇帝,面无表情地从喉咙中吐出两个字,“没有。”
九儿呆住,她以为他会趁机奚落她,为什么会……他明明可以像在多年前的城主宴一样嘲笑奚落她,现在她状告他,他反倒一丝不辩驳,任由自己坐实负心人的罪名。
到处是窃窃私语声,皇帝将手中的婚书和休书都交给一旁的太监,看着朝堂上几个脸色灰败的云家官员,眼中渐渐露出一丝精光,“既然季氏没有犯七出之条,太子确不该休妻,如此朕来做主,封季氏为……华妃,择日入东宫。”
要么让我死(14)
皇帝亲自为一个庶民作主让满朝的云家官员皆不忿起来,就算是太子的结发妻子,也只是个无名百姓,闹上龙门御状不可收拾最多给个小名份便罢,一封便是侧妃,皇上摆明是要让他们云家灰头土脸。
云家为首的便是云晌天,云晌天作辑就要上前开口说话,九儿忙往地上磕头抢在他之前说话,“民妇不服。”
九儿的话又让朝堂上一片喧哗,云晌天更是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你这刁妇,乌鸦上枝头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九儿不自觉地又看向萧良辰,见他眼里尽是鼓励才大胆地说下去,“大人刚刚也说过,三妻四妾,妻为大,民间向来有先进门者为大的规矩,民妇先太子妃娘娘进门,是同太子共患难过的结发妻子,凭什么民妇只是一个侧妃?而后进门的太子妃却是正妃?”
萧良辰忽觉面上一冷,朝边上看却是公子策冷漠幽深的目光越过中间的九儿直接定在他身上,呵,难道六年过去了,他的心思还是一点没变么……
“你……”云晌天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太子妃娘娘德才兼备,原本更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爹是护国名将,我们云家又是满门忠烈,你有何能耐与太子妃相提并论。”
九儿这才恍然大悟这中年人为什么老针对她,原来又是一个云家人。
“原来云丞相是在显摆家势。”一个嘲讽的声音响起。
九儿错愕地扭过头,这话是一直没出过声的萧良辰说的,只见萧良辰往地上磕了一个头后又继续道,“季氏不过是臣的义妹,我们小门小户肯定是比不过太子妃娘娘。”
九儿愕然,她什么时候又变成萧良辰的义妹了,又听萧良辰理直气壮地说道,“皇上,算一算,过一段时间家父明陵王就要出狱了,义妹的事还是等家父出来后再做处理,这侧妃的头衔还请皇上收回。”
要么让我死(15)
明陵王这三个字一度令朝堂人人闻风变色,如今萧良辰抬出明陵王明显是要这个告御状的女子强出头。
云晌天变了变脸,就朝皇帝跪下来,慷慨激言,“明陵王当年私自违背盟约破坏我朝邦交,就是个罪臣,皇上,罪臣之女更不能贵为太子妃嫔。”
云家官员纷纷跪下,大声急乎,“吾皇三思!吾皇三思!”
“成了成了,念得朕耳朵都疼了。”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闭嘴,又望向甘做负心罪人的公子策,“太子,这本是你的家事,闹到朝堂上来就够丢人了,说说你有何看法?”
公子策深不可测的目光落到她板得紧紧的侧脸上,她在害怕,也是在赌,赌不好满盘皆输,赌赢了也只是……离他更近一步而已。
“既然季氏有备而来,我想还应该还有后招吧?”公子策不露痕迹地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声音低沉而魅惑。
九儿有些惊愕地看向他,正好撞进他深沉的眼里,像是能吸附她的魂魄一般,惊得她连忙扭过头,怎么会……她怎么从他的话里听到了暗示,好像暗示她继续走下这万劫不复的路一般。
最后一招……她并不想的,可为了小末儿,小末儿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她一定要报仇,不惜一切。
在心里暗暗说服自己,左手再一次握得死紧,九儿幽幽地说道,“众所周知,当年太子回朝时带着一名幼子,得蒙皇上眷顾封为世子,世子爷今年七岁,而太子妃娘娘嫁与太子才六年,所以世子并非太子妃所出。”
“这又如何?”皇帝顺着她的话问道,可有脑子的官员都能猜出她接下来的话,果不其然,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当今世子爷是民妇所生,是民妇的亲骨肉,请皇上明鉴。”
朝上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明陵王的义女,加上世子爷的生母,这样的份量的确与太子妃不相上下,有人偷乐,这下云家要栽一个大跟头了。
就听云晌天勃然大怒,“你有何凭证说世子爷是你所出,简直是一派胡言。”
九儿慢慢伸起自己的手,一脸凛然,“民妇愿当场滴血认亲。”
————————————————————————————————
哇,15更了……我去吃晚饭,晚点再来更。
要么让我死(16)
低沉的嗓音又在她耳边响起,“不必了。父皇,世子的确是由儿臣同季氏所生,也是儿臣的唯一子嗣。”
朝堂上许多人摆出观望和看热闹的姿态,太子妃嫁给太子六年无所出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因太子妃养着世子也都以为这天下迟早归云家所有,现在半路杀出一个世子生母,实在……有趣。
云晌天就被这突然出现的告御状女子弄得一头雾水,此刻见公子策这般说话,以为是护着这女人,不禁大声反驳,“皇上,既然她有意滴血认亲还是印证一下地好,毕竟是皇肆。”
小世子公子念辰被抱上长坤殿,结果不言而喻,两滴血溶到一起的时候连云晌天都说不出话来。
公子念辰手指上被割了一刀哭着直扑进九儿怀里,大声哭嚎,“九娘好痛好痛,他们弄破我们的手指,哇,好痛好痛,啊呜……这样能不能杀他们啊?”
九儿被他小小的身子撞得全身都针刺般地疼,差点晕厥过去,却也意外这孩子对她的亲溺,或许他是看着两人都被割破手指顺理成章地以为两人都是受害者,该抱头痛哭才是……
“云晌天,你还有什么话说吗?”皇帝疲乏地想结束这个早朝。
“这,这……”云晌天两只眼狠狠地瞪向在九儿怀里撒娇的小世子,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没思路招架。
公子策嘴边浮出一抹冷笑,看在云晌天眼里就是笑他不自量力。
“成了,季氏受苦多年,还同世子离散,的确是该还个名份,可太子妃多年来也是伴太子有功有德,一时朕也难择上下。”皇帝苍迈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一双眼不放过每个角落地扫过众人脸上的神情,“不如这样,云苏那丫头就封为容妃,与华妃不相上下,至于太子正妃的位置,改日再议,众卿觉得如何。”
要么让我死(17)
云家人皆惶恐下跪,纷纷大喊不妥,不看僧面看佛面,现在朝中人人忌惮他们云家三分,凭一个无知妇人,就能让太子妃贬成侧妃?还不是皇帝有心偏让
“你们这群人,除了下跪没点别的。”皇帝装出一副疲倦的神态,招手让云晌天上来,然后在他耳边说道,“让你的人都快别丢人现眼了,刚刚太子亲口承认世子是季氏所出那是给你面子,不让你丢大人,你还非要当场滴血认亲,朕要再一味坦护你们这事传出去,朕的脸就没处搁了……”
“可是,皇上这……”云晌天还要说话,皇帝又道,“朕这么多年来颇喜欢云苏丫头,让她好好做这妃子,将来这正妃不还是她的?云卿,今天这事你总得让朕和太子有个台阶下吧?还是你想让朕现在就下不来台?”
云晌天见皇帝老奸巨滑地眯起眼,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能说什么?总不至于当场同皇帝翻脸,只能躬着腰退到殿下,大声道,“臣无异议。”
“那就这么定了,朕乏了,退朝。”皇帝随手一扬,就在太监的搀扶下离开龙位,视线不由得落向殿下那个面容忍痛忍得苍白的女子身上。
季氏……好一个季氏。
早朝退下,九儿怀里的公子念辰还在哭闹不休,萧良辰有些喜出望外地抓住九儿的手臂,开心地道,“这是最好的局面,太好了,婆娘……”
九儿有些昏昏眩眩,她真得告成龙门御状了?还让云苏被迫降下一个份位?真得成了?
太好了,小末儿你看到了吗?姐离你替报得大仇那一天又近一步了。
“哇,九娘,你前面的地上怎么全是血?”孩子稚气的声音响起来,两只修长的手不约而同地把他小小的身体推到一旁,公子策冷冷地看向萧良辰,萧良辰不甘示弱地回以气愤的眼神。
要么让我死(18)
九儿只觉眼前糊了一片,根本看不到两个男人眼中的刀光剑眼,双膝下的裤管早被鲜血浸透,地上也延漫出一层薄薄的血,鲜红得刺目,九儿抬起头看向被推到一旁大哭的公子念辰,想伸手去拉他,却看到自己的手变成重影,一只又一只……
走过赐恩路跪过谢恩板,她全凭一口气撑到现在,视线越来越不清楚,九儿阖上眼身子朝左侧倒了过去。
公子策的目光顿时冰冷如刃。
“婆娘,婆娘!”萧良辰急急地抱住九儿倒过来的身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松下口气来,抱起她从地上站起来,“婆娘,我带你去找大夫。”
公子策冷漠地睨向他,慢条丝理地站了起来,从萧良辰手里一把抱过九儿,横抱在手里,萧良辰气极,“千岁爷是什么意思?”
“你请大夫有我召御医快么?”公子策冷冷地看向萧良辰刚抱过怀中女人的手,从鼻间冷哼出一声,“公子念辰,我们走。”
“哦……”公子念辰本来坐在地上哭闹,听到这话立刻哦出长长的一声,不哭也不闹,拍拍ρi股干脆利落地站起来跟在公子策身后往外走。
这一大一小……
萧良辰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却还是故作气愤地吼道,“皇上都说了择日华妃再入东宫,她现在去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公子策抱着昏倒的九儿刚走到长坤殿门口,闻言抬眼看向天边,从淡薄的唇里一字一字说出来,“今天就是黄道吉日。”
“……”萧良辰无言地看着他跨过门口又往外走,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得能好好待她?”
要么让我死(19)
“比起你连两个人都看不住,我至少能保住她的性命。”公子策幽幽地说完,便抱着九儿,带着公子念辰离去,三人在长坤殿外的横廊上成影。
整张梳妆柜的首饰奇宝通通被云苏愤怒地一手拂落,屋里的气氛如寒冬腊月,几个宫女站在旁边全吓得噤声。
又有两个宫女从柜中拿出一套凤袍凤冠向云苏告辞,“奴婢们先将凤袍送到朝清殿那,奴婢们告退。”
朝清殿便是太子居住办事的宫殿,太子妃被贬为侧妃,凤袍自然要收回,连住的正妃寝殿都要一并收回,云苏自然是气得怒不可遏。
一直不敢吭声的云晌天待那两个宫女走后才轻声劝慰自己的侄女,“云苏,你也别太气,皇上同我说了,这太子妃的位置迟早还是你的,那季氏龙门御状一事来得太突然,也闹得太大,皇上一时也想不到解决的法子。”
“季九儿她一介贫寒,三叔你怎么会让她为妃。”云苏气得一掌拍在梳妆柜上,妆扮得体的脸上愤怒地扭曲,“皇上由着季九儿胡来,还不是想趁势减减我们的锐力,三叔你就该力争到底。”
“我估摸着太子不过是纳个妃子,纳了就纳了,难不成你以后还能阻着太子后宫三千佳丽么?”云晌天深思熟虑地说道,云苏气得直瞪他,“三叔你知道什么,季九儿就是云龙要娶的那哑儿的姐姐,什么不过纳个妃子,她是来寻仇的!”
“什么?岂有此理,这岂不是放个祸害进来!”云晌天这才弄清楚前因后果也开始担忧起来,本以为只是个妄想一朝富贵的女人,没想到还有云龙的事在里面。
云苏转着眼眸想着,突然鼻间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呛得她直捂鼻,云苏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一下更是变本加厉地瞪向那几个宫女,“什么味道?”
要么让我死(20)
几个宫女慌里慌张地寻着味道往外走,突然一团白影从门外蹿进来,几个宫女吓了一跳,一个宫女还惊得摔下来,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全身毛色雪白的猫,这下另外两个宫女也吓得七魂少了三魂。
东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子妃最讨厌的就是猫,连味道都闻不得的……
白猫直接蹿进屋里灵巧地跳上梳妆柜,云苏吓得连连退步,眼珠子瞠得老大,脚踩上曳地的裙摆狼狈地摔了个四脚朝天,那猫倏地跳到她的身上,云苏花容失色,连声尖叫,“啊……快弄开快弄开。”
屋子里立刻慌成一团,云晌天同几个宫女连忙去捉猫,可猫素来身形柔软灵巧,几个人半天全是白忙活,一个宫女忙先把云苏扶起来,云苏闻着身上的味道气得咬牙切齿,进内殿换上一身衣裳都去不掉猫的骚味,而那只白猫在这里上蹿下跳好不耀武扬威。
“这是怎么回事,东宫里什么时候有猫了?!”云苏恨恨地扫向那几个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宫女,这些饭桶,云苏一把推开她们,同云晌天朝外面走去。
不走出还好,一走出去便见正殿里到处是猫上蹿下跳,颜色黑白各不相一,吓得云苏背脊发凉,一阵一阵魂不附体,正欲破口大骂却听一阵娇笑声咯咯咯地传进来,那笑声太过熟悉。
云苏甩袖再不管不顾满殿的猫直朝殿外走去,殿外不出意外又是一堆的猫在嬉戏,不远处停着一个步辇,步辇旁宫人小心翼翼地侍候站着,步辇上一个穿着广袖流裙的女子,淡蓝夹白的广袖裙上绣着连蔓连枝纤丽的花。
两个宫女跪坐在女子两边替她揉着膝盖,女子腿上伏着一只雪白的猫,她低着头纤细的左手一点点抚过猫的皮毛。
云苏走近几步,女子长长的眼睫微颤,一抬头便露出精致而张扬的妆容,柳眉细长,眼睛颇大,眉心画着一朵塘中荷花,唇角一勾,女子朝她甜甜地笑起来,连眼睛都弯成倒月。
——————————————————————————————
20更,嗯,我很圆满了,完工,大家早点休息。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1)
“九儿?”云苏从牙齿咬出这两个字,这就来示威了?
坐于步辇之上的九儿笑得更甜了,白猫眯着慵懒的眼,九儿一手抓起猫将它放下,白猫立刻跳下步辇直朝云苏奔去,云苏吓得直退两步,猫儿索性围着她嬉戏起来。
九儿单手撑住下巴笑得乐不可支,“从小到大的情份到底不是假的,你讨厌什么喜好什么我想忘都忘不掉,容妃娘娘,你说是吗?”
云苏的脸略显窘色,青白交加,视线落在宫女替她揉的膝盖不禁冷讽地笑出来,“九儿,你受尽折磨,用尽心思入住东宫,为的就是跟我玩这些小伎俩吗?”
九儿收敛起笑意,黑白分明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云苏的脸,“云苏,我在等你一个解释。”
“呵。”云苏嗤笑一声,拖着及地的裙走到她步辇面前,“解释什么?”
“你说呢?九儿转而看向旁边的宫人,“回华昭宫。”
“是,娘娘。”步辇被几名太监同时稳稳地抬起,九儿又挂起淡淡的笑容好意地提醒云苏,“云苏,前阵子我住在秀水街的时候常听老人们讲,怕猫的人是因为怕猫的眼睛……”
云苏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地上这群猫的眼睛,又听她接着道,“因为猫的眼睛很像那些死去的人的眼睛,尤其是那些被你害死的……”
云苏刹时收回视线,背脊一寒,惊出一身冷汗,再抬头时那步辇已经离去,一旁的云晌天为她抱不平,“云苏,这华妃也太张牙舞爪了,三叔给你想个法子除去如何?”
“当然要除!”云苏语气都透出些惊恐,季九儿,六年前你就斗不过我,现在你以为你能成什么大事。
几只猫又绕到她脚边,那一双双眼睛看在云苏眼里不禁寒气顿生,气急败坏地吼道,“还不把这些猫给我通通赶出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内牛满面,不是我偷懒,上午停电停到现在了,我现在马上勤奋地去赶文哈……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2)
华昭宫是九儿在东宫的寝宫,一回到华昭宫,九儿强装的笑容轰然褪下,手心里已经密布细汗,几个宫人扛扶着她从步辇下来,稳稳地将她放到玉床上,膝盖以下的疼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娘娘,你这不是找罪受么,身体还没好利索又出去招风。”一个模样乖巧的宫女走到她床前来,香令是萧良辰从侯爷府里拨给她的人,说是怕宫里的下人照顾不好,香令做事得体识事,不该多问的绝不会多问,之前她在侯爷府也是香令给她换的衣裳。
香令褪下她的鞋袜,袜子上又沾上星星点点的血意,香令跪在床前给她脚上涂抹着药膏,九儿疼得直抓被子,香令问道,“娘娘,我们才进东宫你对容妃就来这一招,怕是以后没有太平日子过。”
“我没想过太平。”九儿淡淡地说道,香令又闲扯家常地说道,“在西郡连孩童都知道天下一半姓云,侯爷要奴婢跟娘娘说,凡事稍安勿躁,等明陵王出来以后再说。”
九儿不是不知道加上明陵王的势力对付云苏更加容易,可当年萧良辰在最后舍命救她呣子拖延时间才让明陵王被擒,明陵王生性多疑,他还会信任萧良辰吗?
“太子殿下到!”太监通报的声音从外殿传来,香令连忙挨着床跪向外侧,伏地磕头。
九儿有一瞬间的怔忡,恍然明白过来她又成了公子策的妻子,不是,是妃子。
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到她的床前,投下一片阴影,九儿靠坐在床上低垂着眼,眼底只有他衣袍刺眼的雪白,白得干净不沾一丝灰尘。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3)
“你们通通下去。”低沉的嗓音响起,香令同公子策的贴身太监李书德恭敬地退了下去,弥漫着淡淡薰香的内殿里只剩下两个人。
幽深的视线落到她的一双赤足上,公子策重重地沉了一口气才道,“我早料到你进东宫不会安生,想不到你连伤不顾都要给云苏一个下马威。”
九儿本不想说话,想想还是垂头轻声道,“太子是来责备臣妾?”
公子策在床沿边坐下,指骨分明的手抬起她的脸逼迫她正视他,“很委屈?委屈地都不看我一眼,嗯?”
他的声音低醇而蛊惑,眼眸邪气得隐隐有些噬人魂魄。
九儿一时间失神,随即不顾一切地拍掉他的手,嘲讽地道,“太子前后变化真大,未告御状前,你绝情忘义要同我划清关系,我告成御状,你倒又进我的房门了。”
“你现在是我的人,我要如何都可以。”公子策依然压低着声音说道,指尖滑过她的脸,停在她眉心那朵荷花上,微微蹙起眉,“我记得你以前颇爱石榴花,怎么画荷?”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也许这辈子她都不可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太子殿下。”九儿清清楚楚地唤着他,一字一句淡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忘记自己喜欢什么,只能记住自己讨厌什么。”
讨厌什么,他么?
公子策脸色未变,手指却从她脸上滑落下来,“不管你喜不喜欢,是你自己拼着一死才回到我身边。”
闻言,九儿突地笑起来,笑得悦耳,笑得尖锐,笑得苦涩。
“我不是回到你身边,我是为云苏而来。”九儿笑着,双眼清明无暇地看着他,没有一点虚伪。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4)
公子策的眸一点一点冷冽下来,手突地攥住她的手腕。
唇边的笑容慢慢凝结下来,九儿几乎不能与他太过坚定的眼对视下去,只能把脸撇到一边,漠然地说道,“太子是心疼云苏了?我听萧良辰说你之所以在长坤殿上会帮我,是因为你也要对付云家,对付助你登上太子之位又占去半壁江山的云家,难不成太子现在心疼了要阻止我?”
她现在就如个刺猬一般,稍稍触碰便让她全身以刺相对。
沉默半晌,公子策放开她的手,冷冽地道,“你执意要这样想那我们就来做一笔交易。”
九儿抬起眼看向他冷然的背影,没有吭声,公子策径自说道,“我会把李书德拨到华昭宫来,以后你就跟他的指示走,我帮你斗赢云苏。”
“你帮我?”九儿差点又笑出声来,“你和云苏,一个如虎,一个如狼,我才看清云苏的真面目又跳下你的陷阱?你当我什么?”
“云苏这几年都身处东宫,宫里的尔虞我诈她比谁都懂。凭你一己之力你也只能同上次一样刺杀她,她死了,你不还是死路一条?”公子策转过身来,目光冷淡地看着她,“我能保你不死,还能助你报仇。纵然我这是龙潭虎|茓,你跳进来又何妨。”
纵然我这是龙潭虎|茓,你跳进来又何妨。
霸道到似誓言。
九儿沉默着。
“你只需让她分身乏术就行,现在还不是云苏的死期。”公子策知道她心底已经开始松动,又道,“我要你做的,就是把小世子调教成一个真正的世子。”
九儿蓦地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要把念辰给她抚养?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5)
“为什么?”九儿不解地问道,无论是他要她做的,还是他为她做的,这交易处处是对她好,精明如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交易?
“我不是让你抚养世子。”公子策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脸冷如寒冰,“我会让李书德看着,若你教不成世子,我们之间的交易就作废。”
“教不成?”九儿不明白他的意思。
公子策已经呆不下去,凝了她一眼往外走,冷冷地丢下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如果一意孤行下去会变成什么?我不会让第二个云苏来教世子。”
九儿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和公子策在一起,她就永远掌控不了局面。
手指慢慢摸向自己的眉心,九儿撑着床沿下床,一步一疼、一步一钻心地往梳妆柜走去,无力地拿起铜镜,九儿几乎认不出镜子里边的是自己,香令把眉心的荷画得太过妖艳,眉眼也画得太过浓烈,这就是她以后要在东宫生活的脸吗?
像云苏,像公子策,她也要顶上一张虚假的人皮活下去……
九儿猛地将手中的铜镜砸掉,伸手去擦眉心的荷,可怎么擦都擦不掉,一点都擦不掉,视线落在床头的一条丝绢上,九儿忍着痛一步步走过去,心烦气燥之下没站稳,整个人摔下来趴倒在地……
想使力爬起来,可腿上的伤早已让她没了力气,九儿颓败地把脸埋进手窝里。
我不会让第二个云苏来教世子。
一字一字如刀在她耳边回响,她不是第二个云苏,她只是为小末儿报仇而已,是他们一步步逼她走上绝路的,他有什么资格来说她。
眼泪滑落眼眶的时候,九儿简直想打自己,她又一次在意他的话,她在意一个抛弃了她整整六年的人的话。
忽然一双手把她拉了起来,搂进自己的怀里。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6)
九儿来不及擦眼泪,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公子策单膝跪在地上把她揽进怀里,温热的双手紧紧拥着她,声音低醇而安抚,“没事,没事。”
那一刹那,九儿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上阳城的醉生梦死。
没有这六年的时间,没有小末儿的死,没有云苏的真相……
九儿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守着正在绣丝绢的香令,眼睛下意识地在屋里扫了一下,香令立刻放下丝绢说道,“太子要去看奏折,刚刚才离开华昭宫的,太子一直守在娘娘身边,临走的时候手臂都麻了。”
九儿有些微窘,从小末儿死后,她没有真正地阖过眼,没想到在他怀里睡着了。
香令站起来拿过铜镜凑到她面前,九儿惊愕地看着里边面不施粉黛的脸,略略地显着一分疲倦憔悴,香令笑着说道,“是太子亲自给您洗脸的,还说等您醒来的时候要奴婢拿铜镜给你看,说以后不要给你上太过艳丽的妆容。”
公子策,又是公子策……绝情是他,知她心思的还是他,她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掌心么?
九儿同香令说了一会儿话,香令又道,“娘娘,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离不开男人,太子现在这么疼娘娘,娘娘也能好好气气那个容妃。”
九儿苦苦地一笑,在香令的扶持下坐起来,淡淡地道,“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从六年前他携子离开抛弃我的那天起,我们的夫妻情份就断得彻彻底底。”
他曾经不是也喜欢过云苏么?云家帮他夺下太子之位,现在他却还能同她做交易一起对付云苏,这样看起来他还是绝情呵……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7)
香令识大体地没有追问下去,侍候着她起床。
第二天一大早,九儿还在床上休息,一团小身影就扑上去,压着她的膝盖钻到床里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九儿也不知自己是被疼醒还是闹醒的,咬着牙手一掀被子就看到蜷在被窝里闭着一双眼睛的公子念辰,大概感觉到了冷,只着一件单衣的公子念辰惺忪地睁开眼无辜地看着她,含糊不清地动着小嘴,“九娘,我冷。”
九儿几乎是立刻把被子重新盖到他身上,香令焦急地跑进来,“娘娘,娘娘,你看到世子爷了吗?李公公把世子爷带进来就说没看到人了。”
九儿把手指比在嘴前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指里床,小声道,“他在睡,怎么这么早就把他带过来了?”
“听说世子爷昨晚跟宫人们玩捉迷藏玩到很晚,太子今天一早到他的寝殿一顿大骂,把世子爷吓得连衣裳都没穿好就跑到这来了。”香令也是很小声地回禀道。
公子策那张冷冰冰的脸破口大骂时的神情,九儿怎么都想不起来,看着里床被子的隆起,心口渐渐生出一丝暖意。
香令侍候她穿衣起床到外殿,李书德已经等了许久,见她出来连忙上前下跪,“奴才给华妃娘娘请安。”
物是人非,没多久之前在饺子摊上她唤他李爷,现在换在华昭宫他给她叩头。
“李公公也还没用早膳吧?不如一起。”九儿在香令的搀扶下走到桌边坐下,李书德自然是连声不敢,九儿没有强求,满桌丰富的菜色她也没什么胃口,就仔细地听李书德在一旁说着湘宜宫云苏的事。
许久,九儿见他说得累亲手倒了一杯茶给他,李书德弯下腰来接过蓦地脸色就变了,视线朝满桌的菜看去,“这……”
九儿和香令互相看了一眼,又都不解地看向李书德,“李公公,怎么了?”
————————
嗷嗷,我去吃饭。
我们之间早不可能了(8)
李书德脸色变了变又缓和过来,轻声回道,“没什么,娘娘,奴才只是突然想起太子有点吩咐奴才,奴才还没去办。”
九儿看了他两眼,似笑非笑地道,“太子要你到华昭宫是帮我,还是监视我?”
“自然是帮助娘娘的。”李书德弯着腰把头埋得更低了,接下来不等九儿说话,连香令也查觉出不对劲,直接说道,“那我们华昭宫出了事,李公公你为何还要先去回禀太子?”
“这……”李书德窘迫地说不出话来,九儿也没相逼,颇有耐心地坐等着他,时间一点点过去,李书德一咬牙一五一十相告出来,“娘娘,这桌上有多道膳食都不利于皮外伤的患者,还有这茶……味道甚浓甚怪,奴才就闻到了两种茶香,似是几种茶叶混在一起,宫里一般不会沏这样的茶。”
九儿同香令面面相觑,将李书德手中的茶杯夺下,九儿吩咐香令,“你去给我请个御医过来,另外查一下这些菜经过多少人的手。”
“是,娘娘。”香令退下去,九儿看着李书德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摇头淡笑,“成了,李公公你去太子那覆命吧。”
“谢娘娘!”李书德声音都高亢了几分,太子可是有吩咐有什么事都得先通于他,也不知道要在华昭宫呆上多长时间,要办砸了这差事脑袋也就没了……
香令同李书德相继离开,九儿定定地望着满桌菜色,其实不言而喻,这东宫中想害她的还能有谁,今天若不是李书德在这……像公子策说的,凭她一己之力真得不行。
“九娘,九娘,我好饿好饿啊……”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九儿扭过头就见公子念辰仅着一件单衣一边揉着朦胧的眼睛一边朝她走过来,抓着她的手爬到凳子上,迷迷糊糊地对着满桌丰盛的菜张开了嘴,“啊——”
——————————————————————————————————————
哎,今天更得少了,大家见谅见谅。
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9)
九儿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伸出左手在他面前晃了两晃,公子念辰还是跪在凳子上维持着对菜张大嘴的模样,双眼似醒未醒地半睁着。
九儿忍着不出声也不动,不一会儿公子念辰小嘴一扁,带着困意的嗓音委屈地喊起来,“我好饿啊啊啊……小明德给我夹菜吃啊啊啊……”
九儿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想了片刻厉声道,“公子念辰,你漱口洗脸没?你衣裳还没穿好!”
公子念辰浑然没有听见似地,看菜还没到嘴里就要哭闹起来,九儿见状猛地喊道,“太子到!”
说完自己也一愣,她怎么突然……
公子念辰猛地合上嘴,双手拼命去揉眼睛,小脚干脆利落地从凳子上爬下来,很奴才相地伏地跪拜,小脑袋重重地磕到地上,嘴中念念有词,“儿子给爹请安。”
“……”原来香令说得是真的,公子念辰真得怕公子策,被云苏教得那么骄纵跋扈的孩子居然也有怕的人。
九儿忍着脚痛从一旁拿出李书德带来的衣裳走到他面前,“喏,去穿衣服。”
“啊?”公子念辰抬起头,小脑袋左晃右晃没看到公子策,再看看眼前的女子,睡意这下也完全清醒了,拍拍手爬起来,两条小胳膊一伸,一脸等人侍候的模样。
九儿索性在他面前席地坐下,严肃地说道,“公子念辰,你今年已经七岁了,在我家乡那边,四五岁的小孩子就会自己穿衣裳了。”
公子念辰小嘴一努,眨巴着眼睛定定地看她,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稚声稚气道,“李书德说,你是我的亲娘,说我以后要听你的话。”
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10)
听到这话九儿不是不动容的,九儿用力地点点头,“嗯,我是你的亲娘,娘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公子念辰的大眼睛瞬间游移到满桌菜上去,“那母妃,我先用膳好不好?我真得好饿!好饿!好饿!”
公子念辰一连重重地说了三次来证明自己好饿的决心,九儿神色黯然,在他的心底没有亲娘和母妃的差别,娘多一个少一个都无妨。
“念辰,以后叫我娘,不要叫母妃。”九儿尽量婉和地说道,然后捧起那叠衣裳,“先穿衣服再吃饭。”
公子念辰的耐心显然用完了,一下子又是跺脚又是大叫,“不要不要不要,我要用膳!我饿!”
“那就饿着。”九儿望向殿门口守门的两个宫人,“你们去搬几个火炭盆进来,然后再把这些菜撤到一边,别让小世子看到。”
“你!你!你!”公子念辰气急地一连说了三个你字然后就大哭起来,“哇……我好饿啊,我要吃东西我要吃啊啊!”
两只手边哭边捂眼睛,九儿看着他鬼心眼地从指缝里偷偷看她,九儿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往旁边走,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哭吧,什么时候哭完什么时候穿衣服,什么时候穿完什么时候用膳。”
这个时候香令正好领着御医过来,九儿同御医谈完话一转身就见公子念辰活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似地站在那儿埋怨地瞪着她,一叠的衣裳全被他乱七八糟地穿在身上,一条镶玉腰带还被松松绔绔地套在头上,身子板因抽泣一下一下起伏着。
九儿低下眉,有些失望地黯下眼,她还是太强求了,她的儿子过惯锦衣玉食的日子,什么都不懂,连穿衣服都穿得一塌糊涂,已经七岁了,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
今天就更到这儿,争取明天多更点,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过得很累(1)
叹了口气,九儿走过去一一除下他身上的衣裳再一件件给他穿上,公子念辰乖乖地任由她穿,小手举起来往她脸上摸了摸,“娘,你生气了?”
这孩子,有时候骄纵有时候又好像很懂事。
“没有。”九儿勉强挤出笑容,是她不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怎么都怪不到小孩子头上。
“容妃娘娘到!”
太监的传报声音传来,九儿无奈,今天早上可真是忙,九儿走到一旁坐下,只见云苏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步履雍容却略显瘸拐地走进来。这就是宫里人的见风使舵,容妃与华妃份位不相上下,可容妃背后有云家撑腰,在这些太监宫女的眼里她还是正妃,所以连通报都免了。
公子念辰一见云苏进来就直扑过去,呜咽起来,“母妃,我饿,我好饿。”
云苏立刻弯下腰,心疼地抚上他的小脸,“瞧我们小世子饿的,青歌,带小世子下去用早膳。”
一个宫女上前就拉住公子念辰,九儿这才淡淡地出声,“容妃,太子已经把世子交给我。”
“世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云苏牵住念辰的手走向她,有些挑衅地说道,“生母不如养母大,这话你没听过吗?”
请完御医又出去调查的香令这个时候匆匆地赶回来,见到容妃忙行了个礼就在九儿耳边嘀咕一番,九儿看向抽抽嗒嗒的公子念辰,“香令,你带小世子下去用膳,让他自己漱口洗脸。”
“不要啊,母妃,母妃救我……哇……”公子念辰两只手一下子抱住云苏的腿,香令尴尬地立在原地,云苏柔柔地笑起来,九儿直言道,“云苏,我们是清算恩怨,你要念辰呆在这里也可以。”
云苏的神色微变,随即将公子念辰哄了出去。
————————————————————————————————————
啊啊啊……你们这群狼,20更是爆发起来才有的成绩,我哪是天天爆发的人才。>. 过得很累(2)
香令带着公子念辰出去,又贴心地唤进来两个宫女侍候九儿,云苏在她身旁坐下来,九儿睨了一眼陈放的茶壶,说道,“还不快给容妃娘娘上茶。”
云苏接过茶杯只是稍闻了一下就端放下来,了然地看向她,“九儿,这么上好的茶你不喝留给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云苏你错了,我是不敢喝。”九儿似笑非笑地凝视进云苏的眼里,“喝了这茶我伤口会生溃烂浓疮而死,御膳房的膳食要你宫里的宫人端过来,我真是过意不去。”
“我要做自然可以做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云苏掩嘴娇笑,坦然承认,“今天我只是让你见识见识,你的小伎俩比起我来真得不堪一击。”
静静看着云苏笑起来的脸,九儿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听她说话,因为云苏说起来的调子柔柔的,软软的,让人很舒服,可现在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刺耳。
良久,九儿才开口,“为什么要小末儿的命?”
“杀人要偿命的,九儿你可别随便诬赖到我身上。”云苏嘴里这样说着,身子却靠到她身边,柔软如嫩的唇里低声地说道,“她一个哑巴贱民还想和云龙私奔,云龙可是御林军统领,缺了这个口,对我们云家可是损失不小。你说……我能让她把云龙带走吗?”
九儿睁大眼,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涌上心头,扬手就要去打她,却被云苏攥住手,九儿咬牙道,“小末儿好歹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对她这么心狠手辣,你还算是人吗?”
“是,我是对不住小末,可谁让她是你妹妹。要清怨恩怨的话,季九儿,你欠我的何尝少了?”云苏攥住她的左手腕,轻声道。
过得很累(3)
什么都比不上亲耳听见云苏亲口承认来得恨,九儿握紧自己的手。
云苏推开她的手站起来,一跛一跛地往前走了两步,蓦地转回头来,眼里有着跟九儿一样浓烈的恨意,“你害我八岁断腿,毁我一生;婚宴上我替你挡去一件,至今落下心口疼的病根;还有,我对公子策早生情愫,你口口声声喊着要帮我,最后却同他连儿子都生了出来!”
“你把这些怪到我头上?云苏你别忘了,在上阳城公子策的确与你日日相守,是你后来书信弃他的。”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云苏又变成公子策的妻,但这些全是事实,九儿目光清明地盯着云苏,“我季九儿在这事上没有对不起你云苏一丝一毫!”
云苏凄凉地笑起来,视线落到自己的腿上,“我性子比你温和,容貌胜你万千,如果不是这条腿,如果不是你害得我断了这条腿,公子策怎么会看不上我?怎么会把我当成他复仇的铺路石!”
“你说什么?”九儿愕然,公子策看不上云苏,好像所有过去的记忆破了一个大洞,她怎么都拼凑不起来这些事。
云苏突兀地站到她面前,嘲笑地勾起唇,“怎么,公子策有意偏帮你,连世子都交给你带,这样他都没有说出当年的真相吗?真是可卑,原来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虫。”
当年的真相……
九儿面容有些惨白,云苏笑起来,像个高傲的胜利者,“当年他为了太子之位,抛妻烧家而娶我,为的就是同你撇清关系,你居然还找了六年,我想想都觉得好笑,你真得是个傻子。”
九儿皱了皱眉,这就是真相么,她之前就知道了,还是云苏刻意隐瞒了什么?公子策看不上云苏,这是怎么回事。
过得很累(4)
“我们之间的恩怨何必扯上别人?”九儿出乎云苏意料地冷静,云苏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九儿唤宫人取来一柄长剑放到一旁的桌几上。
云苏冷冷地睨着她,又看向长剑,“你又想刺杀我么?”
九儿从剑鞘中抽出寒芒毕露的长剑,有些冷森地看向云苏,语气刚烈,“你的确为我挡过一剑,这剑我认,我还你;你要把你断掉的腿也算在我头上,我大不了也还你;可你欠我一命,你还吗?”
九儿将长剑移到自己的腿上,云苏眼中掠过一抹惊色,退后一步,“你想做什么?”
“清算恩怨啊。”九儿冷冷地笑起来,“你不是说我欠你很多,那我们就把我欠你的还了,你欠我的也还了。”
“季九儿,你毁的是我一辈子,你以为一剑一腿就能全部抵销吗?”云苏愤怒地低吼起来,连自己都查觉不到带了一抹浓极的嫉恨。
“你不敢吗?”九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厉声说道,“我是顾念旧情才同你这般清算恩怨,你以为我真欠你那么多?腿是你自己被马压断的,剑是你自己撞上来挡的,这些都不是我能料到的,若是可以我恨不得断腿的人是我!何必让你现在这样纠着不放!”
“辩驳之词。”云苏冷嗤。
“你当年下堕胎药害我,现在夺我至亲妹妹的性命!”九儿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我为你内疚这么多年,可你却连一点悔意都没有,云苏,你就是下十八层地狱我都不能解恨!”
“那好,从今往后我们姐妹之情一刀两断。”云苏风轻云淡地说道,“其实这些年来我要装着自己不恨你,装着和你是好姐妹,我也很累。”
过得很累(5)
九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原来这么多年……她都在装。
“我季九儿何德何能,让你装了这么多年。”九儿讽刺地冷笑。
云苏端步走近她,淡若如兰的气息喷薄到她脸上,“我特别喜欢看你说我们是好姐妹时候的神情,无忧无虑地跟不知世事似地,会让我更深地铭记我这一辈子是你害的,我心中究竟有多恨,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懂是云苏变了,还是她季九儿从来没有懂过云苏。
云苏低下眉嘴角露出温婉的笑容,轻声细语地道,“我突然不舍得那么快除掉你了,看着你受尽折磨我心里才痛快。”
“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手下留情?”九儿伸出手指尖抚过她娇柔的脸上,“好姐妹,那我们就在东宫里相斗到死。看最后是我报得大仇,还是受你折磨而死?”
“哼。”云苏厌恶地撇开脸,睨了她一眼便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华昭宫。
云苏一离开,九儿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掉,整个人瘫坐到椅子里,额上已经细汗密布,一开口就是虚弱的求救,“快,快叫御医,我脚疼得厉害,快去叫!”
“娘娘,您不能再走路了。”御医在一旁直叹气,隔着幔帐九儿都能听到他语气里的凝重,“你的脚伤太严重了,娘娘再下地恐怕康复无望。”
“康复无望会怎么样?”九儿靠着玉枕坐在床上气虚地问道,只听御医又是一声叹息,“娘娘,您一定要好好躺在床上休养,否则以后……就再下不了地了。”
九儿沉沉地闭上眼,香令送御医出去后过来掀开幔帐担忧地看着她,“娘娘,脚是不是还很疼,奴婢给您揉揉。”
过得很累(6)
“没事。只是以后要辛苦你了,我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九儿苍白的唇勾起无奈的笑容,香令跪在床边替她揉脚说道,“娘娘以后要去哪,奴婢就背着您去。”
九儿苦笑,她还说要同云苏相斗到死,这会儿她的身体就不够同人斗的。
“香令,这些天华昭宫上上下下做事都小心谨慎点,尤其是念辰,一定要把他的安全顾好,最好不要离开华昭宫半步。”九儿轻声吩咐道,她现在必须要把身子养好,这一阵子只能防着云苏了。
“是,奴婢会去打点。小世子现在在李公公身边,李公公为人细心谨慎,而且也有些武功底子,应该害不到小世子身上的。”
香令自然知道她的主子在担心什么,换谁是容妃都会先从小世子下手,毕竟这是太子爷唯一的子嗣,以前容妃无所出,有个养子也能稳坐将来皇后、太后的宝座,可现在世子的亲娘入住东宫,容妃已经受威胁了,不可能不对世子下手。
九儿靠在床头随意翻了一会李书德带来关于云苏以及云家的书籍资料,九儿知道香令是萧良辰的人倒也没什么瞒她,有话便同她直接说,“香令,都说云家占尽半壁江山,云家真有这么大的势力?你知道些什么?”
“奴婢来侍候娘娘前,侯爷曾跟奴婢说过一些。”香令一边揉着脚一边道,“容妃的先父云耀是一位忠臣,获赐将军令,那将军令可召齐整个京都的军队。云耀死后,皇上担心明陵王起兵造反,也就没特意收回将军令。后来,敏仁皇后和前太子相继去世后,太子和容妃携将军令逼皇上立他为太子,还把政权交给太子,皇上也就成了空壳皇上。”
“那将军令呢?”九儿不由得疑惑,有将军令公子策不是可以直接逼皇帝退位?为什么只争一个太子之位?
——————————
吃饭啦
过得很累(7)
“这个……其实奴婢听到过很多传言。”香令有些小心地往外探了一眼才小声说道,“有人说当初将军令被当做交易给皇上了,可也有人说将军令还在云家手里,但最多的一种说法就是将军令在太子手里。”
“为什么?”
“太子一生下来就远不如前太子得宠,云家助他登上太子位时太子还是一无所有,但这六年来太子居然能迅速培植自己的势力与云家对抗,所以很多大臣都是信将军令在太子手里。”香令说道,又问,“娘娘问这些做什么?”
九儿摇摇头,称累便睡下了,有将军令就等掌控整个京都,原来公子策做上太子之位时一无所有,那这六年来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晃晃脑袋,九儿逼迫自己别去想他的事。
九儿休养的这段日子里云苏还真是没少做事,不时有宫人称膳食中不对劲,小世子常玩的地方惊现毒蛇,又有朝上重要奏折莫名出现在华昭宫里,连皇上都惊动过来,在公子策的一力承担下九儿才勉强逃过一劫。
“娘娘,今天天气很好,奴婢背你去殿外坐坐吧。”香令采了一束花放到屋里,芬芳的香味驱散着屋子里浓浓的药味,九儿被香令背着走到殿外在一张太师椅上半躺下来。
“娘娘好兴致,大白天地在这晒太阳。”萧良辰大咧咧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九儿欣喜地扭过头,就见萧良辰妖美的脸搭着一身官袍不伦不类地走过来,掀袍单膝跪地,“臣给华妃娘娘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九儿先是一愣,随即在太师椅上躺好,懒洋泮地道,“跪着吧,好好跪着。”
“你这婆娘。”萧良辰啐了一口,径自站起来拍拍袍子,香令早已经搬了一把椅子出来,萧良辰一ρi股坐上去连连赞赏,“看到没,香令到底是侯爷府出来的,多会做事。”
过得很累(8)
“侯爷取笑奴婢了。”香令盈盈一礼便不声不响地退到九儿身旁站好。
“你今天怎么有空进宫。”九儿撑起身子坐好,这才拿正眼看他。
萧良辰肆无忌惮地跷起一腿,说道,“来看看你的腿断了没,听说你一入东宫就把云苏吓得不轻,这事儿都从宫里传到宫外了。”
九儿掐指一算,“那事都过去个把月了,你早听到怎么才进宫,你这次进宫该不是会想打听云苏吓成什么样吧?”
“娘娘耶!”萧良辰拿出唱戏的腔调来,“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哪是我们这些外臣那么好进的地方,我这次能进来还在千岁爷那墨迹了好一会儿。”
也是,从告御状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路,她自己选的,无怨无由。
“小末儿还好吗?”九儿轻声问道。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结,结的绳端绕得两个人喘不过气来,萧良辰也收敛下嬉皮笑脸,说道,“我把她安置在我府里的庙堂里,日日供以鲜花祭品,请僧侣念经超度,她很安详很好,那你呢,过得好吗?”
“谢谢你。”九儿望向前面高高的宫墙,眼眸黯淡,“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只是过得很累罢了。”
她想斗,偏偏力不从心;她想教儿子,偏偏儿子不听话得很。
“其实我今天来是还有一件事。”萧良辰的话让九儿抬起眉,萧良辰继续说道,“十日后便是我义父出狱之日,我想你同我一起去天牢迎他出狱。”
九儿疑惑。
“我当日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把你收为义妹也就是明陵王的义女,我义父一生图谋帝位,我想趁机借他的势扶佐你,然后打压云家。”萧良辰说帮她就想尽办法,这是九儿没有想到的,他真得在帮她对付云苏。
过得很累(9)
“你也说了,明陵王一生图谋帝位,打压云家不也打压公子策了么?”九儿反问道,萧良辰笑出声来,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你呀说到底心里还惦念着他,其实……”
“萧侯爷,我允许你进东宫,可没准你动手动脚。”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萧良辰急忙收回自己的手,从椅子上跪下来,“叩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九儿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拨开椅子,一抬眼便撞进公子策深不见底的眼里,公子策打量着她许久才坐到椅子上,也不喊萧良辰起身,只是睨向旁边杵着的香令,“去给萧侯爷拿把椅子。”
“是。”香令连忙小跑着离开,萧良辰悻悻然地就要起身,公子策冷冷地丢过句一句,“准你起身了么?”
“……”萧良辰咬牙切齿地又跪下来。
九儿张嘴欲替他求情,公子策的视线却落在她的腿上,“你脚伤怎么样?”
他问她的伤势?
“伤口愈和得差不多了,御医说等肉再长结实一点就可以下地走路。”九儿瞟了一眼萧良辰,见他正是满脸不忿,便道,“让萧侯爷……”
“十日后,你能不能出宫见明陵王?”公子策直接打断她的话问道,萧良辰跪得脸都青了。
九儿凝眉,“那你是想让我见还是不见?”
她和他之间有着交易,她要听他的指使安排。
“自然是见,到时候再安排我同明陵王秘密会上一面。”公子策阴沉地说完,香令搬椅子的身影远远地走来,公子策这才睨向跪在地上的萧良辰,声音不咸不淡地,“萧侯爷,你怎么还跪着,我都赐坐了。”
“……”
“……”
过得很累(10)
九儿同萧良辰无言地面面相觑,萧良辰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公子策一脸悠哉地看着他,“想骂什么就骂出来。”
萧良辰是个逼不得的人,听到这话立刻气得吼道,“公子策你真他妈小人,要换在上阳城我非同你打个天昏地暗不可。”
“这里已经不是上阳城了。”公子策冷冷地看着他,眼眸阴晦,“你还活在六年前?”
一出口,三个人都陷入沉默。
上阳城,六年都过去了,连最不晓世事的季九儿都变了,谁还回得去上阳城。
香令把椅子搬到萧良辰身后,见几人的神色都不太对,便贴心地缓解这份寂静,“太子同侯爷留下来用午膳吗?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必了。”萧良辰连椅子坐都没坐,就跪下来告退走人,到走脸色都不是好看的。
九儿明白他不是真的生气公子策让他跪着,而是气公子策的那句话,他们最快乐也最逍遥的时光就在上阳城,可这里已经不是上阳城了……
香令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自责地看向九儿。
中午,公子策留在华昭宫里用午膳,两个人不言不语地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很是尴尬,仔细想想,这是她进宫以来他们第一次在一张桌上吃饭,时隔六年,或许更久。
安安静静地用过午膳,九儿坐到一旁看书,公子策仍是没有开口要走的意思,坐在她对面撑着额头假寐,他不说九儿更是无从说起,只能各怀心思地同处一殿。
这份如死的寂静氛围被公子念辰的到来打破,公子念辰被李书德牵着手走进来,双膝砰地一跪,头重重地磕到地上,拖着长长的调子稚气地喊道,“儿子给爹请安。”
公子策微微睁开眼,然后朝对面的她看去,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这就是你教了一个月的儿子?”
过得很累(11)
九儿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念辰,很是规范的跪姿,只是年纪尚小跪得有些歪斜而已,难不成他从上午到下午都呆在华昭宫就是为了看她教儿子教得怎么样?
想到这儿,九儿不禁有些气,连看都没看公子策就问李书德,“李公公,小世子这安请错了?”
“呃……”李书德擦擦额际的冷汗,探究地看向自己的主子,想啄磨出点什么意思,可他还是什么都啄磨不出来,只能伏在地上叩首说实话,“回娘娘,世子爷举止端正,并无不妥之处。”
九儿舒心地又捧起书,一脸连你自己奴才都这么说我看你怎么圆话的模样。
公子策阴鸷地看向跪都规规矩矩的公子念辰,“公子念辰,你跪我就行了?”
九儿闻言意外地看向公子策,公子念辰已经一溜烟地跑她身边,理直气壮地说道,“娘说,她家乡那边的孩子在平日里不用给爹娘行大礼。”
公子策微蹙起眉,不赞叹地看着她,“他是世子。”
“我生他出来的时候没把他当世子,宫中规矩已是繁多,他该学的没有学,这些无用的却是学了一堆。”九儿反驳道,念辰已经骄纵成这样,再按世子的约束去教,能教成什么样。
“这是孝道。”公子策语气略显不满。
“孝道不是光磕磕头,他从小长在宫中,过惯优越的日子,什么都不会自己做,什么都假手于人这才是对为人父母教养最大的不孝。”九儿振振有词地说完,然后把念辰推向公子策,“去给你爹看看你最近学了什么,我这娘到底教得成不成。”
念辰噘着嘴走到公子策那边,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然后一双小手又缓慢地穿上,连腰带都是自己扣上的。
过得很累(12)
公子策岿然不动的脸上慢慢裂出一抹意外,他的儿子他清楚,别说是穿衣服,平时连吃饭也多数是让宫人喂的,反正这些是小事,他也由着。
“你会自己穿衣裳了?”公子策连阴冷的神色都慢慢缓和下来。
公子念辰点了点头,公子策还未说话便听对面某个小心眼的女人有些示威地说道,“怎样,太子爷,我这做娘的教得还可以?是不是交易要作废了?”
公子策干咳一声,不露痕迹地冷睨九儿一眼,随即大步走出华昭宫。
这个男人……说不过别人就走。
九儿冷哼一声,拉过儿子夸了几句,不一会儿几个太监走进来大喊太子赏赐,望着桌上珍贵的夜明珠,价值连城的玉如意,还有眼花缭乱的稀奇珍宝。
他也赞同她教得好么?所以拿这些珍宝赏赐给她?
九儿同一殿的宫人跪下谢恩,心中泛起浓浓的苦涩,儿子的爹赏赐儿子的娘,果然……
果然这里不是上阳城呵。
十日后,九儿出宫同萧良辰早早地等候在天牢外面,天牢外站满人潮,可谓是身势浩大,除了对明陵王死忠的一些京都官员,朝堂上的百官倒是都有默契地一概没来。
九儿第一次见到明陵王妃,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温婉女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身上那份浑然的雍容华贵如公子策的娘亲一样,旁人是学不来的。
不一会儿,天牢大门大开,几个狱卒簇拥着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出来,正是明陵王,一身沥白的常服,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早前有下人进去替明陵王打理得清清爽爽。
六年的岁月在明陵王脸上没留下什么痕迹,依旧是那么深的眉眼,一脸温和无害,明陵王妃首先迎上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明陵王便朝九儿走过来,弯腰作揖,“小王见过华妃娘娘。”
过得很累(13)
“明陵王多礼了。”九儿同他客套了一会儿,萧良辰便扶着明陵王坐上马车,临行前投给她一抹安心的眼神。
九儿出来迎明陵王也只是为了坐实一下自己是明陵王义女的事,接下去的事就让萧良辰去周旋。
原清王府被换成明陵王府,因明陵王公子冶是罪臣出狱不便大肆铺张,公子冶到宫中谢恩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也不会客,行事相当谨慎。
直到逢皇帝的生辰大寿,公子冶才有了第一次真正同文武百官,朝中权贵面对面的时契。晚宴还未开始,九儿被萧良辰叫去在宫中一处偏僻的亭子里会面。
公子冶早已等在亭子里,见到她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华妃娘娘,既然你认良辰为兄长那小王就拿你当自己人,若你想要本王成为你的靠山,就在宫里打听出将军令在何人手中。”
果然明陵王仍是野心不改,九儿来不及往深层里想,却也没直接被他套话,只盈盈地施一礼,接着道,“其实王爷多虑了,本宫这次来见您是太子的授意,太子一直想见王爷一面。”
公子冶稍一愣便低声笑起来,温醇如水的声音,听不出一点野心,“那老七就是想找小王帮忙了?我也不跟你闲扯,华妃,你只管回去这样回他,若这将军令在云家手中,我一定帮老七,毕竟这天下怎么姓都姓不到云家头上;若这将军令在老七的手上,我亦不会像六年前一样栽在他手里。”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当他上过一次足已,老七想让他来压制云家,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将军令,能统领整个京都兵力的令牌,才是这场天下之争的关键所在。
九儿看了一眼萧良辰,萧良辰冲她颌首,九儿便慢慢退下凉亭,“本宫一定会把话带到。寿宴就要开始了,王爷同侯爷还是早些入座。”
九儿刚要离开,就见一群宫中侍卫举着火把从亭子四面冲过来。
过得很累(14)
萧良辰见状横手挡在她和明陵王面前,不一会儿,整个亭子就被火光照得通透彻亮,侍卫手中的剑刷刷地亮出来,萧良辰大喝一声,“放肆,没看到华妃娘娘和明陵王在这,还不通通跪下。”
“王爷这么好兴致,在后宫逗留赏景吗?那边寿宴可要开席了。”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
不出意料地,九儿望见云苏在云明、云龙两个堂兄的护卫下从侍卫们中间走过来,云苏有些挑衅地看向她,嘴张着无言地说着什么。
我不食言,我要一点一点折磨你。
九儿听懂了她说的话,微微一笑端正身体从萧良辰身旁擦肩走到云苏面前,“容妃,是不是本宫现在要同家父说些体己话你都要横加干涉?”
“家父?”云苏从唇间逸出一丝笑,“我记得你那个教书的爹爹早死了,怎么你还有家父吗?”
笑容太美,话太过刻薄。
“容妃娘娘,你适可而止一点。”萧良辰脸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九儿正欲说话,却见连皇帝坐在龙辇上被人抬了过来,后面跟着一排来贺寿的皇亲朝臣,云苏还真是见缝Сhā针不错过一点针对她的机会。
到处是收剑的声响,密密麻麻的人潮跪了一地,皇帝咳嗽着喊平身,九儿抬起脸便见云苏殷勤地扶着皇帝从龙辇上下来。
“朕说刚刚怎么见不着十四弟,原来你在这里。”皇帝在云苏的搀扶下走上凉亭,九儿同萧良辰识相地靠边站着,公子冶上前扶过皇帝,温温淡淡地说道,“皇兄,这里风大,不如弟弟送您回去。”
“不碍事。咳……”皇帝半眯着眼咳嗽,拉着公子冶一同坐了下来,“十四弟,你也是,人都到宫里来了也不来见朕,在这做什么呢?”
皇帝的话有意无意又绕到刚才的事上,似是在等着看好戏一般。
过得很累(15)
“是啊,王爷,您这刚刚出狱好歹也该收敛着点,一进宫不先见过皇上却在这等偏僻处私会东宫妃子。”一旁的云明突然开口说道,口气狂然让皇帝都不禁皱眉。
九儿低垂着脸轻悠悠地开口,“皇上同王爷在谈事,竟然也轮到云翰林学士来指点。父皇,您说这云家是不是真家大势大了?”
一顶大帽子扣上去,云明砰地跪下来,一边愤恨地瞪向她,九儿只装看不见,淡淡扫过一眼云明身旁的云龙,只见他把头埋得更低了,一副懦弱无胆的样,看得九儿气不打一处来。
未等及皇帝说话,云苏上前倒了一杯茶,似抱怨似撒娇,“我兄长也只是一时看不过去而已,父皇,你看华妃给我兄长扣多大的罪呀。”
华妃入东宫后,华妃和容妃的针锋相对早已不是宫里的新鲜事,大家也就安安静静地看戏,不在乎多这一桩。
九儿看了一眼公子冶,公子冶只顾淡笑扮着安守本分,只能她来了,握紧手心九儿抬眼微笑着看向云明,字字尖锐,“那云学士是看不过去什么?看不过去王爷?还是看不过去本宫?亦或是看不过去本宫同王爷的父女之情?”
这丫头……把他拖下水了?公子冶心里暗笑,看来他想置身事外都不行了。
这话一落下来,云明一时也不知回什么好,只小声嘀咕一声,“谁知道是不是父女之情……”
“胡说八道。”一直不动声色的公子冶突然站了起来,怒着一张脸朝皇帝跪下来,句句悲愤,“皇兄,容妃娘娘兴师动众到亭子里来,云学士又欺人太甚,没想到弟弟一入牢狱六年,出来竟是外戚横行了。”
这一下连带着云苏,云龙,还有一些云家官员都通通跪下来,大呼王爷言重。
九儿看向公子冶眼底的泰然自若,真是只老狐狸,连着皇帝无能让外戚肆行都骂到了。
过得很累(16)
皇帝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场面一时冷凝住,却听一个低沉的轻笑声近在耳旁,“不过是侄子的两个妃子争风吃醋罢了,不值得王叔大动肝火。”
九儿一转身便看到公子策没有一点笑容的脸,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幽邃的视线紧紧锁着她,九儿撇开脸,公子策便朝跪着的云苏道,“容妃,还不向王叔道歉。”
云苏这个时候还是知轻重的,便向公子冶恭敬道了一声歉。
“太子殿下言重,小王受不起。”公子冶丝毫不领情,公子策便走到皇帝身边坐下,道,“父皇,云明以下犯上革职查办,您觉得如何?”
“那就这样吧。”皇帝显然没了过寿的心情,随手一挥便由太监扶上龙辇离开。
云明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侍卫拖了下去,场上的云姓官员不在少数,见到此番场景皆是开始担忧起来,明陵王出狱,太子明显是借到势,看来他们云家的局面又要改写了。
“王叔,您现在消气了吗?”公子策亲自替公子冶斟上一杯茶,公子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低声说道,“看来儿子是比老子强。老七,我还没捞到好处,你就借我名义除掉一个云家人了。”
公子策淡笑不语。
公子冶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行礼后甩袖离开。
寿宴因为皇帝心情不好也没显得有多热闹,几乎是匆匆开席,又草草结束,寿宴结束后,公子策一路跟着九儿回去华昭宫。
九儿把明陵王想知道将军令下落的事说了一遍,公子策只嗯一声,便再只字不言,九儿也不好再相问。
恰巧两人已经到华昭宫,九儿刚走进去听见身后仍有沉沉的脚步声跟来,一回头就见公子策目光紧紧地盯在自己身上,眸光深不见底,心口倏地一紧,双脚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
16更。今天更完。另外明天请个假,观音寿辰我要去庙里烧香,大概下午能回来,到时正常更新,明天上午大家就不要守着坑等了,早点休息。
抓不住的什么(1)
“你……”九儿很想问你还有什么事,可想想整个东宫都是他的,他去哪儿是他的权利。
像是为了特地打破这诡异的局面,公子策低沉地开口,“我听李书德说你最近要着手反击云苏?”
“不行吗?”九儿反问道,之前她一直在养伤都无力痛击云苏,现在她有的是大把时间。
“今晚杯月亭的事我同王叔站了同一条船,云家肯定会有所忌惮,云苏恐怕一时也无心顾及你这边,所以……你玩可以,别把她弄死了。”公子策淡默地完全不像是在说一条人命。
回想起云苏的话,九儿目光清明地问道,“你是不是没喜欢过云苏?”
公子策轻挑了一下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忽而抬起了手,在他伸手过来的刹那,九儿偏过身过去,指尖同衣裳擦徐而过,公子策白皙的手僵在半空,犹如一块上好的美玉。
九儿退后两步,欠身道,“夜深了,臣妾先去睡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正殿,公子策深深地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呵,越来越抓不到什么了……
翌日,九儿让公子念辰下去念书后就同香令在一旁想整治云苏的方法,这是她进宫的唯一目的,至死都不会忘记。
“娘娘,容妃身边有三大宫人,宫女青歌、宫春,还有一名太监江如练,她们都是容妃的心腹,娘娘要不从这三个人身上下手?”香令站在九儿身旁问道。
“从宫人下手能治到容妃什么?”九儿翻阅着桌桌上的书籍,里边大多都是讲解云家在朝堂的关系,但对云苏个人的却只是只言片语,她要的是完完全全针对云苏的法子,也不懂公子策让她看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说不定咱们能探听到一些容妃的事啊。娘娘您看这些书籍讲解虽细,但都是看得到的表面,里边的那些事儿不还得我们自个儿啄磨么?”香令弯着腰谦恭地说道。
————————————————
我知道上来肯定是多条不满的声讨……哎,啥也不说晚了,我今天尽量更得晚一些。和一群妈妈级人物出去的下场就是……唉,眼泪汪汪的,更文吧。
抓不住的什么(2)
九儿侧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香令笑着问道,“怎么了,娘娘?”
“没什么,一会儿让李书德来见我,我让他查一下这三个宫人。”九儿淡淡地摇头,算是应允她的提议。
皇帝身边的太监就来到华昭宫中,宣她面见圣上。
御花园中百花争艳,凝风衔春,花瓣层层,芳蕊灼灼,九儿远远地就见皇上在园中对花独饮,一眼望去,这物尽天下的御花园没有石榴花,兴许石榴花太过平乏,上不了宫中贵地。
“参见父皇。”九儿停在离皇帝不远处跪下行大礼。
“来了啊,起身赐坐。”皇帝回过来,褪下龙袍换上一身玄色常袍的他显得精神了几分,连眼睛都不是再眯着。
因腿伤的缘故,皇上特准她不用每日前来请安,这样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觐见皇帝。
九儿听从地端正姿态坐到玉石桌旁,桌前恰是一簇花丛开得娇艳欲滴,大气出尘,皇帝顺着她的目光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回父皇,是牡丹。”九儿恭敬地回答,心里暗自揣测着皇帝要见她的意途。
“没错,正是牡丹。”皇帝斑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灼眼,说话缓慢而平常,“朕记得先帝独爱牡丹,还曾在宫中栽种过一片牡丹园,称其为百花之王,是世间第一香。先帝在位时数次征战沙场,励精图志,创造了一时的鼎盛,他甚至写过一首诗戏称自己是人中牡丹。”
九儿没有接话,只是维持着淡淡的笑容。
“你不必拘束,朕只是突然想起宫里很久没人陪朕聊天了。”皇帝慢条丝理地说道。
“是。”九儿微微颌首,还是没有妄自Сhā话,皇帝便又说道,“你的父亲……朕是说明陵王,他是先帝生前最宠的皇子,但你知道先帝最后为什么没有把皇位传给他?”
抓不住的什么(3)
九儿浅浅地摇着头,扮着最好的聆听者,皇帝笑起来,示意她替他倒酒,九儿小心翼翼地倒上一杯酒端到他面前。
“先帝临终前他却只叫了朕一个人在他床边守着。”皇帝将酒徐徐倒在牡丹上,牡丹如饮晨雾,越发娇艳,“先帝好战一生,可谓是丰功伟绩,可先帝在位的一生中,天下死掉的百姓也是不计其数。先帝临了才把皇位拖付给朕,说十四弟太过像他,西郡禁不起再一个战帝时期。”
九儿有些意外,她知道明陵王一直野心勃勃,却不曾想过原来他本就是先帝要给龙位的皇子。
“外界都传朕中庸无道。”皇帝站了起来,感叹地道,“朕不好战,不主战,凡事退避,无非是想求个无过,可这一点朕尚且行之难如登天,何况自朕登位开始内忧一直不断,朕常扪心自问,朕如何才能对得起先帝留下的江山。”
原来在民间被称为空壳皇帝的皇上心中有这么多无奈,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不擅政道的帝王,原来他比谁都看得透彻。
“父皇做得没错。”九儿又替他倒上一杯酒,斟酌着自己的话小心地道,“是父皇您给了天下苍生休生养息的时机,否则内忧是不会有,可兵乏的西郡怎么又能千秋万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九儿继续道,“先帝留名青史,占尽功绩,却把烂摊子留下来给父皇去收拾。”
皇帝仰头大笑,连语气都有种大快人心的味道,“朕之心中苦闷几十载,倒被你这丫头一语道破。”
九儿陪笑,是他把话引导着让她这么去想的,哪是她什么本事一语道破,看来皇帝找她还是另有暗谕,宫里的东西什么都要靠猜,短短一会儿下来,九儿就有些累了。
抓不住的什么(4)
“其实朕在位这些年,西郡刚在先帝的征战连年下喘了口气,现在又要风起云涌了。”皇帝又开始叹息,似是极感慨地跟她道,“丫头啊,太子太过暴戾。”
九儿一惊之下就站了起来,为什么在她面前说这话?他嫌自己的儿子暴戾,难不成还要另立他人吗?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九儿才想起自己震惊之下的唐突,忙平稳着气息道,“父皇是指什么?”
皇帝淡淡一笑,扶着桌边坐下,“为了争这太子之位,他不惜毒母弑兄,太子实在不是做皇帝的料。朕是过来人,争权的把戏还看不透么?”
想起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城主,想起那个公子明,九儿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地说道,“原来……父皇你也一直不待见太子。”
皇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文,九儿咬咬唇,索性一口气说下去,“父皇,太子从小在外面受了很多苦,臣妾不知道太子是不是能堪大任,但知道他从来没有过像样的兄长,像样的娘亲……也许,也没有像样的爹。”
说完,九儿自知大逆不道地跪下来,“臣妾任凭父皇惩处。”
静默很久,九儿才听到皇帝有些异样的声音,“你……叫季九儿是吧?”
“是。”九儿把头埋得很低,有些暗恼自己,她有时真得恨自己这么快的嘴,每次都忍不住祸从口出。
“他为争权抛妻六年另娶她人,你还为他说话?”皇帝第一次想正视眼前这个太子的村野妃子,“把头抬起来。”
九儿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脸并不退缩地迎向皇帝的视线,“父皇,臣妾尽了为妻之道,那是太子对不起臣妾,是一回事;可太子六年前的苦臣妾是看在眼里,不是为他说话,只是……”
只是心疼他。
九儿说不下去,也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抓不住的什么(5)
她曾经那么心疼他,可他没有看到,所以连事实真相都不曾告诉她,所以直到走都没有想过她……
“只是什么?”皇帝接着问道,可继而扬了扬手,有些疲惫地说道,“算了,你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九儿告安退下,还没离开又听皇帝问道,“你真认为太子很苦?可朕听说太子从来没在你的华昭宫过过夜,而你也是只顾同容妃玩些后宫争斗的把戏。”
“臣妾和太子……是另一回事。”九儿回过身,无比认真地说道,“臣妾知道父皇看过人事万千,我们这些招数在你眼里如同戏台上演过千百遍的旧戏,看得都厌烦了,可却是臣妾今后一直要执着的。”
“你很坦诚。”皇帝语气间不乏赞叹,“下去吧。还有……今天的事就不用跟太子说了。”
九儿挤出一抹苦笑,欠身告退,“是,臣妾退下了。”
皇帝并非对公子策完全无情,至少从今天皇上说话的语气间九儿依稀能听出皇帝的犹豫,不是犹豫太子同云家、同明陵王之争,而是犹豫皇位该不该给太子……
皇帝好似完全不担心帝位之争,这份胸有成竹让她隐隐觉得他似乎不像表面上的简单。
九儿一回华昭宫就见香令急匆匆地冲出来,焦急地拉着她说道,“娘娘,您听说了么,太子今晚要容妃娘娘侍寝。”
心还是悸了一下,有些疼。
“那又如何?”九儿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拨开香令的手平静地走入殿内,问一旁的宫人,“小世子今天习的字帖拿来了吗?”
“在这里,请娘娘过目。”一个宫人捧着一本字帖走到她面前。
九儿接过随意地翻起来,香令倒是有些急,跟着九儿往里走了两步便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纵然您对太子已无情意,可你得争过容妃娘娘不是吗?”
抓不住的什么(6)
九儿眼睫轻微地颤了颤,埋头看着字帖随意地道,“怎么争,跑到湘宜宫大吵大闹吗?”
念辰今天的字写得比昨天的差,看来这两天她太惯着他了。
“不是大吵大闹,娘娘,您想啊今个儿东宫里都知道容妃要侍寝,要是您能把太子请过来,容妃不自然是灰头土脸吗?”香令显得比她还有些心急。
九儿从字帖上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香令恭顺地低下头,懊恼地道,“是不是奴婢多嘴了?娘娘您看字帖吧。”
香令安安分分地静立在一旁,九儿这才悠悠地道,“香令,我知道你是怒我不争,可是怎么请?”
“娘娘真得肯请吗?”香令脸上露出喜悦,在她面前踱了一会儿步子后认真地说道,“后宫嫔妃引人的手段无非是琴棋诗画,娘娘以前是太子的结发妻子,自然是知道太子喜好的。”
“我从小做惯粗活,并不精通这些。”九儿低眉看着她脚上的鞋,淡笑着道,“香令,看你步履轻盈,是学过舞吗?”
她记得以前在女儿楼里精通舞蹈的蝶落走起来就异常轻盈,艳娘还常说蝶落是脚踩莲尖。
香令愣了下,随即有些羞赧地道,“被娘娘看出来了,其实奴婢以前是个舞姬,不过学艺不精。”
“是吗?”九儿放下字帖想了想便笑着说道,“我突然想起太子以前在上阳城是极喜爱美人跳舞,不如你挑点简单的教我下?”
“学舞?”香令愣了下,犹豫着道,“可是……”
“我知道学舞没十年八年练下来是跳不出好舞姿的,不如你跳上一段,让我捡几个动作学一下?”九儿温和地说道。
香令见拒绝不了便当场舞起来,九儿坐到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身轻如燕地在自己面前舞动,宫女宽大的袖袍让她舞得如翩翩蝶飞,脚尖着地,身段柔软,舞姿华美。
————————————————————————————
咱敢更得快点不?答曰:不敢>. 抓不住的什么(7)
九儿有一刹那的怔忪,以为见到了当年的蝶落,女儿楼的头牌,那么美丽的女子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香令一舞舞下来回头见九儿在发呆,人变得有些局促,“娘娘,奴婢说了奴婢学艺不精的。”
九儿回过神来,带笑地说道,“不是,你跳得很美,没想我这还是卧虎藏龙。我知道我要学哪个动作了。今晚成不成就靠你了,香令。”
“奴婢会尽力的。”香令乖巧称是。
是夜,华灯初上,宫门重重皆被灯点亮,繁华如厮,寂静亦如厮。
九儿换上一袭如喜服般艳红颜色的广袖流裙,白皙的纤臂在薄纱红袖间若隐若现,一头及腰的青丝没有绾成发髻,只是随意地松散下来如水泄般铺了一背,乌黑如夜。
九儿平静地走在蜿蜒的回廊上,倒是香令比她还焦急上一些,“这是朝清殿去湘宜宫的必经之路,再过去就要到湘宜宫了,娘娘,咱们还要走吗?不如就在这等太子好了。”
九儿走到回廊尽头才慢慢停下步来,香令远远望去,见湘宜宫等候太子的太监宫女站在殿外,不近不远,正好能把这边的视线一览阅尽,那边的宫人显然望见她们,一个宫女急匆匆地往殿里跑去。
“娘娘是故意要她们看到的,不怕又是一场纷争?把太子请回华昭宫才是正事啊。”香令不解地问道。
九儿抬起头看向回廊正上方顶上悬挂的大红灯笼,淡淡地道,“太亮了,弄灭它。”
香令急忙跳下回廊在草丛间寻出一根不长的树枝丫,往灯笼上撇来撇去,灯火一灭,她俩身处的地方立刻稍暗下来。
香令担心容妃太快过来,又担心太子还不来,急得一直东张西望,远远望到回廊转角处的一盏灯笼渐行过来,紧张地连忙喊道,“娘娘,太子来了,来了!”
抓不住的什么(8)
说完,香令立即退到一旁静立不动。
公子策走近的时候就见到一个女子在回廊的尽头旋转起舞,灭了一盏灯,回廊尽头些许幽暗,只剩下一抹浓烈张扬的红……
可只这一霎那,他还是一眼认出她是季九儿,青丝如血,红衣如血,裙翼似蝶,纤细羸弱,像极了宫灯影戏上的那些纸人,易折易碎。
跟随的太监张目结舌地张大眼,随即小心翼翼地看向太子,公子策的脸上冰冷如雪,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香令暗暗观察着太子那边的情形,伸手擦了擦脸上紧张出来的汗,想着要不要轻吟一点凄然的曲调。她的主子没有舞技底子,学这个回旋一下午摔了很多次跤,饶是这样,一招旋转就能惊艳到太子吗?
紧接着,回廊那一边云苏青着一张脸正远远地走来。
回转的身影猛地一歪,一声闷哼后九儿摔了下来,红裙摇曳一地,九儿就地坐起来左手立刻捂住脚祼,整个人疼得蜷缩成一团。
九儿咬着唇,眼底没有等到那个人的走近,却听云苏似讥还讽的声音传来,“真是场好戏,华妃跳舞都舞到我湘宜宫这来了,摔得疼么?”
九儿低着头,一句话都没吭,就这么直直地坐着挡在路中间,让云苏和公子策相据一方。
很快,九儿整个人都腾空起来,落入一个稳稳的怀里。
云苏的脸色突变,嫉恨地瞪向公子策冷漠的脸,“太子,你这是何意?”
九儿被公子策横抱在手中,垂着眸看了云苏一眼,九儿把脑袋疲累地埋到他的颈窝处,额上的细汗黏到他冰凉的脸上。
公子策也不说话,抱着九儿便要转身,云苏顿时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公子策!是你要来我湘宜宫的,她摆明是故意等在这里,传出去我容妃以后还怎么在东宫立足?”
抓不住的什么(9)
“我明天再来找你。”
冷冷地丢下一句,公子策抱起九儿头也不回地顺着原路返回,香令同提灯的太监连忙跟上,想想香令又悄无声息地拉着太监在半路退下,任由前面的两位主子离去。
在回廊上走了好一会儿,九儿才慢慢抬起头往四周寻了一眼,不见一人,公子策阴沉寒冽的声音近在耳边,“你得逞了。开心了?”
九儿转眸看向他隐约有些愠怒的脸,然后在他怀里挣扎着下来,淡淡地说道,“放开我,我没摔疼,是假的。”
公子策猛地丢开她,九儿一下子重重地摔到地上,疼得她倒抽气一声,咬咬牙,九儿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
公子策眸子深如寒潭,冷冷地看着她走路有些趄趔的双脚,猛地向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地按到一旁的回廊廊柱上,身子欺了上去,低下头就咬住她的唇。
九儿吃疼地张开嘴,公子策的舌立刻钻了进来,反复厮磨于她,六年未曾有过亲密的九儿如遭雷击,麻悸得她全身都止不住颤抖。
公子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更贴近自己,一手撕开了她如蝉翼丝薄的长袖,九儿身子顿时瘫软下来,公子策放开纠缠她的唇,扯开她的衣襟,唇舌顺着她的颈线一寸寸噬吻下去,九儿气息不匀地喘着,想伸左手却根本提不出力气,只能任由他作威作福。
他的指尖在她战粟的皮肤上自上而下地游移,六年,整整六年,他还是熟悉她的身体……
九儿身子软得差点倒下来,公子策拦腰勾住她,又回去压向她的唇,唇舌纠缠不止,辗转反侧,九儿这一次没再给他机会,张嘴便用尽浑身的力气咬下去。
公子策蓦地抬起眼来,被情yu迷了的眼还是深沉,薄薄的唇上抿着一丝刺目的鲜血。
抓不住的什么(10)
良久,公子策都没再碰她,九儿渐渐找回自己的力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下眉自他身侧移步离开。
公子策一手按在廊柱上,偏过头去看她的背影,嗓音低沉喑哑,“你真有这么恨我?”
九儿一瞬间红了眼眶,忍下所有的酸涩慢慢地转回头,语气凄婉,“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
她的衣襟狼狈地敞开着,公子策幽暗的视线落到她胸前密布的吻痕上,又回到她嘲讽到凄凉的脸上。
九儿一步一步走近他,决然地控诉着,“我在想你公子策哪怕有一点拿我当个人看,六年前就该把休书给我,堂堂正正地告诉我你要抛弃我!我就不会找你六年,小末儿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把自己逼到这一步!”
公子策目光幽邃地盯着她的眼,她的眼太过黑白分明,也太过失望绝望。
失望,对他失望了么……
须臾,公子策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哑里几乎带着一抹讨好,“你不要再斗了,云苏的事我替你解决。”
“靠你吗?”九儿凄凉地笑起来,眼里起了一层水雾,“我为了谁才弄到今天的地步?我为了谁才弄到今天的家破人亡!公子策,我怎么靠你?”
公子策半晌没有说话,慢慢解下身上的外袍盖到她身上,九儿低下头,看清自己身上的狼狈没有拒绝。
公子策听到她低着头小声地喃了一句,“公子策,我真的依靠不到你……”
看着她一步一趄趔的离开,公子策猛地一拳揍向柱子,破皮的血自白皙的手背上如妖冶的花一点点漫开来。
清冷的月光越过廊沿照到他红了的眼眶上,公子策自嘲。
放不开得不到……公子策,你果然是没用。
————————————————————————————————————————————
10更了,十点半,今天不更了,大家晚安。
从不知后悔(1)
九儿穿着公子策的外袍回到华昭宫,在一众宫人诧异的眼神中走向内殿,香令正在收拾衣裳见她这样见来不禁往外面探了探头,“娘娘,太子没同您一起回来吗?”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会儿。”
九儿把香令遣出去,一个人重重地坐到床上,踢下鞋子,解下袜子两只脚的脚踝处都肿了起来,青淤一大片。
把脚提上床,九儿静默地坐着,脑海里反复地回想着刚刚那一幕,回想着这六年来同小末儿相依为命走过每条大街小巷的场景……
“姐,我身体不好是不是拖累你找姐夫了?我真该呆在上阳城里。”
“姐,你晚上又偷偷哭了,你别伤心,等咱们找到姐夫和念辰就一家团圆了。”
“姐,我这阵子都在给人家做针线活,你看,我用剩下的布料也给你做了件新衣裳,好看吗?”
“姐,等我嫁给了云龙,一定好好照顾你,让你享福。”
……
身体冷得厉害,冷得她想哭,泪水自九儿的眼中潸然落下,一团小身影突兀地出现她床前,好奇地打量着她。
九儿来不及收回眼泪,公子念辰爬上床钻到她面前,伸出小手在她脸上摸了摸,稚声稚气地问道,“娘,你哭了?”
“没有。”九儿连忙擦去眼泪,强撑起笑容,公子念辰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到她面前认真地说道,“娘,宫人们都说你今天摔了很多跤,儿子问御医要了这药,御医说这药涂在脚上就不痛了。”
九儿有些惊愕,“你去要的?”
“嗯。”公子念辰重重地点头,又用小手拍拍她因哭而略微发烫的脸,像个小大人似地安抚她,“你别怕,涂上就不痛了,不痛就不哭了……”
九儿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语咽哽塞,“好儿子。”
从不知后悔(2)
公子念辰静静地让她抱了一会儿,然后就咯咯咯地笑起来,“娘,你弄痒我了。”
九儿不想笑都不禁心情舒畅很多,摸摸他的小脸,“幸好,娘还有你在。”
公子念辰闻言得意洋洋地仰起小脸,“那是那是。”
鬼精灵的孩子。
这一晚公子念辰一直都陪她身边,与她共枕一被,他睡起来倒不像个孩子,很规矩,直直地躺着,也不乱踢被子,让她少操很多心。
念辰现在会自己漱口洗脸,尽管每次都把漱口水吐到自己身上,不过换衣服的还是他自己,没有宫人代劳。
在华昭宫用过早膳后,念辰就跟着李书德离开去习字。看了一会儿书,九儿望向外面的天色问向旁边的香令,“香令,你不是说刚在朝清殿前碰到萧良辰,他不是说要过来怎么还没来?”
香令疑惑地走出殿处望了一眼,也是不解,“奴婢也不懂,可能侯爷和太子有要事相商所以谈得久些。娘娘,太子好像很器重侯爷?”
九儿淡淡地扫她一眼,随意地道,“或许吧。”
说完,九儿步出殿外,随心所欲地走着,公子策器重萧良辰,萧良辰又是明陵王的义子,一直以为她都认为萧良辰同公子策因为云苏的关系是水火不相溶,可现在……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来我在你眼里也成了心如蛇蝎。”
远远的声音飘进她的耳里,九儿下意识地闪身躲在一处假山后,然后才微微探出身子朝前面望去,只见云苏和萧良辰相对而立站在玉石路上,萧良辰进宫依然穿着一身很不衬他的官袍,手上扛着一棵树苗,云苏一袭鹅黄的及地长裙,与路旁的花团紧簇溶为一色。
远远地九儿看不真切他们的面容,只能听到云苏哀婉凄楚的语调,沉默很久,九儿听到萧良辰略显压抑的声音,“云苏,你何不收敛一点。”
从不知后悔(3)
“怎么收敛?”云苏浅浅踱步走到他面前,“你明知道我有多难才拥有现在的一切,你要我怎么收敛?”
“你已经把婆娘逼到这步田地,还收不了手吗?”萧良辰放下手中的树苗,语气已然有些不忿。
九儿听到云苏凄凉的笑声,“良辰,你认她为义妹做她靠山,你帮她,公子策也顺着她……是谁把谁逼到无路可走?你们都在她身边,可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造成现在局面的是你自己。”萧良辰把头撇到一旁不去看她楚楚可怜的脸。
“是你和公子策!”云苏低吼出来,萧良辰愕然地回过头,云苏说道,“是你和公子策那时候把我当交易一样谈论着,原来公子策一直在骗我,原来一直守候我的良辰根本没顾虑过我的感受。”
云苏泣不成声地面向她这边,九儿连忙斜过身子躲好,云苏被当交易一样,六年前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你知道了?”萧良辰愕然问道,随即苦笑,“怪不得你后来会变成那样,原来你早有预谋。”
“是你们让我变成这样的,不是吗?”云苏字字尖锐,“那时候,九儿常常在我耳边说良辰是一心一意待我的,为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可到头来呢?你把我当交易?我那时候就想,我不好过,那我们四个人别想有人好过,就这么纠缠着,到死为止。”
“那时候我以为我能给你幸福!”萧良辰突然大吼道,“我不是拿你当交易,公子策利用你,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受伤,这世上就只有我能给你幸福,可是你不要!”
云苏呆立在原地。
“你宁愿钻牛角尖嫁给公子策互相折磨,也不肯要我!云苏,是你不要的!”萧良辰吼得气息有些喘,须臾才慢慢平息下来,“我为你做得够多了,你当年要我监视公子策,我做了,你要我杀我自己的干儿子,我差点也做了……”
从不知后悔(4)
闻言,九儿惊愕地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发出惊叫,是云苏让良辰去杀念辰的?一次堕胎药不成又来一次?九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良久,九儿听到萧良辰似叹息的苦笑,“云苏,你知道一切也还是要选择公子策……是你自始至终眼里都没有我,还是你以为不管多久,我都能在原地等候?”
“你不是已经等不了了,你现在在帮她对付我。”云苏语气如诉如泣,柔软得令人心碎,“当年你为她们呣子跳下悬崖,是我救了你,你明知道,我眼里不是没有你。”
“那一年你也说过,只要我帮你做事,帮你监视公子策,你会跟我的。可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安心做你的准嫁娘,我在你家门口等了整整十天十夜,你也没出来见我一眼。”萧良辰勾着唇苦涩地笑。
六年,已经有六年,他们之间从来没像这样说过一次话,却只因为他要帮助九儿,她急了,所以她才肯跟他说上这么多话。
云苏说不出话来,干净的裙摆拖过地面染起尘埃。
“其实想想,或许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你。”萧良辰转过身静静地端详着她柔美怡人的脸,轻轻淡淡地说道,“小时候你和婆娘同一天卖进女儿楼,你长得比婆娘好看,性子也比婆娘温柔,所以我总说要娶你做娘子……一直说一直说,长大了也就认为自己是喜欢的,可真喜欢你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就好像小时候玩的木马,一时骑的时候很开心,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可时间长了,木马还在他身边,所有人就都以为他真得很喜欢小木马,于是他也就这么以为了,可他真正骑过木马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萧良辰扛起树苗往前面走去,九儿来不及走开,就这么曝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从不知后悔(5)
萧良辰有些错愕地看着她,随即往身后望了一眼,拉起九儿无声地离开,走出一段路,见她一直在仰头看着自己,察觉到什么,萧良辰连忙伸手去擦自己的眼睛,手指上果然触到一丝水意。
九儿低下头独自向前走着,忽然道,“萧良辰,你刚才说的是假的吧?你爱慕云苏太久太久了,那种情意已经深入骨髓。”
“谁知道。”萧良辰自嘲地哼出一声,跟着她走向华昭宫。
九儿忽然停下步子,转过身去看他,萧良辰长相妖异俊美,性子却不若他的面相,太过善良太过痴情。
“你不要再帮我了。”九儿开口说道,声音很轻,轻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小末儿死后,我一意报仇,在侯爷府,我是故意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为的就是想让你帮我,我不借助你恐怕连东宫都进不了。现在想起来,这样太伤你了。”
萧良辰静静地盯着她半晌,有些自嘲地道,“婆娘,你在同情我?”
九儿坚定地摇头,萧良辰见走得差不多便把树苗放下来,说道,“我既然决定帮你,就不会后悔。”
“云苏不可能在你心里真正地消失,我不想折磨你。”九儿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她若是想让我们四个人都这么纠缠着,萧良辰,至少你可以抽出身来,至少你可以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那你呢?要我留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呆在东宫,我萧良辰做不到。”萧良辰认真地说完,直接转开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些。你看,这棵是什么树?”
九儿疑惑地看着小小的树苗,眼珠子一转,有些欣喜地说道,“是石榴树!”
“聪明!”萧良辰同九儿走进华昭宫,让宫人去取铲子,两人便在华昭宫门口偏左的位置栽种下一棵石榴树。
从不知后悔(6)
“这样以后每天太阳第一下照到的就是你宫门前的这棵石榴,算算日子,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看到石榴花开了。”萧良辰丢开铲子拍拍手说道。
九儿自然是喜不自胜,开心地蹲下来拍着根处的泥土,“还是萧良辰你知道我的心意,这宫里什么娇贵的花都有,可就是没有石榴花,可能嫌石榴花上不了台面。萧良辰,明年我请你吃石榴。”
萧良辰也蹲下身来,笑嘻嘻地看着她,“小时候也不记得你多喜欢石榴花,怎么后来那么喜欢了。”
“公子策送聘礼的时候,放了很多石榴花……”九儿顺口说道,话一出口喜悦的脸慢慢凝下来,见萧良辰直勾勾地看着她,九儿有些辩驳似地道,“我只是看石榴花红得很好看,大朵大朵的。”
萧良辰笑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看着树苗脆弱的枝干慢条丝理地说道,“石榴花有雄花和雌花之分,在西郡……也叫它鸳鸯花。”
九儿的手一抖,泥土从指缝间落下。
“婆娘,其实公子策对云苏最是无情,但对你不是。”萧良辰一字一句正正经经地说道。
这时候,香令正提着洒水桶走到她身边,九儿像急着找事做一般,接过桶就往树苗的根部淋上去,却泼到自己的鞋,连裙边都湿了。
“你啊……”萧良辰叹息着摇头,香令急急忙忙地喊着回去拿干净的毛巾,萧良辰看着九儿的狼狈说道,“你还是很在意,在我看来,公子策也是,你们何不好好说说……”
九儿望着香令匆忙的背影,撇着嘴打断他的话,“听说你府里舞姬歌姬一堆,你这么忙还有空进宫来打趣我?”
“什么歌姬舞姬?”萧良辰一头雾水,“我打小就不爱那些唱唱跳跳的,在女儿楼看都看腻烦了,我又不找罪受。”
从不知后悔(7)
九儿愕然,“香令不是你府里的舞姬吗?”
萧良辰一口否决,“自然不是,她就是个侍婢,我是看她乖巧才挑来侍候你的。”
九儿还想问下去,就见香令已经拿着毛巾疾步走过来,到嘴的话没有说得下去,任由香令擦着她的裙边一边道,“娘娘,先跟奴婢进去把鞋换了吧,看这鞋都湿了。”
“好。”九儿点头,跟着香令走,萧良辰说道,“那我就不进去了。我今天是来见太子的,义父决定跟太子见上一面,只是云家现在在朝堂上明显有了防备之意,可能还要你替太子瞒着点。”
“我知道了。”九儿点点头同香令走进华昭宫,香令立刻拿来一双鞋替她换上,一边说道,“娘娘,奴婢已经打听清容妃身边三个宫人的脾气禀性,其中青歌性子软弱,太监江如练敛财贪财,是最好下手的人。”
九儿睨了她一眼道,“能跟在云苏身边的性子不可能软弱到哪去,性子都是能装的,就从江如练身上下手吧,你有把握把他变成自己人?”
“把握是有,可娘娘真许香令这么去做?”香令替她换好鞋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什么许不许的,你也是为我好。”九儿淡淡地笑了下,然后起身道,“我去下朝清殿,你去着手自己的事吧。”
香令点了点头,九儿净手过后便大步离开。
自从到了东宫,九儿同公子策见上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来朝清殿,九儿上去就吃了一个闭门羹。
“娘娘,太子正同几位大臣商议国事,已经吩咐不准打扰,娘娘请回吧。”守门的侍卫有礼地回绝。
好像松了口气,其实她也不懂见了公子策该说些什么,转身正欲走却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是门被拉开的声响。
——————————————————————————————
三天大假,我发现我一到放假的时候就特多事,7更,下午应该更不了了,我有点事,晚上尽量多更点。
从不知后悔(8)
九儿回头,恰然看见公子策拉开门静静地站着,雪白的衣袂被风吹得翩翩飞起,几缕青丝刮过阴邪至绝美的脸,目光深晦,如惊鸿一瞥。
守门的侍卫纷纷跪下,九儿弯下腰行礼,“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公子策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低沉地道,“进来。”
可不是在商议国事么?九儿有些犹豫,公子策却不再给她推辞的机会,转身径自走了进去,九儿只能重重地呼吸一口,咬牙跟进去,身后的门砰地被关上。
九儿只见面前几个文武官员跪了一地,“臣等参见华妃娘娘。”
九儿只认出为首跪着的是左丞相司马作,相貌平常,却满腹才华,是个年轻有为的状元郎,后被公子策赏识而提拔到左丞相的官位,更成为公子策的心腹,这些她都有所耳闻。
司马作在这里,那其他几位官员也是公子策的人?那她来的真不是时候。
“各位大人快快请起,是本宫叨扰你们谈事了。”九儿有些头皮发麻地说道,随即看向坐到堆着一叠奏章桌案前的公子策,“太子和各位大人说得渴了吧?不如臣妾给大家去准备一些茶点。”
九儿想趁机离开,公子策笔直地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桌案上的奏折,抬眼看向她,“不必了,我这一会就议完事了。”
九儿进退两难,只能走到公子策身旁站定,公子策睨了一眼身旁的椅子,九儿咬咬牙又坐下来。
在场的官员通通无声地面面相觑,暗自揣测太子让一个后宫妃子听他们议事的意思,唯有司马作神色不变地继续接上前面说道,“太子,自皇上即位后西郡的兵马连年休养生息,没有一次大战,此时若没有一位骁勇的战将实不宜进攻东南一带的小国,会影响士气,云晌天右相的提议着实不妥。”
从不知后悔(9)
“臣等亦以为如此。”旁边几个官员随声附和。
九儿是第一次看到公子策同朝臣议事,殿内的光线略暗,弥漫着一股肃穆。
九儿转过头看公子策的指尖在奏折上轻敲两下,才沉着声音慢慢地道,“司马作,东带一带的数个小国小族已有三年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父皇年年不肯出兵,你也不赞同出兵?”
司马作细细啄磨着公子策话的意思,又犹疑地看了九儿一眼,顿了顿才道,“回太子,依臣之见云右相是借着这个名堂而逼朝廷出兵,云右相所荐将士中无一不是我们的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这是在为上次太子革职云明而怀恨在心。”
九儿不禁想到上次在亭子里的那一幕,云明因说错几句话就被当众革职查办,云家的确灰头土脸不少。
“不出兵你有什么好法子?”公子策不动声色地问道,向前坐了坐,九儿正好看到他几乎完美的轮廓弧线。
“可议和。”司马作心中早有计谋,侃侃而谈,“那些不过是些小国小族,对我朝不会造成什么大影响。可放眼朝内,云家兵力强过我们现在的势力,若太子再出兵,难保云家不会……”
“难保不会什么?谋朝篡位么。”公子策深邃的目光投在面前的这群官员身上,“兵还是要出的,不过肯定不是我们的人去。”
九儿看到司马作当下愕然地问出,“太子想打云家武将的主意?可现在云右相目空一切,又怎么肯退下半步?”
公子策将奏折扔到桌案上,说话不咸不淡,“司马作,我早告诉过你,你太容易被事情表面所迷,腹中纵有策略计谋也是无用。”
司马作立刻单膝跪下来,卑恭地道,“臣愚钝。还请太子明示。”
“不早了,你们先下去,下次我再找你详谈。”公子策神色漠然地下了逐客令。
从不知后悔(10)
九儿看到司马作又探究地打量了自己一眼,才同一众官员跪拜后退下。九儿静静地看着公子策的侧脸,有些出神,忽听他问,“想说什么?”
“我是第一次见你认真议事的样子。”九儿顺口而出,公子策蓦地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深沉内敛,几乎是吞噬她。
九儿脸颊稍稍发烫,随即站起来背对着他淡淡地说道,“以前在上阳城的时候只看过你醉卧美人膝的样子,原来你正经起来的时候还挺像一回事的。”
身后传来一声沉沉的低笑。
九儿收拾好心中的燥意回过头却见他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不禁有些诧异。
公子策身子向身后的椅背仰了仰,一手抵在扶手上撑着额头,倾斜着脸深深地盯着她的脸,然后说道,“若是你坐在这里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其实也像一回事。”
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揶揄和打趣。
九儿的视线落在他下底彰显着疲倦的青色,扯了扯嘴角,走向前替他倒上一杯茶水,“你怎么只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后宫不得干政,你不会平白让我进来的。”
公子策的眼黯了下去,接过她手中的杯子茗了一口阴沉地道,“你觉得云龙这人怎么样?”
九儿的指尖微微颤了颤,眸眼里露出一抹不屑,“懦弱无胆,根本算不上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才算男子汉大丈夫?”公子策紧接着问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睫毛深长,刷下一层薄薄的阴影,竟有几分深情的错觉。
“公子策送聘礼的时候,放了很多石榴花……”
“石榴花有雄花和雌花之分,在西郡……也叫它鸳鸯花。”
……
突然想起萧良辰说过的话,九儿竟愣在当场。
从不知后悔(11)
“让云龙去攻打东南一带的小国如何?”
公子策放下茶杯的声响让九儿清醒过来,脸颊再一次发烫,九儿有些窘迫地问道,“你说什么?”
“让云龙带兵去打仗,我需要收回御林军统领一职。”公子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想,你应该有办法让云龙自愿领兵。”
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九儿从头冷到了脚,“原来你留我下来听议事打的是这主意,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
“到最后,我会把云苏交给你任由你处置。”公子策嗓音低沉,却字字冷血无情。
九儿发觉,也许这才是她踏进朝清殿后最清醒的一刻。公子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每次让她几乎眩迷的时候,他就让她清清醒醒,时间掐得不差分毫。
“你真是懂得做交易。”九儿说得有些嘲讽,转过身慢慢朝门口走去,脚步顿在门前,漠然地说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明陵王要见你的事,萧良辰说怕云家察觉到什么,要我替你瞒着点。”
“怎么瞒随你。”公子策的视线落在她的步子上,想起昨晚心口还是无可避免地疼了一下,“或许,你已经想到法子了,不过是再气一回云苏而已。”
九儿低下头,伸手去拉门的瞬间话也随之出来,“你什么时候去见通知我一声就可以。”
“就今晚。”
公子策落下话,九儿已经夺门而出,迫不急待逃离一般,望着满桌的奏折,公子策沉沉地闭上眼,嘴边挂着淡若无痕的苦涩。
是夜,九儿穿着一身丝绸单衣在偏殿给自己倒茶喝,云苏带着几个宫人闯进来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意外,只顾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品茗自己的茶,有些涩有些苦。
————————————
今晚更新完毕。
原来你这么怕(1)
“太子呢?”云苏直直地走到她面前,香令拦都没拦住。
九儿示意香令不用再拦她,放下杯子九儿淡笑着看向云苏,“你说呢?容妃,这更深露重的,太子忙了一天已经很乏了,你这么闯进来万一打搅了他的好眠恐怕不太好吧?”
一个宫女自云苏身后走出来,一张嘴很是利索,“娘娘,凡事占个理字,太子昨个儿说了今日要来湘宜宫,却临时又来了华昭宫。昨晚娘娘您把太子请走,我们娘娘已经没有计较,华妃娘娘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呢?”
九儿多打量了她两眼,听香令说过云苏身边有个叫宫春的宫女嘴巴相当厉害,看来就是她。
“两位娘娘说话,岂有你Сhā嘴的地方?”香令毫不示弱地站出来说道,“容妃娘娘,太子上哪是太子的决断,又岂是我们娘娘能作的主?”
两个正主没说话,两边的宫女倒是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
九儿从容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琢磨着自己的手,却听云苏突然说道,“既然华妃娘娘不能作主,就请太子出来说个理好了。”
说完,云苏就往内殿走去,香令急忙去拦,却被宫春推了一把,九儿看向摔在地上的香令,蓦地抬起眼嘲讽地说道,“云苏,他两天都说要去你那了都没去成,你还要进去自取其辱吗?”
云苏的脚步生生顿住。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九儿站了起来,迎向云苏嫉恨的视线继续说道,“云苏,你慌了,你从来没这样浮躁过,原来你这么怕我抢走公子策。”
云苏的双手倏地握紧成拳,唇边浮起一抹冷笑,“你以为你那些狐媚子手段就能斗过我吗?”
原来你这么怕(2)
九儿静静地端详着她半晌,启唇一字一字道,“如果你不担心我会斗过你,你又怎么会急燥到跑我宫里来兴师问罪?”
“你以为我真怕你?”云苏嗤笑地走到她面前,“只要我对他稍稍服软,再用云家给他一些好处,我保证你这华昭宫很快会变成冷宫。”
九儿的脸色慢慢凝下来,淡淡地道,“是吗?原来你跟公子策就是权势相衡在一起。”
云苏脸略白了白,很快地道,“那又如何,他在我身边就行了,把你除掉我还有大半辈子可以同他在一起。”
“过得不好受就要别人一起陪你不好受?”九儿眼里露出同情的神色靠近她的脸,“云苏,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不喜欢你,你还要死缠着,何必?”
“啪——”
九儿被她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原来身子娇弱的云苏也有这么大的力气。
“季九儿,我告诉你,我拼上整个云家我都不在意,只要能除掉你。”云苏重重地呼吸着,愤恨地说道,“你别以为有公子策和萧良辰给你撑腰你就可以斗得过我,只要我许萧良辰一个承诺,他照样会倒戈于我;只要我送上整个云家,向公子策要你一命,你猜他会做出什么抉择?”
九儿脸颊被打得发烫。
“我的好九儿,我现在只不过是想折磨着你玩而已,你真以为你有什么大能耐?”云苏冷笑起来,“你才是最可怜的,等我玩腻的一天,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啪——”
九儿猛地一巴掌扇过去,云苏捂着脸错愕地睁大眼。
“那就在我生不如死之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九儿笑了起来,笑得甜美,笑得如无城府。
——————————
吃个饭。
原来你这么怕(3)
云苏的脸青得厉害。
“季九儿,这巴掌我记下了!”云苏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的恨意和她娇嫩的脸实不相配。
九儿冷冷地注视着云苏走出华昭宫,视线落在她略显瘸拐的腿上久久收不回来。
香令发现她的不对劲,扶着她坐下,担忧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容妃已经走了,不用担心太子不在华昭宫而被发现了。”
九儿低下头看向自己略有糙意的左手,冷然的脸色变得无奈,眼睛里有了些涩意,“云苏被马压断腿的那一天,我就想以后要加倍对她好,好一生一世。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恨地扇她一记耳光。”
“娘娘……”
“我自认不是心善之人,睚眦必报,只有他们三个人是我从未想过去伤害的。”九儿有些苦涩地抬起自己的左手。
“三个人?”香令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你早些睡吧,明日还要陪我出宫一趟。”九儿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让香令退下去,自己则坐在椅子枯坐了一夜。
什么时候才算尽头……什么时候才算结果。
第二天,香令陪着九儿换上常服出宫去了一趟侯爷府,在萧良辰的话还没说够两句下,九儿直奔侯爷府中的庙堂,正门中央进去就看到一口掀开的棺木,两个侍婢正把昨日旧花拿下,再把晨起摘的鲜花陈放到棺木里。
萧良辰挥手让她们退下,九儿几乎是扑到棺材前,小末儿安安静静地躺在里边,双眼紧阖,神态很是安祥,若不是隐隐有一股花香伴着药粉的味道传出来,九儿差点就以为她只是睡着而不是死了。
“小末儿,姐来看你了。”九儿身子半探下棺材,伸手抓起小末的手,冰冷冰冷,没有一丝人气,冷得她差点掉下泪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报告,本人刚吃完饭就被勒令带小孩了,呜呜,我真的是假期比平时忙啊……痛哭流涕,内牛满面。
原来你这么怕(4)
“娘娘,侯爷,云将军来了。”香令走进来回禀道。
萧良辰看了一眼恨不得把身子一起埋进棺材的九儿,眉微微蹙起,然后向香令示意了一眼,便一齐退了出去。
云龙一头撞进来直直地跪下,“末将参见华妃娘娘,不知华妃娘娘召末将来有何吩咐?”
九儿直起身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我记得你说过最初是被小末儿的笑吸引的……小末儿从小就很喜欢笑,不管遇到什么,她总是笑盈盈地,她笑起来很漂亮……”
闻言,云龙猛地抬起头,乍见面前的棺材和牌位上的季小末三个字惊得魂飞魄散,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分便跑了过去,看到棺材里完好无损的小末立刻面红耳赤地朝她大吼起来,“为什么不让她入土?这样让她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算什么,要她死不瞑目吗?”
“小末儿本来就死不瞑目。”九儿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让她入土为安?”
云龙语塞,双手用力地抓着棺木,却不敢正视她,“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已经成了华妃,你处处和云苏作对,你还想做什么?”
“我要知道真相。”九儿一字一字从喉咙中挤出来。
云龙看着棺木中曾经以为可以厮守终生的人,无力地垂下头,缓缓把一切说了出来,“那晚我在侯爷府门外淋了一夜的雨,后半夜快黎明的时候,她不忍心我还等着跑了出来……我知道我哥那天大闹秀水街让她伤了心,所以我想抛下一切同她私奔,她不同意,可我还是带她跑了。”
九儿静静地听着,小末儿当然不会同意,小末儿太在意她了,是不会抛下她同人私奔的。
“还未出京,云明就带着云苏来了,挡住我们的去路。”云龙看向躺得安详的小末,再回忆起那一天心如刀绞。
原来你这么怕(5)
“后来呢?”九儿问道。
云龙说不出话来,九儿咄咄相逼般盯着他,云龙颤着双唇一字一句说出,“是云苏身边的宫春……把她推了下去,我想救她,可我被那些侍卫缠住了,我救不到她,我是眼睁睁看着她在水里挣扎,眼睁睁看她死去……我当时恨不得跟她一块去死。”
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迸裂开来,疼得她喊不出声来。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死呢?”九儿一脸麻木地看着他,“为什么你只是说说,你既帮不了小末儿报仇,也不肯陪她一块去死。”
“云苏是我堂妹,我家里人全姓云,他们逼死了小末儿我能做什么?我去杀我的家人吗?”云龙笑了起来,却比哭还痛楚,“华妃娘娘,你现在是娘娘了,要是你还是对小末儿的死耿耿于怀,那就杀了我,我去为小末儿填命。”
九儿不语。
“小末儿死了,我心里不比你好受,我每天回到家面对的是云家的人,每天进宫谈得最多的还是云家的事……”
云龙红了眼眶,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挣扎,他能做什么?他恨不得时间倒退回去,他一定不会经过那饺子摊,就不会被小末儿的一笑而失了魂魄,更不害她堕入黄泉。
“那你离开京都去打仗,我一眼都不想再见到你。”九儿冷冷地说道。
或许云龙有他不得已的苦,可她只是小末儿的姐姐,她体会不到他的苦。
云龙愕然地看着她,九儿从袖中掏出一把雕刻精细的小木刀隔着棺木递给他,“若是你在战场上死了,就拿着这小末儿最喜爱的信物去找她,看她会不会谅解你。”
征战?
云龙盯着她手上的小木刀,久久没有动作,九儿苦涩地看着他说道,“云龙,是你让小末儿的笑容没有了……”
原来你这么怕(6)
云龙强壮的身形猛地颤了颤,有些战粟地从她手中接过小木刀。
“你害怕?”九儿凝视着他颤抖的手,云龙是武将,手指粗糙黑黝,却在她面前抖得厉害。
“三叔早警告过云家武将,太子未登大统之前不得请命出征。”云龙手抓在棺木上慢慢冷静下来,“可或许你说的才是对的,我既报不了仇又不陪小末儿一起死,还不如离开这儿图个清静。”
九儿没有说话,看着他探下身子依依不舍地抚过小末的脸,然后决然地一步一步走出庙堂。
望着他落寞得孤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九儿紧紧扶住棺木,小末儿,姐做得对么?为什么姐觉得心里这么不好受,你起来陪姐说说话好不好?
萧良辰蓦然出现在门口,一袭如夜的黑袍,妖冶魅惑的脸上毫不掩饰担忧地看着她,“我看到云龙眼睛红了,你还好吗?”
萧良辰走近她,九儿一下子把额头抵到他的胸膛上,好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萧良辰愕然,继而伸出手安抚地拍拍她的头,“怎么了?”
“难受,心里难受。”九儿喃喃地低声说道,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眶一热,脸颊淌过热流。
萧良辰把她拥进怀里,“没事,没事,天塌下来我萧良辰给你顶着,没事的婆娘。”
一样的话,一样的语气,九儿眼前猛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心深深悸了一下,九儿连忙推开萧良辰,伸手欲去擦脸上的泪,视线却呆呆地定在他的身后。
萧良辰顺着她的视线疑惑地回过头,只见公子策一袭素白的衣袍笔直地站在门口,双眼直直地看着他们,脸色发白。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
萧良辰下意识地做好戒防的姿势。
公子策就这么看着她,一双黑色的眸犹如无底的寒潭直直地盯着她,九儿看不出那里是质问亦或是其它一些什么。
萧良辰让开一步,正欲说些什么,公子策却突然转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他……”萧良辰迟疑半晌看向九儿,“他又吃上味了?”
九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跟萧良辰道别后就离开庙堂,一出门便见公子策远远地站着,也不动。九儿走上前去,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公子策又径自向前走去,脚步不紧不慢,恰好让她能跟上。
九儿跟在公子策身后一路出了侯爷府,两辆马车在外侯着,公子策独自走进一辆马车,剩下一辆是她来时坐的,身旁的香令推推她,“娘娘,上车啊。”
九儿点点头,在香令的搀扶下正走向来时的马车,却听一声愠怒的声音从另一辆马车里传来,“给我进来!”
香令害怕地连肩都耸了下,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有些失魂的主子,“娘娘,太子怎么了?”
九儿淡淡地摇了摇头,有些木然地朝公子策的马车走去,刚掀起车帘进去,一件物什就从里面被砸出来,九儿忙往身后退了退才没被砸中,抬起眼,九儿就看到公子策铁青的脸,一双眸怒视着她。
好像多年前的一天,九儿再一次看到公子策气到把车里的东西全都砸了出去,七零八落,尽是狼籍,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生气了,她知道,可她不懂一个会抛弃她六年的人为什么要为她吃味,为什么呢?只因她现在是他的妃子吗,他都不要她六年了。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2)
“砰——”
一只熏香炉被他狠狠地砸了出去,九儿听到公子策怒吼到极至的咆哮,“靠不到我,嗯?靠不到我就要靠他萧良辰吗?!”
他怕她见到小末太过伤心放下一堆政事跑出宫来,见到的却是她投进萧良辰的怀里?凭什么!
公子策踩着遍地狼籍走近她,猛地把她压向车背,手指蛮横地掐住她的下巴,几乎是带着恨意吼出来,“季九儿,你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
九儿看着他,许久才伸手去拨他的手,声音平淡如水,没有波澜,“你掐疼我了。”
她的眼里没有喜怒,如一汪死水,她不在意,完全不在意。
公子策歇斯底里地吼出一声,猛地将她推到狼籍凌乱的地上。
九儿认命地闭上眼,身体突然一轻,睁开眼便见公子策躺在她的身下,九儿倒在他怀里,侧过头便见他身下膈着的是一些砸碎的碎杯子碎壶,忍不住倒抽气,九儿想从他身上起来,却又被他抱入怀中。
“季九儿,我们两的事不要牵扯别人进来。”公子策微微仰起身子,背上的疼让他不住地向她身上的温暖去靠。
九儿挣扎好久,公子策纹丝不动的怀抱让她没撤,只好道,“我和萧良辰没什么。”
公子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生气的声音显得有些低闷,“你们没有男女之防。”
这样听起来就好像是念辰在装委屈的撒娇,九儿还想挣扎,左手不禁意触到他的背脊摸到一些湿意,伸手一看竟是红得刺目的鲜血。
“公子策……”九儿不管不顾地挣扎着从他怀里站起来,又攥着他站起身,看着他吃疼的蹙眉,九儿终于受不了地大吼道,“公子策!你到底想做什么?!”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3)
公子策从来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哪怕是给她休书后,哪怕是收回羊脂玉后……
“我季九儿凭什么要承受你的忽冷忽热?”九儿大声吼道,怒气冲天,“是你抛弃我,是你要赶我出西郡,是你无情在先,凭什么现在装出一副吃味的样子来质问我!说你对我有情吗?”
她把积压在心底所有的情绪都吼了出来,“公子策,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让人琢磨不定,我猜得很累!”
说完,九儿转身就走。
身后却贴上一个身体,公子策从后紧紧搂住她的腰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他从来不怕的,从她甘愿为他跳悬崖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她心里有他,只有他而已,不管这六年来她在哪里,他从来不怕最后她会不属于他。
可她现在到他身边了,他却怕了……
公子策死死地搂着她,这个动作几乎是低声下气的,有些讨饶的意味。
九儿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公子策,你要是对我无情就一直无情下去,不要给我任何猜测的地方,算我我求你了。”
她疲于去猜他难以揣测的心思,这对她根本就是折磨。
公子策扣在她腰上的手微微带着颤粟,连带着她的心口也跟着悸动起来,拨开他的手,九儿掀开车帘走出去,公子策这一回没再阻拦。
等九儿从侯爷府拿着治伤的药出来时,门口只剩下一辆马车,香令有些哀戚地看着她,“娘娘,太子先走了。”
刚刚他们在马车里吵得那么响,周围的下人全都听见了。
九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药,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走就走吧,他们之间的确该干脆利落一点。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4)
回到华昭宫,香令忙前忙后为她换衣换鞋,洗脸净手,识大体地一句话没有多问,贴心地道,“娘娘,您今天也累了,去床上躺一会儿?还是您想吃什么,奴婢叫御膳房去做。”
“不用了。”九儿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擦拭着手,然后走到殿门外看着光秃秃的树苗发呆。
香令看得直叹气,只听说妃子争宠,可她这个主子在马车里就和太子殿下吵起来,这后半辈子要怎么过才好……
好久,香令给她端来一杯热汤,九儿淡淡地说道,“你帮我查下云苏身边那个宫女宫春是什么样的人,还有前翰林学士云明。”
“是。”香令低头称是,又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什么查他们?”
指尖滑过树苗,九儿低下眉,眸光失色,逼死小末儿的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香令久久等不到回答只好识相地没有再问,转头一看见公子念辰牵着李书德的手远远地跑过来,香令不禁会心地笑起来,她的主子总算不用再愁云笼罩了。
九儿腿上被硬生生地扒上两只小手,低下头一看就看到穿着整齐的公子念辰抱住她的腿神秘兮兮地说道,“娘,娘,出大事了。”
九儿伸手拉过他的小手,故做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公子念辰勾勾手,示意她蹲下身来,九儿笑着蹲下来,公子念辰立刻把脸凑过去,小嘴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娘,我看到爹在朝清殿里砸东西,砸了好多好多啊,你不是说在你家乡再生气也不能乱砸东西杀人吗?你去看看爹,让他别砸了。”
笑容在九儿的唇边凝固,半晌,九儿才摇了摇头。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5)
“娘,你不去吗?”公子念辰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看到九儿点头,公子念辰难掩小脸上的失望,不甘心地看着她继续说道,“娘,爹真得在砸东西,砸很多很多东西……”
见她仍是无动于衷,公子念辰嘟起了嘴,“娘就会训斥我,爹砸东西就不管。”
九儿摸摸他的脑袋,有些苦涩地说道,“念辰,你爹是大人了,大人做事自有分寸,你不要学就是了。”
“哦——”公子念辰噘着嘴哦了长长的一声,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小小的身影显得失望极了,
“念辰。”九儿喊住他。
公子念辰立刻开心地回过头,啵得啵得地跑向她,缠上她的手,“娘你要去了吗?”
“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九儿没见他对吃以外的事情这么上心过,不禁疑惑,“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做的?”
“没有。”公子念辰很认真坚定地摇了摇头。
九儿抬起头,香令已经知晓她心意地把药瓶从华昭宫里拿了出来,九儿接过来放到念辰的手里,“你去给你爹,别说是我给的。”
“哦——”公子念辰又长长地哦了一声,拿着药瓶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一双大眼睛满是期盼地看她,见九儿真的没跟上来,公子念辰这才扁着嘴道,“娘,爹真得很苦的。”
一向嗜吃如命的儿子突然说出这样大人般感慨的话令九儿震惊地呆立在原地,念辰却没再说什么,有些失望地离开她的视线。
“小世子跟平时有些不一样。”香令的声音让九儿回过神来,九儿看看香令,她脸上也是一片惊愕,“娘娘,您和太子这样闹苦的还是小世子,小世子既然想您去看看太子,为何不去呢?”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6)
九儿望着公子念辰离开的方向,顿了顿才道,“我是真的不想去,若是去了只是将就,只是委曲求全。”
她和公子策现在只有断得清清楚楚一条路,她不想两个人为了一些其它的原因将就在一起,那同公子策和云苏有什么区别,只是无止境的折磨罢了。
入夜,九儿躺在床上检查公子念辰的习字帖,香令走了进来,站在她床前探究地打量她两眼,很小声地说道,“娘娘,太子去湘宜宫了。”
九儿的手指深陷进字帖里,香令又问道,“娘娘,要不要再去请太子?太子对娘娘并非无情啊。”
“不用了。”九儿看着字帖上略微歪斜的字又加了一句,“以后都不用了。”
香令欠身告退。
九儿手捧着字帖却再没看进去一笔一划。
翌日,整个东宫里都传来太子赏赐容妃多少多少朝中贡品的事,前两日东宫华妃独宠的蜚言蜚语彻底消散在这一堆赏赐中,连带着湘宜宫中的宫人再度耀武扬威起来。
不想看到华昭宫里那些偷偷聚在一起讲是非的宫人,九儿独自一人走到东宫比较偏远的凉亭,六角亭处在一片竹林中,云淡风轻,酷暑来临之时很是适合消暑。
只是九儿没想到云苏还能找到这地方来,看着云苏穿着一袭绛紫色的新式裙袍及地而步上凉亭,身上从头到腰间的新首饰无一不在诉说着她刚刚得到了赏赐。
九儿靠在长长的凉椅上慵懒地没有起身,云苏在她面前的石桌上坐下,眉开眼笑地道,“你都躲到这里来了,真是让我一通好找。”
九儿看了一眼云苏身后的宫春,眸子隐住恨怒慢慢黯下来,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转头看向竹林。
————————————
吃个饭~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7)
“这里倒是个清静的地方。”云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徐徐的暖风吹过来,耳上的玉坠子贴到皮肤上生起暖意,“九儿,帮我看看我这玉坠子质地怎么样?衬不衬我?”
九儿扭回头,视线落在她的玉坠子上,“你来示威?”
云苏笑起来,纤细的手搁到腿上,双眼明亮而温柔地看着她,“其实昨晚我还挺希望你来的,你不闹腾了我反倒有些不习惯,怎么,突然想通斗不过我了?”
“你真是来显摆的。”九儿静静地盯着她,然后咧嘴嘲弄地微笑,“我不懂一个和丈夫在一起六年都生不出一儿半女的女人在我面前有什么好显摆的?”
云苏被刺到痛处,脸色一白,站起来说道,“季九儿,你别话里带刺。”
九儿继续笑她,“我们两个现在不是带着刺说话,还能怎么说?”
“你……”云苏语塞,转而按捺下心中的气娇柔地说道,“我就当你是闺中怨妇的妒忌之词,不跟你计较,反正接下来公子策也只会去我那里,你那华昭宫恐怕要成冷宫了。”
微风吹过九儿的脸颊,明明是暖意洋洋的风,吹到她脸上怎么就冷得刺骨。
“娘娘,娘娘……”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九儿转过头,就看到香令口中贪财的那个太监江如练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连行礼都没行就凑到云苏耳边嘀咕道,“娘娘,刚刚朝堂上传来消息,说是云龙将军请命赴东南打仗,云右相这会正带着云龙将军在湘宜宫等您。”
九儿看到云苏脸色一变,就带着一众宫人匆匆忙忙地离开凉亭,连羞辱她的心思都没了。
看着周围的竹林,风一吹还残留着云苏身上的胭脂香,挺好的一个清净地也不清净了,九儿无奈地叹了一声,站起来离开。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8)
云苏一路赶回湘宜宫,脸上忍不住红一阵白一阵,亏她还腆着脸去向九儿示威,公子策根本就是知道云龙今天会请命出征,所以先行安抚住她而已,她还想他怎么就突然转性了。
湘宜宫里,宫春把宫人们都遣散得干干净净,云龙被云晌天抓着跪在地上,一面拼命教训,云龙却始终低着头不吭一声。
见云苏进来,云晌天草草地行礼,“臣参见容妃娘娘。”
“三叔不必多礼。”云苏随手一抬,就走到云龙面前,按下心中的火冒三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无缘无故请命出征做什么。”
云晌天早已经气得脸都转色了,顺着云苏的话怒气冲冲地瞪了云龙一眼,“当着云苏的面你给仔细说清楚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御林军的统领,这是个要职,明陵王刚刚出狱,太子的势力逐渐壮大,朝内三股势力正是紧张,你这个时候去打什么仗。”
云苏想起昨晚公子策的异常,便道,“是不是太子给你使了什么计?”
“没有。”云龙一口否决,铁了心地道,“云妹妹,三叔,皇上已经应允我带兵出征,我仗我是打定了。”
“云龙啊云龙,你这不是让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云晌天气得话都连不成句,“当初我上奏请朝廷出兵,是想把太子的势力分一股出去,要他顾忌着我们云家一点,你倒好,自个儿去请命,我老脸都给你丢尽了,这样太子还不趁机骑到我们头上来!”
云龙武将出身,脑子不若别人九拐十八弯,凭他不可能会突然想起去打仗的,云苏在殿里左右踱步,最后想起一人不由得道,“你是不是为了季小末那个哑巴?”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9)
听到这个名字,云龙的身形一颤,随即道,“我就是不想呆在这里了。”
“真是为那个哑巴?”云晌天这才明白过来,气得一脚踹到他身上,“云龙,你别忘了你的御林军统领还是当年云苏给你费尽周折才弄来的,云家有多少人等着这个肥缺云苏都没给,就看你是她最亲的堂哥份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我还不够不知好歹吗?”云龙惨然地看向云苏,“云妹妹,是你下令把小末儿推入湖中的,你把她逼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
想起那天的场景,云苏别过眼去。
“是,自从二叔云耀死后,云家在朝堂上一直风光不起来,是你回来以后做上太子妃云家才跟着重展以前的荣风。”云龙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你是对云家有恩,你们不能拿着这恩要我相报一生。”
云晌天有些错愕地看着云龙脸上根本不能动摇的决心,“走,我是走定了,你们也不用白费唇舌。小末儿死了,我继续呆在朝堂上也只是活死人而已,御林军统领一职被太子收了回去,可云家还有若大基业,没那么容易毁在我手里的。”
“容妃娘娘,臣告辞。”说完,云龙毅然大步走出湘宜宫,手中自始至终握着一柄小木刀,背影决然。
云苏好久才从云龙的话中反应过来,云晌天在一旁气得直骂云龙,云苏坐在椅子上手抚住额半天才道,“三叔,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云晌天闻言立刻坐到一旁,只听云苏有些疲乏地道,“云明被革职是一步,云龙出征又是一步,公子策已经开始行动了,若我们维持现状下去,只会被他一步步侵噬掉整个云家。”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0)
云龙的离开无疑给了她一个最好最快的提醒,公子策已经像当年一样开始彻底反击了。
“我们云家捧着他当了太子,他倒好,反过来死命地要咬死我们。”云晌天拍着扶手说道,云苏睨他一眼,“历史上不乏外戚干政最后惨然收场的事,公子策会防着云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三叔,只怪你们在朝堂上锋芒太露。”
云晌天并不同意她这话,“云苏,是太子他执权开始就培植自己的党羽,一向不重用云家臣子,我们会变到如今处处压他们一筹,也是太子他自找的。”
想到这里,云晌天又道,“话说回来,太子根本就没打过重用云家的念头,否则他怎么会如此迅速地培植党羽?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想起六年前,云苏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他是被她逼着走上这条路的,又怎么会重用云家,可不管如何,这六年她已经撑过来,接下来她也可以撑下去。
“成了,总之这场朝堂之争我们云家一定要赢,三叔你也回去想想法子。”云苏说道。
云晌天看云苏终于把云家的正事放到心上一阵欣慰,不禁感慨,“我也知道你和华妃在东宫里斗得你死我活的事,一直不好说,好在你现在总算明白过来,华妃不过是一区区妃子,成不了大气候,太子才是我们要对付的。”
“我知道了,三叔。”云苏自知这阵子以来的举动有些荒唐,可九儿突然入住东宫确实让她慌了手脚,“我以后会以云家的事为主的。”
“这便好。”云晌天松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照我说,你快些怀上个孩子,小世子的确骄纵跋扈,不堪大任,可他现在是太子唯一的子嗣。要是你现在有个儿子,我们捧他当上皇太孙,到时我们就是……也算是出师有名。”
云晌天将手掌翻了翻,示意造反。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1)
“行了,三叔,你别说了,回去吧。”云苏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云晌天见她无意谈此只能告退,走出一半云晌天想起一件事又道,“其实三叔也不是没帮过你,我也派过一些宫里体己的人去要华妃的命,可后来……”
云苏看他欲言又止,拧眉问道,“后来我派出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活命的可能性不大。你觉得会是谁干的,华妃有这本事次次识破?”
季九儿应付她都来不及,哪来的本事还去识破云晌天的人……能这么做的无疑是对宫中极其熟悉的,除了公子策她都想不出第二个人。
云晌天走出湘宜宫后,云苏猛地站起来把桌上的茶具全扫了一地。
当初他不屑她,利用她去拉拢萧良辰,现在他还是不屑她,要瓦解她一手带起的云家……她从来不算对不起他,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辅佐他登上太子之位,六年来悉侍候他,说穿了她不过是想要得到他的垂怜,只是要他知道当初他看不上她是他瞎了眼,哪怕是夹杂权势,哪怕他从来没有亲近过她一回……只要没有季九儿,她一定能在他身边一直呆下去。
可季九儿回来了,打乱她六年来所有辛苦建造的局面,季九儿一出现在就可以令她的心思像一盘散沙……她都不知道原来九儿可以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威胁。
“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让公子策护你如此。”云苏攥紧了拳头,“这个局我一定要赢!”
生不出儿子又如何,她就把公子念辰做自己的筹码,季九儿,你带儿子也带得够长时间了……
云龙出征的那天,号角声嘹亮,响得在华昭宫里都能听见,九儿站在石榴树前远远地望向宫门的方向,香令远远地走过来,见她这样也跟着细细聆听号角声。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2)
东方的云很白,号角响了很久很久,好像不会停似的。
九儿一直维持着眺望的姿势,知道香令在自己身边便淡淡地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出征的号角声,原来号角声是这样的。”
香令没有接话,良久九儿才听到她说道,“听说东南一带是苦寒之地,那些小国小族尽是些蛮夷,云将军又是带头之人,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九儿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涩意,“他是小末儿衷情的人。”
她到现在也不懂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确,古来征战几人回,若云龙战死,小末儿是高兴云龙到了她身边,还是恨她这个姐姐把云龙推向绝路,她真得不清楚……
号角声还在继续,香令又说道,“娘娘,湘宜宫的宫春坠河溺死了。”
九儿惊愕地睁大眼,香令在她的注视下慢慢低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意,“这是奴婢第一次害人。”
她杀了宫春?
“你和宫春有仇?”九儿问道,香令猛地跪了下去,“奴婢那日在侯爷府庙堂外偷听了所有的事,请娘娘治罪。”
“为什么?”九儿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一双黑眸定在香令跪着的身影上。
“奴婢是报娘娘的恩德。”香令往地上磕头,“奴婢进宫以来,娘娘一直待奴婢很好,奴婢只想为娘娘做点事,娘娘心善,脏手这种事奴婢愿意去做。”
“是吗?”九儿静静地打量着她,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原来用来跳舞的手也可以去杀人,半晌,九儿淡淡地道,“我没有心善,你不杀宫春,我过些日子也会寻个由头替小末儿报仇的。你……没人看见吗?”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3)
香令跪倒在地,闻言急忙道,“没有,就算被查了出来奴婢也会一力承担,绝不拖累娘娘。”
九儿颌首,继而问道,“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想要什么赏赐?”
香令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然后摇头道,“奴婢说了是为报娘娘的恩德,奴婢心甘情愿,不是为赏赐。”
不是为赏赐啊……九儿端详她许久才道,“起来吧,你也累了,早些去歇着。”
“是。”香令往地上磕了一个头才起来。
九儿擦过她的身往殿里走去,忽又回头道,“香令,下回别再自作聪明了。”
闻言,香令的身子狠狠地一颤,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没有动……
九儿走进正殿照例询问宫人索要公子念辰今天的习字帖,一个宫人却躬着腰回禀道,“回娘娘,今天世子爷的字帖还没有人送过来。”
香令的事让九儿有些心烦意乱,语气不善地道,“没送过来不会去拿吗?”
宫人第一次看到主子发火,虾状的身子躬得更低了,“奴婢这就去拿。”
说完宫人逃也似地跑走。
九儿瘫坐在椅子里,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香令顺从卑恭的脸,香令,香令……你到底是谁的人。
不久,宫人又两手空空地回到华昭宫,不等九儿发问就跪在地上,“禀娘娘,世子爷今天没有练习字帖。”
“一个字也没有写?”九儿顿时烦上加烦,“小世子是不是又去玩乐了,把他给我带到华昭宫来。”
“回娘娘,世子爷从早上就呆在湘宜宫,听说都没有出来过。”听着主子语气里的气愤,宫人恨不得把身子都贴到地上。
九儿震惊,午膳的时候念辰还派人来说要学古人废寝忘食读书,所以不来华昭宫用膳,居然是去了湘宜宫。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4)
这孩子竟然学会骗人了。
九儿到湘宜宫要人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被几个宫人拦在殿外,以容妃休息不见任何人为由,九儿转而去朝清殿想要见公子策,却同样被侍卫拦在外面,说是太子议事不能相见,而这一回,公子策没有亲自来开门。
到了晚上,九儿也没等回公子念辰,好不容易等来太子离开朝清殿的消息,刚要动身去,李书德却到华昭宫来传达公子策的手谕,“今日容妃生辰,太子与世子伴其左右共享天伦,故世子今晚不回华昭宫,华妃勿须挂怀。”
共享天伦?!
九儿脸色顿时苍白,那是她的儿子,他们去共享天伦?公子策是气她上次在马车里说的话么?明明说过要把儿子给她带现在却又这样!
“华妃请稍安勿躁。”李书德看出她的焦急,看了一眼九儿身旁的香令,香令会意地把正殿里的宫人都带出去,李书德这才道,“还请娘娘宽心,太子只是想要保全世子爷而已,娘娘入住东宫,容妃一时只顾同你斗并不在意世子,现在容妃突然重视起世子,若不给她一点甜处,您猜容妃会怎么做?”
九儿看着他并未说话,李书德把手往脖子边一横,然后道,“毕竟太子的子嗣只有世子一个,若让容妃觉得世子不能为她所用,世子的性命岌岌可危,娘娘你能时时刻刻保全世子吗?”
九儿抓紧身侧的衣裳,脸色因这些话而慢慢缓和下来,“是太子要你来和我说这些的。”
“这些是奴才斗胆猜的。”李书德有些羞赧地说道,略低着头道,“太子只是要奴才告诉娘娘,想断得清楚是不可能的,你们还在同一条船上,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九儿顿时愣住。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5)
不能断清楚么……他知道她心底想什么。
“所以还请娘娘宽心。”李书德又说道,然后行礼告退。
看着空空荡荡的门口,九儿五味杂陈,她的儿子、她的丈夫在陪另一个女人过生辰,一个逼死她妹妹的女人,尽管理由如此顺理成章。
比起九儿动辄教训的教育,公子念辰明显更喜欢云苏的放纵宠溺。
公子策不再坚持由九儿教养,自此以后,公子念辰往华昭宫跑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香令说孩子的心就像六月的天,喜恶说变就变,他还分不清生母是什么,等长大就好了。
每次云苏带着念辰故意经过她面前,两人脸上开心的笑容常常让九儿一夜难眠,保全念辰的性命么?若是念辰由着云苏这么带下去,他一辈子就毁了。
公子策,你就不担心么。
云龙出征后的一个月,明陵王公子冶重回朝堂,萧良辰被任命为吏部尚书。
九儿在华昭宫偷得浮生半日闲,萧良辰人没到,声音倒是大老远地传了出来,“哈哈,我终于也做了回像模像样的官。”
萧良辰干脆直爽,直像股清风吹散华昭宫内的一殿酷热。
九儿刚让香令下去准备些消暑的水果上来,萧良辰就一脚踏进华昭宫,官袍还是官袍,身上绣纹的花样倒是不同了,质地比上一件也好一些,萧良辰一张喜气洋洋的脸让他看起来显得很精神。
相比之下,九儿显得倦怠许多,久无好眠有些没劲,萧良辰大咧咧地走到她面前,阔袖一扬,掀袍跪下来行大礼,“臣新任吏部尚书萧良辰叩见华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纵然再多烦闷,在看到萧良辰的大礼后,九儿的心情也禁不住好起来,这宫里处处让她压抑,尔虞我诈,此消彼长,没有消停的一刻……只有萧良辰像一股清风,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的。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6)
“不过是换了身官袍罢了,瞧把你开心的。”九儿好笑地道,正说着,香令已经捧着水果走进来。
“婆……华妃,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以前是个逍遥侯爷,现在可是实权在握的尚书,尚书你懂么?!”萧良辰一ρi股坐到桌子边上,很激动地表示着自己是实权在握的。
“是,尚书大人。不知尚书大人大驾光临我区区华昭宫有何要事?”九儿顺着他的话阴阳怪气地说道,还带着弯腰行礼。
萧良辰正吃着桔子见她这模样立刻呛着了,穿着一身庄重肃穆的官袍在那左蹦右跳,拍着胸口好半天才喘过来,恨恨地剜她一眼,“你别吓我成不,我还不是为了你才来的。”
“为我?”
萧良辰收起一脸嘻嘻哈哈,放下桔子有些凝重地看向她,“听说云苏又把念辰带在身边了?”
九儿忘了,萧良辰不止是股清风,有时还是一股邪风,才被带起来的好情绪一下子又降了下去。
宫外有蝉声嘶力竭地鸣着,九儿坐下来点头,声音黯然,“嗯,念辰很喜欢她。”
“云苏是在打念辰的主意,她不让你把念辰往好上教,越来越过分了她。”萧良辰说起云苏连语气也往下挫了几分,“你不知道从云龙出征后,朝堂上云家人和太子一党斗成了什么样子,差不多每天早朝都是双方争执,云家上的折子被太子一党驳斥,太子一党的折子又被云家人驳斥,来来回回,没完没了的。”
“我有听说。”九儿说道,“明陵王重回朝堂,对朝内的局势没什么改变吗?”
“啊,太子没同你说吗?”萧良辰惊愕地说道,“除了王土,太子把收回的兵符都还给了明陵王。”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7)
九儿自然也听过六年前明陵王入狱,王土、兵符皆被收走,九儿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想过公子策为什么要寻求明陵王的帮助,有兵符在手还怕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萧良辰正欲说,又朝旁边的香令招招手,“香令,你把这里的宫人都摒退出去,你留下。”
省得他一个外臣留在后妃宫中被人说三道四。
香令忙去遣散宫人,九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香令,又听萧良辰继续说道,“当年先帝在位时,一直想立十四皇子,也就是义父为储,那些兵都是先帝一手带出来留给义父的。”
萧良辰吃下一个桔子又道,“所以他们皆是认为义父才是西郡的正统皇帝,一道兵符根本控制不了他们的死忠,这也是为什么义父一出狱就能成为朝堂上第三股势力的原因,太子想拉拢他克制云家也是理所应当。”
“明陵王答应帮公子策了?”九儿疑惑地问道。
“是啊,云龙出征带的兵还是从明陵王旗下拨出来的。”萧良辰一五一十地道。
九儿错愕,云家出将,明陵王出兵,竟然被公子策一石二鸟,“明陵王肯同公子策站一起,岂不是说……将军令不在公子策身上?依现在的局势,云家若有将军令还争什么势,不是可以直接……”
萧良辰双眼满是赞叹地看着她,眉眼上挑显得轻挑极了,“婆娘,在宫里呆久了,你也变聪明了。就算将军令在云家,云家不敢随便谋朝篡位,出师无名,服不了天下的。”
九儿点点头,眼珠子一转又道,“那云苏有了孩子呢?”
萧良辰眼眸顿时黯了黯,装出随意地摇头,“难吧,她嫁给公子策六年都没生出一儿半女。”
————————————————————————————————————————————
猛然发现,我果然给咱家公子策戏份太少,嗯,一定要加。>. 有没有当我是你男人(18)
“云苏把念辰带在身边就是为的这个。”九儿禁不住白了白脸色,萧良辰被她有些慌乱的眼神吓住,随即也明白过来,“你是说云苏想利用念辰来做她谋朝篡位的工具?”
那应该是云苏的最后一步吧,若她只是想利用念辰得天下,在明陵王未出狱前,公子策未壮大之前就这样做了,云苏真正要的是什么?
越想越不对,九儿急切地往外走,“我去找公子策,我要问个清楚,我不能让儿子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这场权势争斗。”
“哎,哎……”萧良辰根本叫不住她,无奈地对一旁的香令耸耸肩,坐下来继续吃桔子,脑袋只想着一件事,一件他一直都想不透的事。
六年无所出,公子策,云苏,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公子策比她想象的还要忙,她在朝清殿前一直等到晚上公子策才从外面一身风尘地回来。
司马作正拿着手中的折子跟公子策说着什么,公子策如常一身雪白不染尘埃的袍子,正低头一边卷着袖子一边听司马作说话,突然听他话到一半顿住,一抬头就看到站在朝清殿前的九儿,暑夜的风吹到她身上,身形纤细到单薄。
她又瘦了。
自从上次在马车里不欢而散后,他就没再见过她,四十二天,公子策赫然发现自己记得如此清楚。
公子策站在原地片刻才对司马作道,“你退下吧。”
“可……”司马作看了一眼朝清殿前的人,叹口气只好作罢,作揖告退,“臣告退。”
步子僵在地上很久,她没过来,公子策终于提起步伐走了过去,深不见底的眼紧紧锁在她身上,须臾似是喉间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轻若无闻,嗓音低沉,“怎么会过来?”
————————————————————————————————————————
今天更新完毕。大家早些歇息。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1)
满腹的话在见到他满是倦意的脸时说不出来,公子策擦过她的身走进殿内,九儿看他一直卷袖子不由得问道,“你衣裳怎么了?”
公子策抬了抬手臂,眸眼微深,“划破了。”
九儿看过去,只见袖口往里一点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任他怎么卷都卷不起来。
公子策径自朝内殿走去,九儿殿内的宫人们跪了一路,九儿在一个宫人耳边嘀咕了一些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公子策蓦地停下来,没等九儿上前就有两个宫女走到他身后恭敬地替他宽下衣裳,被九儿吩咐过的宫女拿来一些针线。
公子策换上崭新的衣裳回过头便见她站在门口,背脊倚在门框上,低头认真看着旁边的宫女缝衣裳,是他刚刚穿的那件,似是不满意宫女的手艺,伸出左手接过针自己缝起来,一点一点缓慢得很。
“不差这一件衣服,坏了就丢了。”公子策低沉地说道,步子走近她。
针线缝得吃力的手顿了顿,九儿没有抬眼,只道,“你不想穿就不要了。”
说完,她把针又递回宫女的手里,声音极轻,“你缝吧,我一只手不利索。”
宫女领命端着衣袍退下,公子策挥手让所有的宫人都退出内殿,九儿这才抬起头看向他,无意外地又撞进他深邃到不可测的眼里,他连转一眼都没有,就这么看着她。
九儿首先收回自己的视线,走进内殿略略地扫了一眼,有一股独属于公子策身上的清香淡淡地弥漫着。
“你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九儿咬咬唇,背对着他说道,“最近云苏又突然把念辰带在身边,我担心她是想利用念辰谋权夺位,不能不防。”
——————————————————
这几天出了些意外,九儿不是坑。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2)
身子蓦地被他转过来,公子策抬起她的下巴,眸子深锁着她,唇风拂过她的脸,“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嗯?”
他的嗓音低沉到蛊惑,九儿无法直视,伸手推开他的手,把脸撇到一旁,“公子策,我是来说正事的。”
公子策冷嘲地低笑一声,走向一旁的桌子端起茶壶倒水,“看来我猜错了,我以为你是来示弱的。”
他知道今天萧良辰去找过她,他压制得多难才没有像以前一样冲去华昭宫,晚上她来了,他刚刚甚至以为她是来解释的,其实,她有什么好解释,更对他公子策没什么好解释。
“示弱?”九儿有些错愕地看向他,恍然想起上一次见面的事,不禁道,“你还在气上次在侯爷府的事?”
公子策猛地转过头看向她,眼神如刀刃寒芒,语气有些嘲讽,“你早不记得了?”
九儿没再回避他的视线,他的双眼太过深邃阴沉,“我以为我们之间早没什么值得怄气的事了。”
那意思就是他们之间一点瓜葛都没了?
“砰——”
茶杯落地粉身碎骨。
“季九儿,你真是懂得怎么气我。”公子策脸色铁青地瞪着她,“好,说正事,云苏控不了大权,你放心好了。要是你来只问这件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他语气里的笃定让她意外,他好像胸有成竹。
九儿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转身就走还是站定下来,“念辰他依赖云苏,到时必定是个傀儡皇帝,你凭什么说云苏掌不了大权?”
“问你的亲儿子去。”公子策冷冷地说道。
“你……”九儿气极,很想大声叫嚣起来,可后果还能怎样,还不是像上次在马车里一样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不欢而散。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3)
是不是六年太久不见,他们的想法早已相左,所以每次见面都会闹得吵起来。
压下满腔的火,九儿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是你说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我应该知道你想做些什么。”
公子策阴冷地看了她一眼,青着一张脸转过头。
根本谈不下去,怎么她每次见他都这么压抑,九儿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有些失望地轻声道,“看来我们真得早就南辕北辙了。”
原来一个六年不止改变了事,也改变了人。
“那也是我的亲儿子,我不会让他变成谁的傀儡。”公子策的声音让九儿生生扎住了双脚。
他又一次示弱了。
他和她之间,从来都是他掌控的,他决定着一切朝前的路,可现在他怕她离开他选定的路,害怕地彻底。
九儿扭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她听出他语气里的求和之意,内殿里静得连她走向他的步伐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念辰不适合争权夺势的皇宫。”九儿站到他面前,视线落在他长如蝶翼的眼睫上,“你由着他被云苏教成现在这样,他根本存活不下去。”
“做了我公子策的儿子,他必须生存下去。”公子策的声音是斩钉截铁的,“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他铺好路。”
可公子念辰那种性子……
“你喜欢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不惜毒母弑兄,可我不想念辰有一天也变成这样。”九儿的话语里没有轻蔑,没有鄙夷,只是陈述。
她的儿子已经被教得乖张跋扈,若有一天他为皇位再不择手段失去人性,她宁愿没有生过他。
“你究竟想说什么?”公子策听出她话里有话。
“假如你能顺利登上皇位,能不能放念辰一条路?”九儿静静地看着他说道。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4)
公子策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九儿继续说道,“你以后会有后宫三千,子嗣会有的,不在乎念辰一个,何况念辰的品性不适合呆在宫里。”
后宫三千……
公子策低哑地笑起来,讽刺阴邪,眼眸阴冷地盯着她。
九儿咬着牙直视他阴沉的目光,淡淡地道,“公子策,你以后收敛些,皇上生性温良仁厚,他不会想要一个性子暴戾的人继承大统。”
公子策微微蹙起眉,“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其实连民间百姓都知道,皇上已经是个空壳皇帝,只要你讨皇上的喜,皇位就是你的,到时真正大权在握什么事都容易得多,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一个人周旋相斗。”九儿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公子策的脸又青起来,拍案而起,眼里迸射出恨意,“他从小就看不起我,母后和公子明死后,他更是常骂我逆子,你觉得我做什么能讨他的喜?他根本不会正眼看我,这个皇位不用靠他,我也能一步一步爬上去。”
九儿愕然,她从来不知道公子策同皇上之间的心结会这么大。
这样想来,其实上次皇上把她叫到御花园,是想让她传话给公子策他有意另立太子,好知道公子策的野心会不会大到弑父夺位,如果是这样皇上肯定会有对策,可后来被她一说,皇上又犹豫了,可见他不是不顾念父子之情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九儿啄磨着语气说道,“皇上年事已高,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再大的怨恨都会过去,只要你稍稍收敛做些改变,让皇上知道你足堪大任,他又怎么会不顾念父子之情?”
公子策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你好像很笃定?”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5)
九儿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我言尽于此,只希望你将来能还念辰一条路,让他不用像你一样。”
公子策嘴张了张,没有说出来。
“公子策,将军令……是不是在皇上的手里?”九儿又问道,见公子策良久没有回答,便转身离开。
公子策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他很想问,那你呢?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路。
曾几何时,他已经铺不了两人之间的路。
从朝清殿出来没多久一个小太监埋着头就走到九儿面前,卑恭地说道,“华妃娘娘,明陵王在秦道候您多时了。”
秦道是进东宫的一条小道,两边花草芬香扑鼻,夜色下公子冶一身绛紫官袍背对东宫的方向负手而立,一头绾起的青丝在风中微微飘动,旁边连个打灯的宫人也没有。
端正步伐,九儿朝他走过去,启唇开口,“王爷。”
公子冶蓦地转回身,伸手躬腰作揖,声音温醇如泉,“小王参见华妃娘娘。”
“王爷请起,王爷请本宫过来不知有何要事?”九儿抬了抬手,一转头只见刚刚领路的太监都不知去向。
“只是给娘娘请个安而已。”公子冶直起身子,月光朦胧地照在他身上踱下一层阴影。
请个安有必要在秦道请吗?
“娘娘,十日后是小王的生辰,不知娘娘能否赏个薄面到府一聚?”公子冶说出真正的目的。
九儿迟疑片刻便道,“王爷的生辰做义女的自然是要去,可劳烦王爷亲自跑一趟,本宫过意不去。”
“小王只是刚刚从皇上出来,顺道来看看华妃。”公子冶笑着说道,笑声温润动听,“看来华妃在宫里生活得并不好过,身子消瘦许多。”
“劳烦王爷挂心。”九儿始终保持着一丝戒心。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6)
“听说容妃将小世子带过去照顾了,太子也是的,小世子是你的亲生骨肉却交由别人照顾。”公子冶又说道,似拉家常一般,却充斥着话间有话。
“王爷想说什么?”公子冶素有笑面虎之称,她疲于应付。
“没什么。那小王就在府中静候娘娘的到来,小王告退。”公子冶说完便转身离去。
九儿往前看去,只见几盏宫灯远远地亮着,公子冶怎么会突然来见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
回到华昭宫,香令便迎上来有些焦急地看着她,“娘娘,你急死奴婢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奴婢也不敢前去朝清殿问话。”
“没事。”九儿走进内殿换下一身衣裳,香令跟在身后给她找出干净的衣裳换上,说道,“娘娘,容妃身边的太监江如练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九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才道,“你确定?”
“自然。他还把最近小世子在湘宜宫里的事事如巨细地告诉了奴婢。”香令弯下腰替她穿好衣裳,跟着九儿走到梳妆柜前,替她褪下一头的发饰。
九儿看着铜镜里穿金戴银的脸有些木然,摘下手上的玉镯子听香令继续说道,“娘娘,原来世子爷的大胃口都是容妃惯出来的,奴婢听江如练说世子爷自小就被容妃大鱼大肉养着,时不时就让他吃东西,世子爷更小一点的时候差一点被撑死,还成了个大胖子,可后来也不懂怎么世子爷就瘦了下来,但吃就像是改不了的毛病。”
差一点被撑死……
九儿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公子策问过她是不是真有这么恨他,可她想问云苏恨她到什么地步才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恨意,却在她儿子身上报复。
看我一眼都不想看了(7)
“世子爷好不容易在华昭宫里克制了一点大吃的胃口,现在又如前了,江如练还说,世子爷好不容易识得的几个字现在也全不认识了。”香令轻梳着她乌黑的长发感慨地说道,“难怪人家常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下就成。”
九儿翻开随手的一个抽屉,从里边拿出一沓字帖,全是念辰写出来的,有些歪斜,有些扭曲,“一个字都不认得了?”
“娘娘……”香令放下梳子,在她身边蹲下抬头忧心地看着她,“娘娘,要不奴婢带您去见世子爷?他现在在御花园玩捉迷藏。”
“大晚上的玩捉迷藏?”九儿错愕,香令扁着嘴道,“还不是容妃,让世子爷撑着了,世子爷睡不着只能出来玩。”
禁不住香令再三劝说,九儿跟着她来到御花园左斜方的回廊上,两人伏在栏杆上望向被宫灯照得彻亮的御花园,几个太监正逗着蒙住眼睛的公子念辰,不时听到念辰稚嫩的呱呱大叫声传来。
“娘娘,世子爷是江如练带出来的,以后还要靠他知道湘宜宫的消息,所以我们不便现身,委屈娘娘在这里以慰思子之情。”
香令显然有些紧张,她花费打点了太多才让这个贪财的江如练点头,要是被湘宜宫的人发现她们在这偷看世子爷,别说华妃的脸丢尽,连江如练的身份也会被揭穿出来。
“我知道了。”九儿无心听香令说什么,趴伏在栏杆上静静地望着御花园上蹿下跳的小人影,看着公子念辰跌进花丛九儿差点跳起来。
没想到她现在看儿子一眼也要偷偷摸摸地。
香令从栏杆上退下来,站到一旁四周环视了下,又看向自己的主子,九儿双手伏在栏杆上,纤瘦的身子前倾,身上没有一件饰物,只着一件淡色的及地裙裳,一头披散顺直的青丝错落地垂在背上,一缕月光破开乌云照在她的脸上,白皙的脸,黑白分明的眸……
你放弃了吗(1)
九儿一回头便看到香令淡淡微笑的脸,有些不解,香令笑着说道,“娘娘长得真好看。”
“油嘴滑舌。”九儿从栏杆上下来,嗔她一句。
香令还是微笑,九儿望着人去灯灭的御花园说道,“走吧,他们也走了。”
“是。”香令规规矩矩地走在她的身侧,“奴婢刚刚真是好紧张,真怕被人看到。”
“你在江如练身上下了很多功夫?”九儿转头问她。
香令搓着两只手,随即笑着点头,眼里真诚极了,九儿看不出一丝一毫其它。是不是宫里每个人都戴着人皮面具,公子策如是,云苏如是,现在连她自己的宫女她都不曾看透。
明陵王公子冶大寿这天,公子策早早地等候在华昭宫,九儿这才知道公子策也会去给明陵王贺寿。
内殿里九儿看着香令忙碌地翻找着衣裳,不时问她,“娘娘,穿这件鹅黄的怎么样?太子穿的是朝服,娘娘穿这身足以相衬。”
想起公子策身上那袭象征天子之色的朝服,金黄夺人眼目,玉冠绾发,举手投足间便是皇室的至高无上,九儿突然间明白为什么不喜黄|色的云苏六年后会变得时常穿鹅黄的裙裳,只因足以相衬四个字。
“不必了。”九儿淡淡地说道,走过去挑出一件兰花紫的衣裳说道,“我穿这件。”
香令有些愕然地看着她,随即替她更衣换上,大气雍容的颜色倒也没衬得她特别纤瘦,衣裳线条如行云流水,有种别样的美。
九儿走到公子策面前的时候,公子策看着她一身兰花紫有片刻失神,随即低下眼睫覆下所有的心思,连衣裳上都要与他天差地别,也许真如她所说,他们早已南辕北辙。
————————————————————————————————
昨天中午输液的时候,我把笔记本搬床上想看看剧,结果不懂怎么针孔那边肿了起来,只能把给我扎针的老医生又请回来扎一次。啊呜,我妈说我乱动把本本没收了,于是我躺在床上又过了昏昏沉沉的一天……嗯,不是什么大病,大家不用担心,只是卧床了,我还能更文的。
你放弃了吗(2)
直到坐上宫外的马车,两个人都是一路无语,车轱辘平稳地驶在街上,公子策坐在她对面专心致致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册,九儿看看他,又看向面前烟气袅袅的熏香炉,车里安静得过分诡异,只听到公子策翻书的悉索声响。
“云家臣子也会去祝寿吗?”九儿斜靠在车壁上,手指轻轻挑起一点窗幕,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闻言,公子策从书中抬起眼,眸子深深地看向她的侧脸,从唇中轻吐出一个字,“会。”
“那她怎么不去?”九儿仍旧看着外面,似是自言自语。
“后宫嫔妃不得随意出宫,你是明陵王的义女,自然可以去。”公子策把书放到一旁,低沉地说道,“三股势力正是紧张的时候,明陵王重掌兵权,巴结的人不在少数,这次寿诞可以看出朝内亲疏远近的派系。”
原来连一个寿辰也有这么多的门道。
那晚在东宫秦道公子冶明显是话里有话,不知道今天的寿辰算不算得上也是对她设的一道好菜。
一下马车,只见王府门前早已聚集文武百官,公子冶同他的夫人站在最前面,九儿同公子策走近,所有人便通通跪了下来。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华妃娘娘……”
行礼过后,公子冶领着他们进府,九儿转头望向众人,果然如公子策所说派系分明,司马作同几个官员站在一旁说着什么,而以云晌天为首的云家臣子又占了另一块地方,剩下的不言而喻,都是力拥公子冶的朝臣。
手蓦地被抓紧,九儿抬起头,公子策若无其事地看着她轻声道,“想什么,王爷在问你话。”
没等九儿回过神来,公子冶温醇的声音就从前边传来,“不敢不敢,小王只是关心华妃的近况。”
九儿看前看去,对上公子冶眼角带笑的脸,不露痕迹地自公子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还以微笑,“本宫在东宫很好,让义父费心了。”
你放弃了吗(3)
公子策能亲驾王府无疑是在百官面前给足公子冶面子,她身为公子冶的义女自然也要做些表面功夫,见公子冶眼中沉着的深意,九儿越来越知道这顿寿宴不是这么好吃。
果不其然,走了许久,公子策被公子冶拉走谈话,公子冶的王妃便赞慕地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说道,“娘娘这件衣裳是用上个月贡品中的料子做的吧,穿在娘娘身上真是仪态万千。”
九儿看向她身上淡红绣花的裳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仪态,本宫怎么比得上王妃。”
“娘娘真会说笑。”王妃蓦地抬起头,花香扑鼻的院子里早就站满了人,喧哗得很,便道,“娘娘,这里吵闹得很,我带您往清静处走走。”
九儿点头,香令也没有跟上来,王妃身边也不见侍婢,离开那个喧闹的院子果然清静不少,重重回廊,蜿蜒小道,繁花似锦,王府里也是有种别样风情。
“娘娘,你当初告龙门御状的时候惊了整个京都,我那时一直想是个什么样烈性的女子才敢受尽折磨非要状告太子,后来王爷出狱,我才看到娘娘是这么羸弱。”王妃的声音是温婉悦耳的,如小溪流水,倒是与明陵王相映成辉。
九儿淡笑,王妃停下步细细地端详着她,语气带着关心,“娘娘,你比上次在天牢前又瘦了,深宫日子也不好过吧?”
和公子冶那晚在秦道一样的话,九儿生起一丝警觉,只道,“日子还不就是这样过。”
“恕我多嘴,其实前几天我才从王爷口中得知娘娘和容妃的历来过节,没想到娘娘的经历这么坎坷,从一无所有的庶民变成太子嫔妃……只怪人同命不同,容妃有云家撑腰,所以在宫中嚣张了这么长时间。”王妃的语气听起来着实惋惜,“若是我能早些认识娘娘,定不会让娘娘因为没有靠山而被休弃,还在外颠簸了六年。”
你放弃了吗(4)
“人同命不同。”九儿只为这一句苦笑,眼中有些涩意,“你说得对,也许本宫这一辈子就是栽在这句话上。”
她只是上阳城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是上阳城一个青楼打杂的丫头。
“好在苦日子都过去了。”王妃微笑着说道,又带她往深处走去,一片荷塘乍然现在眼前,“六年真是段不短的时日,王爷也入狱六年,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面,可好歹我还能进牢里探视他。娘娘与太子、世子一分六年,想必其中相思不是我能体会的。”
九儿看了她一眼,随即望向满池绽放的娇艳荷花不禁有些动容要,她有些明白明陵王为什么要王妃来跟她说话,因为遭遇相似。
“其实连我最亲的妹妹也未必了解过我心中是什么滋味。”九儿眼眶微红地说道,“六年……真的太长了。”
手被一双细滑的手握住,王妃也是红了眼眶,温婉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别再去回想了。娘娘,我膝下无子,良辰算是比较贴我心的义子,只是他终究不是在我身边看着长大的,我为此很是失落,这其中滋味娘娘比我了解。”
九儿微微扯起嘴角,“王妃想说什么?”
王妃的眼睫稍稍颤动了下,马上笑着说道,“你和良辰一般年纪,你的遭遇又同我有几分相似,有些话我要是说得不动听,你别见怪。”
九儿摇头,“王妃请说。”
王妃伸出手替她脸际的一缕发勾到耳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娘娘已经同世子爷分开六年了,我听说容妃把世子爷教得极是骄纵,又不肯归还世子爷给你,人这一生禁得起几个六年的分离,呣子还不成了过路人。”
九儿垂下眼睫,望向清澈的池水,坦诚心事,语气有些哀戚,“王妃,不瞒你说,其实我只想把念辰带在身边,我不想他是世子,或者将来成为皇太孙、皇太子……你也说了,他已经被容妃教得骄纵,成不了一个帝王的。”
你放弃了吗(5)
王妃站在她身后问道,“不知道娘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九儿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拨动池水,拨起层层涟漪,“太子他以后不会只有念辰这一个儿子,念辰的性子是不能担大任的,我只求他不要扯进权势的争斗,只怕到那个时候他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静默好久。
“娘娘,不如你帮帮王爷。”王妃的声音突地响起。
搅动池水的手指停住,九儿抬起眼,并未说话。
王妃走到她身侧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说道,“有些话我也不妨直说,你也知道王爷现在在帮太子做事,可难保太子不会过河拆桥,若是你帮帮王爷,王爷一定会力保世子爷,将来无论是辅佐世子登位还是让你们呣子团聚,王爷定会帮你这个义女的。”
九儿从池中伸出手,指尖的水滴滴落。
见她还是不说话,王妃便不急不躁地道,“王爷身边没几个得力的帮手,良辰虽是义子但他心思不在官场,很难帮上王爷什么,有几次王爷都气得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还是我千求万求下来的,良辰这孩子着实让我操心,不懂还能保他多久。”
眉微微蹙起,拿萧良辰来威胁她么?
九儿抖落下一手的水渍,从荷塘前站了起来,转身面向王妃,“王妃,我从小在乡野长大,没读过什么书愚钝得很。”
王妃的脸色一白,正欲说些什么,九儿红着眼眶看着她又问道,“王爷真得会帮我们呣子?”
见有转机,王妃缓和了脸色说道,“当然,说到底你是我们的义女,他不帮你帮谁。”
“太子休弃我,还由着念辰被容妃教成现在这般光景,我早指不上他了。”九儿苦笑地扯扯嘴角,“王妃,我说了我愚钝,猜不透别人的心思,可就算念在我们遭遇相似的份上,希望你不会诓我。”
王妃的手往她脸上抚摸了下,亲切地道,“傻孩子。”
你放弃了吗(6)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九儿直截了当地问道,眼眶依然涩得泛红。
“你要得上太子的宠,以后太子有什么举动让王爷提前知道知道,王爷不是要逆反,只是这朝堂跟你们后宫一样,人人都想自保,你明白吗?”
一直到开席,九儿还在想明陵王王妃同她说的话,进退不得,她被利用了。
入座,娇俏的侍婢端着美味佳肴穿梭在人群中,九儿随同公子策坐上首座,公子冶同王妃坐在左下首侧,而司马作和云晌天两个丞相坐右下首侧,萧良辰则坐在公子冶延下一个位置,一开席就开始吊儿郎当地喝起酒。
一室的官腔伴着酒香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九儿心不在焉地听着公子策同席下的臣子寒喧,低沉的嗓音也能说出一堆似是而非的场面话。
外面突然响起爆竹声,噼哩叭啦地响亮极了,也打断公子策同别人的寒喧,香令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说道,“娘娘,你怎么不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咱们先回了?”
“没事。”九儿淡淡地说道,又听香令说道,“娘娘你看太子,他已经喝了很多酒了,再喝下去怕会误事。”
九儿这才转过头,见公子策平日白皙英俊的脸庞已经布上些许红潮,旁边的李书德还在替他杯中斟酒,公子策端起来就灌下,一杯接着一杯,九儿无从制止,连Сhā口都找不到地方。
寿宴完后,公子策已经醉得不醒人事,李书德背着他才把他扛到马车上,这样的离开显得很是狼狈。
坐上马车后,九儿放他在坐垫上躺平,拿出丝绢替他擦着脸,公子策躺在那儿紧紧闭着双眼,脸色潮红,手不停嫌热地去抓自己的衣襟。
你放弃了吗(7)
马车行出一段路忽然停了下来,车帘被人从外抬起,九儿跪坐在那儿一抬头就看到萧良辰探着一只脑袋钻进来,不由得问道,“你怎么来了?”
“想看看你们有没有事。”萧良辰也喝得有些微醺,视线落在躺着的公子策身上不禁叹气,“我还没见过他喝这么多酒,你们之间没事吧?”
“我们俩不就一直这样。”九儿扯了扯唇角,萧良辰从腰间拿出一小包药扔到她手上,“喏,解酒药,本来怕自己在义父寿宴上丢脸时准备的,便宜他了。”
“多谢。”九儿接住药,萧良辰又看了一眼,“那我先走了。”
九儿下意识地点头,想起来又突兀地问道,“你和明陵王相处得还好吗?当年你为救我不惜跳崖拖延时间,才会害他被公子策抓到,他会这么容易原谅你吗?”
带了几分酒意,萧良辰张张嘴,舌尖在上颚抵了一会儿才讪讪地道,“义父生性多疑,他没相信过我又怎么谈原谅,不过现在我还是有点用的棋子罢了。”
心凉了一截,九儿说不出话来。
“对了,婆娘,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知道我有没有同你说过。”萧良辰看着醉到不醒人事的公子策说道,“你小时候被龟公打伤,那些金创药不是老天爷可怜你掉下来的,都是公子策他偷偷放的,被我撞见过几次。”
说完,萧良辰发觉没什么好说的便放下车帘跳下马车,马车又平稳地朝前驶去。
九儿呆呆地看着颤动的车帘好久都没有恍过神来,再看向身旁被酗酒弄得眉头不停紧皱的男人,把药放到一旁,伸手推开他乱抓的双手,慢慢解开他的衣襟,喉咙干涩地发出声音,“不好受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你放弃了吗(8)
倒了一杯水,九儿硬是用右手臂一点点撑起公子策的身子,将药粉倒进他嘴里,再用水灌了下去,公子策难受地乱抓着,一手扫掉她手中的杯子,整个人从坐垫上掉下来压到她身上。
“娘娘,太子怎么样?要不要奴才进来帮忙?”李书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不用了。”九儿有气无力地回道,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公子策重新扶着躺回去,看着公子策醉得昏昏沉沉的脸,九儿忽然想起记忆里真的没有见过他喝成这样,政事上不顺心么。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李书德掀帘子走进来,“娘娘,到宫门了,步辇已经停着,奴才背太子过去。”
“好,小心一点。”九儿皱着眉叮嘱,香令扶着她从马车上走下,还没进宫门就见前面的公子策猛地从李书德背上挣扎着跳下来,整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弯着腰吐起来,九儿连忙走过去帮他拍背顺气,香令在一旁焦急地道,“娘娘,要不要请御医?”
“要,快去。”九儿说道,几个守宫门的侍卫全都围了过来,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办,李书德说道,“娘娘,要不奴才还是背太子上步辇吧?夜里风大,太子受着风伤身体。”
九儿看着吐个不停的公子策无奈地道,“让他在这歇一下。”
“呕——”
九儿头疼地看向自己脚上污秽的鞋,再看向不停捶胸口的公子策,不禁摇摇头,存心遭罪受的男人……
等御医赶到的时候公子策已经把胃里能吐的都吐了出来,人清醒得七七八八,九儿替他擦拭着嘴,公子策低眸看着她一言不发,可即使醉着,一双眼还是如吞噬般深邃,让她有些许不自在。
你放弃了吗(9)
“只是解救药发作,不碍事,太子还是赶紧回寝宫歇息。”御医躬着腰卑恭地说道。
九儿躲开公子策的目光,看向李书德,“李公公,扶太子上步辇回东宫。”
“是。”
李书德卷了卷袖子,公子策还是睨着她,冷冷地道,“不必了,我想走走,不许跟上来。”
说完,一把推开九儿替他擦脸的手,公子策步伐略微踉跄地朝宫里走去,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九儿身上。
把脚上沾满污秽的鞋子脱掉,九儿只着一双白袜一个人跟上前去,公子策一步一顿地走着,身上的衣袂随风翩飞,一头青丝隐进夜色中……
在他差点在一处假山旁摔倒前,九儿扶住他,公子策人刚站稳,立即用力地甩开她,继续往前走去,九儿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公子策不赶她也不同她说话。
不懂这样僵持着走了多久,九儿忽然发觉这周围的景致都是她不曾来过的,不是回东宫的路。
“公子策,你别走了。”九儿大声喊道,大步跑到他身边攥住他,“我不认识路,这边也没看到值夜的侍卫,咱们回东宫都成了问题,你别再走了。”
手再次被甩开。
这回公子策没再径自往前走,而是停下来沉着一双眸看着她,带着微醺的声音道,“到了。”
九儿愕然,抬起头便望到一座清冷的宫殿,檐下悬挂的灯笼摇摇晃晃地照出匾上的字迹,宣朝殿。
九儿眼睛惊愕地睁开,这里是皇后居住的寝宫,只是前皇后死后皇上没再立后,宣朝殿也就一直空着,这个九儿多少有些耳闻。
九儿看着公子策身体摇晃地走向宣朝殿的大门,一步一步。
“她要帮公子明诛灭我,被我反过来害死了,还把她最喜爱的儿子也一并杀了。”公子策走上台阶,猛地转过身深深地望向她,手指指着自己的脚下,声音低沉地有些诡异,“我杀了我的亲娘,就在这里……”
你放弃了吗(10)
“公子策。”九儿快步走向他,明白他还在醉着,根本没有清醒多少。
“她是我亲娘,我还是杀了她。”公子策重复说着,修长的身形在夜风中晃了两晃,九儿急忙向前扶住他,公子策才站稳,脸上依然密集着汗渍,九儿扶他一同在台阶上坐下,“公子策,我们回去吧。”
“难受……”公子策喃喃地说着,伸手去扯自己的衣领,一双眉皱得没有放平过,“难受死了。”
“谁让你喝这么多酒。”九儿无奈地说道,“别扯了,不舒服别受风。”
“你放弃了吗?”公子策蓦地问道,九儿睁大一双眼呆呆地看着他,公子策低垂着头凝视进她的眼里,语气低沉蛊惑般昵喃,“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放弃了,我们就真的完了。”
九儿惊呆住了,他记得她多年以前说的话。
看着他仍旧有些潮红的脸,九儿忍不住问道,“公子策,你到底是清醒还是醉着?”
公子策收回目光看向前面的路,“我只问你放弃了吗?”
“你是清醒的对不对?”九儿腾地站了起来,左手握拢成拳,火顿时不打一处来,“公子策!是你先负我的,现在装醉问这些?你有什么资格?你别耍我了好不好,我没精力同你斗。”
“我没有!”公子策大声驳道,也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我没有负你,我连云苏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就因为你说过的一女不侍二夫!”
最后的话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
九儿的身子颤了颤,呆呆地注视着他,“怎么可能……”
整整六年,他怎么可能没碰过云苏……
你放弃了吗(11)
“是不是我负你这三个字让你觉得心里舒服?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和萧良辰纠缠不清?你就能顺理成章地放弃?季九儿,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休想!”公子策猛地抓起她的手绕过宣清殿往里走去,九儿拼命挣扎也斗不过他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攥着她走。
夜幕下的荷塘显得深沉,又是荷塘,九儿想到白天在王府里明陵王王妃说过的话,气得直道,“你想干嘛?”
“跳湖。殉情。”
公子策干脆利落地说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九儿惊愕地张着嘴,他是真醉还是装糊涂,她已经迷糊了。低头看着平静的水面,九儿嘲弄地扯起嘴角,“殉情,我们吗?公子策你舍得吗?舍得你的太子之位吗?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可你别忘了六年前你就是为这个位置抛弃我的!你这次又想对我玩什么花样,嗯?你说清楚成不成?我不是个傻子……”
话音未落,九儿眼睁睁看着公子策在她面前跳下若大的荷糖……
“砰——”
荷塘激起无数涟漪。
心口跳漏一拍,他真的跳了。
九儿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被慢慢抽走,荷塘的水慢慢趋于平静,心开始慌了起来,沿着荷塘边际九儿拼命喊着公子策的名字,可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没有半个人影浮上来。
眼睛忽然变得模糊,水意泛出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九儿急得声音发颤,“公子策你别闹了,你快上来……公子策!公子策!”
“公子策!我和萧良辰真的没什么,我和他就像以前和云苏一样,什么都没有……”
“公子策,你上来啊,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我相信你,我什么都信,公子策,你说什么我都信……”
一个人影猛地从湖水中飞身而出,溅出无数水花,待借着月色看清那人的脸庞时,九儿终于腿软地跪坐在草地上,连呼吸都是在战粟。
你放弃了吗(12)
一个人影猛地从湖水中飞身而出,溅出无数水花,待借着月色看清那人的脸庞时,九儿终于腿软地跪坐在草地上,连呼吸都是在战粟。
公子策拖着一身湿漉游上岸走到她面前,看着他身上不停滴水的衣袍,九儿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一阵低沉的笑声从头上传来,如孩子得逞一般。
“差一点……再差一点你真的会溺死的……”九儿听到自己止不住嗓音颤抖地说道。
小末儿是溺水死的,如果公子策也是这样……她根本不敢想下去。
“不会。”公子策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湿发狼狈地垂在额际,薄唇勾出微笑的弧度,眼睛弯成月牙状,毫不掩饰的笑意真得不像平时的他。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公子策喝了酒会做这种极端的事……
九儿恨不得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伸出手掌却又提不起力气打上去。好久,九儿才拾回身上的力气,从地上站起来就走,腰却被人从后死死地搂住,一双冰凉的唇贴到她的耳廓上,带着蛊惑的语调似哄似骗,“别放弃。我们不会完,信我。”
冰冷从他身上传到她身上,九儿偏过头躲开他的唇,“公子策,你真得知道我是谁吗?”
一声低笑从身后传来,身子被公子策转过来,“季九儿,我是为谁才喝这么多酒,为谁才拿命在赌,我会不知道你是谁,嗯?”
不等她说话,公子策便捧起她的脸低下头覆上她的唇,双唇的冰凉瞬间被炙热袭卷,脑袋渐渐变得空白,九儿慢慢只知道顺从,任由他为所欲为。
“既然你信了,就要信下去。”
似梦似醒间,九儿听到他在她耳际如是说道。
醒来时九儿一眼便见到公子策坐在床头审阅着手里的奏折,被子盖到腰侧,身上仅披着一件衣裳,露出光祼白皙如玉的胸膛,脸蓦地烧起来,昨晚的事瞬间充斥进九儿的脑子里,头立刻疼了。
你放弃了吗(13)
九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身体立刻如散架般地疼痛,六年不曾有过的缠绵差点让她痛死……
听到声响,公子策在奏折上草草地批了个诛字便转过头去看,眼里已经不复昨晚些许的迷离朦胧,黑眸深沉得厉害,伸手拉着她坐起来,指尖亲昵地滑过她的脖颈,嗓音低沉,“醒了?”
九儿讪讪地笑了笑,努力地注视了他半晌,“你昨晚……真醉了么?”
如果假醉,以他公子策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跳湖殉情这种荒唐事来;如果是真醉,他又没说什么糊话,连六年前她说过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公子策抿着唇,促狭地眯起眼似是思索着什么,蓦地整个人压上来把覆到她身上,张嘴咬开她的唇,舌灵巧地钻了进去,满意地感受身下的人战粟了下才放过她,唇微微勾起,“你猜。”
九儿推了推他没推动只好放弃,看着他目光里的深不可测,她是真的越来越不清楚公子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为什么?”即便是扫兴,九儿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你连为我去死都肯,为什么六年前要抛弃我?告诉我,你有苦衷?”
公子策静静地看着她,随即垂下眼睑,随意地道,“没什么。”
九儿愣了半晌随即冷冷地勾起笑容,嘲讽地说道,“公子策,我现在明白你昨晚是真的醉了,因为清醒的你六年前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六年后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重死了,你走开!”
“可我记得你说你会信我。”公子策翻动着身子,语气有恃无恐。
九儿恨恨地瞪他一眼,拉过一件衣裳套在身上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公子策皱住眉,声音有些僵硬,“又想和我划清关系?”
你放弃了吗(14)
九儿跳下床,按捺下心头的那股火,九儿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划清啊,我豆腐都让你吃光了!臣妾当然是给太子殿下您老去熬碗羹汤补补身子,省得您哪天又想起跳湖跳崖这一出一出的,身子撑不住。”
公子策靠在床头一下子笑出声来,看着她气乎乎地走出寝殿久来压抑的心情忽然大好,随手拿起刚刚的奏折,把诛字划掉,改成充军二字……
喝醉……
呵,怪不得萧良辰常说酒是个好东西。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一出朝清殿的门,就见香令笑逐颜开地恭贺她,九儿窘迫地红了脸,听着香令在耳边唠唠叨叨,“娘娘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了,奴婢听说娘娘夜宿朝清殿的事传到湘宜宫里,容妃娘娘气得砸东西呢。”
大早上地总算有件让人开心的事。
“是吗?”九儿微微笑着,接着说道,“对了,叫御膳房熬碗去风寒的羹汤送到朝清殿。”
“娘娘,应该熬两碗?”香令见她心情好便放肆地揶揄她,“昨晚奴婢担心娘娘一直在这里等,可是看着太子抱着衣衫不整的娘娘回来的,想必娘娘也受风寒了……”
九儿瞪向她,香令连忙逃避不及地欠身行礼,“娘娘,奴婢去御膳房了。”
香令离开,九儿脸上的笑意才慢慢冷却下来,得到宠爱了么,原来这就是得到宠爱了,这么简单。
从华昭宫换下一身衣裳,估摸着早朝该结束了,九儿又回到朝清殿,捧着香令端来的羹汤径自走进偏殿,只听公子策议事的声音传出来。
想了想,九儿还是走进去,司马作正站在公子策桌案前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转回头便跪下来,“臣叩见华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我去睡个觉。
把六年补回来(1)
“司马丞相快先起身,是本宫打扰了么?”九儿走近他们,视线瞥向公子策,却正撞见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羹汤上,九儿冲他咬牙,公子策弯了弯眼角。
司马作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一切,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小心翼翼地视若无睹。
“太子殿下,这是去风寒的羹汤,趁热赶紧喝了吧。”九儿把羹汤放到他面前,依然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公子策端起汤便要喝,到嘴边又放下来递给她,随意地看向司马作,“继续。”
司马作识时务地没有说话,果然听九儿在一旁不忿地说道,“太子殿下,难道您以为臣妾在里边下了毒?正好,臣妾连银针都带了过来。”
九儿放下汤,拿出一根细长的针递到他面前,公子策的目光凝住,语气有些僵硬,“我是让你喝。”
九儿呆住,手中的银针落到桌案上,公子策看了她两眼,又别开眼看向司马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冷峻内敛的脸上没什么异样。
“明陵王最近除了在朝上偶尔配合我们打击云家,鲜少有什么动作,说是修身养性,可臣以为他是按兵不动,恐怕是想出其不意。”司马作滔滔不绝地说道,“明陵王此人不得不防。”
明陵王。
九儿安静地站在公子策的身后,垂下眼看着那一碗羹汤慢慢冷去。
“昨日的寿宴没看出什么?”公子策身子向后仰了仰,双手交叉叠在下巴上。
“没有,可能是臣等最近同云家相斗厉害,现在朝内的人个个谨慎小心,明陵王不动声色,云晌天也收敛许多。”司马作如实说道。
不动声色、收敛……
太安静总是不太寻常不是么。
————————————————————————————————————————————
昨天去医院又检查了次,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再天天吃清白小粥加鱼汤,吃得我味觉都快没了,谢谢大家的关心,再挂几天水休息休息就好了,没大碍了,嘿嘿。
把六年补回来(2)
公子策微微蹙起眉,忽然说道,“你去查下云家有几个到年纪未出阁的女儿,还有明陵王王妃身边的,通通查一下。”
司马作愣了愣,马上会过意来,“太子认为他们……”
“三年前玩过的把戏,这一回我要比他们快。”公子策敛眉挥了挥手,司马作连忙领命退下。
公子策看着眼前的羹汤冷冷地说了句,“凉了。”
九儿低下眉静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手被公子策攥了过去,身子也被他拥入怀中,公子策双手紧紧环着她,带着一丝惧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防备。”
九儿坐在他腿上牙齿咬着唇,她说过要信他,可原来在她心底从来都是戒防的……
好半天九儿才说道,“六年太长了,我们到底分开了六年,什么都变不同了。”
腰上的手又是一紧,九儿听到公子策在她耳边昵喃,嗓音低沉蛊惑,“那我们把六年补回来。”
九儿错愕地睁大眼睛,人已经被公子策腾空抱起,来不尖叫就看公子策邪邪地勾起唇角,“上床。行房。”
“……”原来补的是这个,九儿立即一阵拳打脚踢,可公子策依然顺利地把她扔到了床上……
往后的几日九儿几乎都是在朝清殿里度过,每日清早醒来就见到公子策倚在床头看奏折,疲倦浅上眉梢。
有时她有种错觉好像她才是那个欲求不满的人,而他忙着讨好她的同时还要处理一堆朝堂大事,还要忙着争权夺势。
“季九儿,过来。”
九儿刚让香令替自己梳好头就被公子策唤了一声,公子策一身素锦雪白缎子倚在门口深深地看着她,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过来,带你看样东西。”
把六年补回来(3)
“什么东西?”九儿走过去,公子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到外殿,李书德早已候在手里捧着两道澄黄的圣旨,见他们相携出来立即展开圣旨要诵念却被公子策一手夺了过去,“她认字,不用念了。”
可这是圣旨,有规矩的……李书德愣愣地张着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只能躬着身子退到一旁。
两道圣旨被公子策铺到桌上,九儿疑惑地看他一眼,凑近一看,整个人顿时僵住,圣旨上写的不是别的,一道是追封她娘季王氏为护国夫人,一道是追封她妹妹小末儿为祥硕郡主。
“公子策……”九儿喃喃地叫出他的名字,公子策从后拥住她纤瘦的身子,九儿转过来靠到他胸膛上,鼻间萦绕着他身上的清香,“公子策,谢谢。”
护国夫人,祥硕郡主……如果娘和小末儿还活着该多好。
“整天呆在东宫里闷不闷,今天我陪你出宫走走?”公子策说道,淡淡的语气里有着宠溺,九儿抬起头扁着嘴看他,“你整天要忙朝上的事哪有空陪我出去。”
公子策促狭地眯起眼凑近她的脸,一字一字说道,“深闺怨妇。”
九儿恨恨地板起脸,然后两人又同时相视而笑,笑声干净清脆,直听得旁边的李书德满脸莫名其妙。
一个太监利索地跑进来跪下,“禀太子,容妃娘娘求见。”
笑声刹那间止住,公子策看了她一眼,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冷冷地回道,“让她回去。”
太监领命正要退下,被九儿喝止道,“别,我去见见她。”
公子策皱起眉看着她,唇紧紧抿着,九儿讨好地又靠向他的胸膛,“我当初为什么进东宫你知道得一清二楚,要我放弃,我做不到。”
把六年补回来(4)
“我说过,你不要再斗下去。”公子策的语气有些冷,九儿又讨好地在他胸前蹭了一会儿,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在他身上寻找着,最后将他腰间的雕龙玉佩摘下来挂在自己的腰间,堆起满脸的笑意,“念辰不在我身边,你又有事忙,我总得找乐子。”
公子策盯着她脸上刻意堆彻出来的笑容,转过身就走,冷冽地丢下一句,“随你。”
没走出几步,手被她拉住,一回头,公子策就看到她眼里的受伤和胆怯,语气软了下来,“你高兴就好。”
九儿只是看着他,没有放手,公子策拨开她的手有些泄气地道,“好了,等你找完乐子我们再出宫走走。”
九儿这才笑起来,“嗯,那你先忙,一会儿我去御膳房让他们做羹汤给你喝。”
说了一大堆讨好的话九儿才心满意足地走出朝清殿,看着她的背影,公子策出了神,他们都在竭力地挽回,用尽所有的力气……
步出朝清殿,九儿拿着雕龙玉佩在云苏面前嚣张地耀武扬威,无意外地,云苏气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季九儿,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要见公子策。”云苏瞪着她手里把玩的玉佩攥紧了拳头。
把玉佩重新挂回自己的腰间,九儿冲她甜甜地一笑,“云苏,公子策现在是太子,每天的朝事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功夫见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
云苏一手抓过她的手腕,字字咬牙,“季九儿,你得寸进尺。”
看了一眼旁边站的几个宫女,九儿笑着凑到云苏耳边低声地说道,嘲弄地低声道,“云苏,其实我真得不懂你想要什么,尊贵的地位还是公子策?据我所知,公子策碰都没碰过你,难怪……你要弄到抢儿子的地步。”
九儿听到云苏倒抽气的声音,转过眼竟看到云苏眼里的几许血丝,溢了一层水雾,还是那样的柔弱娇脆,心口突然如针刺过,九儿别过眼去不再去看。
把六年补回来(5)
“季九儿,你今天这样羞辱我,我绝对要你付出代价。”云苏猛地放开她的手,带着恨意一字一字出口。
唇角勾起惨然的笑容,九儿盯着她,淡淡地道,“好,我等着,看看我们最后谁输谁赢。”
云苏恨恨地瞪她一眼才转身离去,脚下依然能看出云苏步履间的勉强,柔弱似水。
“娘娘,在想什么?”香令站在她身边小声问道。
九儿凝望着云苏远去的背影,云苏不快乐不开心,她看得出来,为了报仇,她偏执地做着自己认为应该的事,却从来没开心过,云苏也是一样……
“我记得小时候我和云苏去算命,那算命先生说我们命格命数不合,是做不成姐妹的,一语成谶。”她那个时候怎么都不肯相信,更没有想到她和云苏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娘娘已经苦尽甘来,无论如何,娘娘现在有太子殿下的宠爱,又有明陵王做靠山,太子妃之位迟早是娘娘的,世子也会回到娘娘身边。”香令微笑着说道。
又有明陵王做靠山……
九儿眉微微蹙了蹙,很快松开,再向远处望去早已不见云苏的背影。
云苏一路走回湘宜宫,连步辇都没有乘坐,眼前一直浮现着九儿把玩象征太子身份的雕龙玉佩的模样,恨得气息都有些不匀。
公子策连他们之间最私密的事都告诉了九儿,他真得和九儿合好如初,她还以为这六年来他是变得重权势,原来九儿一进东宫他就变得和六年前一个德性了……他拿她当什么?自始自终她都没有过一丁点分量。
“世子呢?”云苏气极地问道,脸上的怒气是一旁的宫女青歌从未见过的,青歌忙慌着回道,“回娘娘,娘娘出门前世子爷在内殿吃糕点,估计一时半会不会走开。”
小世子吃起来是没个完的,小孩子有这么大的食量不是什么好事。
香令之死(1)
云苏气冲冲地走向内殿,脚步生生扎在门口,宫女青歌见状上前正要推门却被云苏制止,青歌不解地看了看身后的太监江如练,江如练眼珠子转了转,示意她往里看看。
青歌顺着云苏的视线往虚掩的门缝里望去,只见小世子背对着她们坐在圆桌前,背一本正经地挺得笔直,颇有几分太子的风范,一只小手捧着一本书籍正看着,远远地只看到上面字迹密密麻麻,另一只手不停地拿着桌上的糕点往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嘴里塞。
“世子爷,奴才吃不下了,真吃不下了。”胖嘟嘟的小太监包着满嘴的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一说话又呛着了,公子念辰一手握起旁边的杯子递给他,埋怨地道,“吃不下就拿着回去再吃,可别呛死了。”
“奴才谢世子爷赏赐。”小太监接过茶水就全部一口气灌下,用袖子擦了擦嘴才说道,“世子爷舍不得奴才死,奴才就不敢呛死。”
公子念辰视线这才从书上转到他的脸上,严肃地说道,“小明德,我才不稀罕你的命,是我娘说,她家乡是不能随便杀人的,你要是吃我的糕点呛死了我没法在我娘面前交待。”
“……”小太监委屈地耷拉下脑袋,一双小手默默地拉过桌上的糕点往自己怀里塞。
云苏的身影冷然地伫立在门外。
青歌看到眼前的情景震惊地转过头,胆战心惊地盯着自己的主子。
原来小世子根本不是大胃口,他要吃的全进了小太监明德的肚子里,难怪一个做奴才的比做主子的还胖……
云苏面容冷冽如霜,僵硬地转过身走开,眼里的寒让一旁的青歌和江如练看得皆沉默噤声,谁都不敢先开口。
香令之死(2)
“把这个小太监给我带过来。”
云苏冷冷地开口,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袖口,江如练正要退下,云苏沉了沉眼,又道,“等下,别让人发觉了。”
“奴才遵命。”江如练躬腰退下。
江如练离开后,云苏才发觉自己的气息都开始不稳,袖口被她抓得起褶子,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侵袭向她。
朝清殿里,公子策从一堆奏折前抬起头,盯着眼前不停把玩雕龙玉佩的女子,只着淡淡胭脂的她清秀极了,时而锁眉,时而弯眼,公子策往背后的椅背靠了靠,单手撑在下颌上,嗓音低沉地问道,“没那块玉好看。”
九儿站在他的桌案前,闻言蓦地抬眼,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清亮透彻,与他眼里的深邃截然不同。
把手中的玉放到桌案上,九儿唇角微微勾起,轻笑着说道,“我就是俗人,哪看得懂什么玉,还给你。”
话落,公子策的眼更深了。
他说的是他们的订情之玉,他知道她明白,他等她开口索要,可她没有,他的傲气自负,她的防备保留,如同中间隔了一层纸窗,谁都没有勇气去捅破。
“你奏折看完了吗?”九儿没有任由两人僵持下去,语气轻快地转开话锋,绕过桌案坐到他身上,食指按心他有些微凉的眉心,“累不累?”
公子策一手搭到她腰上,浅浅地摇了摇头,朝外望了一眼道,“现在天色有些晚了,不好出宫,我陪你在宫里走走?”
“不用。”九儿很快地拒绝,公子策拧起眉,九儿食指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描绘,仍是带着笑意说道,“你看了这么久的奏折肯定累坏了,走路也累的。”
香令之死(3)
见公子策仍是拧着眉,九儿又说道,“你陪我说说话呗,对了,那天你让司马丞相查云家和明陵王那边未出阁的闺女做什么?你想做媒人吗?”
指尖划到他的薄唇,公子策张嘴便咬住,柔软的舌尖抵过她的指尖,九儿身体一阵激灵,连忙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指,公子策趁势拥紧她的身子,一手从后扶住她的后脑勺,低下头照着她的唇深吻下去。
一旁候着的李书德和香令见状皆行了行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良久,直到九儿觉得喘不过气来时公子策才放过她,九儿被亲得有些七昏八素,眼里都带着迷离。
“是他们想给我做媒人罢了。”公子策连声音变得沙哑。
九儿自他怀里坐正,目光清明地看着他,公子策又道,“三年前云苏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云家急坏了,便把族里未出阁的闺女画像全送到我这朝清殿,我现在还记得,最小的只有十岁。”
“……”九儿无言,想了想东宫里的人事物不解地问道,“我没见到东宫里有其它的嫔妃,你全都没要?”
公子策看着她,“你想我要?”
“想想你也不会要,云家若多出几个东宫妃子,真要只手撑天了,你怎么会放任云家坐大。”九儿说道。
公子策还是看着她,深邃的眸不见喜怒,好一会儿抱紧九儿搂向自己,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公子策?”九儿愕然,身子被他搂得更紧,“公子策,你从来不是洁身自好的人,我以前也没指望过什么,不过现在我真得很开心……”
见她终于明白,公子策松了口气,一日的烦忧刹那间抛开,不止,是六年来第一次真正松了口气……
香令之死(4)
在公子策怀里窝了很久,九儿问道,“你是说云家和明陵王现在还想给你东宫里塞妃子?”
“云家和明陵王都不是省油的灯,云家嚣张,明陵王多疑,现在朝上局势又是紧张之际,妃子误事是历朝历代都会有的,我想大概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给我送画像了,所以这一次我要比他们快。”公子策一五一十地说道。
妃子误事。
“是吗?”九儿淡淡地勾了勾唇。
公子策抱着她随口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些青年才俊?我把那些未出阁的全给嫁出去。”
“青年才俊?”九儿错愕地张嘴,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脸来,和小末儿一样嘴角永远挂着笑容的脸……
看她发呆,公子策眯起眼,声音有些阴沉,“想到谁了?”
九儿回过神,笑了笑,语气显得很轻快,“你刚问我是让我想起一个故人了,他帮过我和小末儿很多忙,是个很好的人,很爱笑,好像不知世间疾苦似的。”
公子策的语气瞬间变得有些冷冽,“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对他颇有好印象?”
九儿沉浸在回忆中,没发觉公子策冰冷的脸色,纯粹地笑着说道,“在梁国认识的那时候我还一直以为他对小末儿有意思,百般撮合,可后来……”
说到这儿,九儿倏地住了口,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公子策铁青的脸色,尴尬地笑了笑。
“后来怎样?”公子策的语气没有丝毫好转,眸子冷得剑锋。
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地转着,九儿堆起一脸的笑说道,“后来小末儿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没想到她会看上云龙……”
香令之死(5)
九儿低下头,鼻尖涌起酸涩,她有时不懂小末儿是栽在云龙手里,还是栽在她这个亲姐姐的手里,如果她一早清楚云苏对她的恨,她也不会让小末儿嫁给云龙……
“太子,娘娘。”
香令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九儿从公子策下来喊道,“进来。”
李书德同香令两人低着头恭顺地走进来,香令抬起一脸惨白的脸色九儿,“娘娘,侍候世子爷的小太监明德刚刚从湘宜宫外的台阶上摔下来摔死了。”
“什么?”九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湘宜宫外的台阶也没多少阶,怎么摔得死人……
“世子爷倒是没事,不知道这小明德为什么不跟在世子爷身边。”李书德躬着腰回禀道。
“我去看看。”九儿急切地往外跑,公子策没有制止她,由着香令急急忙忙地跟上去,手伸向桌上的玉佩蓦地攥紧。
“娘娘,您慢一点。”跑出朝清殿,香令跟在她身后担忧地说道,“李公公刚刚也说了,世子爷没事,只是小明德出事了。”
“云苏是在报复,就因为我今天羞辱她,我本以为她想借念辰翻天不会对念辰怎么样,没想到她会对念辰身边的人下手。”
小明德刚死,尸体还没被拖走被放在太监房,九儿一跑进去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双眼紧闭的男孩子,额角上的血深极了,几个小太监正蹲在他身边哭嚎着,见她进来又通通跪倒在地稚声稚气地请安。
身子好像一瞬间僵硬住,香令站在旁边连忙搀扶住她,九儿想提步走过去,却没有勇气,喃喃地问道,“香令,是不是我害死了他?”
香令之死(6)
“不关娘娘的事。”
“我明知道念辰在她手里,还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云苏说要她付出代价原来就是这个,她从来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句话会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惨死,是她的错……
“小明德!小明德!”
九儿的身子猛地被撞了下,公子念辰一脸惊慌地撞开她跑进屋里,推开跪地的几个小太监一下子扑到小明德面前,一双眼睛震惊地睁大,伸起干净的袖子就去擦小明德的额头,不停地大喊,“小明德,小明德……你醒醒,我那还有很多糕点你要吃什么都有,你别真死了……小明德,小明德……”
九儿呆呆地看着自己儿子的惊慌失措,不忍地捂住唇。
公子念辰胡乱地他脸上擦拭一通,血越擦越多,糊了小明德一脸,见状公子念辰更加慌了,“怎么擦不干净,小明德你起来啊,我不干惯奴才做的事……你起来,你起来自己擦……传御医,快传御医,你们这群奴才还不去叫御医……”
几个小太监抽泣着跪在地上一动也没动。
公子念辰猛地抬起头看向九儿,明眸皓齿的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娘,我擦不干净……娘,娘……呜……”
九儿索性跑了出去,在外面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香令跟着出来,“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找找江如练,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是真摔死还是容妃报复。”
“好,你自己担心点。”
九儿丢下一句话,提着水桶快步走向太监房,推开满手鲜血的公子念辰,安抚地说道,“娘来给小明德擦。”
九儿把丝巾往水里浸了浸再去擦拭小明德的脸,明明是个胖嘟嘟的孩子现在却一点血色也没有,就这么死了,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香令之死(7)
胳膊被一双小手握住,九儿低下头,只见公子念辰蹲在她身边把脸贴到她臂弯上,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娘,他是不是真死了?小明德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没想过要他死的,呜……我只是随便说说不稀罕他的命……娘,我没想过他死……”
“娘知道,不是念辰的错。”九儿眨着酸涩的眼眶,把丝巾丢进水桶里,伸手揽住他抽泣的身子。
“小明德说过,他从我三岁就跟在我身边了。”念辰哽咽着说完,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又从地上站了起来,揉揉眼睛擦掉眼泪,“我要回湘宜宫了,我饿了,母妃会给我糕点吃……呜呜,我饿……”
“你现在还想吃?”九儿震惊地看着他。
“是啊,我饿了,我好饿……”念辰不自禁地抖着肩膀往外走,转而又回头说道,“娘,你给小明德好好擦干净。”
看着他离开,九儿无力地抚住额头,差点哭出声来,她的儿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她又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参见华妃娘娘。”宫女青歌突兀地出现在太监房里,九儿低头擦了擦眼睛才抬起头来,青歌低眉说道,“华妃娘娘,我家娘娘请您过去用膳。”
九儿盯着她没有说话,青歌又不焦不躁地说道,“华妃娘娘,太子和世子都在湘宜宫等您。”
九儿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从小明德身旁站了起来,“好,本宫随你去。”
云苏,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入夜,月下重楼,九儿走进灯火辉煌的湘宜宫,只见殿内摆放着一张寻常的圆桌,几个宫人正忙着往上面摆着美味佳肴,公子策、公子念辰、云苏三人已经入座,九儿往殿里扫了一眼,香令没有过来,也不见江如练。
香令之死(8)
“九儿。”没待九儿进去,云苏首先从桌前站起来朝她迎上去,一双手宛如姐妹一般扣上她的手,“你怎么才来?我们等你好一会儿了。”
九儿看向公子策,从他眼里她看不出什么,反倒是念辰坐在那里一直冲她眨着眼,好似在询问什么,九儿冲他点点头,示意已经把小明德整理干净了。
“容妃这么好兴致,湘宜宫里刚死了人就请我们过来吃饭?”九儿勾起唇单刀直入地问道,刻薄而嘲讽。
云苏停下脚步盯着她,半晌才道,“瞧你说的,死了个小奴才罢了,还能妨着咱们过日子么?”
云苏引她往桌边坐,九儿挣开手,云苏从容地笑了笑,径自坐在了念辰和公子策的中间,九儿冷冷地打量了她两眼,随即在念辰左手边坐下。
“成了,人也来齐了。太子,用膳吧。”云苏笑语嫣然地看向公子策。
公子策一句话未说,不动声色地拾筷而食,九儿想不通所以然只好跟着默然吃饭,只是没吃上几口就听云苏说道,“九儿,想起来我们也有好多年没在一张桌上吃饭了吧。”
九儿放下快到嘴一口饭,漠然地看向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想当年我奉旨回朝,一别经年,我们的境遇都变得不同了。”云苏不气馁地又说道,眸波流转,非要勾着她冲起来才甘心。
九儿放下筷子,挤出一丝笑意,“是啊,景物依旧,物是人非,这世上唯有人最是善变。”
以为自己接了茬这一场嘴舌之仗在所难免,没想到云苏忽然别开眼看向一直低头沉默寡言的公子念辰,关切地问道,“念辰,你怎么都不吃?难道母妃这的菜色不合你胃口?”
香令之死(9)
念辰猛地抬起头看着云苏,脸上还有几分伤心的呆滞没恍过来,云苏扬起眉眼,继续说道,“不喜欢别勉强,念辰你喜欢哪里的膳食跟母妃说,母妃一定帮你找过来。”
念辰闻言连忙拿起筷子,大眼睛眨了几下,稚嫩的声音喊得响亮,“哪有,我最爱母妃宫里的膳食了,糕点好吃,菜也好吃,什么都好吃……”
云苏掩嘴而笑,眼睛有意无意示威地看向九儿,嘴里却嗔道,“你这孩子就一张嘴甜,既然好吃还不多吃点,怎么都不见你动筷。”
“哦,好。”念辰乖顺地点点头,夹了两筷菜放到嘴里吃起来,云苏又道,“是不是太子和华妃在这儿,你都拘束了,用膳这么规规矩矩的,母妃早说过小孩子用不着规矩的,你是世子……”
九儿正要反驳,却见公子念辰猛地把筷子一扔,右手抓起面前的菜就往嘴里塞,一张嘴塞得鼓起来,九儿惊愕地看着,可念辰还罢休地撑着桌子站到凳子上,整个人趴在桌上往远处的菜乱抓一通……
公子策的默不作声,云苏娇脆的笑声让九儿觉得刺目刺耳,一股火提到嗓子眼九儿终于忍不住抓起念辰的衣裳把他从桌子上攥下来,怒气冲冲地吼道,“公子念辰,你够了没?谁教你这么吃饭的!”
念辰睁大一双眼盯着她,须臾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包了一嘴的饭菜全飞溅出来,“哇,我饿啊,我好饿,我要吃东西,啊呜……我好饿……”
“啪——”
九儿一巴掌甩了上去。
念辰呆呆地看着她,湘宜宫里顿时寂静无声。
香令之死(10)
公子策蓦地站了起来,脸色冷冽,没等他说话,云苏已经激动抱紧念辰,一手心疼地抚上他的脸,怪责地瞪向九儿,“九儿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连自己的亲骨肉也打得下手。念辰,疼不疼?青歌,还不去拿药,不不,去请御医,瞧瞧,打得手指印都出来了。”
九儿的手僵在半空,看过去果然见念辰的半边脸手指印突显,心口狠狠地一疼。
“哇哇……母妃,她打我,她又打我……”念辰呆了片刻,突然扑到云苏的怀里大哭,“母妃,我不要亲娘了,她好坏,她是坏人,她又打我……呜呜呜……母妃……”
“别哭别哭,母妃在这儿呢。”云苏心疼地给他擦泪水,不顾身份地随手抓起一根肉骨头放到念辰面前哄骗道,“来来,念辰乖,这里有肉骨头,你吃下去就不疼了。”
念辰哭声立时止住,抽泣两声便抓住云苏的手整个小脑袋都凑到肉骨头面前啃起来。
九儿仇恨地瞪向云苏,伸手就将肉骨头打掉,大声喝道,“公子念辰,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哇,我的肉骨头……”念辰见骨头掉了立刻从凳上跳下来,捡起来就想吃,想想又爬上桌抓起另一根肉骨头往嘴里塞。
九儿伸手又要打向他,念辰急得整个身子撞向她,把她撞得跌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嘟囔,“你滚开,你最讨厌了,滚开滚开,坏人……呜呜。”
身子撞倒凳子狼狈地跌到地上,九儿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云苏站在念辰身后垂着眼却难以掩饰眼底的笑意。
“够了。”一直沉默的公子策这才说话,走过来一把拉起九儿,冷冷地看向云苏,“你想闹闹得差不多就行了,我们回朝清殿。”
“你——”闻言,云苏一脸霎白。
香令之死(11)
望着公子策紧攥着九儿从她视线里相携离去,云苏连得逞的笑都笑不出来,明明是她羞辱了九儿,明明是她赢了今天,他一句话便让她输得彻底。
“放开我。”
出了朝清殿九儿便用尽全力甩到公子策的手,独自一个人往前走,公子策沉默跟在她身后。
夜风袭人,却冲不散漫天的压抑,听着身后沉着的脚步声,九儿忍了再忍,忍不住还是回过身怒不可遏地大喊,“你为什么让云苏这么对念辰?他是我们的儿子啊,被云苏教成这样你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
公子策站定到她面前,脸色未变,默然地听着她宣泄。
“公子策,你说要给你儿子铺好路,可现在呢?你让我看到的是什么?念辰变得嗜吃无知,暴戾无情无义,才看小明德哭了一会儿就想着吃……刚刚在湘宜宫里你连吭都不吭一声。这六年来你就任由云苏把他变成这样?”九儿把心里所有的愤怒一口气全宣泄出来。
她说完了周围就只剩下凛然的风声,公子策的无动于衷让她一寸一寸心寒。
“公子策,你怎么这么窝囊。”九儿失望地说出来。
公子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手掌一点点握紧,指骨握得声声作响,声音阴沉,“是,我窝囊,六年前我就是这样,六年后我还是一样,我从来都是表面风光,我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能保全,你满意了?”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九儿震惊地睁大眼,公子策整个人宛如埋没进夜色中充斥着阴霾,“季九儿,你说过信我,其实你根本没信过。”
语气里的失望比她更甚,犹如心凉心冷……
香令之死(12)
九儿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公子策松开拳,冰凉的手指触向她的下颌,“要你相信我,真的就这么难吗。”
不是疑问,他已知道答案。
太难了。
他们之间早就缺失了信任,一点火苗就会让他们焚烧而死,不敢再努力都好。
放下手,公子策转身而去,只留下九儿一个人站在原地,夜风的冷透彻肌骨。
九儿不懂自己是怎么回到华昭宫的,孑然一人坐在宫外的台阶上望着星稀的夜空,视线落向一旁光秃秃的石榴树,心里空得好像无所剩。
雾水淋人,直到东方翻起鱼肚白,九儿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上的星辰已经消失不见,想从台阶上站起来两条腿已经麻木,微微一动便摔在台阶上,狼狈极了。
好不容易才从台阶上站起来,九儿想往里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娘娘……”
九儿一转身就看见香令拖着一身的鲜血从晨光中走来,身子一凛,九儿呆了下才赶忙跑过去扶住香令差点倒下的身体,“你怎么弄成这样?我等了你一晚上都没回来。”
“娘娘。”香令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她面前,半身的宫女服已经被鲜血染透,还是不管不顾地抓紧她的双手着急地说道,“娘娘,你听奴婢说,容妃可能想对小世子下手,不过现在还没事,您别忧心。”
“你说什么?”九儿惊愕,见她一身血又道,“你等等,我差人去请御医,你撑着,有事等身子好了再说。”
“别,别……”香令紧攥住她的衣袖阻止她离开,虚弱地说道,“娘娘,奴婢是撑不过去了,你听奴婢把话说完……”
九儿斩钉截铁地道,“别犯傻,怎么会撑不过去,你等我叫人。”
香令之死(13)
见九儿固执,香令索性自顾自地说出来,“江如练说容妃发现这么多年给世子吃的糕点都进了小明德的肚子里,其实世子根本不嗜吃,所以容妃抓小明德来盘问是不是世子一直是假装的,可小明德嘴紧什么都不肯说,最后……最后被折磨死了……”
九儿生生顿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香令连跪都撑不下去,不支地趴倒在地,疼痛地唤出一声,九儿急忙向前坐到地上,用尽力气把她抱起来让她枕到自己腿上,香令身上的血立刻沾到她衣裳上。
仿佛是怕自己一口气说不完会死一般,香令焦急地抓着她的手说道,“娘娘,听江如练所说,世子爷这么多年贪吃好玩的性子说不定是假装的,容妃想百般试炼世子……”
公子念辰是假装的?这个讯息让九儿如遭雷击,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奴婢同江如练说上话后本来是想就回到娘娘身边的,可正巧世子爷又积了食去御花园玩耍,奴婢偷偷跑过去看,没想到青歌竟把世子爷叫到一旁拿出一瓶药,跟世子爷说是鹤顶红,能治积食……世子爷竟然想都没想就要去吃……”
“你慢慢说,你慢慢说。”九儿脸色苍白地说道,颤抖着手去擦她嘴边溢出的鲜血。
“奴婢怕来不及说就去了。”香令躺在她怀里虚弱地撑起一个笑容,又急着说下去,“当时奴婢一急就冲过去把药扔了,娘娘,您所猜不错,青歌根本不软弱,她会武功,是她把奴婢伤成这样,您以后要千万小心她……”
“好。”九儿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眼前被泪水模糊了。
香令之死(14)
“世子爷连鹤顶红这种剧毒都想吃,可能是容妃看走了眼,世子爷不是假装的,奴婢想……奴婢想世子爷一时半会不会出事的。”香令有条有理地说完,伸着手去抓她的袖子,松了口气,“奴婢总算说完了……”
“为什么?”九儿哽住嗓子,“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萧良辰根本不知道你是个舞姬,你不是萧良辰的人。”
香令眼里流露出一抹诧异,紧接着是释然,“原来娘娘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还留着奴婢?奴婢真的没看错,娘娘是个心善的人。”
“香令……”
“娘娘,你真得对奴婢有大恩,奴婢早说过的……”香令努力地睁着双眼,虚弱地说道,“奴婢的双亲就是住在秀水街,奴婢的娘一直身体不好,那次人都快走了,奴婢没有钱拿回去。是娘娘和小末姑娘那时把聘礼送给大家,奴婢的爹卖了聘礼有了钱才抢回我娘的一条命……”
九儿泣不成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不早说。”九儿懊悔地低下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一直在防着你,一直想查出你是谁的人,为什么不早说……”
“得人恩果千年记,这个道理奴婢还是明白的。”香令含着一嘴的血含糊不清地说道,望着东方的鱼肚白越来越明亮,香令猛地仰起身子凑到她耳边嚅动着嘴不停说着,不停说着。
九儿身子蓦地深深一颤,哑着嗓子呢喃,“香令,是我对不住你,你根本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
“娘娘……”
忽然,九儿腿上一沉,香令仰倒在她怀里,阖上了双眼,再没睁开过。
天明雾散,昨夜已去。
香令之死(15)
天一亮,江如练奉命出去办事,出湘宜宫才没多久迎面撞上一个宫女,只听乒乒乓乓的声音在这样的早晨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最近连连晦气大早上又碰上这事,江如练正要开骂,面前的宫女就叫嚷起来,“好啊你,你竟然把给华妃娘娘的补汤给砸了。”
华妃娘娘。
江如练双眉一皱,又听那宫女得理不饶人地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太子最宠的就是我家娘娘,不成,你把补汤砸了我可交待不起,你跟我回华昭宫,听候娘娘发落。”
江如练望了一眼周围,随意跟她辩驳几句便跟着宫女走进华昭宫,进到偏殿前那宫女便大声地喊道,“娘娘,有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撞翻了奴婢刚刚端来的补汤。”
“让他进来。”一个有些疲惫的女声从里边传来。
江如练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看着身旁那个张牙舞爪的宫女退下才走了进去,双膝跪倒在地行大礼,“奴才叩见华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身。”
江如练躬着腰慢慢站起身,一眼就看到面前的地上,香令躺在一床被子上,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看起来清清白白的,没有血迹没有伤痕……
再往前看去,江如练见一个全身着素白锦锻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双眼微红,面容苍白。
在宫里多年江如练早已学会察颜观色,见华妃居然为一个宫女穿素服,多少明白自己被叫到华昭宫来的目的。
在她还未开口前江如练就主动地低声说道,“青歌把小世子交给奴才,奴才送世子到湘宜宫再回到御花园时,香令当时已经没剩多少气了,她躺在地上装死,奴才引开青歌,才让她拼着一口气回到娘娘身边。”
————————————————
要12点了,我去睡了,还在等的也睡吧。
亲我(1)
香令拖着一身血从晨光中走近她的情景还在眼前,九儿不敢想象香令是凭什么样的毅力在奄奄一息前回到华昭宫,就为了给她报念辰的讯息。
“江如练,你是香令认定的,本宫不拿你当外人。你认为小世子继续留在湘宜宫会不会有危险?”好半晌,九儿才悠悠地问道,左手疲累地撑在额头上。
江如练把头埋低,语气平淡地说道,“其实青歌给世子爷吃的并不是鹤顶红,她只是奉容妃的命试探世子爷,是香令太急燥枉送性命。容妃只是在怀疑世子爷,若他是真痴,容妃还要倚仗于他,奴才以为,世子爷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尤。”
枉送性命……
九儿盯着眼前的人,江如练所说同香令没有什么出入,他真是如实所说么?
“那你觉得小世子是真痴还是假傻?”九儿又问道,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江如练砰地跪地,头狠狠磕向地面,“奴才只是个下作的人,参不透个中原由,请娘娘恕罪。”
“是吗?”九儿语气漠然,“据本宫所知,你跟在容妃身边多年,容妃没少给你好处,你怎么会为香令送的一些银两就倒戈相向,这可是稍有差池就会送掉性命的事。”
她无法相信江如练的忠诚,刚刚才说了几句话就听出江如练句句谨慎,滴水不漏。
闻言,江如练跪在地上错愕地抬起头,讶然道,“娘娘不知道吗?奴才还以为香令是奉娘娘的命……”
话到一半又止住口,江如练脸上划过犹疑,九儿说道,“说下去,别吞吞吐吐的。”
江如练又低顺地埋下头,“是,奴才是贪财,可为几个钱掉脑袋的事奴才也不会干,是香令她……答应同奴才暗地里来往对食……”
亲我(2)
九儿抵在额上的手蓦地一颤,剪得圆滑的指甲狠狠划过额角,泛起一丝疼。
“香令她……跳起舞来很好看,奴才在宫里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人都死了,奴才不想毁她名节,娘娘您听听也就算了。”江如练语气颤巍地说出来,十指紧紧压在地上,不像是假装。
九儿说不出心里是难堪还是悲愤,香令为了拉拢江如练居然与他对食,都是为了她,都是为她……
从椅子上站起来,九儿一步步走到香令面前,手指抚到她慢慢变冷的脸上,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声音嘶哑,“江如练,你多少年纪了?”
“回娘娘,奴才三十有七。”江如练回道。
“香令才十八,她才十八,你怎么可以……”九儿喃喃地说道,她才十八岁,还没嫁过人,没生过子……就为了记一场恩果就把自己置到这般田地。
眼泪滑过面颊,泪水如烧般灼烫。
江如练悄悄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一身素服的女子跪一脸悲戚地坐在香令身旁,慢慢说道,“奴才总算明白香令为什么肯为娘娘付出一切了,奴才愿代香令侍候娘娘。”
九儿抹掉脸上的泪看向江如练,语气有些冷,“本宫不是在博你的同情。”
“奴才在她面前发过誓要忠于娘娘,娘娘也许觉得奴才配不上香令,可奴才却是真心待她的,对她说过的话奴才拼死也要做到。望娘娘成全。”江如练往地上磕着头。
以往见到江如练只觉他尖嘴猴腮,仿佛包藏满心的阴险诡计,现在听来却如此憨实。
“好,本宫要你在香令面前发誓。”九儿看着他说道。
亲我(3)
“奴才江如练向香令在天之灵起誓,此生只忠于华妃娘娘一人,如违此誓将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江如练伸出手掌认真地发誓。
九儿静静注视着他的神情淡淡地道,“你走吧,别让容妃起疑心。”
“是。”江如练从地上站起来,思索片刻说道,“娘娘,刚刚奴才若不表忠,就跨不出华昭宫了是不是?”
“你很聪明。”九儿看向香令毫无血色的脸。
不管是为香令所受的屈辱报复,还是为自己不能留一个忠心捉摸不定的奴才,她本来是不想江如练能平安走出华昭宫。
杀人的念头……
香令倒在她怀里的那一刹那,她第一次为一个本不相干的奴才动了杀念。
江如练安静地退下,九儿看着一动不动的香令,蓦然想起那日香令在华昭宫里的舞姿,曼妙婀娜,袖摆飘舞煽风,种种还历历在目,如今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香令,你要是不来侍候我就不会死了,到了东宫什么都会变,宫里宫外差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九儿苦笑着说道。
深宫里的报仇太容易牵涉无辜,譬如香令,譬如江如练,也太容易让人弥足深陷,譬如云苏,譬如她……
“回娘娘,太子正在御龙池沐浴。”
九儿穿着一身素服直闯御龙池,被几个守门的太监和侍卫拦下,一个太监匆匆跑进去,片刻又跑出来卑恭地回道,“娘娘,太子请您进去。”
守门的立刻让出一条路来,九儿淡淡地看了他们两眼,迈步了走进去。
绕过长长的走道,迎面是腾腾的白雾萦绕在她身边,清澈如泉的水声在空旷的御龙池里响着,空洞响亮,走过几层及地的幔帐,站在一处屏风旁,九儿看到了一方清池。
亲我(4)
绕过长长的走道,迎面是腾腾的白雾萦绕在她身边,清澈如泉的水声在空旷的御龙池里响着,空洞响亮,走过几层及地的幔帐,站在一处屏风旁,九儿看到了一方清池。
池上四角雕金的龙头徐徐吐泉,公子策背靠着池站在龙头旁,白雾氤氲,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九儿无声地走过去,整个人滑入池中,温热的池水漫过她的肩胛,浑身湿透,热气腾到脸上有股莫名的燥意。
走近九儿才发现公子策一直是闭着眼睛的,一头湿漉漉的青丝滑在水中,半露出光祼胸膛,水气沾在他削瘦的脸上,薄唇紧抿,英俊,内敛。
九儿走向前蓦地搂上他的脖子,指尖下的身形一颤,九儿看着公子策缓缓睁开眼,眼睫上的水气散去,一双眸深邃地锁着她。
九儿踮起脚往他唇上吻去,公子策紧阖不开的唇如沉入热池的一块冰,九儿张了张嘴,须臾才鼓起勇气说道,“公子策,亲我。”
“以后不吵了?”他的视线还是深沉,深得有种冰冷。
“不想吵了。”九儿低下头靠在他胸膛上,淡淡地说道,“小末儿死了,小明德死了,现在香令也死了……公子策,一个人的性命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她害怕了。
在破釜沉舟步入东宫之后,她终于怕了。
下巴猛地被抬起,九儿错愕地睁大眼,公子策已经亲上她的唇,反复厮磨,一手沉入温热的池水中毫不温柔地扯去她身上负累的衣裳,身形一转,公子策将她狠狠压到池壁上,双手几乎是恨一般掐住她的双肩,眼里的阴邪炙热跟往常都不相同……
九儿承受着,跟着一点点回应他,闭上眼,眼泪流过痛彻心非。
亲我(5)
缠绵过后,公子策拥着她在软榻上沉沉睡去,九儿躺在公子策怀里看着白雾笼罩在御龙池中,很不真实地感觉。
公子策就躺在她身边,转过头,唇擦过公子策的薄唇,九儿索性深印上去吻住他,公子策浅浅的呼吸喷薄而出,她还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清香,一如乍见,如周围早不是六年前的上阳城了。
若东宫真的是个会让人弥足深陷的龙潭虎|茓,她至少要为还活着的人想一想。
九儿静静注视着他英气的眉眼,公子策,你想瞒的就让你带进棺材去,以后的路她会自己走,不会再问,再也不会问了……
公子策紧阖的眼眸蓦地睁开,生生逮住她有些看痴的目光,九儿尴尬地别过眼,想想又冲他笑起来,“怎么不多睡一会?”
公子策拥紧她,眼对眼,鼻对鼻,“真的不会再吵了?”
九儿还是笑,玩笑似地道,“当然不吵了,我们还经得起吵吗?”
公子策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只道,“我会命人好好安葬那个死掉的宫女。”
“她有名字,她叫香令。”九儿有些倔强地说道。
“嗯。”
公子策再度拥紧她安然地阖上眼睡去。
华妃夜夜留宿朝清殿在宫里开始不是新鲜事,当朝太子冷落云家容妃、独宠明陵王义女华妃的事在朝上掀起一层轩然大波后不了了之,毕竟朝上如今的形势谁都管不住太子的闺房之乐。
锦衣美食,尊贵无双的地位,从朝清殿回到华昭宫,一路上见风使舵的宫人们背躬得更低了,行礼声也比平时更加响亮,九儿麻木地听着、看着。
华昭宫里几个新进的宫女太监排排跪着给她行礼磕头,九儿遣一众宫人出去只留下一个宫女,九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那宫女立即向前替她倒茶,声音很清亮,“娘娘请用茶。”
亲我(6)
九儿盯着那宫女明亮的双眸,没有喝茶,平静地说道,“刚才这么几个宫人中,没人敢抬起头正视本宫,你是谁?”
“回娘娘,奴婢名唤连枝。”宫女福身恭恭敬敬地回道,看着九儿慢慢翻过自己的右手,一块玉牌躺在她的手心上,墨玉暗色的正方玉牌中间镂刻出一个“明”字。
明陵王。
他的手脚可真够快的,香令才死,他的人就安排进来了。
九儿多打量了她两眼,没有香令的乖巧温顺,眉眼太过张扬,仿佛凌驾于上。
“奴婢以后会好好侍奉娘娘的。”连枝清亮地说道,双眼仍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九儿的视线冷冷地落在那杯茶上,语气平淡地说道,“告诉王爷,若他不能替太子做媒,太子就要做媒人了。”
“是,奴婢遵命。”连枝欠身回道,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只是眼里的张扬太过咄咄逼人。
无意多说,九儿站起来就往华昭宫外走,连枝喊住她,“娘娘,你不用茶吗?”
“赏你了。”
九儿头也不回地离开华昭宫,东宫里的景色一如往昔,繁花似锦,却还是少了些什么,是少了香令那些时不时贴心的话……
以前香令在身边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原来身边换了个人有这么不好受。
九儿走到御花园里,公子念辰带着一帮奴才走过来的时候正碰上她,酷似公子策的一张脸恨恨地瞪了她两眼,公子念辰两只手小大人似地甩到身后,然后不可一世地仰着脑袋从她身边擦过,不请安不行礼,小小的身子骨还故意冲撞向她。
“公子念辰,你给我站住。”九儿出声。
“哼。”公子念辰从鼻子里哼哼出一声,双腿还是听话地停在那儿,回过身愤愤地瞪向她,“你叫我停下来干嘛?”
亲我(7)
“你是越来越没礼数了。”九儿踱步走过去,没了之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哼。”公子念辰又哼出一声,双手叉着腰说道,“母妃说过你以前教的全是错的,小孩子就该吃喝玩乐,你还老打我,母妃就不打我,反正我以后都不想见你了。”
“原来你气这么久。”九儿走到他身边蹲下,嘴角一弯笑起来,“小孩子气性不能这么大的,你不知道吗?”
公子念辰显然愣了愣,满脸疑惑地看着她,继而又气乎乎地道,“哼,母妃说了换别人打我早死十回八回了,你知不知道你要不是我亲娘也早就死了。”
九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着小声地说道,“《三字经》里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你是你亲娘我的,我打你又没什么。”
公子念辰困惑地抓了抓头发,像在想着什么,干净的手指猛地指向她,“你胡说,明……你真会胡说,我不要打我的亲娘,我只要母妃就够了。哼,我去玩了。”
公子念辰气乎乎地跑开,一群宫人急匆匆地跟了上去,他身边什么时候跟过这么多宫人,云苏还在防念辰。
九儿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自己抚过念辰脸颊的手,心里如倒五味杂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句是出自《孝经》,她没有看错,念辰刚刚是像想起来了却没有说下去……他才七岁,就懂察颜观色隐藏心性吗?
她自己的儿子她却完全不了解,还要靠拭探来猜测,可笑至极。
同年九月,明陵王上奏皇上示意太子膝下子嗣只有世子一个,东宫嫔妃甚少,推以明陵王妃的五妹冰雪聪明、温婉娴淑求皇上赐婚,太子一口应承,皇上当即下旨封妃,可这位妃子未进东宫就病死家中,一时成为京都里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皆称此女命薄如纸无福消受。
亲我(8)
同年十月,云家继而呈上云家淑女的画像,太子一一答应收为妃嫔,但这些女子却统统在入宫之前非死即伤,太子东宫添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却是以不了了之惨然收场,云家同明陵王再未提过添妃。
同年十一月,华昭宫华妃受赐东宫主事的印鉴,离太子妃只差一步之遥,一身荣宠,连带着明陵王公子冶与尚书萧良辰一脉在朝上越发坐大,一时荣耀万千。
第二年三月,随着湘宜宫容妃的失宠,云家在太子与明陵王共同的打压下已不复往日光芒,云家在朝中的官员陆续被抽掉。
第二年四月,太子忽而重新宠幸容妃,东宫中华妃同容妃平分君恩,云家终于得到喘气的机会,朝上三股势力继续互相制衡。
第二年五月,世子公子念辰被正式封为皇太孙。
六月,华昭宫前的石榴花开了。
九儿挽起袖子剪去石榴树上多余的枝丫,让石榴花能更好的绽放。
萧良辰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随意扎束起的长发,脸上未施粉黛,却在摘下一朵石榴花时露出最清秀的笑容,阳光透过斑驳树叶点点落在她脸上,霎是好看。
萧良辰伫足呆呆地凝望了好长时间,猛地恍过神来暗暗扇了自己一耳光,妖气的脸上两条眉死死皱着,好一会儿萧良辰才放开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大声叹道,“没想到这棵石榴树能开出这么多花,还蛮好看的。”
听到他的声音,九儿扭头冲他微微一笑,没有一丝城府,“嗯,我也没想到能开出满树的花,树枝都快被压弯了。”
萧良辰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剪子剪着她剪不到的枝丫,随口说道,“我听说公子策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来华昭宫了?”
——————————
还有人在等啊,那说一声,我去睡了,今晚不更了。晚安。
你变了(1)
一句点中死|茓,九儿苦笑,“你存心来消遣我的,他自然是没来要不然我哪有闲情逸致在这里修剪树木。哎,那边那枝,萧良辰,剪那枝……”
萧良辰有些愕然地回头看向她,提到公子策,她从来不会这么坦然的。
萧良辰伸手剪掉她说的枝丫,然后道,“婆娘,你变了。”
九儿努努嘴,伸手拨拨自己松散的头发,“变丑了?我今天没让宫女给我抹胭脂上妆的。”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萧良辰故意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直指她顾左右而言它,“算一算,你进宫也快一年了?日子是不是很难过?”
九儿随意地耸耸肩,“挺难熬的。”
“难熬?”萧良辰惊讶地看着她。
“以前总以为六年的寻寻觅觅过得煎熬,只和小末儿相依为命,可到了宫里才知道什么是度日如年。”九儿平静地说道,嘴角挂着笑容,萧良辰分辨不出她的喜怒,她的真假。
“娘娘,萧侯爷。”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一个宫女走过来姿态宜人,对着萧良辰道,“侯爷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呢,奴婢来修剪吧。”
萧良辰的心思被分过去,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妖孽的笑,“还是连枝你会说话,比以前那个香令强多了……”
九儿眸光一黯,萧良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在宫里闷不闷,要不要我从宫外带点小玩意回来?”
“别。”九儿嗔他一眼,捋下袖子,“我都多大了还玩那些小孩子的玩意,你别折腾了。”
九儿话是对萧良辰说,眼睛却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贴身宫女连枝,连枝剪枝不时转过眼看向他们,视线再瞥过来时被九儿逮个正着,连枝立即紧张地低下头,九儿冲她淡淡地笑了笑,连枝才松了口气。
你变了(2)
时日愈长,九儿早失了那一股刚入宫时逞强般的争强斗狠,对连枝也不再如初时那样态度不善,任由连枝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让你解解闷,不领情就算了。”萧良辰哼了一声,孩子气地拂落一地花瓣。
“近日朝上事情多吗?”九儿问道,转身往华昭宫殿走去。
“多,太子重新笼络云家之心昭然,义父同云家的势力此消彼长,反倒是太子一党的势力越来越大,他真是下了步好棋。”说到正事,萧良辰收敛起大咧咧,走在她身边正经八百地说道。
九儿微微一转头,果然见连枝也拿着剪子跟了上来,说道,“明陵王是朝上的老人,他会看不透公子策想借他的势压制云家吗?”
“看透又如何,近半年来太子治朝一换以前的手段,变得仁慈敦厚,深得皇上喜爱。”萧良辰想起明陵王最近脸上的疲惫说道,“义父现在是担心最近几次面圣时皇上隐有退位让贤之意,义父背后兵力浩大,在朝上立足不成问题,可你也晓得他的野心绝不仅于此,只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自明陵王出狱后,公子策借步登天,短短一年,云家已经不能和他同日而语。
“你只要专心替明陵王办事就是了,反正他暂时还翻不了天。”九儿又说道,脸稍稍侧着有意无意地扫向身后侧的连枝。
“我知道。”萧良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一骨脑说了出来,“前阵子太子重新笼络云家之时,义父曾在王府里骂太子比六年前更为阴险……我看过不了多久,义父就要向太子诉苦了,还不知道太子会怎么安抚义父……”
你变了(3)
说完,萧良辰自己笑了起来,笑得难以抑制,“义父那样子气急败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幸灾乐祸。”九儿笑他,又下逐客令,“好了,你进宫也挺长时间了,别让人说闲话早些回去。”
“你这是赶我?”萧良辰立刻勃然大怒,一双狭长的眼都瞪圆了,紧接着又死皮赖脸地跑进华昭宫,一ρi股坐在椅子上,“我回去也没事做,让我在你这坐会呗,反正我现在是你义兄,谁敢说闲话。”
这话说起来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九儿走到他身边说道,“成了亲就不会没事做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想娶门妻室?”
萧良辰的脸色落下来,不自在地看着她,“有什么好娶的,一个人自由自在。”
“你还想着她?”九儿直截了当地问道。
萧良辰脸沉得有些难看,“你以为这是唱戏呢,谁离了谁还不活了,我是过惯一个人的日子,不想找个娘子来烦我的心。”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九儿接过一旁连枝递来的毛巾擦拭着手,“我看萧老爹想抱孙子想得紧。”
“哎,你真罗嗦。”萧良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耐烦地说了声告辞便走了出去。
真的不是因为云苏吗?
如果不是,怎么还一提就急得跳脚,她季九儿都坦然了,可萧良辰还是看不清。
“娘娘,太子好一阵没来华昭宫了。”
连枝的话打断她的思绪,九儿漠然地看着她问道,“王爷说什么了?”
“王爷想要娘娘抓住太子殿下的心,娘娘最近好像是懈怠很多。”连枝直言直语,语气里隐隐透出一丝威胁,“倘若娘娘再不上心,王爷就要另想法子了,娘娘同侯爷兄妹情深也不想的吧?”
你变了(4)
“另想法子,什么法子?”九儿冷冷地问道,把手中的毛巾扔给她。
“娘娘抓不住太子的心,就换别人。”连枝把毛巾丢到一旁,双眼直视九儿,仿佛她才是主子一般。
“别人?谁?你吗?”九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连发出三个疑问。
连枝有些窘迫地红了脸,却还是硬梆梆地说道,“娘娘希望是奴婢吗?”
“随意啊,是你的话本宫更好安排不是吗?”九儿轻松的口吻宛如谈论天气,看向萧良辰刚刚坐过的椅子深晦未明地说道,“本宫同萧侯爷从小一起长大,他性子直爽刚烈,有时候执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本宫很是担心他的终身大事。”
“娘娘想说什么?”连枝谨慎地盯着她。
“没什么,随口说说。”
九儿的话音刚落,一个宫人从外面走进来高声禀报,“禀娘娘,皇太孙来向您请安。”
九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让他回去,本宫不见。”
“是。”
看着那个宫人领命下去,连枝这才不解地问道,“世子受封为皇太孙,容妃巴不得天天把他拢在身边,娘娘是皇太孙的亲娘反而呣子隔阖越来越大,奴婢听闻娘娘初进宫时很疼皇太孙的,为什么现在……”
“你也见过念辰,他那个德行能当皇太孙?皇太子?甚至是君临天下?容妃是想携天子以令诸侯,本宫没她那种野心,靠不到的儿子再倚仗又有何用?”九儿有些自嘲地说道。
连枝看着她的神色变得有些轻蔑,“娘娘倒是薄情。”
“本宫不是薄情,只是没有野心。”九儿看着她说道,“本宫这半年多来也没少为王爷做事,你得空也在王爷面前替本宫说说好话,他可是说过保我呣子平安的,让他别忘了。”
你变了(5)
“娘娘对王爷只要存着孝义,王爷又怎么不帮娘娘呢?”连枝欠了欠身,“奴婢先下去了。”
九儿目送着她离开,走到门口望向花开艳丽的石榴树,心情缓和了些。
石榴花开,一地绯红。
睡到半夜的时候,床上一沉,浅眠的九儿一睁眼就看到公子策只着单衣躺在她身旁,九儿从床上半撑起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轻声道,“这么晚还过来?”
公子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脸埋进她的脖颈用力汲取她身上的味道,有些闷闷地说道,“想你了。”
九儿卟哧一声笑出来,撒娇地道,“你弄痒我了,别闹……”
公子策这才放开她,“是石榴花的香味。”
“石榴花香味很轻,你还能闻出来?”九儿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公子策转过身将她压到身上,不似白日说公事时的深沉内敛,一脸得意地看着她,“你铁是天天对着石榴花才沾上这么明显的香味。”
“太子英明,臣妾怎么都逃不过你的慧眼。”九儿装模作样地说道,公子策低下头就在她脸上一通乱亲,逗得九儿咯咯直笑,连连讨饶,“好了好了,你又要应付朝事又要应付云苏,肯定累坏了,快些歇下。”
公子策放开他,半靠在床上随口问道,“我听说你今天还是不见公子念辰?”
“有什么好见的,他都拿我这个亲娘当仇人看,我们俩看着就是互相生厌。”九儿侧过身子依赖地靠到他胸膛上,“他当上皇太孙要守的规矩变得多了,太子您行行好,以后别让他每日都来华昭宫请安了,随他留在湘宜宫。”
你变了(6)
公子策习惯地揽住她的肩,低沉的嗓音从胸腔传入她的耳朵,“你现在是越来越看他不耐烦了。”
九儿苦笑出声,“我除了生他根本没教养过他,他今年都八岁了,性子已经定形,我是束手无策。况且我越在乎念辰,这东宫里就不止一个小明德,不是吗?”
肩胛蓦地被握紧,九儿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容。
见她这样,公子策蹙起眉,低声道,“我现在得松着云家,真把云家逼急造反,对我们不利。”
她知道他想说让你委屈了,他不能名正言顺宠幸她。可不管如何,在云苏和她之间,他对她还算是比较疼的不是么。
没停留在这个想法上,九儿顺着他的话不解地问道,“真造反又如何,凭你和明陵王灭一个云家还不容易吗?”
“傻子。云家易灭,明陵王难防。云家造反明陵王只会假意拨出一股兵力,还是要我来打这场硬仗,到时我元气大伤会给他可趁之机。”公子策一手拉过被子罩住她的身子,接着说道,“我要等一个时机。”
拥着她温热的身子,公子策懈下一身倦怠和防备,只有到她这里他才能轻松地谈自己的抱负,六年不曾有过的感觉到现在才找回来。
“什么时机?”
“我的势力足以抵御他之前不能轻举妄动,我现在还不知道明陵王的兵力究竟有多强,无把握之仗如赌局,不好打。”
九儿猛地仰起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让云家出云龙一将,明陵王出兵去攻打东南蛮夷就是为了拭探明陵王兵力虚实?”
你变了(7)
公子策眼中有着激赏,手指Сhā进她柔软的发中轻轻揉着,“你这脑瓜子越来越灵活了。明陵王的兵力是先帝留给他的,个个骁勇善战,可自父皇登基以来全国休养生息,兵怠马倦,我的确没把握估量明陵王的兵力,唯有让他的兵出征一窥究竟。”
明陵王公子冶生性多疑,应该也是没有把握能夺位成功,否则六年前就弑君夺位了,不用等到现在让公子策又开辟出一个新的局面……这样想明陵王的兵其实也就一般而已?
“你没派人潜入云龙军中吗?”九儿问道。
“自然是有,只是相隔甚远,有些讯息都不是及时的,只有知道结果的时候才能清晓一切。”公子策滑下身子,伸手抚过她的唇,“半夜把你吵醒说这些,听烦了?”
“没有。”九儿笑着摇头,头从他胸膛上让开,“我只是在想以前你就会跟我说这些那该多好。”
“这些都跟你无关,你听了也只是徒增烦扰,也不一定喜欢听。”公子策拥紧她的身子。
九儿顺从地让他拥着,淡淡地笑,“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听?”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样,公子策盯紧她的眸,“你怪我?”
九儿笑起来,更加往他怀里钻,阴阳怪气地道,“怎么会,你是我的相公,我的夫君,我的天……我怎么会怪你。”
“你也记得我说过的话?”公子策有些意外,九儿索性也伸手抱住他的身子,两只眼睛紧紧闭起,催促着道,“三更半夜说个没完了,快睡快睡。”
凝视着她脸上的红潮,公子策低笑一声,阖上眼睡去。
你变了(8)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晴光万里,这会儿又下起滂沱大雨,大雨噼里啪啦地落在华昭宫前的台阶上,溅起无数杯似的水花,九儿站在门口望被风雨打落的石榴花发呆。
“娘娘。”
九儿回过神来,只见连枝撑着一柄油纸伞从雨中跑进来,宫女服湿了半身,几缕湿发打在明媚的脸上,看起来楚楚可怜。
“娘娘你一个人站在门口想什么?”连枝收起伞放到一旁,到一旁拿起一条毛巾擦脸,想起来又走到她面前福身行礼。
九儿看着她走到一旁坐下,语气平淡地说道,“在想你今天会同本宫聊些什么。”
连枝擦脸的动作一滞,随即让殿里的宫人都退下去,这才用一口清亮的好嗓子说道,“王爷想问娘娘不想争了?”
“王爷是宫里长大的,看惯后宫之事。自古君王多薄情,嫔妃受宠时长时短,本宫能掌控吗?”九儿冷冷地反问道,外面的大雨不知休似地不停落着,雨声越来越大。
“可王爷现在急着想知道太子的一举一动。”连枝拿着毛巾擦了擦身上的衣裳,咄咄逼人地说道,“娘娘不会是想让王爷失望吧?”
“王爷不会只仰仗本宫吧?”九儿嗤笑一声,盯着她宛如自己才是华昭宫主人的举动说道,“朝清殿,甚至整个东宫像连枝你这样的人儿应该不在少数。”
“可什么也及不上枕边风吹得厉害。”连枝把毛巾扔到一旁,“总之,王爷这次势必要知道太子同云家的关系是到什么地步。”
“那好。”九儿顺着她的话一口应承下来,“本宫这股枕边风不行,就带你这股枕边风去太子身边如何?”
“什么?”连枝脸色一白,僵在原地。
——————————————
8更。今晚不更了,还等的快些睡吧,熬夜对皮肤不好啊啊啊。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谢谢大家一直的关心,最近白天都被事耽搁了,只能大晚上地写字更新,不好意思啊啊啊啊啊。
相携闲逛(1)
“你打的不就是这主意,本宫成全你不好吗?”九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眼里一片了然。
连枝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颤抖地问道,“娘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你对萧侯爷有旖旎的想法吗?还是你指什么?”九儿说得直白,连枝的脸越发僵白,人树在那儿一动不动。
九儿淡淡地笑了笑,“你紧张什么,本宫又没要胁你做什么,左右你还是去侍候太子不是吗?”
“你……”连枝连话一时都说不完整,“可以……换别人去。”
“那怎么行,你也算我手底下的人,换别人我看不到听不到的多亏,你说是不是?”九儿看着她说道,眼里一股看透的架势让连枝说不出地生起害怕,见连枝不说话九儿又道,“本宫帮你你也得帮着本宫对吗?”
连枝只觉得面前的主子似乎设了一个两个的陷阱等着自己去跳,自己却完全不明白她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要帮什么?”连枝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不那么防戒紧张。
九儿没有马上说话,盯着她端详须臾,如同她谈心事一般平静无波地说道,“在你没来华昭宫前,本宫最宠信的就是宫女香令,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连枝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是容妃身边的贴身宫女青歌杀死她的,本宫一直为此耿耿于怀,想起香令这心里就不大痛快。”
“娘娘是想王爷帮您除掉青歌?”连枝终于明白她的意途。
“别说的这么难听。杀人偿命,历朝历代的律法而已。”九儿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门外瓢泊的大雨,淡淡地说道,“本宫听闻太子今晚会在朝清殿通宵批阅奏折,本宫记得有次萧侯爷入宫,你在华昭宫里点过一种特别的薰香,嗯?”
——————————————————————
九儿一文加精了,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谢谢,谢谢。
相携闲逛(2)
“你都知道?”连枝惊慌失措,她的确试过去引诱萧侯爷,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你有什么招数尽管去使,本宫坐等你的好戏。”九儿背对着她又说到。
连枝惨白着一张脸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大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入夜之后又是一场磅礴大雨,雨势又凶又猛,屋檐下点上的灯笼摇摇晃晃徒留下一些昏黄的光晕,九儿坐靠在华昭宫门口的一张紫木太师椅上有些迷惘地望着黑漆漆的外面。
身上突然多了条毯子,九儿抬起头只见一个宫女站在她身边,“娘娘,门口风大早些歇息。”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毯子,九儿微微笑起来,“多谢。”
宫女大为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主子会对她感激,话也放开来说道,“连枝没陪在娘娘身旁吗?好像从午后奴婢就没见着她了,要不奴婢侍候娘娘上床安歇?”
“不必了,你先去歇息吧。”九儿手指触摸向淡淡温度的毯子,视线又被门外的大雨吸引过去,连身旁的宫女什么时候退下也没有察觉到。
雨声如破竹般大声极了,看着看着,九儿的神色又迷惘了。
朦朦胧胧中九儿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公子策也是这样坐在门口看雨,然后他在荷花塘边亲了云苏,郎情妾意,美人如画,风雨如诗……她看到了世上最美好的画卷。
又是一场大雨,如此相似的场景,她甚至还记得他在门口看雨时的神情,眸子是那样深不可测,也许冥冥中早就注定她猜不透他……
如此相似,每一次都是她自找的,她没有难受的资格。
可当连枝被几个太监押着走进她的视线时,九儿还是松了口气,堵在心口的什么刹那间消失无踪,原来每一次的结果不会完全相同。
相携闲逛(3)
连枝全身都湿透了,双臂被两个太监吊着拖进华昭宫,眼角多出一块好大的青淤,桃红的唇畔血迹拖出长长的一条,长发凌乱不堪地散乱着,一张狼狈的脸却还倔傲地仰着。
“几位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待几个太监行礼过后,九儿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开口。
“回娘娘,这宫女竟在太子批阅奏章之时身携迷魂香囊,妄想引诱太子,幸太子殿下英明察觉她的意图。”一个太监向前一步开口,声音拔得尖尖的,“本来像这种下作的宫人该拖出杖毙,可太子发话说她是娘娘您的人,还是由娘娘来发落。”
九儿面色不变地看向连枝的一脸狼狈,“给几位公公添麻烦了,既然太子发了话,本宫一定好好管教这个卑贱的宫女。”
言下之意就是她要留着这个宫女的命,几个太监皆是意外地看着她,后宫之争他们都看惯了,宫女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连枝也不是第一个,但竟有主子庇护这种狼子野心的宫女还是头一遭。
不好说什么,几个太监告辞回去复命。
连枝跪在地上怔怔地瞪着她,九儿嘲讽地说道,“原来你也就这么点招数,迷魂香、迷魂香囊……你可真让本宫看了场好戏。”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何不顺水推舟地除掉我,反正你也看不顺眼我。”连枝连奴婢两个字都没再说,心里不是不震惊的,她以为自己办砸了事,季九儿必须会借着这个理由除去她。
“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九儿双眼黑白分明地看着她,“死掉一个连枝,还会有第二个连枝,本宫何必委屈去见识第二个连枝有些什么手段?”
连枝死死地咬住牙关,她的话音刚落就从鼻中哼出一声,“你会没有目的救我吗?”
相携闲逛(4)
“别这么激动。”九儿伸手拨开身上的毯子,一步一步走到连枝面前蹲下,指尖划过她带着雨水的脸,“以后在本宫面前收敛一些,分清谁才是主子,谁才是仆。本宫是在为王爷做事,可不是他的奴才,更轮不到你来对我呼呼喝喝。”
连枝眼里划过一丝窘迫,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九儿满意地收回手,“这便好了,在这东宫里本宫就是你的主子,像奴才本宫才不会难为你。看来你在朝清殿也没少受折磨,早点歇吧。”
连枝咬得唇没有一丝血色,见九儿要离去,连枝又喊住他,“上次萧侯爷都着了迷魂香的道,为什么太子完全没事人一样,我……奴婢一靠近他就被他打得摔在地上。”
九儿回过头唇角边勾起一抹嫣然的笑容,“或许他定性比常人强些,这事是告诉你东宫里不是你连枝能逞强的地方,谁都比你狠,你还太年轻了。”
连枝呆呆地注视她。
九儿往内殿翩然走去,眸眼黯淡沉下,这个道理她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明白,东宫也不是她季九儿能逞强的地方……
翌日雨过天晴,只是石榴树上只剩残花稀稀落落地还在顽强开着,一大早九儿就被李书德唤去朝清殿,等九儿闹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人已经被公子策拉着坐在出宫的马车上了。
九儿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穿过百姓常服,此刻换了一身新鲜得紧,不时拉开窗幕往外瞅着,忽听公子策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心肠软会放过那个宫女,所以我先让人在朝清殿给她一些教训。”
九儿眸色一黯,很快又堆起满脸的笑容转过头看向他,“是啊,她都让你教训过了,我还能怎样。”
相携闲逛(5)
马车忽然一晃,九儿没坐稳整个人朝前扑去,公子策忙抓紧她的手才没让她摔下去,九儿连忙坐稳,见他绷起一张脸,九儿讪讪地笑笑,“没注意没注意,我不是有意的。”
“坐没坐相。”公子策冷冷地说道,见她不断赔笑脸色才稍稍缓和,“今天是陪你出来散散心的,有的是机会逛,你急什么。”
九儿狐疑地打量他两眼,身子往他怀里拱去,“骗人,你会特地陪我?快说快说,你出宫是要做什么?”
公子策抿抿唇没说话,在她不依不饶的追问下才开口,“我要去趟司马作的府上。”
闻言,九儿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公子策有些不自在地道,“只是同他说点事而已,有的是时间陪你逛逛京都。”
九儿笑起来,不在意地道,“我知道,我又没生气,你紧张什么……公子策,倒是你,你很在意我?”
公子策的脸色更加不自在了,别过脸去不看她,九儿却没准备放过这个话题,飞快地又道,“连枝说昨晚上她带了很足分量的迷魂香囊,你这都没着她的道,还不是在意我怕我伤心?”
“那你会伤心么?”嗓音低沉,公子策蓦地回过头,差点撞上她逼近的脸,呼息交融,四目相对。
九儿呆了下,忙移开自己的眼在一旁坐稳,手有些局促地不知往哪摆。
“怎么了?”公子策疑惑地问道。
“没,没啊。”九儿徉装无事地又掀起窗幕往外看,转开话锋问道,“还有多少路才到司马府?”
公子策沉沉地凝视着她的侧脸,她一直就是这样似乎很黏着她,可触到一些什么就第一个躲开,顾左右而言它,如逃如避。
相携闲逛(6)
九儿望着外边,忽然一张熟悉的脸晃过她的视线,九儿睁大眼想看清楚马车却已经驶过去。
到了司马府九儿没有跟进去听他们谈话,一个人从司马府花园逛到司马府外面,司马府建在熙攘的大街上,九儿听公子策提过司马作是他的心腹,因此有不少人盯着司马作,司马府不建在僻静的地方反而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说起心腹九儿不禁想当年在上阳城待她甚好的小胡子柳成,她曾问过公子策只知道柳成在他登上太子之位后就离开西郡京都了……
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柳叔了,想到这儿,心里难免有些惆怅,九儿看了一眼身后公子策安排给的几个侍卫,叹口气径自在大街上逛着。
“梆梆梆。梆梆梆。”
小贩拿着一个做工精细的拨浪鼓摇来摇去,发出清脆的声响,九儿痴痴地望着,很久以前她也买过拨浪鼓逗弄念辰,每次念辰都笑得很大声。
“看什么?”
手蓦地被攥住,九儿错愕地看向身旁那张英俊的脸,“这么快就谈完了?”
公子策牵住她的手,顺着她刚才面向的方向看过去,拨浪鼓在小贩手中摇得梆梆作响,手指往后勾了勾,一个侍卫立即会意地上前买下小贩手中的拨浪鼓呈给他。
拨浪鼓被公子策递到她手里,九儿一脸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给我这个做什么?”
“给你你就收着。”公子策前后望了看热闹的大街,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我们从哪逛起?”
“我们去侯爷府?”九儿趁他心情好试探地看着他的脸色问道,“我想见见小末儿。”
公子策的脸冷下来,九儿努努嘴,“好了好了,不去不去。”
—————————————————————————————————————————
九儿一文票数过万,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关于九儿什么时候完结,如果不出我的计划之外,应该是下个月完结。
相携闲逛(7)
“下次我把萧良辰支开再陪你去。”公子策毫不掩饰自己不许她去的真正想法,手掌拢住她的手往最前面走去。
九儿见他难得高兴不想挡他的兴,只好堆起笑脸陪着他逛着,公子策一路上让侍卫买个不停,只要是她定神久一些的都买了下来。
“公子策,你说我小时候就能有这么多钱该多好?”九儿看着一个侍卫又把一锭银子扔在摊子上不禁感慨道。
公子策攥紧她的手,用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安抚她,“不会再有苦日子了。”
九儿笑笑,在她的印象里她好像不曾和公子策逛过街,想着九儿索性放开怀来跟着公子策在街上东奔西跑,宛如一对情比蜜甜的新婚夫妇,紧紧执起的双手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两人却不管不顾地玩着逛着。
站在一家古玩店里,九儿不懂金坠玉器只看得眼花缭乱,公子策拿起一枚光泽清透的簪子Сhā进她的发间,拔下一枝金步钗,“其实你很适合戴玉器,金饰太过世俗。”
九儿摸摸头上的玉簪子,小声地嘀咕着,“可金饰才值钱。”
“九娘——”
一个怯怯的声音从九儿身后响起,很快淹灭在大街的喧哗里。
侍卫丢下钱,九儿才同公子策从古玩店里走出来,只见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灵巧的双发髻,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她,两只手不安地放在身前绞着,见她出来又很小声地叫了声,“九娘。”
公子策疑惑地看向九儿,九儿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愣了半晌猛地想起来,立刻挣开公子策的手开心地扑到小丫头身边,“春回,你是春回?你都长这么大了,九娘差点没认出来。”
相携闲逛(8)
小丫头像松了口气似地这才腼腆地冲着她笑起来,一面朝后面望去,甜甜地大声喊道,“爹,真的是九娘。”
九儿顺着春回的视线望过去,顿时喜出望外,“望大哥。”
公子策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看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朝九儿走过去,一身淡蓝布衫步履稳重,笑着说道,“我和春回刚跟了你一路,一开始我们都不敢相认,想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
“我刚在车上也匆匆看到你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们父女怎么会来西郡?”九儿开心地问道。
确定他的妻子已经把他遗忘在一旁,公子策有些不悦地走到她身边,目光从容不迫地看向男子,低沉地问九儿,“这位是?”
九儿正想介绍,男子却朝他有礼地作揖,声音清朗,“在下望江南,梁国人氏,这是小女春回。想必阁下就是九儿苦苦寻找的夫君,有幸得见在下真是不枉此行。”
望江南。
以词牌名为名么?
公子策凝视着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这么确定我是她寻找到的夫君?”
望江南哈哈大笑,“刚刚我同小女跟着你们一路,见你们相携走路,形影不离。九儿是我所见女子中最痴情的一个,我不信她除了苦找的夫君还能同另一个男子这般恩爱。”
恩爱。九儿看了一眼公子策有些冷峻的脸庞,原来他们刚刚这样在旁人眼中是恩爱。
公子策回以礼数作揖,“在下公子策。”
望江南脸上的笑容微有收敛,有些不解地看向九儿,神情凝重地道,“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夫君复姓公子。”
九儿错愕地说道,“我没提过吗?我记得我有提过……”
相携闲逛(9)
望江南表情复杂地看向公子策,半晌恢复淡然自若,“相请不如偶遇,寒舍就在附近,不如到舍下喝杯茶如何?”
九儿询问地看向公子策,她眼里重遇故人的喜悦让他开不了口说个不字,逛京都的行程只能搁至于此,公子策淡淡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夫妇叨扰望兄了。”
“客气。”望江南谦谦有礼地引着他们往一旁走去。
见公子策点头,九儿又开心地同望江南说道,“望大哥,你来西郡多久了,都有自己的房屋?”
“半年多吧。你是不知道,你和小末儿当年离开以后,春回每晚都睡不好觉,天天地折腾我去找她的九娘。”望江南摸着春回的脑袋无奈地笑道。
“春回和九娘感情最好了。”九儿回过身从侍卫的手上拿出公子策买给她的拨浪鼓,牵过春回的手就把拨浪鼓塞给她,“给你玩这个。”
“多谢九娘。”春回甜甜地说道,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九娘,你比以前美了。”
“你还记得以前九娘是什么模样吗?我走的时候你才多大啊,会记事了吗?”九儿以为她是小嘴甜,故意叨难地问道。
“春回记得啊。”春回拿着拨浪鼓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一直把九娘当娘的,春回当然会记得自己的娘。”
童言童语一出,三个大人都愣住了,望江南看了一眼公子策有些过余冰冷的脸,尴尬地拉过自己的女儿,“春回,别乱说话。”
春回委屈地扁起小嘴,怯怯地看看九儿,两只眼睛里就写着九娘,我没乱说话……
九儿投给望江南一个没事的眼神,退后几步同公子策并肩走着,小声说道,“望大哥的娘子生春回时难产死了,春回从小就跟着爹东奔西跑的,是个苦孩子。”
相携闲逛(10)
公子策冷冷地睨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他是做什么的?”
如果他没猜错,望江南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季九儿若早跟望江南提过自己的名字,也不用等了六年才找到他,但若真早些找到他,他根本没有能力护她周全。
“他好像是个军中大夫。”九儿对望江南这个人也是知之甚少,“他就是我同你说过的青年才俊,那一年在梁国小末儿染上瘟疫,大军隔绝了整个城池,望大哥就是那时候带着春回来的……小末儿也是他治好的。”
瘟疫。
公子策停下脚步深深地看向她,九儿看出他眼里的担忧,笑着道,“我又没事,可能我身子皮实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了,就我没事。春回那时候离不开爹,望大哥没办法只好把她带到瘟疫地来,说是反正他们父女一条命,谁死剩下那个也活不了。我就给他带孩子,春回倒是挺喜欢我的,跟着我不会吵。”
“所以她就把你当成亲娘了。”公子策冷哼一声。
九儿笑着牵过他的手,揶揄地道,“你又吃味了?”
公子策冷冷地瞥她一眼,不否认也不承认,却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向前走去,前面的春回被望江南牵着不时回过头看看他们,一双眼睛在看到他们紧牵的手时失望写了一整张脸。
“这丫头是真想让你做她的娘。”春回的表情一点不差地落在公子策的眼里。
听着他别扭的话,九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安抚道,“小孩子说的话别放在心上。”
望江南住的是一方不大不小的院子,以父女两个人来说的话已经足够大了,一推门进去公子策和九儿就看到满院子的木头玩意,有木马,木头雕刻出来的兔子,栩栩如生的各种动物逼真地在地上或坐或立……足以看出望江南对女儿的用心。
“请进。”望江南引着他们走进院子,想起一事又问起来,“刚我都忘问了,小末儿现在好吗?有没有找着婆家了?”
————————————————————————
今天突破10更了,很晚了,大家快睡吧。
刚刚看到评论区变黑白了,明天就是哀悼日,为青海地震死难者哀悼,愿伤者恢复身体健康,愿青海早日重建。
念辰吃醋(1)
九儿僵在院门口,望江南回头见她一脸惨白,不由得看向公子策,公子策敛下眼淡淡地说道,“她去世了。”
望江南震惊地看着九儿,春回上前就抱住九儿的腿,激动地连声问道,“九娘,小末姨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
九儿身子晃了两晃。
望江南连忙攥过自己的女儿,厉喝道,“春回你别缠着九娘,进房自己玩。”
春回不舍得看着九儿一步一回头地走进一间房里,望江南领着他们走进屋里,三杯热茶端放到八仙桌上,九儿左手握住茶杯才发觉自己的手冰冷得厉害。
“小末儿身子虽然羸弱,但你一向视她如命是不会让她冻着病着的。或许我不该让你再提旧伤,可我还是想知道小末儿是怎么去的?”望江南打破窒息的气氛问道。
九儿抿了抿唇,然后道,“被人害死的。”
“什么?”望江南震惊之下从桌前站了起来,“你们姐妹从来都不曾与人结怨,怎么会……”
说着望江南把视线游移到公子策身上,她们姐妹从不结怨,尤其是九儿,她更是知道去怎么讨好周边的人,与人结仇无从谈起,除非是她的夫君……
九儿见望江南怀疑公子策,便道,“与他无关。”
望江南这才坐下来,狐疑的眼神却一直离不开公子策,公子策不动声色饮下杯中的茶,唇角浅浅一弯,“梁国的阳羡茶,也是朝廷的贡茶。”
望江南愣了愣,随即笑着说道,“公子兄真是见多识广,只是这茶只是普通的茶,公子兄刚刚也说阳羡茶是朝廷的贡茶,我一个带着女儿的鳏夫哪有本事喝得上。”
念辰吃醋(2)
闻言,九儿奇怪地看了他们两眼,低头抿了一口茶,清清淡淡的,她尝不出任何的特别。
公子策目光深邃地盯着望江南半晌,才微微抿唇而笑,“是吗?”
“自然。”望江南报以回笑,“公子兄喜欢就多多品茗,也算是这茶沾贵气了。”
公子策淡笑不语。
一来一往,刀剑未出,已是残兵破甲。
在望江南家里坐了很久,眼见外面时候不早,他们这才告辞,望江南说了一声稍等便转身走进一间房内,出来的时候抱着春回,手腕上还挂着一个包袱。
“九娘——”春回看到她就甜甜地叫起来,从望江南怀里挣扎下来直扑向她。
“公子兄,九儿,恕我有个不情之请。”望江南上前摸摸春回的脑袋,“这两日我有重要的事要动身去外地,不便带着这个丫头,不知道你们夫妇能不能帮我带几天孩子?”
九儿诧异地睁大眸,望江南是连瘟疫那种地方都不舍得不带着春回,待看到他眼里的安抚九儿骤然明白,他不是要她带着春回,而是要春回来陪陪她。
九儿自然是喜爱春回的,于是期盼地看向公子策,公子策不辨喜怒地扫了一眼春回,“你知道我们会把她带去哪?”
这话是对望江南说的。
望江南轻声一笑,“无论带去哪,只要孩子在九儿身边我就放心。”
连包袱都收拾好了,根本不想让他们拒绝,九儿眼里的恳求和期盼更是让他难以回绝,“那回吧。”
九儿开心极了,待春回依依不舍地和望江南告别后就离开了。
回宫的路上,九儿不时和春回说说话,不时又冲公子策感激地笑笑,好像他对她有天大的恩情似的。
念辰吃醋(3)
春回窝在她怀里一直九娘九娘叫个不停,仿佛两人才是母女一般,公子策忽然就有些舒服,冷冷地道,“望江南不是个简单的人。”
九儿逗着春回,闻言不解地道,“就因为刚才那杯贡茶?说不定真是你尝错了。”
“这么相信他?”公子策挑眉。
九儿知道他又是吃味了,放开春回坐近他身边,“他简不简单都不重要,他始终是我的朋友,在我和小末儿落难的时候是他帮了我们一把,救回小末儿的性命。”
“他对你企图。”公子策目不转眼地看着她,“别说你看不出来。”
九儿脸上浮现尴尬之色,犹疑一会儿还是坦白出来,“他是有让我别找下去,可那都是过去几年的事了。”
过去。
如果是过去,他就不会在望江南眼中看到挑衅。
“少根筋。”公子策冷哼一声就不再说话,不管九儿怎么说尽好话就是不再搭理她。
回到宫中,公子策径自回去朝清殿,九儿牵着春回的手往华昭宫走,春回稀奇地望来望去,不时兴奋地嚷嚷,“九娘,这里就是西郡的皇宫吗?”
“是啊,九娘是太子的妃子,这里是东宫,春回以后和我住在这里开心吗?”见春回雀跃地蹦蹦跳跳,九儿的心也跟着开心起来,她从不曾真正看过东宫里的风景,这里只是一个不断死人的人间炼狱,一个会人泥足深陷的深潭。
“开心开心。咦……”春回突然指向一边,两只眼里尽是羡慕,“九娘,他们在玩什么?”
九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许久不见的公子念辰和十来个太监玩着蹴鞠,八岁了,念辰的个子又拔高很多,眉眼间愈发地像公子策,身上的锦衣玉服沾着灰不溜啾的泥,东一块西一块。
念辰吃醋(4)
“他有好多人陪着玩。”春回两眼睛根本离不开公子念辰的身影。
九儿从念辰身上收回视线,弯下身摸着她的脑袋,“以后九娘也让很多人陪你玩好不好?”
“好啊。”春回随口应着,脚下却还是一动不动,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他们。
一个眼尖的太监发现她们,急忙朝前跪下来请安,“参见华妃娘娘。”
一个接着一个的太监跪下来,一脚踹开脚下的鞠球,公子念辰懒懒散散地回过身望向她们,一个太监攥了攥他的衣角,公子念辰这才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儿子给娘请安。”
他来华昭宫给她请安,她从来没让他进来过,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九儿盯着公子念辰的发心半晌,太久没见,呣子相见也没什么好说的,九儿淡淡地道,“都起吧,你们接着玩。”
“九娘九娘。”春回激动地攥着九儿的手兴奋地喊道,“九娘,他是你儿子吗是你儿子吗?那他就是春回的弟弟是不是?是不是?九娘……”
九儿还没回答就看到眼前的公子念辰站起来,一脸敌意地瞪向春回,“谁是你弟弟!”
春回显然被念辰吓了一跳,害怕地躲到九儿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瞄着他,怯怯地喊,“九娘……”
“念辰,你别吓着姐姐。”九儿牵住春回的手看向骄纵任性的念辰。
公子念辰瞪大一双眼气乎乎地看着她,又看看春回,猛地朝前一步把春回推得倒在地上,“你叫谁九娘!谁让你乱叫的!”
“念辰!”九儿一把拉开公子念辰,把一脸懵懂的春回拉了起来,春回怯生生地看着她,“九娘,弟弟好凶……”
“你叫谁弟弟!你叫谁九娘!”公子念辰好似全身被点起一股火,上前就拿脚去蹿春回,九儿连忙向前一倾,公子念辰的脚就踢到她身上。
念辰吃醋(5)
看着九儿衣裳上明显的脚印,公子念辰傻了眼,呆呆地忤在那里。
“你怎么了?”九儿并不在意被踹一脚,只是厉声责问念辰,“她叫春回,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你姐姐,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公子念辰抿住一张嘴死不开口,双眼恨恨地瞪着躲在九儿怀里的春回。
“念辰。”一声软绵绵的呼唤传来,公子念辰一愣,随即扁起一张嘴朝后面跑去,撞上一个窈窕的女子眼里啪地就掉下来了,“母妃,娘她欺负我……”
来人正是云苏,如今公子策宠她正是她得意之时,九儿望着她满头的金钗步摇着实有些看不惯。
云苏拢住公子念辰,斜眼看向九儿,嘲讽地说道,“连儿子请安都不见的亲娘也配来教训皇太孙?九儿,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得改改,省得连下面的宫人都看不惯。”
九儿扶好春回,站起来走近云苏,嘴边浮起一抹冷笑,“云苏,一朝得志也该收敛一些。”
云苏也是笑,声音却是咬牙切齿,“季九儿,你才是过眼云烟。”
“呵。”九儿擦过她的身子,挑衅地扬起眉,低声道,“云苏,你说公子策看上你什么呢?一个跛子吗?还不是看上你姓云,你少在我面前显摆。”
云苏脸色一白,还没说些什么就听到九儿冷冷地斥责公子念辰,“越来越没规矩,别以后骑到你母妃头上,那你母妃可要哭惨了。”
说完,九儿回头拉着春回就走,没有再去看云苏和念辰的神情。
“母妃……”念辰哭丧着一张脸看着云苏。
云苏拍拍他的小脸,见他哭成这样倒也有些心疼,转头凝望一眼九儿的背影,恨意更甚,唇舌交战之上她向来在九儿面前讨不到便宜。
她季九儿自小在龙蛇混杂的青楼长大耳濡目染,谁比她更恶毒。
念辰吃醋(6)
走出好远,九儿突然蹲了下来,头无力地低垂着,一双小手从下抚摸到她脸上,九儿一抬头就看到春回不解而关怀的眼睛。
“九娘,你怎么了?”春回紧张地问道,“九娘你是不是身子难受?”
“我没事。”九儿苦笑着摇头,又问道,“九娘刚刚是不是很坏?她这辈子最介意自己瘸腿,这比骂她打她还让她难受,九娘还骂自己的儿子,我是不是特别坏?”
春回似懂非懂地听她说了一连串,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两只手托着下巴,“刚刚九娘一点都不像九娘……不过我也常被爹爹骂啊,爹骂起我来也会变了个样子,爹说是责之深爱之切。”
“那春回帮九娘一个忙好不好?”九儿说道,“九娘宫里有两个在国寺里求来的平安玉,你和弟弟一人一个,你帮九娘送一个给弟弟。”
春回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又猛烈地摇头,害怕地说道,“弟弟很凶的,他不喜欢我,他生我气。”
她知道那个长得相当好看的男孩在生她的气,但她想不出来他为什么生气,她才第一次见他。
“那春回让弟弟喜欢你好不好?算是帮九娘的忙。”九儿哄着她,春回终于肯点头,可还是有些不解地问她,“九娘为什么不自己给弟弟?”
“有些事告诉你你也不会懂,你也不可以告诉弟弟是九娘送的,就跟他说是你送他的,说不定他就喜欢你了。”九儿说道。
“真的啊?”春回高兴地连连点头。
九儿牵着她的手朝华昭宫走去。
夜深,看着云苏睡过去,公子策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倦意地按了按眉心,在薰香炉里点上安魂香,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湘宜宫。
念辰吃醋(7)
双脚不知不觉就走到华昭宫前,公子策双手负在身后,不由得嘲讽自己才为一个望江南闹得不欢而散,现在又找上门,他也太卑微了。
回到朝清殿,公子策照例拿起桌案堆起的一叠奏折翻开批阅,一连几个诛字批下后,奏折被他扔到一旁。
这个季九儿,见到她对望江南的企图无所谓的时候就烦,望江南是不是普通人她倒是无所谓,也不想想他瞒她他是西郡皇子的事,她跟他呕过多少气。
可是现在不去见她,他是烦上加烦。
双手一挥,扫落一桌的案卷奏折,三更半夜的无法安睡,公子策有着说不出来的烦燥,一手死死按着眉心,却一丝一毫也减轻不了心烦意乱。
公子策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以前为一个萧良辰大发雷霆,现在为一个望江南弄得一个人在这边赌气。
她不是最会讨好人么,现在却不过来,她明知道他不会在湘宜宫真正过夜,不是去她那就是回朝清殿,不是他多心猜疑,这半年多下来,她对他言听计从,可就是少了些什么,少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蓦地公子策站了起来,他睡不着她今晚也别想有好觉了。
公子策刚要往外走一个小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是公子念辰,身上只穿着就寝的单衣,看到公子策立刻彬彬有礼地跪下请安,“儿子给爹请安。”
“这个时候你出来做什么?”公子策淡声问道。
“我想看看爹您在不在。”公子念辰脸上褪下平时的骄纵任性,却是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沮丧,有些委屈地看着公子策,“爹,娘身边那个丫头是谁?母妃说她是娘在外边的小野种。”
念辰吃醋(8)
公子策走回桌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扶手,“我早说过,她的话你不用听进去。”
公子念辰没有起身,双膝跪在地上,一双大眼睛有些哀求地看向公子策,“爹,儿子不想呆在湘宜宫了。”
公子策抬眸,这个晚上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
公子念辰自小最敬仰的就是公子策,公子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听什么,从来没有过异议,更没有过自己的意见。
念辰双手不安地抠着地面,“爹,娘已经很久没有理过我了。”
公子策静静地注视着他,停止敲扶手的手指,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装得再像大人也没法子隐没孩子的心性。
“你想她理你?”公子策问道,语气平静地没有一丝起伏。
念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有些探究有些猜测,然后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晌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儿子不是有意顶撞您的。”
“我没说你,起来。”公子策淡淡地说道,连他都在为那个女人弄得心烦,实在说不上儿子。
念辰从地上站了起来,两条眉始终都皱在一起,他不能确定自己的爹现在是不是心情好,自己的话会不会说错。
“想说什么?”公子策一眼看透他,“跟你说过很多次,跟我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是。”
念辰在外跋扈嚣张惯了,在公子策面前他却连个不字都不敢说,温顺如羊,半是敬仰,半是慑于公子策的眼神。
念辰恭恭敬敬地看向公子策,公子策深不可测的眸眼总是给他一种威慑,把心一横念辰终于说道,“爹,儿子会好好护着自己,只求您让儿子回去华昭宫。”
念辰吃醋(9)
公子策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念辰又一板一眼地数出在湘宜宫的种种不好,“儿子在湘宜宫能读书的时间越来越少,母妃又常常让我在她面前吃很多东西,我有时睡到半夜还爬起来吐,我现在又不会自己穿衣了……”
公子策抬了抬手,念辰立刻噤声没有再说下去。
“公子念辰,你认为你现在离开湘宜宫是时候吗?”公子策问道,不是用着强势的命令,是在询问他,宛如念辰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是一个跟他谈论国事的臣子。
念辰的眸眼刹那黯然,双膝砰地一声又跪下来,呐呐地道,“不是时候,云家一日不灭就不能懈怠。儿子错了,儿子不该来。”
“你过来。”公子策出声。
念辰诧异地看着公子策,从地上站起来走向他,公子策道,“有没有看过天上的星星?”
念辰不知道自己的爹脑袋里在想什么,不解地点了点头。
公子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微带凉意的夜风拂进来。公子策双手朝念辰一拉,轻轻松松地将他举到自己的右肩上,又问道,“有没有坐这么高看过星星?”
念辰很快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低头看着公子策,然后拼命摇头,再抬起头时只见窗外的夜空繁星密布。
“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
公子策突然听儿子头头是道地念着,灰败了一晚上的脸微微缓和,又听公子念辰不停背起诗,一首接着一首,把平日里从不敢大声读书的劲全喊了出来。
公子策任由他念着,也没有把他从肩上放下来,就这么直直地站在窗前,耳边全是念辰背诵的声音。
公子念辰很喜欢九儿,念辰第一次见过她回来后他就知道了。
——————————————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