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卟——”地一声,木剑刺中了对方的手腕。那剑客只觉得手腕一麻,险些拿剑不住,不由闷哼一声,五指连忙收紧。可就在这么一瞬间,小儿手中的木剑再次闪电般的攻至,再次毫无阻拦地指向他腕脉的同一个部位。
卫洛的动作很简单,木剑伸出时也没有罡气劲风,可令这剑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那轻飘飘的,漏洞百出的,宛如孩子戏耍的剑招,却愣是毫不困难,如入无人之地的再次穿过自己的罡风劲气,再次刺中了腕脉。
“卟——”
沉沉地一声闷响传来。
剑客再次感觉到手腕处无比酸麻,他咬了咬牙,运起劲气逼走那渗入腕脉中的酸麻之感,把剑柄握得如同铁铸。
就在他感觉到卫洛这一剑劲力消去,看到她木剑离开,松了一口气时,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他手腕处再次传来了强烈的酸麻感!
这是一种尖锐的,是锐刺刺中|茓道,罡劲渗入体内才有的酸麻感。
极度的,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酸麻胀痛中,那剑客再也招架不住,右手一松,“叭”地一下铜剑落地!
这长剑一落,那剑客还有点恍惚,那美少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时。卫洛木剑再次刺出,她轻轻一掠,极其简单的,轻描淡写地将剑指向对方的咽喉处。那剑客手中没有了剑,又处于恍惚当中,便轻易的让卫洛制住了。
直到木剑指在咽喉上,那剑客才惊觉,这小儿用木剑指着我,怎地也有罡气吞吐?
这时,他已清切地感觉到死亡的威胁,知道卫洛有杀死自己的实力。当下一动也不敢动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过是一个转眼便胜负易手!一个瘦小的,从不以剑闻名的小儿,居然用他手中玩耍的木剑正面击败了一个剑客级的人物!
在三人的目瞪口呆中,一阵强烈的满足感涌出了卫洛的心臆。她知道,眼前这个剑客剑术比起高轶和成奚是差了十倍不止,他们已是剑师,这人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剑客。
可是,就算是普通剑客,练起剑来也是五六十年之功,而她才不过练了半年!
那剑客呆若木鸡地盯着卫洛,半晌才抽着气尖声说道:“你,你用的是何种劲力,怎地能令我手腕酸麻,无法受力?”
卫洛嘴角一弯,瞟了一脸抓狂的剑客一眼,暗暗想道:我剑指的,不过是你腕脉处,听说这里是一处要|茓。啊,是了,我到这里来后,还没有听到有剑客说过,腕脉也是一处|茓道。我前世听说过|茓道有三百多,可在这里的剑客们的口中听来,这|茓道不过二三十,看来更多的|茓道他们还没有发现呢。
卫洛想到这里,不由有点惋惜,她前世不是学医之人,那三百多个|茓道虽有所耳闻,却是不识几个的。
卫洛这么制住了剑客,房中几人都给僵住了。素一阵猛力挣扎,那美少年与他力道相差不大,犹豫之下给他挣了开来。
一得到自由,素便扯去口中的布条,也不顾自己半祼的身子,提步便向卫洛跑来。
卫洛看到素跑近,手中木剑再次向上一顶,在逼得那剑客不得不仰头时,卫洛淡淡地说道:“素,你想如何处置此人?”卫洛说这话时,杀气腾腾。
那剑客脸孔一白,这时,一直脸白如纸,不知所措的美少年突然尖叫一声,摇晃着向门外冲去。
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走了?
卫洛厉喝道:“素,拦住他!”
“然”
素恨那人入骨,应了一声后转身便向那美少年扑去。他这一扑用了十分力道,简直是用身体重重压向对方。
两具身体撞上时,“砰”地一声巨响传出,巨响中,那被压在下面,给重重摔在地上的美少年发出了一声痛呼。
这个时候,卫洛已转过头来,她为难地想道:该如何处置这两人才好?
杀人是不可能的,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害怕敬畏?
卫洛寻思中,眼睛瞟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铜剑。她脚一伸,“叭”地一声把那铜剑踢向素。果然与刚才踹门时一样,当她把心神放在脚上时,这一踢便显出了很大的力道。当下那三四公斤重的铜剑一飞而起,稳稳地落在素的身边。
卫洛厉声喝道:“素,用这剑把人击晕了。”
“善!”
素应声拿起铜剑,以双手相捧之势,重重地,剑面朝下,“砰”地一声,如拍西瓜一样拍在那挣扎着想坐起来的美少年的头上。
那美少年脑袋一滞,被剑面拍到的半边脸上已是鼻骨碎裂眼睛青肿鲜血横流。他晃了晃,头一歪晕死过去。
素这人倒也奇怪,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下狠手,现在他看到那美少年鲜血满脸的晕死过去,不但没有慌乱,反而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
卫洛看到这里,暗暗想道:定是素恨这人太甚了。
那剑客背对着两人,又被卫洛剑锋相指,动也不敢动一下,便没有看到这一幕。
素爬起来,手持着长剑腾腾地冲向这剑客。卫洛还没有来得及吩咐,他已是把铜剑当木棒一样挥出,朝着那剑客的脑袋也如西瓜一样重重一拍。
“砰”地一声,再一次闷响传来。这剑客猝然受到攻击,转眼后脑便肿了一个大包。他摇晃了几下,眼一白,也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来。
素伸手把剑扔出,刚才还那么狠厉的一个人,这一刻望着卫洛的眼睛中泪水汪汪。只见他纵身一扑便向卫洛重重抱来。
卫洛本来是想闪开的,可眼睛瞟到他胸口处血淋淋的,刚刚止血的三道伤口时,心中便是一软,只能垂下木剑,任他把自己搂在怀中。
素紧紧地搂着卫洛,紧紧地搂着,他哽咽着,把头深深地扎在卫洛的胸口处,低声泣道:“你怎地才来?我好想你,呜呜呜……”
卫洛犹豫了一下,把木剑扔到地上,伸手抱住了他。
素把卫洛搂得死紧,他的脑袋拼命地向卫洛的胸口钻,泪水横流,“我以为你弃我而去了,我以为你弃我而去了。”
卫洛低着头,怔怔地看着如同孩子一样哭诉着的素,也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卫洛眼睛一瞟,看到素胸口的伤口这么一搂一抱后,再次破裂。
看着那血红的一片,卫洛心中一紧,连忙抓着他的手臂,低声说道:“别动,先把伤口包好。”
素不理,他紧紧地搂着卫洛,脸蛋闷在她怀中拼命地摇着头,吐词模糊地说道:“无妨,有伤本是常事,何况此伤甚小。”
他这时说话措词显然清醒了不少,可是他依然不松手,依然紧紧地搂着卫洛不放开。
说实话,卫洛这时是有点愕然的,她自觉与素在一起时,自己是很冷漠的,很对他无视的,怎么这么冷漠的自己,也令得素如此依恋了?
她不知道,她虽然对素表面冷漠,可是,每逢素受到欺辱时,她终还是出了头。这种一旦有难她便挺身而出的情景,已令得素铭记于心。刚才素在受到两人折磨,绝望之极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救星便是卫洛,他能想到的会出手相救自己的也只有卫洛。偏偏巧合的是,卫洛还真来了,还真以英雄之姿救了他!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五十二章如得富贵,苟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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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洛看着搂着自己泪流满颊的素,看了一眼他身不遮体的模样,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人,突然间有点恼火了。
她突然伸手重重地扯着素,把他强行扯离自己。
素正处于她温暖的怀抱中,被她这么无情的对待后,不由一惊,他抬起残留着泪水,还肿泡着的双眼,愕愕地看向卫洛。
卫洛面色冷漠地盯着他,问道:“你怎地被这两人欺辱至此?”
素眨了眨眼,颇有点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们乃两人!”
卫洛脸色一沉,沉声喝道:“他们两人,怎地进了你的房中?”
这下素听明白了,他有点羞愧地低下头,轻轻地说道:“我事完后睡着了,又怕你来,没有闭门。”
是了,忙完了睡着了,又没有关门,便轻易地让自己陷入了险境当中。卫洛气恼的便是这个。
她咬了咬牙,突然重重地抓着素的手臂,她的手指十分用力,人也是咬牙切齿的。在卫洛如此恼怒的情况下,素情不自禁的害怕了,他低着头脸色刹白着。
卫洛气极反笑地说道:“善!大善!明知自己招人,却不留言察色!众人皆在忙活时,你回来睡觉,也不怕领事者恼怒责罚!更可笑者,睡着了连门也不闭,你,你真是,真是无知之极!”
卫洛恼到了极点,她尖着嗓子喝骂了几句后,便喘息起来。素听到她的喘息声,伸出右手抬了抬,想抚上她的胸帮她顺顺气,却终是不敢。
果然,卫洛还没有骂完。
她气息稍一顺又骂了起来,“如果今日我不曾来此,你可知那后果如何?”
素低着头,见卫洛问起,小小地,胆怯地点了点头,脸色又白了三分。刚才要是卫洛没有到,他是死是活还真是不好说了。
卫洛见他点头,知道他怕了。可是,她的目的并不是让他知道怕。
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词句,卫洛又冷笑着说道:“你的姿色,纵放在整个泾陵府中,也是绝顶之姿!今日只是一普通剑客,我伐幸学得两手剑术击败了他。明日呢?若来者是剑师,是四五个,七八个剑师人,你又如何?”
素这一下脑袋都低到了胸口了。
卫洛深吸了一口气,她尖着嗓子喝骂了这么几声,声音都嘶哑了。她清了清嗓子,略压低声音,沉沉说道:“丈夫处于乱世,怎能不步步思量,处处小心?今日有我救你,异日我若不在,你又如何?今日害你者只是一剑客,异日若有五六剑师同在,我若出面,怕亦是死路一条,却又如何?”
她说到这里时,声音中有着沙哑和疲惫。
素怔怔地听着,听着,一言不发的。当他听到卫洛最后一句‘我若出面,怕亦是死路一条,却又如何?’时,不由抬起了头。他樱红的小嘴抿成一线,紧紧地看着卫洛,眼中隐有莹光闪动。
到了这个时候,卫洛终于知道他上心了。不过机会难得,剩下的话还是一次性教训完才好。
想到这里,卫洛伸手抚上素的脸,素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个动作,顿时受宠若惊。略呆了呆后,便把脸蛋就了过来,就着她的手摩蹭着,神情中带着幸福和欢愉。这个时候,他记起来了一事:卫洛回来了!卫洛重新回来了!他们没有分开!
卫洛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表情变化,手抚着他的脸,低低的,温柔地说道:“素,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最大的愿望便是娶一个小妻子,与挺着大肚子的她手牵着手去爬山,去采野菜,去快乐的欢笑……”卫洛刚动情地说到这里,素悄悄地瞟了一眼卫洛,嘟起嘴,低低地说道:“携手丈夫亦可,无子亦可。”
他居然说,与男人牵手相伴也可以,没有儿子也可以了。不过这一句话,他的声音压得太低,卫洛没有听清,只是以为他胡乱嘟囔了两句。
卫洛继续哑着嗓音叹道:“可以你之貌,纵为一樵夫,也会被歹人窥探,逼迫!素,你若依然是如此粗心任性,不懂借势经营,不愿细心为将来谋划,只怕归居南山也会有强人杀你之妻,毁你之家,掳你而去。”
卫洛感慨地说到这里,便住了嘴。她刚一停下,便看到素的脸色铁青,那白净的小脸上分明尽是狰狞之色!
卫洛一呆,看着他有点傻了。
素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着,他放在腿边的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那气愤,那激动,那恼怒,实是大大地出乎了卫洛的意料之外。这时候,她看着他哪里还敢说半句刺激的话?
素接连喘了几口粗气,突然间一伸手,把卫洛紧紧地搂在怀中,也不容卫洛挣扎,他便双臂锁紧,把脸贴在她颈侧处,低低地说道:“不会,不会至此!洛,素亦丈夫,从此日起,便依你之言学着借势经营,细心谋划,无论如何,我不会……不会至此!”
素紧紧地搂着卫洛,实在是搂得太紧了,仿佛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来搂抱她。卫洛被他搂得连气也顺不过来了,无奈地挣了挣。她伸手在素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低哑地说道:“素,眉主将我赠给了泾陵公子了,我现在他书房为厮。”
素身体一僵。
直过了良久良久,素的声音略有点颤抖地传来,“书房重地,泾陵公子怎会令你入内?洛,他相中你色了?”
卫洛闻言哑然失笑,她忍俊不禁地说道:“我有何色?”这话一出,素嘴扁了扁,不过他这个小动作很隐密,又低着头,没有让卫洛发现。
卫洛笑了一下便笑不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无力地说道:“我无色可令他相中,偏他对我另眼相看,隐有怀疑。”她说到这里,便感觉到紧搂着她的素身躯一僵,小手也在变冷。
卫洛伸手在他宛如桃花般的小脸上拍了拍,连忙呵呵笑道:“勿慌,勿慌!想我卫洛何许人也,不会自陷险地的!”
卫洛笑了两声后,见素依然脸色难看,也不再安慰了,因为她自己也心中惶惶,实在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伸手把素推开,卫洛看向地上两人,皱眉道:“如何处置?”
素不以为然地应道:“易耳,此事交给我便可。”
卫洛点了点头,她担心地看着素的伤口,喃喃说道:“得上药才行。”
素笑了笑,伸手摸向地上躺尸的剑客的怀中,不一会便掏出了一个木盒来。他一边打开木盒,从里面的竹筒中倒出一些白些粉末涂在伤口上,一边笑道:“使剑之士,人人都有伤药。”
这个卫洛倒是忽略了,她笑了笑,走上几步,撕下那美少年身上的绸衣,帮着卫洛包扎起来。
包扎好后,卫洛眯着眼看了看外面的日光,说道:“素,时侯不早,我得回去了。”
素低低地应了一声。
卫洛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便走。当她走到房门口时,素突然叫住她,“卫洛!”
卫洛回过头看向他,素冲她咧嘴一笑,小脸如桃花般灿烂,可不知为什么,卫洛觉得他这笑容中隐藏着某种忧伤和不舍。
在卫洛有点疑惑地细瞧时,素又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他学着卫洛的样子挥手道:“洛,如得富贵,”说了这五个字后,他伸手在自己的心脏处重重一按,然后将那手在虚空中,对着卫洛的心脏处也是一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温柔的,声音低沉地续道,“苟不相忘!”
这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卫洛也没有怎么在意,她笑着向素挥了挥手,也说了一句,“如得富贵,苟不相忘”后,便转身离去。直到她走得远了,素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背景,渐渐的,泪光隐隐。可是,在那泪光下,却是他紧紧地,抿成一线的,显得表情格外坚定的樱唇。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五十三章公主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耽搁这么久的时候,卫洛心里很有点不安,泾陵公子在她心中是如鬼如怪如妖孽,又强大又可怕的,她真不想让他再对自己加以关注,最好是见都不要再见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心中不安,卫洛的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泾陵公子的主院,建筑得宏伟中见精巧,占地又极广,卫洛冲了进去后,便穿向一泓池水,这泓水两侧都种了四排桃树,现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卫洛一冲进去,便落英成雨,粉蕊飘零,转眼便染了她一头一身。卫洛几个箭步冲上石廊,过了这石廊,便是书房了。
她刚冲得石廊上时,眼睛一瞟,从池水的倒影中瞅到了自己一脸一身的粉蕊。卫洛连忙脚步一刹,双手连拍,急急地拍去这些粉红色的残痕。
她才拍了不到五下,石廊对面,书房方向传来了一个娇软的轻‘噫’声,接着,一个少女曼声喝道:“何人在此?”
卫洛一惊,她连忙站直,身子向一旁退了退,低头恭敬地说道:“小人卫洛,乃公子书房小厮。”
‘蹬蹬蹬’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一个淡粉色的裙裳拖曳得长长的,出现在卫洛的眼前。那脚步刚站定,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五六个身影出现在这少女的身后。
那少女站在卫洛面前,她侧着头,朝着卫洛细细瞅了瞅,喝道:“抬起头来。”
卫洛应声抬头。
与她身后几人的惊愕不同的是,少女一见到卫洛的面容,便笑得十分可亲,“唏!我听过你!五兄以一黑粗小儿为书房厮,我已知矣!”
这消息传得好快呀。
卫洛暗暗心惊。
面前的这个少女约十五岁左右,生得很高挑健美,圆脸大眼,皮肤白净中透着健康的淡棕色,两颊粉红,她外露的颈部皮肤白嫩圆润。这个少女,是这个时代公认的经典美人。
少女侧着头打量了一会卫洛,突然笑了起来,她一笑便大眼睛弯成半月,眼波如湖水荡漾,让人一看便很放松。那一口雪白的牙齿配上那略显丰厚的粉唇,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少女笑得欢,她盯着卫洛说道:“小儿,我五兄为人最是严谨,能进他书房者都非俗人,不知你有何才能令他看重?”
卫洛闻言苦笑起来,她低声恭敬的,有点苦闷地回道:“小人亦不知公子……”她刚说到这里,少女蓦地声音一提,厉声喝道:“言不实也!”
少女刚还笑得那么可亲可爱,这一喝却威严毕露,隐有杀气,卫洛一惊,慌忙住了嘴,她脸色发白地抬头看着少女,嘴唇颤抖着,深深一揖,有点急地分辨道:“小人实是不知!”
“唔。”
少女应了一声,她这一声却应得温和,轻柔,与刚才的威严实有天壤之别。卫洛皱起了眉头,直觉得这少女的态度变化太大,令人弄不明白。
这个时候,卫洛已悄悄提上了心,她生平最是怕喜怒不按常理来论的人物。
少女挥了挥手,喝道:“退后十步!”
“诺。”
众侍婢整齐的应诺,卫洛透过眼睫毛数了数,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当真是齐齐地退后了十步,不多也不多的十步。
少女又向卫洛走近两步,她围着卫洛转了一个圈,清脆地笑道:“我五兄何人也?他身边从不留无用之辈!小儿,你能进入他书房,必有过人之处。且说说你有何才能?”
这下卫洛听清了,她叫泾陵公子做五兄,难不成是一位公主?看她的派头也是一位公主了。
既然公主喜怒无常,卫洛便不敢轻易地演戏了,她低着头恭声回道:“公子乃人中之龙,目光似炷。小人自料只是一石块,公子却从石质中预见碧玉,定要把小人放在群玉中映上一映。许公子以为,如此过个数月,小人这粗石也能生些光辉来。”
卫洛这话一出,公主便哧地笑了起来。不止是她在发笑,连那几个宫婢也一并掩嘴轻笑。
公主格格笑了几声后,大眼睛再次一弯,半个月弦儿透出来的波光带上了一抹善意。她打量着卫洛,嘻嘻说道:“小儿言语可喜,果然不是俗类。”
卫洛苦着脸,低着头没有回话,她在心中暗暗忖道:你大小姐喜怒无常,我还真怕你发现我真是俗人,便把我拖出去给杀了呢!
公主这个时候,显然对卫洛产生兴趣了,她抿着嘴,笑得好不欢畅地说道:“那以你之见,你实是粗石还是碧玉?”
卫洛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她刚才可是说得很清楚了,自己就是一块粗石,这公主是假装没有听懂啊。
卫洛苦巴着脸,讷讷的,无比老实地说道:“有时小人以为自己是石,有时又以为自己是玉。自从公子令小人书房为厮后,小人觉得自己是玉的时候多了些。”
“格格格格……”
又是一阵欢笑声传来。
公主眯着眼,一边清脆地笑着一边审视着卫洛。她的目光很有点尖锐,使得卫洛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她盯着卫洛,忽然凑近她嘻嘻笑道:“小儿,这般凑近你,怎觉得你吐气清新,好好闻也?”
卫洛听到这里,心陡然一提,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急跳起来。
公主又围着卫洛转了转,来到她背后时,她摇头说道:“小人身小骨细,双眼如波,若不是皮肤粗黑,颇类处子也。”
公主朝着她仔细打量了半晌后,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卫洛的手。抓着卫洛的手捏了捏,公主奇道:“咦,怎地此手也是软而细,温而绵,仿若佳人?”
这一下,卫洛更是冷汗涔涔了,她甚至可以听到背心的汗水哗哗流动的欢响声。自改扮以来,卫洛对自己的易容是一天比一天有信心,可是此刻她却体会到了一种极致的慌乱。
公主抓着卫洛的双手,又摸又捏了好一会后,又命令道:“抬起头来!”
卫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她此时眉目低敛,一脸平静无波。
公主将头凑到离她只有不到一尺处,细细瞅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直瞅了她好一会,忽然一笑,这一笑当真是无比神秘,令得卫洛好生胆战心惊。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五十四章又升职也
就在卫洛心都提到了嗓子口时,这公主却离开了她,笑道:“且行!”
卫洛连忙应诺,低着头,老实地跟在她的身后向书房方面走去。
不一会功夫,一行人便来到了书房门口。公主一来到这里,圆润明亮的脸上便容光焕发,她绽开一朵极为灿烂的笑容,把珠帘一掀,蹦跳着跑了进去。透过珠帘,卫洛可以看到她径直跑到泾陵公子身边,扯着他的衣袖,腻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笑得宛如春花。
泾陵公子听着听着,抬头看向卫洛,他那子夜般神秘的双眸流露出一抹若有所思,嘴角微勾隐有笑意。卫洛一对上他这个表情,便迅速地低下头去:公主向泾陵公子说的,正是自己刚才与她的对话。早在开口的时候,卫洛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刻。
不过,卫洛还是很紧张,刚才那公主对自己又摸又嗅的,特别是最后朝自己的那一笑,想想就令人觉得诡异,也不知她是不是识穿了自己的易容?或怀疑了什么?
公主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声,勾起泾陵公子的手臂,饱满的胸脯朝着他拼命地蹭着,笑声格外清脆宛如银铃,“八兄真好眼光,此儿真是有趣!”
泾陵公子淡淡笑着,抬头盯向门帘,喊道:“进来!”
卫洛轻应一声,低着头走了进去。他虽然没有道名喊姓,可这门外数人,能够资格进书房的只有她了。
卫洛轻步走到泾陵公子左侧,深深一揖,恭敬地叫道:“卫洛见过公子。”
泾陵公子抬眸看向她,那宛有实质的目光流露出的无形压迫,令得卫洛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啊颤,跳啊跳。这心跳有点乱,使得她的胸口都闷痛了。
看着她,泾陵公子浅笑道:“粗石?卫洛眼中,我是何物,公主又是何物?”
卫洛一怔。
他居然问自己,在自己的眼中,他可比什么东西,公主可比什么东西。这,可不像是一向自信威严的泾陵公子所应该问的话。
卫洛虽然摸不清头脑,还在老老实实双手一叉,清声回道:“公子尊贵非凡,自是天上龙,公主貌美无比,当是天上凤。”
这个回答着实中规中矩,应当不会错吧?
泾陵公子得到这个回答后,显然并不满意,他盯着她,注意到她放在腿边的小手颤啊颤的,笑了笑,又问道:“小儿为人傲岸,因何惧我至斯?”
卫洛一怔:我平素为人傲岸了?
她眨了眨眼,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哪个地方表现得傲岸了。她不知道她从骨子里流露出的,人人平等,至少自己平等于任何权贵的思想,已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她的行为。
卫洛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她小心地回道:“公子有雷霆之威,小人怯之!”
这个马屁,应该拍得可以吧?
卫洛刚这么想着,泾陵公子已冷冷地说道:“言不实也!”
他说得很淡,虽然冷,语气却如平常说话一般。这么平常的,简单的语调,却如惊雷一般,炸得卫洛眼睛一黑,冷汗从背心,从额头,从耳后哗哗地直下,不过片刻,她的深衣已被汗透,心脏的跳动已到达了极限。
卫洛向后倒退一下,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向他求饶。
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她,盯着她的慌乱,不安,目光如有实质,层层威压罩于她的身上,丝毫不放松!
这个时候,那公主已双手放在膝上,老实地跪坐在一侧,有点紧张,也有点快意地看着卫洛,等着她的反应。
极度的恐慌中,心脏一抽一抽地急促运动中,卫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再次向后退出一步,这一步比起刚才那步,却稳定了太多,也从容了太多。
卫洛没有注意到,看到这一幕,泾陵公子唇角再次勾起,连那公主也身子微倾,有点错愕地看着卫洛——泾陵公子之威,平常权贵都受不起,何况一卑微小儿?再说,现在泾陵公子还是刻意施威的,只怕整个晋国,除了父侯之外,其他的公子见到了也会腿软。
卫洛又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退出第三步。
退下这一步后,她已恢复了从容。卫洛深深一揖,朗声说道:“雨露雷霆,皆是天威。公子一颦一怒,于我亦是天威。公子威承上天,惧之者众,岂能责洛言语不实?”
我把你比做上苍,把你的喜怒比作上天的雨露雷霆,这样的奉承,你应该听了很是欢喜,很是得意吧?
再说,如泾陵公子这样威仪天生,应该害怕的人不少,自己不可能是这方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卫洛暗暗想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清脆地续道:“小人乃卑贱之辈,亦渴近公子而得富贵。奈心胆实小,一近公子则惶恐不胜,战战兢兢不似往日。小人实惧长此以往,终因胆小误事,自陷死地。”
她这番话说得很清楚,她胆子小,一靠近泾陵公子便举止失常,很害怕这样下去会做错事导致自己丢了性命。因此才会对泾陵公子有躲避害怕的举止,这样说,应该让他满意了吧?嘿,我这样说了,说不定他一听觉得有理,便把我弄到离他远远的地方去。
卫洛低着头,老实地等着泾陵公子的反应。
半晌,泾陵公子终于‘恩’了一声,卫洛眼巴巴地倾听着,期待着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温声说道:“善。小儿虽不起眼,却知进知退,知能与不能。自即日起,”
卫洛听到这里,双耳刷地竖起,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了。
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徐徐传来,“卫洛为我贴身之厮,起居相随可也!”
“砰——”
什么叫大起大落?这就是!
什么叫从云端上摔下?这就是!
什么叫痛不欲生?这就是!
在强烈的反差下,卫洛再也坚持不住,“砰”地一声,以ρi股朝下一墩愣的姿势重重地摔倒在地。
巨响中,众人嗖嗖地转头看来,泾陵公子也是,当他看到卫洛一ρi股坐在地上,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副晕晕傻傻,双眼发直眼神呆楞,偏那嘴角连连抽动分明痛不欲生时,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浑厚响亮的笑声在殿内不断传荡开来。
泾陵公子这一笑,令得众人再次嗖嗖转头,错愕地看向他——这位公子虽然喜笑,却是假笑居多,哪有笑得这么开怀的时候?那公主更是怔怔地看着她的八兄,半晌都移不开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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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晋都新田第五十五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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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眼镜的话,这时应该是一地碎片!
那公主张着丰润的唇,半天半天动弹不得。
卫洛也是,她呆若木鸡地任由泾陵公子牵着自己的手站起,呆若木鸡的近距离的对上他俊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容,再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何以痴痴望我?”
鬼痴痴望你!
听到这句调笑的话,卫洛那成了浆糊的大脑有了反应了。她连忙手一抽收了回来,收回之后,她还反射性地在麻衣上拭了拭手——浑然忘记了此时的她是在古代,而对面的美男是泾陵!
卫洛的手才擦了一下,便怔住了。
她的身周,传来了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所有人都双眼瞪得不能再大,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
卫洛也傻了,她不知道,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离谱,这么不知死活的动作来!
因此,她也张着小嘴,傻呼呼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后,便缓慢而坚定地对上泾陵公子的脸,一脸视死如归状!
蓦地,又是一阵大笑声传来!
大笑的人正是泾陵公子,他双手一合,笑得前俯后仰。
他居然笑了!
一阵错愕后,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为卫洛松了一口气。卫洛也是低低地吐出一口长气来。
就在这时,泾陵公子的笑声突然一收!
这真是变脸如变天。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俊美深刻的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卫洛。
不过这时卫洛已不慌张了,她刚才已连死的准备都做了,自然慌乱不起来。
正在他冷眼盯着卫洛,将要开口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有点急促,引得众人都转头看向门外。
不一会,一个贤士出现在门口处,来人双手一叉,朗声叫道:“公子,君侯急请!”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再也不看卫洛一眼,转身便向外面走去。他刚走到门口,一阵宫女便围了上来,忙着给他戴冠换袍服。
被冷落的卫洛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力地想道:是要我死还是要我活,你好在临走之前也吱一声呀!就这么走了,我心悬着慌!
卫洛很是无力,很是垂头丧气,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她一直是战战兢兢,步步小心的,一直以为自己够谨慎的,可是,在最重要的时候,面对最不能得罪的人的时候,她却因为前世时,做为长得不错的少女的一个习惯动作给惹下了祸根。
这时,房中的每一个人都以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卫洛,直到她们走得远了,卫洛才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走了出来。
卫洛现在等于是吊着了,本来她是书房小厮的,刚才已被泾陵公子变成了他的贴身小厮,然后现在又是待死之人。卫洛转来转去,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了。
关于泾陵公子的事都是大事,不过一个时辰,一府之人都知道了卫洛得罪了公子,因此在他们看来,卫洛已是死人,对于一个死人,自是不会有人再去为难,再让她干活了。
卫洛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到了晚餐时又没有胃口,眼看太阳要下山了,她才记起自己还没有睡觉的地方呢。想了想,她觉得这个时候,怕是没有人会愿意给自己安排的——将死之人,还睡个啥?
因此,她又转悠了一会,便提步向素所在的地方走去。至少那里还有她的安身之所。
当卫洛失魂落魄地来到房门口时,石床上素的衣服与自己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的。卫洛皱了皱眉,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房间有点空荡荡的。
把房门关上,卫洛倒在床上望着外面的一片碧绿发着呆。她脑子空空如也,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飞快,最后一道晚霞也沉入了地平线,火把络绎燃起,照得天地火红一片。
素没有回来。
卫洛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晚餐应该结束了,天都要黑了,素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想到白天的事,卫洛心中一紧,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三等食客的书房外,书房里外火把熊熊,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卫洛瞅了瞅,终于看到了与他们身份相同的书房杂役。
她连忙向那杂役走去。
她才走了几步,那杂役便发现了她的动作,转头向她看来。他看着卫洛,突然向后退出几步,紧接着,他身子一转,急急地向书房中蹿去!
他居然在躲避自己!还躲得如此明显!
不止是他,周围的杂役也罢,食客也罢,看向卫洛的眼神已是看死人一样。
卫洛脚步一刹!
她突然想道:是了,我现在等于是待罪之身,与我接触是没有好处的。不管如何,素的处境不会比我更惨,我就不要给他添乱了。
卫洛想到这里,又向那房间走回。她虽然不想给素添麻烦,却也不是圣人,不会让自己露宿一晚。如果明天就是死期,那也不能表现得太过落魄。哼,好在自己这个肉体还是一位公主呢,气势上可不能输了人。
卫洛又回到那房间中,她没有心情练剑,也没有心情再抹身。脱了草鞋便倒在床上躺尸。
也不知发呆了多久,卫洛竟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外面火把还在腾腾地燃烧,远处笙歌不绝。她连忙转过头看向另一侧——为什么素还没有回来?
卫洛呆呆地坐在床头,几次准备出去寻找素,却又想到无从找到而作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渐渐的,火把络绎扑灭,渐渐的,笙歌散尽,渐渐的,人声不再。
月上中天了!
三更天了!
素还没有回来!
这一晚,卫洛一直坐在床上望着房门,可是,素却一直没有回来。
晨光浮出时,卫洛伸手揉搓着酸涩的双眼,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天一亮,我就去找素。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五十六章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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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洛的期盼中,天一丝一丝的明亮起来。
几乎一夜无眠,卫洛的眼睛十分酸涩,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当然,真正令她疲惫的却是对素的担心,对自己的担心。
天亮了,杂役们都开始清扫庭院了。与昨晚一样,凡是卫洛经过的地方,那是人人侧目,远远躲避。
纵是躲避,卫洛仍然一副没有看到的模样,大步向一个认识的杂役走去。她紧跟在那少年身后,见他越走越快,急急出声叫道:“鸥,可知素在何处?”
鸥头也不回,胡乱地摇着头说道:“昨日下午他便不见了,我亦不知他在何处。”卫洛脚步一刹,鸥悄悄瞟了她一眼,见她没有跟上,连忙脚下加油,逃之夭夭。
卫洛低着头想了想,转身又向别的杂役走去。
这一路来,她逮上了十几个杂役,却无一人知道素的去向,她甚至斗胆问了一个三等食客,亦没有问出素在哪里。同时,卫洛突然发现,那被她和素抓起来的美少年也不见了踪影,那剑客亦是有人在问起行踪。
惴惴不安中,卫洛慢步向主院方向走去。
她刚转到那片桃花林,还没有上石桥时,迎面急急地走来几个剑客,一个侍婢,还有几个打扮不似府中人的绸衣剑客。
卫洛还在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那些人却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同时,那侍婢尖锐地声音传来,“此儿便是眉姬车队之人!”
语气很不善。
卫洛连忙抬起头来,那侍婢有点眼熟,是了,昨日她便跟在那公主身后,那几个剑客也是她见过的府中之人。
卫洛刚一抬头,那几个外府来的剑客便同时脚步加速。他们‘蹬蹬蹬’几步走到卫洛面前,一剑客下巴微抬地喝道:“带走!”
喝声一起,两个剑客便同时上前一步,伸手抓向卫洛的手臂。
卫洛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扣住了自己的手臂。她嘴唇颤了几下,眼睛瞟到那侍婢,突然记得她刚才的话中提到了‘眉姬’?
卫洛一凛,转头看向一圆脸,面相和善一些的剑客,问道:“何事扣我?”
那剑客瞟了她一眼,见她如此年纪小,表情和缓了些,轻叹道:“昨晚,眉姬车队中有几剑师刺杀齐侯太子。”
啊?
卫洛双眼睁得老大。
一时之间,她还没有反应这件事与自己何干。
几个剑客推着卫洛向前走去,卫洛踉跄了一步,这才反应过来:是诛连!眉大家虽说平素看起来风光,可她不过是一个歌姬。她属下的剑师居然敢在晋都新田刺杀齐国太子,这可是政治事件,这事情可闹得太大了!
卫洛倒抽了一口气,她刚才还以为是泾陵公子派人来找自己麻烦,万万料不到竟然牵扯到了政治事件上。
卫洛嘴唇颤抖了一下,声音却依然平稳,她眼巴巴地看着那圆脸剑客,低声问道:“齐太子死了?”
“否!”
没死?卫洛心中大喜。
她双眼放光,眼巴巴地看着那剑客,急急地说道:“太子无事,我又是眉姬赐予泾陵公子之人,怎能扣我?”
那圆脸剑客摇了摇头,望着一脸希翼的卫洛说道:“刺杀太子之首,名唤高轶!听闻此人与你素识?”他盯着卫洛瞪大的双眼,怜悯地说道:“凡车队之人,皆已获罪!你虽是泾陵公子之人,听闻不为公子所容,我等方上府擒拿。”
圆脸剑客刚说到这里,他身边的那个魁梧大汉已低声喝道:“闭咀!”
圆脸剑客显然对他有点畏惧,连忙闭紧了嘴,他转过脸去,不再看向卫洛眼巴巴的,可怜兮兮的目光。
卫洛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走去。
这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高轶联合几个剑师去刺杀齐太子,齐太子没死,整个车队的人却因此获罪被抓。自己本来是送给了泾陵公子的人,可惜的是,昨天已得罪了泾陵公子,所以自己也被牵连了。
想到这里,卫洛暗暗忖道:也不知高轶逃走了没?希望,希望他平安逃脱了,哎。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突然软声问道:“我之罪,将刑否?死期将至否?”
她的声音低软,带着惶恐不安。那圆脸剑客忍不住又回道:“杀你何益?不过贬为奴矣。”
原来并不是死罪啊,只是变成了奴隶。
一时之间,卫洛也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更加惶恐了。
几个剑客推着她出了泾陵公子府,来到一辆驴车前,一人把她用绳子捆了捆,顺手朝车上一扔,任她像一团粽子一样滚了个头朝下,便赶着驴向晋宫方向驶去。
卫洛双手从后反剪,双手虽然动弹不得,双脚却无碍,身子和头部也无碍,在驴车的颠覆中,她慢慢地转过头颅,摆正身子。
她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几个策马而行的剑客,他们时不时地回头看卫洛一眼,见这小儿姿势一摆正便一动不动,并没有逃跑的打算后,也就没有理会。
街道上行人无数,驴车慢腾腾地从街道中驶过时,卫洛年轻幼稚的小脸被众人频频注目。隐约中,不时有人叹道:“小儿可叹!”
“又有一奴矣。”
“莫不也是眉姬队中人?此儿貌拙,怕不能被权贵选中。”
“然,只怕会成修陵徒。”
“眉姬队中美姬童男无数,咄,我新田权贵又可恣意挑选艳奴了。”
“吁——此等美事,恨不得月月皆有。”
“哈哈哈哈。”
卫洛低着头,任由长发披垂在脸上,她静静地侧耳倾听着四周的议论声。从这些声音中可以得知,自己这个长相不好的小儿,很有可能会发配去修建陵墓。至于车队中长得漂亮的少年少女,则是权贵们主要挑选的对象。
那眉大家这么美,她行走诸国这么长时间也安然无事,一定有权贵在后面撑腰的,她和几个主要人物是不会吃大亏的。真正惨的,是如自己这样处于车队底层的小喽罗。
这时刻,卫洛突然想到了素,他自昨天下午便消失了,而高轶等人行刺杀之事是昨晚发生的,希望他好运地逃过了这一劫。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五十七章石房
“砰”地一声,卫洛被踢进了一间巨大的石房!她脚步踉跄地向前冲去,一抬头便对上无数双熟悉的目光。
正在这时,石门‘吱吱滋滋’一声,被关了起来。石门一关,卫洛眼前便是一暗,只有丝丝光亮从门穿缝中透进来。
巨大的石头房子中已足足堆了数百人,哭泣求饶声不绝于耳。
卫洛头一转,便看到了同样缩在角落里的圆脸十七等人。
她再次转过头,在人群中寻找起素来。
这个时候,显然每一个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那些衣着华丽,长相秀美的少年少女最为镇定:他们本来便是做为礼物存在的,现在不过是再一次会转手而已。
真正慌乱的,是十六姑娘,占夷等车队的中层人员。他们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一步,可以恣意地享受一些以前贫贱时无缘享受的,可这事一出,他们又没有相貌被贵人们看中,唯一的下场只是贬为奴隶,不是建陵墓,便是修长城修宫殿,从此后命不由已,绸衣脱尽只以麻衣裹体,食中无粟只以树根糠饼为生,用不了一二年便被折腾而死,尸骨抛于荒野中。
全场三百人中,除了那二百来个童男Chu女,如那些剑客和强壮的杂役,还可能被补充到军队中。其余的多会是这一下场,如卫洛便是。
卫洛看到现在,已确定人群中确实没有素,也没有眉大家和她身边的那些艳姬,看来,不管处于什么情势下,她们还是可以侥幸得存的,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之时。
咦,怎么也不见了成奚?
人群中,十六姑娘已形如疯狂,那幼嫩的声音此时正在尖利的嚎哭着,披头散发如疯如癫,在她的旁边,占夷也是脸色灰败,他嘴唇青白着,双眼无神的,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身边的石壁,目光中的绝望已是越来越浓烈。
随着号哭声越来越响,空气中渐渐添了一些屎尿的臭气。‘砰砰砰砰’声响起,卫洛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地位与十六姑娘相等的妇人正以头叩地,口里念念有词,竟似是真疯了。
卫洛才看了几眼,便看得心中发堵,她慢慢地退到一侧墙壁处,低着头,悄悄地用手摸了摸袖口。
那袖口里有她所剩下的十几个刀币,这没什么,真正令卫洛心安的,却是藏在那里面的木剑。
卫洛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感激自己的坚持。只要有了剑术,在任何处境中她便有了一分胜算。虽然只有一分,却好在是个希望。
吵嚷声哭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从卫洛后,牢房中再也没有投人进来。同时,他们也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外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半个守卫进来看一眼,左右看去,都是被封得死死的石窗,石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洛低眉敛目,沉静地按着呼吸之法吐纳着,渐渐的,外面的吵嚷已不再影响她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砰’地一声巨响,却是一人以头撞石的声音,伴随那声音的,便是漫天散天的血腥味,显然,有人自杀了。
卫洛依然没有抬眼,她正处于一片空明当中。
接着,后面又络绎有人自尽,渐渐的,血腥和臭气充塞在整个石房中。
一直没有守卫出现。
到得后面,众人渐渐麻木起来,哭嚎声因此也小了许多,最主要的是,那些大哭的人嗓子都哭哑了,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嘶泣着。
本来便阴暗的石室中渐渐黑沉起来,时间到了傍晚了,可是依然没有人送吃食来。
渐渐的,灯火燃起,外面响起了沉沉的,参差不齐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传来,石房中所有人都是一惊,齐齐地抬起头来,特别是那些童男Chu女,更是脸露欢喜期待之色,看来,他们在这地方呆得怕了。
卫洛也收住呼吸,慢慢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便看到对面的石壁上一片飞溅的血!地上的血早已凝结,凝结的血泊中,躺着一具尸体。这是一个青年,一个卫洛所熟悉的人,他二十五六岁,脸色苍白,脸孔狭长皮肤微黑,正是占夷。
卫洛看了一眼占夷的尸体,连忙转过头去。这一转头间,她的眼角再次瞟到了四五具同样倒毙当场的尸体。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不一会,‘吱吱滋滋’石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那石门一开,众人眼前便是一亮。
卫洛反射性地眯起双眼,当她再睁开眼时,便看到门外燃起了无数火把,火把中,一众身着华服的贵人与他们的马车若隐若现。
站在门外的,是十来个剑客和一些军士。那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肥胖的贤士刚迎面赶上,便脚步急急地一顿,伸手捂上了嘴鼻。
他捂着嘴,大手连连挥动,厉喝道:“把死人全部拖出扔了!把童男Chu女们赶出来。”
这人喝声一出,众童男Chu女同时发出了一声欢喜地呼叫。
几个剑客走了进来,抬着几具尸体走了出去。他们前脚刚一出门,众童男Chu女便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欢喜地跟在他们身后向外走去。
石房中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羡慕地看着这一群美少年美少女。
众童男Chu女一离开,众人还在眼巴巴望着时,却见两个剑客上前,一左一右推着石门一合。‘吱吱滋滋’声中,石门再次关拢,石房中一暗。
石门刚关,一阵尖利的叫声便响了起来,却是十六姑娘扑了上去,她用力地敲打着石门,三不两下便砸得肥黑的小手血淋淋的,她却没有半点感觉,扯着嗓子尖嚎道:“我乃眉姬表亲!我乃眉姬表亲,要她救我!要她救我!”
这嚎声一出,石屋中不少有都在摇头:眉姬自身难保,怎么会记得你这个表亲?
不过,十六姑娘这一尖叫后,居然也有四五个人得到了提醒,他们也一齐扑了上去,对着石门又打又砸,尖声求救,他们所说的内容与十六姑娘大同小异,也都是眉姬的家乡人,族亲啥的。
这般吵闹一直沿续到了半晚。
浑浑噩噩中,卫洛只是静静地练着自己的呼吸之法。倒不是这么一会功夫她能练出个什么名堂来。只是卫洛不想让自己失常,不想让自己被周围的疯狂绝望所传染而已。
第二天了。
依然没有人来送早餐。
到了晚餐时,终于石门被打开。不过来人并不是送吃食的,而是来提人的。二十个剑客一入门,便把上了三十岁,算是中老年的众人给提了出去。
到得入夜时分,石门第三次打开,又进来了一伙剑客,这些剑客却把队伍中剩下的女人,如十六姑娘等都拎了出去。
那些人一走,剩下的便尽是一些年青力壮之人的男人了,当然,这其中还混有卫洛这么一个小儿。一直来,她都站在最角落处,很不显眼,也没有动静传出,仿佛不存在一般,也不知那些提人的人是漏掉了她还是啥的。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石房中只剩下百人不到了,这些人中多是剑客,也有几十个杂工。卫洛这个时候都没有办法再练吐纳之法,她只觉得,石房的人少了,每个人的呼吸反而沉重了,连空气都开始凝滞。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到这脚步声,一众男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大门——终于轮到他们了。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五十八章不得不表现的卫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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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滋滋’
刺耳的石门移动声中,众人眼前一亮。
火把光中,一个声音传来,“全赶出来!”
不过,剑客们多是有威严之人,也不用他们赶,这声一出,便有人拂了拂衣摆,施施然走出。
剑客们走得差不多了,杂役们也七倒八歪地跟上,卫洛提步跟在剑客与杂役之间走了出去。
熊熊燃烧的火把中,好几双目光扫过了卫洛,不过没有人为难——只有小儿混在其中,到时再处置不迟。
十几个手持长戈,面无表情的军士之前,站着十几个前来押送的剑客。这些剑客看着同样身为剑客的车队诸人,有点物伤其类,表情也缓和感慨起来。
不用他们强迫,便有剑师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众人整齐地排成一队,也不用吩咐地顺着石子路,顺着树荫两侧燃烧的火把丛向前走去。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一个广场中。
这广场很大,很热闹。上千个火把把天地照得一片空明,宛如白昼。温暖的春风下,地面上铺着锦锻,锦锻上铺着塌几。而贵人们,以男子居左,女子居右的排成两排,正跪坐在塌几上欢声谈笑。
离塌几足有百米的地方,燃烧着二三十堆火焰,熊熊腾空的火光中,十几只整羊正在其上翻烧,黄灿灿的油光,浓郁的肉食香充塞在空气中。令得饿了两天的众人频频咽着口水,肚中雷鸣阵阵,一个个眼冒绿光,直直地盯着那些羊肉。
在两排塌几,贵人和贵女的中间,每隔一二米,便单膝跪着一个美丽的,半祼着上身,双|乳红樱颤颤的涂着脂粉的明艳少女。
少女们跪得很整齐,三四十人排成一线,形成了独特的美丽的风景。
这些少女双手向上捧起,举在掌中的是半截竹筒。塌几排了五十米远,这些与塌几齐平,被少女们举在头顶的竹筒也就排了五十米远。
巨大的竹筒管中,流淌着金黄的酒水,时不时地有贵人走过来,一只手抚摸揉捻着少女的脸蛋,双|乳,一只手拿起酒杯在竹筒里盛酒。
饶是贵人们的动作再猬亵,少女也不敢动一下。任何一个人动了,便会导致这拼凑而成的,长达四五十米的竹筒管断裂,导致竹筒里面的酒水全部洒地——到那时,她们的性命可不够赔的。
这种流行于晋国上层的游戏卫洛已听过,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酒溪。串竹为溪,以酒为泉,是为酒溪。
贵人们的正前方,离他们约有十步之处也有一排塌几,几上酒肉留香,不过空荡荡的没有人在。也不知是给主持这宴会的主人留的,还是给晋侯留的?
卫洛仔细一看,东西南北四个角落,居然都有成堆成堆的人,再仔细一看,这些人居然都是一些Chu女童男,或高大的剑客,再一看,卫洛隐隐从西侧角中发现了几个眼熟的人。这几人都是车队里的,只是长得不特别出挑而已。
清咳了一声,那个从石房中把他们提出来的肥胖的贤士上前一步,他冲着众贵人一叉手,谄着笑大声说道:“各位阁下,场中四角连合这些剑客杂役都是罪奴,如有哪位阁下看中了,派人领去可也。”
他说到这里,右手一挥。
随着他的手势挥动,位于东侧角的那队Chu女被推掇着走了过来。
Chu女走在众塌几之前,置身于明亮之极的灯火下,五官皮肤纤毫毕现。卫洛看了看,发现与西侧角的Chu女一样,相貌特别出挑的几乎没有,大多只是清秀,只是中上之姿。
Chu女们走近时,坐在最前面的那些贵人懒洋洋的,瞟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他们手,大多还放在手捧酒溪的美女们身上——看着她们在自己的畏亵之下颤抖不已,却又因为顾虑到头顶的酒溪而不敢稍有动作,这种乐趣显然胜过了眼前的Chu女们。
直过了一会,才有坐在后面的二个贵人懒洋洋地指了指,把这一伙Chu女分走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三四人。剩下的Chu女被人带着,领到了卫洛他们的队列中。
选完了东侧角的,便轮到了南侧角的。
位于南侧角的是一些童男,这些童男与Chu女们一样,特别出挑的已经没有,剩下的要么高大了一些,要么面目开始显出男人的硬气,要么皮肤粗黑了。
也是几个位于塌几后面的贵人随手要了后,剩下的五六个童男被带到了卫洛那一队中。
接着是西侧角。
西侧角中有Chu女也有童男,都是卫洛眼熟的车队中人,长相出挑的,卫洛印象深些的都不在这里。
经过一轮挑选后,剩下的几人照例也归于了卫洛这一队。
接着是北侧角,北侧角也是Chu女混合童男。
约摸半个小时,那些单膝跪着,双手捧着酒筒的少女们开始有点摇晃不稳时,那肥胖贤士手一挥,谄声笑传出,“各位阁下,这最后一队中,有不少是剑师,还有强壮的杂役。诸位如有中意,尽管拿用,没有被阁下们选中的,将处为工奴。”
在他朗朗的笑声中,卫洛等人被剑客们压了过来。
他们一来到贵人的前方,便被后方的长戈挑开,重新列队。不一会,百多个人便按剑师,杂役,Chu女,童男这样排列成了四队了。
他们的队伍才排好,剑师便被被最前排的几个贵人分走。接着剑客们也被几个军士押走——他们是晋侯派来挑选军士的。
剑客们这一走,混在杂役中的卫洛已被推挤到了前排。
火把熊熊,天地间明彻无比。
杂役们一站出,贵人中便传来一声少女的轻咦,那贵女手指着卫洛,惊讶地问道:“如此黑丑小儿,怎地也在挑选之列?”
那贵女的话,引得众贵人齐刷刷地抬头向卫洛看来,顿时,他们都皱起了眉头,卫洛警惕地发现,好些人的眼中都有了杀机。
确实,在所有人中,她是最无用最没有存在必要的——无色无才能无强壮体魄,就算做最底层的陵墓徒也是浪费粮食,因为她肯定撑不了二个月!
卫洛抬头,对上无数双如看死人一样的目光,她笑了笑,上前一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明亮无比的火把光芒中。
在卫洛的身后,那肥胖的主事者正要令人把她拖走处理,他的话还在嘴边,便诧异地看到这黑丑小儿从从容容地走了出来,还脸带微笑。他怔了怔,手扬在半空中,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卫洛拿下。
才犹豫半刻,他的手便放下了——贵人们有不少双眼一亮,显然对这黑丑小儿有了兴趣。他一转眼也看出了,队列中,就算是强壮的剑师,连饿了两天加上前途末卜也是精神萎糜,脸色灰败,眼神茫然。
只有这小儿却双眼明亮,脸色平静如常,脚步稳健,那份宛如闲庭胜步的从容和气度,的确能让人生出些许好奇。
卫洛大步走出来,她转过明亮异常的双眼,认真地看向众贵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朝前深深一揖,声音清越地说道:“小儿虽丑,却识得字,算得帐,管得书房。璧如一个铁钎,若不将之放于麻袋中,它又怎可破袋而出?”
卫洛这话一出,贵人中便有几双眼睛一亮。
卫洛抬起头,双眼明亮如星,“翩观诸位大人,长身昂昂,言词侃侃,令人一见悦之,实乃苍天眷顾之人。小儿四肢如竹节,身量似桂,远观似炭头,近睹亦可人,”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的,蓦地,贵人中传出两声少女的哧笑声。这么一带头,哧笑声是越来越大。
众贵人打量着灯火下,卫洛那又瘦又黑的小身板,再看到她那摇头晃脑地吹嘘得意样,再想到她居然夸自己‘四肢如竹,身量似桂,’明明是又瘦又小,她愣是拿清直的竹和芳香的桂来相比,把自己提高了一个等级。再听到她说什么,‘远观似炭头,近睹亦可人’,不由都是忍俊不禁了。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卫洛瞪大了眼,很严肃,很正经,下巴微抬,鼻孔朝天,很骄傲,很自信地续道,“小人亦言词侃侃,亦是苍天眷顾之人。”她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声音有点闷闷地大声说道:“只是苍天以阴阳之精眷顾小人,为小人塑体时,洒的量少了点,浓缩了些,又加了一些墨石……”
卫洛的话刚说到这里,“哈哈哈哈”大笑声震天介地响起,转眼便把她的声音都给淹没了。
笑得最欢的,还是那些贵女们,她们好不容易住了笑,再一瞅灯火下黑糊糊的卫洛,想到她所说的‘远观似炭头,’‘又加了一些墨石’,便再也忍不住支起腰又笑得前仰后俯。
这个时候,场中最辛苦的是那些掌捧酒溪的少女们,她们一个个苦忍着笑,因为忍笑忍得太苦,太久,她们娇美的脸孔都在抽搐着,扭曲着。
卫洛完美的令得那些看向自己的,带着杀意的目光转为善意后,不由长吐了一口气。不过没有人发话,她还不敢放松,因此依然抬着下巴,昂着头,很自信很张扬地摆着黑炭头的架式,任由大伙继续欣赏,继续乐呵。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五十九章和姜公主
在这个时代,识字的人很少,而拥有智慧的人更是少,拥有智慧的人,也很少把智慧表现在个人风度上。因此,时人很少见到如卫洛这种有点幽默之人。要不是实在罕见,太史公也不会为区区几个滑稽者单独开一个传记了。
大笑声中,众人看向卫洛的眼神都不同了,贵女们交头接耳,对她点评不已,坐在前面的位高权重的贵人,也有几个正眼打量着她。
不一会功夫,一贵人挥了挥手,对着那肥胖的主事者说道:“此儿善!留之。”
主事者连忙应道:“然。”
应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卫洛站到一旁去。
卫洛直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她刚提起脚,便感觉到一阵虚软无力,深吸了一口气,才使得自己稳稳地走到一旁。直到站好,她才发现自己汗出如洗了。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卫洛发现自己的汗腺特别发达,受到的惊吓更是数不胜数。她都有点怀疑,再这样下去,她心脏都会强大得如同那些杀猪不眨眼的屠夫了。
卫洛一退开,便是杂役们的处理。如这种强壮的男人,贵族们稀罕的不多,倒是来了几个军士把他们全部带走了,想来也是准备送上战场。
杂役们处理后,又是剩下的Chu女童男的处理,众贵人没有一个感兴趣的了,最后那肥胖主事挥了挥手,令人带了下去。卫洛耳尖,听到他的嘀咕声,“将养数日,售于商人可也。”
不知不觉中,场中只剩下了卫洛一人。
事实上,卫洛有点奇怪,自己不过是自嘲了一番而已,随便来个人索了去便可以了,用得着这么为难么?
她低着头,很认真地倾听着,终于,隐隐有一个声音传来,“此儿甚善!不若献之君侯以博一笑?”
送给晋侯?当他的弄臣?卫洛不由皱起了眉头,细细地思考起此事的利弊来。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粗哑中微带着尖嘶,如同刀片在石头上刮过的女声响起,“此小儿归我。”
这女声一出,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去。
卫洛也抬起头看向说话之人。
这是一个极为肥胖的妇人,不过一米五的身高,卫洛看那肉山一样的体积,估计不会少于一百六十斤。
一般而言,肥胖的人都会一副佛相,会生得慈眉善目的。可这妇人却不同,她堆满肥肉的脸庞上,生着一双细小的,只有一线的小眼睛,那小眼睛看向卫洛时,不知为什么竟令她打了一个寒颤。
而且,妇人这么胖,她的嘴唇却极薄,几乎没有上唇,那不说话便只有一线的嘴唇,带给人一种强烈的戾气和狠毒。
卫洛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很感觉到不安。
她连忙转过眼去看向众人,这一看,她发现所有的贵人都不吭声了,那几个刚才还对自己颇有善意的贵人,对上她的目光是更是怀有同情和怜悯。
卫洛的心一沉。
那妇人说了那句话后,转头看向卫洛身后的肥胖主事。卫洛一看他要开口应承,心下一紧,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上前一步,冲那妇人叉手一笑,准备开口。
她的嘴刚张开,妇人便阴戾地扫向卫洛,令得她到了嘴边的话一缩。
妇人如同猪狗一样盯着卫洛,咧了咧嘴,尖嘶地说道:“小儿,我和姜公主府可是有规矩的。第一条便是,无我许可,不可出声。”说到这里,她盯向卫洛的小身板,阴阴地说道,“妾平生最是厌恶笑得一脸傲岸,不知贵贱之辈!”
她向卫洛显现出了她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恨。
卫洛惊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和姜公主,心思电转。
和姜公主继续尖嘶地说道:“如你这等低贱之人,能入我府实是天恩。自今日起,你需随时取悦于我。我令你开口时,你需出言便能令我发笑。”
卫洛的脸色一白,一直隐忍的,老实的表情中终于现出了几分怒色。
和姜公主看到她就要愤慨而起,拂衣而去的模样,不由大是兴奋。她那高大肥厚的鼻翼开始煸动起来,还伸出红厚的大舌舔了舔嘴唇,那模样,仿佛面对的卫洛是一道美餐,一道马上就要开动的美餐。
她表现得实在太兴奋了,那样子浑然是恨不得卫洛马上就发怒。卫洛一惊,有点发青的脸色慢慢缓和起来。
和姜公主对她还能控制自己,显然更感兴趣了,她眯着本来就只有一线的小眼睛,透过那层层叠叠的肉堆,如蛇一样盯着卫洛,说道:“妾不在时,你做酒器可也。”
她那‘酒器’两字一出,她身前身后的贵女们纷纷露出厌恶的表情。卫洛还在奇怪时,和姜公主已兴致勃勃地补充道:“犯事之奴,妾喜剥开他们头颅备制酒器!
小儿可得用心了。”
用人头做酒器?
用人头做酒器!
突然之间,卫洛明白了,知道了。
她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大脑以前所末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很显然,到了这个所谓和姜公主的府中,自己是只有死路一条。
她必须想到自救的法子,必须马上想到,马上!
就在卫洛又急又慌的时候,那肥胖的主事已叉手谄笑道:“善!”
“且慢——”
他的善字才出口,卫洛已高声长喝出来。她再次上前一步,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中,静静地盯向和姜公主,声音一提,双手一叉,朗朗地说道:“回禀公主,小人实是泾陵公子府中之人,来此之前,刚被他立为贴身小厮。奈因一点小错被贼人所害,搅入了眉姬之事中。”
她朗朗地,一口气都不吐地说到这里,咧着白牙笑了笑,“为公主计,要小人入府,得先知会公子才是。”
卫洛说得很响亮,很理直气壮。她知道,到了和姜公主府中,那是生不如死,现在只有泾陵公子是她能抓住的稻草,她已别无他法,纵死也要一博了。
卫洛一言吐出,和姜公主双眼又是一眯,那几乎看不到的眼睛中,射出阴阴的绿光。
卫洛毫不相让地看着她,动也不动。
僵持了一会后,和姜公主蓦地仰头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又是干哑又是嘶厉,宛如刀刮石壁,又如破锣敲打,实是难听之极。
可令卫洛慌乱的是,她的笑声中藏着的得意,好笑。
和姜公主嘎嘎大笑着,偌大的广场中,除了她的笑声便只有风声,火把燃烧声。这时候,所有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中都宛如看死人。
卫洛的心真的沉下了。
和姜公主大笑一阵后,慢慢收住笑容,她扇了扇鼻子,缓缓说道:“泾陵何许人也?时人敢入他的府中拿你,定是你已被他所弃!小儿好大的担子,敢以泾陵诳我?”
她说到这里,又伸出肥厚的红舌头舔了舔嘴唇,打量着卫洛的双眼中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兴奋。
在脸色灰败,绝望之极的卫洛的目光中,她嘎嘎说道:“小儿如此惧我?甚好,甚好!”
“来人!”
“诺——”
“把此儿锁入府中。”
“诺。”
从黑暗的角落里,钻出了两个剑师,他们大步向卫洛走来。
卫洛的手紧紧地拢着袖中的木剑,她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想道:这样的人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我还是自刎吧!
她握着木剑柄的手,一直很稳定,很稳定,从所末有的稳定。
转眼间,两个剑客走到了卫洛身前,他们同时伸出手抓向她的肩膀。
和姜公主毒蛇般的眼光兴奋到了极点。她不断地用肥厚的红舌舔着嘴唇。
卫洛的呼吸变得缓慢下来,她慢慢地抽出了袖袋中的木剑。
就在万簌俱静,众人再无声息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唱声蓦地打破了夜空,“泾陵公子到——”
汉陵公子到!
卫洛刷地转头看向一辆缓慢驶入广场的马车,一瞬不瞬。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渴望一个人的到来!
她想也不曾想过,有一刻自己听到了泾陵公子的名字时,会这么感动,这么开怀,这么期待。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六十章泾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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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陵公子到!
卫洛刷地转头看向一辆缓慢驶入广场的马车,一瞬也不瞬!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渴望一个人的到来。
她想也不曾想过,有一刻自己听到泾陵公子的名字时,会这么感动,这么开怀,这么期待!
泾陵公子到!
所有的贵人都转过头去,齐刷刷地看向那缓缓停靠的马车。有不少贵人甚至站起身来,表情换上了一脸谄媚。
贵女们双眼放光,眼巴巴地望着那个从马车中缓步走下的人,有不少已晕红双颊。
和姜公主的表情也有了些变化,她把自己的塌几朝后朝侧方艰难地缩了缩,那肥厚得把五官淹埋了的脸上,鼻尖上开始渗出汗珠,一扫之前的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卫洛只是一转眼,便发现在场所有的人都带上了一分畏惧。
在所有贵人都在向阴暗处缩起时,卫洛没有后退,后而前进一步,让自己完全地暴露在灯火中。
黑暗中,一身黑色袍服镶着金边的泾陵公子缓步走来,让人惊异的是,他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个随从,一个剑客!
望着那个由暗转明,显得高大威严无比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卫洛已是一脸热切,一脸希翼。
不一会,泾陵公子施施然地出现在灯火中,在众塌几的五十米处站定。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贵人都站了起来,那个和姜公主一时不慎,在挣扎着站起的时候向前一扑,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黑暗中冲出的两个剑客架住了她,帮助她稳稳地站好了。
贵人们站好后,同时低头,叉手,朗声谄笑,“见过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雕刻般的脸孔上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见众人行礼,他略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
他大步走到众塌几之前的主座上,然后,在最中央的空塌上施施然坐好。
直到他坐好了,众贵人才络绎坐起,一个个ρi股半侧,表情恭敬。
泾陵公子深如子夜的双眸静静扫过众人,双手略略扶膝,上身微正,转向卫洛,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
他这是示意自己开口!
也不知为什么,卫洛就是明白了他这一眼的意思。
她连忙退后三步,向前单膝跪地,双手一叉,低头朗声说道:“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
泾陵公子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抚上几上的酒斟,道:“言。”
卫洛昂起头来,她双眼炯亮地对上泾陵公子俊美的脸,朗声说道:“小人虽卑,却是他人赠给公子,亦得公子许以事务之人!于此,小人已是公子之奴!身为公子之奴,怎可被他人轻易拘出,任意作践?”
卫洛朗朗地说到这里,明亮的,水波荡漾的双眸中飞快地掩过一抹狡黠,她声音一提,厉声说道:“公子以威立于天下,世人闻之无不赞服!却不知自何时起,他人却能自由出入公子府中,对公子之人任拘任杀?”
卫洛这话是朗朗说出,声音传出后,在空荡的广场中引起回音阵阵。
众贵人齐刷刷地哑口无言,那小心地佝偻着身子站在泾陵公子身后的肥胖主事,已汗透衣袍,那和姜公主亦是脸色发青。
卫洛这是赤祼祼地挑拔离间!她在所有人面前质疑泾陵公子的威信,她在逼着泾陵公子为自己出头,救自己脱离和姜那毒妇之手!
是的,她是在逼。
泾陵公子刚才瞟来的那一眼,不知为什么,卫洛清楚地感觉到,他是在向自己暗示,要自己向他求救,求饶。可是,卫洛却不想这样。
因为她不能冒险,她不能寄望于泾陵公子的仁慈!这事关生死,她要用最妥当,最有效的手段!
她知道,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中,在上百贵人当中,泾陵公子的颜面尊严会大过一切,因此,自己质疑就算令得他不满,他也不得不为自己出头。
卫洛一句话说完,腰背挺得笔直,双眼炯炯地与泾陵公子对视。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看着她,懒洋洋地看着。
在一片安静得连呼吸都在压抑的气氛中,他终于缓缓开了口,“善。”
他认了!
卫洛低低地吁了一口气,她再也硬撑不下去,连忙头一低,身子向前一伏,五体投地,无比恭敬的朗声说道:“公子英明!”
泾陵公子看着她伏在自己脚前的后脑勺,淡淡地说道:“跪着吧!”
“诺!”
卫洛低低地应了后,便一动不动地继续这样五体投地地跪着。很显然,这是他的惩罚。
泾陵公子处理了卫洛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他从几上端起酒甚,慢慢品了一口。
一片安静中,他淡淡一笑,“日夜设宴,广场亦设酒溪!本公子竟是不知,我晋人已奢侈至此了!”
所有贵人都低下头去,一个个不敢对上他的双眼。
泾陵公子目光扫过酒溪宴的众Chu女,他这个动作一做,一个贵人马上颤声喝道:“撤了!速速撤了!”
众Chu女得到允许,连忙手忙脚乱地放下头上的竹筒,挣扎着站起。她们实在跪得太久,双腿早就麻木不堪,这么一急促起立,顿时摔倒的多,只听得‘砰砰叮叮’一连串的竹筒摔地声,酒水洒落声传来,转眼间,那里已凌乱不堪。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众Chu女站起来,慌乱地捡起竹筒退后了,他才淡淡地说道:“从今往后,晋地不可有酒溪!”
众贵人先是一怔,转眼同时大声应道:“诺!”
对他们来说,只有泾陵公子不发怒,取消个酒溪算不得什么。
叫完后,众贵人又齐刷刷地低下头去,一个个努力地把自己隐藏在泾陵公子看不到的暗处。
泾陵公子转过眼,缓缓的,面无表情地盯向和姜公主。
和姜公主杀人无数,狠毒非常,可她与众人一般,对上泾陵公子那平静无波的俊脸时,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排山倒海的恐慌。
不知不觉中,她颤抖起来,以和姜公主那样的体积一颤抖,顿时她身前的几都撞击得摇晃起来。
泾陵公子盯着她,终于开口了,“和姜,你乃和族人,自妹为我父侯宠姬,举族归晋也有半年吧?”
和姜公主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然。”
泾陵公子低垂着眉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几面,淡淡地说道:“这半年来,你购得童男Chu女三十,全炮烙而死,头骨做成酒器!听说二月前,你便不再喜好童男Chu女,转而喜欢有识之士了?”
和姜脸色刷地惨白,她肥厚的鼻孔连连扇动着,薄唇抽了抽,想要说什么分解的话,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在夜空中流转,在一直跪伏在地上的卫洛的头顶上流转,“你虽不敢对贤士下手,听闻奴中有识字者,你便欣然索之,已拘了七人入府,也做了酒器?”
他的声音很淡,很淡,俊美的脸上也很平和。
“叩叩叩叩……”一阵急促的牙齿相击的声音传来,却是和姜公主的牙齿在打颤。她颤着颤着,肥胖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了,只听得‘砰’地声巨响,她重重向后一倒,重重地压上了身后的几。侥幸的是,坐在她身后的贵女嫌她汗臭,隔得远了些,倒没有撞中。
泾陵公子没有抬眼,他细细地抿了一口酒水,继续平缓地说道:“和族不过蛮夷,虽拥甲三万,我泾陵只需三千军士便可尽灭。当初父侯心存仁善,不欲起杀戮,便许了你等归降。现而今,你在我新田施残暴之举,杀有识之士,令得各地贤士说我父侯如商纣!”
他的声音很平和,很平静,可是,那淡淡的,冷冷的声音,却在一片寂静中远远传出,不知为什么,众贵人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直觉得周身冰冷。
泾陵公子眼也不抬,继续说道:“士为国之基!德乃君之基!为晋计,为父侯计,我不能容你。”
他刚说到这里,感觉到死亡危机的和姜公主再也顾不得害怕了,她挣扎着爬起,尖着嗓子嚎叫道:“泾陵,你敢杀我?我妹乃君侯最爱!我弟身为太师!我和族为晋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敢杀我?”
她的声音又尖又嘶,那带着绝望和尖厉的喊声,在夜空中远远地传出,直如夜枭的啼叫。
泾陵公子没有理会,他直等到和姜公主嚎完了,才淡淡地喝道:“谁愿出手?”
他这是问满广场的贵人们!
直到这个时候起,贵人们才意识到,泾陵公子身边连一个剑客也没有,更别提军士了。
可是,他们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敢做他想。转眼间,卫洛听得七八个声音同时热切地叫道:“公子,我愿出手!”“如此毒妇,愿替公子除之!”
乱七八糟地呐喊声中,泾陵公子挥了挥手,他的手一举,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缓缓起身,淡淡说道:“父聪,枭首可也!”
众贵人的羡慕中,一跪坐在后排,二十七八岁的高瘦贵人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他双手一叉,朗声叫道:“父聪领公子命!”
卫洛怔了怔,她发现泾陵缓步走向马车了。
也不等他吩咐,她已三下并两下地爬了起来,拍干净膝盖上的灰尘,卫洛屁颠颠地向泾陵公子身后跑去。跟着他,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中。
在他们的身后,那肥胖的主事人早已瘫倒在地,软成一团。自始至终,泾陵公子都没有看他一眼,可是他知道,那小儿真是泾陵公子府中之人,这样的人,无论生死自己和自己的靠山都没有资格Сhā手。可是他们Сhā手了。因此,惩罚还在后面!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六十一章回泾陵府
卫洛屁颠屁颠地跟在泾陵公子身后,见他施施然地跨上了马车,她不由犹豫起来。
泾陵公子只是一人前来,他的身边除了一个驭夫便再无他人。卫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也上马车。
上马车吧,说实话,她的心虚着呢,一见泾陵公子她的心就乱得慌。
可不跟上马车吧,这么乌漆抹黑的,而且这地方离泾陵公子府还不知多远,以她的小身板,不会跟丢吧?
卫洛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反正表现也表现了,得罪也得罪了,干脆上去得了。
想到这里,她的手攀上开始启动的马车车辕,纵身跳了上去。
车厢很大,泾陵公子正靠在塌上,双眼似闭非闭地养神,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卫洛地到来。
卫洛挂在脸上的谄笑,他居然也没有看到。
嘿嘿两声,见没有人理会,卫洛连忙跨上两步,在车厢的角落处盘膝坐下。
马车缓缓驶动。
卫洛老实地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只当自己是只老鼠,是根木头一样呆在角落里。饶是如此,这不大的空间中却充塞着泾陵公子身上的体息,以及威严!这气息和威严从卫洛的呼吸间,眼睛处,耳孔里,一丝丝地渗到她的心脏处,令得她不由自主地更缩小几分,只差没有把自己和头和脚地抱成一团成粽子状。
正在卫洛努力地把自己缩小成一只灰老鼠时,泾陵公子动了动,那西西索索的衣袍拂动声一传来,便令得卫洛一惊,下意识地先在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再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却又对上泾陵公子双眼微闭的冷脸,他依然瞟也不瞟卫洛一眼。
这张脸俊是俊到了极点,威煞之气也到了极点,卫洛只是看了一眼,便连忙低下头,开始不安起来:也不知啥时开始秋后算帐?
不过,这番从生死场中经过两回后,她已觉得泾陵公子没那么可怕了。就算明知他要算帐,他会处置自己,卫洛也没有以前那么紧张。
可是,不知为何,卫洛真地觉得小小的车厢中,到处弥漫着他浓烈的雄性气息!浓烈得那气息顺着每一个毛孔,逼入她的心脏处,令得她心慌意乱。
卫洛忍不住又向车厢角处缩了缩,她努力把自己抱成一团,百忙中还不忘想道:泾陵公子之俊,世上罕见。我就算现在终于发现他的俊了,那也是正常事,我毕竟是一个正常的怀春少女嘛。
果然,卫洛这么自愉自乐地一想,心中顿时一松。
正当她轻松了少许,心脏的跳动也开始变得规律时,泾陵公子低沉地声音传来,“小儿好胆!”
卫洛颤抖了一下。
她咬着唇,直觉得刚平复的心脏这一下又急剧跳动起来,它跳得太猛,太凶,很有破腔而出的架式。
卫洛紧紧地在嘴唇上咬了一下,在疼痛中忖道:躲是不可能躲过的,不如尽力说些讨好的话把这一关混过吧。
她想到这里,便双膝并跪,身子向前一伏,这样的跪拜,令得她ρi股拱得高高的,宛如一只猪。
卫洛以头叩地,声音有点颤抖,也有点坚定地说道:“公子大恩!今日若非公子,卫洛难逃一死!”
车厢中鸦雀无声,卫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倾听着泾陵公子的反应。听了半晌,她啥也没有听出。
顿了顿,卫洛又哑着嗓子做感激涕零状,她原本是想挤出两滴眼泪,可挤眉弄眼了好一会,也只是把眼睛挤得酸痛。无奈之下,她只好把声音尽量压低,加上少许鼻音,说道:“洛得公子大恩,愿效犬马之劳!”
泾陵公子依然没有开口。
卫洛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事实上,就算看到了他的表情,卫洛也不能从那张冷峻的脸上看出啥端倪来。因此她咬了咬牙,又续道:“但请公子饶洛一命!洛愿尽微薄之力,以博公子一笑。”
她这是把自己置于弄臣的位置上。
如泾陵公子这样的人,聪明之极,见多识广,心智过人。卫洛在他面前时,不逢生死大事是绝不敢使花招的。因此她这几句话都很朴实,很直接,她就是在向他求饶,向他乞命。
卫洛说完后,再次把头在车板上重重一叩,等着他地回复。
半晌,直到卫洛的额头开始渗汗时,泾陵公子开口了,“小儿不仅识字,还颇聪慧。说罢,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一时之间,卫洛眼前一黑,胸口突突地连跳了几下,她隔着衣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跳动!
卫洛重重地朝自己嘴唇一咬,令得自己清醒了少许后,心思电转:他不可能怀疑我的来历了!我伪装得这么好,他不可能怀疑了!对,他没有怀疑,是我说了要为他效力,所以他要我自报家门。对,一定是这样!
定了定神,卫洛不敢迟疑地说道:“小人乃越会稽人,无兄弟,父早亡,家有藏书万卷,幼承母教,母曾言,先祖自卫懿公时来越。一年半年,母亡故。小人随商队出越,不意遇上盗匪,财产尽失,几至为奴。幸小人机智,得以逃脱。后遇眉姬车队,便夜半求入,得收。”
说谎实是女人的天性,卫洛还在想着自己应该怎么编故事时,口中已滔滔不绝地说出来了。
她一口气说完后,再次以头点地,动也不敢动。泾陵公子精明过人,她不知他信是不信。
许久,泾陵的声音沉沉传来,“小儿多狡。”
他,他不信?
黑暗中,卫洛目瞪口呆的,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复这句话的好。
她一动不动地跪着,本来以为泾陵公子还有后话的。哪里知道他却又一声不吭了。直过了好一会,卫洛才大悔:他说我狡猾,我干嘛不以死相争,怎么也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好了,这下好了,我不声不吭的,他定是以为我默认了。
她苦恼之极,更不知道泾陵公子会如何处置自己,于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卫洛这一跪,便跪了一路,她有几次想动一动,可刚刚晃了晃,便感觉到头顶上灼灼逼来的目光,为了不触怒这位公子,她只得又老实地跪着了。
直到马车进了泾陵府,直到泾陵公子下了马车,他才半转过头,在灯笼光地照耀下,他俊美的脸半明半暗的,让呆呆仰望着他的卫洛的心脏小小地跳了一下。
泾陵公子盯着她,淡淡说道:“随侍。”直到他转过头去走得远了,卫洛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跟在他的左右。天,出府前他是说过,自己是他的贴身小厮了,所做的工作是服侍他的起居。这么折腾一番后,他居然还没有打消主意?自己先是对他不敬,又威逼于他,还对他说谎了,为什么他还要叫自己随侍左右?,他,他不会是想把自己留在左右,再慢慢想法子折腾吧?
不对,不对,泾陵公子是个做大事的人,他不会这么无聊。
泾陵公子一下马车,便有十数个侍女侍从围了上来,他们筹拥着他越去越远。
卫洛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揉搓着跪得铁青的双膝,慢慢地跟上了那庞大的队伍。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六十二章宽衣
院落里到处火把熊熊,因为主人的到来,时不时看到成群的侍女和剑客出来行礼。
不一会功夫,众人簇拥着泾陵公子来到了他的主殿里。卫洛一连两天提心吊胆,不曾进食不曾入睡,现在已是睡意沉沉。
她伸袖挡住一个哈欠,紧跟几步,拂过三层珠帘,踏入主殿的玉石地板上,接着,又拂过一层纱帘,再拂过一层珠帘,终于,众侍卫退下,侍女们围着泾陵公子来到了他的寝宫里。
泾陵公子一踏入寝宫,众侍女便围上前,去的去冠,脱的脱外袍。正忙得不亦乐乎之时,他那低沉优雅地声音传出,“卫洛?”
卫洛正在打哈欠,哈欠这玩意儿就是一病,她是越打越凶,越打越双眼睁不开。饶是她强行命令自己紧张些,精神振作些,却没有一点作用。恍惚中卫洛都有点不明白了:自己这是怎么啦?来到泾陵身边,成了他的贴身小厮,可是极不安全的啊,可怎么自己就放松成这个样了?
她仰着头,袖子挡着小嘴,一个又一个的哈欠打得欢时,突然感觉到殿内的气氛有点不同了。
发现这一点并不容易,要知道她的大脑几乎停止了工作。
卫洛傻傻地闭上眼,傻傻地放下袖,傻傻地一抬头。
她一抬头,便对上嗖嗖嗖十来双盯向自己的目光,围在泾陵公子身边服侍的婢女们,正用怜悯惊愕地眼神盯着她。
卫洛眨了眨眼,大脑终于清醒了少许,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扭过头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侧对着她,取了冠的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流泄到肩背。衬着他身后的珠串薄帏,直如梦中神祗。
他微微侧头,深如星空的双眸定定地瞟向卫洛。到处燃烧着的蜡烛光下,他俊美的五官时明时暗,宛如精心雕刻出的山棱河岳,无一处不是上苍杰作。
泾陵公子看向卫洛,对上这小儿有点迷糊,有点怔忡的水漾双眼,他薄唇一启,第三次叫道:“卫洛?”
“然!”
卫洛这次应得很响亮,她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泾陵公子身前,以ρi股拱得老高的方式叩跪着,说道:“小人无礼,万望公子怒罪。”她想在声音中加入一些害怕紧张的,可实是睡意还存,一不小心语气中便只有含糊迷蒙。
泾陵盯着卫洛的头顶,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侍侯我宽衣。”
“啊?”
卫洛惊叫一声,她实是惊惶中发出的,因此这声实是叫,实是有点大。
泾陵公子皱了皱眉,慢慢的,他半蹲下身来,随着他这个动作,那一头乌发如水一样流泄到卫洛的头上,脸上。感觉到发丝拂来时的淡淡清香,卫洛忍不住想道:也不知他是用啥法子保养的?头发这么顺,这么香?
这个不受控制,毫无不应该出现的念头,当然只是一闪而过。
泾陵公子弯下腰,修长白净的食指再次勾上了卫洛的下巴。
随着他冰凉的手指碰触到自己,卫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嘴唇颤抖了一下,很想很想说一句:公子,我乃堂堂丈夫,你不能用这种调戏的方式一而再的面对我。
很可惜,她不敢。
泾陵公子勾起她的下巴,逼着跪伏在地的卫洛仰头对着自己,两人相隔不到尺许,呼吸相闻,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对上卫洛的盈盈秋水眼,清楚地看到这眼中的一片迷蒙和静意,不由薄唇再次一勾,缓缓问道:“你不怕我了?”
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的气息都扑在卫洛脸上,耳朵上,发际,令得她好生痒痒。然后,痒着痒着,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也跟着起了哄。
心脏开始只是起哄,到后来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近距离面对着泾陵公子俊得人神共愤的面容,卫洛终于明白了窒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不敢吸气——一吸气便会满心满肺都是他的味道。
呆怔了半晌,卫洛的脑子开始工作,她连忙垂眉敛目,低低地说道:“公子大量!小人二天未食未睡,现得公子相救,险死还生,心中一松便生倦意。”她说到这里,下巴向下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手指,以头叩地,声音清脆地说道,“求公子宽恕。”
泾陵公子缓缓直身,他盯着卫洛的后脑壳,“侍侯我宽衣!”
“哦。”
卫洛轻应了一声,很是无力。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小步向泾陵公子靠近少许,然后伸手,抓住他肩膀上的黑色外袍向外脱去。
这么近距离地靠着他,卫洛更觉得呼吸困难。她咽了咽口气,双眼朝左右垂头静立的侍女们一瞟,突然向后退出一步,低头,双手一叉,朗声说道:“禀公子,此事不妥。”此时,她的头脑已完全清醒了。
“有何不妥?”
这一次,泾陵公子的声音中微带了一丝不耐烦。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卫洛的小身板颤了颤。她大力地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放轻松:这话一定要说出来,我绝不能这么与他相处下去!绝不能,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
令得自己放轻松后,卫洛小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她抬起笑得弯成了一个月牙儿的眼睛,对着泾陵公子朗朗说道:“公子宛如天上之龙,巍巍而立如玉山,”她朝左右两排美丽的侍婢一指,一脸理直气壮,“若此侍婢虽是萤虫之光,却也白净鲜亮如花如兔。”
她睁大一双极为纯真的大眼睛,很是老实的模样,“如此华庭美院中,如此花月美人中,公子将我这一只灰老鼠扔进去,公子不嫌小儿粗丑污了眼,小儿却惧金玉之光乱了心!再则,世人见之,难免为公子笑。”
卫洛一口气说到这里,她本来应该顺便求求泾陵公子另给自己安排一事的,可想到自己的话也说得很明了,便住了嘴。
殿内便是一阵鸦雀无声。
没有人捧场!没有笑声!
两排侍婢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宛如木头所制。
倒是泾陵公子很是捧场地盯着她,那深沉的眸光,令得卫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飞快地流逝。
终于,他开口了,“说完了?”
“然。”
“还有说乎?”
“否。”
“善,侍侯我宽衣。”……“诺。”
卫洛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后,苦巴着脸走到泾陵公子面前,再次扯向那脱了一半的外袍。
泾陵公子很高,如他这般宽衣,平素总是几女同时进行的。而这一次却只有卫洛一人在动。
为了够得到,卫洛不得不掂起脚,伸手拂过他的青丝,手臂碰着他的手臂,手指勾过他的颈项,忍受着他那强烈的,无孔不入的体息,感觉着自己强烈的,几欲脱胸而出的心跳,压下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羞臊的情绪,慢慢地脱下了这件外袍。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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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晋都新田第六十三章宽衣二
奉上第二更,不让大伙等太久了。嘿。
不知不觉中,卫洛的呼吸有点急促,黑糊糊的小脸底里开始透红,那红不知不觉已透到了她耳朵尖上。
泾陵公子微微侧头,静静地看着她,他表情淡淡,看不出半点情绪——他的冷清,令得卫洛急促跳动的心脏稍有放松。
她把黑色外袍脱下后,便脚步轻移,就着塌几很认真地把外袍铺开,再把袖角对折,袍角对折……
这些动作,卫洛做得很认真,很仔细。
可是,她却是太认真,太仔细了。
两排侍婢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宛如不存在。
泾陵公子微微侧头,俊美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他看着卫洛的每一个动作,直到她终于折叠了一只衣角后,他缓缓开了口,“小儿,我还需宽衣。”
他说得很平,很稳,完全是在诉说事实。
这很难得,因为他的语调中太没有火气了。令得那些侍婢们不由悄悄地抬眼向他看来。
背对着他的卫洛闻言嘴角猛烈地抽了几下——她当然知道他还要宽衣。可是,可是,她原本是想混过去的,她在寄望着剩下的衣服留给那些侍婢们宽,她现在又累又饿心脏很弱,经不过折腾,呜……
泾陵公子既然开了口,卫洛便不敢再自作聪明,她连忙恭敬地转了一个身,就这么腰半弯着,脑袋低垂着,很恭敬很老实地说道:“小人糊涂了。”
说罢,她上前一步,伸手摸向泾陵公子中衣的颈部绳扣。
这种绳扣做成了农具铲子状,颜色宛如青铜,小巧可爱。可是,它再可爱,卫洛看着时眼睛也不敢放久了,它的后面,可是泾陵公子的颈项,那突起的喉结处!
看着那喉结,不知为什么,卫洛竟然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她发现自己口干得很,很想渴水。
卫洛悄悄地拿眼瞟了瞟泾陵公子,暗暗想道:也不知我向他请假去喝水会不会允许?她刚抬眼,便对上泾陵公子那子夜般深而静的眼眸,立刻把头一低。
这个时候,卫洛不止是在想喝水,她还想撒尿,她更想晕倒,她甚至盼望有一个什么人闯进来。
可是,没有!居然啥都没有!
眨了眨眼,卫洛突然觉得很委屈,这泾陵公子啥事不好叫自己做?干嘛要自己来给他宽衣?自己二天没吃没睡了,他为什么还要折腾得自己的心跳得这么猛,把自己弄得全不像自己?
当然,这委屈她也是半点不敢流露。最多,她也就是悄悄地瞟泾陵公子一眼,在盯向他的领扣时,咬了咬牙,把那突起的喉结想象成一根鸡腿!
她颤抖着手,慢慢的,慢慢的来到他的喉结处,手指在抚上那光滑雄性的肌肤时,卫洛的小手猛然一颤,向下一垂。
不过,手刚垂下,卫洛便猛吸一口气,她吸得实在猛,都顾不得泾陵公子能不能听到。
吸完气后,卫洛伸手放在他的领扣处,总算鼓起勇气给他脱起了中衣。
当她的手终于平稳了些许时,一直静静地盯着她的泾陵公子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两分沙哑,“不过脱一件衣袍,小儿何至如此紧张?”
他的声音很平和,隐隐带着好奇。当然,卫洛听到耳中时,觉得这声音中大有文章,远不如听起来这么可亲。
卫洛嘴唇颤抖了一下,她哆嗦着,小小声的,紧张地说道:“小儿低贱,生平第一次得近贵人玉体,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这样的回答很得体吧?
低敛着眉眼,苦苦的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手指上的卫洛小小地有点得意。
泾陵公子唇角再次勾了勾。
他仍然很是平静,很是平和地静静地看着卫洛,又问道:“小儿自牢中出,却体息自然清冽,何也?”
他真地问得很自然,除了一点好奇便再也听不出其它。
可是,卫洛的小手还是不争气的颤了颤。
手刚一颤,她便停下动作,直到小手平稳了卫洛才开始解向第二粒绳扣。这扣子生得好啊,生得太好了,呜呜,她终于看不到他的肌肤了,终于不会一不小心便与他的肌肤相触了,不会因此举止失措露出破绽了,呜,真是生得太好了!
对泾陵公子胸上的绳扣正感恩戴德的卫洛,已没心去寻思泾陵公子这句话外的话。纵使刚一听到她明明感觉到了不对,可这一欢喜,她又给忘记了——她全福心神,所有精力,一切意志都在抵抗他那无孔不入的雄性气息,控制自己在他面前表现正常,脑中早已空空如也。本来,她便已因疲惫和饥饿弄得神思缓慢,理智削减。
因为太过专注,卫洛竟然把泾陵公子这句极不寻常的问话给忘了,她忘记回答了。
泾陵公子依然静静地盯着她,竟也不再问起。
好了,终于把第二粒解开了。
然后是第三粒绳扣。
后面的很简单,基本上,只要不与他的肌肤相触,卫洛便觉得他的气息不是那么渗人——直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渗入,渗得她心脏欲脱。渗得她总觉得自己的心跳闹腾得整个泾陵府都可以听到,渗得她觉得自己一不小心便会暴露身份。
终于全部解开了。
卫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这口气松得很自然,因此,也很有点声音出来。
完成了第一步,卫洛大是高兴,她眉眼弯成一线,只差没有笑出声来,她转身走到泾陵公子身后,把他的中衣脱了下来。
卫洛把中衣放在一侧几上,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她的小脸刷地一下,再次红赤过耳。
泾陵公子里面所着的,是一件浅白色的绸衣,这种绸料与众不同,似乎经过特别的材料混合。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绸衣除了舒服绵软外,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透明。
它很透明,泾陵公子那一身结实的肌肉,还有胸前的两个红点清楚地出现在卫洛眼中。
卫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美景。
这确实是美景,双肩宽阔,腰细腿长的泾陵公子,除了五官完美无畴外,还拥有无懈可击的身材。
此时,他的乌黑的青丝披泄在白色的绸衣上,有一缕更是俏皮地垂上了他的胸锁处——那里没有衣服挡着啊!
该死的,明知道自己生得威煞过人,祸国殃民,为何还不多遮挡一些?
突然间,卫洛觉得窒息难当。
突然间,她的眼前一黑,黑暗时,迷蒙中,卫洛停摆的大脑闪过一抹欢喜:啊,我的心脏不好的呢,我怎么都给忘记了?
欢喜中,她双眼一闭,小身板向下一仆,重重地“砰”地一声以ρi股落地的姿势摔倒在地。在泾陵公子微皱的眉头中,一侍婢上前一步,在她的鼻尖上探了探,仰头恭敬地说道:“公子,他已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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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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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晋都新田第六十四章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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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陵公子低着头,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卫洛,半晌,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来。
他缓步走到卫洛面前,弯腰,伸出手去。
他扬起手,轻轻地在卫洛的脸上拍了一下。这一下动作轻缓优雅得很。
然后,他直起身,道:“置于侧殿!”
“诺。”
两个侍婢上前抬着卫洛,把她扔到了侧殿的床上。
侍婢一走,卫洛便睁开眼来。
昏厥,她是装的。
这有一定危险,可卫洛实在乱得紧。她又饿又困又体会着平生最强烈的心慌意乱,偏偏她所剩不多的神智还在警告她:这种状况下,她会出错,她会引起泾陵公子的怀疑。
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令得她的大脑闹成一团,整个人浑浑噩噩,根本想不到要做什么才可摆脱那处境。幸好在她不堪重负的眼前发黑,头晕欲仆时,她记起自己这个身体心脏不好,虽然自她练剑以来再没有犯过,可她能借势晕倒啊。
卫洛无力地眨了眨酸涩疲惫的眼睛,恍惚地瞟了一眼那两个侍婢离开的方向,欢喜地想道:唏,终于过去了。
一想完,她便放松地呼呼大睡过去。
卫洛是在极度的饥肠辘辘中清醒的,她刚一睁眼,便捂着绞得疼痛无比的胃。
正在这时,一个清悦的少女声音低低地传来,“食否?”
卫洛一怔,她一听到食字便咽了一下口水,转头望去。
一个少女轻步向她走近,她端着食盒,盒上放着一陶碗粥。卫洛望着那显然是粟米煮成的粥,又咽了几下口水。她艰难的把视线从陶碗上转开,看向左右。
左右没人,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玉石为地板,红木雕刻成的床,床与床之间都隔了两层纱帘,一层珠帘。而且,这房中共有这样的床四个。她睡的便是其中之一。
少女正站在她的床头,附近也没有外人,看来,那粥真是给自己吃的。
卫洛双手支腰坐起,她望向那少女,笑得很温厚,“谢姑娘。”
少女勉强回了一个笑,她上前一步来到卫洛床头,然后慢慢蹲下,上身挺得笔直,食盒置于头顶呈给卫洛,轻声说道:“请食。”
卫洛伸手接过,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纵使她饶得慌,这个身体也下意识地保持着某些习惯。
虽然是小口的吃,可这粥入口便化,又不烫口,卫洛不过一分钟便吃完了。她把碗放在食盒上,再次谢过。
少女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卫洛微闭着眼睛,回味这粥的美味——这是她自到贵地来后,所吃的第一份粥,纯由粟米煮成的粥!又是在饿了两天后。卫洛感觉到自己飘飘然了,可惜的是,太少了。
眼看那少女就要退出了,卫洛轻唤一声,“姑娘,这,这食可还有?”
她这话一吐出,那少女便抬头向她看了一眼,然后,少女低头,轻声回道:“否。此粥是昨晚公子吩咐备制的,公子说地是‘一碗粥’。”
“多谢。”
一听到泾陵公子的名字,她便嘴角抽了抽。卫洛伸出手抚上头,她皱起了眉头,暗暗想道:似乎昨晚他曾经说过什么重要的话,那是什么话呢?
她又抬头想了想昨晚的情形,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事,说错话。可想了半天,她的眼前只是浮现出他披散青丝,半侧转头,静静地望着她的那副模样,那模样,真是,真是让人心跳。
她想了半天,自自己真给他宽衣以后的情景全然记不清了,出现在脑海中的,只有这么几副美男图,当然,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的紧张和心跳。
想了一会后,卫洛摇了摇头,伸手着衣时发现衣袍给换了,现在是一袭蓝色的中衣和深衣呈放在床头。然后,草鞋也换了,地上摆放的是一双由薄薄的羊皮做的鞋,鞋很精致,小巧,单薄,式样与她以前穿过的雨鞋相类。
换上衣鞋,卫洛走出了偏殿。
偏殿顶很高,巨大的穹形顶,让人行走在其中隐有回音流荡。哪怕是呼吸也似放大了。
殿外白玉为栏,青石为板,剑客三步一个,军士长戈森森,五步一人。垂柳掩映下,侍婢们处处可见。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老实地低着头,向院后走去——她还得洗脸漱口呢,这些事可是大工程。
卫洛轻手轻脚,不一会便在一排木屋后面发出了水井,那水井壁亦是青石铺就,掩映在周围的森森树木中,显得特别清凉。而这里,现在很安静。
卫洛欢喜地走过去。
一刻钟后,洗漱后又重新易容过的卫洛走了出来。
她现在眼睛又开始发涩了。
肚子填饱了,环境也看了,她的身体再次向她敲响疲惫的信号。卫洛回到偏殿,倚在床上侯着——如果有事,自会有人到这里找她,如果没有找,那就休息吧。
看来,这一天还真是泾陵公子留给她休息的。一直没有人找她,直到傍晚时,早上给她送了粟粥的侍婢过来了,她轻叫道:“卫洛,公子有找。”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那侍婢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公子正与秦客宴。”
与秦客宴?
这可是很正式的场合啊,为什么叫我?
这时,太阳开始向西边沉入,天空半边红染。卫洛跟着那侍婢转过九道回廊后,来到一处大花园入口,而笙乐声便从那里传来。
笙乐声,几个男子放荡的笑声不断传来。卫洛转过一个桃花林,来到一处湖水处。而湖水的中央有一个小岛屿,笙乐和笑声便是从那里传来。
她跟在侍婢身后,走过石桥,来到岛屿。
又转过数十丛桃花树,一大处草地,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便出现在她眼前。在那草地上,设塌,布几,美人穿行其中,剑客守在其外。十数个贵族打扮的青年正在欢声谈笑。
卫洛只是一眼,便看到了仍然是一袭黑袍,玉冠束发的泾陵公子。此时他正在哈哈大笑,阳光照在他俊美得如雕塑出的五官上,顿时华光四溢。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去。她也不用那侍婢再吩咐,轻手轻脚地从后面走过去,悄悄地来到泾陵公子身后,然后在离他稍远处站好,这时,一个侍婢无声无息地搬来一块塌放在她面前,卫洛安静地跪坐下。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六十五章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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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陵公子所坐的地方,为左侧首位,这是最尊贵的主人的位置。同在左侧,也有二位公子。
这二位公子长相与泾陵有二分相似,五官也不错,可就是脸色苍白了些,虚胖了些,眼睛无神了些。
总之,就是每一处地方都差了一些,所以明明相似的人,却如天差地远一样。那二位公子,也就勉强说得上一个俊字。
坐在公子们对面的,是六个秦人。秦人在穿着打扮上,显得比晋人粗旷,他们的袖子特别宽大,袍服的质料看起来也不够细腻。他们的面容更黑,高耸的鼻梁显出于一种强劲粗硬。
坐在泾陵对面的秦人,年纪与他相仿,也就是二十一二岁样子。他则脸有些圆,一双如女孩子一样的杏眼圆滚滚的,圆脸的左侧一个酒涡,没有说话便带着三分温和,说话时更是温和可亲之极。
那秦人懒洋洋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斟,朝大笑着的泾陵公子晃了晃,朗朗笑道:“今次来晋甚有收获,能得到眉姬这样的绝代佳人,衍欣喜之至,欣喜之至!”他说到这里,挤眉弄眼,故作感慨地连声叹道,“可惜了齐太子芮,如此美人因他被关,他也不顾不睬,径自带着一个童男子便归国了。可惜,真可惜!”
他说到这里,身子向前倾了倾,笑嘻嘻地冲着收笑饮酒的泾陵公子问道:“听闻此童男是公子府中之人?确实是绝顶之姿。如此佳人,公子怎地任其为杂役?你看,他这不是春心难耐,自投于齐太子么?可惜,可惜,可惜啊。”
他连叹可惜,语气中隐隐带着嘲弄。很显然,这位秦公子认为,泾陵公子居然任其自奔,而不是亲手赠送向齐太子和那童男子本人同时赚个人情,实是不见得明智。
坐在泾陵公子身后的卫洛,已听得目瞪口呆,心脏砰砰乱跳,她不安地想道:杂役?绝顶之姿?童男?天,不会是素吧?他居然向齐太子自荐了?他,他怎能如此?他费尽心力在泾陵公子面前表现自己,不就是为了摆脱童男的命运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越想越觉得秦公子口中的人就是素,只有素才符合这些条件!只能是他!卫洛觉得胸口闷闷的,好不难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大脑中纷纷坛坛,一时心乱如麻,隐隐的,她感觉到,素这样做可能是为了快一点强大。可是,可是,哎。
这时,泾陵公子低沉有力的笑声传来,“卑贱之人而已,不值在意。”
他说到这里,懒洋洋地向后面的塌靠了靠。这时,坐在他左侧的一个公子转过头看向泾陵,他对上泾陵公子时冷哼一声,不满地说道:“八弟,昨晚知道你欲杀和姜后,四兄我急急赶至求情,可我堂堂公子开口,那父聪却仿若末闻!四弟真是好能耐,不但属下十万甲士一心相拥,连父侯的臣子也是百计相就,真是好能耐!”
这四公子的语气很不善,说话更是连讽带刺的。说话时,他脸皮跳了跳,发白的薄唇也连连抽动,显得有点神经质。
四公子说到这里,也不等泾陵公子回答,他转眼瞟向众秦使,哼道:“不过八弟可要小心了,和姬乃父侯最爱,和沉势大,八弟为一小儿杀了和姜,只怕后患无穷。”
他那语气,与其是说给泾陵公子听,不如是说给坐在对面的几位秦使听了。
几位秦使相互看了一眼后,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坐在最中间的那个圆脸酒涡的秦公子。那秦公子却是一笑,他挑眉乐道:“为一小儿杀和姜?敢问那小儿何在?可是绝代佳人?”
四公子一听到‘绝代佳人’四字,便哧地笑出声来。他抚额道:“佳人?黑糊糊似炭,既小且瘦,浑然一灰老鼠也。是了,听闻有人便唤此儿做炭头小儿。”
他说到这里,转眼盯向泾陵公子,对着依然一脸淡笑,自顾自地品着酒水的泾陵公子问道:“炭头小儿何在?八弟何不唤出来与客一观?”
卫洛一直低头倾听着,她早就知道了,从昨晚为了自救表现了一番后,从此后自己便是那破袋而出的钎子,就算她想装成普通的一块顽铁,也不可能了。
看来,泾陵公子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居然早早令人把她传来。
泾陵公子对上四公子紧紧盯视的目光,微微一晒,他右手浑不在意地向后挥了挥,懒懒地叫道:“卫洛?”
“然。”
“上前让诸位公子一观。”
“诺。”
卫洛应声站起,低着头,在众公子的目瞪口呆中走出来。她来到两排塌几的中间,向着左右深深了揖,垂眼朗声说道:“小人便是卫洛,亦是昨晚公子相救的炭头小儿。”
几位公子瞪大了眼,对着她上瞧下瞧,左瞧右瞧。
半晌,那圆脸秦公子首先反应过来,他看向泾陵公子,吃吃地说道:“衍久在秦时,便听闻公子素重人才,凡有才者不论出身,果然如此。只是,此儿何能?”
泾陵公子瞟了一眼卫洛,问道:“卫洛,你有何能?”
我有何能?
卫洛苦恼起来。
她看了一眼场中众公子,四公子是紧盯着她,一脸不善地朝她上下打量,那秦公子也在审视她,表情中略略带着好奇。
卫洛只是略一寻思,便冲着众公子双手一叉,朗声回道:“小儿无能。”
无能?
她居然说自己无能!
一时之间,众公子尽皆愕然,连那几个没有理会她的公子也看向了她,泾陵公子亦略略抬头。
卫洛睁大一双杏眼,朗声说道:“和姜公主狠毒残暴,令得晋为世人所笑,所厌!诛杀此女,一能扬晋侯之公正,二能令天下有识之士归心。料和姬之贵,和沉公之能,也知‘能存大义亲亦可灭’之至理!公子此举上应天意下合人心,与小儿本无干系,又何须小儿有能?”
这一番话,卫洛当真说得掷地有声。她刚一说完,泾陵公子便双掌一合,啪啪两声鼓起掌来。
掌声中,他朝卫洛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善!且退。”
“诺。”
卫洛应声退下,回到原处跪坐好。
泾陵公子转过头,先是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四公子,然后转向秦公子说道:“和姜恶毒,我替父诛之亦是常事。此小事何劳衍公子相问?”
他说到这里,举起手中的酒斟朝众公子一举,笑声疏懒,“夕阳欲下,华辰刚始,诸位,饮胜!”他仰头把斟中酒一喝而尽。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六十六章泾陵公子的威慑
果然是华辰刚始。
最后一缕残阳开始沉入天际,红透了半边天空的艳色开始洗去,淡去,渐渐的只留下一抹而开的缕缕红丝。
几乎是泾陵公子的声音落地,便是无数火把同时点起。腾腾燃烧的火把光中,一队宫乐者吹笙,弄竽,敲鼓,吹箫,迤逦而来。
几乎是片刻间,众公子所坐的草地上,已是百点火光同亮,数十舞姬同时翩然而至。
舞姬们穿着类似裙子的袍服,玉腿光祼,脚踝上系着铜铃,随着她们的腰肢扭动,那铃声悠然响起,节奏分明而轻快。
在舞姬们的两侧,是两队手持塌,抬着几,捧着食盒的侍婢,这些侍婢足有上百,如蝴蝶一般穿行而来。
居然这么大的阵势!
众公子面面相觑,同时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在他们的愕然注目中,泾陵公子慵懒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戴冠,只是以玉束发,随着他这一站起,青丝如云一样披泄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黑发,黑袍,山棱般的五官上带着懒懒的笑。
这一切,竟显得无比的华丽。是的,是华丽,一种天生富贵而衍生的华丽。
泾陵公子手持着四方青樽,脸上浅浅而笑,他目视着众公子,朗朗笑道:“华辰美景,难得有远客相宴。泾陵不才,特备酒宴歌姬凑乐。”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一分,“然,酒和美人又岂能显出我辈风采?太子衍乃秦侯最重之人,我四兄,五兄亦有不凡之才。因此,我特在此广设塌几,相请各位公子相随的贤士食客就坐。今我晋之才识之士,与秦之才识之士,也可一较高低。”
他朗朗笑着,侃侃而谈,众公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的身后坐满了贤士食客,转眼间,刚才小小的宴酒谈笑之所,变成了人声鼎沸地论辩之地。
论辩,是时人的习惯,上至贵公子,下至贱民,人人所好。这天地衍生,大道有一,然,小道却在何方?每一个人都有太多的疑问想弄清楚。他们如同初生的孩童,对天地,对国家,对自身,对具体而微的疾病,习俗,乃至饮食,都充满着好奇和求知欲。他们需要用争辩来确立自己认知的正确与否。
因此,对于论辩几位秦人是一点也不陌生,可泾陵公子居然说也不说一声便自顾地展开,这也末免太目中无人!
秦公子赢衍杏眼微眯,细细地打量着泾陵公子,一种隐隐的不安开始浮现。
如这样的贵公子出行,他们身边的贤士食客是不会少的,每逢宴席也是会跟随的。因此泾陵公子虽然说得很突然,那些食客们却早就在别处安置,一叫便到。
出乎卫洛意外的是,一直到六位秦使和二位公子的贤士食客剑师们都到齐了,泾陵公子属下的食客才缓缓入席。
坐在泾陵公子身后的食客,不过三人!而且,无一人是为世所知的名贤。
众人看着泾陵公子身后,看着那三个食客,他们在发现泾陵公子并没有空的塌几,也就是他那一方并不会再有贤士入席时,脸色都有点不好——这泾陵公子实是目中无人!他突然说是开席论辩,却又只要三个无名之辈参与!这,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泾陵公子依然一脸懒洋洋的,微勾的唇角总是带着笑,可那笑却很淡,似是而非。
他等所有人都入几后,右手一扬,很随意地挥了挥。随着他这个动作一做,甚至不需他开口,穿行不休的歌姬侍婢乐姬,同时停下了动作,再无半点声音传出。
这突然而来的安静,使得秦方六人身后的众食客贤士弄出的响动,特别的刺耳,也特别的没有章法,显出他们的主人没有足够的约束力和威严。
泾陵公子笑了笑,磁性的声音沉沉传响,“诸公,今次宴议,乃破一题。”
他居然说是有题要让大伙讨论,而不是任由各派诸家之人自相争论。
一时之间,食客贤士们也住了嘴,同时抬头看向泾陵公子。这晋八公子泾陵行事太过欺人,一定要把他的气焰压下才妥!所以他们听得很认真,准备通过争论把这口气出了。
泾陵公子低沉的声音继续在响,“这一议,议题如下:若一国地处中原,与某夷狄之国相邻。”他刚说到这里,在场之人人人色变。泾陵公子这话说得太清楚,也太不客气了。地处中原的那一国自是指他晋国,而夷狄之国自是指秦了。秦与西狄相邻,数百年的交往中沾染了很多夷狄人才有的习性,经常被中原正统诸国所轻。而泾陵公子这句话,更是赤祼祼地嘲讽。
泾陵公子依然笑容淡淡,墨眼如子夜般不可测,他继续说道:“夷狄之国见中原之国一公子势大,惧其不可制。欲姻其父兄以分化之。”
这一下,全场鸦雀无声了。众秦人面面相觑,站在后面的秦国剑客甚至手握剑柄,肌肉贲起。
泾陵公子一晒,举斟一饮而起,他把酒斟一晃,向左右众人朗声问道:“敢问,此夷狄之国,该公子将如何待之?”
示威!这是赤祼祼地示威!
每一个秦人都脸色大变,无数双目光看向秦太子赢衍,等着他的指示。
连两位晋公子也是脸上变色,事实上,他们也是这次秦使刻意笼络,准备用来对付泾陵公子的主要人选之一。
赢衍圆圆的,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也变得阴沉了,他盯着泾陵,心思百转。
正如泾陵公子所说的那样,这次他堂堂秦太子来晋,确是不怀好意。秦晋相邻,晋又地处中原,占有先天优势。以前晋侯好酒色又耳根软,秦国倒是没有担心过这位邻居。可是这几年来,眼看着公子泾陵长大,眼看着他雄才大略,拥披甲之士达十万!
有这样的强邻可不是好事,秦人想来想去,发现最好的法子便是内部分化晋人,令得他自行削弱。幸运的是这个公子泾陵因其过于强势,亦深为晋侯和晋诸公子忌惮。于是他们便带千金和绝色Chu女,并由太子赢衍亲自携二妹前来,欲将大妹嫁与晋侯,小妹嫁与晋太子,商量着共同对付公子泾陵之策。
赢衍以为,自己做得很隐密了,应该不会为泾陵公子所警觉。就算他有所察觉,也不会这么快。自己才到晋国多久?这公子泾陵就察觉了,他不但察觉了,还对详情知晓得一清二楚,而且,他的反应这么直接,这么毫不掩饰,这么的无所顾及!
突然间,赢衍明白了,为什么昨晚公子泾陵会杀了和姜公主,原来他在知道此事后,准备与他的父亲公开对抗了!杀和姜之举,实是示威!
这时,泾陵公子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赢衍,他朝赢衍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斟,左眉微挑,笑得十分优雅温和,“太子衍以为如何?”
赢衍片刻间,已恢复了笑容,他抬头对上泾陵公子,笑道:“昔舜何人也?坐拥天下,弟顽母毒,亦欣然以德德之。衍不才,不知公子何意。”
赢衍这个回答,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可是在座的都明白,秦太子衍是在跟公子泾陵说,如舜那样的圣君,即使面对顽石般的弟弟,恶毒的后母,也只能以德来感化他们。你泾陵纵然手拥雄兵,纵然知道我与你的父兄联合要对付你。可你又能如何?你难道敢不孝不德?
赢衍的声音刚落,泾陵公子突然仰头放声长笑起来。
他的笑声十分响亮,在空荡的岛屿上远远传出,他的笑声也十分嚣张,十分的不可一世。
大笑声刚起,便戛然而止。泾陵公子冷冷地盯了一眼赢衍,徐徐持壶,给自己斟酒,在黄浊的酒水汩汩入斟时,他淡淡地说道:“舜?与舜何干?我观秦地肥沃广阔,甚是合意。”
他的声音很淡,很平和,可他刚说到这里,众秦人便齐刷刷地脸色大变。秦公子赢衍更是刷地站了起来,双手扶几,怒视着泾陵公子,急喝道:“你敢?”
赢衍的声音实在有点急,有点乱,此次来晋之事很重要,他自以为隐密工作做得不错,也以为公子泾陵才戴冠不久,年纪还小,可以欺之。他和他的食客贤士,他的父侯大臣,都没有想到,会引来公子泾陵直接宣战!
他居然直接宣战!
他居然一点也不准备知会晋侯,更不在乎晋国诸臣的说法想法,凭一已心意直接宣战!
难不成,整个晋国,竟是无一人能牵绊他?人不能牵绊他,言论道德也不能牵绊他?
这人,好大的胆!
赢衍在大怒之后,突然间,一种后怕袭来!公子泾陵是真的不把晋侯放在眼中,不把他的兄弟们放在眼中!他完全地为所欲为!
如果真的大战一起,自己这个落入了他手中的秦太子,岂不是会成为人质?秦晋之战因已而起,父侯岂不是会以为,自己办事无能?
种种不安,种种顾虑,一股脑儿涌出他的心中。
想着想着,赢衍已经脸白如纸,扶在几上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不知不觉中,秦之剑客纷纷向他们的太子靠近,拥在他左右,保护着他。剑客们手扶剑柄,环目四顾,已摆出一言不合便拔剑出击的架式。
歌舞姬们表演还没有开始,宴席上便已剑拔弩张了!
这一切,泾陵公子仿佛没有看到,他依然笑得好生优雅。白净修长的手抚过几上青樽,他眼也不抬,似是好笑地说道:“太子怎地站立不稳?莫非昨晚眉姬太过热情,令得太子腿软矣?”
没有人听得进他的取笑,所有秦人还在紧盯着他。
泾陵公子持斟轻抿一口,接过侍婢递来的手帕轻轻拭了嘴角,然后,他放下酒斟,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玩闹而已,太子过虑了。秦晋相邻,能结永好实是两国之福。泾陵替父侯和太子欢喜之至。”
他嘴里说着欢喜,表情却看不出半点欢喜的样子。
不过,赢衍已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便是成为泾陵公子的人质,现在他这么说,那便是揭过此事。
赢衍扶着几,慢慢地坐了下来,他这时思潮起伏:只要一出了泾陵府,我便马上回国,以最快的速度回国!至于与晋侯和晋太子所商量的事,才说了个开始,还没有定论呢!不用再考虑了———当事人公子泾陵已经都晓得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至于两个妹子,既已带来了就先丢在晋国暂住吧,联姻之事他日再议。
重新坐好的赢衍,挥手令得剑客们退下。
这一场宴席,到了这个时候便已人人神不守舍了。泾陵公子也不在意,他坐在首位,优雅地饮着酒,挥手令得舞乐开始。
舞姬们麻木地跳着舞,乐音虽响,宴中却无笑声人语声传出,安静得诡异。
也不知泾陵公子怎么想的,他愣是把这场无人饮乐的宴席一直维持到了深夜。当他终于挥手说道宴席散去时,众秦人的衣袍已是汗了又干,干了又汗。
而他们离去时,更是脚步匆匆,急急惶惶,哪里还有半点刚来时的从容气度?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六十七章卫洛和泾陵
脚步声渐远,灯笼飘摇中,一切渐渐转为安静。
泾陵公子挥退了众人后,他却没有走,只是静静地坐在塌上,左手支着下巴,侧头寻思着什么。他俊美的脸在这个角度看来,半明半暗,仿佛是一尊来自远古的雕塑。
卫洛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和三个食客一起向后退去。
她才退了五六步,突然间,泾陵公子那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卫洛?”
卫洛一怔,她抬头眨巴着眼看向泾陵公子,不明白他为什么叫自己。不过他没有回头,卫洛看了也是白看。
她低头,轻声应道:“然。”
一边应,她一边小步向沉默中的泾陵公子靠近。
她一直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小心地瞄了瞄他,见泾陵公子没有开口,也没有示意,卫洛扁了扁嘴,有点无所适从。
正在这时,泾陵公子低声说道:“跪下。”
啊?
卫洛一惊。
她瞪大眼,傻呼呼地看着泾陵公子,当然,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半边轮廓如山棱的侧脸,还是处于暗处的,啥表情也看不清。
卫洛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双膝跪下,低头,ρi股拱得高高的,再次像一只猪一样跪着。卫洛双眼看着青石板地面上的细缝,恨恨地想道:我恨下跪!我恨这个姿势!
这时,她头上一阵温热。
却是泾陵公子伸手抚上了她的头发。
卫洛傻了,真傻了。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地面,一动也不敢动。从头皮上传来那手的温热和力道,卫洛很想把头朝上面顶上一顶,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出了错觉:为什么泾陵公子会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天啊,他不止放,他还在摸。
是的,泾陵公子的手在轻轻抚动,那动作温和而自然,仿佛在抚摸一只狗狗的毛。卫洛磨了磨牙,对自己由一只猪变成一条狗很是无奈。
泾陵公子抚着她的头发,低低的,沉沉地开了口,“甚有才智。然,卫洛,你是何人?”
卫洛的小身板一僵。
他为什么又问这句话?
慌乱和猜疑和不安,如潮水一样涌来。卫洛嘴唇颤了颤,突然觉得四周变得安静之极!
她白着小脸,脑子迅速地转了转,脱口而出,声音清脆,“小人乃越会稽人,无兄弟,父早亡,家有藏书万卷,幼承母教,母曾言,先祖自卫懿公时来越。一年半前,母亡故。小人随商队出越,不意遇上盗匪,财产尽失,几至为奴。幸小人机智,得以逃脱。后遇眉姬车队,便夜半求入,得收……”
这席话,是她在马车上说过的原话,一字也不差。因为卫洛特意把这番话默背了几遍。她准备以后再有人问起自己,便如此回答,这样才能保证跟说给泾陵公子的对得上。
卫洛说得很顺,特顺,可是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头顶上有一道目光冷冷地逼来,灼灼地盯着!那目光令得空气开始凝滞,令得她背心开始冒冷,令得她实在心虚胆战。
不过,卫洛毕竟是卫洛,她硬是撑着把这席话一字不丢地背出来了。纵是声音越来越低。
她背完后,拱得老高的身子向地板上趴了趴——一阵无形的威压沉沉地罩着她,宛有千斤重,她实在不堪重负。
沉默。
安静!
殿内一直没有声响传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然后,那手的中指伸出,勾起她的下巴。
白净修长的手指与她的肌肤相触,当即,卫洛便打了一个哆嗦,她不是冷,她只是,只是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不自在。不对,是很不自在,她的小脸在渐渐发热,她的心又在开始乱跳。
卫洛眨了眨眼,很想开口控诉。不过她当然不敢。
她这时有一种感觉,一种极微妙的感觉。仿佛随着这手指的到来,整个空气中,呼吸中,又开始弥漫着它的主人的气息。便如昨晚一样!
想到这里,卫洛的脸更红了,幸好她脸上的易容物实在涂得厚,只要不红到耳朵尖,压根不会为外人看到。
这时,勾着她下巴的那手指微微用力,逼着她抬起头来。
卫洛抬着头,怔怔地对着泾陵公子黑深如星空的双眼,四目对视时,她咧了咧嘴,嘿嘿一笑。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直盯得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直到她背心冷汗又开始直冒,他才微启薄唇,淡淡说道:“胆大却是一日胜过一日?”
这句话,应该怎么反应?
卫洛还没有想明白过来,泾陵公子已经伸出手来。他伸出手,在卫洛的小脸上拍了拍,动作十分轻缓优雅而自然。拍着她黑糊糊的小脸,泾陵公子静静地说道:“随侍。”
说罢,他起塌转身。
卫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大殿,来到广场处的黑暗中时,卫洛的小脸终于苦成了一团:他为什么举止这么诡异?他,他是真的怀疑我了!我可怎么办才好,要不要马上逃出府去?
逃出府不是一个好的想法,不止是她一个人在外面无法生存,也因为她一直没有感觉到泾陵公子的杀意。他纵使对自己起了疑心,却没有恶意。这感觉自她一觉睡醒后,便牢固地占据她的心灵。卫洛不知不觉中,已经不是那么害怕泾陵公子了。真要说怕,她只是怕自己那一阵阵强烈的,不容控制的心跳。
卫洛走在他的身后,天空一轮明月相照,竟在不经意间,把这一高一小,一大一瘦的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完全的重叠,仿佛本来便是一人。看着那重叠的身影,卫洛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一分。
春风拂过树丛,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了。也不知为什么,本来应该凉爽的春风吹在身上,硬是添了一分燥意,害得她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卫洛舔了舔嘴唇。她垂下眼敛,连跨几步,直到让自己的影子不再与他的重叠了,她才站住脚。
一片树叶悠然落下,它飘到卫洛的脚背上,卫洛小脚一踢,把它甩了开去。这个动作刚做出,前面那人便转过头看向她,他深深地看着,黑幽的双眸深沉似海。
他深深地盯了卫洛一会,并不说话,转头继续前行。
卫洛紧跟在他身后,眼看泾陵公子的寝殿出现在视野中,她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今晚如果他又叫我宽衣,可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回绝才好?
第二卷晋都新田第六十八章卫洛的坦白
第一卷歌姬车队第六十八章卫洛的坦白
泾陵公子缓步跨入寝宫,卫洛略一犹豫,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她站在他身后,低着头,肃手而立。泾陵公子走到塌前,慢慢坐下,他微微向塌上一靠,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都出去!”“诺。”众侍婢整齐应诺,齐刷刷地退了出去。卫洛怔了怔,刚准备提步也出去,便见泾陵公子向她瞟来,她急急地脚步一刹,再次低头肃手而立。这时,殿内只剩有他与卫洛两人了。卫洛的心,又不争气地砰砰跳动起来。这心跳声很响,响得卫洛咽了咽口水。她低着头,望着明亮的蜡烛光下,泾陵公子高大巍然,贵气逼人的影子,一个念头突如其来的,十分强烈地涌出心头:我很不对劲!很不对劲!他为什么能给我带来这么强烈的情绪反应?难道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太帅?不是,卫洛,你动心了!你对这个高高在上,强势而且杀过你的男人动心了!这个想法沉沉而来,如一盆冷水一般,扑头扑脑的向卫洛淋来,瞬时间令得她打了一个寒颤。卫洛并不认为,泾陵公子会是一个好的动心对象!绝对不是!她不能任由这种情绪主宰自己!不能让自己的心失去控制,绝对不能!她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向前走出两步,在泾陵公子地盯视中,卫洛慢慢跪倒,以头叩地,朗声说道:“公子,小人有言。”泾陵公子转眼看向她。他深沉地盯着她,声音中多了一分温和,“说!”卫洛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卫洛的心真正的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还有理智聪明。这时候,她下意识忽略的疑问都清楚地浮现脑海,并且,给出了答案。卫洛以五体投地之势向前一伏,重重一叩,她颤抖着声音说道:“公子,小人有错!”泾陵公子盯着她,再次温和地说道:“说!”卫洛再次一叩,她这一叩可用上了三分力道,转眼间额头便铁青了一块。卫洛以头抵地,声音中带上了三分惶恐,“公子,小人易过容的!”殿顶很高,穹形大殿中飘荡着她这句话,久久还有余音。卫洛一动不动地倾听着,她在等着泾陵公子的反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那低沉磁性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善!”善!他说善!果然如自己所料,自己易容的事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看穿了!而且,他的声音很温和,看来,他应该只是看穿了我的易容,不会怀疑到我本是女子吧?就算隐有怀疑,只要没有确定,我就必须撑下去。这一点不能让他知晓了,绝对不能!泾陵公子盯着她,声音淡淡中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笑意,“且上前来。”“诺。”卫洛应了一声,以膝就地,慢慢爬到了他身前。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她都是脸带惶恐,十分充分地表达着她的恭敬和不安。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头发,泾陵公子望着她,“细细说来。”“然。”卫洛应了一声后,便把声音放低了些,尽量显得十分老实地说道:“禀公子,小人祖上乃是卫人,几世权贵,不过战乱之时,人命贱如草,几经飘零,安于越地。小人出生以来,权贵不再,饱食尚可。然,后逢家变,父死母亡,小人便飘零他乡,幸自幼便多读诗书,又略通易容之法,才保身至今。”她说这话时,态度十分的诚挚,十分的坦然,完全是掏心掏肺的模样。卫洛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她能感觉到,泾陵公子正紧紧地盯着她,也不知他到底信是不信?如果,如果他还是大有疑心,那自己便想法子离开吧,不要找借口了,也不要拖延了。自己现在的剑术,勉强亦可自保。再说,很多事你不去做,怎么知道不会成功?也许在这远古落后的时代,自己也能找到安身立命的办法。在卫洛地倾听中,泾陵公子收回了手,他缓缓说道:“卫洛,你最初时,何惧我至斯?”原来,他一直最在意地是这个问题。卫洛小脸一白,她发现,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真的不好回答。按照世情,如卫洛这样的少年,是应该急于想出头的,便如素。可是卫洛却从一开始便对他这样的贵人百般躲避,这是大大的不合常理。知道泾陵公子有过人之智,卫洛略一犹豫,便不敢拖延的颤声回道:“小人,小人不愿为童男子!”蓦地,室内空气一凝,那种沉沉的威压又开始凝聚,直压得卫洛的头发麻而重。不用他开口,卫洛也知道,泾陵公子这是不信。很显然,卫洛这个答案不足以说服他。卫洛继续急急地说道:“小人虽然颇读诗书,然,生就一副天生女相。曾有相师言:小人若能以剑立世,或能保身长全。若自恃聪明,舞文逞才,终将因相貌而求名不成,反得世人唾骂,令祖宗蒙羞。”这是卫洛仓促之下,唯一能想到的借口。它并不完美,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些玄术命数,是十分十分的相信的,而且是宁可信其有的那种相信。如泾陵公子怀疑的重点,莫过于以卫洛之能和低微身份,她为什么不愿意在泾陵公子的面前表现自己,以博得出人头地?而卫洛这一番回答,便是告诉他自己在他面前百般掩藏的原因所在。卫洛一口气说完后,略顿了顿,又说道:“公子,小人虽身轻体小,不似剑客中人。但这半年以木剑相击,也颇有进益,小人自信稍以时日,或真能以剑立于世!”她这席话,说得很自信,所以也很大声。说完后,她伏在地上久久不动。卫洛竖起耳朵,认真地倾听着泾陵公子所发出的每一个声息。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传出,“起来吧。”“诺。”卫洛应声爬起,她还没有站稳,泾陵公子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言有不尽不实。”这样的回答,出乎了卫洛的意料,她本来以为,他叫自己起来是相信了自己的说辞的。卫洛白着小脸,嘴唇颤抖着,怯弱而紧张地瞟向泾陵公子。她刚一抬眼,便对上了泾陵公子冷而深的双眼。四目相对,泾陵公子眼睛一转,看向她额头处的那一块铁青。这一瞟,他的眼神温和了少许。
第一卷歌姬车队第六十九章侍浴?
新的一周开始了!啊啊,我要推荐票啊!大伙帮越姬继续顶在推荐榜上啊。这时,卫洛后退一步,又重新跪倒在地,以头点地,怯声求道:“公子,小人识得字,舞得木剑,”这‘舞得木剑’四个字一出,泾陵公子的嘴角便猛然抽了一下。卫洛低着头继续说道:“小人也算得帐。公子大才,知人而善用,任贤又任能,小人斗胆求公子赐为三等食客!”沉默!泾陵公子显然没有想到,卫洛会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加赏。以卫洛之才,成为府中的一个三等食客确实足够。泾陵公子盯着她乌黑的小脑袋,幽黑的双眸中隐有怒火在燃烧,他自是知道卫洛为何会突出此言。他紧紧地盯着卫洛,直到卫洛的小脑袋越伏越低,越伏越低,只差整张脸都趴在地板上了,他才冷冷地说道:“相师之言,不信了?”卫洛的声音中有些许苦涩,“小人为了自救,多番献拙。虽不入尊者眼,也已违相师言。如此乱世,朝不保夕,小人不敢肖想保身长全之时,又得流芳于世。”她说到这里,再次重重一叩,声音略哑,“小人曾再三避于公子,实不安于心,面见公子时难免惶惶,举止失措,实不能为公子贴身厮。求公子赐小人一席安身之所,小人愿效犬马之劳!卫洛侃侃而谈后,伏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她在泾陵公子单独留下时,便知道今日不能善了,泾陵公子明显是不耐烦跟她再装糊涂了。要败中求胜,只有以进为退,自揭其短,点出自己是易过容的。可是,她说来说去,泾陵公子还是不相信她,还是对她很是怀疑,这个时候,卫洛便想到了离开,当然,离开是下下之策,她还得试试。对卫洛来说,此时此刻她最大的危机不是别的,而是她不能露出真容来。可她已经说出自己是易过容的了,如泾陵公子要求她露出面容,可怎么办?这半年来,她抽了条,也晒黑了,又是少年装。可这身体曾是泾陵公子的末婚妻,焉知他不是印象深刻之极,一眼便能识穿?就算他识不穿,他身边的人呢?因此,她接下来便是求食客之位。也许没用,可说不定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呢?说不定他觉得自己还有些才能,同意不再纠缠于她的面容呢?或觉得这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在意呢?而且,她接下来还有两手乱他心思的招。她已只求能出这房门,出了房门,自己便可得到充足周旋的时间。沉默。无比的沉默。泾陵公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大殿中的空气变得沉凝无比,仿佛呼吸都已变得不容易。半晌后,泾陵公子开了口,他声音一提,沉沉喝道:“进来!”喝声一止,两队十个侍婢迤逦而入。这些侍婢手捧衣袍,毛巾等物,络绎走到泾陵公子身前,在离他五步处站定后,众美貌侍婢齐齐躬身行礼。泾陵公子缓缓直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去露泽宫!”咦,露泽宫是什么地方?他怎么突然要去那里?卫洛怔怔地看着泾陵公子的背影,心中大惑不解。泾陵公子这一起身,她准备好的两手自己也使不出了。泾陵公子走了几步,正当卫洛心中忽上忽下,无比期待他就此离去时,那冷冷的声音传来,“卫洛随侍。”“然。”卫洛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跟在众侍婢之后低着头向前走去。他好似动怒了!汉陵公子出了寝宫,转身向左侧走去,并没有出院落。走过一道回廓,一行人来到了林荫道下。一直低着头的卫洛眼珠子转了转,咬了咬牙。她吸了一口气,快速走出几步,来到泾陵公子身后。卫洛走到离他只有三米处,双手一叉,低头说道:“公子,敢问此往何处?”泾陵公子脚步一定,缓缓回头。他静静地看着卫洛,子夜般的双眸闪过一抹异常的光亮。然后,他施施然地说道:“去露泽宫,自然是洗浴。”洗浴?洗浴!卫洛的小脸不受控制地连跳了几下,她瞪大双眼,暗中咽了一下口水,挤出一个笑容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子洗浴,何必叫上卫洛?”她这是垂死挣扎!她很渴望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因此,她望向泾陵公子的双眼中,已尽是期待,全是眼巴巴的渴望。泾陵公子望着这样的卫洛,嘴角不由一扬。他挑了挑眉,淡淡地说道:“你乃我贴身之厮,自然相随!”他说到这里,提步向前走去,卫洛连忙小步跟上。她还在苦苦寻思着怎么措词劝说时,泾陵公子似乎嫌卫洛的小脸还不够白,头也不回地说道:“卫洛与她们一并侍浴可也!”侍浴?就是那种也脱光了衣服,帮他洗澡的侍浴?宛如晴天一个惊雷!卫洛当既左脚踩上一右脚,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来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当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时,黑糊糊的鼻尖上已沾了一片树叶屑子,煞是显眼。泾陵公子侧过头看到这一幕,不由嘴角抽了抽。这时,卫洛伸袖狠狠地把那树叶拭去。她上前一步,仰望着泾陵公子,瞪大眼直视着他,声音一提,恨声说道:“禀公子!小人乃堂堂丈夫,从不好男色!”一句话说出,四野俱静!穿行在周围,跟随在左右的剑客侍婢们,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他们瞪大了眼,屏着呼吸看向卫洛,又看向泾陵公子。空气又变得沉实了,阴云开始笼罩,所有的声音都在消失,只有一阵阵急促而纷乱的心跳。这个时候,卫洛已顾不得对他恐惧了。前所末有的紧张,不安,惶恐,担忧,还有恨不得马上转身就逃地冲动,同时袭上她的心头,令她脸白如纸,浑身颤抖不已。饶是如此,卫洛看向泾陵公子的双眸中,也依然透着沉稳。卫洛再上前一步,双手一叉,直视着泾陵公子朗声喝道:“公子,有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公子明知我卫洛惧怕此等事,为何有侍浴之说?”她说到这里,嘴角一扬,冷笑两声,斜眼瞟向泾陵,“以公子之地位,何等少年不是唾手可得?何必为难我小小的卫洛?”她说到这里,退后几步,深深一揖,声音清朗而坚定地说道:“公子之命,恕卫洛不敢受!”一言说罢,她转身就走。
第一卷歌姬车队第七十章侍浴二
她大步离去的脚步是那么坚定,要不是走着走着便是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那背影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慷慨激昂!她头也不回的气势很是惊人,要不是放在腿边的小手以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的幅度颤抖,当真可以说是凛然之至!安静!
无比的安静!树荫道上,只有卫洛踩上落叶发出的‘滋滋’声,所有的侍婢和周边的剑客,都屏着呼吸,低下头去,看也不敢看向泾陵公子,只等着他的雷霆一怒!泾陵公子深深地盯着卫洛。他眼神深沉如海,隐隐流动着一股异常的光芒。
等卫洛走了约二十步时,他磁性低沉的声音悠然响起,“府中守卫森严,卫洛,以你舞动木剑之能,怕是逃不出去的。”卫洛脚步猛然一顿,双腿一软,她颤抖了半天,终于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公子何出此言?”她说到这里,小身板一挺,头一昂,努力地睁大一双杏眼,很正气凛然地向泾陵公子朗声唱道:“我卫洛堂堂丈夫,顶天立地!公子任杀任刮就是,休再以言欺之!”
泾陵公子幽沉的双眼紧盯着她,闻言笑了笑,温和地问道:“任杀任刮?”
卫洛小脸一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那笑容刚一露,她便颠颠地向泾陵公子小跑而近,来到他面前,她仰着头,眼巴巴的可怜兮兮地瞅着泾陵公子,好不天真地说道:“有所谓公子肚里能撑船,以公子容人之能,又怎会对小人杀啊刮的呢?”
她说到这里,眼睛眨巴了几下,很无助地瞅着他,小心地伸出手去,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袖摆,见他没有反对,便小小地伸出两指夹住,低低的,颇为委屈地说道:“公子,小人颇有优异之处,不但识字,舞剑,会算帐,还,还会说笑话,唯一的不好便是本分了些,忌与人祼裎相对。公,公子,能不能不侍浴?
小人帮忙递递衣服还是可以的。”她仰头望着泾陵公子的小脸上,挂着委屈和可怜,而且,她那眨巴的大眼,也着实流溢着几分泾陵从来没有见过的,狡黠混合着怯弱,隐藏妩媚的风情,竟是难描难画,闻所末闻。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伸出手来,他把手轻轻地放在卫洛的脸孔上,轻轻地摸了一下。卫洛侧过头去,像小狗一样在他的掌心中蹭了蹭。
看到她这个动作,泾陵公子不由一怔,他慢慢地收回手,垂下,在垂下的那一瞬间,他朝自己刚被卫洛蹭过的掌心瞟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
他抬头望着卫洛,见她还在眨巴着杏眼瞅着自己,小脸上又是期待又是恐慌,看着看着,他不由低低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一出,侍婢和剑客们同时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他——公子居然没有打算发怒?在卫洛眼巴巴的期待中,泾陵公子的心刚一软,马上又是一怒,他想到了眼前这小儿的种种可恶之处!想到她刚才居然敢说‘从不好男色’的话!
他堂堂公子,什么时候变成了男色了?什么时候起,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如此出言不恭,胆大包天了?他转过身,再也不看向卫洛,淡淡地说道:“随侍亦可!”直看到他向前走出了好远,卫洛才苦着脸低下头去:泾陵公子让步了,他不打算要自己侍浴了,可是仍然要随侍。天啊,难不成真要面对他的**?刚转念到这里,卫洛小脸便是刷地一红,耳尖都要滴出血来。不知不觉中,她又咽了一下口水。
走过林荫道,便是一排木头做成的精美小楼,每隔一米,屋檐下便挂着一个红色的灯笼,把小楼映得格外明亮。
泾陵公子步入小楼的走廓上,向露泽宫跨去,他眼角一斜,略略瞟到卫洛那苦巴的小脸,顿时,他挑高左眉,沉喝道:“带四名处子来!”“诺。”两个剑客应声而出,大步走开。
卫洛呆呆地看着泾陵公子,怔怔地想着:处子?洗澡的时候不但有侍婢陪浴,还要叫处子?难不成这无耻的家伙竟然要当着自己的面嬉乱?
她只是一想,便觉得胸口闷闷的发堵,还有一阵阵恶心,当下嘴角一扁。她才做完这个小动作,便感觉到脸上一阵灼热,顺眼望去,却是泾陵正静静地盯着她。
卫洛还没要想到应该摆个什么脸部表情回应,他已收回目光,跨入了露泽宫。
露泽宫,是座巨大的宫殿,地板全由大理石铺就。
里面处处可见轻纱飘扬,这给冷硬的宫殿带出了一分绮丽。在露泽宫最里侧,便是一个很大的浴池,浴池里面热气蒸腾,湿气中带着一股花瓣的清香。
卫洛一看,池水中飘荡着无数的花瓣,粉红淡紫,诱人之极。在池边,亦有早就侯着的侍婢,这些侍婢可就有点诱人了,她们身体光祼着,只有外面轻披了一层薄纱,妙处私|处一眼可看。卫洛只看了一眼,便面红耳赤地转过头去——这四个侍婢,便是侍浴之女!
这该死的泾陵,刚才居然也叫自己来侍浴!她就算是死,也不会穿成这个样子。
泾陵公子对四个美貌的侍浴之女看也不看,缓步走向浴池。当他在浴池旁立定时,他身后的十个侍婢也停下脚步,依然站成两排,站定,低头,手中衣袍冠玉腰带端得高高的。
这时候,卫洛便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低着头,垂眉敛目,面无表情,尽量让自己啥也不想。可饶是这样,殿中的热气和香气,男人的体息和女人的体息相混,依然不断地钻入她的鼻子中,令她心跳如鼓。四个侍浴之女轻步上前,围上了泾陵公子,一个个晃动着娇躯,伸出白嫩的小手,准备给他宽袍脱衣。
泾陵公子侧过头来,瞟向卫洛,他挥了挥手,随着他这手势一作,四女同时低头退后一步,一动不动。
低着头缩在角落里的卫洛,听到几声轻巧的脚步声从殿门进来,转眼间,那脚步声在她身前同时停下,然后,几个娇软柔媚的女声同时响起,“妾等见过公子!”卫洛一怔,抬头看向泾陵公子临时起意唤来的Chu女了。能入泾陵府的Chu女,无一不长得千娇百媚,动人之极。
四女都是处子,首次来到这种场所,一个个双颊晕红,眼波如水,但是,她们瞅向泾陵公子的眼神中,却是羞涩中夹着欢喜。
泾陵公子施施然的声音传来,“来人!”“然。”“给卫洛备塌!”“诺。”卫洛错愕地抬起头,双眼瞪得滚圆,不解地看向泾陵公子。却见他深深地凝视着自己,唇角微勾,表情温和可亲,“卫洛,此四女均为你越国之女,越女之艳,天下无双。她们人人万中挑一,个个深谱欢愉之道。念你今日言辞侃侃,气宇昂昂,又坦言直语‘你乃大丈夫,不好男色’,既不好男色,女色定是欢喜的!本公子特将她四人暂且送给你,良辰苦短,何不速速就塌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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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歌姬车队第七十一章卫洛在教训
居然漏发了一段内容,现已补上,大伙可以再瞅瞅。卫洛的唇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傻傻地转头看向那四个褪去红晕,白着小脸一脸绝望地低下头去的Chu女,又傻傻地看向泾陵公子,嘴角猛然一抽。
在泾陵公子幽沉的,静静地注视中,卫洛瞪大了双眼,失控般的尖声惊问?“就在这里?就在这塌上欢愉?”不等泾陵公子回答,她便眼睛一斜,瞟了他一眼,重重一哼,“天地之始,万物有序,人伦之常虽是天道,却要依礼而行,于静室而施。在这等场所苟合,与野兽何异?人之所以别于野兽,乃因其有羞耻之心,憎恶之心,是非之心。
公子胸怀天下,能容万物,有些圣人之礼还是遵守的好,不然将被世人所薄!”她越说越响,泾陵公子的眼神却是越来越深,脸也越来越冷。卫洛逼到了这个地步,也把害怕恐慌全部丢去了。她滔滔不绝的一口气说完后,皱了皱眉头,冲着那四个处子喝道:“你等还不退下?”她的喝声刚一落,“啪—啪—”两声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却见泾陵公子双手一合,一边鼓掌一边向卫洛走来,他薄唇微弯,笑容可掬地说道:“善!大善!久不闻贤者言了!”他说到‘贤者’两字时,语气着意加重了。卫洛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却还是下巴微抬,一脸当仁不让的模样。泾陵公子缓步走到卫洛面前,他一直走到离她不到一尺处才站定。然后,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呼吸可闻地盯着卫洛。
早在他靠近时,卫洛的双脚便在虚软,她强忍着后退地冲动,努力地昂起头,睁大眼与泾陵公子相对!努力地做出正义凛然之相!奈何她实是胆虚了些,心乱了些,那双睁得滚圆的杏眼,此时看来哪有半分正气?分明是一双强行镇定,怯意隐露的兔子眼!泾陵公子缓缓靠近卫洛,他每靠近一寸,那扑在卫洛小脸上的热气便浓了一分,那扑入她鼻中的体息又浓了一分。
渐渐的,卫洛那乌黑发亮,炯炯正气的双眼,开始变得慌乱和迷离。当然,她在努力的把这慌乱和迷离给掩盖。泾陵公子缓缓地靠近,靠近。直到两人的鼻子差点撞上时,他才停下了动作。
他刚一停下,便看到卫洛的眼珠子一聚,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一双斗鸡眼!泾陵公子的嘴角猛然抽搐几下!他稍稍后仰,让两人的鼻息仍然相缠,体息仍然相绞,但是,这个角度可以让卫洛的双眼转回正常。幽黑的双眼沉沉地盯着近在方寸的卫洛,泾陵公子薄唇微启,缓缓说道:“在浴池欢乐之所,居然连圣人也搬出来了?卫洛小儿好生庄重!”他靠得太近了,说话之间的清新之气,都扑到了卫洛的脸上,弄得她耳膜痒痒的,直向深处钻着痒,弄得她的脸热热的,直向耳尖上热,弄得她不知不觉又有点口中了。基本上,他靠得这么近,卫洛还能有自己的思维便已很不错了,至于心如电转,出口反驳,那还有点距离。
泾陵公子眼角一转,瞟到了她耳尖那红得滴血处,他头微侧,薄唇靠上了她的玉耳处。他靠得太近,那嘴唇几乎与她的耳朵相贴了,他气息一吐,在卫洛耳边低低地说道:“巧言令色,言不由衷!”这词儿很冷,语调却极绵软,仿佛是在说着什么绵绵情话。因为这不带刺激性的语气,有点晕乎的卫洛便害怕不起来。
她只是感觉那呼呼的热气直向耳洞中钻,令得那股痒痒也直往心尖上冒!一下又一下,一波又一下,如潮水,如春风,丝丝而入,绵绵不息。到了这个时候,卫洛再也忍不住,撑不下了。她的上半身向后一倒,左脚向后一落!
就在卫洛再也坚持不住,向后退去,向下软去时,泾陵公子左手一伸,铁臂轻轻地扶上了她的腰。
他的大手一碰到卫洛的小腰,卫洛便肌肉一紧,倒抽了一口气,双眼瞪得滚圆!一脸惊骇中,卫洛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公了,小,小人真不好男色!”泾陵公子俊脸一寒,扶腰的手掌微一用力!顿时一阵疼痛自腰间传来。卫洛仿佛一点也不知道痛楚了,她依然颤抖着声音,可怜兮兮地望着泾陵公子,结结巴巴地说道:“还,还有,小人年方十三,还没有长大成|人,那,那身板儿太小,还不懂折腾。”她说到这里,似乎气息理顺了一些,声音便也响亮了三分,“公子要看小人欢愉,得等个一年才行。”她说到这里,小脸再次一板,正气凛然之相流露无疑,“然,小人以为,公子当以志在天下,这男欢女爱之事太也伤身,还是节制为妙!再则,公子曾言,士为国之基,小人年纪虽小,却也颇有才智,也勉强说得上一个‘士’字。公子如此待士,连欢爱之事也要强求,不怕天下人齿冷乎?”泾陵公子俊如山河的脸孔再次一沉!
他那隐隐变得幽深的双眸再次一冷!所有的侍婢处子都早就跪在地上,低着头,这下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差没有把自己藏到地板下去。在卫洛眨巴地大眼中,泾陵公子开始磨牙了。他是真的在磨牙!卫洛抽空儿看到他这动作,不知为啥,首先涌出脑海的居然是得意:这天下间,能令他堂堂公子练习磨牙功夫的,非我卫洛莫属也!当然,这不合时机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泾陵公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在他森寒地注视中,卫洛实在受不住了,她敛下眉眼,小巧的嘴唇白了白,颤抖起来。许久许久。泾陵公子终于缓缓松开了扣着她腰的手。
他自制力奇强,只开始掐了卫洛一下,后来便不再虐待。可腰身一得到自由,卫洛还是欢喜着吁了一声。他的头微微一仰,嘴唇离开了她的耳朵,他的脚步也后退了一点,让卫洛可以喘一口气。然后,他侧过头,定定地盯了卫洛一眼,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人!”他叫人了!卫洛骇然抬头,脸色惨白地看向泾陵公子:他叫人了,难不成是要把我杀了?宰了?还是过火了!
不行,得再垂死挣扎一下!“诺!”应声的是那十个侍婢!泾陵公子袍袖一拂,优雅转身,淡淡说道:“把卫洛扔到池里去清醒清醒!”
第一卷歌姬车队第七十二章意外中的意外
他丢出这句话后,施施然转身就走,刚一动,他突然觉得腰间一紧!却是卫洛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小小的身躯扑倒在自己腿前,正用那一双怯而狡又媚的眼神巴巴地望着自己。
泾陵低着头看着她,再看向她紧搂着自己腰间的手,大手动了动,还是没有把她拂开。这时,卫洛结结巴巴地声音传来,“公子,我,”她刚说到这里,眼角一瞟,见到一线银光闪过,不由惊声喝道:“危险!有刺客!”喝声一出,她以极其迅速极其敏捷的姿势一扭身,挡在了泾陵的前面。她刚刚挡着,那道银光已闪电般的袭来,寒气森森,杀气腾腾的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直直地掠向了卫洛身后的泾陵!
说时迟那时快,卫洛双眼一睁,清喝一声,这时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天赐的机会!天不灭我!我一定要表现表现,让他以后不再为难于我。卫洛实在被逼得太苦了,居然在这么危急的时候,下意识中转过的是这种念头。
卫洛的清喝声中,她清楚地看到,那一道银光变得极缓极慢,轨迹清楚可见!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了,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慢动作卫洛早从怀中掏出了木剑,一直以来,她那又小又薄的木剑都随身带着,泾陵见过她无意间露出来的木剑,当时也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在意——小儿玩具都比那个重而坚硬,实在让人重视不起来。
卫洛举起手中的木剑,轻飘飘地刺出,虽然她的动作轻盈,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瞳孔微缩,呼吸加深,实是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转眼间,卫洛的木剑居然后发先至,闪电般的刺上了那道银光。
只听得‘叮——’地一声清响传出,让所有人,包括那些急急围来的侍婢,包括那刺客,包括泾陵在内都大吃一惊的是,木剑居然硬生生地挡了那银光一下,令得剑势一挫,剑锋拐向!这可是一个剑师高阶的高手发出的全力一击!它居然让一柄轻飘飘的木剑给挡住了!
虽然那刺客所用的剑也是特制的刺客专用的轻薄软剑,可这种刺客一直有服用一种毒物,她们是表面文弱却爆发力极大,是当世最为流行的刺客之一!她们全力刺出的这一剑,其实力已达到剑师顶峰!可这么巨力的一剑,这么精准的刺出的一剑,居然让小儿轻飘飘,慢腾腾的一木剑给挡偏了,而且木剑没断,显然主人还有余力。
原来他这木剑并不是玩具!原来小儿还真是一个剑客!泾陵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高手相争,就在这一瞬!那刺客一击不中,剑尖一沉,再次攻来时,众侍婢已经围上,而泾陵公子也已经飘飘然地向后急退一步,离远了一步!这时,外面传来蹬蹬蹬的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几道青影从殿外嗖嗖飞近!那十个侍婢虽然没有兵器在怀,却人人都身手不凡。那刺客先机一失,竟是陷入重围!那几道身影从空掠过,转眼便把刺客团团围住。
同时,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围在四个高手中的刺客几番想要撤退,却脱身不得。只听得她尖喝一声,长剑还转,转眼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上了自己的颈项,血溅三米,尸体砰然落地!众人看着躺在血泊中的Chu女刺客,都是脸色一白。
只见他们齐刷刷地一跪,剑师和众侍婢同时颤声说道:“公子,臣下无能!”这时候,剩下的三个越女处子都脸色灰败地瘫倒在地,有一个更是裙下濡湿,显然吓得撒了尿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己一道奉令而来的同伴居然有一个是刺客!遇上这样的事,她们的死期可定了!因此,三女的眼神中尽是绝望,甚至都没有向泾陵哭救的心思了。泾陵大步向那刺客走来,在经过一直呆若木鸡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木剑的卫洛时,他瞟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来到刺客的尸体面前,他淡淡地问道:“何人所赠?”那唤来四处子的两剑客趴在地上颤声说道:“秦公子赢衍。”泾陵点了点头,他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说道:“善。”这个‘善’字一出,众人都是大惑不解:怎么遇到了刺客,公子还说善了?真是奇怪哉也!泾陵公子挥了挥手。
一见他挥手,众剑客连忙蹲下,把那刺客尸体抬了出去。剑客中,另走出五人来,他们分别走到三个处子,两个唤来四处子的剑客面前,把趴在地上的五人用力一提,拖着出了大殿。
两个侍婢开始清理起地面上的血迹。这一切井井有条,根本不用泾陵交待。两侍婢服侍泾陵整理好外袍,系紧玉带时,泾陵徐徐说道:“唤商公四人书房议事。”“诺!”整齐地应诺声中,卫洛欢喜地抬起头来,大大松了一口气:我的运气可真是好啊,真是太好了!她一转眼,便对上泾陵公子似笑非笑盯来的目光,当下,她马上一脸恭敬,双手一叉,无比老实地说道:“刚才见公子紧急,小人心急如焚,竟冒然相挡,求公子勿怪!”很老实的话,可惜,任何人一听都知道,她明是求罪,实是邀功!泾陵公子对上她忽闪忽闪,丝毫不掩得意的双眼,不由有点啼笑皆非。
他按下笑意,沉沉地盯着她,说道:“多此一举!”卫洛一怔,那一脸的得意瞬时消散得无影无踪。这时,泾陵低沉的命令声又传来,“忠心可奖,恩,饶过你私藏木剑之错吧!以后随侍时不可携带!”卫洛低着头,无精打采地就道:“诺!”这家伙怎么这么小气?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挡上那一剑,就这么给抵消了?太过份了!实在是太太过份了!泾陵公子这时也没有心思理会她,他挥了挥手,淡淡说道:“出去罢!”“诺!”卫洛的应诺十分响亮,十分畅快。
听着卫洛大步离开的脚步声,泾陵公子头也不回,“若有逃遁,就依你之前所言,杀刮可也!”卫洛小白刷地一白,满脸兴奋再次烟消。她放慢脚步,低着头,很无力地向外走去。
刚出殿门,她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泾陵公子的冷笑声,“派人拦住赢衍车驾!”“诺!”泾陵公子的声音缓了缓,隐隐带着几分悠闲,“扣下他,多加为难,言我伤重!”“诺!”“和沉府,亦派甲士相问!”“诺!”
这时,卫洛听得泾陵公子轻笑道:“忍到今日才动手,倒也有几分聪明!哼,暂且让他们如愿。”卫洛听到这里怔了下,听泾陵公子的口气,他早就料到有人会刺杀于他?而且也知道今天晚上被刺的可能性最大?怪不得他刚才说自己‘多此一举’了!这么说来,他今晚压根就不准备把自己怎么样,只是戏弄自己来着?说实话,卫洛这时百味交集,她既庆幸自己从虎口中脱生,又有被戏弄的不快,当然,还有明明相助了他,却被泾陵责怪的郁闷。
不过总体而言,她是快乐居多——今天总算平安脱身了。有读者说卫洛醒来后发现衣服换了,便是表明泾陵发现了她的女儿身。实际上,换的是她放在塌前的外袍之类。她的工作变换了,成了公子的随侍之人,等于是地位升高了。所以衣服鞋子也会有人给她更换上相应档次的。
再说,以泾陵公子的地位权势相貌,他这一生都没有想到过,要在一个人晕倒后去摸摸他,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他是贵公子大丈夫,不屑也不会动这种小心思。要什么,他直接索取就是。
第一卷歌姬车队第七十三章泾陵要攻秦
出了殿门后,卫洛越走越开心,虽然泾陵公子可能是戏弄她,可是一旦自己真露了馅,那他要杀自己也只是挥挥手而已。她还是逃过了一劫!这时候,整个泾陵府中都给惊动了,无数火把腾腾燃起,灯笼飘摇中,众高等食客也匆匆赶来。
到处都是剑客,当卫洛出了林荫道时,整个院落里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议论声不绝于耳。卫洛出来的殿门处早已关闭,众剑客和食客也轻易不得接近,所以他们也弄不明白,泾陵公子到底伤势如何。卫洛好奇地看了一会,也没有看到泾陵出来,他明明说了书房议事的,也不知怎么还没有去?她正这么想着时,已有管事出来喝令剑客们退下,食客们各归其所,等侯消息。踩着已开始向西斜的明月,卫洛回到了侧殿处。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转移,专供侍婢们漱洗处安静之极,卫洛悄悄地洗了一个澡,快手快脚地穿上衣易好容,回到房中久久都没有睡意。自眉大家的队伍出事,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四天时间,可卫洛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这四天中,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生死几次悬于一线。哎,在这个世上求存实在不易,要是真能成为一个剑师,那就太好了。想到剑,她不由想起刚才在寝宫时那一挡!那时刻,对方刺剑的轨迹是如此清楚缓慢,隐隐中,她甚至产生过一种一切都在把握的感觉。她想着想着,便站了起来,这时,另外几个侍婢还侯在泾陵公子身边,整个侧殿只有她一人在。
她仰头看着一串珠帘,缓缓吐纳,双眼定定地凝视着其中一颗微红的海珠。盯着盯着,她手中木剑一弹,闪电般地刺向那珠子。木剑刺出,珠帘一动不动。剑出成影,卟地一声又已收回,再抬头看时,那粒珍珠‘滋’地一声,化成粉末散落在地。而其他的珍珠却安然无恙。
卫洛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木剑,欢喜地想道:我真进步了!就刚才与那刺客一交手,我就进步这么多了!太好了!这个世界的剑客分级,分别是剑客,剑师和宗师。每一级又各分为低中高等。卫洛刚才挡住的是一个高等剑师的全力一击。不过卫洛,并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一层次,想来也勉强算一个中等剑客了吧?
她微抿着唇,杏眼笑得了月牙儿。欢喜无边。一时间,所有的委屈不安都已消去,所有的担忧无奈都已淡化。这几天堆积在心中,几令她崩溃的压力消去了大半,突然间,她觉得一切都已无所谓了!
卫洛只是幸福地盯着手中的木剑,想着:我只要努力,终有一天可以光凭剑术行走在这乱世。到了那时,我就去当个自由的剑者,纵使风餐露宿,好在有个自由。这一天晚上,欢喜的卫洛不知疲惫地练着剑,在她静静的呼吸中,侧殿中只有隐隐的风声呼啸声传出。要是别的剑客练剑,在这种容易引起回声的房间中早就惊天动地了,卫洛却不知怎么地,她从一开始便可以控制剑风不散向四侧,可以让劲力凝而不乱。所以,她练剑时安静之极,在外人看来,便是典型的小儿玩耍,半点力道也无。她足练了近两个时辰,才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看来,是泾陵公子和那几个侍婢回来了。卫洛是一点也不想再与泾陵公子对面,她连忙收起木剑,嗖地钻进了被窝装起睡来。她在不知不觉中沉睡过去。第二天,卫洛还是醒得很早,洗漱后便出了门。她现在站在一个院落外的小花园里,一边练剑一边等着里面的行人出进。卫洛在等一个人,她得在泾陵公子想起她,为难她之前等到这个人,这人便是那天她见到的公主,泾陵的妹子。
她现在就住在府中。那天公主面对自己时,也是又摸又碰的,也许她也怀疑自己易了容了。在泾陵面前,这公主极为放肆,显然是他所疼爱放纵的。卫洛此行的目的,便是求公主收留自己,成为她的人,哪怕是驭夫也好,马绾也好。可是,卫洛足等了半个时辰,等得路过的侍婢剑客纷纷侧目,也不见公主出来。而她鼓起勇气踏入公主的院子里,却听闻公主这两天宿在宫中。
时间不早了,她磨蹭不起了,做为贴身小厮,她得向泾陵公子面前亮一亮相了。卫洛咬着唇,盘思着另一个脱身之策。令卫洛无比欣喜的是,当她回到主院时,却听到了因泾陵公子被刺杀一事,晋侯雷霆震怒,并召其入宫的事。
看不到泾陵公子,卫洛快乐极了。她躲入主院后的树丛中,又练习起她的木剑来。卫洛练习木剑时,不时有侍婢对她指指点点,窃笑不已。昨晚她大发神威,消息不曾外泄呢。在卫洛的紧张中,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而每次遇到泾陵公子,都是匆匆一面。刺杀之事越闹越大,先是传来消息,秦太子赢衍被晋军押回,然后又传出消息,晋侯已经向秦侯发出了指责。
然后,卫洛听到了公子泾陵为了报仇,将带他所有的十万披甲之士征讨秦人之事!这个时候的出征,程序很多很复杂,不但要沐浴更衣问卜上苍,还要准备粮草,各种准备做好时,通常已是半年一年后。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泾陵公子只是问过上苍后,便向天下人宣布,一月后他便带大军出征!看来他是真的怒了!竟然如此迫不及待,既不做充分的准备,也不打算等秦人派来使者Chu女金帛致歉!一个月,他一个月后就出征了。
卫洛欢喜得心花怒放,整天都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她知道,现在自己是真的安全了!出征是何等大事?其中枝叶繁复,麻烦琐碎,这一个月时间,泾陵公子只能没日没夜的劳累了!他一忙,便顾不上掂记自己了。很快,卫洛便会长成大姑娘了。到那时,故事会进入另一阶段。
第七十四章一晃两年半
一切与卫洛所料,接下来的一个月,她过得十分自在。泾陵公子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军营中,偶尔回府也是行色匆忙。
他顾不上卫洛,卫洛便把大量的时间用在练剑上。她发现,比起那晚机缘巧合下的爆发一击,她后面刺出的剑气,都差了甚远。卫洛很想重温那种感觉,她喜欢那种隐约感觉到的,一切皆在控制中的滋味。
泾陵忙了一个月后,准时誓师出征,他复仇的名义,向邻居强秦发出了征讨令。然后,他便带领大军出征了。
泾陵的手下,有十万披甲之士,这披甲之士可不寻常。这年代物资短少,就算是一件有铜片护胸的牛皮甲,一根长戈,也很要点钱才能装备。何况,他这十万军中,还有着二千辆战车相伴!
总之而言,泾陵一人的武力,已占了强晋的一半了!他这十万军,实是浩浩荡荡的大军队。
他准备时间短,当他带着十万披甲之士来到秦境时,秦人还在做着应对战争的准备,还连军队也没有及时武装起!他实在来得太快了!
不说泾陵在战场胜利,就拿晋侯来说,自泾陵一走,他便连番使令前来,对已经上了前线的公子泾陵进行喝斥,而所找的借口都是小事。如,事父不孝,如嚣张狂妄。
通过这种种借口,泾陵府是一天比一天冷落,那些亲近泾陵的大臣们先后遇贬,众大臣们也开始畏缩相避。
然而,就在这般过了一年后,众公子以及晋侯对泾陵府越来越无视,亲近他的臣下越来越辛苦时,几乎是一夜之间,公子中有三个公子被刺身亡!而几个这一年来得登高位的大臣也先后暴死家中,附庸在他们身后的各种势力也得到了毁灭性地打击。
再然后,和姬和她的兄弟和沉,也突然得了重病,生死垂危,特别是和姬,原本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一夜之间头发和眉毛削了个精光,面色还呈现中了邪才有的浮肿和紫黑,变得惨不忍睹!
又如此过了两月,晋侯不知为什么,突然下令大举封赏在外作战的公子泾陵,并封他为王太子!
这些事发生时,无数鬼神之说,无数祝由之事被传出来,尽管有人怀疑到是公子泾陵所为,可他远在边关,属下的军士和重要食客,大臣均随驾出征。没有人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不但如此,在不知不觉中,众人总是听到关于泾陵公子的仁德义举,这声音完全压过了说他歹毒陷害众臣的声音。
至此,晋侯十二子还剩有九子,而随着太子泾陵连攻秦之三城,他的武勇也为晋人所赞。
当然,这些事情都与卫洛无关,她只是苦练着她的剑术。渴望强大的心,以及难得的宁静,令得她把所有的精力,所有多余的时间都用在这上面。
同样,她的剑术也是飞速进步着。
卫洛在泾陵公子面前表现过剑术后,她便放松了心,可以肆无忌惮地练习。现在她练习剑术,不再是对着固定的东西练劈剑削等基础剑术。她开始观察鸟的飞翔,鱼的游动,鹰的博击,兔的纵跃。
她本是泾陵公子贴身之厮,她的工作也就是服侍泾陵公子。现在公子不在,也就没有人管她,没有专门的事需要她来工作了。她可以深入泾陵府后山,这后山绵延十数里,但是,还是还在泾陵府的范围内。在白天,她可以尽情地呆在这片山林中,只需要每天晚上回去睡觉便无人理会了。她可以爬上高大的乔木,为了观察鹰的动作而整天不下来。
这是一个充满灵气的世界,卫洛开始感受风的吹拂,雨的缠绵,雷电的力道,火的灼热。天地间的每一个变化,她都不自觉地联想到剑。
取学于自然,取学于动物,令得卫洛时有感悟。
她木剑用断了用竹剑,竹剑断了又换一把。至于铜剑,她很早就可以自如地挥舞了,可是对于卫洛来说,这木剑竹剑更好,她可以放在袖袋中,可以Сhā在腰后,没有重量的负累,也不会吸引别人诧异的目光。毕竟她的身材,从来没有向横向发展过,也就不符合世人认知的高大魁梧的剑客形像。
转眼间,两年半过去了。
卫洛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个身体应该是十六七岁吧?
两年半时间,她的身高抽条了不少,自二年前来了月经后,她的性特征也开始明显了。殿部越来越圆满,男孩般的扁平胸也开始鼓鼓的。长期的运动令得她的身体的每一道线条,都充满了柔软的力道和美。
而她的皮肤,越发的晶莹剔透。可能是外露的肌肤长期处于绿色药物的保护下,她现在的皮肤还胜过刚穿越时。它不但白皙,还晶莹,还有红晕隐露。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写了青春两字。
至于面容,专心于剑术的卫洛一直没有认真地打量过,她现在易容也可以摸黑进行,又在潜意识里觉得面容越是姣好,对她越是不利,所以,她几乎不去照一照自己是啥模样了。
只是隐隐约约的,她知道自己长得很美。
她双眼如墨玉,黑瞳大而冷,又神光流动,这令得她穿上男袍,抹黑面容时,看到湖水中一晃而过的影子不免会想着:光看我这双眼睛,便会有人怀疑我的相貌了。
因为这身体的发育,因为这双眼睛,卫洛煞费苦心,她不但把那竹简上的易容术都倒背如流了,还对掩饰身形也颇有经验。
最后,她开始把面容弄白一些,她努力让自己的其余四官看起来与眼睛搭调。让人一眼看到她,便觉得她是个生了一双好眼的,清秀灵动的少年。
就在卫洛沉醉在剑术中,享受着自由的快乐时,边关传来消息,公子泾陵在秦人割六城,并上表周天子,把那六城正式归于晋国的情况下,放弃他用两年多来打下的五座城池,带领大军回新田了!
新田城沸腾了!
公子泾陵回来了!他打败强秦,大胜而归!
可对于卫洛来说,却有点不高兴了,可她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她虽然剑术大有进步,但随着她剑术的提升,她突然发现,泾陵府中经常流泄出一股股强大的气势,据她估计,这府第中,一定有宗师级高手,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
这时她突然想起二年半年自己替泾陵公子挡的那一剑,只怕那个时候,也有宗师级高手在暗中保护于他,就算她不出面,泾陵也不会有事。怪不得他说自己‘多此一举’了。
不说这种顶级的高手,在泾陵府中行走的,几乎都是剑师级的人物。而且多是中等和高级的!她卫洛三年时间练出的剑术,估计也就是与他们之个平手。真要说凭剑术硬行闯离泾陵府,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山林后围墙处,时不时的有强大的气息流露出来。可以说,泾陵府第的每一处,都有高手把守,不管从哪个角落进出泾陵府,都会有人警觉。
第七十五章重逢
这一天,卫洛在山林中直呆到太阳开始西沉了,才在泉水中洗了一个澡,待把湿淋淋的头发一风干,她便向府中走去。
她有点紧张,手更是紧握着神袋中的木剑。
到了这个时候,公子泾陵应该都归家大半天了吧?自己所睡的侧殿就在他寝宫之外,这一回去就不免会与他面对面。
老天保佑,保佑这家伙不记得我了。
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一点点不舍,可是,更多的是希望。希望泾陵公子不记得自己的存在了,更不记得两年多前的事了。真说起来,在两年半前,他们之间也只是打过几次交道而已。虽然那几次交道对卫洛来说很不寻常,可对泾陵公子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来说,也许根本不值一提,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越想,卫洛的脚步便是越慢。
当她来到主院外时,院中传来一阵阵清朗的笑声。这笑声并不是泾陵公子的。
卫洛跨国院门,走过林荫道,一眼瞟到左侧的草地上,就塌跪着几个散发男子。散发,一般是童男的装扮,在这个时代,只有成了年才可以束冠,没有成年之前只能散发了。
散发男子中间的主塌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卫洛跪坐,他的坐姿有点懒洋洋的,微倚着一个塌几。可是,不知为什么,卫洛光是看到这个背影,便觉得这空气又变得沉寂了。她咬了咬牙,暗暗忖道:卫洛,你也太没有出息了,怎地过了两年半,还是一见到泾陵公子就这般紧张?哪怕是他的一个背影?
在谈笑风生的几个男人身边,公子泾陵的身侧,则跪着两个头戴贤士冠的人。卫洛一看到这种把ρi股厥得高高的跪姿,便有点冒寒。
不行,我的走快点,可别让泾陵公子发现了。
卫洛想到这里,便低下头,顺着另一侧十字路向前稍快地走离。
这时,又是一个朗声传来,“泾陵公子大胜得归,齐,楚诸国皆派来使者相贺。听闻,这次随使者前来的,还有不少为世所知的贤士剑者,自眉姬退后新上来的蔡姬,连同庆姬,元姬也已前来,听闻这蔡姬乃是贵人出身,本乃前蔡侯之女,现蔡侯之妹,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她若来,也只有公子才能让她自荐枕席!”
泾陵公子听到这里,懒懒地说道:“一姬而已。”那人说得天花乱坠,他显然一点都没有为之所动。
说罢,他微微转头,徐徐说道:“君侯令你两人前来,便是召我后宫相见,说是接风洗尘?”
那跪在他面前的,两个ρi股撅得老高的中年贤士同时应道:“然。”
顿了顿,那跪在最前面的脸黑眼长的贤士又开了口,他声音清朗地说道:“请公子早做决定。”
泾陵淡淡一笑,声音有点冷,“不必,回禀君侯,泾陵刚归家,待沐浴休息后再见君侯。”
两人顿了顿,同时应声,“诺。”
泾陵公子懒懒地盯着两个贤士离开的身影,嘴角微勾。
这是,他的眼角一瞟,瞟到了一个修长中透着文弱的少年身影。
这个身影?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于是,在卫洛低着头,很快速地向房中走去时,泾陵公子挥了挥手,很随意地说道:“且唤那小儿前来。”
“然。”
不一会,一个高大的剑客拦住了卫洛,他手一挥,朗声说道:“小儿,公子唤你。”
他的话刚说完,便看到卫洛的小嘴连颤了几下。
卫洛低下头,讷讷地应道:“然。”
她转过身,慢步想泾陵公子走去,走到他脚前五步时,她慢慢跪下,头点地,颇为胆怯地说道:“小人见过公子。”
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抬起头来。”
“然。”
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头,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的眼神依然深如子夜,里面流淌着任谁也看不透的光芒。两年半没见,卫洛发现他更显威严了。
那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华丽还在,却威严更甚,高耸的鼻子在现在看来,分明是杀戮决断,无情果敢之相。
他也长得更像是雕塑了,那分明是刀斧刻出来,以山为棱以河为秀的面容,更有着让女人尖叫的魅力。
他更成熟了。
卫洛只瞟了一眼,便眉眼微敛,她的表情一直是恭敬的,小心的,胆怯的。
泾陵公子定定地盯着她的双眼。
这是一双墨玉做成的眼,黑瞳很黑,纯得没有有点杂色的黑,白仁也很白,也白得没有杂质。组合起来,这是一双如极品墨玉般的眼。
然后,他转眼看向她那变得白皙的面孔,看向那小巧的不起眼的鼻子,嘴唇,耳朵。
在他的目光盯视中,卫洛开始低头,开始有些微的颤抖。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还没有说话,在他下位的一个十七八岁的散发少年叫到:“唏!是儿生了一双好眼!面目也可喜,可是府中的童男自?”
泾陵公子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慢慢品了一口斟中的酒,半晌后才淡淡问道:“小儿何名?”
卫洛一惊!
她差点就此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泾陵公子。
幸好她的理智强行压抑了这个举动。
他不识得我了?他真不识得我了?
卫洛睁大眼,傻呼呼地想到:他会不识得我了?我易容时,是缓步把这面容弄白的啊,好似与两年半的黑糊糊的样子并没有太明显的差别。还有我的眼睛,它更是一点也没有变。
他真的不识是我了?
卫洛的心在七上八下,无法判断泾陵公子的话中之意,也就无法做出应对时,泾陵公子低沉优雅的声音再次缓缓传来,“胡不语?”
这时,卫洛已经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恍然明白过来,就算他是真不识得又怎么样?自己必须说实话,不然转眼便会被别人拆穿。可不能因这种小事而引起他的不快了!
想到这里,她头再次点地,清脆的,讷讷地回道:“禀公子,小,小人是卫洛。”
一句话说出,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半晌,泾陵公子低低地说道:“切近前来。”
“然。”
“抬起头来!”
“然。”
四目再次相对。
第七十六章泾陵的亲近
静静盯着近在一米的卫洛的脸,泾陵公子垂了垂眼睑,淡淡的,微笑地说道:“这两年,卫洛果然活得自在。”眼中甚广直视炯炯然,凛凛然。
他这话一出,卫洛马上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早就认出自己来了,他刚才的话是欺诈的。幸好自己反应得快。
不过这得意只是刚一闪,卫洛便重新垂头丧气了:两年半也,他不但记得自己,还记得这么深,那笑容也是不怀好意,事情不妙了。
这时刻,她努力地忽视心中涌出的缕缕欢喜。
泾陵公子瞟了她一眼,吩咐道:“侯一旁。”
“诺。”
卫洛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走到他的身后侍卫。
三个散发童子都在打量着卫洛,表情中不免有些惊异,以他们对泾陵公子的理解,他似乎不是好男色的人,而且眼前这个童男虽然长得还算清秀,在童男子中却是最平庸的姿色。这样的人,为什么泾陵公子会另眼相看?
他们盯着卫洛打量时,泾陵公子也没有开口,他朝后面扬了扬手中的空酒樽。
他这个动作一做,卫洛等侍仆都是一怔。两个已悄步上前的侍婢对上他扫来的目光,连忙脚步一刹,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眨了眨眼,看了看泾陵公子的后脑壳,又看了看两个侍婢,见她们还在盯着自己,不由很无奈地低下头去。
她低着头,悄步来到泾陵公子身侧,伸手持过淘酒壶,给泾陵公子的酒樽倒酒。
她毕竟心灵手巧,这些事虽然从来没有做过,此时做来也是从容轻缓,仿佛习惯了。
随着那浑黄的酒水汩汩入樽,泾陵公子又抬起眼,淡淡地扫过她的面容。然后,他嘴角微勾,修长的手指端过酒樽,朝着对面的几人晃了晃,说道:“饮胜。”
说罢,一饮而尽。
这时刻,在座的另外几个贵人都知道了,公子泾陵确实对这个生了一双好眼的童男有不同。他们连忙收回放在卫洛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的目光,端起酒樽也晃了晃,一饮而尽。
卫洛倒完酒后,慢慢向后退去,重新侍立。
她半垂着头,安静地呆在泾陵身后,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阵阵雄性体息,卫洛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有点暗恼地想:怎么一见到他,我又有些心慌意乱?
转眼她又想到:他这么关注我,我可如何应对是好?
她正寻思之际,突然听到身前的泾陵公子低沉舒缓的声音春来,“卫洛?”
卫洛一怔,连忙应道:“然。”
泾陵公子微笑道:“今晚随侍!”
“诺。”
随侍,这事卫洛并不陌生,她有点不解地想到:泾陵公子干嘛要特意吩咐?自己本来便是他的贴身之侍。
在她寻思的时候,一个脸白,下巴上生满了短短的黑须的散发童子笑道:“天地之始,阴阳有序,想不到堂堂的公子泾陵,如今听了蔡姬之名毫无所感,对这童男却颇为另眼相看了。”
她瞟向卫洛,突然举起手中的酒樽,朝她晃道:“咄!童男子!你今能侍公子泾陵,富贵可期,且饮一樽!”
卫洛听出了这话中的不怀好意。
同时,她也被此人提了醒:泾陵公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在这些人面前刻意亲近我,还真是有问题呢。
她一边脑中思绪电转,一边向外侧站出两步,让自己的身形出现在就塌的几个贵人眼中。
她弯下腰,双手一叉,清声说道:“贵客错矣!”
几人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她,卫洛依然低眉敛目,声音清朗地说道:“公子泾陵何人也?乃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丈夫!世上男色女色,对他唾手可得。他之近小人者,戏耳。”
戏?
泾陵公子会有戏耍之心?
几人同时露出不信之色。
这时,卫洛清脆略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以小人之色,难进公子之眼。然。小人胆大,言出侃侃,不畏于他,因此公子才令小人随侍。”
她说道这里,几位贵人倒是赞同了。眼前这个墨玉眼的小子,确实长相不怎么样,胆子也确实大。如寻常之人,面对这么多贵人,不是胆怯畏缩,便是气昂昂过了头,只有这小子能从容不迫,举止有度,让人一见悦之。
卫洛说出这席话后,她不用抬头,也能从几人的呼吸之中感觉到他们已经相信了。当下,她的心中一松。
如泾陵公子这样的任务,是万众瞩目,若是传出自己是他所近之人,不知会有多少主意打在自己的头上,到那时,便是麻烦不断了。
泾陵公子懒懒地向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瞅着卫洛,淡淡地说道:“果是小儿!”
什么叫果是小儿,难道你才认出我?
转眼,卫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自己果然还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儿。
她自然不会回话,低下头,卫洛再次后退,又侍立在泾陵公子的身后。
那短须童子这时哈哈一笑,伸了一个懒腰,大声说道:“我一想到新田城会热闹非凡,美人如云,贤客成流,便心痒痒之,眼睁睁之。几位,公子泾陵甚是无趣,以蔡姬这等美人也不欲一亲芳泽。本公子却不行了,如今心如春风荡,恨不得就搂上一佳人来欢愉。我要走了!
说罢,他站了一起来。一看到他站起,另外几人也同时站了起来。他们嘻笑着想泾陵公子叉手行礼。
这些人都是身份高贵之人,而且在泾陵公子出征的两年半里,一直坚定地站在他的身侧,为他明中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是他的好友了。所以,他们的行为举止中,便对泾陵公子没有什么惧意和拘束。
泾陵公子挥了挥手,笑道:”去也,去也。“
他说完后,又晃了晃空酒樽,卫洛这次可不用别人提醒,她连忙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持起陶壶倒酒。
她这般靠近泾陵公子,两人之间相隔不到一尺,她倒着倒着,突然间,耳洞被一暖气扑至,一个磁性低沉地嗓音沙沙的在耳边响起,“卫洛,观你之眼,清中有艳,观你之手,粗中无骨,闻你之息,清冽藏香。两年前,你曾坦言易容。却不知你此时之容,是真容,还是易容?”
这话低低而来,温软而沙,那暖气不断地顺着她的耳洞渗入心尖处,令得心尖颤巍巍的。
随着泾陵公子这么一凑近,两人从侧面看来,却如耳鬓厮磨一般。那几个公子还没有走远,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同时一呆,然后相互看了一眼。
第七十七章再次交锋
卫洛一僵!
她僵硬着身子,感觉着从耳洞中丝丝渗入的暖息,还在他那强烈的雄性气息。那无所不在的,从每一个毛孔渗入她体内的雄性气息!
不知不觉中,她的心跳又狂猛得超出了她的自制,渐渐的,她又开始感觉到整个天地间,只有自己紧张的心跳。
好不容易清静两年啊!
卫洛很想哭。
她眨巴了一下眼,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去。她不敢转得太快,因为他实在靠得太近,卫洛害怕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的脸送到他的嘴唇上贴住了。
卫洛转过头,睁大一双墨玉般的眼,眨巴了一下,瞅着他。
随着她眼睛这么一眨,泾陵公子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眼前这小儿,那双眼如墨玉,清而冷,仿佛是吸引了数万年天地灵气的玉石,本不染世俗尘埃的。可随着她眼睛这一眨,那玉石便立马变了,变成了阳光下的湖水,荡漾着,跳跃着。清冷也换成了狡和怯。
卫洛眨巴着眼,呆呆地看着泾陵公子,看着看着,她小巧的嘴颤抖了一下,然后,她慢慢的向后抽离身子,让自己的脸孔与他的脸孔隔了个半米远。
她做完这一切后,眼神瞬间灵动了,只见卫洛双眼一斜,似睨非睨地打量着泾陵,扁嘴说道:“小人当真不知,原来公子远在秦地作战时,还在念着小人。”
她的眼神实在轻蔑,表情还有点居高临下,对了,是一种以为他非她不可的居高临下。这眼神,嗖地一下让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双眼也微微阴沉起来。
他这么一拉脸,刚才那股浓烈的雄性气息便变淡了许多,卫洛不由悄悄地送了一口气。她刚才真的感觉到,泾陵公子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气息太过浓烈,她很担心他会失控把自己给怎么了。
嘿嘿,这样就行了,太过激怒这头豹子可会尸骨无存的。
卫洛想到这里,连忙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她再退后一步,双手前趴,五体投地,她早在半年前便可以用内息控制声音的粗细,现在她的声音便有点低沉,语调更是带上了十分的陈恳,卫洛以头点地,说道:“如今天下诸国中,楚国最强,几拥天下半壁!晋秦齐次之。越吴等国虽强,却是附庸于楚而已,卫宋诸国更是不足道哉。”
卫洛突然说起这些国家大事,泾陵公子不由怔住了,他慢慢地收起阴沉的表情,身子向后仰了仰,静静地盯着她,倾听起来。
卫洛继续伏在地上,朗声说道:“小人知以公子之能,欲领晋称霸天下,使得诸侯臣服,一呼百诺。”
她顿了顿,感觉到泾陵公子的呼吸已趋于平稳,显然他放下了对自己的怒火,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继续娓娓道来,“当此之世,何为最贵?人才也,有一贤相,一言可退十万军,有一贤将,一战可下敌十城!公子志气高远,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她重重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后,便听到泾陵公子哧笑道:“小儿之才,竟是国士不成?”
他这是在讽刺卫洛不知轻重,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物了。
卫洛慢慢抬起头来。
她就这样双手趴在地上,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墨玉般的眼中,清而冷,艳而静,竟是无比的自信。
泾陵公子不由一怔。
他慢慢地坐直身子,盯着卫洛,徐徐说道:“说罢,你有何能?”
卫洛与他炯然相对,清脆地说道:“欲攘外必安内,公子首要之责,便是成为晋侯!”
泾陵一怔。
“欲攘外必安内”,这六字虽然简单,却是响亮之极。它是经过数千年风雨,一直到后世都为世人所谨记的,自有其不凡的生命力。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看向她的眼神变了。
卫洛看得出来,他的眼神中有挣扎。
他居然在挣扎,他为什么要挣扎?
这一瞬间,无数念头,无数思绪,无数说不出是喜还是忧的心情都一涌而出。
卫洛连忙垂眼,把情绪掩藏住,她再次以头点地,脆声说道:“公子志在天下,小人亦自信能以才学令公子重之!小人身卑位贱,无十人当中取人头颅的剑术,亦无前拥后从的随侍,小人就算来历不明,行为鬼祟,又能如何?当今之世,战乱纷起,纵富贵至极,亦是朝不保夕。公子欲收天下士,欲霸诸侯,怎可过于审慎,凡事求个明白?若前来相就公子的贤士食客,人人必须身家清白,面目可信,有道有德,公子岂不是拒才于天下?需知这世间人有百种,难得一全。只有此人之才能为公子所用,纵他本是奴隶,曾经杀人放火又有何干?”
她说到这里,重重一叩,声音沙哑地说道:“小人起于危难,实不愿意让真面目见于世人。数年来惶惶恐恐,所求不过一安身之地。今入公子之府,察得公子实乃当世明主,心实归之。愿公子勿再追究来历面目,小人将誓死以报!”
卫洛说到这里,再次以头点地,久久不起。
沉默,无比的沉默。
卫洛伏在地上,竖耳倾听着泾陵公子有点急的呼吸声,不由大是纳闷:我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言辞动人,他为什么还在犹豫?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不应该犹豫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公子挥了挥手,沙哑地说道:“卫洛!”
卫洛一喜,脆声应道:“然。”
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你之所言令我意动。暂令你为三等食客!”
“诺——”
卫洛这声应诺,当真是清脆响亮,气势十足,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欢喜快乐。
她应诺声刚刚响起,泾陵公子的身子便微微前倾。
他缓缓逼近卫洛,双眼如墨,静静地盯着她的双眼,缓缓说道:“然!你小人百般掩饰,巧言令色,其中虚妄之处人人可察,非是刚才所陈之词能掩!”
刷地一下,卫洛刚刚兴奋地发红的小脸又开始变得雪白。
泾陵公子持过几上的酒樽,轻轻地抿了一口后,扫过她的面容,说道:“易容之术精到矣!两年前纵羞惧之极,红色难透,白色难现,如今却一眼可见。”
卫洛嗖地一下,嘴唇颤抖的抬眼看着他,也不知为什么,这时刻,卫洛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你,你怎能如此?知我易容,又以言欺我?”
这语调,怎么听起来很有点恼羞成怒?
泾陵公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施施然地站起,朗声喝令道:“卫洛虽仅为二等食客,言其言语可喜,诚一弄臣也。令,升为贴身之臣!”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清朗的声音同时传来,:“谨遵公子令!”声音落地时,刷刷地提笔声传来,已是有相关之人把这一任令记载下来。
这话一落,等于是卫洛的身份又变了。由贴身之厮,变成了二等食客和贴身之臣——弄臣。
第七十八章赴宴
这时,一阵舒缓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那,一个女子曼而高,惊喜之极的叫声传来,“八兄?”
接着,一个身量高挑,高挑健美,圆脸大眼,皮肤白净中透着健康的淡棕色的少女像是一阵风一样卷来。她急急地冲到泾陵公子身前,才脚步一刹,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站定,仰头望着他,双目含泪,极是欢喜地再叫道:“八兄!”
这少女,便是卫洛曾经见过的那位公主了。她现在已经知道,这是晋十三公主,她已于一年前,在泾陵公子的安排下嫁给了三闾大夫文适。
如她这样的公主,一般是远嫁他国,成为某位诸侯或公子的妻子之一的。晋十三公主又是当世有名的美人,其美貌之名早就远扬,晋侯不可能没有想过把她的利益最大化。
看来,这也是泾陵公子与晋侯博弈的结果。
十三公主仰着头,无比欢喜地看着她的八兄,声音在咽中哽了半天,还是只哽出两个字。“八兄!”
泾陵有点好笑,他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施施然地坐回塌上,然后,他朝卫洛晃了晃那只空酒樽。
卫洛连忙上前一步,靠在离他有半米的地方,小心地,恭谨地持壶倒酒,随着浑黄的酒水汩汩而入,十三公主转眼看向卫洛,打量起来。
这是两年半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十三公主显然没有认出卫洛来。她警惕地盯着卫洛那双墨玉般的眼,转头向泾陵公子问道:“八兄,此子?”
泾陵没有回答,倒是一旁持笔记下卫洛新身份的内史官上前一步,躬身答道:“禀十三公主,此子是公子刚才封为三等食客兼贴身之臣的。”
“贴身之臣?”
十三公主那双本来便圆滚滚的眼这下瞪得溜圆了,她不敢置信地盯了一眼卫洛,转向泾陵公子,樱唇动了动,见他沉着一张脸,并无意作答的样子,便又把问话给生吞了下去。
十三公主又认真地打量起卫洛来,直盯到她斟完酒,退后低头站定,她才收回视线,转向泾陵公子。
她端起一侍婢刚为她斟满的酒樽,双手护着,小小地抿了一口,问道:“八兄,听闻父侯为你在宫中设下宴席,以接风洗尘,你不欲去?”
泾陵公子身后微微仰了仰,懒洋洋地说道:“你因何得知?”
十三公主笑嘻嘻地说道:“小妹听闻八兄回来后,便急急赶回新田。刚才在路上得遇两位使臣,他们见到小妹后欣喜之极,凑近诉苦,因此小妹知道了此事。”
泾陵公子淡淡地笑了一下,见到他这样的笑容,十三公主不由身子前倾,先是目眩神迷地看着他的脸一会,片刻才说道:“八兄,今晚之宴?”
泾陵笑了笑,缓慢起身,说道:“既然十三公主都来劝了,自是应去。”
瞬时,十三公主晕生双颊,目露无限惊喜之色。
卫洛在一旁瞟到泾陵公子那冷漠的面孔,嘴微扁了扁,暗暗想道:“又在以言欺诈了,这家伙,肯定早就准备去的。”
说也奇怪,她自己以言欺诈,卫洛一直认为是应该的。可泾陵以言欺诈,她就觉得他太过狡猾,太过分了!如他的手段身份气势,无须欺诈别人也是招架不住,他居然还要欺诈。最重要的是,还老是对自己欺诈。
众侍婢听到泾陵公子准备赴宴,眼见此时此刻,太阳已沉入地平线,灯笼开始挂起,便愣了愣:这般匆忙,可没有时间沐浴更衣啊。
泾陵公子一言说罢,离开塌几转身欲行,他走了两步,转头看向十三公主,淡笑道:“不是赴宴么?何故迟疑?”
十三公主娉娉婷婷地站起,她漫步走在泾陵身侧,仰望着他,以无比崇敬的口气说道:“然!”她望着泾陵公子,暗暗想道:这世上,也只有我的八兄这个太子在听闻了君侯相召后,想去则去,想不去则不去,就是要去,连沐浴更衣也不曾。
几人走了不到十步,几个侍婢已急急地跑近,她们围上泾陵公子,为他披上外袍,另换一根镶满金玉,显得富贵堂皇的玉带,再为他在腰间别上一把同样镶满金玉的华丽的宝剑。
当泾陵换上顶头镶了两颗夜明珠的鞋子后,整个人已焕然一新!
卫洛佩服地瞅着这些侍婢,暗暗忖到:她们可能猜到泾陵今天晚上还是会赴宴的,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在一侧了。
要不然,也不会来得这般快速。
一切准备妥当后,泾陵公子已是一副典型的王太子的装扮。
当他提步离去时,卫洛犹豫了一下,悄悄地歪了歪头,从他的侧面瞅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冷冷地瞟向自己,连忙加快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一行人来到主院外的广场上时,马车驭者剑客食客,都已候在一旁等候。这让卫洛不得不再次感叹他们的速度。
众人各自上了马车,卫洛是新上任的贴身之臣,自然上了泾陵公子的马车,与他同车而行。当她跨上马车时,已坐在另一辆华丽的马车上的十三公主伸出头来,紧紧地打量了卫洛好半天。
骑马的剑客开道,马车驶动,不一会便出了府门,来到了新田街上。
可怜的卫洛,还是二三年前出过这府门的,她现在是看什么都新鲜。因此,她安静地跪坐在塌上时,上身挺得笔直,双手也安份地放在膝头,只是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透过车帘望着外面的来往行人。
随着太阳的最后一缕残红消逝,天地间开始出现了一层夜雾,街道中火把熊熊燃起,无数灯笼飘摇。
望着行走在街道上,彼此嬉笑打骂的少女男女,卫洛不由露出了一线羡慕:这让她想起了以前学校放学的那一会,大伙冲出教室门时,不也是这般快活?
这一路,泾陵公子一直闭目养神,一直都没有理会卫洛。渐渐的,车队驶进入晋宫主道。这主道上马车挤挤拥拥,排了好长的队伍,不过所有的马车,在见到泾陵公子的马车后,全部退在两侧,恭敬地候着他先行。
因此,他们的马车可以说是通行无阻,不一会便出现在晋宫中。在一旁稍后的马车上,十三公主正伸出头去,跟众人频频打着招呼,她那有点高昂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平述性章节本来应多码一点字的,可今天停电了,笔记本存的电量不足,只能码上二千来字便急急上传。下一章字数会多些。
第七十九章又一个与泾陵联姻的越公主
到了晋宫后,不时有人昂着头向泾陵公子的马车内看来,卫洛不想接收那些异样打量的目光,早把车帘给拉下了。
车帘拉下后,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也不敢看向泾陵公子的方向,便侧过头闭着眼睛,学着他那般养神。
摇摇晃晃中,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透过车帘照射进来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到后来直是宛如白昼。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一个清朗恭敬地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到了。”
泾陵公子这才睁开眼来。
就在他睁开眼的时候,一声尖利地喝叫声打破夜空,“公子泾陵到——”
那声音真是尖利,又响亮之极。一时之间,四周的喧嚣笑闹声消失了。
这时马车车帘已被掀开,就在光亮透进来的那一瞬,卫洛像只兔子一样朝背光的一侧角落里一缩,那动作真是敏捷之极,迅速之至!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瞟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便施施然地下了马车。他出现的那一刻,上百个声音同时叫道:“见过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温和的朗笑声传来,“诸位多礼了。”随着他这一开口,喧嚣声再起,众人一边笑呵呵地向他走来,一边彼此寒暄几句。
卫洛一直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直过了好一会,喧嚣声渐渐淡了下来,然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众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看来众臣已簇拥着泾陵公子向大殿中走去了。
这时,卫洛才小心地来到车帘处,悄悄地朝外瞅了瞅,见这马车附近果然没有几个人在,这才跳下了马车。
她如兔子一样溜下马车,抬头看了看五十米开外的泾陵公子,开始屁颠颠地向他靠近。
泾陵公子身周围了几十个大臣和名贤,卫洛来他身后十步处,便停下了脚步,开始亦步亦趋。
她老实地低着头,尽量让自己没有丝毫存在感。事实上,如她这样打扮的少年,也着实没有存在感,根本不用她刻意。
泾陵公子来到殿门口时,那尖哨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泾陵入殿——”声音嘹亮,久久还有回音流转。
当泾陵公子等人都进了大殿后,卫洛才低着头,顺着殿角慢慢蹭向泾陵公子那一席。
这是可容千人共宴的大殿,高高的穹行顶上,挂着无数的灯笼,每隔十步,便站着一个全身护胸甲的剑客。卫洛抬头瞅了瞅,不由有点迟疑。
泾陵公子身为太子,所坐的位置极为显目。那是面对众贵人的主席!这主席一左一右共两个,坐在左边塌上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眼睛下面有一对大大的金鱼泡的戴着侯冠的男子,他应该便是晋侯了。
晋侯很瘦,脸色削而黑,唇鼻间的法令线向下拉得长长地,一副阴沉之相。
他的五官与泾陵公子有相似之处,可在晋侯的身上,真感觉不到半点俊朗,有的只是阴沉和色欲过度的黑黯晦涩。
泾陵公子在众人的簇拥中,施施然地来到主塌的右侧,他向晋侯施过礼后,便跪坐而下。
那个位置,是整个宫殿的最中心位置。一侯一太子的塌几后面,只远远地靠壁站了几个宫婢,便再无他人在。卫洛想了想,身子向靠近主席的角落后缩了缩,然后,她紧紧地靠墙站着,头微低,垂手,一副侍仆的模样。
坐在右侧塌前,一字排开坐了八九个面目相似的公子,他们是如此相似,与泾陵公子和晋侯都很像,任何人一看便知道,这便是晋侯的另外几位公子了。
卫洛只是一瞟,便收回了视线,这整个大殿中,有数百号贵人在,吵吵嚷嚷的。
等各位贵人全部落塌后,卫洛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泾陵公子带来的食客贤士剑客们,也全部落塌了。
终于找到组织了。
卫洛欢喜地松了一口气,她所站的地方虽然是角落,可是所有的宫女侍仆,都是从角落里进出的,他们一个个端着木盒在她面前经过时,害得她老得向墙壁,实在不舒服。
卫洛悄手悄脚地来到左侧第九排处,轻手轻脚地找了一个空塌,然后坐下。当她坐下时,那些剑客食客都回头瞟了她一眼,同时目露不屑失色——他们已经知道了,眼前这小儿便是新晋的三等食客,凭媚上之术而幸进的。
晋侯打量了一眼济济一堂的贵人,持起四方青樽,慢慢站起来,他把四方青樽朝着众人一晃,操着沙哑疲惫的声音说道:“今我公子泾陵,大败秦卒,割得城池六座,扬我晋人军威而回。此番宴饮,便是为他接风洗尘。”说到这里,他把酒高高举起,右袖微挡,仰头一饮而尽后说道:“饮胜!”
众贵人同时举起几上酒,同时一饮而尽。
晋侯把酒樽放下,他浑黄的双眼无神地打量着众臣,又开口道:“今我国威得扬,已遍告诸侯,上表周天子。少日,各国使者将前来庆贺,齐之稷下宫,楚之诸子台,都派名贤前来。天下剑者,纷纷进入新田。如此之威,始于公子泾陵,诸位且庆——”
在晋侯沙哑着嗓子说出“诸位且庆——”后,众贵人齐刷刷地从几上站起,手持已被旁边的宫女重新满上的酒樽,转向泾陵公子,同时朗声说道:“臣等庆公子得扬晋威——”
整齐地朗唱声,在大殿中不断地回荡,回荡。
泾陵公子哈哈一笑,他举起几上的酒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同庆!”
说罢,他右袖微挡,左手高抬,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待泾陵公子喝过这酒后,晋侯笑了笑,他的脸实在太没有光泽,纵使笑着,也给人一种枯槁晦暗的感觉。
笑过后,晋侯持起重新满上的酒樽,转向泾陵公子说道:“八儿此次之功,父侯已以太子之位为赐。然,此功甚大,父侯还有赏!”
晋侯说到这里,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卫洛望见他微抿的嘴,便知道他的心中以生警惕,不由有点好奇地想道:赏?赏什么?
事实上,如卫洛这般好奇地,并不止是她一人,真个大殿中,本来还在叽叽喳喳私议不休的众人,同时安静下来。他们昂起头,专注地看着主位上那一对父子。
晋侯咳嗽一声,沙哑疲惫的笑道:“我儿已冠数年,早应该娶妻生儿了。奈何三年前楚王作主所许楚侯之女,却在联姻路上,于楚地被匪人所害。越姬一死,我儿便蹉跎至今,楚王念我儿对越姬情深一片,特再向越侯请婚。”
晋侯的声音并不响,不但不响,而且中气不足,给人有气无力的感觉。不过这大殿中回音甚好,在一片安静中,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里。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卫洛昂着头,瞪大滚圆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主座上的这对父子。一直以来,刻在她心中的迷,这时终于有了一些解答了。
她望着台上泾陵公子微笑的,温和的俊脸,一时之间是百感交集,半响都脑中空空如也。
主席上,晋侯的声音还在沙哑无力地响起,“此次楚王所嫁之越女,乃楚侯最宠爱的嫡公主,身份远贵于前越姬。我儿定当满意。”
他说到这里,双手一合,“啪啪啪——”鼓起掌来。
随着他清脆地掌声传出,一个盛装华服,头上珠玉垂满,小脸蛋上涂满了白粉的少女在四个侍婢的簇拥下,低头走了出来,她那粉红色的裙摆,拖得长长的,裙摆上珠光闪闪,金光耀眼,竟是镶满了黄金和珍珠宝玉。
那越嫡公主小步来到泾陵公子和晋侯面前,冲着两人盈盈一福后,以一口尾音绵绵的越地晋语曼声说道:“妾身见过君侯,见过太子。”
卫洛昂着头,杏眼睁得老大,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这个越嫡公主。盯了一会这个头戴沉重繁琐的珠玉凤冠,脸上白粉涂得厚厚,都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越之嫡公主,卫洛转过头看向了公子泾陵。
第八十章咄咄逼人的公子泾陵
泾陵公子脸上的笑容在淡去。
他盯着那越公主,徐徐问道:“楚使何在?”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沉,在安静的大殿中静静回荡。
坐在右侧首位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坐楚使打扮的贤士站了起来,他冲着泾陵公子双手一叉,笑道:“楚王令臣恭贺公子泾陵武勇非凡!”
泾陵公子慢慢把目光从越嫡公主身上收回,他目光这么一移,众人便清楚地看到那嫡公主身子一软,竟然整个人瘫软在地!
大失体统!
瞬时间,后她半步的两个侍婢连忙上前一步,把她扶了起来。而楚使和晋侯的脸上都有点难看。
本来安静之极的大殿中,开始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在众人的角度,自是以为泾陵公子只是打量了越嫡公主一眼,这么一眼,便把这个堂堂公主吓得瘫软在地,实让以武勇为傲的时人不耻。
这些人中,只有卫洛和少数与泾陵走得近的贵人,以及众臣才真切地明白,这个总是笑得很温和,还不时大笑几声的泾陵公子,一旦威严起来,却能慑人心魂,那等威慑,纵使大丈夫也没有几人敢消受,何况是一弱质少女?这实在怪不得人家公主胆小!
此时此刻,卫洛望着这个应该是姐妹的越嫡公主,心中都涌起了一股同情。
泾陵公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盯向楚使,他的目光冰冷而森严,本来还对越公主有所不满的楚使,此时对上他的目光,当下也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
泾陵公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本来喧嚣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泾陵公子,不明白他这样盯着人家楚使干嘛。
一片安静中,泾陵公子蓦地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雄浑响亮,令得这回音效果极好的大殿不断地把他的笑声传荡。
他越笑越响,越笑越响,笑着笑着,那笑声戛然而止!
泾陵公子收住笑,他森森地盯着楚使,声音一提,历喝到:“三年前,我妻越姬死于楚地,尸骨无存!如此之事,楚王至今也不曾给泾陵一个答案!我真不知,他有何面目再许婚于我?”
楚使一怔,他圆胖的脸上的肉球跳了跳,薄唇颤动,正要回话。蓦地泾陵公子的声音又是一提,再次厉声喝道:“我晋何等尊贵?我泾陵亦是晋之太子!楚王当真目中无晋乎?先是令我妻死于其境,现又假惺惺再使一女来。难不成,我泾陵还是他任意差使的臣下,我晋亦是他楚之附属不成?”
泾陵公子的声音响亮,沉沉而来,语气激昂,怒意滔滔。
时人血性十足,不畏死者众多,听到他这么一连串地质问,不由也起了义愤填膺。
顿时,在座的晋人纷纷转眼,向楚使怒视而去。
楚使圆胖的脸一抖,几滴汗水顺额流下,不自觉地,他转眼看向晋侯。
这时的晋侯,也不知是被泾陵这么一发怒给吓着了,还是怎么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塌上,头低垂着,目不斜视,也不出声,甚至没有动作,都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泾陵公子对上有点慌乱的楚使,从鼻中重重一哼,他厌恶的盯向被两个侍婢勉强相扶才站住的越公主,厉声说道:“贵使还请转告楚王,我泾陵的妻,已死于他之境内。他若能使得我妻复活,我自是一切好说!否则,当日之辱,泾陵要向天下人讨个公道!”
他说到楚王,眼睛微阴,声音放低,语速也和缓了不少,“我泾陵堂堂丈夫,顶天立地,所娶之第一妻,自是敬重非常!真不知楚王怎地想来,三年前弄死我妻,今日他找来一嫡公主,便能令我泾陵化去死妻之耻不成?当今之世,周天子还在,楚王虽壮,却也不能无德无行!”
泾陵公子说到这里,长袖一挥,高喝道:“来人!”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诺!”
“将楚使连同越公主一并赶出殿去。”
“诺!”
朗朗地应诺声刚刚响起,一边装睡的晋侯马上喝道:“且慢!”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不过毕竟是君侯。当下已经提步的四个剑师同时住脚,泾陵公子和楚使,以及那越嫡公主同时向他看去。
晋侯黑沉无光的脸上显出一抹潮红,他看向泾陵,叹道:“八儿何必如此?楚王知你扬威于天下,才向越侯求来他最心爱的嫡公主许给你。堂堂楚王如此待你,你又何必动怒?我儿雄武为世人所佩,威妇人所爱,又何必苦念一死去的越姬?哎!”
晋侯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想是要顺一口气再说,可是,他刚停顿下来,泾陵公子的冷笑声便已沉沉响起,“父侯之言,泾陵不敢受!”
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后,泾陵公子朗朗说道:“丈夫生于世,自当恩仇快意。我妻死于楚境,此事我泾陵终是不服!”他说到这里,挥了挥手,皱眉道:“赶楚使出殿。至于越嫡公主,”他顿了顿,突然晒道:“留之父侯宫中可也,若是父侯有意,不妨立之为姬。料想越侯和楚王也不会反对。”
他最后一句,语带轻薄,简直就是当众妥落晋侯了。晋侯本来潮红的脸刷地一红,他砰地站了起来,伸着老树枝一样的手,指着泾陵道:“你,你这逆子,你!”
泾陵公子侧目看向自己的父亲,叹道:“父侯何必激动?一妇人而已,儿也是玩笑,你不要就不要罢。”
他转向一直站在那里的四个剑师,皱眉喝道:“还不打将出去?”
四剑师同时叉手应道:“诺。”提步向楚使走来。
那楚使圆胖的脸早就涨得通红,他连忙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喝叫道:“公子泾陵,你,你好大胆!”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他,纵声喝道:“然,我确实胆大!我晋人铁血铮铮,人人胆大!你我分属两国,君若有恨,阵前可见。如此侮辱,恕泾陵至死不受!”
泾陵公子这一番话,沉沉而来,力道十足。那激昂的语气,那血悍的内容,令得众晋人热血沸腾。
众人齐刷刷地仰视着他们的王太子,也不知谁叫了一句。“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这叫声一起,本来便热血沸腾的众晋人同时激昂起来,他们扯着嗓子叫道:“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喝声如歌,千人共此音。这个大殿本来极易回音,顿时传唱得这“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的话如同雷鸣一样,远远地传了开去,久久不绝。
在众晋人的大笑声中,喝叫声中,那楚使被四个剑师强行押着丢出了大殿,而那越嫡公主则早瘫软在地,不知不觉中,被几个侍婢从侧门弄出。
第八十一章讨要卫洛
晋侯脸色潮红地看着这一幕,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在群情鼎沸中他刷地站了起来,硬硬地丢下一句。“孤倦矣!”说罢,他转身就走,在一队宫女的围拥下离开了大殿。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向泾陵公子看上一眼,泾陵公子也一直目视前方,表情凛然的与高呼号角,激动不已的众晋人相对,恍若不知道晋侯已气怒离席。
众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小,渐渐的大殿转向安静。
就在众人抬眼看向晋侯的空塌时,有点不自在时。泾陵公子沉稳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中传荡,“父侯不适,已先告退。诸位尽欢可也。”
他说到这里,伸手端起四方青樽,向着面对着的贵人们朗朗地说道:“丈夫若无血勇,与妇人何异?泾陵这一杯敬诸位的血勇!且饮!”
说罢,人仰头一饮而尽。
众贵人一起仰头,右袖微挡,一饮而尽。
泾陵公子把青樽放在一侧几上,待得宫女们满上后,他又拿起,再次向众人举杯道:“我晋得秦之城池六座,如此,我泾陵他日祭祀祖庙时,可以挺直腰背矣!且饮!”
他声音一落,众人同时喊道:“公子扬威!”再饮下这第二杯酒。
卫洛坐在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发现,大殿中所有的晋人,对于刚刚把楚使驱逐而出的大事,一个个都不以为然。很显然,大伙都知道,这次之事实是楚王理亏,他万万不敢以此为借口向晋提出异议或挑衅,纵使他拥有半壁天下。
卫洛又看向台上的泾陵,她刚才一直脑中空空,直到现在才有一点思路。这下她总算明白了自己与他之间的仇恨了。
她咬了咬唇,暗暗忖到:他知我易容,又对我颇感兴趣。如今只希望这三年时间中,我的长相变化很大,不为他和他身边之人所识。
女大十八变,她由十四岁的小女孩子变成现在十七岁,那面目应该会有很大变化的。如以前只是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定然认不出来。何况自己的气质行事与以前之人大不相同。
最大的可虑只是,如果自己的长相与还在越宫的某人相似,不管是越侯,还是生身之母,只要过于相似了,便会有人怀疑。
这时,卫洛身前的一个泾陵府食客低声说道:“公子如今尽得人心矣!”
另一人也笑道:“然也,君侯奈何不了公子。”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白脸青年笑了起来,“可惜了那越国嫡公主。越女美艳,天下无双。这越国嫡公主出嫁可与上次不同,这次不管是越侯还是楚王,应再无心戏弄侮辱,这越国嫡公主陪嫁之中,定然有国内公卿的好女儿。啧啧啧,真不知其中有多少旷世佳人,想想就替公子可惜了。”
男人一提到这个话题,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很有精神的,顿时,啧啧哧笑声不绝于耳。
卫洛听到这里,又明白了一些。她上次出嫁,虽然醒来时很晚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可是还可以看出,随从极少,又无战车奴隶相随,更无陪嫁之女。别说是公卿家的好女儿,甚至连侍婢都不曾有!原来应该是数千上万人的嫁女队伍,居然只有数百人在。当真,当真是有点过分。
她刚想到“过分”两字,不知怎么地,内心深处便涌起一股浓浓的委屈和痛苦。这感觉突如其来,既猛且烈,竟在一瞬间把弄得卫洛眼涩鼻酸,心中抽痛,差点掉出泪来。
这,又是这个身体的意识在作祟了。
卫洛微闭双眼,按照呼吸之法静静地吐纳了一会,终于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连这个身体都感觉到如此屈辱,何况是泾陵公子?
晋侯已退,众人又都向泾陵耐媚,终于,众公子也坐不下了,一一告退。泾陵公子也无所谓,他们说离去便任他们离去。
这时,泾陵公子也不坐在前面了,他施施然地下榻,来到众人当中,一边与众人谈笑,一边饮酒。此时笙乐已起,编钟悠扬,舞姬们已翩然舞来。
泾陵公子与众贵人一一饮酒嬉笑会,慢慢来到了第八排,来到他的府中食客剑师队伍中。
一看到他走来,卫洛连忙低着头向后缩了缩。
在第七排处找了一个空塌,泾陵公子施施然坐好,又与一贵人饮起酒来。
这时,十三公主也扭着腰,从贵女丛中抽身而出,向泾陵走近。
然后,在十三公主的身边,跟上了一个青年官员,这脸白稍长,五官端正的青年身后,又站着二个昂扬剑客。
卫洛眼一抬,便双眼睁大,差点抽了一口气!
那两剑客中,站在右侧的,身量高长,肤黑脸瘦,双眼炯亮如狼的,可不正是成奚?
成奚!没有想到二年半后还能见到他!
是了,那青年与十三公主态度亲密,应该是她的丈夫文适了。没有想到成奚成了十三公主门下之客。
卫洛盯着成奚寻思,她虽然只看了一眼,那一眼也立刻引起了成奚的注意。只见他头一转,双眼炯亮的向她盯来。卫洛瞬时记起这人的喜好,连忙头一低,避开了与他四目相对,让自己重新低头垂目。
十三公主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她跪坐而下,也不管众人的注目,径自伸手搀起他的手臂,嘻嘻笑道:“八兄好威武!”
她与泾陵靠得很近,丰满的胸脯在他的手臂上蹭动,吐出的气息也向他绵绵涌来。不过十三公主这个举动在时人看来实在寻常,连她丈夫文适也不觉地如何不对。
泾陵公子笑了笑,不经意间地抽出被她搂紧的左臂,他再次向几人举起酒樽,笑道:“再饮!”
十三公主被他这么当众甩开,微微有点不自在。不过她转眼便忘记了,径自嘻嘻笑道:“八兄好无情也,那越嫡公主定是一绝代佳人,弃之可惜了。”
泾陵公子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十三公主有点没趣,不由眼珠子一转,这一转,她看到了低头垂目,老实坐着的卫洛。
一看到卫洛这小儿,她的心中便咯噔一声,眼中不由浮现了这少年与八兄之间的暧昧。
当下,她向泾陵公子微微一倾,眨巴着大眼笑道:“八兄今日欢乐得意,妹要向你讨要一人。”说罢,她纤手一指,指向了卫洛,道:“此小儿墨眼如玉,神情灵动,看了让人心喜,八兄,你把她给了我罢。”
第八十二章被推到风尖浪口的卫洛
十三公主一句话,令得众人都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嗖地一下抬起头来,双眼晶亮——这是真的晶亮,墨眼中闪动的光芒可以夺人眼珠。
卫洛双眼晶亮地看了十三公主一眼,又看向泾陵公子,然后,她迅速地收起自己那显得过于兴奋地眼神,微微敛目,低下头去。她熟知泾陵公子的恶趣味,他如果知道自己这么欢喜期待,一定不会肯的。因此,她得冷静,自制!
她这一抬头,令得众人把她的面容清楚地收入眼底。成奚疑惑地盯着她,眉头微皱,显然感觉到似曾相识。
两年半时间并不短,他又是个热情奔放的人,早就找到了别的心上人了。对卫洛,他只剩下了模糊地记忆。何况,现在卫洛的模样,与两三年前的她还是大有区别。纵使是易容后。
众人打量着卫洛这个面目清秀,双眼神光奕奕的少年,打量了一眼罢,便不再在意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泾陵公子和十三公主身上。
十三公主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八兄,圆脸上尽是期待和渴望。当然,这期待和渴望是她刻意装出来的。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盯了一眼卫洛。
他持过酒樽,缓缓抿了一小口,淡淡地说道:“此儿令我悦。”
此儿令我悦!
这小儿令我很开心!
这一句太有分量了,瞬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转到了卫洛身上。
低着头,无比期待泾陵公子就此把自己转手的卫洛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想哭。她抬头无力地看着泾陵公子,很想说些什么,却知道自己现在正为众人所注意,便又不敢说了。
泾陵公子对上卫洛那一下变得黯淡的双眼,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勾,上勾。
十三公主不开心地嘟起嘴,她又盯了一眼卫洛,再转头看向八兄竟然对着这小儿露出笑容后,她的嘴嘟得更明显了。
腾地一声,她站了起来。只见十三公主袖子一拂,转身冲离。
她生气了。
这是大殿当中,数百上千名贵人集聚之所!
十三公主是泾陵公子最为亲近的妹子!
一时之间,本来还在议论纷纷,嬉笑不禁的大殿,顿时安静了少许。众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十三公主离席冲走的身影,又转过头来,看向泾陵公子这一席。
渐渐的,无数低语声响起,“说是向公子泾陵索一人而不得。”
“十三公主向来与公子亲近无间,莫非,此儿大有来历?”
“呶,便是那最后一小儿。”
“此儿时谁?”
“观其面目亦就寻常,只双眼灵动如玉,公子泾陵竟是欢喜此类模样?”
“咻~!公子这几年,不见纵情于女色,竟是与我等一样,喜好童男子?”
“此儿面目太过普通,何德何能可使泾陵公子垂爱?”
一时之间,无数议论声响起,无数低语声回荡。
卫洛低眉敛目,垂头不语,心中却激起了滔天巨浪:坏了,这下是真坏了!十三公主这一走,居然把我置于风尖浪口之上!
这一下,会有无数人关注我,无数与泾陵公子敌对的,或交好的势力把目光投向我。从此后,我是真正处于风尖浪口了。
这时的卫洛,只觉得一阵寒意嗖嗖地刺来,嗖嗖地淋遍她的全身!
她突然发现,自己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被十三公主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动作,便给捧得高高的了。从来**两字便是这样,先是捧得高高的,当摔下时,便是一摔可成烂泥!
卫洛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抬起头,怯生生的,求助的,求饶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刀斧刻出来的五官此刻是微微含笑,长长地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垂影。他,很气定神闲地品着樽中酒,任由一切私语,一切议论声越来越响。
他也没有看向卫洛。
卫洛只是这一眼,那些议论声又响了几分,“咄!墨眼流辉,其顾盼兮,如乞盼雨露,如泣求一笑。竟是动人之至。此小儿乃上品!”
这话一传到卫洛耳中,她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谁乞盼雨露了?谁泣求一笑了?奶奶的,我卫洛顶天立地,什么时候会去渴望一个男人的垂爱,一个男人的一夕之欢?
这实在太恶心了!太令人气闷了。
卫洛胸中一堵,便急急地低下头去。
议论声还在响起,“此儿可有名?”
“然也,是唤卫洛,乃贵人出身。”
“卫人乎?那眼中神光潋滟,颇有越人之艳。”
“然,正是越人。”
这一下,卫洛直是绝望了。她位低身卑不好直斥其非,这类事她又无处分辨,现在的卫洛真是无策可施,无奈之极。
在‘卫洛’这个名字传出时,成奚刷地一下睁大了双眼。他不敢置信地紧紧地盯着眼前这白皙中见清秀的少年,回味着他刚才抬眼的那风情,久久都无法动弹。
他还在呆愣间,他的主子文适大夫已向泾陵公子提出告退了。直到离去,成奚还在向卫洛频频回望。
众人低语了一阵后,开始安静。泾陵公子有了一个所喜得童男子,这事虽然新鲜,却毕竟是小事——这年代,哪位王孙权贵不是Chu女童男成群,美姬无数的?
当众人开始收回目光时,卫洛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有种要被众人的目光淹死的错觉。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把樽中酒慢慢品完后,便把酒樽放下,开始抬头欣赏卫洛的表情。
卫洛小脸灰白,双眼无神,樱唇颤抖,放在膝头的双手相互绞动,显然正在急促地想着对策。
看到这一幕,他的唇角再次上勾,再次露出一个华丽灿烂的笑容。
笑过之后,他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转身向主席位走去。
众贵人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一个个都侧过头,看向他。
泾陵公子在主席位上跪坐下后,双手一拊,含笑说道:“良辰易逝,为欢几何?我此番从血海中博杀而回,最想念者,莫不过是晋国的佳人美酒。”
他这话说得轻松,众人嬉笑起来。
泾陵公子继续呵呵笑道:“接下之宴,诸位可搂着美人,品着檀口之酒,诉说治国之道。”他这是要众人大开议论,畅所欲言了。
能搂着美人与人争辩,正是时人所好。因此,众人的嬉笑声更响了。那些整理好最近总结出来的见解,早就准备在今晚上大放光彩的贤士们,更是一脸雀跃。
泾陵公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双手一合。“啪啪啪”三声掌声中,一队专选出来,供贵人们宴席作乐时享受的处子童男开始鱼贯而出,而乐音,此时也渐渐转为糜荡。
第八十三章准备一鸣惊人的卫洛
这些处子童男一进来,大殿中顿时春光荡漾。他们站在两排塌几之间,任由贵人们选择。
贵人们选择完后,便轮到了贤士剑师,不一会功夫,已是人人膝头都坐上Chu女或童男,当然,卫洛没有。
卫洛是没有,可她刚开心了才不到一息,便发现前后左右不时有人向她偷偷看来。
卫洛对上一众偷偷打量的目光,心中无比纳闷,隐隐的,一种极为不详的感觉袭向心头。
众人瞟了她一眼后,便瞟向高坐在对面,没有Chu女和童男敢靠近的泾陵公子。
他们如此来回看了几遍后,卫洛刷地一下脸红至耳!她明白了,这些人正在等着,等着泾陵公子把她喊到他身边,等到她坐到泾陵公子怀中去!
真乃欺人太甚!
一时之间,卫洛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怒火在她的胸口燃烧。
可惜,她只能干生气,却连瞪一眼谁也不敢,也不能。
她屏着呼吸,竖起耳朵倾听着泾陵的每一个举动,脑子在飞快地转动,只准备他要叫起自己,便慷慨陈词,务必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在她的期待中,众人的期待中,泾陵公子终于抬起眼来。他朝卫洛深深地盯了一眼,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口唤她近身时,他却是嘴角一扬,目光转向众人,以轻松愉悦的声音说道:“诸公以为,这治人之道,当以严刑律人,以法制人为好,还是贯彻先贤之志,以仁德约之为好?”
泾陵公子这句话问得很轻飘,特别是这个场合下也不够庄重的情况下更显轻飘。
卫洛抬眼间,便看到他那双幽沉的双眼中闪过的一道光亮。顿时心中一跳,寻思起来。
众贵人和贤士们都在与美人们嬉笑。听到泾陵的问话一落,一个中年贤士想也不想,便朗声应道:“自是以仁德约之为好!昔禹,昔汤,拥天下之爱戴,无不是以仁德而治。”
这中年贤士的话音刚落,一个生着三络长须的清瘦贤士站了起来,他激昂地说道:“仁德是其一,无为而治方为至理。愚民之心,令得鸡犬不相闻,天下何事可生?”提倡无为而治的,一般是道家。
他的声音刚落,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圆脸贵人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鸡犬不相闻,便无事可生?当今之世,诸侯纷纷,最初时也是鸡犬不相闻的,何乱纷纷而起?若我说之,这仁德约之虽可,然民皆愚昧,得以严刑镇之,如有乱民,先以酷刑于众,如此,谁敢再乱?”
这人的说法迹近法家了。
这贵人的声音刚一落,一个头发有点花白的贤士推开腿上的童男,腾地站了起来,瞪大双眼大笑道:“酷刑处于众?昔商纣便是如此,剖比干心,破孕妇肚。哈哈哈。”
这贤士直把那贵人的话引向商纣,令得那贵人顿时目瞪口呆,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一赤足麻衣的剑师站了起来,他沙哑着嗓子说道:“若人人相爱,无分富贵贫贱,弃豪华之宴,去靡靡之音,何愁天下不能大同?”
这是墨家的主张了。
这剑师的话一出,众贵人都露出不悦之色。他们最是看不起贱民了,怎么可能想象那种‘无分富贵贫贱’的生活?顿时,数十个反对声此起彼伏。
吵闹了半响后,一个额头生满皱纹,状若老农的贤士站了起来,声音嘶哑地说道:“昔神农氏亲身力耕,令得万民饱食。令饥寒者众,若能亲农耕,散甲士还田,却剑客而归乡,天下粟米丰足,何愁不能大同?”
这是农家的观念了。
同样,农家所说的话并不是贵人们所喜,连同剑客和大部分贤士都不赞同。他们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哪里还能够回到那鸡犬不相闻的乡下去种田?因此,一个个反对声再次蜂拥而起。
卫洛眨巴着一双大眼,直是听得津津有味。她一边努力地分析每一个发言人分别是诸子百家的哪一派,一边左顾右盼,直是兴致勃勃。
听着听着,她的目光转向了泾陵公子。此时,他正皱着一双浓眉,那俊美深刻的脸上微微有点不悦。
显然这些人说的话,没有只字片语合他的心意。
卫洛看着他,突然间,心神一动:因十三公主那一拂袖而去,自己已是处于风尖浪口了,再也不能想着低调。既然如此,自己可以更高调啊!要是让世人知道自己着实有才,又有谁还会在意自己是不是一个童男子呢?再则,自己的名头响了,也许泾陵公子便不能轻易地处置自己了。
她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顿时心神大定。
她侧耳倾听着众人的议论,一边盘算着自己该从何处着手。这一鸣是要惊人,但是又不能吓了人。自己毕竟年纪太小,又出身来历不明,要是自己所说的太过超前,只怕又有别的不妥。
她想到这里,又在心中寻思了一下怎么措辞后,便耐心地等着众人稍稍安静的时候。
这时,一个二十岁,应是刚刚加冠的青年贵人朗声叫道:“治人而已,何必如此麻烦?贱民生事者,斩之可也,顺从者,奴之可也。至于我等,乃天生尊贵之人,便无须治之。”这青年贵人与泾陵和晋侯有几分相似,难不成是一位没有先行退席的公子?
这青年的话音一落,众人瞬时安静了少许。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少年的笑声传来。
这少年的笑声实在清脆,也实在响亮,一时之间,众人纷纷转头看来。
只见那个面目清秀,生了一双好眼的童男卫洛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一看到他这样的身份的人也站起来准备发言,顿时好几人准备呵斥。
卫洛当然不会等这些人呵斥出声。她大笑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便下巴一抬,小脸一昂,直视着那位公子侃侃言道:“若贱民生事者斩之,顺从者奴之,当今之世又与商纣时何异?贵人无治,乃历代乱国之由!真不知公子何以如此说来。”
卫洛干脆利落地说出这句话后,也不管那位公子面临着被一低贱童男呵斥的羞愧。她径自转向了泾陵公子,双手一叉,朗声说道:“以小人看来,治人之道有三法也。”
三法?
这一下,众人收回了将要脱口而出的呵斥,倾听起来。
卫洛下巴再次一抬,朗声说道:“治人之道,一则颁布律法,然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与法家的观点有点相似,顿时众法家开始抬眼看向卫洛。
泾陵公子与众人一样,也沉默下来。他身子微微前倾,定定地看向卫洛。
卫洛接着朗声说道:“二则,施以仁德,令民众友爱谦让。”这条符合儒家的观点,令得这两家的几人也转眼向她打量。
卫洛声音再一提,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三则,兴农,利器,令民富足,保暖而生安逸。”
这却是照顾了农家和墨家了。
好了,说了这三条也够显摆的了。卫洛心中想道,她双手再次一叉,目视着泾陵公子咄咄说道:“以公子言,小人之言有理否?”
卫洛这话,咄咄而来,那双墨玉般的眼炯炯有神,隐有狡黠。泾陵公子不由一愣。
第八十四章慷慨激昂的无用功
泾陵公子还没有回答,那刚被卫洛讥讽过的公子已经回过神来,他哧笑道:“约以法律又施以仁德?我却不知,这两者如何能并施。”
卫洛一怔。
她转过头去,只见大殿中众人都频频点头,从低语声中可以听出,这些人都觉得这位公子所说的对。
是了,这个时候诸子百家派系分明,每一个派系觉得自己的学问已是上究苍天,洞微察细。从来没有想到还要与别的派系融会贯通。
卫洛笑了笑,那双墨玉般的眼流光溢彩的,“以法律约之,乃针对国之大事小事,民之大事小事,均以律写明,人人必须守之。以德施之,乃是法律不外乎人情,灾者助之,病者医之,战死者抚其家属。如此之德如细雨微风,缓缓而施,细细而润。”
卫洛这一番话说起来很有道理,不过毕竟只是说起来,真要实施,却是无比巨大的章程,还要耗费巨大的国力。
因此,那公子微怔了怔后,又哧笑道:“贱民奴隶不过与牲口同,还施德以细雨微风?可笑!可叹,可叹!”
他连声可笑可叹,摇头晃脑间哧哧不已。卫洛微微皱眉。
她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一切,真要实施起来着实为难。不过,她今天之所以要出这个风头,其目的却只一个,那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才!有不错的才!至于自己所说的话能够实施与否,时人采纳与否,她是丝毫不在意的。
现在,她从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与一位公子争这口舌之利了。
想到这里,卫洛不再理会那位公子,转过头去看向泾陵公子,声音朗朗地再次问道:“小人所言,公子以为如何?”
主座上的泾陵公子双手扶膝,深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对上她隐含得意的双眼。四目相对了片刻,他徐徐说道:“约以法律,兴农利器之说却是不错。”
他的话音一落,卫洛那本来昂得高高的小脸,顿时绽开了一朵灿烂的笑容。她所等的,就是泾陵公子这句话。
泾陵公子话音一落,殿中众人也频频点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卫洛这三句话中,是有一些大有道理的。
眼前这小儿看起来不过十五岁许,还没及冠,又有过那样的经历,却没有想到有这等见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一众向卫洛看来的目光,也确实是刮目相看了。不知不觉中,这些目光中已有了一些敬意。
在这个时代,识字,受教育,有见识,乃是贵人的象征。这么多年的征战不休,令得小国破灭无数,王孙沦为奴隶,公子变成童男。众人都见惯了这种变化,所以纵开始对卫洛不屑一顾,知道他有见识后,眼神便马上有了善意。因为,眼前这个卫洛纵当过童男子,但他毕竟是贵人出身,依然有值得尊敬的过去和见识。
卫洛转过头来,对上一众含有善意和赞许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心中大是一暖。这时刻,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浮出心头:这些尊敬的善意的目光让人真舒服啊,要是能经常享受一下就好了。
很快的,她收起这种陶陶然,熏熏然地状态,向着众人双手一叉,朗声说道:“诸位。卫洛虽不才,也是一堂堂丈夫,有祖宗需祭祀的堂堂丈夫!在此之前,洛已得公子泾陵亲口赐封为府中三等食客!大丈夫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乃是至高的愿望,洛也不例外。以后,还请诸位不要再将卫洛视作童男子。”
她说到这里,在众人的低语声中看向泾陵公子。对上他深如子夜,看不出半点波澜的眼神,卫洛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让那双乌黑纯净的眼荡成了一泓春波。只见她双手一叉,声音一提,向泾陵公子朗声问道:“公子以为,以卫洛之才,可堪为一丈夫否?”
她这是将军!
直接的将军!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先是表现了自己的才华,然后又发表了那么一番感慨,现在这句话便是向泾陵公子要求正名。她要求泾陵公子正视她的才华,不再把她当成可以戏弄嘻嘲的童男子或弄臣看待!
她料到他必须答应,因为他不能给天下人落下口实,让天下人以为他重色不重才,不能让天下人以为他屈辱贤士,强令有才之士为自己的塌上之臣!
想着想着,卫洛笑得很欢快。
那是真正的欢笑,墨眼如波,华光流动,那明亮得扎眼的眼光中,流露出一种狡黠,一种得意,一个乐不可支,一种胜利后的嚣张。
这样的卫洛,以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光芒和得意咄咄逼人地盯着泾陵公子,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慢慢的,泾陵公子嘴角微勾。
一看到他上扬的嘴角,卫洛那得意嚣张的笑容便是一敛,那华光流动的墨玉眼中增了一分警惕,宛如一只猫,开始眼神眈眈。
看到这里,泾陵公子又是扬唇一笑。
他轻笑着,慢慢从几上举起酒樽来,慢慢地饮了一口。直到卫洛眼神中的警惕越来越明显,神情的戒备清楚可见,他才淡淡地回道:“你也说了,我已封你为府中三等食客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再则,你卫洛何时是童男了?”
是啊。
卫洛晕头转向地想道,他这话也有道理。
不对!不是这样,他封我为三等食客时,后面还加了一句的,说我是他的贴身之臣的。
哎,我刚才怎么没有一口气把那个也说出来?
其实,作为一个公子的贴身之臣,从来不算很过分的侮辱。时人对肉欲看得很轻,很随便,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那层肉体接触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世人在意的,只是身份的变化。而这贴身之臣与童男子却是大不相同,童男子乃是卑贱之身,贴身之臣却已是家臣了。
因此,卫洛就算说出泾陵令她当他的贴身之臣,众人也会不以为然的。可以说,她所以为的‘让天下人以为他屈辱贤士,强令有才之士为自己的塌上之臣!’的想法,本来便是站不住脚的。
卫洛傻傻地看着泾陵公子,几乎是突然间,她发现自己一番慷慨激昂,并没有明显地改善自己的处境。自己还得呆在他的身边,还得承受随时揭穿身份的危险,还得忍受着他的戏弄。呃,当然,自己也有戏弄他呢。
泾陵公子有小小地抿了一会樽中酒,直是欣赏了好一会呆若木鸡,晕头转向的卫洛,他才在渐渐转大的喧嚣声中和蔼可亲地向卫洛笑道:“已说完,何不坐下?”
“啊?然,然。”讷讷地应答声中,卫洛迟疑地坐了下来。此时此刻,她还是愣愣的,因为她的大脑中,正忙着梳理,思索。
第八十五章越嫡公主
喧嚣声再响,又不时有贤士站起,表达自己的看法。
卫洛低着头寻思了一会,抬眼看到府中的几个贤士在自己抬头时,略点头示好,心下一喜。
她眨了眨眼,喃喃自语地说道:“实不甘为弄臣也!”
她这暗是自言自语,实际上也是说给旁人听的。她才出了这么一大风头,府中诸人都在注意着她。
坐在卫洛稍前的,一个二十六七岁左右的青年贤士认真瞟了她一眼,忍不住说道:“大丈夫所求的,正是光宗耀祖,公子有不禁你娶妻,纵弄臣又如何?”
这话大大地出乎卫洛的意料之外,她怔仲的看着这个说话的贤士,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原来时人并不觉得一个男人,身为另一个男人的塌上之人,会很难接受!
她嘴唇哆了一下,突然庆幸刚才当着众人之面,没有把那句自己是泾陵的贴身之臣的话说出来。因为以她的性格真要说出那事,必是慷慨激昂,说得委屈十分,侮辱七分。
幸好幸好。
哎,自己来这世界虽有三年,却一直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又要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穿越者的事实,说话问话都藏三分。导致对很多时人的习惯想法并不熟悉。
这时,那青年贤士又说道:“府中贤士上千,能引公子注意者不多。他日公子成为君侯,你便一步登天了,光宗耀祖,名动天下指日可待。小儿你实是好福。”
卫洛闻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
她无力地低叹一声,又在心中寻思起来。
好了,这贴身之臣原来不是可耻的,那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抛去这个身份呢?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话来抵制住泾陵公子,令他把自己赶得远远的呢?
这问题实在有点难,卫洛低着头,愁眉苦脸地思索个不停。
这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卫洛也一点一滴地开始焦虑。这宴一散,泾陵公子说不定会秋后算账,那今天晚上自己的日子又不好过了。不行,一定要想出个对策来。哪怕是临时逃离几天也好啊。
她百思不得其法,见有人朝殿外走去,突然想到自己也可以借口如厕,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想到做到,卫洛瞅了一眼泾陵公子,见他正在认真地倾听着一贤士的回话,并没有看向这边。再加上到处都是侍婢宫女剑客穿行,自己这一处时不时被人群挡住。便站了起来,转身顺着殿角,轻而迅速地朝殿外走去。
这般宴会每次都要持续大半夜,因此如厕出行的人很多,卫洛走到殿门口时,看到有几个泾陵府中的剑客注意到了自己,却没有阻止,心下微松。
一轮半圆的明月挂在天空,数缕浮云飘过。碧蓝的天空一清如洗,要仔细看才可以看到几颗星星在。
卫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故意找了个泾陵府中的剑客问了厕所的所在后,便提步欣然走去。
走过一道回廊,便是丛丛高大的树木。树影婆娑中,卫洛修长的身子给拖得老长。
卫洛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不由低叹一声。
好风好水,好景良辰,卫洛苦恼地想道:真想任命算了,就那么大声的告诉他,我本是女子。就那么露出面容来跟他对个质!大不了一死!
她刚想到这里,便畏缩了一下,忖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死字可不容易,一死就啥也没有了,可不能随便了。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声长叹。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信步走去,走了一会,她抬眼一看,瞟到右侧石子路尽头,有湖光荡漾,当下加速提步。
这湖不大,四条回廊相通,湖中一亭台楼阁在月光下悄然而立。卫洛看着看着,提步踏上回廊。
她刚踏上回廊,便见左右小道上各站有两个剑客,在他们的身后的泥土上,各Сhā了一根腾腾燃烧的火把。卫洛回头张了张,见那四人都对自己无视,便放心地向前走去。
回廊全是汉白玉为栏,以木为板。卫洛脚步轻盈,走在上面几乎无声。
她一边行走,一边看着月光在湖水中折射出的层层叠影,不由又想叹息。
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嘤嘤’泣声传来。
卫洛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道:有鬼!
转眼看了一下月光照耀下,明彻通亮的天地,又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有鬼?
她迟疑了一下,正准备向回走去时,听得一有点耳熟的哽咽声传来,“早知会有此侮,我宁可如七女一样死在楚地!”
这声音真有点耳熟。
卫洛还在皱眉寻思时,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九公主乃天人之姿,再说有楚王和晋侯作主,此事定有他法。”
听到这里,卫洛心砰地一跳:这九公主就是那越国嫡公主!是她,她怎么在这里哭泣?对了,她说什么‘宁可如七女一样死在楚地’,那七女莫不是我?应该是我!原来我是越国七公主。
知道哭泣的人是越国嫡公主后,卫洛便好奇了。当下,她蹑手蹑脚地又靠近少许,直来到一根巨大的白玉柱旁才停下。从她的角度看去,可以见到那亭台两侧十米处,都侯在剑客贤士。显然是保护越国嫡公主的,所以她也不敢靠得太近了。
这个时候,卫洛最奇怪的事,莫过于这越国嫡公主怎么在这里哭泣?她不知道,晋侯匆匆而退,楚使又被狼狈扔出。这个被泾陵公子的人临时扔到后院客殿的越国嫡公主,压根没有人理会,也没有人对她的行止做安排。就算那些平素替晋侯处理此类事物的人,这个时候也把全副心神放在安抚楚使的身上了。
这越嫡公主无人理会,见这里有一安静所在,便躲起来痛哭一场。
听到她‘嘤嘤’的哭泣声,卫洛不由又想叹气了。
这时,那越嫡公主再次泣道:“近日,天下各国之士都将赶往新田,介时,我之事定为世人所笑。我,我真恨不得就此跳下去一死了之。
越嫡公主这话含着三分认真,当下砰砰砰地跪地声不断传来,转眼间,她身后的宫女侍婢跪了一地,五六个声音同时恐慌地说道:“九公主,万万不可!”
恐慌纷乱的叫声中,一剑客旁边,头戴贤士冠的中年人上前一步,他盯视着越嫡公主,沉声说道:“九公主,你之一身系家国颜面,切不可出死之言!你若就此一死,如君侯何?如楚王何?”
他说到这里,深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泾陵所予之耻,也有化解之道。”
越嫡公主闻言不由大喜,她急急地上前一步,伸手扯着那贤士的衣袖。“何策可化?”
那贤士低头看着月光下,自家九公主美丽的容貌,低声道:“公主美貌无比,纵石人也心动。何不多诱之?纵不能为妻,为公子泾陵之姬亦可。”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疑惑起来:真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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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当众并塌相依?
越嫡公主的呼吸明显的急促起来,半响,卫洛听得她隐有羞涩地声音传来,“可否?”
“然也。”
卫洛听到这里,好奇地伸出头去瞅了瞅,她有点好笑,看来泾陵公子的魅力对一个少女来说,实在太强了。这越嫡公主被他侮辱成这个样子,一听到可以近他的身,纵以公主之身做他的姬妾也是愿意。
想着想着,卫洛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对泾陵公子有着心动。不过她人就是这样,心动归心动,理智归理智。心动只是源于对美好事物,对极合自己心意的优秀男人的喜爱。这种心动可以说只是爱情的前提,一旦有变,纵使心在疼痛她也能收回心动,不会因之而失去自己的原则和判断。
卫洛这么一伸头,刷地一下,越嫡公主身侧的一个剑师转过头直直地盯来。他目光如电,吓得卫洛头立刻一缩。
剑师的举动惊动了几人,只听那贤士问道:“何也?”
那剑师略迟疑了一下,答道:“无事。”
卫洛呼了一口气,见一伙人又开始劝起越嫡公主来,她便蹑手蹑脚地向后走去。在这种情况下,虽然真被那剑师给逮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总归不好解释。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头算了。
当卫洛走出回廊,回到湖边的草地时,两个剑师急急地向她走来。月光下,他们面对面的大步靠近卫洛,卫洛一抬眼便认出了,这两人是泾陵府中的。
果然,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的行踪。
卫洛颇有点垂头丧气。虽然她现在名份上就是泾陵府中的食客,不可能轻易脱身离去,但她还是存着一线希望的。
两个剑师来到她面前,在离她约五米处双手一叉,前面那人说道:“卫洛,公子令你回宴中。”
卫洛的嘴角抽了抽。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朝两人一瞪眼,低怒道:“盯得真紧!”
两剑师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回她的话。
在两人的照看下,卫洛只得一步一步地向宴中走回。当她踏入大殿时,那两人才转身离开。
大殿中很热闹。
众人此时已是酒足饭饱,酣畅淋漓之际。乐音靡靡中,一众贵人们已搂着膝头上的Chu女童男亲的亲吻,揉搓的揉搓。无数的灯笼光中,殿中人很多都已衣裳半解,丑态毕露。
卫洛只是瞟了一眼,便小脸羞红。
她低着头,在一众嬉笑呢喃中,顺着殿角来到了自己的塌旁。她刚跪坐下,之听得前排一个贤士说道:“卫洛,公子唤你了。”
刷地一下,卫洛抬起头来。
她看了一眼说话的贤士,又看向坐在最主位上的泾陵公子。
仿佛是感觉到卫洛地注视了,正浅酌慢饮的泾陵公子懒懒地抬起头来。他黑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对上卫洛的双眼时,嘴唇一勾,露出一个笑容来。
基本上,他笑容一露,卫洛便开始寒毛倒竖。
泾陵公子对上她睁得滚圆的,警惕地墨玉眼,嘴唇更是一勾,他懒洋洋地举起手中的酒樽,朝着卫洛晃了晃。
卫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时,她前排最左侧的一个贤士回过头来,向她皱眉喝道:“卫洛,公子在唤你前去,何故迟疑?”
卫洛的脸皮猛烈地跳了两下。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抿了抿苍白的小嘴,转向那贤士故作不解地说道:“公子未言,君何从得知?”
那贤士眉头皱得更深了,眉心最中间的那条直纹都皱到了鼻子上。他轻哼一声,冷喝道:“何愚至此?”
你怎么愚蠢到了这个地步?
卫洛的脸皮又跳了跳,她想干笑两声,一抬眼却对上左右前后都有点不耐烦的目光。当下便再也不能拖延了。
卫洛低着头,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她来到殿角处,慢慢地向前走去。
大殿中依然喧嚣鼓噪,热闹非凡。众人膝头上的Chu女童男依然娇笑连连,香喘细细。闻着越来越浓烈的靡香,卫洛的嘴唇都咬出了牙印。
她走得很慢,很慢,这时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速度。可是,当卫洛想停下来喘一口气,或休息休息时,来自主位上的那双幽深的目光便森森逼来,害得她生怕他耐不住性子喝骂出来,不得不又开始向前走去。
这一段路,不过五十米不到。可卫洛足足走了近一刻钟。
当她来到第一排塌几处时,泾陵公子微微转身,他平倚在塌上,懒洋洋地朝旁边拍了拍,淡淡地说道:“再备一塌!”
“然。”
两个清朗的应答声中,紧挨着泾陵公子处放上了一塌,那塌与泾陵公子的塌紧紧相连,卫洛双眼一直,呆呆地看着那新添的塌几。她发现自己如果坐在那塌上,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贴到泾陵公子身上去。
卫洛的小脸缩成了一团。
殿内的衣服摩擦声,亲嘴声,哺酒声,调戏声越来越响,‘美人儿’地叫唤声更是不绝于耳。这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浓烈的靡荡之音。直让卫洛的小脸都红到耳尖处,红到颈项下,红到她的心尖处!
这时刻,卫洛发现自己的心跳又急促了,‘砰砰砰砰’一下接一下,都不给她一个喘息的时间。
卫洛走得这么慢,简直是可比蜗牛,泾陵公子却也不催,他一边浅酌慢饮,一边眯着眼细细地欣赏着卫洛的每一个动作。
按照常理,只要泾陵公子不催促,卫洛是巴不得这一段路可以走到明天去的。可惜的是,泾陵公子是何等身份?他的举动早就引起了寻欢作乐的贵人们的注意。当下,一双双目光都寻向卫洛,当看到他的动作时,众贵人好奇了。
因此,他们专注地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直如一道道网,把卫洛罩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卫洛咬了咬牙,眼睛一闭,脚步一跨,高高地提起,走出了蚂蚁大小的一步——还是原地踏步。
泾陵公子看到这里,嘴角猛然抽动几下。他连忙伸起左袖挡住脸,把那口抿了半天的酒一饮而尽。
当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注意到卫洛时,卫洛心中一横,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袖摆一拂,小下巴一抬,终于雄纠纠气昂昂地跨出五步,来到了泾陵公子身侧。
然后,只见她喘了一口粗气,又重重地咬了咬牙,再在那空塌上坐下。‘砰’的一声,她跪坐的姿势太猛,直砸得地板都生疼了!
第八十七章当众并塌相依二
卫洛一落塌,纵是重重地一落塌,她的腿、手、身躯便与泾陵的相依了,隔着衣服,她可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而她的呼吸间,又满满是他的体息,他那熏有淡淡龙涎香的雄性体息。
她低着头,感觉到一阵悉悉索索的移动声,然后,一股热流袭过头顶,转向后项,在她不由自主的缩着颈项时,竖起寒毛武装自己时,公子泾陵的低笑声从她的鬓角处沙沙地传来,“何紧张之斯?”
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有些许很薄很淡的温柔。
一感觉到这话中的温柔,卫洛低垂着头,紧抿着唇的小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欢喜。
她是对泾陵动了心,而且是那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强烈的动心。几乎只要看到他,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一想到要靠近他,他就会紧张、羞涩、恐慌中夹着隐隐的,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期待。她平素的理智聪明,便会烟消云散,便会潜伏下去。除非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刺激,否则很难出现。
这种情绪,根本不是她能控制。
然而,心动只是她举止失常的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个原因便是,她知道,自己的面目,身份被揭穿,只是迟早的事。也许今晚,也许明天,自己的真面目,自己是被他杀过的越七公主的身份,便清楚地摆在他的面前,任由他决定自己是生是死!既然注定逃不过,她所能做的,便是在那一日到来前,争得他足够的好感。最好能让他心软,能让他真心地喜欢上自己,让他怜爱自己。只有那样,她才有可能逃得一条性命。
所以,她现在感觉到泾陵语气中透露出的一丝丝的温柔,实是很开心。可以说,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向这个男人献媚,如一只猫一样,在吸引主人的同时,又令得主人刮目相看。
不过坐以待毙不是卫洛的性格,她现在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光明正大地离他远一些,直到呆到安全的所在。
‘何紧张至斯?’五个字沙沙地渗进卫洛的耳洞中,令得她耳中痒痒之极。她低着头,努力地忽视着那瘙痒。至于这句问话,自是不去理会,摆明了他是在明知故问。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左侧第二排的大贵人站了起来。他晃动手中的酒樽,抖动着印满胭脂的肥腮,向泾陵公子大笑道:“佳人在侧,公子怎地搂也不搂?令得佳人垂眸,可不是雅士之举。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一阵起哄声齐刷刷地传来。又一个青年贵人一把推开膝头上的Chu女,令得那个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扑地一声,重重摔落地上,都疼得珠泪盈盈。这青年贵人站起来冲着泾陵公子叉手道:“公子替我晋扬威于天下,此等丈夫雄事,可也不能输于众人才是。哈哈哈。”
“然,然。”
“搂上,搂上。”
“此儿才学过人,墨眼无双,也配得上我家公子。”
“然然。”
此起彼伏地叫嚷声,嘶喊声,起哄声,笑闹声顿时响彻了大殿,平素公子泾陵虽然喜笑,却总是庄重自持,竟是满新田的贵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当众与美人取乐过的人。此时看到他主动唤一小儿在侧,众人哪里还愿意放过?顿时嬉闹声差点掀传了殿顶!
低着头的卫洛,小脸又是羞红又是苍白,这红和白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也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景致了。
她小嘴颤抖着,心中无比的惶惶,又无比的羞臊。
正当她都珠泪盈睫时,后项处又有一股热气袭来。那暖暖的,夹着雄性气息的热气,如鼓一下砰砰砰地撞向她的心脏,令得她的心脏跳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几乎要脱胸而出。
泾陵公子低下头,慢慢地,慢慢地凑近她的耳际,他的薄唇轻轻地触上那小巧晶莹的玉耳。就在他的嘴唇一触时,卫洛如兔子一样刷地一缩,脑袋向下一埋,只差没有把整张脸都埋到双膝间了。
时人无论男女都于性事上豪放,卫洛的每一个举动,都是独一无二,泾陵公子平生仅见的。他微眯双眼,盯着她那要滴出血来的耳尖,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不由唇角一勾。
他右手一伸,铁臂勒上了卫洛的小腰。把她勒紧一点后,他左手放下酒樽,一并伸出,勾起了她的下巴,令得她缩到膝间的小脑袋重新昂起来。
然后,他凑近卫洛的耳侧,在看到她不停地颤抖时,那长长地睫毛扑闪扑闪个不停,睫毛尖上还有晶光闪动时。他先是一怔,接着却又是一笑。
这一次,他笑出声了,那低低的,沙沙地声音靡靡而来,令得卫洛紧紧地闭上双眼,颤抖着小嘴,连呼吸也下意识地屏住。
泾陵公子凑近她的耳侧,轻轻地朝着耳洞说道:“众臣相求,你是自动坐上?还是我搂你入怀?”
他每说出一个字,卫洛便瑟缩了一下,那耳尖的红,便又浓了一分。那般模样,直让泾陵都有点担心,她会如上一次那般晕厥了。
还别说,这个时候,卫洛的心跳已经急促得无以复加,她屏着呼吸太久,直令得胸口处一阵阵刺痛。泾陵浓烈的雄性气息,他说话时那沙沙直钻、直痒到心尖处的热气,还有满大殿飘来的淫笑靡荡之音,令得她混沌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我可以装晕!我且再装晕!
是了,我马上就装晕。
可是,她才想到装晕,便感觉到耳中又是麻痒难当,接着,泾陵的唇再次凑近,他那低沉磁性的,有点急的呼吸声也开始笼罩着她。然后,她便听得泾陵低笑一声,说道:“若你敢晕去,我便当殿扯开你之衣裳。听人言,晕厥者凉之可也!”
这话一出,卫洛绝望了:这个妖孽,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要装晕?他怎么就这么步步紧逼,令得自己这般难受?
这时刻,卫洛真的想哭。满大殿的男人都搂着怀中人在纵情亲热,自己真坐到他的腿上,那,那还能不那样吗?
不,不!我要想法子,我一定要想法子,马上就想,马上就要想出法子!
在卫洛的心忙着嘶喊时,泾陵公子手臂一紧,竟是抱着她向自己膝头上放去。
第八十八章搂她于怀
轻飘飘的,晕眩的,卫洛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腾空而起。
再接着,她的ρi股坐在了一个结实的肉垫上。她的背,倚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脯,一只手臂横在她的腰间。
只是一准眼,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只能闻到一个人的呼吸,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了!
卫洛一直紧紧地闭着双眼,屏着呼吸,她感觉这样也许能使自己稍稍冷静一点。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用,她的心跳越来越猛,猛得她都闻到了那股腥味!
因此,卫洛睁开眼来。
泾陵公子把卫洛搂于膝头,他从几上端起自己饮过的又重新斟满了的四方青樽,然后,他转过头来,把青樽送到卫洛的唇边,低笑道:“饮之!”
卫洛一动不动地,僵硬地坐在他的膝头上,可能是太僵硬了,她的小身板在不停地颤抖着,颤抖着。
感觉到唇边传来的凉意,她垂眼看向他送到嘴边的青樽,实在忍不住,低低地,轻轻地求道:“可否置我于塌?”
“置你于塌?”
泾陵哧笑一声,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卫洛,轻快地说道:“我竟是不知,卫洛小儿已饥渴至此,于这大庭广众当中,欲上塌求欢矣?”
刷地一下,卫洛的小脸涨的通红,羞臊中,她却是泪珠盈盈。
眨了眨长长地睫毛,她略抬起那墨玉般的眼瞅向泾陵公子。
只是这一瞅,泾陵公子便怔住了。
一直以来,卫洛这小儿都是狡黠的,胆怯又混合着胆大包天的,那双墨玉眼中,也是清冷时多,稍有异光流动,便是狡而怯,怯而媚,虽风情难描难画,却总是有种藏在骨子里德冷清透出来。
他还真没有见过,她会如现在这般,墨玉含泪,波光荡悲。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不安,惊慌和泣求,竟让他在这瞬间想到了个词,‘楚楚令人怜惜’。更让他自己也意外的是,看到这样的她,他竟是呼吸一阵急促!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把她压在身上,挤入身体中的冲动!
卫洛只是一抬眸,便清楚地看到泾陵公子的眼神由呆怔变成了幽深,那呼吸竟是越来越急促,那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那硬实的胸脯,竟也是越来越火热!
不妙了!
卫洛瞬间清醒过来,她连忙垂眸,低头,然后她低低的,声音刻意冷了三分地说道:“小人刚才听到了越嫡公主的私语!”
越嫡公主?
泾陵公子的眉头皱了皱,却并没有上心。他的呼吸依然还是急促着,他低着头,向她的樱唇凑近。看那样子,竟是要吻上一般!
卫洛压着激烈的心跳,又果断冰冷地说道:“她曾言,她此次前来身系家国颜面,有负越侯和楚王所托!”
当她说到‘楚王’时,卫洛重重地咬了咬音。
楚王?
泾陵公子迅速地皱起了眉头!
终于,他那越来越急促浑沉的呼吸,变缓了一些。他前倾低头的动作,也是一顿!
卫洛闭了闭眼,悄悄地吐出一口气。
泾陵公子有点冷的声音从她颈侧传来。“楚王?哼!”
他重重一哼,声音中已是带了一分杀气。
这杀气,把他刚刚涌出地冲动洗了个干净。泾陵公子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再转头看向低垂着头,可怜兮兮的卫洛时,不由哧笑道:“又给小儿唬过了!”
这一句话,他和卫洛都明白。
卫洛低着头,眨了眨长长地睫毛,低低地说道:“听那越嫡公主之言,并无意就此弃公子而去。”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盯着她。
半响,他微微一晒,叹道:“好一个小儿。”
他这不是说越嫡公主,而是感慨卫洛。卫洛这人便是这样,明明把戏都演过了,令得他的性趣都消去了,她还会善始善终,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把戏继续演完,把话继续说完。
泾陵盯着卫洛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又是一勾。
他手臂再次收紧,直把卫洛修长温软地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间。
他低下头,脸靠近她的颈侧,感觉到那细腻温香中传来的阵阵颤抖,他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何惧怕至斯?”
这已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问卫洛同一句话了。
卫洛嘴唇哆嗦了几下,咬了咬牙,在狂猛得心跳,阵阵的眩晕中,低低地说道:“洛实不惯与丈夫近!”
这是回答了。
她的回答,得到的是泾陵公子的哧笑声。
他的脸继续向她的颈侧凑近,慢慢的,慢慢的,那高耸的鼻子,在她颈项的细毛上微微一划,如春风一样,微微荡了荡,却勾得卫洛的心脏直是朝天空中猛地一晃,远远地抛了开去!瞬时间,一股酥麻伴着眩晕,从她的小足处涌出,直令得双足发软,膝间酸痛,下腹处一缩!
紧接着,卫洛那高高竖起的颈部寒毛,清楚地传来了他的第二个动作。泾陵公子在她的颈项间蹭了蹭鼻子后,头微一抬,竟是把嘴唇贴上了她的耳际。
他的嘴唇贴上了自己的耳际!
他这个动作一做出,卫洛再次受不了了,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向下一滑。当然,才滑了两寸,腰间再次一紧,那只铁臂又把她搂住了。
然后,泾陵公子沙哑低沉的笑声帖耳传来,“竟是紧张至斯!”他说到这里,微微一晒,又笑道:“小儿脸上处处皆以粉遮之,此处最少,还可亲近!”
他这是一句自说自话。
那从耳洞处酥酥传来的嗓音,令得卫洛的膝头再次酸软时,心头终于有了一丝明悟:他真的对我的遗容之事一清二楚!我,难不成我今晚是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四个字一出,卫洛飘啊荡啊,在半空中旋转地大脑又有了一丝轻清明:不,不,我还可以想法子,对,我还可以想法子!
搂着她的泾陵公子不知道她的挣扎不安,他只是把卫洛紧紧地搂在怀中,脸凑近她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低笑道:“何惧我至斯?上我之塌,荣华可期!小儿,”他刚说到这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生生地住了嘴。
卫洛的心脏再次收紧:他说到这个时候中断,定是怀疑到了什么。哎。
正在这时,那肥腮上印满胭脂的贵人向泾陵公子晃了晃酒樽,嘶声大笑道:“公子既然搂上了佳人,怎地只顾着如鸟儿般交颈私语?何不香唇渡酒,相濡以沫,宽玉带,解襟怀,尽欢爱之事?”
这贵人每说一个字,卫洛的脑海便被巨鼓重重地敲击一下,每说一个字,她的心脏便向胸膛冲上一次!一番话说完,卫洛已是心跳欲脱,晕眩之至!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她这般想持剑杀人,想把那肥胖不堪的老男人一剑给斩了!
第八十九章是胜了,还是败了?
这股冲天怒火腾腾一升,顿时把卫洛晕沉的大脑一冲。终于,她找回了一线清明。
这时,她腰间又是一紧,接着下巴被一只修长的手扳转,只听得泾陵公子低沉的笑声传出,“香唇渡酒,相濡以沫?善!”
他一边说,一边竟是真仰头含过一口酒水,头一低便向她的小嘴罩来!
泾陵公子的薄唇越逼越紧,众贵人中开始传来一阵小小地鼓噪和笑闹声时,突然间,卫洛身子一滑!
她这一滑,用上了五分力道!
现在的她可不是吴下阿蒙,这一用力,竟是把泾陵公子紧搂着腰间的大手给弹了开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传出,卫洛生生地弹开了泾陵公子的手后,整个人一滑一溜,便从他的膝头退了出来。她也不等泾陵公子反应过来,脚步稍稍后退,整个人便是跪趴下,以五体投地的方式,跪在泾陵公子脚前颤抖不已。
卫洛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等着看好戏的众贵人都是一惊,他们齐刷刷地抬头看向泾陵公子。而后面喧闹着的贵人,声音也越来越小,一个个也转头望来。
泾陵公子淡淡地,静静地盯着跪趴在地上的卫洛,深刻俊美的脸上甚至还有一抹笑容:他就知道这小儿定有招数使出。
他微微侧头,双手置于膝间,身子前倾,盯着卫洛乌黑的后脑勺,懒洋洋地笑道:“足矣,可以说矣!”
他是说,你颤抖也颤抖够了,可以说话了。他这句话一说出,前排听得到的贵人们都睁大了眼,一脸愕然,也一脸不解。
趴跪在地上的卫洛,自是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她依然把额头贴在地板上。暗自咬了咬唇后,卫洛颤着声音,以一种极为老实,也极为不安的语气说道:“禀公子,洛昨晚得梦先父。”
她才说了这么几个字,众人的脸色便凝重起来。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冷冷地盯着她,一股危险地火焰在他的眸中燃烧。
卫洛这句话中提到了先父,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字眼。时人最重者,排得比自己的生命,家族的前途还要重的,便是祖宗祭祀几个字。
这是一种很强的信念,很强很强,一直到了今天。绝大部分中国人都是‘见神就拜,见庙就进’的,西方人心目中珍之重之的主和神,在中国人眼中就是一个‘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玩意。
但是,看似散漫而不敬鬼神的中国人,他们的心目中普遍有一种信仰的,那信仰便是这个:祖宗!
所以,卫洛拿‘先父’两字说事,可是一种很严重的,也应是经过慎重考虑地举动。
卫洛依然额头贴着地板,颤着声音说道:“先父责骂于我,说富贵权势当于直中求,智中取,剑中索!岂能以区区丈夫之身而行弄臣之事?”
卫洛虽然颤抖着声音,音量却并不小。
正在寻欢作乐的众贵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全部安静下来。在这回音极好的大殿,卫洛的颤音传荡得很响亮。
在泾陵公子紧紧地盯视中,卫洛抬头再重重地一叩,说道:“求公子作主!”
她的话都说得这么明了,都说了自己不能以丈夫之身而行弄臣之事了,还要公子做什么主?
当下众贵人都看向泾陵公子。
他们的眼神很淡然:不过是个生了双好眼的清秀童子而已!他既不愿意,弃之就是。这天下间愿意侍候公子泾陵的童男还少了去?
众人很平静,也很不以为然。只等着泾陵公子顺口应了。
泾陵公子依然双手放在膝头,维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盯着卫洛。
刚才那簇怒火,在他眼中只是一闪而过。还没有人看清,便已被他收起。此时的他,脸上依然带着一股淡淡地,似笑非笑地笑容。
他深深地盯着卫洛,半响,才缓缓说道:“且近前来!”
“诺!”
卫洛膝行两步,慢慢地来到他的身前。
蓦地,一只修长的手伸出,勾起了她的下巴。
卫洛抬起了头。
纵使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也是微垂的,长长地睫毛正在那里不停地扑扇着,苍白的嘴唇充分的表达了主人是真在紧张。
事实上,她压根不敢看向泾陵公子,她害怕。
泾陵公子勾起她的下巴,近距离地盯着她的脸,慢慢的,慢慢的,他的脸凑近卫洛。
当他吐出的气息一丝丝渗入卫洛的耳洞时,他开口了,声音很淡,很平和,“藏头遮面之徒,也敢拿‘先父’说事?”
他这句话,真的说得很平常,非常的平常。听不出半点火气,也没有半点不对头。
可是,他手指勾着的卫洛,脸色却是刷地雪白,她不知不觉中,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她慢慢地抬起眼眸,看向泾陵公子。
这双墨玉眼珠光盈盈,满满是乞怜,乞怜。
卫洛苍白着脸望向泾陵公子,嘴唇颤动半天后,却说了一句。“如入君手,盼请垂怜!”
这句话,她一说完便隐隐感觉到有点熟悉。
这句话,曾是一个脆弱的Chu女面对一个欺凌自己的恶汉说的!
此时此刻,卫洛珠泪盈睫,颤抖着说出这八个字,是因为她真的感觉到了他的杀机!
她感觉到,他的耐心真不多了。以前他觉得自己有趣,再说在他而言,天下美人多的是,对于卫洛的真面目是很美还是清秀,他并不怎么在意。他只是喜欢逗逗她而已。
可是,他现在说出的这句话中却有了杀气,沉沉而来的杀气。
卫洛说出这八个字后,嘴唇一个劲的颤抖,墨玉眼中泪水盈盈欲滴,小脸惨白如纸,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的模样。
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她,紧紧地盯着,一瞬也不瞬。
半响后,他手一松,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俯视着她淡淡地说道:“不欲为弄臣?也可。”
他的声音虽淡,却与刚才的低语不同,众贵人都听得到。
这是贵人们意料中地回答,没有人吃惊。
泾陵公子盯着又趴跪在地上的卫洛,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传响,“念你有贤才,可暂掌副内事一职。”
他说到这里,声音蓦地一寒,目光沉沉,在他的盯视中,卫洛的小身板不由自主地,努力地向地板上趴去,都差点成了扁平体了。
盯了她片刻后,他轻哼一声,以一种状似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若有欺我,罪无恕!”
这声音中杀气腾腾,任何人都可以听出的杀气腾腾。
依然没有贵人在意,因为,既纳其言,又惩其擅言,恩威并施,这也是贵人们的驭下之道。虽然对于高贵的贤士不怎么用,但对于墨眼小儿这种,曾有过卑贱经历的人使出,也很正常的。
第九十章副内事
只有卫洛听出了这话的大不寻常,那句‘若有欺我,罪无恕!’是严厉的警告!也是一种威胁!
卫洛贴在地板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如她,欺骗泾陵的话实在太多了,多得他和她都心知肚明。
在众人的哄闹中,泾陵公子施施然地坐下,他盯着卫洛乌黑的小脑袋,半响才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退下吧。”
“诺。”
卫洛爬起来,躬身后退两步,才转身向席中走去。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恭敬之极,老实之至,令得看到的权贵们,更是不在意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一怯弱小儿而已!
卫洛回到塌上,她刚跪坐好,前排的那青年贤士便转头向她看来,他盯了她半晌,叹道:“父令不得为弄臣?哎,丈夫诚丈夫,却道路艰难矣。”
倒是一个黑瘦的麻衣老者赞赏地瞟了她一眼,声音嘎嘎地说道:“功名富贵,本应直中取,剑中索!善!”
卫洛勉强朝两人挤出一个笑容来。
在她的前后左右,都有贤士剑客向她看来。这些目光中,居然大部分是赞赏地。特别是一些贤士,对上她的目光时,还会向她微笑点头示好。
在这些人中,有一高胖的剑客也对她大点其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小儿有好父!终又少一奸邪子孙。善!”
这话一出,卫洛那勉强挂着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
下面的时间里,卫洛一直低着头,老实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笙乐飘荡,软香靡靡,众贵人显然意兴正浓。不过公子泾陵与众人寒暄了一阵后,便宣布散席了。
众贵人离席之时,纷纷把看中的Chu女童男索回去继续欢愉。
回来时,卫洛不再是公子泾陵的贴身之臣,所以她也没有资格坐上他的马车。当然,她也并不愿意。
跟泾陵而来的都是一等贤士,他们的马车中也没有卫洛的位置。
最后,卫洛自己要求坐上了驭夫之侧。
坐在这最宽敞的地方,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卫洛的心渐渐开朗起来。她眯着眼仰望着天空上的明月,欢喜地想道:不管如何,总算今晚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支支滋滋’的车轮滚动声,腾腾燃烧的火把光中,卫洛笑了一会,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驶在前面的泾陵公子的马车。
看着看着,她慢慢收住了笑容。
不一会,车队回到了泾陵府,卫洛找到一个管事说了自己的新任命后,便被那管事在三等食客区安排了一套小厢房,厢房共有七八个房间,有浴房有厨房,虽然厨房中空荡荡的,连个陶片都不见。
她如今是泾陵公子亲口任命的副内事,因此,她住的厢房里,不但配有两个侍婢,还被管事任命她的工作,便是主管奴婢们。
也就是说,三等食客区这一大片的奴婢,进出任职,卫洛都可以Сhā手管了,尽管原来便有人管着。
一切处理妥当后,卫洛把两奴婢使出,清洗了一下便躺到了床上。
她原来以为,自己会一落床便睡得香香的,没有想到她根本睡不着。
这一晚上,她明白了很多事。最重要的是,她明白了自己这个前身与公子泾陵的仇怨来由。
一想到这里,她便打了一个寒颤。以前她很乐观,总是安慰着自己说,泾陵公子对自己还是不同的,也许一直是自己想多了,也许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并不会杀了自己。再说,这三年来自己长变了很多,他和他的人应该不会记得一个应该死去的小丫头的。
可是,经过今天晚上,她没有办法这么乐观了。而且那越嫡公主出现了,说不定她和她身边的人便认得出自己。
伸手捂着胸口,卫洛侧过头,透过纱窗看向外面的明月。明月团团,浮云缕缕相缠。卫洛忍不住轻叹一声。
心动,对她来说,实是寻常事。
见到优秀的,自己喜欢的那一型异性,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心动过,心动过很多次。
不过这种心动,只是淡淡的,隐隐的,只是某种含有期待和羞涩地情绪。不过一转身,一离开数日,这种原来只是淡淡的心动便会被她抛到脑后。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真不一样。
在今天之前,她在这种平生最强烈的心动中,已有了某种渴望,某种梦想。
在今天,得知了两人的恩怨来由后,她的心开始发凉,可是,她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渴望,去梦想。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卫洛刷地一下坐起身来。
从纱窗口洒进来的银光中,卫洛双眼炯炯,睁得老大:不对!他最后一句话很不寻常!我要想一想,我再仔细想想!
淡淡的银光中,她的一双杏眼慢慢地眯了起来。
不管如何心动,她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她都要为将来的每一步变化,想一想对策!
寻思了一会,她的脑海中便开始发晕,便有点不清醒。卫洛又跳下塌,从袖中掏出木剑,开始在淡淡的月光下练习。
只有剑,才能令她神魂安定。可惜,她一直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有多强。
潜意思中,剑术是卫洛逃生的最后的本钱,所以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要与泾陵公子属下的剑客们过招。她不想完全泄露自己最后的底牌。
有点虚淡的风声呼啸了一晚,直到将近凌晨时,卫洛才和衣倚塌合了合眼。
卫洛现在是府中的管事级人物,也算是有点权力的了。尽管这种奴仆们才看在眼中的权力,在食客们眼中也不算个啥,卫洛还是得到了不少自由。
早餐时,是一碗粟米粥伴着一碗青豆,青豆上放了油,油光莹莹。然后每个月还能得到一块羊肉。卫洛现在的生活,比之以前有了根本的好转。
用过早餐后,她出去一趟,找到原来的管事,交待他一切如常,不必理会自己后,又回到了房中。
她得抓紧时间想个法子来,就算一时想不出法子,练练剑也能使她心神安定。不知怎么的,泾陵公子昨晚最后那句‘若有欺我,罪无恕’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一直响起。
要是能出去就好了!
自昨晚后,这个想法开始占满了卫洛的大脑。
练好一会剑,卫洛开始提步外出。现在练剑救不了急,她得开始试一试人际交往,也许从其中可以找到脱身的法子。
第九十一章杀人不眨眼的卫洛
在这个时代,等级森严,下人们都是局限于一角,当然,连贵族也是局限于一地,因此,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见识。
没有见识,对卫洛来说,便没有交往的必要。她不知道的,这些人也一样不知道。而且她说多了话,反而容易泄露自己的无知。
她现在打算的人际交往,也是多多走走,试一试。毕竟昨晚宴席上,不少府中有身份地位的食客剑师都对自己印象深刻,也对自己有了一些好感。
树叶森森,卫洛信步而行。现在府中之人,都已认得卫洛了,看到她时,很多人都表现得有点恭敬。
可正因为恭敬了,所以卫洛每每走近,众仆人便一哄而散。而食客剑师们都很严肃,看到她是,淡淡地一瞟便不再理会,她也不好意思凑近去热乎。
这样一来,卫洛上午逛了一圈,也没有与人说半句话。
无奈之下,她下午接着逛。信步走了一个时辰后,卫洛有点好笑也有点无奈地想道:真要刻意去找人说说话,没想到会这么难。
她不想想,泾陵府是何等地方?等级森严,以她这高不成低不就的身份,能套近乎的还真不多。
到了第三天下午,她还在逛。不过这个时候,她并不是一定要找人说话了,她发现这样逛着,有利于她观察府中的地形,以及府中剑客的排布值班情况,更可以从每个人的表情和偶尔听到的私语中,知道一些事。
今天的阳光有点烈,卫洛走在林荫道上,吹着拂林而来的丝丝凉气,感觉挺舒服的。
走了几步,她看到前方有一块石头耸立,最上面显然常有人坐,磨得很光滑,不像侧面那么厚的青苔。
她也走得累了,便就着石头坐下,在树荫下打起盹来。
睡着睡着,迷糊中卫洛被一声音惊醒,“那叫卫洛的小儿,现在亦是光是,又曾为公子贴身之人。不如找他说去?”
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是最容易警醒的,卫洛眨了眨眼,便站了起来,向树后退了退,让可容五人合抱的大树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声音是从侧面二十米处的另一条林荫道传来的,这次说话的还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可,可如何接近他?卫洛乃贵人出身,又添为管事,我一说,他不悦后杀我又如何?”
头一个稍年长的少女顿了顿,才低低说道:“我曾听闻,么姑在卫洛刚来时,曾令他去牛厩,此两人有仇矣。你现在安好,么姑这一动,你处境堪忧矣。何妨借他一用?”
少女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才说道:“再则,么姑忌惮卫洛,曾放言若得时机,必置他于死。你去说了,却是久了卫洛。”
卫洛一听到“比置他于死”这几个字,瞳孔缩了缩。
另一个少女欢喜地说道:“然,然,我亦听闻。”他才说了这几个字,有此意了,“我,我是不敢近他。”
这一下,两人都沉默起来。
等到她们走远,卫洛才施施然地站起来。
对么姑,她几乎没有印象了。是了,当时自己只是表现得像个有才能的人,便被她所忌恨。这个女人到了现在还惦记自己?真是好强的嫉恨心啊。
此人不能留!
卫洛提步向么姑所在的地方走去。动作施施然,缓缓然——以她现在的地位,虽然是虚得很的地位,对付一个如么姑这种奴仆中的小管事是在是手到擒来,卫洛甚至可以不用任何理由。
当然,从现代过去的卫洛,还是准备找一个理由的,她又不杀人,只赶出府就成了。
不一会,卫洛便来到了么姑所在的地方。这地方,也属于她所管的三等食客处。
当她来到那最初与素一直进府的小花园式,正好看到一堆人在那里指指点点。
卫洛还在树林中走动,便听得么姑有点高亢的声音得意地传来,“我从来最厌者,莫不过低贱之人有贵人之姿,二者,便是如你这般,面目虽可,却左也不愿右也不从,难不成,以你之貌,还能登贵人之塌?”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有点好奇了:这个么姑,既然都做起媒人的事来了?
么姑的声音一落,一个少女哽咽的脆嫩的声音传来,“然,然,索妾之人,不过三年,已杀死五姝了。妾虽以处子进,却原是侍奉贵人的。姐姐把妾索来弄给此凶汉,妾实不服也。”
这少女的声音很甜美,一听便让人觉得她应该极可爱。
少女的声音一止,一个语调放得极慢,有点装腔拿势的男子声音淫笑道:“不服?不服又如何?爷便今日索尼,明日弄死你,也无人敢说一词!”
卫洛听到这里,瞳孔再次一缩。
她慢慢提步,向这堆人靠近。
走了几步后,那个开口的恶汉清楚可见了,那恶汉高大魁梧,脸呈四方,皮肤苍黑。他一双有点黄的浊眼正紧紧地盯着一个黄裳清丽的少女。
这汉子有点眼熟!
卫洛寻思了一会,突然记起,在三年前,她与素便是在这个汉子的带领下,见了眉大家一面。对了,那次这个汉子便当着众人的面,调戏了一个美少年,那少女还说过一句话,“如入君手,盼请垂怜。”
是了,就是他!
难不成,当初那个可爱灵动如兔一样的少女被她弄死而来?而且他并不止弄死一人?
卫洛想到这里,缩小的瞳孔中已带了杀机。
那恶汉说了那句换后,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卫洛还真不知道,在泾陵公子的府中,也有这样的事存在。想来也是,泾陵公子府第极大。
而这一片区域,向来是童男Chu女进出的场所,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
而且,泾陵公子自开府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年间,他全部精力都放在练兵之上,府中又没有女主人在,几乎就是一盘散沙。
在一片安静中,么姑有点不满的声音传来,“莫再轻易杀人!此女若去,一年内休想再索!”
那恶汉对么姑很客气,连连搓着手说道:“然,然。”
他应了两声后,大掌一伸,便向那黄裳少女的胸襟揪去。看他那般大力,只这一抓,怕会吧人家少女的衣襟撕破了。
卫洛这是已缓步走近,看到这里,她冷笑一声,双手一合,“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她这掌声一响,令得众人都是一惊,连忙回过头来。
么姑两人回头一看是她,瞬间变色。
么姑瞪大眼睛,尖叫道:“卫洛?”
那恶汉脸也是一白,却强自镇定,只是那双四处转溜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的不解。很显然,他还不知道卫洛是什么人。
那黄裳少女一愣,马上大喜:这地方极偏,罕有有身份的人前来。么姑多年来在这小地方一手遮天,旁人只要不触犯到自己,便没有人会得罪她。
而这些Chu女,都是来自各地,根基浅薄,几乎都是进府几天就被处理了。谁会为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
当下,那黄裳少女急急地朝卫洛面前一冲,离她还有三步便扑通跪趴在地,膝行两步,泪如雨下得求道:“贵人救我,贵人救我!”
卫洛看了少女一眼,抬起眼来,缓步走到么姑面前。
盯着这个也不到二十的少女,卫洛缓缓问道,“何相煎至此?”
么姑脸色一白,嘴唇颤抖了一下,突然双脚一软,泣道:“实,实渴财耳!”
是为了好处啊。
卫洛懂了。
正在这时,她眼角瞟到那恶汉猫着腰要溜。
嗖地一下,卫洛木剑在手!
然后,她右手一扬!
“仆”地一声钝响传出!
众人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光芒闪过,再定神看时,那恶汉的背心已稳稳地扎了一柄木剑,木剑直入体内,只留剑柄于外!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来!
在这个乱世,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见过杀人。可还是,如卫洛这种文弱少年,一句话也不说便杀人,还以木剑杀人的,还是罕见。
她表现得太干净利落了!如她这样清秀文弱的少年,不应该是干这种事的人。
又是“扑”地一声,在冲天而起的血雾中,卫洛从尸体中抽回木剑,转过头,把血粼粼的木剑指向了么姑!
她脸上没有表情,心中没有波动,这么杀了一人,便如杀鸡一样。自那几年林中练剑时,卫洛便发现自己对杀戮没有感觉。
仿佛她天生便是干这一行的。
淋淋的鲜血,稠稠的,一滴连一滴地滴到么姑的脸上,颈间,衣襟上。她已脸如白纸,瘫倒在地,双眼闭得紧紧的,连嘴也闭得紧紧的,裙下濡湿一片,浑身如抖糠。显然骇怕到了极点,;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卫洛用血淋淋的木剑在么姑脸上拍了拍,在她脸上留下两个血印子后,再次淡淡地问道:“何相煎至此?”
她的声音一落,么姑突然“啊——”地尖叫起来。
尖叫声中,她眼神涣散,如疯狂一样爬着向外冲去,一边冲一边尖叫,“杀人啊,杀人啊——”
她的尖叫声又是凄厉又是高昂,那吓怕了魂才能发出的凄叫声,远远地冲破了天空,传了开去。
几乎是一瞬间地,无数脚步声,破空声响起,显然,大量的剑客被惊动了!
众人担心的看了卫洛一眼,开始只有一个人向后退去,渐渐的,一个个都向后退去,不到片刻,连那黄裳少女也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空旷的小花园中,只剩下卫洛和一具尸体,当然还有五十米开外,披头散发如疯癫的么姑。
看着么姑的背影,听者越来越近的破空声,卫洛低叹一声,她脚步一提,极轻捷迅速地追向么姑。
在树林中能纵跃如飞的卫洛,已在不知不觉中,仿佛练有了一声轻工一般,在平地上一弹一跃便是两三米。
只是一眨眼,她便追上了么姑。然后她嗖地出手,木剑从背后入手,透胸而过,么姑疯叫声戛然而止。尸体还保持前冲的姿势,直冲了两步才“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卫洛果断地拔出木剑,右手一晃,那剑便远远地仍了开去。落到一处洼地的灌木丛中,转眼消失不见了。
她刚做完这个动作,嗖嗖嗖几声风声传来。几个剑师出现在小花园中,他们看了一眼两具尸体,又看向卫洛。
见是她,他们表情稍缓,一人问道:“何事?”
卫洛摇了摇头,笑道:“无事,为内管事,处置了两贼,尖叫乃一贼发出。”
几个剑师点了点头。
他们扫了一眼卫洛,又看向两具尸体,见尸体上没有兵器,略略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他们便转身离去。
等惊来的剑客都散去后,卫洛才挥手唤来几个仆人,拾回木剑,在尸体上吧血迹擦了擦后,她命令道:“拖出去处理。”
“喏”
卫洛转身而走,直到他走的远了,那些跑的远远的少女们才敢向他看来。那黄裳少女更是躲得远,直是一扫到卫洛的身影,她便颤抖不已,小脸煞白。
第九十二章泾陵有不舍了?
卫洛施施然地走回,来到一湖水处时,趁左右没人,她把木剑洗了洗,准备再削一把。
在府中随便找到一处竹林,弄了一截竹子后,她转身向回走去。
卫洛走得很慢,平安渡过的这三天,对她来说感觉很放松,很好。她很珍惜这种感觉。
饶是如此,她的脑海也没有停息过,她在想着,泾陵公子有可能会使出的招数。同时她也在盘算着,要怎么对付他的这些招数。
当她来到房中时,二个侍婢马上迎了上来。她们朝她盈盈一福,一侍婢轻声说道:“公子唤你。”
泾陵找自己?卫洛的心不由一缩。
她抿了抿嘴,点头说道:“然。”
她大步走到房中,换了一件深衣。她刚才杀了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沾血,可只怕还是有些血腥味的。在泾陵公子这样的人面前,一切都不可马虎。
只是三天没到,卫洛却仿佛已经隔了许久许久一样,当她踏入泾陵公子的院落时,还有点失神。
在侍婢的带领下,她来到西侧花园中。
刚踏进拱形的园门,卫洛便瞟到几人坐在桃花盛放处。落英缤纷,青草萋萋,笑声隐隐,酒香飘飘,一进这里,卫洛便感觉到了一股富贵安逸之气。
走过一丛桃花林,坐在草地上的几人印入卫洛的眼帘。其中侧对着她的最是熟悉,那雄伟轩昂的身影,仿佛雕塑出来的侧面,让她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见了,都会心跳加速。
在泾陵公子的旁边,正对着卫洛的方向,坐着十三公主。她正在娇笑着,柔软的身躯仿若无骨般,随着笑声抖动,颈口那一抹白嫩隐隐透出来,与周围的桃花一起,勾成了最灿烂的春景。
十三公主笑得很美,很花枝招展。
可她笑着笑着,便一眼瞟到了迎面走来的卫洛。这一瞟,她正欢笑的声音便有点干涩了,脸上的表情也有点绷住。
她的异样,引起了另两位青年向卫洛望来。这两人朝卫洛看了一眼,便不在意地转过头去。
卫洛低着头,轻步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在离他五步处,她双手一叉,小心地问道:“公子唤我?”
泾陵公子垂着眼敛,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几上敲打着,一副正在寻思的模样。
他听到卫洛的声音后,敲打声没有停,淡淡地吩咐道:“唤越姬来。”
越姬?
卫洛心中一紧!瞬时间,她的瞳孔都有点放大,心脏更是一抽一抽地闹腾!
侯在泾陵公子身侧的以剑客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转身大步离开。
卫洛望着那剑客离去的背影,想道:原来是指越嫡公主?她就寻来了?她来了,公子为什么叫我来?难不成。难不成?
下面的,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卫洛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百般思量和不安,都被她紧紧地咬在牙齿里。
这时,泾陵公子停下了敲打的动作,他头也不回,说道:“卫洛?”
卫洛一愣,马上应道:“然。”
“且近前来。”
......“诺,”
卫洛走近两步,见泾陵公子在旁边草地上拍了一拍,她只好慢慢屈膝跪坐在他所拍过的地方。
卫洛刚跪下,泾陵公子又淡淡地说道:“再近前。”
“诺。”
卫洛膝行两步,靠近了泾陵公子。
这时,两人之间只相差不到一尺的距离了。
卫洛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熏着龙涎香的雄性气息,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脱离控制了。
泾陵公子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卫洛。
此时此刻,卫洛安静的跪着,低眉敛目,从表情中,看不出半点不安,也看不出半点想法。
他盯了几眼后,不知为什么,竟是低叹一声。
这声叹息一入耳,卫洛不由眨了眨眼,不过她依然没有抬头。
缓缓的,泾陵公子伸出手来,缓缓的,他的右手放在了卫洛的头上。
他这个动作一做,卫洛是一抖,十三公主是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另两个青年贵人则是瞪大了眼——原来无视情爱的泾陵公子,真对这小儿有不同!
泾陵公子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把手放在卫洛的头顶上,轻轻抚摩起来。在他的动作下,卫洛的心越缩越紧,不由自主地想道:他,他叫人喊来越嫡公主了,又这样对我,是不是要处置我了?
这样一想,她差点哆嗦成一团了。
可是,这种不安中,她却不知为何,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泾陵公子身上散出来的某种亲昵,是的,是亲昵。因此,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一拍。也因此,那哆嗦只是一下,没有演变成一团。
泾陵公子大掌放在卫洛的头顶抚摩了两下后,半晌,低低地说道:“小儿何惧我至此?”
这话有种怅然!
这话真有点怅然!
卫洛一惊,差点就此抬头向他看去。
十三公主脸色刷地铁青。
那两个青年贵人倒没有什么,泾陵公子这句话,只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他果然对这小儿有情爱之心。
泾陵公子依然对他人的想法毫不在乎。他说出这句话后,手向下一移,抚上了她的小脸。
他修长的手指在卫洛的脸颊上抚动,动作舒缓。卫洛那收紧的心,更是一下又一下地猛跳不已。
不知不觉中,她屏住了呼吸,小心地倾听着他的每一个声音。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期待和希翼,开始发芽,壮大,最后叫嚣!
他修长温热,夹着些许粗糙的手指从她细嫩的脸上划过。然后,竖耳倾听的卫洛,听得他低低地声音传来,“我非暴戾之人,何必惧我至斯?”
这句话中,依然是带着感慨,带着一种怅然!
卫洛的心,猛然向天上一抛而出,一股狂喜如雨水一样扑头扑脑地向她淋来:他对我不舍之心!他在告诉我,他不会轻易对我动杀机!他对我有感觉了!他有不舍了,有怅然了,他,他,莫不是这几天,他有想我了......
狂喜中,飘荡中,一个剑客朗朗地声音传来,“禀公子,越姬到!”
第九十三章越公主与卫洛
‘越姬到!’
这声音一传来,卫洛一凛,所以的狂喜和飘荡浑然不见。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一张美丽的脸。
眼前这张脸稍圆,双眼时丹凤眼,薄唇小嘴,皮肤白得仿佛可以掐处水来。
她身量高挑,这般低头不说话时,居然有一种慈和温柔的味道。
一旁的十三公主,也是诸国间闻名的美人,更是这个时代的人最喜欢的那种健康美人。
可是,十三公主比之这越公主,还是差了一筹。她没有人家那水得灵透的皮肤,也没有她这种慈和温柔。
望着这张脸,已受了时人审美观影响的卫洛,突然想到:这越国果然出美人,这越嫡公主之美,应是极品之列了。
在越嫡公主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高挑秀美的少女,这些少女与晋地少女有一点不同的是,就是皮肤显得特别好,特别水灵,双眼也有神些。光是这一点好,便把卫洛这一路来见过的处子给比下去了。
卫洛知道,处子普遍家境不好,要养出如眼前几位这么美丽的皮肤和眼神,一定得是大贵之家。
从这几个越女身上,任何人一眼便可以感觉到仓禀足,感觉到富贵,感觉到安逸!
这才是卫洛记忆中的诗经中提到的绝代佳人风范。
在几女身后,远远地站了几十个剑客和贤士。他们正紧张地看着这里,看着泾陵公子。
卫洛看呆了半晌,有了一丝欢喜:这越嫡公主除了皮肤外,与我完全不相似。
心下稍一松,她便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不止是她,所有的越人都在看着泾陵公子。
十三公主也在眼巴巴地盯着她八兄。她看了一眼泾陵公子后,又看向众越女,那头一转眼一瞟间,十三公主美丽的脸上便显出一种厌恶和妒忌,非常强烈的妒忌来。
同塌而坐的另两个青年,也在痴痴愣愣地望着这一众越女。一人砸了一下嘴,忍不住出声吟道:“美人之艳者,出越也!越之艳者,自贵人也!越之贵女一出,月亦羞焉!”
这种当众赞美,本是赞美,不过此时越国诸人,都没有心情高兴,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泾陵公子身上。
泾陵公子依然表情淡淡。
他懒懒地瞟向众贵女,在越嫡公主身上微一停顿,又扫向她身后诸女。淡淡地瞟了一眼后,他收回目光,懒懒地叫道:“卫洛?”
“然。”
卫洛略一迟疑,便连忙应是。
泾陵公子感觉到她的迟疑,转过头来。
他静静地盯着卫洛,那黑如子夜的双眸中荡着笑,“小儿亦动色心乎?”
卫洛勉强一笑。
这时刻,越人都有点脸色不好,那越嫡公主更是泫然欲泣。泾陵公子只看了她们一眼便不再在意,宁愿与一普通姿色的童男调笑,显然他并没有被越女的艳色所迷住。
不过,她们既然送上了门,便得低头,便得委曲求全了。
泾陵公子亲昵地看着卫洛,手一伸,在她的小脸蛋上轻轻地掐了一把,说道:“既喜欢,由你处置吧。”
啊?
卫洛惊愕地抬起了头,众人也都是一脸不敢置信。
瞬时间,越嫡公主的脸白如纸,香躯晃动,看她那暗暗咬牙的样子,简直是下一秒便会掩面冲出。
不过,这里是晋国,她不敢,也不能。
这是极大地侮辱,非常严重的侮辱。
公子泾陵居然把堂堂一国公主,交由他的弄臣处置!居然对一个以色事人的少年说道‘既喜欢,由你处置吧’!
这少年何德何能?
一时之间,场中只剩下了急促的呼吸声。
十三公主把注意力从越女身上抽离,定定地看向卫洛。
泾陵公子拂袖而起,居高临下地盯着卫洛,淡淡地说道:“越公主与你一般,也是贵人出身,你们亲近之。”
说罢,他再也不看众人一眼,大步走离。
直到他走得远了,众越人还在急促的喘息。
他最后一句话,直是把堂堂越嫡公主和卫洛这个童男出身的低贱之人相提并论了!他还要他们亲近亲近,他把堂堂公主看成了什么人?
怒火,耻辱,羞恨,种种情绪涌上了所有越人的心田。
可是,他们还是不能冲动,自他们从越宫出来的那一天,他们便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贵人了,他们便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忍!
卫洛只是一怔,心中便是大喜!
她刚才一直在琢磨,怎么找一个机会亲近一下越嫡公主,从她口中探一探自己这个身体的来历,当然,还有相貌的情况。这事关她的生死,重大非常!卫洛本来以为还要费一些周折,却没有想到,泾陵公子居然把她塞给了自己。
欢喜中,她连忙站了起来。
无视众越人杀人般的目光,卫洛大步走到越嫡公主面前,双手一叉,笑得如一朵花似地说道:“公主之艳,天下无双,公主慈容,人人钦慕。纵是我这小儿见了,亦欲亲近之,何况公子?主休恼,且随我来。”
她笑得太灿烂,连连夸奖和安慰的语气也极真诚。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的善意,连起身离去的十三公主,也停下脚步朝卫洛望了望。
众越人自然而然地心下一暖,瞅向她的目光中的杀气便淡了些许。
卫洛恭敬地走在越公主的身后,右手朝旁边的一条石子路一指,引导她们朝那方向走去,又笑道:“小人常闻,世有美者,能令花为之羞,雁不射自坠,想来那传说中的娥皇女英,便是公主这般的人物。”
她说到这里,越嫡公主忍不住露出一朵浅笑来。卫洛不但赞美了她的美,还把她与先古圣皇最爱的两个女人相比,这种吹捧,她一个小姑娘听了真是好不开心呀。
卫洛也很开心,这时刻,她真的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了。
她的心情一放松,那滔滔而出的话更是灿若莲花,“公主和几位姐姐这一来,整个新田城怕是会多出许多无欲守身之丈夫。”
越嫡公主有点好奇了,她转头看向卫洛,一脸询问。倒是她身后左侧的一个与她容貌颇为相似的少女,好奇地问道:“何故?”
卫洛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地说道:“见了公主和几位姐姐的绝世之容,回府一睹自家之妇,顿觉颜色如土,了不趣味。哪还能对那些蒲柳之姿再有敦伦之念?”敦伦者,男女欢爱也。
卫洛这话一出,几女顿时哧笑起来,连一直愁眉苦脸地越嫡公主也掩嘴轻笑。
走在他们身后的越人,见到自家公主这般开心,顿时收敛了杀气,看向卫洛的眼神也完全转为和善。
第九十四章卫洛安全了
卫洛一路滔滔不绝,连吹带捧又带安慰,当领着这一行人来到所住之处时,越嫡公主看向她的目光中,已隐隐有些依赖了。
于情于理,卫洛这个副内事兼三等食客,都没有资格安排越嫡公主这等贵人。因为上等的院落根本不是她的管辖范围内。
可是卫洛是什么人?她才不会理会这些规则了,她带着这行人出现在这楼阁,在整个泾陵府都是一等的,完全可以配的上越嫡公主等人的身份。
越嫡公主一行人一跨入这个木质小楼为主,结构精巧中透着大气,四周绕以花园,花园中还有一个小湖的院落时,心中都是一松。
不知不觉中,连同剑客在内,他们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又友善了三分。在他们看来,虽然泾陵公子这人很傲慢无礼,但这个身份卑贱的小儿,却还是有几分规矩礼仪的。
他们真不知道,如果再在这种卑贱之人的身上也受到羞辱,他们会不会怒起拔剑,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安置这么一行人,可不是简单事,奴仆的调配,各种物品的发放,所牵涉到的方方面面极多。可以说,这样的活,只有大管事那样的人才能处理好。
不过卫洛因为是泾陵公子的‘近臣’,府中各大小管事又不知道泾陵公子到底意欲何为。便任由她驱使。
她甚至趁机把么姑的工作接手,从处子童男中调了一批人来侍候越嫡公主。
用这些人来侍候,又是一种身份的体现。当越嫡公主当量着院中出入的各色清秀面容时,心情又好了不少。
如公主这等身份,用餐时所奏的乐,所用的酒樽等等,都是有规矩的。卫洛不懂,但她会问,这一路上不停地请教各位管事,态度极为温和有礼,让人一见就舒服。不过半天,卫洛便把一应事务处理得干干净净。
到了晚餐后,卫洛与越国诸女已是无话不说了。
她眨巴着天真的墨玉眼,痴呆地欣赏了一会众女的美色后,卫洛再次感叹道:“越女之艳,一至于斯!咄!真不信世间有美色胜过公主者。”
她叹到这里,眉头微皱,摇着头说道:“我家公子对已故的越四公主虽说一往情深,平素也不见如何提她。我还真不信,她的美艳会胜过公主你!”
卫洛一提到自家公子,众女便是一阵安静的倾听。她们都是绮貌华年,哪个少女不怀春?在越国宫中时,她们常见的尽是一些肚饱肠肥,面目可憎的贵人,交往游乐的少年郎,也不过是长相端正的多,清俊的都极少见。如泾陵公子这样容貌的,直是闻所未闻,梦也不曾梦过。因此一提到这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时,她们都有点心跳加速。
卫洛的声音一落地,越嫡公主身后,她的异母妹妹马上哧笑道:“四女?那病女有何美艳?实不堪也!”
卫洛愕然地看向她,吃吃地说道:“公子所念之人,不过是姿色平庸?”她的语气中尽是不信。
她这种不信,令得众女都想分辨一番,最后,还是越嫡公主低叹着说道:“四女庶出,其母虽为父侯所宠,却曾与他人乱。父侯处死野汉时,其母愿以死相谢父侯之爱,只求父侯恩其女。母死时,四女二岁。十数年来,四女一直幽居一角,少与人来往。闻其体弱多病,常自行深入山林采草药服之。”
越嫡公主娓娓道来,把卫洛这个前身的出身来历说得个一清二楚。
原来这个身体的母亲是因偷汉被处死的!而且死了十来年了!卫洛努力压下心底莫名其妙涌出来的酸苦,快乐地想道:啊啊,死了啊?这个身体又一直幽居冷宫啊?这么说,认识她的人应该很少了?
越嫡公主一说完,卫洛便眨巴了一下眼睛,倒抽了一口气,惊道:“竟有此事?”接着,她不屑的扁了扁嘴,喃喃说道:“实不如公主远甚!”
这句话,越嫡公主实在太爱听了。
当下她双手相绞,那双丹凤眼中竟是珠泪盈盈,银牙紧咬,竟是在忍着心酸。
两公主后的一个小眼睛的贵女叹道:“然也,四女实不堪也。”
卫洛好奇的再次问道:“那四女,她的容貌当真平凡无奇否?”
几女想了想,那庶公主快嘴,接口说道:“三年前她嫁晋梳妆时我曾见过,不过庸庸也,与一般处子无异。”
卫洛歪了歪头,笑道:“其母许是佳人?”
庶公主哼了一声,扁嘴回道:“越之佳人多矣!其母死了多年,谁还记得一姬的容貌?四女幽居一角,罕与人来往,不识礼仪,不学文字,浑然一贱妇也。”
‘罕与人来往,不识礼仪,不学文字?’
太好了!
这一下,卫洛是完全放下心了。
她想欢呼,她想高歌!
因为,她安全了!
她最大的危险,便是让泾陵公子怀疑到出身来历后,会顺手杀了。现在听来,她与那越四公主是毫无相似之处!
现在的她,不但与众女所说的四女毫无相似之处,也与这两位越公主毫无相似之处。不管是面容,还是五官,还是神态举止,她卫洛都与她们完全不同!
她安全了!
忍着欢喜,卫洛又与众女一起胡扯了半天。当她完完全全确认到这些越人不会成为自己的负累,自己的危机已被解去时,已是夜深了。
夜深了,笙乐开始飘飞。
卫洛向众女告退后,脚步轻盈地向回走去。
当她来到自己的房中,把两个侍婢赶出,把房门一关时。不知为什么,原本是欢喜至极的她,无声地笑了一会后,竟是泪流满面了。
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慢慢地滑坐在门后的地上,再一次欢呼:我安全了!
她的心在呐喊,她神采飞扬,脚步轻盈,她拿了一把钢刀,颤抖着手,傻笑着,一连削出了十把竹剑,才稍稍平静下来。
这一晚上,卫洛倒床就睡,她睡得太香太沉,甚至发出了细细地鼾声。
自穿越以来,不,自父母死亡以来,卫洛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好梦连连地滋味。
第九十五章再次升职
这一觉,卫洛睡得很香很香。
她是被叫醒的。
卫洛迷糊中睁开眼睛,不悦地瞪着两侍婢,喝道:“何事喧哗?”
她这句喝骂很理直气壮,一反她以前的温和沉静,竟然威风十足。两侍婢已颤,同时跪于地上,急急辩道:“非我等大胆,实公子令人唤你了。”
泾陵要找我?
卫洛完全清醒过来,这一清醒,她马上发现外面阳光明媚,那太阳光都透过纱窗,照到塌前面了。
惨了,怎么这么晚了?
卫洛急急地爬了起来,看这阳光,便知道临近中午了。她一边套深衣,一边挥手命令道:“东西放下,出去!”
“诺。”
两侍婢知道她老是这样,便把手中的洗漱用品放下,退出房中,还掩上了房门。
卫洛洗去易容时,对着水盆中的自己瞅了好一会。
鱼鳞般的细细水波中,一张美丽的面容清楚地现出。
这张脸,很精致,眉目如画,偏那白嫩洁净的额头,微尖的下颌,又显出了一种雍容的风华,一种天生高贵才有的风华。
这样的脸,配上墨玉般的眼,很是亮眼也很是和谐。因为这双眼很冷,很清,仿佛在石中埋了万年的玉,纯净无比,冷漠之极!天生无情!
看着水盆中的自己,卫洛也不由感叹地想道:饶是我如何易容,怕也只有这样的脸才能与这样的眼相配。
想到这里,她嫣然一笑。
雍容的脸孔变成了妖媚,冷漠的墨眼呈现出狡黠。
欣赏了好一会,卫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做委屈状。
这般双目泫然欲泣,配上那华贵的脸孔,竟是难描难画,无法形容其中的楚楚动人之处。
笑着笑着,卫洛低叹一声,拿出药泥在脸上涂了起来。
这张脸也太美了些。以越嫡公主之姿,比起自己还略逊一筹!虽然这面孔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已经很出格了。这样的面目,放在前世那种处处是人工美人的地方,也是超一流的。
在卫洛而言,她宁愿要一副只是清秀的面孔。
她洗漱出来后,两侍婢还在门外候着,见到她出来,都是低头躬身。
卫洛大步向泾陵公子所在的主院走去。
跟一侍婢说了自己的来意后,卫洛很快便找到了泾陵公子。
这一次,只有他一人在。
他静静的倚在以塌上,手持白玉棋,眼望着棋盘。对面竟然没有对弈的人。
卫洛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后。她微躬身,双手一叉,轻声唤道:“卫洛见过公子。”
一边打招呼,她一边偷眼瞅去,原来,那石磨上画的是一盘残棋,他正根据那上古残谱,细细推敲呢。
泾陵公子缓缓地落下一白子,头也不回,低沉地开了口,“越姬何德,令你如此献媚?”
他的声音很轻很舒缓,仿佛呼吸一般的轻描淡写。
要是以往,卫洛定当害怕。
可现在的她,楞是害怕不起来了。她眨了眨眼,连忙老实地低着头,做出害怕状——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的转变。
卫洛低低地回道:“公子将霸诸侯,纵可杀之人,也不能太过折辱,以免招人口舌。”
沉默片刻。
泾陵放下刚拈起的白棋,淡淡地说道:“且上前来。”
“诺。”
卫洛应声上前,来到他的身侧。
泾陵公子转过头来,他盯了卫洛的双眼一会,说道:“善!”
他直接赞美了后,卫洛听得一阵沙沙地笔尖划动的声音。她好奇地转头一看,见一贤士跪坐在离两天十步处,正持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她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那角落里有一人在。卫洛暗暗叹道:卫洛,以后不可这样,不可一看到他,便连这么大个闲人也自动忽略了。
那人写了一块竹简后,抬头说道:“已记之!”
卫洛再也忍不住,她好奇地问道:“记之?”
那贤士看向卫洛,解释道:“公子有令,凡闻善策,必书之以传后世。”
原来是这样。
突然间,卫洛有一种小小地激动。她以前听说过,帝王啥的做事时,旁边会有史官记载下来他的一言一行。没有想到在这里,她亲眼看到了历史的一幕。
卫洛直是欢喜了一会,才被灼灼盯视的目光给惊醒。她怔怔地回过头看向泾陵公子,一脸询问。
泾陵公子依然盯着她,他紧紧地盯着,缓缓说道:“似有不同。”
卫洛连忙低下头来,暗中翻了一个白眼,想道:这人总是精明得可怕。
她正如此想着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食指一端,托起了她的下巴。
卫洛眨了眨眼,墨玉眼很是无奈地看向泾陵公子,语气颇为痛苦地说道:“公子,如此动作,洛觉之不雅。”
“哦?”
卫洛加重了语气,痛苦地补充道:“洛乃堂堂丈夫......”她的话才说到这里,泾陵公子便冷冷地向她瞟来一眼。
这一瞟真是威慑十足,卫洛从善如流,立马闭紧了嘴。
泾陵公子依然挑着她的下巴,他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瞳孔,又说道:“瞳色如镜,容亦略浅。”
他居然说:眼神明亮得如镜子一样,易容物也涂得浅了些。
卫洛大晕!
她嘴角一抽,恨恨地想道:这是个妖孽!完全是个妖孽!我明明注意了的,定是激动之下有一点点疏忽。他怎么能连这么细小的变化也察觉得到?太可怕了!
他说到这里,拖着她下巴的手上移,抚上她的脸,皱眉问道:“何事令你开怀?”
卫洛面对他的问话,小嘴哆了一下,喃喃说道:“无。”
泾陵公子直直地盯着她,直直地盯着。
终于,他松开手,重新低头看向棋谱。
卫洛以为他会挥手命令自己离开时,却听得泾陵公子的命令声沉沉传来,“卫洛有管事之才,可堪为二等食客。”
‘沙沙沙’,笔尖划过竹简的声音再次传来。
泾陵公子继续说道:“令,升为侧内事,管主院。”
直过了好一会,卫洛才低头,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她的应诺声很响,心中却不知是喜还是愁。升是升职了,可是兼管主院,那不是说,以后自己又得与他日日面对了?
她悄悄地看了一下那个侧面对着自己的身姿,看着那鬼斧神工地俊美侧面,不受控制的,心跳又开始急跳起来。
嘿嘿,潜伏期已经过去,没有了死亡威胁的卫洛要开始展开风华了。
第九十六章泾陵给出的再次机会
泾陵公子自顾自地持棋沉思,许久都没有要卫洛退下。卫洛扁了扁嘴,也不理他了,开始转身准备退去。
她刚走了一步,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洛?”
卫洛脚步一刹,回过头叉手应道:“然。”
“你亦越人,曾见过越姬否?”
卫洛心砰地一跳,沉稳地应道:“否。”
泾陵公子淡淡地声音再次传来,“家有万卷藏书,年幼便学有所长。如此子弟,纵晋也不多见,何于越无名矣?”
卫洛的心再次以揪。
低着头的她,暗暗咬着牙,恨恨地想道:这人真是不依不饶!定要对我的身世来历问个明白。
她眨巴着眼,抬起头来一脸天真的瞅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以一种极轻快自然地语气说道:“先祖曾云:富贵皆虚,权势皆空,唯春花秋实,与天地恒。春能弄竹,秋能读书,夏炎拂以树下风,冬日火前正煮羹。如此风味,王孙知之否?”
这一通话,在时人听来,是白得不能再白的话,几乎没有半点文采可言。
可是,这样的话,却有一种闲适,一种安逸,一种旷达,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洒脱自在。一种朝不保夕的乱世中,极其罕见的轻松快活。
这席话正是在告诉泾陵,自家从祖宗以来,便看破虚名,不愿意显山露水,在世人面前表现自己。所以,在越国时不为世人所知。
泾陵公子慢慢转过头来。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卫洛,半晌,低声问道:“以道传家?”
他是说,卫洛她家是不是以道家相传的。道家本以清静无为为要,到了这几十年,渐渐流传出一种看破生死,富贵浮云的思想。
卫洛这席话也只是脱口而出,还真没有想过是分属于百家哪一家。她连忙应道:“洛亦不知,然母育洛时,常念及此言。”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突然哧笑道:“你这小儿惫懒狡黠,心事百变,也可说道家?”
卫洛大汗。
她垂下眼睑,嘟嚷道:“洛不孝,愧对祖宗。”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把白棋一收,施施然起身。
随着袍袖拂过的声音响起,他缓慢向卫洛走近。
经过她身边,与她擦身而过时,他吩咐了句,“随侍。”
“诺。”
卫洛应了一声,屁颠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泾陵公子慢步向前走去,长袍大袖,玉冠玉带的身影,在春风地吹拂下,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流。
卫洛看了心又是一跳,她连忙低下头去。
这样低着头,闻着他身上那浓浓的雄性体息,卫洛小脸有点晕红地想道:要是能经常跟在他的身后这样走走,也是很让人愉悦的。
这个想法一出,她便立马压下去了。
泾陵公子拂过桃花林,点点桃花瓣洒落他的肩膀上,乌发上,落在他头上的玉冠上。
空气中,渗荡着一股桃花的清香,风的清香,当然,还有特有的属于春天的躁动。
穿过桃花林,便来到一处湖水边。这湖水占地很广,对面是青山隐隐。直过了青山后,又是泾陵府的另一边。
两人踩在青草上,一根根嫩得惹眼的小草在他们的脚下被压下,又弹起。
正当卫洛沉浸在这种很是安静和谐的春光中时,泾陵公子的声音徐徐地传来,“卫洛,你多次欺我。”
只是七个字!这一吐出,卫洛便脚下一个立步不稳,向前猛然跌撞而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泾陵公子没有回头,他依然徐徐地说道:“胆大狡赖如你,实是少见。今日只有你我,若有私隐,可坦之。他日不会再问。”
他说得很平和,可是卫洛听得出,这句话很认真。很认真,太认真了!隐隐带着某种不详的警告!
他还在给自己机会。
坦白?
卫洛的心猛然跳动起来,有点情动。
一时间,她心思电转,忖道:我跟他坦白说,我本是女子,然后呢,然后他一定会要我露出面容。我这面容虽然不是绝色,可也少见。露出面容的结果是,要么他看中了,把我就地正法后再把我收入府中为姬,要么别人看中了,他把我赏给别人。可是,不管是他看中了,还是别人看中了,这样的人生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的人生,绝不能再如一个礼品一样,被人送来送去,生死束于人手!或被人置于府中,从此半步不得出府,一生汲汲营营,只与众多妇人争一夫!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现。
当卫洛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泾陵低头俯视,静静打量,若有所思的目光。
卫洛对上他的黑眸,咧嘴笑了笑,很憨厚地摸上了自个儿的后脑壳,道:“嘿嘿,公子何出此言?卫洛并无隐私!”
她一句话落地,泾陵公子慢慢直身,他瞟了卫洛一眼后,转头拂袖而去,竟是一句话也不说,便这般消失在卫洛的视野中。
卫洛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摸了摸自个儿的后脑壳,喃喃说道:“怎地这么就走了?你这么一走,连招呼也不打一下,我会以为你是很没有骨气冲跑的!”
她眼珠子转了两下后,转身也向回走去。一边走,卫洛一边忖道:看来他等不及了,应该就是这几天,他便会有什么直接的招数对付我了。嘿,现在我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女儿身被发现,真面目被看到。又没有生命危险,管他呢!
她想到这里,心中真是好不坦然。当下她哼着歌,摇头晃脑地穿过桃树林,脚步轻盈如舞蹈,歌声古怪如鸭啼,在那双远远盯视,深如子夜的目光中,快快乐乐地回到了房中。
卫洛一回到房中,便忙活起来。
泾陵公子刚升了她的职,她现在要准备一下。先是把原来么姑的工作分配下去,还要把越嫡公主等人的后续工作安排到人。对了,还有啥?
如这样的升职,一般是三天后才开始就位。卫洛心中想道:还有啊,就是赶快把这些必要地工作完成后,再到山林中玩一玩。
前二年多,她一直埋头在山林中,也猎过不少兔啊野鸡的,连鹰也杀过两只,可是她一直忍着嘴馋,就没有动过它们的肉肉。这一次,她得想出个啥法子饱饱口福才是。
刚想到这里,卫洛便猛然咽了两下口水。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这样做。这世间事,还是步步稳妥的好。要是因此有了什么变故,那是得不偿失。这种轻松地感觉好久不曾体会,还是多体会一段时日再说吧。
第九十七章十三公主的武力邀请
另行安排了一人替么姑之职后,卫洛并没有亲自到越嫡公主处说明自己升职的事,她只是指派了一平级管事接手,自己便窝在家中。
卫洛之所以亲近越嫡公主,为的便是弄清这个身体的容貌身世。她可不敢与她太过亲近。
因为她已开口便是一口越音,越公主等人只要询问她的出身来历,她便不好回答——一个穿越者,要向当国当地人编造家族身世,是件漏洞百出,很危险地事。昨天越公主等人初到贵府,惊魂未定,还没有想到要与她这个小儿套近乎,问来历呢,今天就不一定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入夜了,地平线不见残阳,天空中星光越来越显目。
卫洛慢步走在府中,她还在琢磨着泾陵公子白天所说的话,想着他有可能会使出的招数。
正寻思间,两侍婢向她快步走来,她们走到离卫洛五步处,盈盈一福,轻声唤道:“卫洛,十三公主唤你。”
十三公主?
卫洛一怔,她讶异地问道:“十三公主,亦在府中?”
两侍婢点头,说道:“外有马车相侯,说是十三公主有召。”
十三公主!
瞬时间,卫洛脑海中浮出了这几日相见时,十三公主眼中的阴沉。她点了点头,大步走向房中,边走边说道:“容我更衣。”
她加了一件袍子,在袖中揣上竹剑后,便出了房门。她不知道十三公主找她何事,可是怀中有剑,她的心中便有了底。
卫洛刚走出自家小院落的门口,便看到了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下,候着两个剑客,两个侍婢。
这两个公主府中的侍婢一看到卫洛走出,淡淡地对她说道:“公主在车内相侯。”
卫洛扫了几人一眼,提步向马车走近。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马车下。
卫洛伸手,慢慢掀向车帘。她的动作过于缓慢,一侍婢不耐烦地喝道:“迟疑作甚!”
卫洛嘿嘿一笑,把手一缩,刚要回头应话。突然间,背后一阵巨力涌来。那巨力直是把她朝上一推,令她身不由己地冲上马车。
卫洛肌肉一紧,右手入怀碰上了竹剑。
哪知她这个动作刚一做出,一柄黄铜剑黄光澄澄地指向她的咽喉,同时,马车中传来一个女子的低喝声,“上车!”
剑尖直刺入她的喉肌,这时,卫洛觉得喉中剧痛,有濡湿的液体顺着剑锋流下。
卫洛瞳孔微缩间,她的背心被抵上一掌,一个剑客冷而干嘎的声音传来,“公主不欲杀你,如想此地受死,不妨开口!”
语气森森,杀意十足。
卫洛知道他说的不错,以十三公主的身份,她真要杀自己,带着这些人直冲入院把自己砍了就是,保准府中的剑客谁也不敢阻拦。她这么隐秘地叫自己出去,定是有事。
想通后,卫洛颤着声音,低低地说道:“然,然,我上车。”
两柄剑同时收回。
卫洛爬上了马车。
马车中有一女子,约三十来岁,面目普通之极,一张扁平黄脸,与路上见到的普通庸妇没有半点区别。真看不出是一个刺客。
卫洛颤抖着退到马车已角,蹲下。这时,车帘一晃,两侍婢先后跳上。她们一入马车,便抽出了长剑。
顿时,马车中便又三柄黄澄澄地剑在卫洛的眼前晃动。
马车慢慢驶动。
不一会,马车便驶出了府中,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百姓的说话声,看着飘摇的灯笼,卫洛双手按着胳膊,又向角落里缩了缩。她低着头,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浑然一副胆小如老鼠的模样。
三女瞟了她几眼后,便不再时时盯着她。
卫洛侧耳倾听起来,马车外,那两个剑客也在,他们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
马车走得很快,不一会,便来到了新田城西角。这处角落十分荒凉,大片大片的原始树林外,便是偶尔冒出的几幢茅草屋。不过乞丐和尸体倒时时可见。
当然,车帘遮得紧紧地,卫洛看不到自己到了哪里。
她白着脸悄悄地望了三女一会,终于,颤抖着结结巴巴地问道:“十三公主,何事唤我?”
一个十八九岁的侍婢看向她。
她打量着卫洛,冷哼一声,说道:“你令公主很好奇。”
好奇?
那侍婢继续说道:“你又令她厌恶,掳你至此,是想问一问事。”
卫洛惨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不那么结巴了,她讷讷地露出一个谄媚地笑,连忙说道:“小人知无不言!”
“哼!”
那侍婢丢给了她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马车渐渐驶离官道,顺着一林间小路来到一树林中的空阔处。
随着马车一停,这十八九岁的侍婢黄铜剑一指,喝道:“出去!”
“然,然。”
卫洛从善如流,连忙掀开车帘,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跳下了马车。
她刚一下马车,三女便也跟着跳了下来,然后那两个剑客也是。
五人慢慢地向她围拢。
那十八九岁的侍婢向她走近两步,黄铜剑一伸,轻轻地在卫洛的脸上拍了拍,吓得她直哆嗦后,她不屑地一笑,冷冷地问道:“公主有两问。”
卫洛向后小小地退出一步,哈着笑脸颤抖着声音连忙说道:“然,然......”
侍婢低喝一声,“休得再退!”
卫洛吓得一哆嗦,连忙停步一动不动。
侍婢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公主第一问是,你是何人!”
卫洛一怔。
这时,那侍婢冷声说道:“公主第二问是,你是不是一妇人?”
这第二问一出,卫洛小脸真的一白了。她心中大惊,真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公主,三年前就那么一嗅一碰,就真怀疑到自己的性别了?要知道优等童男也有做女儿养的。少年期间,只要不触及性特征,从外面一眼看去,还真有难以分清雌雄的。
这时刻,卫洛心如电转:十三公主这两问,分明是因为妒忌泾陵公子与我走得近才问出的。其实,不管我是男是女,她今天既诳我出来了,便不会轻易把我原样不动地放回。
现在我最大的优势便是,我也有杀人之技。只是他们乃是公主所派,又有五人。这两侍婢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宗的剑客。可是那妇人和那两丈夫却是剑客啊。我以一敌三,不知能不能侥幸逃脱?
大家提到了四公主七公主的错误,我好像早就改回来了,都统一改成四公主了。
第九十八章大摇大摆归来
卫洛寻思间,那侍婢哧笑道:“在此野外,你说不说却也一样,只需脱了你衣裳,一切自明。至于你是何人,我家公主未必真在意!”
她说到这里,朝卫洛上下打量片刻,咄了一声,“一卑贱小儿,百般手段取媚于太子。公子怜你之才,还能忍你,我们可忍不得!”
她说到这里,直直地退后一步,可是,这五人分明就没有容她开口的意思。那两个剑客手中铜剑一扬,已是步步逼来。
卫洛又向后退出两步。
她脑中电转,百般思量,想来想去都觉得目前的处境只有拿出木剑反击一途。只是这样一来,她将要尽自己的全力了!她面对的是三个剑师,就算尽了全力,也未必便可以脱身!而且那本来不想泄露的剑技,是一定会暴露了。
她不再存着侥幸心理后,心神便是一静。整个人,全神心神,开始注意着那缓步逼近的两剑客。
这时刻,她的呼吸缓慢、平静、沉稳,一呼一吸之间切合着某种玄奥的规律。在她的视野中,两剑客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已缓慢无比,处处可击。
卫洛又退后一步。
这时刻,她的双眼已经清净得仿佛没有波澜的潭水,深而寒,冷而静,她本来便绞着左袖的右手开始向袖套里摸去。
她的手摸到了木剑了。
就在这时,卫洛的双耳一竖!
在她所有的心神都进入了那种玄妙的境界,在她开始浮起杀意时。她的耳朵中,突然听到了两个微弱的动静声。
那动静声极微弱,极微弱,卫洛都分不清到底是人的呼吸声,还是人移动时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那声音,就从众人身后的百米外的树林中传来!
有人在跟踪!
而且跟踪的人是高手,是绝对的高手!
只有那样的人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他们。要不是卫洛的呼吸之道,还在她所练的剑术都极特别,对这些自然界的声响和气息以及动静敏感得出奇,她是断然不会发现。
那两人的剑术,绝对在这三人之上!
是了,除了泾陵府的人,还有谁会来跟踪?一直以来,自己的动静都已经被泾陵公子注意了。十三公主派人把自己接出府的这么大事,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这两人一路跟踪,却潜伏不出,说不定就是奉了泾陵公子之令,想顺水推舟借他人之手探一探自己的底细的。不然的话,以这区区伎俩,怎能混出戒备森严的泾陵公子府?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突然间,卫洛向后大步连退,她这个动作十分突然,本来,她一直的表现都是胆小如老鼠的,一直都是畏缩怯怯,与寻常童男小儿无异的。
因此卫洛这一退,向她逼来的两剑客都是一愣。
在几人的不解中,卫洛一连向后急退了六七步。那十八九岁的侍婢哧地一笑,正要出言嘲讽。却听得卫洛嘴一张,厉声喝道:“公子派你两护我,便是这般护的么?”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突然,声高而亢,远远传出,震得树叶簌簌作响,惊起归鸟好一片。
这一下,卫洛对面的五人都目瞪口呆了,他们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卫洛。真是不明白她怎么莫名其妙地说出这等话来。
卫洛头一昂,盯视着声息传来处的那片树林。她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再次纵声大喝道:“我卫洛乃公子中意之人,他都不曾碰过我,你两人身为剑客,难道容这两贱夫棱辱于我不成?你们早在其侧,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真不知这剑客两字,竟是如此不堪矣!”
卫洛的喝声凌厉,语气讥嘲中带着不屑,说什么自己是‘公子中意之人......容这两贱夫棱辱于我’的话,而且,她目光灼灼,竟是直直地盯着那一处。
瞬时间,五人都怔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脸色大变。
那两剑客还不怎么相信,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回头张望了一下,还是什么也发现不了,便转过头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眉头微皱。
可是,卫洛显然真不是在狂言,她的双眼还是盯着那片树林处,偶有所动,也仿佛是随着什么人在移动而移动。
不知不觉中,五人再次转过头去,顺着卫洛的眼光看向那片树林中。
风吹树叶,落叶翩飞,鸟惊蛙啼,虫鸣人息。
处处都有声音,可是明明没有外人啊!难不成,这小儿疯了不成?
正当五人又是面面相觑时,只听得嗖嗖两声轻响,两个人影从浓密的树叶丛中飘然落下。
这是两个中年人。
这两人麻衣赤足,面目苍黑中透着古朴,初初看去,那沟壑横生的老脸,浑黄无光的双眼,仿佛只是一乡野农夫。
他们的背后负着铜剑,他们的麻衣大袖翩飞。
他们理也不理惊呆了,脸色灰白的五人,只是定定地好奇地打量着卫洛,向她大步走来。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卫洛身前十米处。
这两人面目颇有点相似,年纪也相差不过三岁,应该是两兄弟。
两人又径直向卫洛走来,直走到她面前三米处,那年长者才移动浑黄的眼球,干嘠地开了口,“小儿,你怎知我两人在?”
年少者也在同时干嘎着发问道:“小儿,我兄弟之静息吐纳之法独到,你从何可知我们在?”
卫洛扁了扁嘴,哼了一声,说道:“我从小耳聪,五十米外的落叶飞花都能听闻。”
她这话一说出,两人居然同时露出羡慕之色,同时干嘎地叹道:“好福。”
他们打量着卫洛,那灼灼的目光直有点灼热,一种看到了珍宝的灼热。
对上他们的目光,卫洛连忙胸脯一挺,下巴一抬,努力地想把自己显得高大威武些,好让这两人看中。这两人一看就是墨家高手,如能被他们收为徒弟,她便离自由又近些了。
哪里知道,两人瞅了几眼后,同时叹道:“惜乎手无缚鸡之力!”“纵有百里之耳,奈何体小力弱,非我辈中人!”
又是这么一句话。
卫洛直是想翻白眼了,她无力地扁了扁嘴,暗暗想道:手无缚鸡之力便不是你辈中人?哼,我明明已经有一身剑术了,我早就是一个合格的剑客了。
不过这话,她不会说出来。说出来是透露了自己的底牌,而且这两人善意不明,来历不清,很可能在自己坦白后把自己卖给了他们的主子。
卫洛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相互交换着眼色,却不知如何是好的五人。这五人眼光还是有的,他们只是一眼,便知道这两兄弟是高人,是真正的高人。他们的剑术,已达到了自己望之不可及的高度。
再则,事情已泄,他们不管是逃跑,还是怎么的,都逃不过泾陵公子的手段。想来想去,五人发现无计可施。
卫洛对上脸白如纸的五人,心中很是高兴,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她歪着头,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后,转头对向两兄弟,手指着五人施施然地说道:“此五贼欲辱我,你等还不速速擒之,送由公子发落?”
两兄弟同时朝卫洛盯了一眼,目光颇为傲慢无礼。然后,他们还是转过身去,对着五人喝道:“自行上车,会泾陵府!”
于是,这一行人鬼鬼祟祟地架着卫洛出来,现在卫洛反架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开了回去。当然,她的反架,便是坐在那来自十三公主府的驭夫之侧,吆喝连声,大呼小叫。
第九十九章卫洛是美少年了
马车从侧门驶入泾陵府时,几个守在门边的剑客向两个麻衣剑师瞟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他们转头向卫洛打量而来。
卫洛冷眼旁观,是这些人对刻有十三公主印记的车这般入府,表情中没有半点不解,反而是对这两个剑师与卫洛随行有所不明白。顿时确定自己所想不错。马车是被他们有意放行的。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不一会到了主院外面。卫洛也不二话,径自跳下马车。看到两个麻衣剑师向自己望来,她双手一叉,一脸羞愧地说道:“惊恐太甚,衣襟儿湿,如此形状不堪去见公子。请容回房更衣。”
她说得到也有理。
。
两个剑师瞟了她一眼,一人挥手招来院中走动的两剑客,向卫洛一指命令道:“护送他回房。”
“诺。”
卫洛走得很快,一点也不需要他人催促。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然后在两剑客地盯视中,回到了房中。
吩咐两侍婢打水寻衣后,卫洛冲进自己的寝房,双眼骨碌碌地转动起来。
她熟知泾陵公子为人,这次他借十三公主之手视自己的底细,便代表了他的耐心真头了.
现在事已揭穿,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不依不饶,趁势追击。
事实上从宴会右回来后,自己能当上几天副内事,享受几日的太平日子,那已是他最大限度的宽容了。他一直在要自己坦白,可自己一直装傻。终于,他忍无可忍了。
卫洛咬着唇,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试一试。”
这时,肢步声响起,两侍婢在门外说,已把沐浴所需的东西备好了。
卫洛回去到专供洗浴的房间中,她没有沐浴,只是另换一套深衣后,便开始洗脸。
她把脸洗得很干净。
晃动的水面中,她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不过她也不需要看清,这两年半,卫洛除了没日没夜的的练剑,还何等了另外一件事。
她在钻研竹简上的确良易容术很简单,可是她这个肉身却对草药知识有着很不错的了解,而她自己,好对现代化妆之术有所了解,还做过牙齿美容。
洗完了脸的卫洛,把一层薄薄的淡淡的白粉打匀,如涂香粉一样涂在脸上。
粉一脸上的刹那,她那张长年不见天日,没有血色却白嫩得几近晶莹剔透的脸,瞬时黯淡下来。便如一块上等的白玉,突然失去了光泽一般。
光是这一手,卫洛那美丽雍容的面容,便比刚才逊色一筹。
这种粉极薄,极自然,涂在脸上与没涂脂抹粉一般。它,是卫洛这两年潜心易容之术的成功之一。
接着,卫洛掏出另一只竹简,从里面拿出了一丁点的红色粉末。她把这粉末分别点在上排的尖牙和门牙的龈肉处,磨牙的牙龈上也点了少许。
接着,她又在下排牙的智齿,磨牙的龈肉也点了点。
这种粉末是一种可以导致皮肤水肿过敏的药,而且是局部性的。它持续时间,可长达一月,有药可解。
卫洛只这么一下,她那柔美恬然的下颌处,便明显的肿胀起来。
那种肿胀是从牙龈处开始的,肿胀也不明显,纵使卫洛张嘴给人看,谁也看不出她的牙龈处有些许肿胀。只是这肿胀,使得卫洛那美微尖的下巴,瞬时变得刚硬了几分,粗陋了几分。
别看这几分,一个美人与丑人,她们的面部骨头结构通常只有微小到零点几毫米的区别,可就这么一点点区别,便能使得一个美得像天上的明月,一个丑得像地上的蛤蟆。
卫洛又弄了一种粉末,在眉目处抹了两下,遮处眉间那自然流露出的女儿妩媚。
再然后,她对着开始平静下来的水面,稍修了一下眉毛。她的眉毛是那种弯弯的柳叶眉,很黑。卫洛也只是把那柳叶下挑的地方扯去,使得她的眉毛成了直直地一线,略略看去,还有点上挑,类似于剑眉。
这些动作,卫洛早在两年前便练习过。毛绒绒的
相比于常人,卫洛的六识特别敏感。前世时,她只有眼睛常用,看任何事物,都是使用眼睛,鼻子呢,从来都是被动地闻一闻香臭,她的心一样,空灵了,完全不同甘共苦。现在就算是黑暗中,她也能正确无误地把破损的麻衣缝好。
所以卫洛做这些事,连镜子也不需要。
一切准备妥当后,卫洛低头,看向水面中的自己。
这是一张美丽的确良少年的脸,脸白无光显得有点病弱,但是墨眼漆黑有神,又给这脸孔添了三分色,使得那份病弱都显出一分贵气。
这张脸,有着二分女性的娇美,五分男性的刚硬,还有几分,便是少年人没有长成青涩。
这样一张脸,可以说有着不逊色于越嫡公主的美貌,因为这张脸明显是少年的,所以这种美是俊美,有点女儿性的俊美。
卫洛打量了两眼后,开始给手颈和耳后补粉。
当她连衣袍头发也整理好时,卫洛浑身上下再无破绽。
是的,是没有破绽了。早在两年半前,卫洛各泾陵公子坦白自己易了容时,她便想着有这一天。女儿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泄露的,她需要一张没有易过容的少年的面孔。
现在,卫洛相信凡算是易容界的宗师来了,也无法发现自已易容了。自己脸上扑的那层粉极薄,就算流汗淋雨也不会掉下,那么薄,几乎已渗入肌肤内的一层,不可能有人看得出。
再则,她把自己的几个牙龈弄得浮肿而向下收,使得向下收,使得是唇内收,变得薄而稍硬。这一下,她那性感粉嫩的樱唇,便变得普通不起眼了。
下颌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这样的易容法,已不是当世人可以查了一遍后,她道的了。
卫洛再次把自己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后,她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开始转身出门。
现在,她最大的希望便是,泾陵公子也好,十三公主也好,看到好这张脸,便不再怀疑她是女子身。男生女相的美少年,到处都有,希望他们以为她只是其中之一。
卫洛转过身,向门口去。
门外,两侍婢正侍立一侧,偶尔低声说着什么,院落里,两剑客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这里,等着她出现。
卫洛毫不犹豫,转身踏出了房门。听到她的脚步声,四人漫不经心地转头看来。
第一百章威慑
四个人先是瞟了一眼,刚要移开视线,却又迅速地转过头看向卫洛,双眼瞪得牛大,一脸错惊,还有惊艳。
那两侍婢最先反应过来,她们急急地向卫洛身后看去,接着,那两剑客中的一人喝道:“你,你是?”
卫洛双手一叉,脸带淡笑。这样的淡笑,放在她以前的脸容上,显得谄媚,可放在她此时苍白贵气的脸上,却显得优雅。她浅笑道:“我便是卫洛。”
四人面面相觑。
两侍婢把目光从她的身后移来,她们张着小嘴,朝卫洛错愕地打量了几眼后,同时提步冲向房中。
不一会,两女又从房中冲出,瞪向卫洛惊叫道:“你,你当真是他?”
卫洛点了点头,她对上惊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的两剑客,说道:“公子知我易容一事。”
卫洛提到泾陵公子,两剑客同时清醒过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大步向房中走去。
不一会,他也走了出来,摇了摇头。
这一下,两剑客一前一后夹着卫洛,道:“且去见公子。”
刚走了两步,一剑客象想起什么,转向那两侍婢喝道:“尔等随上!”看来,他终是不放心,还想让这两侍婢做个见证。
其实这个时候,两侍婢已经相信眼前的美少年是卫洛了,那样的一双墨玉眼,天下间哪个还有?
跨出院门之时,一个剑客向院子外的几个剑客大声说道:“看好此院。”
开口的剑客是主院中的,地位无形中比别院的剑客要高。当下他一开口,几剑客同时叉手道:“诺。”
这时候,卫洛的嘴角不由一弯,她自是知道,那剑客之所以要人看好院落,是防止另一个卫洛会突然钻出来,跑了。
一行人向泾陵公子的主院走去。
卫洛微微低着头,一脸的平静。十三公主既然怀疑了她是女儿身,也不知泾陵公子是否也有所怀疑?如果十三公主跟他说了什么,如果他硬要验身,那就躲不过了。
不管如何,她还是要试一试。如果侥幸得脱,如果能离开泾陵府,她就去当一个游侠去。就这般易装而行,天涯海角地看一看,走一走。不管王侯富贵,也不在乎争斗恩怨。
不管如何,她的人生,不能任由别人来随意主宰。
也许是根深蒂固某些尊严在作祟吧,在卫洛看来,纵使终日饥肠辘辘,也总比当一个被人送来送去的礼物强上千倍百倍。
一行人走得很快,不一会,便来到了主院。
卫洛一踏入泾陵公子所在的书房侧,便看到十三公主府的那五人趴跪在外面的地坪上,一动不动。
门里房外,剑客森严,甲士林立。望着足足有二三十人保护着的院落,卫洛突然觉得今天的气氛着实有点严肃。
五人刚跨入院落里,一辆马车急急地驶来。那马车仓促停下后,十三公主脸色苍白的从马车中一跳而下,两手抓住裙套,跌跌撞撞地向房中冲去。
卫洛看到她的身影,当即脚步一刹。
两剑客回头看向她时,卫洛轻声说道:“公子有紧要事,何不稍候?”
这些剑客都是直来直去的人,对于察言观色本来就不擅长,他们看了看这阵仗,也就听从了卫洛的话。一行人向后退了退,守在角落里。
卫洛竖起了耳朵,倾听起来。
十三公主急急地跑上走廊,推开两个剑客,喝道:“让开啦!”喝叫声刚落,她已冲到了书房中。
一跨入门口,她便对上了泾陵公子那沉凝如水的俊容。
顿时,她所有的胆量,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畏缩,还有那刻在心中纠着痛的情感。
她含着泪,刚走到门坎处便扑通一声跪下,叫道:“八兄!”
叫完后,她又觉得无比的委屈了,当下泪如雨下地说道:“八兄,何故赶妹去委岭?”
委岭?这地方卫洛知道,它也是晋的一座大池,位于晋的西北角上,与秦相邻。离新田足有千里吧?
泾陵公子冷冷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何故?十三,你也长大了,该去别的地方呆一呆了。”
顿了顿,卫洛听得他寒森森地低喝到:“十三!别以为你宠你,你便胆大妄为,连我的人也敢动!”
我的人!
卫洛的心猛然一荡。
不知为什么,瞬时间,一种激烈的欢喜向她涌来,涌来,如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涌来,令她居然想要垂泪。
然而,卫洛不会垂泪。
她忍着欢喜,理智地分析着:不说我是他的食客,只要在这个宅院里,生死由他支配,便是他的人,他这句话,实是中规中矩!
十三公主显然哑住了。
这时,泾陵公子又沉沉的喝道:“你也嫁人了,文适乃堂堂丈夫,又不好色,很对得起你。你该好自为之了!”
他说到这里,纵声一喝,“来人!”
“诺!”
“把十三公主送回家!”
“诺!”
这时,十三公主开口了,她哽咽声声,连连求道:“八兄,别赶我,别赶我,让我在你身边。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什么也不敢了,呜呜呜……”
泾陵公子有点疲惫的声音传来,“委岭富饶,你此去定可过得舒畅。十三,我再说一遍,没得到父侯和我的命令,你轻易不得回新田!”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两个剑客大步走到十三公主面前,把她拖了出来。
那两个剑客十分生硬的拖着十三公主,一直把她拖到门外,扔上了她的马车。不一会,强令马车驶去。
这时,泾陵公子的低喝声再次传来,“我之府第,岂容他人随意进出?我的人,岂容他人随意辱杀?此风不正,难令天下人服!将那五人拖下去,环首!”
环首着,吊刑,就是把人强行吊死。
“诺!”
应诺声中,又是五个剑客走出。他们一人拖着一个。
十三公主属下的这五人,早就软瘫在地。泾陵公子这命令一传出,他们便清醒过来,顿时院落里,响彻了哭喊声,嘶嚎声,求饶声!
没有人为之所动。
五人转眼便被拖出,凄厉的嚎叫声也已远去。
片刻后,泾陵公子的声音转为和缓,“唤卫洛!”
第一卷歌姬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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