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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黑猫(下)

“请你永远记住我。”一个声音对白夜说。还没等他回过神一道刺眼的光芒便把他整个吞没。白夜猛地从床上坐起,四下里一片黑暗,急促的呼吸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这就是那个最近时常困扰他的梦。每次醒来后只能记起这些零零散散的影像,既无开头,又无结尾,就好像把一个故事硬生生的从中间截断并强行植入他脑中一样。

这时,窗外吹来清新的风夹杂着三叶草的气味,弄得窗户吱呀作响,更使白夜沁满汗水的额头有种凉丝丝的感觉,很快他便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朝窗口望去,透过窗户他惊奇地发现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于是,他走到窗边想要看个究竟,结果发现是窗户的反光,他把头伸出窗外,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光反­射­在了窗户上。结果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白天遇到的那只黑猫舒适地趴在挡雨篷上,它项上的宝石放出淡蓝­色­的光芒。此时,黑猫也睁开了眼睛,两只如祖母绿宝石般的眼睛怯生生地盯着白夜。片刻,它便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从庭院的小径朝街道走去。

由于被巨大的好奇心驱使,白夜决定追上去看个究竟。但他不能从楼梯下去,因为这样会惊动母亲,使他的计划失败。不过他还有别的办法。他把手伸出窗外,够到了一把搭在墙上的木梯,把它拉了过来。这把梯子是父亲用来修补漏雨的屋顶时用到的,但它对白夜却令有用途,每当母亲把白夜关在屋里写作业时,他总是利用这把梯子溜出去玩,然后在顺梯子爬回来。今天晚上它又派上用场了。

白夜小心翼翼地爬下梯子,生怕被母亲听到。跳下梯子,他的脚便踏入了这个沁满花香的庭院之中。庭院里流光倾泻。皎洁的月光下,所有的花都沉沉地睡着,昆虫声有规律地在周围响着,每当白夜走近,声音便戛然而止,但不一会又在另一处响起。白夜蹑手蹑脚地穿过花丛,像是怕把它们吵醒。虽然已经足够小心了,可白夜还是踩到了一株风铃草细而长的茎上,这点他很确信。看样子他又要挨母亲骂了。

走出花园,白夜紧追着黑猫来到街道上。他不能确定现在是几点钟,但一定过了11点。街道上空无一人,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冰冷的月光为脚下的路面镀上一层薄薄的银辉。远处一块发光的石头随着黑猫的奔跑有规律地跳动着,犹如一个蓝­色­的橡胶球在漆黑的地面上由近及远地弹开。白夜加快了脚步,希望能追上黑猫。而黑猫也许只是想甩开白夜,并没有明确的去向,只是朝东面一直跑下去。

在这样的夜晚,又是一个人,而且自己还在不停地追逐一只不可思议的猫,白夜觉得既恐惧又兴奋,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步一步地接近那个真相。就这样白夜跟着黑猫来到了东边的山坡下。夜­色­越来越浓,好像要把黑猫完全隐藏起来似的,只留下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盯着白夜。接着,毫无征兆地它又朝山顶上跑去。

“不会吧!”白夜摇着头追了上去。

窄而长的石阶从山坡下一直排列到山顶。白夜拾级而上。

石阶两旁的山坡上,大片大片的三叶草蔓延开来,它们的球状白花随着夜风左右摇曳,像波浪一样一层一层地向前倾倒。侧耳倾听,仿佛能听到它们均匀的呼吸声。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三叶草天堂。在这片草地上空,无数只点着黄绿­色­尾灯的萤火虫在夜空中漫天飞舞,像一盏盏亮起微弱光芒的小灯漫无目的地飘着,那情景亦真亦幻。

他来到山顶,这里是小镇的最高点,月亮离得很近,仿佛触手可及。黑猫已先一步窜进枯枝败叶掩映中的寺庙。寺庙外的红­色­围墙斑斑驳驳,两扇木制大门中的一扇已不知去向,只留下另一扇在风中摇曳,这情景多少有些怕人。白夜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进去,这座寺庙就是传说中少女转生的地方。最后,他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穿过落满尘埃的大门,白夜走进了这个清冷的寺院内。虽然是夏夜,却依然有一股寒气向他袭来。在通向正殿的路两旁各有一个神龛,好像从来也没被修缮过,显得毫无生气。黑猫正蹲坐在正殿内定睛地看着他,这让白夜不寒而栗。他以缓慢而略带颤抖的步伐朝黑猫走去,并在心里数着自己迈出的步数,在距黑猫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相视之间,白夜竟觉得自己和黑猫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心灵感应。

正殿内黑漆漆的,看不清周围的摆设,只有一束冰冷的月光倾斜地泻下,把白夜的脸照得更加的苍白。怎么会有月光照进来呢?白夜寻思着朝顶棚望去,只见屋顶上有一个圆形的大洞。透过这个洞可以看见星星和月亮。白夜正琢磨着这洞是­干­什么用的时候,黑猫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他的脚边并不停地扯他的裤脚。白夜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接下来,他马上便意识到黑猫的意图是什么了,因为此时在大门口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一只猫在提醒他有人来了,不可能,这显然只是一种巧合,白夜暗自思讨着。不过,比起这个,更另他紧张的是什么人会在这么晚光顾一座荒废的寺庙呢?想到这里一些关于鬼怪的念头从他脑子里跳了出来。他抱起黑猫躲到一根大理石石柱后面,用手捂住那块发光的石头,不让一丁点的光从他的指缝间溜出,眼睛则死死地盯着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白夜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他仔细地计算着这个人与门口之间的距离,大概八步的距离,他很肯定。因为在寺院内通往正殿的道上有一块松动的地砖,一旦有人踩上就会发出特殊的声音,白夜在进来之前就踩到了这块地砖,而且他又碰巧数过了到达门口所需的步数。然而现在,在这个时刻,他又一次听到了地砖松动的声音。所以他很肯定,八步——这就是他与这个陌生的访客之间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他还在靠近,八步——七步——白夜在心里默默地倒数——六步——五步——对方步伐稳健而富有节奏,白夜仍盯着门口——四步——三步——他现在有些犹豫,到底应不应该把头露在外面观察来人的脸,这人又会不会看到自己,但现在已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了——二步——一步——他进来了,一个黑影跨入了正殿。

就在这个人进来的同时白夜猛地把头收了回来,把身体紧紧地贴在冰冷的石柱上。他的背上沁满了汗水并急促地呼吸着。显然,他还是决定放弃观察对方的脸。这个人走到了最里面,白夜无法看清他在­干­什么,但白夜看到那人手上有什么东西发着光,是那种微小的但是很亮的红光,并不是手电筒的光芒。片刻之后,那里响起了石块之间磨擦的声音,看起来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白夜挪动了一下站得有些发软的双腿,但不凑巧,一小段树枝在他脚底下发出折断的声音。白夜心里一惊。

“谁在那里?”那人转过身问。

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段短时间的沉默。

白夜吓得不敢动弹。正不知道怎么办时,那人朝这里走了过来。

白夜半蹲着把黑猫放下,自己则紧靠着柱子一动不动,大脑在高速地运转着,试图想出一个法子来。他甚至作了最坏的打算。那人一步步的逼近。黑猫正看着他,他也看着黑猫。突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只要让对方认为刚才的动静仅仅是一只猫搞出来的不就行了吗。想到这里,他凑近黑猫,用手比比划划,嘴里重复着“出去,出去”但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作出一个口型,试图让它理解。对于这种做法他自己都觉得滑稽,但不管怎样,它确实奏效了。

黑猫从柱子后面走了出去,不时还回过头看看白夜。一道手电筒的光芒照在黑猫身上,于是,那人停住脚步长舒了一口气。听到这声长叹,柱子后面的白夜也大大地吐了口气。那人又没有了动静。不过,总算逃过一劫。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了。

可奇怪的是黑猫为什么还盯着自己看呢?不对,它好像在朝自己身后的什么地方看,白夜想。突然之间,一只手重重地拍在白夜的肩上,吓得他大叫了一声。他条件反­射­地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电筒的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那人又把电筒朝自己的脸上照去。冷冷的眼神,歪向一边的嘴,许欣愿那张满不在乎的脸孔呈现在白夜的面前。

“许欣愿!”白夜大喊,吃惊不已。

“见到我你好像很惊讶。”许欣愿板着脸说。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白夜说。

“其实,开始我也以为只是一只猫在那里,但这只猫从出现后就一直盯着你躲藏的地方看,我就想那里会不会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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