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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岁,看起来却像二十□□的年轻人,他个子高,身形魁梧,嗓门也大,发脾气的时候简直像只喷火龙,族学里的孩子们都怕他。不过他虽然长得像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学问却实在是好,要不然,这萧家族学也轮不到他来执教。

“怀英来啦。”萧爹在外人面前严厉,在两个儿女面前却是个慈父,一转身就换了张和善温柔的面孔,笑眯眯地与怀英道,他瞅见怀英手里的伞,立刻猜到她来族学的原因,顿觉笑得像个弥勒佛,“这才几步路,一会儿我跟你大哥就算跑回去也不打紧,你还特意过来送什么伞。”

他这一笑不打紧,教室里的一群少年人顿时打了个哆嗦,方才被萧爹训斥的少年郎悄悄扭过头朝萧子澹道:“每次你爹一说笑,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他的话刚落音,萧爹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少年郎顿时打了个寒颤,额头上的冷汗都沁出来了。

萧子澹一脸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瞧你这胆子。”

少年郎呲了呲牙,不敢说话。

萧爹絮絮叨叨地跟怀英说了一会儿话,见外头起了风,又道:“你赶紧回去,不然一会儿被雨赶着了。这天气真是的,怎么说变就变,晌午时还有太阳,这才多久的工夫……”他一路将怀英送出了院子,目送着她渐渐走远了,这才转身回教室,噼里啪啦地又开始训人。

怀英才出了巷子口,忽然就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往下砸,不过几秒钟的工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大风呜呜作响,河边的一排柳树被吹得枝叶乱舞,怀英虽然撑着伞,却不敢强行赶路,只得寻了个屋檐暂且避一避。

“……这鬼天气,恐怕是龙王翻身了……”怀英听到屋里有人在絮叨,她正欲接句话,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好似就在耳畔爆炸,吓得怀英脚一软,险些没摔在地上。她还没回过神,那炸雷便一声连着一声响了起来,轰隆隆震天动地,仿佛整个天地都要被掀翻……

那震耳欲聋的雷鸣足足响了有近十分钟,才终于渐渐缓了下来,瓢泼大雨也一点点变小,只是路上却积了深深的水,怕不是没到脚踝。虽然家里离得近,怀英却没法往回走,只得继续蹲在屋檐下,托着腮,静候积水退去。

怀英正百无聊赖地对着天空发呆,脚上忽地有什么东西轻轻拍了她一下,她低头一看,竟然是条……鱼。

大概是鱼吧?怀英几乎不假思索伸手就把那条鱼给摁住了——明天可以加个新鲜菜,红烧好还是清蒸呢?

等抓到了手里,怀英才发现这条鱼跟她以前所见到的鱼都不大一样,它浑身遍布金黄­色­的鱼鳞,连一丝杂­色­也没有,个头并不大,体型修长,可上手却圆滚滚的,不知道是原本就是这种身材还是这条鱼长得胖,最奇怪的是它的鱼鳍……怀英甚至说不清那到底是鱼鳍还是爪子,反正,样子挺奇怪。

怀英以前参观过水族馆,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所以,她虽然觉得这条鱼样子有点怪,倒也没往心里去。越奇怪才越好呢,大不了明儿不吃它,托人送到钱塘去卖个好价钱,回头还能给萧家父子多做几件冬衣。

于是怀英不作他想地把这条胖鱼给带回了家,回厨房就找了水盆把它给养了起来。

胖鱼的­精­神不大好,蔫蔫的,黑眼睛盯着怀英看了一眼,又闭上,慢吞吞地沉在了盆底。被一条鱼盯着看,这种感觉实在奇怪,怀英忽然觉得心里头有点毛毛的,使劲儿撸了撸胳膊,打了个冷颤,想了想,又找了个锅盖把盆盖上,这才开火煮饭。

怀英是今年春天来穿越来这里的,之前她在国立中央美术馆工作,有天淋了雨在家里头发烧,睡醒后就到了这儿了。她之前早已父母双亡,对上辈子并没有太大的牵挂,来了这里倒也不觉得有多痛苦,虽然现在的日子苦了点,但好歹还有个对她极好的父亲和兄长,这种温暖的亲情远比物质上的富足要让她满足多了。

相比起镇里其他人家,萧家并不算穷,萧爹和大哥都是读书人,家里略有祖业,萧爹又在学堂里教书,每月都有束脩,家里头还请了个姓宋的婆子帮忙做家务,不过她昨儿请了假回老家奔丧,这几天都是怀英在照看。

怀英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三岁,但个子生得高挑,比镇上同龄的小姑娘要高不少,小模样也不错,依稀是个美人胚子,怀英表示很满意。

她穿越前就是个厨艺高手,生火做饭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不过半个小时她就做好了三菜一汤。平日里一家人都在小偏厅里用饭,怀英刚刚把饭菜摆好,忽听得厨房里传来“砰——”地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怀英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院门还关得好好的,萧爹和大哥都没回来。

怀英也没多想,抬脚就去了厨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厨房里愈发地黑,怀英刚到厨房门口,又听得里头传来“哗哗”的响声,声音还挺大,肆无忌惮的样子。她心中无端地一悸,胳膊上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迟疑了一下,又回屋点了只蜡烛,这才推开门。

水流了一地,缓缓淌到怀英的脚边。原本装鱼的大水盆里赫然横坐着一个两三岁的光ρi股小鬼,胖乎乎,圆滚滚,ρi股雪白雪白的。

光ρi股小鬼艰难地扶着水盆站起了身,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瞪着怀英,看起来好像很生气,“……愚蠢的凡人……”小鬼用一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神态和语气朝她道,­阴­沉又压迫,只可惜嗓子细­嫩­细­嫩­的,甚至还带着一股子­奶­腔­奶­调,一瞬间就把所有的压迫感给冲散了。

这是个什么妖怪?鱼妖?

不管是多么可怕的妖怪,当他变成个光ρi股小鬼时,威慑力都会大打折扣,刚开始怀英还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可看清这小鬼的样子,她忽然又不怎么害怕了。

“那个……”怀英忍住笑,小声提醒道:“今儿挺冷的吧,你是不是先把衣服穿上。光着ρi股多不好。”

“住嘴!”小鬼气得要命,抬起一只又白又胖像藕节的小胳膊指着她,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不想活了是不是。”他嘴里这么凶着,另一只手却悄悄地捂住了“小鸟”,样子实在滑稽。

见怀英还在笑,小鬼终于忍不住了,忽地张嘴吐出一团火,“蓬——”地一下就点着了水盆边的锅盖,一眨眼竟把那锅盖烧成了灰烬。

怀英的脸立刻就僵住了。

“怎么回事?”院子里传来萧子澹的声音。

见鬼,他们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怀英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他就已经进了厨房,抬眼瞅见屋里的情形,立刻就愣住了,指着光ρi股小鬼讶道:“这……这是哪家的娃娃,怎么连衣服也不穿,这多冷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上前去抱那小鬼,小鬼却有些不乐意地皱了皱眉头,忽然迈开步子往怀英身上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仰着天真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道:“抱抱——”

怀英:“……”

见怀英不动,小鬼又用力地抓了抓她的裙子,使劲儿地往她身上爬。眼看着裙子都要被扯掉了,怀英无奈,只得一手拽紧了裙子,一手去抱他,掂了掂,有点沉,于是又把另一只手搭上了。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对鬼神都缺乏一定的敬畏,所以怀英尚能以一种平常心来看待这个小妖怪,更何况,小鬼身上全是­肉­,软呼呼的,摸上去手感还挺好。

兄妹俩抱着个妖怪往回走,萧子澹甚至都忘了问刚刚院子里火光一闪的事儿了,“这孩子哪儿来的?”他悄声问怀英。

“那个……”怀英­干­笑了一声,绞尽脑汁地回道:“我……那个……在路上捡回来的。兴许是谁家孩子走丢了,明儿就过来找了。”她想着这妖怪十有□□在萧家也待不长,何必说实话吓着他们,所以才说了个谎。

明天一大早,她就把他扔河里头去!

萧子澹却皱起眉头,有些狐疑,“这孩子瞧着面生,不像是我们镇上的。”右亭镇是萧家族人聚居的地方,镇上住的多是萧家族人,大多都认得,若真是镇上的孩子,又生得这般漂亮,没道理会认不出。

萧子澹看了看小鬼的光ρi股,有些不悦地朝怀英责备道:“怀英你也真是的,既然抱了他回来,怎么不给他收拾收拾,这天气虽然不冷,可连衣服也不穿,还不得冻坏了。你摸摸他的手,多……”冰凉这俩字还没说口,萧子澹就摸到了光ρi股小鬼的胳膊,暖暖的像个小火炉,不会是发烧了吧。

偏厅里早燃了灯,萧爹正坐在桌边倒茶,一抬头瞅见他们仨很是愣了一下。萧子澹赶紧解释道:“这孩子不知是从谁家走丢的,怀英就把他抱了回来。对了,你叫什么?”他转过头来问光ρi股小鬼。

小鬼眨了眨眼,小声道:“锡泞,龙锡泞。我家里人都叫我五郎。”他看着挺小,口齿倒还伶俐,一点也不像是两三岁的孩子。不过,妖怪嘛,总是有点奇怪的,说不定他都有好几百岁了呢。

怀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还龙呢,分明就是一条鱼,姓虞才对!

萧子澹皱起眉头问萧爹,“阿爹,咱们镇上有姓龙的人家吗?”

萧爹摇头,“除了咱们萧姓外,就只有周家和陈家,也才那么几户。”他伸出手想捏捏龙锡泞的脸蛋,被他给躲开了,于是,手又落在了他的ρi股上,全是­肉­,舒服极了。龙锡泞蹙着眉头瞪他,半张着嘴,好像又准备吐火,被怀英一把捂住了。

“这就怪了。”萧子澹按了按眼角,又朝龙锡泞问:“你跟谁一起来的?怎么会走丢呢?你家在哪里?”

龙锡泞眨巴着眼睛看他,装傻,一会儿不耐烦了,又索­性­转过身去把脑袋埋在怀英怀里,小胳膊搂着她的脖子,紧紧的。

装吧,装吧!死妖怪!怀英咬着牙,心里头暗暗地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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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晚饭还算丰盛,怀英炖了一锅排骨汤,里头放了山药和香菇,香喷喷的。龙锡泞一个人喝了三碗,一喝完就往怀英身上一趴,睡着了。

萧爹好奇地摸了摸龙锡泞的肚子,不解地小声嘀咕,“吃那么多,都去哪里了,肚子一点也不见大。”顿了顿,他又叮嘱怀英道:“明儿你去街上问问谁家丢了孩子,这么个大胖小子,家里头该多着急啊。不过,他怎么连衣服也没穿呢?”

怀英呵呵地傻笑,随口附和道:“就是说么。”

好在萧爹没再追究,萧子澹还热心地回屋翻了翻柜子,把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找了出来。可都十多年了,那些旧衣服早在萧妈生前就送了人,余下的都是他十岁以后的衣服,往龙锡泞身上一盖,从头蒙到脚后,还能再拖一截儿。

怀英道:“大哥别找了,你的衣服他穿不了。一会儿我去找找我的,前几天还瞅见几件呢。”

“说的也是。”萧子澹点点头,又把旧衣服给收回去了。

到了睡觉的时候,怀英想了想,把龙锡泞抱到了自己屋里——万一这家伙忽然现了原形,还不得把萧家父子给吓坏了,她好歹还有点心理准备。不过怀英没给他洗漱,回了屋,找了几件旧衣服给他包了包,就给放地上了。

她才不要跟个妖怪睡一起呢!

晚上她睡得不大好,总是做梦,天亮的时候还被个噩梦给惊醒了,满头大汗地猛地坐起身,却又想不起到底梦见了什么。低头看,龙锡泞依旧乖巧地躺在地上,小鬼睡相挺好,昨晚怎么把他放下,他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小圆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显得特别的单纯可爱。

他这个样子还真不像个吓人的妖怪。

怀英看了半晌,一会儿就心软了,想了一阵,还是起身把他抱到了床上。不然,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那个坏脾气的妖怪一定会发怒,怀英可不想被他喷一把火。对了,家里的锅盖被他烧了,今天做饭用什么?

要不人们怎么老说妖怪危害人间呢,古人诚不欺我!

怀英起来得早,熬了粥,又蒸了馒头,整了两碟小菜。萧爹和萧子澹吃完早饭要去族学,临走时萧爹还不忘记叮嘱怀英去街上问问,“吃了早饭再带他出去,别饿着人家。”

怀英“呵呵”地点头,有些不自然地朝屋里瞟了一眼。

太阳升起了老高,小妖怪才终于起床,揉着眼睛,光着脚从屋里出来,见了怀英,很自然地走到她面前道:“早饭呢?”他长得实在漂亮,皮肤又白,穿着怀英小时候的衣服,粉­色­的小衫有点大,宽宽松松地搭在身上,简直就是个漂亮姑娘,整个右亭镇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小女孩了。

怀英忍住笑,指了指厨房。小妖怪就打着哈欠过去了。

怀英搬了桌椅在院子里练字,才写了十来个字,就听到厨房里“砰——”地一声响,扭头一看,小妖怪气冲冲地从厨房里跳了出来,一脸愤怒地指着怀英道:“你这大胆的凡人,居然敢给本王穿这种衣服,是不是不想活了!”

怀英吓了一大跳,扔了笔就往屋里躲。小妖怪愈发地气得直跺脚,大叫着追过来,一人一妖绕着堂屋里的桌子转了半天,怀英终于跑不动了,索­性­拽了把凳子一ρi股坐下,抚着胸口气喘吁吁地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跑不动了。你­干­嘛­干­嘛吧。”

就这会儿的工夫,怀英已经发现了,这个小妖怪嘴里喊得厉害,却并没有张口朝她喷火的意思。怀英琢磨着他估计也没什么法力了,昨儿那一下十有□□是最后一击,故意吓唬她来着,要不然,他昨晚能睡那么沉,睡那么久。

“你……你这凡人,居然……”小妖怪气得要命,偏偏又不知道该拿怀英怎么办,恨恨地拍了拍桌子,怒道:“快给本王换衣服,还有,本王要吃­肉­!”

怀英一点也不怕他,捂着嘴偷偷笑,“这不是家里头的衣服都大了么?你就先凑合凑合,反正也就这一会儿。等你回去了,还穿什么衣服?”

小妖怪眨巴着眼睛看她,装傻,“你说什么我听不大懂呢?”他也不说要吃­肉­的事儿了,端起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怀英的心里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她霍地跳起身,激动地指着小妖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打算走了?”

小妖怪跟没听到似的,夹了一筷子萝卜­干­,“嘎嘣嘎嘣”。

“你不吭声是什么意思?”怀英都快哭了,“正所谓人妖殊途,你留在我家是没有好结果的。”她现在都快悔死了,好好的­干­嘛要沾那点小便宜,非要把这鱼妖捡回来,这下好了,捡回来一个大麻烦。伺候个妖怪,可比伺候一个小鬼要麻烦多了——哪个小鬼能动不动就喷个火烧锅盖。

家里多了这么个熊妖怪,以后锅盖都不够买的。

小妖怪还挺生气,又喝了一碗粥,鼓着小圆脸怒道:“你这个不长眼的蠢货,说谁是妖怪呢?本王是龙!龙王殿下!真是愚蠢的凡人,一点眼力都没有。”

“胡说!”怀英顿时诧异,“龙怎么能长成你那样。”她想起他的原形,那古怪的样子跟传说中的龙完全不一样,再说了,龙王不是姓敖吗?她一狐疑,就问了出来,小妖怪立刻就恼了,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怀英,“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姓敖?你都从哪里听来的谣言?龙不姓龙偏去姓敖,你是傻子吧。”

怀英都给气笑了,“要照你这么说,猪妖就得姓猪,狗妖就得姓狗了?”

“你居然拿那些下三滥的妖­精­跟本王比?本王是龙王,龙王你懂不懂!”龙锡泞一生气,又喝了一碗粥,嘴里还不高兴地嘟囔道:“什么鬼东西,一点也不扛饿。本王要吃­肉­,吃­肉­!“

其实怀英早就已经相信他的话了,毕竟这小鬼看其来实在不像是个会说谎的伶俐模样,她只是实在无法接受传说中的龙王竟然是个饭桶的事实,更要命的是,就算她说出去,估计也没有人相信。她眼睁睁地看着龙锡泞把桌上的粥和小菜一扫而光,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欲哭无泪的悲呛。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吃完早饭,龙王殿下在院子里兜了两圈消消食,然后又过来问怀英,“中午吃什么?”他说话的时候两只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儿——仿佛怀英只要说没­肉­,他就能立刻冲过来咬她一口。

可怀英一点也不怕他,很光棍地一摊手,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家里没钱买­肉­,你就凑合着吃吧。要不一会儿我去河里钓鱼,咱们晚上喝个鱼汤?”

龙锡泞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很难看,他狠狠地瞪了怀英一眼,一扭头就走了,气鼓鼓的。怀英压根儿就没去拦,她恨不得这小鬼立刻气得跑了才好。她才不管他是谁呢?

怀英做完了家务,回到屋里画了一会儿画。龙锡泞一直没过来烦她,事实上,院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怀英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是中午了。家里头除了她之外根本就没人,那个小鬼果然气跑了。

怀英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院门忽然被推开,龙锡泞一手拎着一只死兔子走了进来,瞅见怀英,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她面前一甩,面无表情地道:“中午吃兔子,要红烧的。”

怀英瞠目结舌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悄悄打了个哆嗦。龙王殿下果然不同凡响,就算吐不了火了,也不是她们普通人能比得了的,反正换了她,可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出俩兔子来。

“那个……这兔子哪里来的?”怀英的态度立刻就变了,咧着嘴,挤出笑容,小心翼翼地问。

“后山上打的。”龙锡泞依旧穿着怀英那件粉红­色­的小褂子,从头套到脚,露出雪白的脚丫子,大眼睛,长睫毛,俨然是个漂亮水灵的小姑娘。他还挺敏感,立刻就察觉到怀英的变化了,得意道:“怎么,吓着了?不过是两只兔子,本王随便扔颗石头就能逮着。你看好了,明儿我去打只野猪回来。”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

怀英揉了揉太阳­茓­,咬着牙,一脸郑重地道:“野猪就算了,打回来我们也吃不下,过两天就坏了。”更要命的是,她要怎么跟萧爹和萧子澹解释?难道说那野猪瞎了眼睛在她家院子里撞死了?萧爹和萧子澹又不是智障!

龙锡泞的眼珠子转了转,没说话。

中午怀英烧火煮饭,龙锡泞被她指挥着去剥兔子皮。别看这小鬼年纪不大,­干­起活儿来特别血腥,怀英的小刀还没递过去,他就用指甲把那俩兔子给开膛破肚了,动作利索得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怀英十分怀疑这种事儿他不是头一回­干­了。

这才多大的孩子,以后长大了还得了!龙果然是种残忍又可怕的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_^

☆、第三章

中午怀英烧了一只兔子,另一只用盐腌了准备明天吃。但很快的,她就发现自己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依照龙锡泞的要求,兔子是红烧的,放了料酒去腥,加了家里秘制的酱,在锅里煮了近半个小时,那香味就像带着钩子,挠得人胃里头只痒痒。菜还没熟,龙锡泞就巴巴地把家里头盛汤的大海碗翻了出来,趴在灶台上候着,黑眼睛盯着锅里一眨也不眨。

好不容易等到兔­肉­熟了,他立刻就把碗伸了过来,怀英给他舀了一大勺,龙锡泞眨巴着眼睛盯着怀英,不肯走,于是怀英又给他添了一勺。龙锡泞低头朝大海碗里看了看,又朝锅里瞟了一眼,把碗再往前推了推,道:“还要。”

“你吃得了这么多吗?”怀英都快无语了,家里炒菜的勺子可不小,这两勺下来怕不得有一斤多­肉­,他还嫌少,他真以为自己是饭桶呢。

最后龙锡泞还是坚持地要了三分之二的兔­肉­,把大海碗盛得满满的,这才满意地端着碗坐到一边去了。等怀英把给萧爹和萧子澹的饭菜盛好准备去送饭,他那一大海碗的兔子­肉­就已经全部消灭了。

怀英认命地叹了口气,问:“你还要吗?”

桌上的盘子里就剩几块­肉­了,那是怀英给自己留下的,龙锡泞的目光很复杂地在盘子里转了两圈,恋恋不舍地挪开,打了一大碗米饭拌了拌剩下的汤汁,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摇摇头道:“算了,我就随便吃点。”

怀英:“……”

…………

“咦?”萧子澹盯着碗里的兔­肉­看了半晌,有些意外地问:“兔子­肉­?哪里来的?”

怀英眨了眨眼睛,“早上带着五郎出门,有只兔子撞到树桩上给撞死了。”

“……”萧子澹的眼角抽了抽。

“对了,找到五郎的家人了吗?”萧子澹又关切地问。怀英顿作忧愁之­色­,摇头道:“一大早就出去问了,一点线索也没有,都说不认识。”她悄悄朝萧子澹看了一眼,小声问:“大哥,假如……我是说假如,要是五郎找不到家人,那他怎么办?我们要把他送走吗?”

“那怎么行!”萧子澹想也不想就立刻反对道:“若实在找不到家人,就让他暂且在我们家住下就是。那孩子多可怜啊!多个人不就是多双筷子,再说他才多大,能吃多少东西。”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那小鬼喝汤的劲儿来,有些不自在的­干­笑了一声。

怀英也咧嘴­干­笑,“大哥说得对。”问题是,那位龙王殿下,就算想送也没法送得走吧。

下午龙锡泞盘腿坐在床上打坐,怀英从柜子里翻出萧子澹的旧衣服来给他改小。作为一个现代女­性­,怀英的手艺仅限于缝补破衣服,做衣裳还是头一遭,费了牛劲儿才缝了个布口袋出来,剪了俩窟窿眼让胳膊。幸好是夏天,倒不用做袖子。

好在龙锡泞要求也不高,只要不是女娃娃穿的粉红­色­,他也就从善如流地把衣服给换上了。到底是底子好,那水灵灵、白­嫩­­嫩­的小脸蛋,披个麻袋都好看,更何况还是纯手工后现代清新森女风格……

换了衣服,龙锡泞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小脸上难得地带了笑容。怀英见状,就旁敲侧击地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龙锡泞的脸上露出奇妙的神情,有些尴尬,有些无奈,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老子打架打输了,回去还不得给老头子给笑话死。”他说着话就生起气来,义愤填膺地骂道:“翻江龙那个狗东西,简直是不要脸,说好了单打独斗的,那混账居然把他七大姑八大姨全给招了来,足足十来个,以多欺少不要脸。这也就罢了,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偷来的法器,偷偷地暗算老子。要不然,就凭他那点本事,能打得过老子?”

怀英原本还以为龙王殿下有多么高大上呢,闹了半天,原来这小鬼是打架打输了不好意思回家。可是,他就算不回去,也没必要赖在她家里头是不是。怀英心里头这么抱怨着,嘴里却不大敢说,她算是看出来了,就算这小鬼再怎么虚弱,龙王就是龙王,个子还没到她的腰就能随便抓俩兔子,估计自己也不是他对手。而且,这小鬼看起来脾气似乎不大好,万一他忽然兽­性­大发要吃人呢?所以怀英还是谨慎了许多。

“那个……你好好的,跟那个什么翻江龙打什么架呢?”怀英有点八卦,好奇地问。她原本也没奢望龙锡泞真的回答她,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小鬼竟然毫不在意地回道:“抢地盘呗。”

怀英:“……”真不愧是战斗种族,这才多大点年纪就会跟人抢地盘了,长大了那还得了!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估计这事儿家里头还是知道的。龙王一族的教育方式咱们人类真是不懂。

“那个翻江龙,长得那么丑,还敢跟本王抢地盘,真是不想活了。这次是本王轻敌,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下回非要让他好看。想到这里老子就来气,居然敢暗算老子,要是被老子晓得是谁借了那法器给他,定要把他的老窝给烧了……”龙锡泞一边粗声粗气地咒骂着,一边又东张西望地看,罢了忽然开口问怀英,“有什么吃的没?”

距离午饭才刚刚过了两个小时,怀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家里头还存着两斤莲子,没剥壳,萧爹和萧子澹都不爱吃零食,怀英牙口又不好,所以一直没动,她想了想,回屋里把莲子拿出来给龙锡泞磨牙。

要不怎么说是龙王呢,那牙口真是杠杠的,莲子一颗接着一颗扔嘴里头,就跟吃豌豆似的,嘎嘣嘎嘣地像,光是听声儿就怪香的。怀英一时没忍住也拿了一颗扔嘴里,咬了半天,硬是没咬开,最后一用力,咬到舌头了……

这小鬼倒是挺好哄,吃饱了什么事儿都好说,还挺高兴地跟怀英吹牛皮,说自己当初如何大杀四方,无人能及,怀英反正是一丁点也不信。她以为只有十来岁青春期中二少年才喜欢这样,没想到才三岁的龙王就爱吹牛了。可见龙王殿下就是与众不同。

晚上怀英把另一只兔子也给红烧了,没等萧爹和萧子澹回来就先给龙锡泞盛了一半,道:“你先吃着,等晚上我爹和大哥回来了你就悠着点儿,别把他们吓着了。还有,他们在家的时候你说话注意点,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是龙。”

龙锡泞有些不高兴地朝她看了一眼,问:“为什么?”

怀英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朝他扁扁的小肚子看了一眼,好奇地问:“你吃的东西都去哪里了?每顿吃这么多,你都不难受吗?”

“我都没吃饱。”龙锡泞不悦地白了她一眼,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们凡人似的,吃不了东西,屁用没有,打架也没力气。对了,为什么不能让老萧和你哥知道我是龙?”他看起来有些生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着怀英,怒道:“难道本王还见不得人!”

他一生气,气氛顿时为之一凝,怀英明显感觉到屋里瞬间就降了几度,四周凉飕飕的,她的冷汗都出来了。

怀英可算是怕了他了,赶紧陪着笑解释道:“哎呀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您可是神仙,我们凡夫俗子见了您都恨不得顶礼膜拜,这不是怕您不习惯么?你想想,真要是谁见了你都恭恭敬敬地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你也觉得没意思是不是?”

龙锡泞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被说服了。但他很快又不解地皱起眉头问怀英,“那为什么你见了我不下跪?”他眸光一闪,稚­嫩­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神情,压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道:“难道你不是人?”

“果然如此。”不等怀英回话,龙锡泞又忽然凑到她面前嗅了嗅,他凑得很近,热热的呼吸全都喷到怀英脸上,怀英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头。她不大习惯跟人这么亲近,也亏得龙锡泞是个小鬼,要是换了个大人,可不管他是神仙还是妖怪,怀英早就一耳巴子扇过去了。

“你身上是什么味儿?不像人,还挺好闻的。”龙锡泞托着腮帮子说了一句,朝她挤了挤眼睛,然后转过身,端起大海碗,坐到厨房门口吃饭去了。

怀英的心里顿时波浪滔天,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他看出她是穿越来的了?

他在威胁她?

怀英紧张地举起袖子闻了闻,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味道,非要说的话,倒是有一股子红烧兔­肉­味儿。

萧爹和萧子澹依旧是天快黑了才回来,怀英点了灯盏准备吃饭。萧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把龙锡泞叫进了屋里,怀英吓得够呛,脸­色­顿时就变了。萧子澹见状,赶紧解释道:“阿爹听说五郎没找到家人,特意安慰他呢。”

“是……是么。”怀英有些不自然地­干­笑,脸都僵了。她还是有点紧张,萧爹可不是什么斯文温柔的人,万一一句话没说好把龙锡泞给惹怒了,那个小祖宗喜怒无常,就算不动粗,光是放冷气就够让人受的,萧爹保准会发现异样。至于到时候萧爹会是什么反应——怀英还真是不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怀英心惊胆颤地等了足足有十分钟,萧爹和龙锡泞这才一前一后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怀英守在门外,龙锡泞面无表情地斜了她一眼,过了好一会儿,等他转过身了,才忽然弯了弯嘴角,有些得意地笑了一笑。

萧爹皱着眉头把怀英拉到一边,压低了嗓子悄悄跟怀英道:“五郎这孩子吧——”

怀英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长得是真标致,”萧爹无限惋惜地叹了口气,“怎么脑袋好像不怎么好使呢。真是可惜了!”

萧爹您真是明察秋毫!怀英心里想。

萧爹说罢,又忍不住惋惜地朝龙锡泞身上再扫了一圈,不住地摇头,想了想,忽然又有些不自在地朝怀英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虽说五郎什么也不懂,你也不能这么糊弄他。好好的一个漂亮孩子,打扮得跟个小叫花子似的,叫外人瞧见了还不得戳我们家脊梁骨……”

怀英朝龙锡泞身上的森女系小褂子看了两眼,有些心虚,小声辩解道:“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嘛。明天一准儿去给他买新衣裳。”

不知道是因为龙锡泞事先吃过把肚子填得了半饱,还是因为先前怀英叮嘱过,晚饭他倒是吃得挺克制,当然,这只是相比较他中午的狼吞虎咽,反正他吃了两碗米饭和小半碗兔子­肉­就搁了筷子,萧爹还挺高兴地夸道:“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就是得多吃,像五郎这样多好。”

那是因为您没瞧见他中午的吃相,那位殿下险些一人包圆了一口锅——怀英一边喝汤,一边暗暗地想。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待怀英招呼他,龙锡泞就自己往怀英屋里去了。萧子澹故意跟他开玩笑,“五郎你得有三岁了吧,怎么能跟怀英睡一起,晚上去我屋。”

龙锡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我要跟怀英睡。”

“为什么?”

龙锡泞的脸上忽然红了一下,有些忸怩地小声道:“她身上味儿好闻。”

这回连萧子澹都给噎住了,愣了半晌才小声嘀咕道:“这小鬼将来长大了可要怎么得了。”说罢,一伸手就把龙锡泞给拽手里头了,绷着脸道:“不准胡闹,赶紧跟我去睡觉。”

萧子澹一着急,动作就略嫌粗鲁,龙锡泞当即就变了脸­色­,怀英一直紧张地盯着他,见状不好赶紧跳出来,一边过来拉他一边高声道:“就让五郎跟我一起睡吧。他还小呢,不懂事,晚上还总哭闹。大哥你明儿大早还得起来读书,可不能耽误你睡觉。”

龙锡泞这才满意了,挑衅地朝萧子澹“哼”了一声,重重地甩开他的手,大摇大摆地进怀英屋里去了。过了几秒,他又忽然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朝怀英大声道:“怀英,怀英,你还不快回来睡觉。”

怀英看着萧子澹的脸都快变成绿­色­了,顿觉头疼。她从昨天就开始后悔,到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却拿这个熊孩子半点办法也没有,胡乱地抹了把眼睛,哭丧着脸拉住他道:“大哥,他还小呢,脑子也不大好使,你别跟他计较。”

萧子澹被她一劝,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反应过头了。那到底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若是生在富贵人家,恐怕都还没断­奶­呢,哪里晓得什么男女大防。他这般急吼吼地跟个孩子吵架,倒显得自己思想龌龊了。

怀英好不容易把萧子澹劝走,又回屋跟龙锡泞讲道理,“……我说小祖宗,你既然要在我们家住,可不能整天跟家里人吵架。你这才来了多久,现在就跟我大哥掐起来了,以后怎么办?”

龙锡泞不高兴地哼道:“我哪里想和他吵?明明是他故意跟我过不去!以前在龙宫里,不知多少漂亮姑娘想和我睡觉,我还不肯呢。我跟你说,你跟我睡……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连妖怪都不敢找你的麻烦,别人想都想不来。你还不知好歹,还偷偷说我脑子有病,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敢在后头编排我的不是。再胡咧咧,小心我喷口火烧死你!”

怀英决定再也不要跟他们说话了。

…………

第二天吃过早饭,怀英就领着龙锡泞上街买衣裳。

右亭镇是江南重镇,倒比寻常小县城还热闹些。萧家是江南大族,这右亭镇上倒有多半人家都姓萧,不过大多是像怀英家这样出了五户的,镇上的铺子也多是这些人开的。

因是月末,正巧遇着赶集,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一会儿要是走丢了,你找得回家吗?”怀英问,龙锡泞立刻警惕地抬起头来盯着她,“你想趁机把我给扔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忽然变了个人,眼神特别锋利,像匕首一样直直地刺过来,让人避无可避。

怀英被他这句话吓了一大跳,她直觉龙锡泞经历过什么事,心里估计有­阴­影。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难道曾经有人这么丢弃过他?可是,他不是龙王殿下吗?神仙也玩抛夫弃子这一套?

神仙的世界我们真是不懂啊!

怀英轻咳了一声,悄悄伸手握住龙锡泞的手,龙锡泞明显怔了一下,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低着头看着二人紧握的手,似乎想甩开,但终于还是没动。怀英挤出笑容,故意朝他道:“还不走?不会还想让我抱吧?”

龙锡泞傲娇地哼了一声,拽紧了怀英的手蹭蹭地往前冲,结果,走了才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指着街边卖糖糕的小摊子道:“我要吃这个。”说完,不等怀英反应过来,他就自个儿从摊子上拿了块糖糕咬了一大口……

就怀英掏钱的工夫,这小饭桶已经不动声­色­地吃了三块糖糕。

刚开始那小贩还眉开眼笑地挺高兴,到后来他都明显有点紧张了,不住地朝龙锡泞上下打量,担心地道:“小娃娃,你慢点儿,别吃这么急,这要是噎着了可怎么办?哎哟,真是可怜见的,多久没吃饭了,怎么就饿成这样了……”他一边说话,一边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看着怀英,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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