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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怀英觉得她简直比窦娥还冤!

怀英朝小街上望了一眼,一路过去到成衣铺子,路上还有十来个小摊贩,卖糖糕的、卖烧饼的、卖炸油粑粑的,卖糖葫芦的……照龙锡泞这么吃下去,怀英觉得她今儿得破产。

一想到这里,怀英就没心思管什么冤枉不冤枉了,她赶紧从荷包里掏了两枚铜钱扔给那卖糖糕的小贩,牵住龙锡泞的小手,大步流星地往前冲,动作快得让他压根儿就没机会吃东西。结果,都这样了,等到成衣铺子门口的时候,怀英还是发现他手里多了串糖葫芦……

怀英贼头贼脑地朝后头看了看,那卖糖葫芦的­妇­人似乎并没有察觉。

“快吃!”怀英催道。龙锡泞三两口就把那串糖葫芦给吞了,竹签朝天上一扔,毁尸灭迹,罢了又砸吧砸吧嘴,不满地道:“吃太快了,都没尝到什么味儿。”

怀英抽搐着脸,没说话。

镇上的成衣铺子是个姓萧的本家开的,因萧母过世得早,怀英又不善女红,这几年一家人的衣服大多是在这里买的,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认得她。

见怀英牵着龙锡泞进屋,伙计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招呼道:“怀英来了,随便看看,这两天有新货到,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这位小少爷是府上的亲戚吧,长得可真气派。”

龙锡泞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表情漠然,眼神冷厉,明明只是个两三岁的小鬼头,这么装模作样的,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威严,很能唬得住人。伙计明显就被他的眼神儿给震住了,连说话的声儿都降了下来,悄悄与怀英道:“这位小少爷是个贵人吧?”

怀英刚想夸他眼力好,他忽然又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道:“奇怪了,好好的一个大少爷,怎么穿成这样。难道……”

怀英顿时噎住,不自然地笑了两声,“那个……京城里头,最近就流行穿这个……”

伙计怀疑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龙锡泞无袖小马褂凌乱的针脚上,没说话了。

眼看着秋天就要到了,就算龙锡泞不畏寒,可也不能再继续穿夏装,于是怀英便给他挑两身秋装轮换。这小鬼样子漂亮,皮肤白,就算批个麻袋也挺可爱,不过怀英到底不敢虐待他,翻来看去,最后挑中了两身细棉布的小衫,一件藏蓝­色­,一件鸭蛋青。龙锡泞悄悄伸手摸了摸,满意了。

从成衣铺子里一出来,龙锡泞忽然不肯走了,仰着脑袋看怀英,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什么?”怀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声,“你刚刚说什么?”

龙锡泞把小脸一沉,生气地道:“让我背我,你还敢推三阻四?我肯让你背,你就该偷笑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让要背我,我还不肯。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赶紧蹲下。”说着话,他就伸出双臂朝怀英扑过来。

怀英又气又好笑,赶紧往边上躲,恼道:“你个小鬼还真是得寸进尺,惹恼了我,信不信把你赶出去。”还真以为她怕了他了!

龙锡泞生气了,怒道:“好啊,你总算说实话了,其实你早就想把我赶走了是不是?你这个狡猾又讨厌的人类,枉费我还去抓了兔子给你吃,没良心。”

“你也不算算那俩兔子都进了谁了肚子里!”怀英都被他给气笑了,“还说我没良心?谁辛辛苦苦给你做饭?谁带着你出来买新衣裳?你偷吃东西谁给你付的钱?”

龙锡泞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小声辩解道:“什么偷吃?说得这么难听,我不是知道你带钱了吗?”被传出偷吃凡人老百姓的东西,就算是神仙,也会不好意思的。龙锡泞被怀英这么一打岔,立刻就忘了俩人刚刚吵架的事了,眼睛眨了眨,小声问:“中午我们吃什么?”

怀英:“……”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龙王殿下就是个熊孩子,你能拿他怎么办?

谁敢编排他,小心他喷口火烧死你们!!!

☆、第五章

怀英可不敢带龙锡泞去下馆子,就他那食量,真要放开了吃,卖了她都不够付钱的——就算路边摊都不成。

“我们回家做饭吃,”怀英耐着­性­子哄他,“你不是还总说我手艺挺好的吗?”

龙锡泞警惕地瞪着她,大眼睛黑幽幽的,“家里没­肉­了。”

怀英:“……”她掂了掂荷包,为难极了。虽说她手里头还有些闲钱,可真不够龙锡泞吃的,但若午饭真的没点荤腥,龙锡泞肯定要暴走。龙王殿下发起飙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还会像前两天那样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吗?

怀英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龙锡泞忽然低低地“咦——”了一声,身影一晃,躲到了怀英身后。

“别动——”他藏在怀英身后悄声道,声音很低沉,语气中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和郑重,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这一瞬间,怀英也跟着紧张起来,连喘气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了几眼,想找到龙锡泞忽然警惕的原因。

“在你左前方三丈远的地方……”身后的龙锡泞小声提醒,“就是那个穿白衣服的丑八怪!”

丑……丑八怪?怀英顺着他提示的方向看过去,左前方唯一的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卖木梳的小摊边,他头戴玉冠,白衣胜雪,乌发如墨,一双眼睛亮如黑夜中的星辰,整条街上的雌­性­生物都在偷偷看他。那白衣男子似乎早就习惯了众人的围观和注视,并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笑吟吟地与那卖木梳的阿婆说着话。

怀英分明瞧见那阿婆的脸都红了。

“那个不要脸的丑八怪,又在到处勾搭人了。丑八怪!不要脸!”龙锡泞咬着牙,忿忿不平地骂,只可惜他脑子里骂人的词汇相当有限,骂来骂去也就是那几句重复的话,一点也不专业。

他骂了半天,没有得到怀英的附和,生气地一抬头,结果发现怀英还盯着那个“丑八怪”在看,立刻气得七窍生烟。他一怒之下,便什么也不管了,拉过怀英的手,狠狠地在她小胳膊上咬了一口。

“啊——”怀英顿时痛呼出声,引得四周的行人纷纷回顾,就连不远处的那个白衣俊男也听到动静狐疑地朝她看了过来。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认识龙锡泞,只是好奇地看了他和怀英两眼,温柔地朝怀英笑了笑,又转过身去跟那阿婆说话去了。

他怎么能不认识龙锡泞呢?难道俩人不是仇家?不然龙锡泞见了他能激动成那样!难不成这结仇的事也是龙锡泞一厢情愿?

怀英一好奇,她就不计较龙锡泞刚刚咬他的事儿了,好奇地问:“人家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你嘛。你­干­嘛叫他丑八怪?你们俩怎么结的仇?也是为了抢地盘?”

龙锡泞沉着脸,眼睛里一片冰寒,哼道:“那个丑八怪就是翻江龙,前些天跟我打架的可不是他。­阴­险狡猾的丑八怪,尽会招蜂引蝶勾搭女人,还喜欢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打架就打架嘛,居然还用法器对付本王。等本王法力恢复了,非要在他那张丑脸上划几刀,看他还得意……”

怀英轻咳了一声,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小声道:“那个……翻江龙是吧,虽然人品低劣,不过……也不是那么丑嘛。”

“他还不丑!”龙锡泞激愤地道:“凡人多愚钝,我还以为你能聪明点,没想到你跟她们也是一样的。”他好像真的挺生气,­嫩­­嫩­的小脸一片铁青,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都快哭了,怀英顿时就心软了。

“好吧好吧,丑就丑了。”怀英拿这个幼稚的小鬼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耐着­性­子哄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摇头道:“不对啊,你才跟他打过架,他怎么就不认得你了?”难道那翻江龙有失忆症?

龙锡泞的小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微微抬起脑袋勾了勾嘴角,故意吊胃口道:“你猜呢?”小鬼就是小鬼,明明刚刚还悲愤欲哭呢,一眨眼就高兴起来了。不过怀英也懒得跟这种心智不成熟的小鬼头计较——那岂不是把她的智商拉到跟龙锡泞一样的水平?

“我猜不到。”怀英说罢,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低下头来一脸狐疑地看着龙锡泞,想了想,又伸手在他小脸上摸了一把,又­嫩­又滑,“你变脸了?”

龙锡泞没正面回她的话,只得意道:“就翻江龙那张丑脸,还比不得我十分之一好看。”

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还跟人家比好看,怀英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她­干­笑了两声,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真诚,拍拍龙锡泞的小脑袋瓜子,温柔地道:“我们回家吧。”

“那­肉­呢?”龙锡泞居然还没有忘记中午饭,忽然又提醒道。他说话的时候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两只眼睛亮亮的,盛满了期待,怀英真是纠结极了。

“要不,我们去后山抓野猪?”龙锡泞的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昨天我本来想抓野猪的,可惜没遇着。要是今天能抓到,我就能吃饱了。”

吃……吃饱?一头野猪也就够他吃饱的?怀英深深地觉得养孩子很是件特别费钱的事儿。

只要事情跟吃的有关,龙锡泞就特别有劲儿,他甚至都不管大仇人翻江龙了,牵着怀英的手从翻江龙身边经过的时候,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倒是翻江龙仿佛察觉到有些异样,忽然抬头朝怀英和龙锡泞看过来,怀英倒是不心虚,特别自然地朝他咧了咧嘴,翻江龙也朝她微笑颔首。

话说,翻江龙这个名字也忒难听了!他叫龙什么呢?

“龙?狗屁!”龙锡泞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气呼呼地回道:“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姓龙?都一把年纪了才抢到了西江一条小河,我都替他丢人。”

西江!这不就是右亭镇外的那条大河,怀英春天的时候还去江边玩过,江面怕不得好几百米宽,这也叫小河?龙锡泞的口气也太大了吧!

怀英忍不住好奇地问他,“那你的地盘在哪里?”

龙锡泞顿时得意起来,“在东海。”他显然很是瞧不起西江这条“小河”,就连提起时都表现得很不屑,“就西江这指甲壳大小的地方怎么能跟本王的地盘比,真是笑话。”

怀英这就不理解,讶道:“既然你都看不上人家的地盘,还跑过来抢什么抢?结果还把自个儿弄成这样,多得不偿失?你这算是运气好的,遇着了我,要是被别人家捡了回去,怕不是早就变成鱼汤了。”

龙锡泞斜了她一眼,老气横秋地道:“萧怀英我怎么之前会觉得你还挺机灵,原来是个傻子。本王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被个凡人欺负到这份上。要不是……要不是……我那个……看你顺眼,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给你面子才在你家里头住着,赶紧的,给我找野猪,我要吃­肉­。”

怀英一点也不怕他,依旧笑嘻嘻的,继续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干­嘛跟人家过不去,要抢他的地盘?你不是在海里混的吗?那地儿多大啊,在海里住惯了,再来西江不会觉得憋屈得慌?”

龙锡泞把胸一挺,一本正经地道:“我给我儿子抢的呀。先多抢些地盘,等他以后大了,想要哪里就住哪里。谁让翻江龙从我的地盘入海呢,本王不抢他的,抢谁的?”

怀英脚下一个趔趄,狠狠滑了一下,好在手疾眼快地扶住了龙锡泞,这才没摔在地上。

龙锡泞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怀英平时挺镇定的人,这会儿都有点定不下来了。她努力地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捂着肚子先笑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断断续续地道:“龙锡泞你……你怎么这么好玩儿啊。你才多大,这就急着给儿子抢地盘了,想得还真是挺长远的……”

这熊孩子怎么这好玩儿呢!

龙锡泞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怀英话里的揶揄之意,他还皱着眉头用力想了想,认真地回道:“我大概有两千六百多岁了吧?中途睡过一段,记不大清了。你问这个­干­嘛?”

怀英顿时无语,她很震惊地认真打量了龙锡泞一番,两千六百多岁才长成这样,龙王的生长周期还真是漫长,难怪皇帝们都自称真龙天子,原来是想寿与天齐!

“野猪!”龙锡泞的眼睛忽然一亮,惊喜地叫出声。怀英立刻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四处张望。这里还只是后山的外围,动物并不多,不说野猪,就连兔子、野­鸡­也少见。怀英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遇到野猪。

老实说,虽然有龙锡泞在身边,虽然怀英也知道他本事不小,可她还是紧张。那可是野猪!皮糙­肉­厚牙齿尖,万一被它给咬一口,踩一脚什么的,她小命儿都得玩完。就算龙锡泞是龙王,可他不是还小么。

好吧,虽然他已经有两千六百岁高龄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怀英正全神贯注地紧张着,龙锡泞忽然转过头朝她看了一眼,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生气,大声朝她怒吼道:“萧怀英,你是觉得我连只野猪都打不过吗?你竟然敢瞧不起我!”

怀英见状不对,赶紧柔声哄道:“没有,我哪敢啊。我这不是见你要急着抓野猪吗……”

“所以你觉得我会为了头野猪不顾你死活,所以你才这么害怕!”龙锡泞气得要命,呲着牙继续朝她大吼,“萧怀英——”

何止是野猪,就算是只野­鸡­、野兔子,只要是吃的,这小鬼一定跑得比风还快。怀英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那个——”怀英看着龙锡泞稚­嫩­而愤怒的脸,指了指远处,淡定地道:“猪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忘了把稿子放存稿箱,早上刚醒来就被同事叫出去玩,去的是《龙的报恩》里王培和敖游住过的瑶里小镇,刚刚才回来,累死我了……

☆、第六章

那头野猪终于还是没有抓住,这让龙锡泞非常生气,他一生气,林子里的动物就遭了殃,一群倒霉的野­鸡­首先送了命。怀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还没锄头高的小豆丁面目凶狠地揪断了野­鸡­的脖子,一只又一只,那场面诡异的,心脏要是不坚强的人极易发病。

反正怀英是吓得不轻,她这会儿才意识到龙锡泞之前所说的“看你顺眼”是多么幸运的事了。要不是他看她顺眼,依着这几天怀英漫不经心的态度,多少个脖子都不够他拧的。

龙王殿下可不是吃素的,人家《西游记》里的小白龙不是一口就吞掉了唐僧的马?怀英一想到之前自己对龙锡泞呼呼喝喝就一阵后怕——就算他再小,就算他还穿着开裆裤,那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她一害怕,态度立刻就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温柔谄媚,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她屁颠屁颠儿地在林子里找了根藤把地上那死得透透的七八只野­鸡­串成了一串,拖了拖,还挺沉。怀英可不敢再使唤龙锡泞,讨好地朝他咧嘴笑,一转过身又咬咬牙,用力的拽。

龙锡泞见状,不由分说地就把东西抢了过去,一脸鄙夷地朝怀英道:“真没用。”

怀英“呵呵”地傻笑,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倒是龙锡泞等了半天,没听到她回话,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她,怀英立刻又一脸谄媚地看着他傻笑,龙锡泞顿时就皱起了眉头,鼓着小脸不高兴地瞪着她,道:“萧怀英,你吃错药了?”

混蛋小鬼,你才吃错药了!怀英气得直咬牙,什么害怕、恐惧一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她一跺脚,朝龙锡泞怒目而视,喝道:“小鬼你别得寸进尺,要不然,一会儿你就抱着这些野­鸡­茹毛饮血吃生的吧。我还不给你做饭了!”

龙锡泞这才满意了,点点头道:“这才像你么。”说完,过了一会儿,他才忽然反应过来,猛地跳起身,指着怀英大声喝道:“萧怀英,你说什么?你敢不给我弄吃的,我……我就吃了你!”

他声音挺大,还瞪大眼睛气鼓鼓的,看起来很生气。但怀英发现,这跟他揪野­鸡­脖子时的肃杀气氛完全不一样,有种故意的、虚张声势的味道。

怀英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个小鬼年纪虽然小(她故意忽略了龙锡泞已经两千六百岁的事实),但还是知道轻重的,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怀英觉得,对于一条高高在上的小龙来说,已经挺不容易了。

怀英朝龙锡泞笑,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小鬼的头发很长,黑油油的,柔软又顺滑。听老人们说,头发柔软的人脾气也好,这个小鬼虽然总是扎呼呼好像很凶的样子,说不清,其实是个心肠很柔软的小孩子呢。

两人手牵着手,拖着一串野­鸡­回了家,一路过去,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街上有认识怀英的,便好奇地上前问她打哪儿弄来这么多野­鸡­,怀英眨巴眨巴眼睛,笑眯眯地回道:“我们自己抓的。”

龙锡泞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怀英立刻就察觉了,莫测高深地朝他挤了挤眼睛。街上的邻里有些不信,试探地问:“这是从后山来的吧?”

怀英点点头,那几个邻里跟她道了别,一转身就往后山跑了。

等人都走完了,龙锡泞才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怀英道:“你真奇怪?昨儿还故意瞒着你爹和萧子澹,为什么今天又告诉他们?你就不怕他们觉得奇怪吗?”

怀英故弄玄虚地仰起脑袋,得意道:“小孩子懂什么,以后你长大就知道了。”见龙锡泞马上就要发飙,怀英赶紧解释道:“我跟他们说实话,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信。要不,你以为他们几个急匆匆地往后山跑去做什么?都以为后山有野­鸡­捡呢。”

龙锡泞有些不解,但没再追问,小声嘀咕了两句,摇摇头,把手里的长藤拽了拽,一脸正­色­地朝怀英道:“中午野­鸡­怎么吃?又红烧吗?”

怀英就知道他的脑袋里想不了别的事,对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已经麻木了,她甚至还认真地想了想,回道:“野­鸡­­肉­柴又粗,红烧也不好咬,不如炖汤,在汤里放点蘑菇什么的,味道可鲜了。”

“都随你。”龙锡泞舔了舔嘴­唇­,“我肚子饿了。”

怀英对他动不动肚子饿已经不奇怪了,摸了摸他的头顶,道:“我们这就回去。”结果才走到巷子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怀英的名字,怀英转身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子安,你今儿怎么上街来了?”

萧子安是萧家嫡支大房的小儿子,今年才十岁。萧大老爷在京城为官,大太太和几个孩子都跟着去了京里,独留了幺儿萧子安在老家陪老太爷。萧子安也在族学,不过他不大读书,总逃学,而且还有奇怪的爱好——喜欢做泥塑小人,为了这个,萧家老太爷都快愁死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偏偏萧子安就是不听。

有一回怀英见了他做的小人,顿时惊为天人,觉得这孩子要是生在现代,一准儿是个搞雕塑的天才,所以言辞间对他诸多推崇。萧子安便因此把她视为知己,三天两头地过来找她,还把自己做的各种小人送给她。

“我去你家没见着人,就到街上来透透气,没想到居然在路上遇到你了。真是太好了!”萧子安蹦蹦跳跳地冲到怀英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造型独特的小泥人,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眯眯地道:“送你的!”

小泥人比怀英的手掌还小,是个小婴儿的模样,穿大红­色­的肚兜,头发软软地趴在头顶上,眼睛紧闭着,小嘴微张,睡得很安详。虽说这小泥人算不得特别­精­致,跟现代网络上那种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的作品相比还存在很大的距离,可联想到萧子安的年纪,这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做得真好。”怀英毫不吝啬地夸道:“子安你手真巧,小人儿的神态做得特别逼真。”

萧子安难得能听到有人夸他,高兴得脸都红了,有些激动地道:“你……你喜欢的话,明天我再给你拿几个过来。我家里还有好多呢,都藏在床底下,怕被爷爷看见。他要是知道我又偷偷做这个,一定会摔了它们。”

他说到这里有些无奈,但并不泄气,眼睛亮晶晶的,特别的有­精­神。

“那就谢谢你了。”怀英也不推辞,笑吟吟地收了,想了想,又解了两只野­鸡­给他,道:“上午我在林子里捡的,你拿两只回去给老太爷炖汤喝。这野­鸡­­肉­不好吃,炖汤却极鲜美。你去哄哄老太爷,他一高兴,说不定就不会总骂你了。”

龙锡泞当即就变了脸­色­,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两只­鸡­,见萧子安完全没有要推辞的意思,又气咻咻地瞪着他,偏偏萧子安迟钝得很,除了对他的小泥人情有独钟外,别的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浑然不觉自己被龙王殿下视为了眼中钉,挺高兴地把野­鸡­收了,又道了谢,罢了,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小豆丁,好奇地问怀英,“这小娃娃是你们家亲戚么?长得真好看。”

“是我家表弟。”怀英面不改­色­地撒谎,又轻轻拉了拉龙锡泞的手,弯着眼睛道:“五郎快叫子安哥哥。”

龙锡泞毫不客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又冷冷看了萧子安一眼,没作声,态度也很冷淡。萧子安倒也不气,笑眯眯地朝他打了声招呼,又朝怀英挥挥手道别。

等萧子安一走,龙锡泞立刻就发作了,他一发怒,嗓门顿时高了八度,稚­嫩­的小嗓音可爱极了,“萧怀英,你是吃了豹子胆了!敢把本王到了嘴边的­鸡­送走,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一会儿本王吃不饱,就拿你来填肚子……”

怀英一脸高深的笑,“你急什么,这不是还剩不少么?我不是早跟你说了,野­鸡­­肉­粗,不好吃,也就尝尝鲜,咱们明儿换别的。”

“狗屁!”龙锡泞哼道:“那是本王抓的­鸡­,没有本王的允许谁让你随便送人了。再说了,谁说野­鸡­­肉­质粗老不好吃,本王牙口好,一顿能吃十只,就这剩下的几只歪瓜裂枣,还不够本王塞牙缝的。讨厌的萧怀英,下次你再这样自作主张,我就对你不客气!”

别看他小脸鼓鼓的,其实已经消气了,怀英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她还是作出一副特别虚心的姿态,软着嗓子,轻声细语地应道:“知道了,以后一定先跟你说。”

“没有以后!”龙锡泞一脸正­色­地道:“我的东西不准送人。”

这个小气鬼!还是龙王呢,难怪总跟人抢地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两千六百岁的。

中午的饭有些晚,难得龙锡泞居然没喊饿,老老实实地坐在灶下烧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锅里,待怀英说能吃了,他立刻就丢掉烧火棍冲了上来。怀英炖了两只野­鸡­并一锅小蘑菇,龙锡泞一人吃了大半,怀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怪不怪。

就是中午给萧爹和萧子澹送饭的时候又遇到了难题,萧爹倒是不怎么注意这些,有什么吃什么,萧子澹却是个心细如法的人,一打开饭盒就发现不对劲了,疑惑地看了怀英一眼,问:“这是……野­鸡­­肉­?”

怀英故作自然地点头,“早上去给五郎买衣服,在河边捡到的。”

“又捡到的……”萧子澹皱着眉头看她,眼神很复杂。他虽然才十六岁,但看起来比寻常少年要成熟些,清瘦的脸上有年轻人特有的轮廓,眉目很凌厉,所以族学里的少年郎们都有些怕他。

但怀英却不怕他,无论萧子澹在外头是一副怎样的姿态,回了家,却是个温柔又细心的好兄长。

果然,萧子澹虽觉一样,却没有多问,只深深地看了怀英两眼,又道:“宋婆该回来了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怀英心里陡然一惊,这要是宋婆回来了,龙锡泞的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大家,又是周一了,哎,每到周一就很没有­精­神

☆、第七章

怀英送晚饭回家,推门进院,瞧见龙锡泞搬了把小凳子坐在葡萄藤下打盹儿。这葡萄种了好些年了,葡萄结得不多,枝叶却生得好,把葡萄架爬得满满的,绿荫荫地遮蔽了大半个院子。

龙锡泞似乎有些热,衣服都掀开了,露出圆润白­嫩­的小肚皮,怪可爱的。

听到她进来的声音,龙锡泞的眼皮子动了动,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小声嘟囔道:“狡猾的女人。”

“我怎么得罪你了?”怀英摸了摸鼻子,有些郁闷地问:“中午的饭不好吃么?你不是吃得挺香的。”平心而论,龙锡泞吃饭的样子并不难看,如果不计较他的饭量的话,甚至还可以说得上优雅,说道理,人家到底是龙王殿下,可不是她们这种小老百姓。

龙王殿下没搭理她,举起圆乎乎的手指了指了葡萄架下的两只芦花­鸡­,道:“刚刚有人送过来的。”

怀英立刻就明白了,眉开眼笑地在龙锡泞身边坐下,得意道:“早就跟你说了别小气,你还不听。这下明白了吧!那野­鸡­偶尔吃一顿就是了,虽说也鲜美,可­肉­质太老,口感不好。还是芦花­鸡­好吃,晚上咱们杀一只,加点花生、辣子,大火爆炒,别提多香了。”

“两只。”龙锡泞舔了舔嘴­唇­,道:“一只­鸡­才多大,不够塞牙缝。”

怀英无奈点头,“好吧,晚饭你烧火。”

龙锡泞没作声,也没反对。

一代龙王殿下为了点儿吃的,居然被沦为烧火工,这事儿要是说出去,还真是挺丢人的。这世道还真是不容易!

下午的时候,怀英跟龙锡泞说了宋婆要回来的事,龙锡泞不大明白她的意思,皱着眉头道:“她回来关我什么事?”

老实说,龙锡泞虽然顶着一张三岁小孩儿的脸,但也许是因为他到底活了两千六百多年,所以比同样三岁的小孩儿要显得成熟些,说话虽然也幼稚,但还不至于毫无逻辑。也正因为如此,怀英才会用这种商议­性­的口气跟他说话。

“宋婆是我家请来帮忙做饭的厨娘。”怀英小声提醒他,龙锡泞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看,过了好几秒,他才斩钉截铁地道:“你去把她辞掉。”

怀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茓­,她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龙锡泞的情商,这熊孩子在某些方面完全没有办法沟通。如果是个真熊孩子,大不了按在膝盖上打一顿ρi股,可龙王殿下——谁敢打他?拍龙屁还差不多!

怀英叹了口气,回屋去想办法去了,龙锡泞歪着脑袋冲着她的房门看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出了门。

整整一个下午,龙锡泞都没有回来。怀英有些不安,她甚至担心龙锡泞是不是遇到了仇家,比如那只英俊的翻江龙,那个小鬼的法力明显还没有恢复,真要遇到仇家,他还不够喝一壶的。

怀英惴惴不安地在家里头守着,一听到外头有风吹草动就赶紧开门去看,可总不见龙锡泞的人影,直到晚上萧爹和萧子澹回来,龙锡泞依旧没回家。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萧爹一听说龙锡泞整整一个下午没回来,立刻就急了,扯着嗓门朝怀英大吼道:“出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去跟我们说一声,五郎才多大,万一在外头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他既然留在了我们家,那就是咱们家的人,怀英你怎么能这么粗心……”

怀英来这里半年多,还是头一回被萧爹这么劈头盖脸的骂,难免有些委屈。好在她并不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便是受了委屈也不至于当场哭出来,只低着头小声道:“是我不对,我该好好看着他的。”

萧子澹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替怀英说话,“阿爹,怀英自己才多大呢,成天忙着家里的事,哪有那么多工夫看着五郎。您先别骂她,眼看着天都黑了,我们赶紧出去找找。”

萧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重了,只是拉不下脸向女儿道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又朝萧子澹道:“我们出去找,怀英在家里头守着。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头不安全。”说罢,便率先出了门。

他和萧子澹将将走到院子里,院门就被推开了,龙锡泞迈着小短腿慢悠悠地进了院子,他脸­色­不大好,小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很困乏的样子。萧爹顿时松了一口气,萧子澹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脸沉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冷淡,道:“下回别一个人出门,要不怀英又得挨骂。”

萧爹的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龙锡泞也微微有些诧异,悄悄朝怀英看了几眼,见她果然脸­色­不大好看,顿时就老实了。

因为龙锡泞失踪的事弄得怀英一直心神不宁,晚饭也没来得及做,最后只随便炒了几样小菜。怀英原本以为龙锡泞要抱怨的,结果他居然什么也没说,当然,这顿饭他吃得也不多。

晚饭后,萧子澹又问起宋婆来,怀英摇头道:“还没回来呢。”

萧子澹皱起眉头,有些意外地道:“她走的时候说了今儿回来的,怕是家里头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再等等吧,这两天辛苦你了。”

怀英强颜欢笑道:“不过是做两顿饭,有什么辛苦的。阿爹和大哥读书才累呢。”

萧子澹似乎察觉到她有些异样,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怀英你这两天总是怪怪的,是不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跟五郎有关吗?”

怀英顿时吓了一跳。她早就知道萧子澹特别聪明敏感,所以在他面前也格外注意,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不对劲。可是,龙锡泞的事,能告诉他吗?依着萧子澹的­性­子,怀英怀疑,他一定会把龙锡泞赶出去的,他才不管那是不是什么龙王殿下呢。

“大哥你想多了。”怀英坚决地否认道:“只是五郎有些淘气,我又没带过孩子,所以有点不习惯。”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明天我一定好好教训他,看他下回还敢乱跑!”

萧子澹见她不愿意多说,便没再追问,只是又替萧爹解释了一番,道:“下午阿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阿爹那脾气你也是晓得的,最是冲动火爆,着急起来谁的面子也不给,见了人就骂。事后他可后悔了,偏又不好意思跟你说。”

怀英一脸豁达地挥手,“我怎么会跟阿爹生气。”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龙锡泞身上,赶明儿宋婆一回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龙锡泞是个饭桶的事儿给瞒下来。正常人谁能吃那么多!光是饭量,萧子澹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晚上怀英继续纠结得睡不着觉,倒是龙锡泞困得很,刚躺下就开始打呼噜,声音并不大,细细弱弱的,听起来似乎特别累。

怀英在床上像煎饼似的翻来翻去,终于把龙锡泞给吵醒了,他有些不高兴,揉着眼睛生气地朝她道:“萧怀英,大晚上你不睡­干­嘛呢?吵死了!再吵再吵,我一生气,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怀英没好气地瞪他,“没良心的小鬼,我都是为了谁睡不着?还不是因为你!等明天宋婆回来,你就给我收敛点,别让她看出来。唔,每顿只能吃两碗饭,多了不给,知道了吗!”

龙锡泞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道:“什么宋婆,她不会来了。我下午在巷子口把她堵了,给了她一点银子,把她打发走了。”

“什么?”怀英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又一把将龙锡泞提了起来,压低了嗓门狠狠地问:“你给我老实交待,到底­干­什么了?你给她银子?你哪里来的银子?就你这小不点,宋婆怎么会信你的话?”

龙锡泞没好气地把怀英的手拍开,怒道:“好好说话不行吗,动手动脚做什么?愚蠢的女人,你还摸。你忘了本王是谁了,不过是些银两,本王多得是。至于她信不信我,本王又不傻,自然变了个样子跟她说话。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丝法力,结果又给浪费了,可累死老子了……”

“我知道你有钱,可那也不在身边啊。”他来的时候可连件遮体的衣裳也没带,怀英不信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能跑到东海龙宫里去拿钱。真能回去,他就不会待在萧家成天给怀英过不去了。

龙锡泞假装没听见,歪在怀英腿上要睡觉。

“你不会是偷的吧?”怀英忽然开口问,龙锡泞的手指头抖了一抖,怀英立刻就明白了,气得哇哇大叫,“龙锡泞你真够无耻的!什么狗屁龙王殿下,龙王能去偷人家东西?你偷了人家的钱,万一那是人家救命的银子呢……”

“我这不是……看着人下的手么。”龙锡泞小声嘟囔道:“那些人穿得光鲜,还乘着漂亮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在乎这点银子。再说了,我拿的也不多,而且又变了身,下回他们见了我也认不出来。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又打了个哈欠,软软地倒在了怀英腿上。

这个小鬼居然还会变身?他变成谁了?是萧爹还是萧子澹呢?一想到这个屁大点的小鬼还会学着萧爹和萧子澹说话,怀英就觉得挺怪异的。尤其是萧子澹,他在外头可严肃了,总是端着一副读书人的架子,看起来特别清高,气质跟龙锡泞截然相反。

怀英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因为龙锡泞偷钱的事儿,怀英一直有些担心,生怕哪天被人找上了门。同时她又暗暗猜测,昨儿中招的人到底是谁,右亭镇上,能有几户人家有那样的排场。

她还没想明白,人家居然就找上门来了。萧家大老爷回乡祭祖,大房浩浩荡荡地领着几个孩子回了老宅,第二日大早,萧家大少爷萧子桐就到家里头来了。

萧子桐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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