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薄如蝉翼的窗户阻挡不了夜晚的电闪雷鸣,万马奔腾的声音吵得芝茹夜不能寐。博文婚后是回嘉渝镇,还是直接来江城?刻意避开外界的消息,现在倒又开始担心起他了。瞧着新燕蜷缩在被子里蒙着脑袋,她起身燃了蜡烛,随手翻开书册,认真批阅起来。
雷鸣停歇后,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她微微一惊,端了烛台,凑近聆听,小声问了句,“谁?”,得到的回应依然是“咚咚”的响音。
开门的片刻,凉风吹了进来,橘红色的灯光跳了两跳,终抵不过清冷,熄灭了。
他靠在门墙上,单手Сhā在口袋里,密密麻麻的细雨斜落在他的身上,没了知觉,他痴傻般望着泥泞的院落,冰凉的手指,不偏不正,从她温润的脸颊滑过,他愣了愣,深黑的眸子转向她,怔怔的,难以置信。
午夜时分的医院虽亮有明灯,却是一片寂静,能听得到喉咙滑动的哽咽声,“晚茹”两个字似被黑夜冻结成冰,他只能紧锁眉宇,苦楚地看着她。
没有伞,他的衣襟嘀嗒地渗着雨水,每一滴都落在她平静的心湖,一轮轮圆晕扩散开去,成了接连不断的涟漪。
不知道他寻了自己多久,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可他还是来了。
她忙拿了伞,牵着他的手出了后院。
那伞出奇的低,横七竖八的支架不时敲打着他的脑袋,打醒了他,打晕了他。他夺过伞,单手硬生生把她拥在怀里,沉默良久,柔声唤了句,“晚茹,我好想你”
“你浑身都湿透了,现在有值夜的医生…”
还想说些什么,被他的嘴堵了上,第一次她没有反抗挣扎,抓住了他湿漉漉的衣角,踮起了脚尖。
口袋里的钱只够挂号,那是她这些日子挣得的微薄工资。
好在,值班的是周医生,只是见陌生的男人紧牵着她的手,心里猛然一惊,再定睛一看,分明是前两日来医院视察工作的上级领导,但可以肯定,断然不是林博文司令。他顿时茫然,辨不清是非。
检查完毕,并无大恙,她松了口气,他这身浸湿的衣服透着凉气,经风一吹定会受些风寒,不由蹙了蹙眉头,向医生请求道,可不可以行个方便安排个病房?周医生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唤来护士,吩咐着带病人去B楼。
他一直沉默地望着她,她朴素的简单,随意绾了发髻,风衣里套了件粉色的护士工作服,她从张家离开时,除了套在外面的风衣和那件青色的长裙,空无一物,见她挂号后瞬间忧虑的表情,他说不出是何种滋味,虽来过一次,竟然忽略了她一无所有。
B楼是单人病房区。
换上病服,护士送来了热水和毛巾又顺便拿走了衣衫,说要帮忙晾干,她道了谢,转身倒了热水,准备热毛巾,却被人从身后拥了住,那手又像是碰触了极其恐怖的东西瞬间松了开。它又在踢人了。她抚了抚腹部,对它小声安慰了两句。
回身时她浅浅一笑,递过毛巾,“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生活的很好”
刚才他并不是诚心的,是不是让她误会了什么,“晚茹,我…”
“晋良,谢谢你来看我,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想我这辈子都无以为报。这些日子,我想得很清楚,我妈说得对,我们是普通的百姓,经受不起官场的风云变幻。博文他其实早明白会有今天,所以才想方设法送我去东瀛,他也是为我好,怕我伤心,我不怪他。若是你见到他,若是他问起我,你可以告诉他,我一个人生活的很知足。若是他想找我,当然,只是假设,请你转达他,我不想见他。”她低头笑了笑,抚着小腹,“现在,我现在只想守着它,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
她的这番话又像是另一种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