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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明朝生活面面观 > 070 姐妹八卦

070 姐妹八卦

小绿既然有些日子没来。周家挂念不已,所以才遣了陈嫂去看她。午后,陈嫂来回话,笑对夫人道:“小姐还没出嫁,便是个小绿,夫人便这般想得紧,将来……”

周夫人笑话她贫嘴,便催她将这一趟情形快快说来,到底如何了?

陈嫂略略说几句,皱着眉回了夫人:“郭医士过了中秋后,九月初,可能要上京去太医院习医了。”

周夫人听了,深知她是为自己的病情所想才犯愁,反过来则宽慰道:“无,彼时咱们也得归家了。他能去太医院再学习,定是好事,学成便是太医了。如此,咱们届时该送份贺礼才是。何来苦着脸?莫非小绿那边出事了?”

陈嫂见周夫人一脸紧张,忙道:“不是,不是。只是今次我仔细看小绿,她与郭三郎如今就一间屋子。原来夫人送她的那套嫁妆也放不下。只是郑大嫂说及的李二娘,却并不是她那个亲二嫂,是个堂的,只是一直没与他们家分家,所以吃用都一块。小绿的物事果然是被她霸了大半去。小绿那个直肠子,索­性­将嫁妆便一房送了一些,其他的都送了郭三郎最小的妹妹,房里就简单几样,我看着是心酸。夫人让大福去找房子,可是找的要么不合意,要么也太小了。宋二嫂子那旁边倒是有几间,可是我又嫌宋二嫂子那人不地道,要与她为邻,也不甚方便。”

周夫人一听,是这个缘故,便道:“便是咱们找不到合适的,到时给她钱便是了,让她自己买去。”

陈嫂却道:“夫人,给了她钱,她只怕也难能攒下来。我已经让阿素她爹快点儿找了。”

文箐进门来,问道:“陈妈,见着小绿了,可好?”

陈嫂为难地看一眼夫人,嘴里道:“好着呢。这不托我带话问候小姐少爷的。”

“刚才我听你说什么找不找的?”

“便是小绿的事,夫人说上次她为老爷的丧事忙前忙后,影响她新婚了,怕郭家为难她,有心想给她买间房子。”陈嫂见周夫人并不反对小姐问话。便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母亲,咱们现在住的这房子过几天便是三个月了。不如买下来,送于小绿,我们还能住在这,也不用再交房钱了。只是不知这房子是不是真要卖 五六千贯?”文箐一想到交房钱要受那刘老婆子的讹诈,就想着­干­脆断了她财路。反正这房子原房主着急要卖 。

周夫人闻言,真是觉得自己就骑驴找驴,浑然没想到这个。还是女儿小,不管合理不合理,便是见得什么便能想到什么。

陈嫂是眼前一亮,高兴地道:“小姐果真是比我们会想。夫人,我看这也可行。只是这几日那刘氏夫­妇­实在可恨,要从她手里买这房子,便是五千贯,我也是嫌贵的,要同她谈价,只怕她又会为难我们。”

周夫人却道:“听她这番来,只怕是房主催得紧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得罪咱们,想来是她能赚的最后一笔买卖 ,于是便急切了。三番两次来找咱们的麻烦。实在不行,拖她一下,最后急的便不是咱们,该是她了。”

文箐觉得周夫人这法子,也是耍流氓手段了。你无赖,我便也无赖起来,看谁耗得过谁。心里暗笑,不再搭话,径直回房,拿了《种树书》在一边翻起来。

稍晚,文箐见阿素坐在窗前闷声想事儿,便挨了过去,胳膊肘子碰碰她,道:“姐姐今日可从陈妈嘴里探出些子事来了?”

阿素见她一脸好奇,心想这又有得磨了,瞒也瞒不过她,便只得老实交待:“小姐不是让我去问嘛,我可是挨了些骂才问出来的。小绿罚了半天的跪,打了两下,道是生病了,却是她装的。虽然着了点寒,也不重,觉得委屈,也耍了些心眼,­干­脆便药也吃得少些一直耗着,让病情显得重一些,非要让郭家老两口心生些愧疚才是。”

文箐挤眉弄眼地道:“她也真会折磨自己,耍这些小心思做甚?要会耍心眼的,便是得整了她二嫂。给打趴下去了,怕了她了,便再不敢闹她了。”

“可不是。她本来就是个不会装心事的人,哪里会耍心思?她要这一装病,我和阿妈还说,可不是好事。装得不好,让他大哥宋医士看出来了,闹到舅姑那儿可没好果子吃。便是不说出来,哪里有舅姑喜欢身子骨弱的儿媳?我娘也劝她,这两日快点‘好’起来才是。”阿素附合道。

有心打发了小姐,却见小姐仍然盯着自己不放松,便只好将事情全盘托出来:“再说,她那二嫂还不是个亲的,是郭三郎伯父家的,也难怪她去砧了字,最让人恼的是她砧的是‘郭’字,可她那些妯娌哪里识字,便以为是她砧的三郎的名字。她舅姑罚了她后,又看了碗底的字,有心要为她说话,只慑于长兄在上,哪里敢多话。还怕长兄误认为是自己的意思,想摆脱还来不及。有了这个缘故。虽然怨怪李二嫂如此算计自家新儿媳的嫁妆,但也只好罚自家的媳­妇­错处。”

文箐讶异地道:“难怪了,那郭三郎家的伯父与他父亲没分家?那这一大家子岂不挤做一堆?再说那个身为长兄的郭大伯父,难不成也是个不讲理的不成?”

阿素点点头道:“郭家的老太公还在世呢,哪里能分家?虽然平素已经大多不在一块吃了,可是毕竟没有正式分家,在律法上还是一个户籍。”

文箐道:“这么说来,小绿只怕难熬了。便是与郭三郎之间能看上眼,只怕也奈何不了这家事俗务上的纷繁,把这感情活活地……”

她也说不下去,越想越为小绿担心。又问及那个郭大伯一家人。阿素先是不吭声,后来终于道:“我阿姆说并不是十来口人,而是近二十口人,住的还没咱这两进院子大。小绿那大伯父,却只得一个儿子,这一房儿媳为自家添了丁,虽不喜其爱贪便宜,可是看在孙子面上,总也不好多教训。再说,小绿与嫂子较劲,无论何缘故,外人都会道小绿新­妇­,不识规矩。”

文箐嘴张得大大的,半天后才闭上。这郭老太公也是,为啥不早点分了家?小绿这倒霉蛋,嫁的那可就是一个大家庭了,还是一个连用碗都要算计的大家庭。她也是个糊涂蛋,想拉拢自家小姑子,同堂妯娌斗,背着舅姑,搞不好,就翻了船,露了底。真是个不会搞内斗的人。

唉,耍心思是一项很累人的活计啊。自己成天要装,累得要死,快分裂了。

文箐不由叹口气,阿素也很多无奈地看着她,问道:“小姐,今日可累了吗?”

文箐又幽幽地吐出口气来,把书往旁边一放,身子便软在椅子里,道:“阿素姐,我今日听来的事,可真不好。”

阿素也叹口气道:“是啊。今日也不知撞的什么邪了,早上还好好的,上午就连着出两件事。”

文箐低垂眼帘道:“邪不邪地放一边不说,就单拿舅姑来说吧。那杨氏不就是不得舅姑喜爱。宁愿把钱财于陌生人,也不愿给自己儿媳,你说这不是害苦了他孙子跟着一起受罪吗?可见,这天下不通理的舅姑多的是。就拿小绿一家来说,舅姑算是好的,虽为了自身好相处,便要罚了小绿,可罚了她,还不是打了自家脸面?只是那一众兄弟,再加上堂兄妹再来家里算计,这是非可真是不少啊。谁知道日后又会如何?”

阿素听得“日后又如何”这句话,毕竟自己已成年,只因为老爷去世,出嫁才能再拖延得两年,以后不能在家做闺女了,却需得到舅姑面前立规矩。想想,要真遇到上面的两种情况,自是会烦恼多多。不禁颇有些物伤其类,同病相怜的滋味,便又叹了口气道:“那又如何?总得要嫁才是,又不能去当了姑子。”

文箐讶异地道:“难不成不嫁还不行吗?我……”

“我若不嫁,便陪了小姐出嫁就是。小姐却是一定要嫁的,要不然,少爷以后如何谈亲论婚?”阿素一听小姐说“不嫁”,忙打断道。

文箐见她说得这般急切,颇有些好笑道:“便是我要嫁,想来那也是十来年以后的事,姐姐的事,却是在眼前,拖不得。该成亲的,便是要成亲的,总不能耗了你的……”文箐差点儿说出“青春”二字来,到了嘴边又吞下去,继续道,“便是母亲也断不会因我的事,而把你耗老在家的理,陈妈也是想你有个好归宿的。你这些想法,万万不可有,这些话便是哄哄我还行,可是那两位你哪里能这般说?莫不是要拿我作伐不是?”

她一说完,便起身,迅速地去挠阿素的痒。

阿素被她说及心底之事,正想得入神,没个防备,被她挠了个正着。虽然阿素身长手长,力气也大,可是一下子痒痒­肉­爆发,便浑身都酥了一般,手也无力抵挡,嘴里却不求饶,只道:“哈哈……你……你怎能这般偷袭?原来……便是……哈哈……”最后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笑着。

文箐也笑得“咯咯”不停,终于还是被阿素给捉住了手脚,方才停止嬉闹。刚才屋里的悲戚情绪一下子便没了影。

文箐戏弄地飞她一眼,道:“我便是个出其不意使出这一招才能制得了你。话说你如此怕痒,可见是个疼夫君的小娘子。如何说不嫁呢?真正是口是心非得紧啊。”

阿素被她这一顿挠,本来就笑得有些气喘,又再被她打趣,羞红了脸,想着自己说的确实是心里的一半实话,便也辩解道道:“同你说正经事,你却突然来这一招,哪个又能防得着?这怕痒,又同疼人有何关系?小姐又打哪里听来的这些浑话来了?”

文箐突然意识到,自己同阿素日夜相处,真个是把她当堂姐一般看待了,便对她没了防范之间,刚才又说了堂姐经常说自己的一句话。挠完人差点儿出一汗,这会儿明白过来时差点儿又出一身冷汗,一下子也没了情绪,但谎话总得编过去才是,又带了八分真意,道:“阿素姐,我自是把你当亲姐姐一般看。我晓得你便是个疼人的人。现在疼我,疼夫人姨娘少爷的,将来必是个疼夫君疼儿子的­妇­人。不信,你且试看来日,定是如我说一般。我便在这里提前祝阿素姐姐:定会得配良缘。”

阿素脸红艳艳的,青春的光彩在脸上完全展现着,作势捏了一下文箐的脸颊道:“这张嘴,我是说不过你的。难不得你还成了神算了?我可不能与你说这些浑话,你也就会欺负我。”

“姐姐倒是害羞了。我现在说的便是正经事,哪里又成了浑话了?你前两天还同我说小绿家的郭三郎如何如何,我见你倒是心生了几分羡慕的。如今便又道我说的不对,那你且说个对的与我听?”文箐继续逗弄阿素,她在心理上有时把阿素当姐姐,有时又当作妹妹一般,总之与阿素相处,是极放松了的一件事。

“我同你说的这些,你可千万别再说了。要不然我娘听到了,便又得拿我问责了。”阿素一想到自己同小姐谈的事,要传到阿姆耳里,自己必又会训上一顿。

“放心,咱姐妹的话题,我也不会那么傻地张大了嘴去问陈妈妈的。”文箐冲好挤挤眼,逗阿素,开她的玩笑便开上了瘾,道:“说真的,如若是挑不中你满意的,我定会让母亲多找找,届时我必会帮你打听清楚:那人可有父母高堂,可是真个好相处?又或兄弟妯娌间是否贪便宜之辈?总得好好选出一人来,方能配得上我这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好——阿——素——姐。”

最后一句又是拖了长腔,说完又意味深长地打量一下阿素。只见她皱了眉头,道:“小姐这份心意,我自然知道。只是天下哪里能找到十全十美的?便是夫人这般好的人物,虽然老爷也是好的,可是终究……”

前传071 周夫人往事(一)

文箐难得听阿素说他人的话。更何况这般评价周夫人了,于是眼也不错地直盯着阿素看。

阿素却也意识到极不妥,这些是非涉及夫人与老爷,自己跟在夫人身边多年,见得她心酸,于是想得多,没想到一不经意,当着小姐的面儿说了这话头出来。自是后悔自己今日话太多了,说得太出格了,口无遮拦。忙停住,慌张地道:“小姐,我这是胡言,千万别多想。我今日里也是话说多了,一时之间居然管不住嘴了。”

说完,也不看文箐,低头便要抽了自己一耳光,待要抽第二耳光时,被文箐捉住。

文箐也急道:“你打自己作甚,你说的又无错处,父母之间的事,我是完全不清楚。虽不能讨论父母好坏。但有些事情总是要我清楚些才是,要不然成日里浑浑噩噩长大,岂不是愧对母亲的养育?你且将他们的事说来与我听听,我便从旁也知个底细,也是好的,不会多走弯路,少些苦头吃。这样至少日后到了苏州,也不至于被周家其他人欺负了去,不是?”

阿素听得小姐这般说,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想了如此之多,又觉有夫人在身边,加上自己父母从旁关照,自是不会让小姐吃了亏去。死活便不肯再说。

只是她不知文箐早就打定主意,什么事都不能靠他人,唯有自己晓得越多,懂得如何行事,才是真个可靠的。

“其实,你不说我也懂。本来是两个人的生活,愣是挤进来一个人,自是不舒服了。”文箐轻飘飘地说出来一句。阿素却呆了,“小姐,你?”

“这也何难的,看一看,想一想,便一目了然了。你也不用如此吃惊。我只是好奇母亲怎么就同爹结上这门亲了?既然一个是商,一个是官,不是都要讲求门户对第的么?”文箐把事情转了一个角度。继续发问。同阿素拧上了,今天就非得让阿素开口说些往事不可。

阿素直摇头。

文箐诈她一句:“你且不与我讲这些,我便将我乱猜的说与陈妈听,道是你讲的。届时,你说,陈妈是信你呢?还是信我?”说完,扭身就要往门外走。

阿素听了,这还了得!自是怕了文箐,忙忙拉了她,道:“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文箐也不说话,只是昂起头来,挑衅地看着她。

阿素将她小手甩开,道:“我且与你说些我晓得的沈家事儿,只是你可别再多问我娘去。要不然,她只怕不就是骂我顿了。”

文箐知这个沈家事儿,自然是周夫人娘家的事,她对此正是一摸黑,自是分外高兴,直点头,道:“咱姐妹说的话,我何尝透露过丁点与母亲及陈妈了?定是不说与其他人听的。”

阿素得了她的保证。便拉了她坐下来道:“我同你说说家里的事罢,至于其他的,夫人与老爷的事,我也不好多嘴。小姐……”

文箐见她一脸恳求相,心想周夫人与周大人的事看来也不能急在一时,便是讲讲周家的一些事也是好的,至少自己多了些了解。于是点头,催了阿素讲下去。

阿素搂她在怀里,望着窗外的叶儿渐黄,想了想,方才道:“你且别催我,待我想想,从何开始说起。嗯,便说咱周家与沈家吧。咱们家虽然不算太富,在苏州不说是个极有名的,可是却也是有名的。咱们周家虽有些钱,可是同夫人娘家沈家比起来,自是比不上的。只是这些年,沈家其他人大都不再经商,只有你三舅却是将家业发展得更大。”

文箐一脸好奇地问道:“便是那个今春下西洋的三舅?既然有钱,为何还要到处筹钱?”

阿素觉得小姐说的话太孩子气了,便笑道:“小姐,你想那船比这间院子同屋子还大,要装多少东西啊?自是好多人将货物凑一起,结伙一起去贩卖 了。沈家再有钱,自是自家经营货物有限。三舅爷将大多房子都典押了出去,又将田地委于好些商家,才能凑出大半船的货物。”

文箐也觉得自己刚才问得急了,没想这个问题。确实。海船同长江的船大小级别自是不一样的。也觉得自己真是傻了,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别管我,你尽管说下去。”

“论辈份说来,是你曾外祖父,还是高祖父来着,这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了,据说当时行商很有一套,眼光极准。”阿素想了好久,也没记起来这个具体辈份。

文箐突然想起元末明初的那个沈万三来,该不会……便问了阿素。

阿素却笑道:“你怎的还知道这个人?自然不是了。夫人家同他家自是出了五服出外了。我记得夫人以前提及家事时,与我说说过,曾外祖父在洪武时期在户部任过职,对一些律法很是清楚。”

文箐听到这里,想到祖父是个有才­干­的学士,能去参与编撰永乐大典,没想到曾外祖父还居然是朱元璋手下的“财政部”任过职。忍不住问道:“那曾外祖父是何官职?”

“这个我倒不知道了,反正官也不大,品位肯定没有咱们老爷高。只是因为后来洪武皇帝下旨:户籍为江浙苏的官员,一概不能担当户部职位,便是连小吏都不成。”

文箐没想到还有这个地域歧视,而且是从皇帝的圣旨里颁布的,便十分惊讶地问道:“这个可是有何缘故不成?”

“我也问过夫人,想来是因为浙东地区在元末是辖于张士诚吧。总之。到现在,依然不能任职于户部。小姐,还有别的问吗?”阿素发觉话题被拐跑了,心想小姐再问其他的,自是不会再记得提夫人的事了。便哄着她往这方面提问。

文箐猴­精­地道:“刚才是我打断了你说的,你继续说沈家的事。”

阿素苦笑一下,自己的算盘落空了,只得继续道:“便是因为在户部任职,听说曾外祖父喜欢看每年各地方呈到户部的银钱帐簿,后来又翻到前元朝的帐,又了解了一此宋的银钱与交子的事。便发现了一个问题。小姐。你猜猜?”

文箐哪里猜得到,自然是催着她讲下去。

阿素狡黠地一笑完后,道:“原来曾外祖父发现这个定钞也必然同宋的交子,元的钞子一样,会越来越不值钱。”说完,挑眉看着文箐,道,“你说这个曾外曾祖父厉害不?”

文箐一想,原来古代早就有货币贬值概念了,而且人家有过研究啊,这曾外祖父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想了一会儿,摸不出头绪,自是口里称道:“真正是厉害!难不成那时宝钞很值钱?”

阿素也跟着点头,得意洋洋地道:“正是。听夫人讲道,最初宝钞还是一贯钞换一两银子呢,后来曾外祖父在职时,已是三贯或五贯钞换一两银子了,彼时尚未发布禁银令,于是便将每年的俸禄全部转成银子或铜钱了。”

文箐见阿素那表情简直象是自己赚得个钵满盆满一样高兴,言语里更多的是佩服。想想这位曾外祖父作为一个古代人,能有这样的超前意识真是不一般。这么一算,那些不懂经营的,若是只知道存宝钞,只怕存上千贯,到现在也值不了五十两银子。可见曾外祖父的银子要是积累到现在,自是相当于赚了二十倍。

“那家里总得要吃喝啊,这些花费也不少啊。如此一来,俸禄也剩不了多少啊?”文箐有些疑惑地问道。

“小姐自是不懂田地的事,也不懂官员可是免赋税的?听我爹提及过,开国之后,洪武帝便大力奖励开垦荒地,苏州自是无闲地,但是曾外祖父雇了人在荒地处,也是不用交赋税的,垦了几十亩,彼时地也极便宜,后来陆续又买了些。便是这样。这地里出产的自是够一家人生活了。”阿素想想夫人与自己爹提及的一些事,补充道:“听说,那时开荒还管给牛,给种田家具,三五年都不用交税的。”

“如此说来,这要是职薪一个月四五十贯,一年下来倒也有几百贯了,要是全换成银子,也得几百两了。这要是十年二十年……”文箐一算,还真不一笔小数目,那个时候的钱,想来是极值钱的了。

阿素暗赞小姐反应快,点头称赞她完后,接着说道:“便是。后来曾外祖父便从户部离职,又转到工部,后来便索­性­致仕,回家买了些铺子。再后来,便是到了永乐初年,听得两京的黄金价格相差五倍,便又买了些黄金,倒腾了一圈,自是赚了好多钱。也就是这时,同周家的祖上认识了,便将夫人与老爷定了亲。”

文箐想这曾外祖父的投资意识真是强烈啊,而且触角特敏感啊。只是不知又如何­阴­差阳错地同周家结亲,看周夫人这般光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阿素见小姐只盯着自己,也不说话,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听我阿妈说起,那时沈家同周家做了一笔黄金买卖 ,让周家也赚了一份子。不过周家发家却不是这笔钱,而是因为小姐的祖母的缘故。”

文箐好奇地道:“祖母家莫非是个极富的?”

阿素为难地道:“小姐,其实这些事本不该由我讲的。总之,日后回苏州了,到时让我娘讲与你听便是了,我所知也不多。不过,你外祖母却是早逝的,所以待曾外祖父一过世,且那时你外祖父也续了弦,夫人便是早早地由你祖母接过来抚养,同老爷自是青梅竹马一对。。不过还有些事,我也说不明白,只说初始说亲的并不是老爷,我后来揣摩着,想来是早逝的大老爷,只是那时还未正式下聘,夫人很是老太爷与太夫人的喜爱,便想留在家中,故而……”

后面的事,文箐已明白,周夫人便同周大人成了亲,难怪她比周大人大了两三岁呢。

后面的事,阿素不愿再讲。而文箐此时却又琢磨开了:周夫人如此出­色­,又得老太爷与老夫人看重,不知姨娘又是如何来到周家的?这个,似乎家中人都不提及。且待日后,再摸清此事。

从这次私聊中,文箐感觉到在古代也体现了一个商机无限,至少关于沈氏曾外祖父的这一堂课,确实想到了一些东西。

文箐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咱们坐在这里说了半下午的话了,也不知小绿的房子到底能不能买成?”

阿素也明白过来,今日下午只讲的小绿的事,自是未说过周夫人何事。没想到小姐人小,连这些都想好了理由,便道:“你先前不是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的么?”

文箐打着哈哈,阿素起身赶紧去张罗晚饭。姐妹的私房话便暂靠一段落。

前传072 心想事成

俗话说,“时来运转”,或者说“否极泰来”。

次日,陈嫂出门买菜,阿素刚关好门,便听有个敲门,阿素还以为是自家母亲折返,一边开门,一边道:“可是钱袋没拿?”

抬眼一瞧:却见一个十多二十岁身穿粗布衫子的小郎,其身后跟了一个同自家爹差不多高的汉子,长相有几分斯文,穿了一件细布圆领衫。那人见是一妙龄少女开的门,也愣了下,行了个礼,问道:“小娘子可是刘氏家的?”

原来是个走错门的。阿素匆匆回了个礼,便道:“不是。此乃周家。”碍于家中无男人,自己这样于礼不合,便急着要关门。

那小伙计模样的人忙欠身道歉,说是可能走错了,回头对自家主子道:“五爷,莫非不是这条巷?”

阿素刚要Сhā上门栓的时候,听得那个叫“五爷”的说了一句:“没错,便是这条巷这个院啊。既不是看房人刘氏,莫不是这房已经替伯父作主卖 于人家了?你且问清楚了,莫要走回头路。”

阿素听得“看房人刘氏”,便心里打了突,也不顾及别的了,忙又开了门缝,道:“你是找看房人——刘氏那一对老夫­妇­的?”

那五爷忙道:“正是。小娘子识得?那刘氏可是住在左近?我是这房主的亲戚。”

阿素一听,正主来了,眼神不由一亮,便问道:“真是房主家来的?是要来卖 房吗?”

“这房是我家堂伯父的。此番便由我来卖 了这房子,只是没料到这房子近日已经交易了。”那人告了个罪,便转身要离去。

“且慢。这房子尚未卖 出,我家也是赁了这房子罢了。”阿素一想到昨晚阿姆还说小姐想的法子买了这房子送于小绿,这不就有正主送上门来。难怪早晨喜鹊登枝了。

“可是这刘氏却一直说未曾赁过。莫非是骗我家不成?真正可恨,误了好些事。”五爷跺了一下脚,阿素见他穿的是双旧鞋。

陈管事从外边回来,见两男子立在自家门前,凑到近前,发现阿素开了门与外男说话呢,这还了得?!忙紧走几步,过来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扭头又对阿素皱了一下眉头,“在这门边,不是待客之处。家中又皆是女眷,你这般……”

阿素见父亲误会,忙开了门道:“爹,你可回来了。这位便是远道来的房主家的亲戚,刚巧找来,才说得一两句话。只是家中全是女子,不便让他们进来。”

这话也算是交待了为何立在门口,且又算是对五爷说清了没有马上领进厅堂的缘故。这让五爷对阿素不妨又多看几眼,觉这少女真是越看越入眼,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说话亦不卑不亢,进退有礼,心里顿生好感。

祈五爷也忙在一边给陈管事行礼,道个歉,解释说自己刚敲得了门,实在是得罪了。旁边的小厮也忙着介绍自家主子。

这叫五爷的男子,姓祈,行五,乃是房主家的堂侄儿,从山西来投靠在湖广的堂叔。房主便想起当年在归州任上买了这宅子,当时没能处置了,如今空了这么些年,也不会再到归州来住,便说让人卖 了将这笔钱借于他周转。

祈五郎原是要急着筹一笔钱跟人去北地贩买毛皮,结果一时等得久了,去北地的季节都过了。好不懊恼。近日,又有朋友道是去蜀地糖霜可以拿到货,价钱高,转手便能赚得一倍还多,于是再也等不及了,想着顺道,索­性­到归州这边直接来取钱了。没想到刘老汉在信中说一直没找到买家也没有赁出去,自己一来,却发现赁了有住家。才知道看房人一直骗了堂伯。

陈管事听得如此,请了人到厅堂里落坐后,让阿素去找陈嫂,将赁房契约给祈五郎看了。两人都明白这是刘老头私吞了这钱。又把近几日刘老汉在这里闹事讹钱的情形说与他听。

祈五郎只骂这老头太贪,见钱忘义,立即叫伙计去找刘老汉算帐。

陈管事这边劝了两句,留他下来,便聊聊现在毛皮如何个行情?现在哪里好货买,哪个地方买的人多?夸了几句祈五郎年少有为,懂得甚多。最后似是无意中,又问了一下此去去蜀一趟,需得多少本钱?

祈五郎见陈管事也是个能说会道的行家,相谈甚欢,便透露了一下。

陈管事一听有门道,想起小姐的提议,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是三千贯钞在这也只能买几间小瓦房,地方也偏,不如现在这套,刚修葺过,买了也能让小绿夫妻俩生儿育女住一辈子,终能让夫人放心了。便也坦言相告:“五郎,我和你谈得倒是投味,也觉得你眼光倒是好的。我就倚老卖 老说几句心理话,你别计较我这深浅。这房子之所以卖 不出去,据我所知,还是因为不是房主攸关的人在卖 ,所以这卖 高了他自然获利多,卖 出去他也获利,他又何必着急脱手呢?反正贵堂伯家业大,也顾不及这个小地方,不是?”

祈五郎点头称是。

陈管事又接着道:“实不相瞒,这房子,我家倒是有意想买,奈何刘氏夫­妇­实在要价太高,非是诚心交易。如今五郎既然来了,这卖 房一事何必还要看房人来作主?不如请了牙人,叫几个街坊来作中人,谈妥价格,合适的话,今日便能拿了钱钞,也无须再等时日,免得误了生意上的事。”

祈五郎早在街口打听得,这里房子不好出手,正头痛得很。如今一进院子,听得现在住家有意要买,自是乐意之极。

陈管事便让陈素去回了夫人,商量一下可能的价格。又找了人去请了小绿夫­妇­来,由陈嫂找郑大嫂了解一下这房子除了周家,是否也赁过给别人家。自己则陪同祈五郎去找几房邻里来作中人。

一应事情办妥后,方回到厅里,祈五郎已经对陈管事信服有佳了。“果然陈大叔说出了我心里话。适才来看这房子,发现有住家还以为刚卖 了。他欺我伯父不在此地无法知实情,便信中一直道无人赁也无人买,可知之前根本就是假的。还不知道私下里偷了多少银钱。这回正是抓个正着。”

陈管事让各位邻里坐下,方道:“实不相瞒,我是见这刘氏夫­妇­实在不老实。各位邻里见得昨日他在门前欺负我家小姐年幼,愣是上门来讹钱,最后在众位打抱不平下,方才悻悻地离去。”

陈管事这一帽子送给其他邻里,便自有人将刘氏的一番举动说出祈五郎听,祈五郎听得,便怒道:“这厮如此­奸­滑可恶,我且将他送于官府去治罪不可。再说,也不知这几年,他又赁出去几次,到底私吞了多少钱?!”

这时陈嫂同郑大嫂进来,郑大嫂已知事情原委,在厅门处听得这话,便道:“原来是房主家来人了啊。这下可好了,卖 了这房子,看那刘老汉还如何贪钱?我看啊,他就是寄身于梁上的房虫,这几年来,每年也赁得过两三回,要是都周夫人这般付给他钱,三月便是一千六贯钞,真正是抢钱啊。我与他算了算,怕是几千贯钞的赁钱不为多。”

陈管事忙给祈五郎介绍了下郑大嫂。那祈五郎又向各位邻里了解了下到底这几年赁过了几次,心里也有数了。又听郑大嫂道:“也亏得五郎遇到了周家这般好主顾,要不然,这些钱财哪里会清楚?只是可惜周夫人,没想到做好人反而被刘老婆子如此来敲诈。这等恶人,欺了主人,又欺房客,着实不可饶过。”

没多久,小绿夫妻急匆匆地赶来了,相互介绍了一下,寒暄过后,又有刘老汉两夫­妇­也被祈五郎的伙计拖来了。

这两个老夫­妇­,昨天被文箐与阿素一顿数落,没吃着好果子,回家两人还打了一架,相互扯披。今天听得祈家的伙计道要来周家谈房子的事,自是没脸上门,万分不情愿,而伙计却不管,只死拖活拉地将他拽了过来。

刘老汉此时见到了祈五郎,认定是周家捣的鬼,主家既已托付自己交易,这个祈五郎只怕是冒名来的也不说准。便大声地质问道:“你要是祈大人的侄儿,如何可信?”又有刘老婆子喊出一句:“不会是周家搞的鬼吧?”

文箐正好由阿素陪着从后院过来,在后堂往外看到此场面,同阿素道:“这刁婆子,显然昨天还没吓老实,需得请她吃几­棒­子才是。”

阿素碰了碰她,提醒她外面一堆男人坐着呢,需得小心才是。

陈管事本来就对他二人昨日趁自己不在便闹将上门,差点儿同小姐上演一场全武行,心里对这二人早就厌恶至极。此时见这两人还是死鸭子硬巴,又要泼污水在自家身上,便站起来,喝道:“我周家要搞鬼,只怕你今日不在此处说话,昨日便在衙门里吃棍子了!莫不是非要送去衙门才知什么是理亏?!

正文 前传073买房

祈五郎见自己明明是房主亲戚,况被怀疑至此,真是气得五脏六腑要冒烟,想来是在周家也不好发作,便道:“我有信函与印信为证。你不妨也取出我伯父的信函来,笔迹一对,当下便分晓是与不是。”

说完,取出伯父的信函,逼着刘老汉把信函和房契都取了出来。众人一看,果然名讳,笔迹都一模一样,还有房主所压印章与祈五郎所带一模一样。这下刘氏夫­妇­没话说了,验证了来人情况属实。

陈管事让祈五郎将其伯父写给刘老汉的信取了看个仔细,有否交待多少钱钞可售?信中也未说及具体价格,只道能卖出去凑点儿本钱就成,毕竟归州这地方是不好卖。

其他邻里也感叹,这里搬来的住家少,能买得起二进院子的就更少了,一年也碰不到一个,多为短期的赁屋主顾。刘氏昨天来诈钱,实在是不地道。又听得祈家这些年一直未收到过房钱,一下子就都说上嘴了,把个刘氏夫­妇­说得无地可容。强词夺理,却也奈何不了一众邻里七嘴八舌。

祈五郎于是质问看房人:“这房不是一直未赁过吗?可周大人一家都住了三个月了,便是去年也有人赁过的!”

刘老婆子支支吾吾地,先是道这次周家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也没人过来拿钱,且加之今年之前确实没赁过,所以此前去信便也算属实。至于去年赁的房钱,可是都用来修房子了。

祈五郎很是不满,不耐烦地道:“行了,别的也用不上你了,邻里们都知道去年有赁过三回,还有两回的房客不放心,特意在牙行办过契的。你说去年的房钱修房用了,可是如今当着这众多邻里,却未见你请人来过,莫不是修的你自家的屋子?!显见你是撒谎,欺我伯父不在此地。再说,你这看房的工钱,我伯父早早就付于你了,那些家什原来都是好的,只怕都搬到你家中去了吧?!你要是想吃官司,我就到衙门里去走一趟,或者让我伯父给这边知县大人写封信如何?”

刘老汉早就被吓坏了,不再管他家婆子,急忙递了房契过来,然后说回家去取银子。

祈五郎对着他背影道:“可别又落下几笔房款不知在哪儿啊?丢这一笔少那一笔,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你要是年纪大了,真要脑子不好使,记不清了,我有法子让衙门帮你记个一清二楚。我让伙计雇马车,马上去你家取。这私下里窃主家的钱财,可是重罪。太祖时,贪六十贯钞就斩首呢。你算算,光周夫人这一次付的便是多少人六十贯了?便是要抄你全家都够得上了。”

刘氏夫­妇­这回听得六十贯便要杀头,当时就吓得面如土­色­,急得直磕头,说一定取来钱,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就往外跑。

祈家伙计忙跑着跟上去,在后面追着道:“可别摔坏了,要来讹我祈家的钱,可就难办了。”

祈五郎最后那一句明显是吓唬他了,只是效果很是显著。又有祈家伙计抢白他,众人见得这般,也哄堂大笑。厅里众人于是也谈开了。说五郎果然厉害,能一下子惩了这恶徒。

祈五郎却一拱手道:“我是只身到宝地,多得各位相助。适才听各位说起这人­干­的­阴­损事,实在气愤。人家落难,他不帮忙倒罢了,尽想着­阴­人家钱财。这种人,吞进去,让他吐出来实在不好办。我有心想让他吃点官司,受点罪,可是奈何我这急着出行,倒也无时间来与他周旋。便是今日里这般吓他一吓,,只怕吐出来的也是少的。”

郑大嫂子道:“你今次也是来得及时,巧是遇到了周家。要是周夫人他们都东下了,只怕你也是不知情由,哪里还能让他再吐出来。”

祈五郎对陈管事行一礼道:“正是!多得陈叔相助。否则,还真如大婶所说一般,我也将被他骗了。”

接着,祈五郎又问这房子一般可卖得上价格为几何?

邻里都说法不一,有人说要是按前几个月没修前,估计四千贯也没人看得上;有人说现在这模样,五千贯也差不多。不过这修房的钱,周大人家愿意不愿意,那也得商量啊。

周夫人在后院听得阿素说的这些,让陈嫂扶了出来,站得远了,同大家打了声招呼。众人听得是夫人出来了,忙行了礼。

周夫人对祈五郎道一声“多谢”,并说自己这病实在不好见人,怕过了人,只让他同陈管事好好定契。

到得后院,便叫阿素给几位上点葡萄。这葡萄本是给周夫人吃的,没想到一家子都极喜欢,就到处买。这个还是长川帮的林副帮主来看望时,带的早熟的。这东西倒底不是每家都能买了来吃,虽说在长江一带有种的,可是种得少,也难得。

阿素舍不得给外头人吃,小声埋怨道:“咱们买了他的房子,给他要回了房款,最后还要搭这些葡萄于他,真正是便宜了他。”

文箐在一边正拎了一串,剥了皮喂于文简,便笑道:“阿素姐姐,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小气了?我见那祈五郎长得也不得罪人,观言行也是个知书识礼的,陈叔还夸他了,怎么你倒是反感他了?莫非他在门口有什么品行不端的吗?”

阿素想着自己开门时问的那一句,马上心虚,嘴里不示弱:“小姐,如今你是学得多了,不需要阿素了,一日比一日地打压我。照你这般说来,便也是小姐讨厌我了?”

文箐看着她脸­色­微红,虽然好奇,却也不再耽误她:“快去送了葡萄吧。可别让客人等久了,失了礼,是大事哦。”

阿素想跺脚,却见夫人正从外院过去,自己阿姆正看向这边,也顾不上回嘴了,扭身就跑了。

文简吃得香:“好吃。姐姐也吃几个吧。”

小绿今日回来,尚不知何事,以为就是周家要买房,让自己来帮着照顾客人的。此时她也在剥葡萄皮,正仔细地勾取葡萄籽出来。见文箐与阿素两人一逗一闹的,十分轻松,很是羡慕。小姐同阿素历来感情深,自己也从来不来眼红,只是自己读书识字不如阿素多,自然她俩聊的好些子事,自己也搭不上话。想来还得谢谢夫人的教导,才会算数,要不然连名字也不会写。这样想,自己现在能做的有限,一成亲,诸事烦恼,连来夫人这边想帮个忙,都要请示了舅姑。

文简见小绿低头沉思,便道:“小绿姐,你也吃一个。”

小绿很是感激地道谢,手里的活计不停。文箐悄声道:“小绿姐,你最近有喜事了。”

小绿疑惑地道:“小姐,可是有何事?你不会是在阿素手里没占到便宜,便要捉弄我吧?”

文箐想自己有那么可怕吗?不就是偶尔开一个玩笑罢了。便一本正经地道:“我说的便是正经事,信与不信,你且记着我刚才的话,必然在近几日内应验。要是灵了,你便给我做一道你拿手好菜。”

小绿将信将疑:“小姐想吃小绿做的菜,尽管说便是了。”

文箐翻翻眼,这小绿就是说话也不会拐弯子,太死脑筋了,不如阿素灵活。有点儿闷啊。算了,咱就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

只是她这边还惬意着呢,阿素那边在厅堂里却已是头大如斗了,也不管陈妈责备地眼神,只想要赶快往后院跑,找小姐一起商量个主意。

原来,厅里房子已谈妥,郑大嫂这个“归州通”再一次展现了她“包打听”的神力,同几个邻里向五郎大谈特谈刘氏婆子的事,最后又扯出了前次上街“牵羊婆子”杨氏被翠嫂欺生一事,于是这就牵扯出来阿素文箐帮了杨氏之过程,说得那个“风云变幻”啊。

祈五郎开始听得聚­精­会神,及至说到阿素斗利嘴翠嫂一事时,也不再多说,正好见阿素端了葡萄来,不由再度仔细打量众人夸赞不已的陈家小娘子:只见她虽然衣着孝服,应付众人时挤出一点笑后转头便又回复一脸端严,处事有度,样貌不差,为人仗义,且又能说会道,真是好生利落的一个娘子。取了一颗葡萄,低头慢慢地剥了皮,最后进了嘴时,发现这葡萄真是格外的香,格外的甜。

陈管事只是客气地道,小女虽然好意,乱管闲事,只怕将来有是非。有意又话题扯开,奈何众人对周家小姐与阿素的兴趣很浓,话题是几次又转回来了。

话题是被祈家伙计进来方才结束,他带了三千七百贯钞回来,刘氏家里一时凑不出更多来,以前的都用了。五郎说,能让他吐出这么些就不得了了,就这样吧。

最后一高兴,就说这房子卖与周家了。另外,周家赁的三个月钱就也当房款了,就作价只要再给三千贯钞即可。反正陈管事帮他要了这么多银子回来。

陈管事一听,忙让阿素去和周夫人说。

周夫人见他房钱给的确实便宜,便让陈嫂把李诚最近收的皮毛送给了祈五郎。那厢祈五郎坚持不收,陈管事又道将来要是买皮毛,一定找五郎。最后还是却不过,五郎也爽快一口答应下来,就是入伙一起,也没问题,说陈大叔办事很是爽利好相处,周家上下都是好客之人。

终于写了契纸,邻里都见证了。契纸上就写了小绿的名字。

关于祈五郎说的:太祖时,贪六十贯钞就斩首——实际上如果是官员的话,则剥皮。这时指一般凡人论罪是如此。而刘氏因为主家付钱让他看房,可以类同于雇工贪主家银钱,乃重罪。

另外,71章涉及到明代的钱钞问题,如果有愿意了解的,请留言。俺单独开一章出来,在作品相关里写个知识点。明代的铜钱,宝钞如股票一般,起伏波动,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前传074 教女(二)

(教女(一)在前传069)

阿素那时从厅里出来,结果仍是被陈妈逮住了。陈妈从郑大嫂嘴里得知此事,直骂阿素不听话,不该出风头的又出风头了,转念又想到小姐只怕也在其中起了作用,要是训阿素,只怕便等于是打了小姐脸面。把她叫到一旁,先是责备了几句,怨怪她隐瞒此事,接着又细细询问了一番事情始末,终只是叹了口气,说了阿素几句,自己却私下里又同陈管事说及此事,只道到时去码头打探打探杨氏下落。

次日早上,却有人送来一份礼物,还夹了一封信,原来是祈五郎已坐船走了。信中写的内容便是如何选原始皮毛的,又道祖上有硝制皮毛的方子,也附了一份。说昨日里送的皮毛确有几张属上品,此次是自己占了大便宜,感激不尽云云。

陈管事忙拿了这个给周夫人过目。周夫人道:“这祈五郎倒是个值得交往的。方子咱们就收了吧,让李诚照他教的来收吧。”

陈管事也觉得周夫人作人是真­精­明,既不吃亏,也大方,最后反而落了个大好处。原来自己倒是存了占小便宜的想法,现在一想,真是惭愧啊。夫人送了东西给人,便是让人觉得他欠了周家的情,要是不送,则好象是周家低价买了人家的房子,欠了别人的情。

周夫人看文箐在一边听得很入神,自己却没力气与细细讲,又有心让她多知道一点,毕竟日后这些外事可以由陈管事以后多­操­劳,可是作主意的还得是她啊。于是忙打发了她,让陈管事将这些讲与她听。

陈管事也明白,周夫人这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小姐教会,好掌家。心里隐隐有些痛楚,一个人为要是知道自己大限为期不远,不为自己担心却为女儿细细谋划,夫人的这番心思,何其的重!虽为夫人康健担心,不过也明白,这样虽然对小姐很辛苦,却也只能如此了。便也与说她得明明白白,说及夫人论生意时讲求“与人为便”,就是与己为善。某时退一步,让人得了好处,别人自会记得欠了情,也许哪天自己就需要人帮了。

文箐深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说的吃一时的亏,便是为了后日之福,想来就是为日后多一条人陌多一条路所着想。难怪陈嫂说,家里有周夫人在,自是不会存在缺钱的问题。原来是周夫人敢于作决定,也判断准确,办起事来总让人觉得她早有主意,一切无需担心,让大家觉得跟着她走,有饭吃有衣穿,是周家这条船上的舵手。

正想着呢,小绿夫妻过来了。他们今日一大早去衙门办了红契,还剩了十来贯,同红契一起要交给陈管事。陈管事说,别给我,你们都去找夫人吧。夫人在后院晒太阳呢。

昨日阿素去找他们时,说的得借小绿的名义买房,以便将来周府那帮人找了过来,又把这房子算作公产。小绿夫妻以为是周夫人信得过自己,将这么重要的房契写到自己名下,自然有一种被信任的自豪,满口就答应了。陈管事昨日拿了九十贯钞,。特意交待了房税为九十贯钞,契本为四十文。

小绿留了郭三郎在外面同陈管事聊天,自己则由阿素领进了后院,将钱与契交付于夫人。

结果周夫人却不接,一点一点地吩咐道:“这钱,你拿去,随便给舅姑买点果品,至少来这一趟,不能空手而归,总得给他们点礼。这个房契嘛,以后就你一直存着吧。万一哪天,你们少爷没地去了,你们夫妻俩给他间房就成了。不过现下,我这身子也挪不了,且等等,容我病情好了,你们就可以看看需要添点什么,搬进来吧。这,也算是你们夫妻对老爷一片孝心的回报,也是我和老爷、姨娘和小姐少爷对你新婚的贺礼。”

“夫人!!这个我不能收。家里正要用钱的时候……”小绿一听这样,原来不是借自己的名义,而是实打实地为自己买的房,心里的感动一时便也说不出更多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家里的事,自有陈管事、李态他们两家帮着­操­持,咳……阿兰,你来教教这个没心眼的小新娘,我没力气多说。”周夫人见不得人哭,这一哭,总能想起伤心事。

“好的,夫人您听着,看我没说到的,您再补充。”陈嫂见夫人咳上了,马上紧张起来,侍候好了她,也不推却这个教导工作。直言道,“夫人作主让你和郭三郎成亲,一是你们自己中意,再便是起初也让我打听了一下郭三郎为人不错。要不然光你们有点意思,郭三郎要是人品不行,夫人也不会同意你们的,毕竟养大你同养一个闺女一样,没少花心思。虽然家里现在客居他乡没个好营生,可毕竟是暂时的,再说现在也算过得去,你无需为这个担心。”

小绿擦了下泪,听到此处,点点头道:“夫人待我自是好的,我心里都晓得,只是我历来是个嘴笨的,说不到点上。”

陈嫂继续道“嗯,夫人自是清楚你的秉­性­的,只是虑及你们郭家兄弟多,房子也不宽裕,你且挤几个月,平日里要是受了气,也无事休得与他们计较少了和气失了舅姑的心。如此,郭三郎想来也不会亏待你了。”

周夫人这时,看看在旁边的文箐与阿素,却也没吭声。两人都认真地听着,也不Сhā嘴。

陈嫂那边还在与小绿交待:“这房契的事,你可与三郎他说,也可不与他说,只是眼前最好不要与你舅姑或者其他妯娌说。这契可千万别改名,拿在你手里的,虽然也算一家公中产业,但多少也得看你脸­色­,毕竟明着占媳­妇­的陪嫁,也不会那么好意思,便是你二嫂再厉害,又能如何?总不能把这房子占了去,不是?中是如若一改了名,成了正儿八经地公中产业,自然家中无人再觉你好了。”

小绿将泪眼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眼地盯着陈嫂说着这些,听到这里,已是点头如­鸡­啄米。

陈嫂见她听了进去,便又道:“日后你找借口搬来此处,只需说正好周家在这有房子,你来帮着看房子,还免了房租。我见你那大哥郭医士同大嫂子为人倒是个不错的,你要是搬出来了,可以叫他一家子与你们一起。这样小两口日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待你与郭三郎相处久了,知情识意了,再考虑接舅姑一起来。舅姑相处,多顺毛拍,不要逆着来,有火气不要当面发,更不要口出怨言,只需两个字便能讨好,那便是多说‘是’和‘好’,多说老人家的好话。如此一来,就算有了矛盾,也不怕你家三郎认为全是你的错,便是当着舅姑的面说你一顿,背后总会相帮于你的。这样你既尽了孝道,也讨好了长兄,还拉拢了三郎的心,日子自然比现在强。”

文箐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治家有这么深的学问,拉拢了老公的心,使他认可了自己,然后同时拉拢最有势力的长兄,也是最有钱途的,找了当家长嫂作同盟,待站稳了脚,又去拉拢公婆。真正是厉害!!先后有序,有条不紊。不得不佩服啊。

小绿听了,如茅塞顿开,明白自己得罪妯娌,一时不快便没忍住,才让舅姑罚了自己,差点儿失去这大靠山。又想到一些细节,只觉自己确实没做好,也不再怨恕,便躬身道:“今日听陈嫂与夫人教导,奴婢是想明白了些事。”

周夫人见她似开窍了,便道:“休得再称奴婢,真是死教不改。你可知你又犯了哪些错?你与你二嫂,那是个厉害的,你总得找了法子不是避了她便是制服了她,否则,你要是真怕了她,只怕你……”

小绿这时,忙将自己与二嫂发生冲突的一些小事,说了出来,又道是自己没找到办法时,一定先忍,便是不行,也要学二嫂一样,让她也尝尝厉害。

文箐听得直乐,便笑道:“我知了,小绿姐姐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此其人身’。”

陈嫂笑道:“夫人,我看小绿还没领会,倒是小姐先学得了。小姐,要是个个像你这般,便也无需夫人­操­那多心了。我家阿素要有小姐三分一,便是不错的了。”

阿素闻得,知道阿姆这是敲打自己了。还没说话,便听小姐为自己辩护:“陈嫂,你这也太急了。阿素姐姐这般出­色­,跟了母亲与你身边没少学,难不成是你们教的不好?”

陈嫂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小姐反击了一下,连忙辩解道:“再也没有比夫人教得好的了。”

周夫人这时也乐了,道:“都别贫了。你们小姐历来是个贫嘴的,你还要与她纠缠,岂不是耍嘴皮子耍得个没完了?”

文箐被周夫人说成“贫嘴”,也不恼,只是凑上前去,撒娇道:“母亲叫阿素姐姐同我一起来听小绿姐姐的家事,不就是要给我俩也上一堂课嘛。我知,跟在母亲身边,处处皆学问啊。”

周夫人被文箐这一夸,反而不好意思了,又怀文箐年龄小,有些事听不太懂,便问道:“今日阿绿的事你与阿素都听了,可是都明白了?”

阿素点头道:“明白。对舅姑,‘孝顺’二字,凡事先顺,顺了便也是孝了。”

周夫人见两人都点头,便道:“箐儿,你且将‘事舅姑’一段背于小绿,让她反思哪里有不当之处。她要再说得不好,阿素你来指出于她看明白。这人,不敲打不成器。”

小绿闻言,又低下头去。显然刚才自己说的,未得夫人心思。

文箐便依言背道:“敬事阿翁,形容不睹,不敢随行,不敢对语。如有使令,听其嘱咐。姑坐则立,使令便去。早起开门,莫令惊忤。洒扫庭堂,洗濯巾布。齿药肥皂,温凉得所,退步阶前,待其浣洗。万福一声,即时退步。整办茶盘,安排匙箸。香洁茶汤,小心敬递。饭则软蒸,­肉­则熟煮。自古老人,齿牙疏蛀……莫学他人,跳梁可恶。咆哮尊长,说辛道苦,呼唤不来,饥寒不顾……”

小绿听得,便一条一句对应自己所做。待小姐念完,方道:“我家有长嫂,舅姑面前由她侍奉,我……”

明代买卖 房屋,到衙门过契,也需将房产税啊,千分之三。契本为四十文。

咱们现在也是到处讨论房产税开征的问题。

前传075 教女(三)——对答

小绿听得,便一条一句对应自己所做。待小姐念完,方道:“我家有长嫂,舅姑面前由她侍奉,我若是去了,便会抢了她的活,徒惹她……”

阿素见周夫人脸­色­不太好,便着急,忙打断小绿道:“小绿姐,你细细听小姐所念。孝敬舅姑,非长兄长嫂一人之职,你家长嫂尽的是她的本份,你自己也得找孝顺的路子才是。哪里事事需有人指点着姐姐去办?我听我娘道郭家长嫂有幼儿,上要侍奉尊长,下要抚儿育女,小绿姐才新婚无事一身轻,有些事你多卖 些巧儿……”

陈嫂见自家女儿在夫人面前要长短话,忙扯了一下她。周夫人却只听得直点头,看向小绿。小绿已经明白过来道:“夫人,小绿这回是真懂得了。”

文箐想这小绿真是推一下动一下,头脑一根筋,说话常常不知深浅很是直率,哪里会懂个“巧劲”儿的,以后只怕还真是会让郭三郎头疼。

陈嫂道:“明白就好,不枉夫人和小姐特意这么教你。只是以后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说多想,能不说则不说,会少很多是非。人多的家庭,口舌多。因嘴多耳多心多,你管好了嘴,别人听到耳里的少了,心里也就不多计较于你。”

周夫人心里叹了口气,小绿是从周家里出去的,自己毕竟现在能帮她一次就帮一次,教人还是教到底,便又对文箐道:“《女诫》最后一段,你且再背来。”

文箐心里发苦,这哪里是训小绿,明明是考自己书嘛。心里想着,嘴上却不含糊地背着:“……­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已也;舅姑之爱已,由叔妹之誉已也……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尚于谦顺矣。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

小绿认真听完,知道夫人这是一点一点地教自己,终于点头道:“小绿这次真的懂得了。多谢夫人小姐教导。”

陈嫂怕夫人太过劳心,便道:“好了,好了,小绿,也勿要再哭了。夫人与小姐这番教导,当日日记在心里。可知这房子,你更要感谢小姐才是!要是没小姐,房子还在四处找呢。”

提起房子,小绿忙跪下来给周夫人磕头,又给文箐磕头。文箐急得要扶了她起来,却被陈嫂给按住:“这是她应该的。外面谁人能修得她这福气,能买房送舍于她?小姐且受着。”文箐见周夫人也不制止,心里却不怎么好受地受了小绿这个大礼。

周夫人这时语气方缓和了,道:“平日见你办事利落不拖拉,只是不带动脑子的。日后需记得,凡事三思则动,量前行后。再有那砧碗的事,虽然你砧的是郭家的,可外人哪里知道,便是我听了,也再不帮你的了。天下为人儿媳为弟妹,那般冲动又无心胸的行径,不是周家人所为。你听得今日一次,要真能谨记心头,便也好了。”

“是!小绿一定记下今天夫人小姐和陈妈教的这些。也只有在这里,大家对我比亲人还亲。要是嫁了人,也能陪着夫人小姐多好。”小绿想想,便是自己父母,也说不了夫人与陈嫂这番话来教导自己,无处不为自己着想。可惜自己无以为报。

“没出息,我常说阿兰没出息,这又来一个。让郭三郎多学些本事,你多­操­持家务,将来保不齐也让你儿子给挣个夫人当当,不就好了?”周夫人骂道。

一家人都笑了。

阿素扶了小绿起来,道:“我需得忙午饭去了。”陈嫂看看时辰,果然已不早了。

小绿道:“我这就去厨房帮阿素的忙去,今天我在夫人这里再蹭顿午饭吧?”

说得可怜巴巴地,象文简养的那只小狗 一般。“快去!阿素有你帮忙也快些。”陈嫂忙赶人。

过了一会儿,小绿又跑进来道:“三郎说这个不用与家人说了,这房契还是先放夫人这里保管。夫人的心意我们感激不尽,等搬家时我们过来给夫人搬东西。他要进来亲自给夫人请安道谢,我没让他进来。我去厨房了,这个夫人先收好。”东西递于夫人,又跑了。毛毛躁躁的,同婚前没两样。

周夫人见得,摇摇头,把房契往几上一放。问:“箐儿可还有别的问题否?”

文箐想起嫁妆便是公中产业了,古代也没个公证的,难怪周夫人的嫁妆铺子三叔也曾打过主意,只是被周夫人一句“老太爷说过,分家时这算你二哥名下一份子”,才打消了三叔的念头。小绿家兄弟多,会不会这房子到时也形成争夺?便问道:“母亲,我倒有个事,一直想不明白:本来是娶媳各家不同,嫁妆多寡,全充入公中,岂不是多的那房会有不甘,少的那房便占了便宜?为何不一成家便分家,各房媳­妇­的嫁妆便各自归于自家名下?”

陈嫂想了想,道:“历来是‘父母在,不分家,诸儿不得暗存私产’。这也是让众兄弟有劲一块儿使,而不是各自把公中的财产往各名下搂,否则家无宁日。”

周夫人听得女儿说得这样的话来,觉得女儿是真想了事,便与她一一解释道:“大明律令有云:‘祖父母父母在,子孙不许分财异家。其父母许令分析者听。’”

文箐想原来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便道:“既是律令许可,那为人父母者,部不想儿女为个家产而争破头脑的,为何不分了呢?”

周夫人见女儿一脸疑惑,心里想,世事哪里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便是自家都会涉及这些。不过,她能如此细想这些事,看来最近真是可以持家了。且抛下心底的愁绪,解释道:“箐儿,要是分家析产,街房邻里会如何说这一家子上下?阿兰与你说的是古训,这自然高堂在上,历来便是讲究家大业大兄弟多有事好相帮,分了家,异处而居,相互照应少了,联系便日益少了,兄弟手足情淡薄了,再有妯娌间相互倾轧,各自只多花心思于自家,高堂在世见得如此,岂不心寒?人之垂老,更是深念骨­肉­亲情,再见有子善经营的,有子不善谋生的,人之心理自然是同情弱的,虽是掌心掌背都是­肉­,却终归奈何不了这情感上的轻与重。此其一。其二便是你说的,若是嫁妆各归各房,那娶的富女为媳,自然这一房嫁妆多,要再娶个贫的自然这一房便是差得多些,这为人父母焉能不偏心照拂于那贫的一房?如此,便是为上不均,岂能令众子齐心?分家与不分家,你再细想,便有不同境遇了。”

周夫人是好不容易说完这一长段话,显得很是费力,说完后已经是气喘,陈嫂忙着给她端水却被小姐接了过去。文箐慢慢地喂了周夫人,心里却认真想周夫人这番话。古人自然有其算计,想想前世爸妈也曾说过上一辈厚此薄彼的话题,今次又得周夫人这般细说,终于明白为人父母亦有难处。

陈嫂见这母女两人,谈论他人话题,却最终拐到了世事人情上,小姐是个举一反三的,学东西更是触类旁通,也只有夫人才能指教得了,自己是慢慢地不能与她谈得深了。她要再问下去,自己只能哑口无言了。

文箐这厢为了让周夫人不要总挂念自己将来,便安慰她道:“今日里听母亲这番教导,便也算是知了这舅姑的心思了。再有,母亲且看,我也不是那个弱的,别人不欺我,我必不去辱她。便是母亲常说的嘛:‘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要我说啊,便是兄弟姊妹们都好,都没私心,就都不存私产,要是都有私心,自己也不能缺心眼。小绿的事,我且记在心里,也算是个教训。”

周夫人见女儿能想得这般明白,又想到她素来不是个怕事的,主意也多,想来还真如她现在所言,将来不会受太多欺负。只是怕她这­性­子,却也不能讨舅姑太多欢喜。便一时喜,一时愁。

陈嫂在一旁,见机地道:“夫人同小姐也无需担心小绿的事了。这几次同她家打交道,我仔细看过她舅姑两位的为人,小家不户的自然节俭得多,有点小器,倒也不是坏的,虽然是心眼可能偏了点儿,可是只要小绿自己争气,能过得好,自然舅姑要替其他几房来巴结他们了。再者,便是日后小绿兄弟几个要分家了,小绿便退让一步,郭家的房子也不要了,让与其他人便是送了个人情,也落个好。就算她二堂嫂子知道有这个私产在,也只能嘴上说几句,总不能抢到她名下啊。我看那女人也是个怕世人说嘴的,属于窝里横的,真要摊开来讲,她也不敢的。”

文箐想到杨氏家舅的事,不知周夫人又是如何看待的?当然也不能说出事情的原委来,只好旁敲侧击地问:“母亲,这些天来我同阿素姐姐也学着看了些书,倒是有好些疑问,比如说:要是舅姑不通理,说的就是不对的呢?人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要是父不慈,母刁蛮,兄不友或者弟不恭,又该如可是好?”

这话问完,周夫人却好长时间不说话。

文简以为说中她的伤心事,紧张地看向陈嫂,求助。

陈嫂想开口,却又怕打扰了夫人思绪。

良久,方才听得周夫人叹口气道:“我儿,你还是忧心日后吗?”

前传076 教女(四)——母女斗嘴

文箐怕她误会,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母亲别误会了。我这也是以事论事。母亲也说世间百态,一样米养千样人,女儿便想那些父母不慈,儿女却不得唯命是从的,不知该如何自处?父不对,于理该劝阻,可是要说及‘­阴­阻’,此举必是于孝道上定为不孝不顺。这是矛盾之一。再有,女儿之所以不以《女诫》为然,只因为其中所谓的‘曲从’,那自然万事以夫为主,以夫为天,又读得先徐皇后所著《女则》中又有言:‘夫­妇­之言,婉而易入’,唐时长孙皇后亦有进言。三本书,对女子与丈夫不当之言行,便是有所不同。我却以后二者为可,《女诫》乃过之犹为不及。不知可对?”

周夫人思考了很久,也未作答,拿了房契看了一眼,长叹一口气,道:“是非恩怨,岂是一言两语所能说得清的?父母再不慈,终是有生育之恩,此情大于天。从来孝道,需得遵从。我见你是个胆大的,只需谨记日后舅姑再有不是,也不得公然违逆。路遥知马力,人久见人心,新­妇­要被夫家接纳,却万万不能­操­之过急,需得多方容忍,宽处着想,细处下手,善待夫家才是。”

文箐听完,想了一会儿,觉得古人这点太过于愚孝,深不以为然,便问道:“母亲,既然要万事遵从,那岂不是为人父母作­奸­犯科,也需得遮掩不成?”

陈嫂已经接不上话了,发现小姐与夫人所谈,不仅仅是“四书”所及了,人伦纲常孝道夫言妻从,无所不涵。小姐不学而已,一学便是那个什么日进千里,当刮目相看了。

周夫人讶异于她的思维,思索好久后,方道:“你这真正是出题来为难母亲了。从来律令都有云:父辈如非谋反叛逆之罪,其子侄不得检举揭发。由此可知。你适才说的若是父母为家不公道,分家厚此薄彼,虽然有律云可诉于官中。可是万一真有子侄诉诸于官中,我记得某年有人为此事诉讼,最后虽然秉公查办,公平分了家产,可最后追诉子侄不孝之罪,便将上诉之人仍进行了杖责。”

文箐没想到这法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地方,似乎是矛盾无比,便很不满地道:“这律法也太不人道了!”

周夫人见她噘了小嘴,居然动了气,便也觉她小孩子心­性­,自己却同她讨论连寻常大人都不曾涉及的问题,自己也是个可笑的。可要是不回答她吧,见她一脸期盼,又不忍,便笑道:“这律法由来已久,非是大明朝才立此法。我少时,也曾听你祖父有次人与谈及,便是宋代就已有之。宋时便发生了好几起儿子诉为父不公,儿媳与家舅为私产争夺而告官一事。”便与她娓娓而谈了几件宋代有明的家产之争的事例。

文箐没想到周夫人真是个见识不一般的人,要是平常女子,谁个晓得这些?便是自己也不知婚姻法里具体的财产条律如何,更何况一个古人,却能见识如此。真正是越来越佩服不已。也让她更深地迷信周夫人,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人,可惜生错了朝代了。要是她穿越到现代去,与自己换了个身份,她会如何?文箐想过头来,发现自己也中了魔怔。

周夫人见她不语,便又指点她道:“箐儿,需知,在大明,却无子媳告父之事。人言可畏,礼义不可费,孝道不可失,切记切记。”

文箐听得这句,心道:她终究还是古人一个,要是到了现代,只怕也不好生存。心里暗自发笑,点头,嘴里称是。琢磨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一个矛盾,便问:“母亲,忠与孝,礼与义,皆不可费。可是要二者取舍时,人道先有国后有家,便是忠在前,孝在后。可是我听说,丁忧之期,便需停职在家守孝,那岂不是不得尽忠?”

周夫人一下子便被问倒了。陈嫂递了杯水于她,她接了过去喝光了,恍然不知,仍然拿空杯子往嘴里送,等意识到自己失神到如此境地,不禁也莞尔,道:“你今日不难倒母亲是不罢休了。且容我再想想,你说的似有理,便也不全有理,我需得……”把杯子递给陈嫂,咳了一下。

文箐这才想到她是个重病之人,哪里敢让她再想下去,便站起来阻止道:“母亲,女儿无此意,只是适才突然想到此事,其实忠君之事,也不是我女子辈所能之事,母亲无需再多想了。女儿真是多嘴了。”

周夫人却不肯放弃,想要为女儿找个答案,摆摆手道:“这病着也是病着,想这事也不伤神。同你说这些,也好。”

文箐见她如此要强,为这一个问题,非得寻出答案,见她如此有心为自己,内心也是动容不已。又想她这般­性­格,只怕也是个有事便不会轻易推脱,必会劳心劳力地­操­办的,想来曾经在周府,必然是一个人前人后力求完美的女人,真正是何其难哉!

周夫人又让陈嫂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方道:“我记得律法有一条,将在外,军士无丁忧之期,不得离职归家尽孝。文职官员,方才有丁忧省亲一说,再说也还有夺情克复一事,这算是先国后家吧?”说完似乎也带点得意地笑看文箐一眼。

文箐见她这般神情,便真如顽皮女­性­一般,实在是难得出现在周夫人这样的人身上,可见一个人的心­性­,她再如何沉静如水,总有些童心的,有些不服输的。当下,便拍起马纪来,说了一番夸赞之词。

周夫人见自己能教女儿如此事体,也是高兴,眼神里便有一种:难道你还有何问题要考较于我?

文箐这时也一时兴起,便有意再为难为难她,也斗上嘴来。“适才我听母亲道这律法规定为人儿女,不得诉讼(祖)父母尊者。想来为人父母,定是可以告儿女不尽瞻养之职了?”

周夫人点点头,道:“自是。长幼尊卑放在那儿。”

文箐便马上接口道:“如此,这律法似乎有失公允,且有矛盾之处。”

周夫人闻言一挑眉,道:“你可是又想到哪里了?”

文箐一等她话落音,便问道:“先不说父慈且有抚育之职。试想,如若父母为刁滑之人为一己之私,陷他人于不义,子女无意中若知情,且这被害之人不论是陌生人,抑或是至亲友朋。如此,为人子女不得告官,可为人友朋见人落难却只能袖后旁观不予理睬,岂不是让子女陷于孝义矛盾中了?”

周夫人听得这段后,先是想着女儿真是一张利嘴,想得快,说出来的话也快,张嘴刚想说,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笑意便慢慢凝结在脸上,过得片刻,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文箐,微微有些神思不属。

生活便是这样,常常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文箐是纯粹讨论问题,却完全没料到了已触及周夫人某根神经。

陈嫂不明白小姐怎么会问出这些问题来,在一旁也思索着最近家里没人说闲话,更不知这些问题从何而来,又担心夫人生病想得太多了,于身体不好,忙在一旁打岔道:“夫人和小姐这论的是哪一出啊,我这是听得晕头晕脑的,我看小绿家的舅姑也是个良善的,作­奸­犯科的,必然是不敢的。”

周夫人也回过神来,挤了一丝笑出来,勉强道:“你家小姐如今会想事了。至于小绿,如今是该教的也教的,凡事只能靠她自己去了。她要有箐儿这般两人的开窍就好了。”

文箐见刚才有冷场,尚不知自己说的哪些话有不对的,思考了一遍,也没找到答案,但总是自己惹了周夫人不高兴,忙站起来,陪了小心道:“母亲,定是误会了,我只是看书上这般说,想世人千百种,哪里是一个模式能用这一种方法来应付的,才请教母亲,母亲您……”

周夫人看着她急于辩白的模样,心想她是年小,应该不是对自己有意见,真是自己多想了,这心思一放开,也展了眉,道:“看你急的,为母还未尝说你如何,你且这般小意行事,莫不是把我当母虫一般了?”

文箐忙趁机撒娇,过去给她捶了两下肩道:“母亲对我自是极好的。我只是担心母亲身体,万勿有了忧丝,所以日夜看书,想自己只要有了长进,让母亲晓得,便会放心养病了。就是太佩服母亲了,适才不知是不是言语无状了?”说完,从周夫人肩上俯下身子,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周夫人这才完全放下心思来,道:“好了,好了,你这进展神速,便是我现在看书只怕也未必及得上你所思的,古人是‘士别三日当更刮目相看’,唯有你是:多看一本书当更错眼相待。真是个好样的。”

文箐被她说红了脸,也觉得自己今日问得太多,似乎有些卖 弄了。

周夫人见她感兴趣于有关家财之争的事项,便又把自己所知的一些律法、事例都讲与她听。听得文箐大开眼界。

更正一点:第七十四章里涉及到的房产税,误写为千分之三,那一行备注已删掉了。希望没误导大家。

关于父兄犯罪,子侄不得揭发——这个条律真是BT。

家中涉及家财之争,在宋代有好些非常有名的诉讼案例。有兴趣的,可以搜一搜。文笔好的大大,就此写一很好的小说了,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题材。

前传077 房契

母女俩上课尚未结束,阿素已把饭端了过来,陈嫂忙着张罗。周夫人却将手里的契纸递于陈嫂,让她替小绿收起来。

“等等,我还没见过房契什么样呢。陈妈,让我瞧个明白。”文箐也不顾吃饭时间到了,忙从陈嫂手中抓住了这张契纸,极其好奇:这可是古代的“房产证”啊。

“陈妈,就这个?昨天是白的,今天换成了红的回来了?”文箐打开契纸,在空中晃了晃。

“是啊,白的是买买双方签的契,需拿到官府去换了这红契,盖了印信,才算是买到手了,保稳妥啊,可以保证你拿的房是属于你名下了。要不然这中间有扯到官司,可能就是钱白花了。”陈嫂对于这一点说得很详细,生怕说漏了,毕竟这是一大产业。

又同她讲了讲买卖 房子过程中,有可能遇到的一些问题,如何选房子,如何交易等等。听到­精­彩处,文箐只一个劲儿地“啊,还有这般的?那这又如何处理才是个好?”

周夫人在一旁听得自家女儿不停刨根究底,陈嫂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应付不过来了,便也闭着眼睛不再多说,好些事,自己恨不得把脑袋里的搬到她头里去,可是却急不来,只能慢慢让她体会了。

“哦,那这个契还要交税啊什么的,多少啊?昨天我听陈伯说来着。”文箐不忘打听这些。

“按房值一百取其三。这个红契要一个契纸钱,四十五文。”陈嫂暗暗在心里舒了口气,小姐终于问完那些问题了。好在这个问题自己还知道些,想了一下,说完又怕错了,看向周夫人,见她点头,确认自己没错,心里舒了口气。

文箐看看明朝的房本,嗯,相起了前世的自己两个房本,似乎也带红­色­?

不过这古代房本内容都简洁,明朝的更是简洁。上面列具的主要内容是——

首先是契号,小字标注:县号

正文内容是:××因为××原因出售一套位于×××(县坊巷号)民宅一套,然后是几梁几架,几间,大体格局。现有赁屋人为××,也同意出售。作价多少,已于当场交付,足额收讫.税××(有个税讫章)。后面一长串什么此屋无其他纠纷,有来历不明等事,尽是卖 人之当,不及买人之事。今恐无凭,立此为证。

再后面就是立契人签字,中间人签字,都有手模子,并具了日期。

祈五郎办事果然仔细,还把信函也留了下来,以便佐证为房主授意。

文箐忙把这个交给陈嫂收起来。又问了好些其他方面的问题,心里有了数,方才罢休。

周夫人由陈嫂扶着进屋。陈嫂进去道:“小姐果然机灵,一点即通,就是一个契都能学到好些。真象夫人。”

“我少时可没她这么机灵。要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没多少家产。不过,有她这样,也好,至少我不用太担心了。”周夫人今日心底已是说不出的满足感了。

“夫人尽管用心养病,多吃点,养好了才能多教导小姐。便是教了小姐,还有少爷呢。”陈嫂一边侍候着周夫人用餐,一边不停劝慰。心里又想到“牵羊婆子”杨氏的事,却也不敢与夫人说了,可是梗在心头,又是对夫人不忠。

“好,那就多吃点。”周夫人的心底事既已放下一大半,自然觉得胃口大开,便很是顺从陈嫂的安排。

可是通过赔偿船款、买房这事,文箐想的绝不是那一点点,首先,是这个经营中的手段方式方法问题,觉得周夫人运用得炉火纯青啊,在与祈五郎打交道中,送皮毛简直有点“宝剑赠英雄”,正是合了人家的意。如此祈五郎难怪受不了礼,忙将制皮方子送来。

最主要的是她对下人的态度,是真正的好。文箐从企业收买人心角度上进行了一下分析:给小绿买房这事,反正不买的话,周家也要掏钱赁房,可是买了房现在住着,到时一走还能顺手送给小绿,说来是送了很大一个人情,却换得除了小绿夫婿以外,甚或陈嫂与李诚两家的忠心耿耿,还能直接给阿素造成很大影响,相当于给了陈管事和阿静他们一个更大的奖品诱惑在那儿。当然,对于陈管事来说,就算多给他些,那也可以算是人家应得的,毕竟付出那么多在那儿。也许,周夫人把这些人真当家里成员来对待,也说不定。

以前文箐觉得,小绿并不是周夫人最喜欢的丫头,有时还嫌小绿嘴没遮拦。可是这次她煞费苦心地教导小绿如何为人­妇­,为人媳,为人嫂,一一指点,便是寻常家中的亲生女儿也未必得能这般教导了。当然同时,也是在教导自己与阿素日后如何处事。

文箐又想自己似乎太小人心­性­来猜度此事了,抖抖肩,转念一想:莫非,周夫人是借小绿这事,在教自己以后如何对待亲疏,如何奖励下人?今天的好几处指点,都是自己先问起,实际上也可能是周夫人在看自己懂得哪些?想因材施教?她不完全由陈嫂来教导自己,是不希望自己只充当象陈嫂这样的一个小管事婆子?

周夫人这番安排,迫不急待地希望文箐能尽快长家,甚至为了十年以后她为人媳的事情都想着要教导,真正是一片良苦用心。文箐心里不是不感动,而是觉得很悲伤,真切地感受到周夫人在安排后事,于是再一次为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上周夫人的身体而懊恼。总得寻个法子缓解她的病才是。

文箐告退出来,心里却寻思着:周夫人越是说这日后的事情,越让她心不安,听得揪心。也许周夫人觉得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她每日是似乎在给自己进行倒计时。想想,真可怜。文箐恨不是把周夫人穿越到21世纪,这样便可以让她去医院去检查到底是个什么病,也许有救也说不定。

陈嫂也心事重重,安顿好夫人歇息后,把女儿阿素又叫到一边,说了一番话,最后又训了一两句,认为她未尽好责,教她把所有规矩写上三遍,自己思量过失,万不可带坏小姐。

阿素不明原由,又不能违抗母命,想来想去,只有杨氏一事,必然是让阿姆担心与为难,所以才责罚自己。只怕阿姆当时要在场,也会出手相助,可是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郁郁回房,见了文箐也只佯作高兴状,却还是被文箐识破。

文箐听得她三两句,便晓得是自己屡屡犯事,总是连累她挨训,心里也很不过意不去,眉头紧皱,看书的兴致也荡然无存。

后来反而是阿素反过来安慰她,道阿姆交待了以后不要出面管这事了,找郑大嫂问问日后情形便可,也无须担心这些。又夸她为小绿买房出的主意。

文箐今日听着周夫人的话,也在反思自己言行可有不当之处。只知今天周夫人虽然有些高兴,可是自己必然说了哪句,让她伤神。既知周夫人是有心病的,唯有更尽一份心思,宽了她心结,才能让她安妥,却又一时又找不到病因,没得太多好主意。最后也只能叹一声气,转口道:“如今看,各人有各人的命,她杨氏的福分得她自己挣来。小绿,唉……咱们现在顾着自己都还左支右绌的,我是不想管那些了。等以后有­精­力再说吧。”话是撂开了只道不再管那些闲事,可内心深处却狠狠地压有一种沉重无力感。

话题又被阿素扯到房子事情上来,最近一两日可能家里要请人来做个法事。文箐想到刘氏婆子的话,便问阿素是否由此而起。阿素摇了摇头,道:由来已久。

早前几日,阿素上出门买菜,碰到宋二嫂,想避开没避了,被她拉住,拉拉杂杂地同她说了好些不着边际的话,最后分手时道:“陈家小娘子,我看你们那房子,还是请个道士再作作法事吧。”

气得阿素差点儿没把菜篮扔她头上,回来私下里与陈嫂说。

陈嫂也气,不过想了想也道:“实在不行,去请人来看看,让夫人也好过点儿。”

关于请道士的事,倒是被提出来了,陈嫂向周夫人提了一句。周夫人听了,过了好久道:“那就请来吧。”于是托人真请了人来作了一场法事。文箐也不反对,只要能给家里每个人长­精­神的事,不管迷信不迷信,她现在都欢迎。

文箐道:这般尼姑道士和尚如此收钱,也就心里只盼望着人家家里不安宁,能多请自己去做法事。就如21世纪里,医生越来越多,并不希望下岗,所以牙医便让病人一次又一次地往返诊所,一颗牙治上小半年,一次四五百的,搞得病人既没了耐心也没了钱,最后差不多就不去看了?有次她还没发表完一个中医类似的话题,被她表姐灌了一杯“毒药”,再不敢腹诽。

查看粉丝榜上名单,发现各位订阅的大大起名都很意思。

我是个起名艰难的人,小说里各人物的名字起得痛苦不堪,显得也不三不四,无新意。

无颜……

前传078 方子易得药材难寻

七夕节那晚,她又做梦了。

依然是家里爷妈堂兄表姐们个个串来串去,有一次,又梦到学中医的表姐在强迫所有人背药方子,记一些常见的有用的草药,还强调要是出外到了很偏很偏的山区,缺医少药的,只能靠自己,学了这个就非常有用,能帮到别人,救人一命总是好的。

有次给她的是一些瘟疫,鼠疫等等听起来让人害怕的药方子。记得那时文箐还问:“肺结核不是早攻克了吗?”

结果表姐­阴­恻恻地一笑,吓唬了她几句。直把她吓得忙抄了二三十份方子以加深记忆。

几日后,文箐再次从梦里惊醒来,在梦中,是她的一个同学讲到农村里一个老头因为伤口受伤,破伤风所致,一时不察,例去世了。听得的那个症状同周大人的病似乎如出一辙。

她被这一吓,突然有种福至心灵的感觉:莫非,那个,那个周夫人的肺虫病?莫不就是肺结核?姐姐当时给的是什么方子来着,貌似说治的是得区分寒症还是热症两类,好象有四个方子?有几个方子好象就三四种药。还想想,需得尽快记起来。

她不停拿指头在被子上模拟书写,按记忆背方子,终于记得一点儿了,忙坐起来。

阿素也给惊醒了,道:“小姐,你这是怎的了?作恶梦了?”

“不是,是作好梦啦。阿素姐,快起来,帮我点灯,我写几个字,刚想起来,怕忘了。”文箐火急火燎地,只顾穿着衫子。

阿素听小姐说得这么一惊一乍的,极是少见,也急急地不顾衫子是哪件了,摸索着稍一套上,点灯,取了笔墨纸砚安置好。方欲再沏点儿茶,却听小姐说,“只写字,不用茶了。”阿素忙开始研墨,只见小姐坐在桌边,皱着眉头,一脸沉思状。于是,也不敢多问,怕打扰了她。

文箐把记得的一些方子忙写了下来,尤其是关于肺结核的,可是有一方子不知到底是三种药还是四种药,记不清了,想了好久还是记不得。最后只得停笔,待拿与郭医士参详去。刚要上床,又想了一个治瘟疫的方子,便也记了下来。拿了镇纸压好,又记得一个疟疾的,以及其他的一些方子。写完,直起腰来,舒口气,高兴地对阿素道:“这个是我上次无意中得的方子,也不知有无用处,刚才突然想起来了,可别扔了。先放这吧,明日再整理。时辰尚早,你我再睡会儿觉。”

说完,洗了手,又爬上床去,结果因为神经中枢高度亢奋状态,一点儿也睡不着。同阿素说了几句,见她困得发慌,想着她还要早起做饭,只得住口。自己躺在床上,想一些事情。在意识快入模糊的时候,她还记得:要把自己以前知道的好些常识,还有关于老崔和老爸讲的那些个明朝的人与历史事件记录下来,要不在这里时间长了,脑子都浆糊了。说不准那些将来就能派上用场呢。

阿素被她闹这一出,搞得迷迷糊糊的,看了两眼那些纸,果然是些自己看不懂的方子,有心想问小姐又是哪里得来的?结果却道是上次被拐卖 时在赖家找到的几页残纸所记录。也不知这个对夫人管用不管用。

隔日,文箐见郭医士来看诊,在陈嫂送他出门的时候,忙悄悄跟了上去,道:“陈妈,母亲那儿在找你呢。”

陈嫂一听,有些急,便忙回身。文箐却偷偷地溜出门口,叫住郭医士:“医士,且等等。”

郭医士见周家小姐追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紧要事,不明状况,便问:“小姐怎的出来了?可是有急事?”

文箐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般举止太突兀了,便不好意思起来。“医士勿要紧张,无事。只是我想请问一下医士:我母亲的病,何时可坐船?您同我说一句实话吧,我不告诉母亲。因家祖重病面身,母亲日思夜想,要拼了命回苏州。不知近日可有希望?”

郭医士觉得这种事,实在为难,一直也只与陈管事夫妻二人实说过,就是夫人那里,也只是暗示了。可是看这小姐,说与不说都不好办。本来告诉家里至亲实情,是应该的,可是周家小姐人太小,绝不是一个可以说及此事的人。要是她不小心说出来,闹得周家不安宁,可也是大麻烦。

文箐见他不欲直言,只得说及上次被拐时,在赖二家里看到一本书,好象是什么医,有些字也不识得,只见上面说什么济世良方,世间少有,自己当时想着父母亲的病,便隐约认了几个。昨日里突然记起来了,也勉强把记得的写了几个出来,请医士帮忙看看,不知是否管用?

那郭医士一听,先是不以为然,想来是鼓吹之词,不过他见文箐一脸恳切状,不忍心拒绝。向来医者都喜欢收集这些方子,加上本人对方子痴迷,便不当回事接了过去,扫了一眼,发觉确实未曾见过,方子用药极简单,需得好好琢磨才是。隐约有些暗喜,再又多瞧了几眼,有些失落道:“这方子倒是值得细细考究,只是有几种药是不好找的。”

文箐听得,心里一凉,满怀的希望,突然一下子又降到谷底。可是自己写的方子,明明药材及普通啊,于是不甘心地问道:“我看方子用的药材简单,还以为好找呢。不知是哪几个不好找?”

郭医士见周家小姐人小不懂这个,可是其对母的心意却是于眉目间展现得一目了然,便耐心地指了出来:“比如黄­精­极易得,可是冰糖在这却难求。我原来在太医院时,听说过,约摸是在福州一带有产过,量是极少,就是宫中备有的多一点儿。”看文箐失望的脸­色­,只是又补充一句:“苏州那儿或可找得到。”想了又想,道:“我听说蜀中有产霜糖的,不知是否产这个冰糖?需得找人问询才是。”

文箐没想过冰糖在明代是不是已经有了,一时大意,只以为在现代能轻易得到的,便理所当然以为古代早就有了。确实自己太过于相多雪的然了。不禁忧心地问道:“那还有哪些不好得?”

“你的这个胡萝卜还是红萝卜?也曾听过,从胡地传过来的吧,只是我还未曾见识过。因本地极少有人种这个。倒不是好找。有种这个的地方,可能并不当紧要物事,现在你要来却是个宝。也不知蜀地或者其他地方有否……”郭医士揉揉太阳|­茓­,再次仔细地看看这些方子。

他这么一说,文箐也突然想起来,确实这么久了,还没吃过胡萝卜呢,原来是没有。如果说昨晚文箐写了方子后,是兴奋不已,那此时,见得一个材料难得,另一个材料又没有,原来的信心满满,此时被现代打击得荡然无存了。但是她不是那种极易灰心失望的人,只转念一想,既然胡萝卜在明代已经有了,便好办。这个先放一边,只要有产的,自然有卖 的。有钱能买到便行。

“不知这方子倒是可能用上?”文箐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先不管这药能不能找到,这方子医士能不能确认有用?自己是否有记错?毕竟时日太长了,万一记错了,用错药了就反而有心帮了倒霉,周夫人的身体可受不起自己把她当小白鼠似的试药。

“我适才看了,应该极是有用的。就是夫人用不上,其他人也未必用不上。小姐这方子可否愿意借于我抄写了?我拿去再请人问询问询。”郭医士很认真地问道,心里真担心周家小姐要不给,自己可就得现在就记下来,拿回好好参详参详才是。

“自然。只要医士觉得有用就成,尽管拿去,无需再抄了。我还多写了两份。”文箐想着这方子便是给他,周夫人用不上的话,只要他拿来济世救人,自己也算是作了点贡献,

郭医士听得她很痛快地同意,于是也很积极起来,抽出一张方子道:“小姐,也无需急。我且看看这个方子,药材倒是极好找,这上面亦有用法,待我回去再琢磨一二。若是可行,届时且去配个来,给夫人用用,看看效果如何。这方子好便好在,同如今吃的药,也没什么大的药­性­冲突。”

“既然对母亲有用,那就太好了。有劳医士费心了。哦,我这里还记得有关一两个瘟疫和鼠疫的方式,不如医士一并拿去看看,可是对的?我怕记错了。”文箐又递出几张治疗其他病症的方子来。

郭医士听得周家小姐这般慷慨,已经喜不自禁了,忙接了过去,道是回去一定好好参详考量,再写信请自己的老师也帮着着看看去。末了,拱手作了个揖礼,认真地说了说病情:“小姐,这方子要是可行,我必不私藏,定会转于其他医者。你这可是帮了天下受灾的人了,真是菩萨心肠。夫人的病一定会好的。至于能否回苏州,眼下过西陵峡只怕会增加痛苦,途中颠簸不堪,只会让病情加重,届时只怕就是回天无术。夫人原是慢症,周大人这一走,却心虑过重,转成了急症,所以凶险了些。小姐这份孝心,还需得从夫人心绪上排解,这心思去了大半,病就会缓和好些。”

文箐闻言,忙点头。送了大夫出去,偷偷抹了泪,回了房,用湿毛巾揉了眼,不让人看出痕迹,低头却想自己以为可以解决的事。

阿素还是细心地发现小姐的不同,便不停追问。文箐便问她可曾见过冰糖或者胡萝卜。

阿素蹙眉想了想,方才道:“这些我倒是真不清楚,需得问我母亲才是。不知这些又是作何来用?”

文箐便道:“刚才我找了医士,将我昨日默下来的药方子于他,他粗看过,道是还需得细琢磨,也许对母亲的病极有用。只是方子里缺几味,其中就有这两项。”

阿素听得这般说,此番多有是关切无比,忙去找了陈嫂。回房便道:“冰糖,这物事极难得。早先老太爷有痰症时,老爷从成都府托了好久的人,方弄得几斤。不过只要有,咱们便是多花钱就是了。那个胡萝卜,倒是不好找。听说早先年也吃过一次,不喜其味,寻常人家据说也是用来养豚的。”

文箐听得最后一句,真正是哭笑不得,果然如医士所说:有人把这个当草,居然用来养猪,自己如今却把当无价之宝,难得之极。想着想着,也黯然。在古代,好多吃的都没有,其实真如陈嫂所言,便是那几样菜,吃来吃去罢了。原以为的辣椒,其实就是花椒。辣椒,这个时候还没影儿呢。原以为胡椒是胡人大量播种,必是传至中国了,结果没想到一问,方知:明代每年成船成船地购进这胡椒,文箐对于农事,是一窍不通,只觉得想不开:太落后了!

至于想吃个土豆,红薯,玉米之类的,那在大明还连听都没听说过呢。文箐这才想到,土豆叫洋芋,红薯以前也叫番薯,想来都是从大洋彼端传过来的。玉米记得也是印第安人那里传播开来的?

文箐确实不知道,这三样,都是明中后期才传到中国,彼时她到哪里找去?她应该庆幸的是她穿越到明代了,要是秦汉,那可吃的更少了。

文箐忧心忡忡。后来还是阿素安慰道:至少还有方子,医士既说是可以试用,想来必是好的。

经她这么一劝说,文箐也觉心安了一些。毕竟肯定了周夫人原来得的便是肺结核,这个猜想是成立了。

果然,隔两日陈管事去抓药时,多了一剂药,配方为:“白茅根、蒿草根各二钱,大葱、侧柏叶各一分。”交于陈嫂时,道是大夫让把其他药停三天,吃这个试试,过两天再来探脉。

文箐一听此事,便知自己提供的方子被医士采用了一个,其他的估计也是药难寻只得作罢。于是天天就是祈祷能管用,但愿能管用,其他的药也能早日找得见。

以上关于各种蔬菜,在明代确实如此。古代生活真艰辛啊。

上月看新版的电视剧《水浒传》,镜头一拉开,便是大片的玉米地,其后在多种农家小院中,都挂着玉米­棒­子。

乐。

前传079 侍疾(一)

且说,既然文箐已经在心里肯定周夫人得的是肺结核,且从方子处已经着手,慢慢调理周夫人的病,另外则是家里其他人,自然须得防范才是。眼下七月底,秋季来临,气候渐燥,风也渐起,这飞沫传染需得小心才是。虽然医士也说这个是传染的,但周家人并未意识到严重­性­。可是自己也不好冒然开口,否则会让全家人误以为自己怕过了病气,多少会涉及到孝顺不孝顺的问题。机会,便也来了。不过,这也算是文箐自己创造的。

这上街之后的第三日,便有书店送来了全套的《备急千金要方》,当时陈管事看了这书,还以为是周夫人买来送给郭医士的,听得价钱不菲,更是肯定自己想的是对的,拿了让陈嫂到后院去问一下。

文箐正在陪周夫人说笑,便道这医书乃前两日上街定的,自己想买来作礼物,送给夫人与姨娘,只是所带钱钞不够,便让伙计送到家里来了。又撒娇道:“母亲,你不怪我吧?我这是拿家里钱财,送给两位作人情。”

陈嫂却想着家里人都不学医,心里微有些恼阿素不阻止了小姐拿这么多钱来买这套书,小姐到底是小,哪里懂这些。见她这般开玩笑,便也跟着贴一句:“夫人,我看小姐买来这书,莫不是要学医么?”

周夫人也诧异道:“亏她这番心思。只是她小小年纪,又没人指点,哪里能学来医术。”说着也不以为然,不过女儿这番好意自己是格外领情,说完,也是很高兴。

文箐先是撇撇嘴,作不满状,见周夫人来逗弄自己,便又笑道:“非也非也。我啊,这个,也是听得郭医士提及什么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类的,大多是在于食,药只在于急病。便寻思着,不为其他,便是为了自己有个好身体,现下也能识几个字,有阿素姐姐和母亲指点,便是看看医书,虽不能治病,但也能知一些医理,这样对身体总是好的。上街去书店,一问,那店家便说了这本,我一听价格是贵的,又听得这人是唐代的名医,想来有几分医术的,便买回来。听说这里面说的什么按摩的方子,甚是有名得紧。想着秋日渐近,风一起,母亲行动不便,这个按摩便能在床榻之上就起到活动的效果呢。”

她这番细细地解释,莫说周夫人,便是陈嫂也听得很是分明,均动容,心想自己竟不如一个小女孩能想得这般周全。

陈嫂忙笑道:“听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是好生好奇,这要学会了按摩,夫人便是成天躺在床上,也胜过到院子里散步喝了风,自是好得快些,也不会着凉了。这法子甚好。”

文箐点头道:“这是自然。便是姨娘,多揉揉头上|­茓­位,听说也是好得快些。我变是听得那店家说的,不知真假,且先试一试看看有无益处。且郭医士也说起过这医书来,想来是好的。既然书送来了,也不好退货,不如我从今日便抽时间学它一学,如何?”

周夫人听得她都安排好了,想来是早就有打算了。便让她拿过来书来,道自己且翻上一翻,看是否真有什么按摩方子。

陈嫂忙去前院把书抱了过来,回来道:“真个多的,刚才大福翻了翻,足足有三十来卷。那店家道还有这样的书,问要是不要。大福拿不准,只道过两天回复于他。夫人,你看呢?”

周夫人点点头,道:“箐儿既说的这书如何如何,且先看了这些,到底如何一个了得再说。”

文箐也是凭以前记忆想得这本书上按摩与养生要诀,还有曾经在网上听说这本书里有过好多美容方子,她妈以前便是照这个保养的,这才买的。可是让她自己说是哪章哪页,她哪里知道。她印象里最出名的中药医典便是《本草纲目》,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内容,再说,李时珍这时还没有著书立传呢,出没出生不好说,至少还得等上几十年呢。她便是再着急,也变不出这么一个人来为周夫人诊治啊。

文箐是看古书,真是累啊。没有标点符号断句啊,难怪他老爸说:识得说文断字方才叫“识字”。看来她是差得远了。

她随手拿了一本,苦恼地看着那些字,繁体字还不一定能难倒她太多,反正连贯着意思来,除了一些生僻字,只得求助于周夫人,或者阿素。阿素却不比她强太多,只能说略高一筹。

周夫人见她那副模样,便问她可有为难之处。文箐吞吞吐吐地道:“我见这些字,十个里也识得八九个,就是,就是……”偷眼见周夫人也不催她,想想自己吊周夫人胃口,还是道行浅了些,只得接着道,“就是这一句念下来,也不知断在哪里。我前日买的书里,我读下来,常常一口气不是短了,就是长了,吊在那儿憋得气喘。需得念上几遍方才断得了句。念上一页,真是费了好些气力,好生痛苦。”

周夫人见她这苦瓜脸状,心中想到她是为自己这般才抑了原来的活泼­性­子,静下来看这些书,又没个先生教她,纯粹是自己零星讲的,能学到这种程度,哪里是一般人所能比得了的?又见她比上一年瘦了好多,心生不忍,便道:“如此,母亲便教于你听,可好?”

文箐一听,哪里能让周夫人如此受累?!忙急得直摆手,站起来口不择言地道:“非也。母亲,我见这印书的人,却是个不动脑子的,要是加上标注,提示这一句断在哪里,便好看些,谁也不是这个写书的人,一眼瞧过去,哪里晓得断在哪个字上?幸亏这都是方子,简短,只要识得药名,自然便分晓了。”

周夫人听得她出这般主意,心想自家这个女儿,真正是打小便机灵多变,总有自己不同于他人的主见,近几个月来更是主意多多,自己却是过于规矩,哪里能想到她这法子。“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嗯,母亲,这便是聊天,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前几日里,我练字,便想着这袖口终得一只手扶着,非得一个镇纸压着纸不可,否则纸一动,手又不能去按着,风便吹跑了。寻思着这要是横着写,从左到右,不就左手空下来,可以压着纸了,也平整多了。可见这写字印书的版式要说差不多,也算是个小问题吧?”文箐边说,还边把两种写字时的姿势摆出来。

这让周夫人觉得她这小脑瓜子常常是想出旁人觉得异想天开的事来,而她则只认为是一个小问题罢了。于是也按她说的姿势来想象写字,还真如她说,这左手便是在捏着袖子防止扫了墨,脸上不便有了笑容。

陈嫂虽然字写得少,可是想小姐说的这些话,也觉得真不是常人所能想到的事,大家都认为例来是这样,便是这般做了,哪里想到过方便不方便?心里好生佩服小姐能想到这些。

文箐翻了几卷,也没找到按摩的法子,心里有些失望。

突然周夫人“咦”了一声,陈嫂从针线上停了下来,见小姐正伸长脖子往周夫人手上的书看了去,便笑道:“夫人,莫不是找到了小姐说的那个什么方子?”

周夫人道:“果然不假!只是也不知管用不管用。”

陈嫂站起身来道:“这还不简单,夫人看了,只管说,我便照着做就是了。好与不好,这一试就有了分晓。”

文箐喜滋滋地也靠拢来,道:“陈嫂,你这个也太急了。就是吃药也不是马上就能药到病除的。欲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个按摩方子,我听医士说,也得坚持一段时日,方能感觉有无效果的。”

陈嫂一愣,马上道:“小姐,这是越发懂得多了。这几日听小姐这般说得清楚,我便也明白了些。这也是着急。但不管如何,只要说有用,我便是日日必能坚持下来给夫人那个什么摩的。”

周夫人被她最后一句逗笑了,把书放旁一放,道:“便是不按摩,你们两个在旁,这般热闹下去,便是没了病,只怕会得个笑症出来。”

文箐捡起周夫人的那本书,一翻,果然有两处讲的按摩的。便对周夫人温言劝道:“母亲,我这便念与母亲听,要是断句不对的,母亲指于我,我作了标记,日后定是记得哪句断在哪几个字间。这样母亲也不用费眼,我也正好多识些字。可好?”

陈嫂本来就担心周夫人劳神费力,小姐这一提议,自然马上抚掌道好。周夫人闻言,自是同意,也算是考较一下文箐认的字,以及学文断句的能力。

文箐拿起来念道:“天竺國按摩此是婆羅門法。两手相捉扭……扭……”

文箐一下子就为难了,才开口,便出了丑,这个“捩”字不识得,周夫人听她支支吾吾,抬眼看了她一下,见她为难的样子,便憋着笑,道:“‘扭’?扭了舌头了不成?”

文箐没想到周夫人也说俏皮话,脸一下子红了,羞怯怯地道:“便是出丑了,母亲还笑话我。这个字,倒是生僻得很,不识得。”

周夫人接了过去,想了一下,道:“nie,你要读成‘扭’,也说得过去。一个意思。扭转了而已。”

文箐苦恼地道:“要是有个什么书,告诉一个方法,用这个方法在书里便能到查这些词,如何个发音,又是如何个用法,说的是什么意思,便好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字典,可是她知道只有从《康熙字典》出来后,才有了“字典”这个称呼,也不知古代如何一个称呼。她虽是晓得早就有了《说文解字》这个存在,可是对于周夫人可是手把手教她的老师,教了些什么,自己会什么,不会什么,她是门清得很。自己要是猛然说及这个,只怕反而让周夫人生疑,又是好一顿询问,可别自露马脚了。

唉,活得真是胆战心惊啊,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出这个秘密来。郁闷。

有兴趣了解字典起源的亲们,可以搜一搜啊。很有意思的一个过程。明代梅膺祚编撰的《字汇》可以说是《康熙字典》的前身。可惜那也是明后期万历年间的事了。所以女主在这里是用不上了。

前传080 侍疾(二)

周夫人闻言,觉得女儿说她偷懒吧,总是想找个法子解决一事,找不到,便总会说要是有个什么就好了,虽然是随口而说,可还真往往被她说中了。便道:“要是在苏州,你祖父那几间书房里便有这种书。你说的便是东汉的《说文解字》及《释名》。待回苏州吧。”最后一句,声音很低,却分明夹杂了期盼与迫不急待。

文箐没想到又引到这伤心事来,只得装作不懂得这些,一脸兴奋状道:“原来还真有此书啊?那便是独个儿看书也不怕尽认白眼字了。母亲,陈嫂这还等着我接着念下去,她好施为呢。”说完,冲陈嫂顽皮地眨眨眼。

“两手相捉扭捩,如洗手法。两手浅相叉,翻覆向胸……上十八势,但是老人日别能依此三遍者,一月后百病除,行及奔马,补益延年,能食,眼明轻健,不复疲乏。”

缓缓念毕,再无一字难住,断句也是谨慎,倒也无错处,周夫人听完,点点头,眼里有种赞赏。

陈嫂很认真听完,犹恐漏了一星半点,见文箐放下书来,便疑惑地道:“夫人,这个我听着倒是能懂,只是觉得这好象是得夫人自己在屋内活动啊。”

文箐本来便是越念越觉得这个便是现代瑜珈的古代版本,又听陈嫂这番话,心想周夫人自己要是活动,可是不行的。不免有些丧气。

周夫人安慰她道:“不是还有个方子吗?这个便是好些了,到时按这个试试。”

文箐见她反过来安慰陈嫂与自己,只觉周夫人太……太让人心痛了。可是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是顺从地点头道:“嗯,母亲说的是,我这便念下去。‘老子按摩法……’”

开始念及时,也是发现是个单体活动法,渐至后来,发现这虽然是个人所练动作,却是可以由陈嫂帮着周夫人在床上运动的,于是大喜,声音也不由得大起来了。

念完后,便让周夫人躺好,指点着陈嫂搬动周夫人四脚,上下没少折腾,周夫人见她一全兴趣,不忍打击,直练得快要出汗,见陈嫂都有些气喘,忙停住,道:“没力气,且歇歇。”

文箐想自己这是­操­之过急,忙道:“这个,是女儿急了些。且缓着些来,今日一两个动作,过得几日,母亲适应了,再多一两个动作,循序渐进才是。”

陈嫂抹了一把汗,道:“小姐所虑甚是。只是今天小姐这么一指导,还真是活动了筋骨。我看是好的。不如让大福问店家,那几本书里可有别的法子,只要能让夫人舒服的方子,那是定要讨来。”

周夫人见这两人都如此关切自己,很不忍心劝阻,想来花几个钱,让他们觉得心安,自己又乐得看他们快乐,便也点了头。

文箐本来想把从现代妈妈那里学到的按摩技术慢慢教会陈嫂的,见她说去买书,这样也好,到时就说在书里找到了方子便是,便也说是个好主意。又给陈嫂道:“便是这书里,也说到有如何吐气纳气的养身法子,于肺腑却是好的,既没有大的活动量,也无需吃药,我看母亲不如也试试?”

周夫人点点头,拿了书认真看了看,道:“我且记下来,也试它一试。既然是名医的法子,想来是有人用过,方才立书作传记下来。”

次日里,店家便找了好些医书过来,文箐一看,都是古代的,有出名的,有自己曾经根本没注意到的。想想周夫人也不可能看得了这么多书,正好为自己会的按摩技术找到了完美借口。虽然,自己好象是拿周夫人当“试验品”了,可是这按摩,终归是于她身体好的,也不算是个坏主意。

陈管事是听陈嫂说对夫人有好处,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都买了来,最后一算帐,发现花了一千五百来贯不止。

便是郭医士来探诊,听得此事,甚为惊讶,还以为周家要教出一个太医来。他现在同文箐说话,也不怎么把她当小孩了,听过周家小姐许多事,也清楚这个小女童不可等闲事之,便关于按摩,饮食,都有商有量,听得文箐道是从书里琢磨出来的,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一想圣人还有云“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想来自己是研磨得不够透彻,也不能多问人家到底是从哪本书里看来的,医术方面的讨论本来就忌讳这些。

文箐想到了传染­性­的问题,担心家里要是传染给文简可怎么办?家里体质他最弱了。便问起了郭医士。又暗示了郭医士自己虽然知道其严重­性­,可是家里陈嫂是不能说,自己也不能说,只有医士从病人健康方面,说出来更是无可指责,反而是负责。

郭医士听得,便也点点头,见了周夫人,果然也略提了一下,又再次交代了陈嫂一些注意事项。

陈嫂听了很是发愁啊,现在这个状况,总不能将夫人单独隔出去吧?那夫人要是独自同自己守一个后院,该是何等的寂寞与悲凉啊?现在有了小姐的陪伴,加上少爷一日一次的请安,病况是好转了些,要真是隔开亲人,不知对夫人是一个如何的打击?可是要与夫人说得太明白了,只怕夫人会主动地隔离了自己与亲人,到时连劝说都不会再听的。

真是头痛得不行了。想来想去,这个棘手的问题,问大福,他也想不出办法,阿素在自己面前也出不了主意,阿静与李诚在这方面更是没主意的。不知,小姐,可有否办法?

她眼前似乎一点星光闪过,想想小姐的鬼怪­精­灵,说不准,还真能说得动夫人,并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她这边犹豫着,却被文箐主动找上机会,与周夫人说了解决之道。

这日,文箐正让周夫人躺在床上,她则开始依|­茓­位来回捏拿按揉。周夫人这边就是打发时间,和女儿在一起感觉开心些,所以听之任之。可是文箐也没力道,按了一个轮回,想起来了,把陈嫂叫过来,一一指点了顺序。

陈嫂往日里没少替周夫人捏胳膊掐腿的,可是力道毕竟不大,听小姐道这力度需得按着|­茓­位有点微酸才管用,一时也不敢下力,便一边按着,一边周夫人力道轻重如何。周夫人开始觉得重了点儿,文箐在旁编了一句谎——“这书里说的需稍着力,按该|­茓­位微酸则为血通气畅,稍臾,即会觉得百骨舒畅,毛孔皆自会呼吸。”

过得有半刻钟,周夫人道:“这背上还真是感觉有点儿舒服了。”

文箐以前总是同她妈在下班后,去自家的美容院里按摩,有时便也在家里,将在按摩院里学得的几手,给她爸妈掐掐揉揉的,没少讨好了爸妈。如今见周夫人这般情况,更是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爹娘,心里有些苦,思念成患。

陈嫂按摩完,歇了会儿,问小姐可否还有别的程序。把文箐也从思念中唤醒过来,道:“母亲,经常咳嗽,想来头也沉重发胀发闷吗?”

“嗯,倒是这种感觉。”周夫人仍趴在床上,闭着眼睛,觉得全身都被按得发热,发酸,有几分舒坦,不知是否就是女儿说的“血通气畅”?

文箐想到了给爸妈做的头部按摩保健一项,便道:“陈妈,让母亲翻过身子来,仰躺啊。可以给母亲再按按头部,象我这般,双手按住两侧头,两拇指就按揉太阳|­茓­这儿,按到母亲觉得这儿好受些。然后还有额前这块儿,再加上眼睛这的天应|­茓­,这三处需分开按,母亲只需闭着眼睛诵经即可。我来帮陈妈计时。”

文箐将每处按摩点位大致计了一下时间,等陈嫂终于按完了三处,又让陈嫂双手包掌周夫人头部两侧,作指压与掌压,压完又放开,又复压,如此反复数次后,叫停。“母亲,你且睁开眼,瞧瞧可好些?”

周夫人慢慢睁开眼道:“眼前便是清明了许多。这摁的头部确实舒服了些。阿兰,你一摁下来,头上发紧,再一放松,头上似是毛孔也舒张了开头。这也说不上来有甚么不同,不过却实在感受得到。箐儿,这又是何道理?”

文箐编故事没想到这个,只得讪笑道:“母亲,待我成了太医了,我定能说得清这个。我这也是照书搬过来,哪里晓得这个。想来这按摩,左不过就是活络了血脉经气,这全身贯通了,不堵不塞,便是病痛全无了。”说完心虚不已,这哪里有书能找到这个法子,还不是自己按现代的按摩法来讲的。

陈嫂听得连连点头道:“小姐这也成了半个医士了,我看这个道理还真说得是。夫人,要是觉得好,那我每日里多给夫人按按,睡前按完,夫人再歇息,如何?这样每日至少有两三次。小姐只需在旁边教我,待我习得几天,会了,自然小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周夫人却想起郭医士所言,心中有些怕恐,可是要是自己真的不接近儿女,又是如何一个处境?思来想去,也无奈,道:“只是,箐儿在这呆的时间长,于她却是不利。这病可是会过人的……”

前传081 侍疾(三)——防传染

文箐一听她这次提及,自己也不能再就这个问题逃避。关于肺结核,以她的经验,加上她表姐的所述,便也不是一定接触的人都会传染,可是免疫力低一的人,被传染的概率便要高了些。再说,也不是每个服侍的人,就一定会被传染的,这在古代也是有经验的,要不都会同麻疯病患者一样,恐惧起来,就直接活活地烧死了。当然,麻疯病本来不是传染病,奈何医术不发达所造成的影响以外,更是因为病况影响外貌,众人的心理恐惧是关键。

而文箐,在想着要是讲明了,把危害说得太严重了,则会影响家里人情绪。要是不说清,又会让人把这个当普通伤风一样忽视了,那也是十分不当。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是传染给了其他人,就是加重了家中负担了,到时给全家的人的恐慌心理只怕会更加剧。便道:“母亲,便是这病,我亦问过郭医士,前些日子还找了医书,这病也需得接触了才会过人,或者站得近了说话才有可能。母亲无需这般忧虑。若是不放心,出开谨慎,母亲要是不怪罪的话,我倒是有个小法子,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周夫人听得她已想到办法了,此时只顾着担心,早就忘记了她年龄的问题,便催她道:“你且说来,若是好,便定是行了法子。”

文箐看一眼陈嫂道:“我是想,母亲现在同我们都是分开餐具,分开洗漱了,自是不用担心饮食方面过了病气,可是说话又不能站得远了喊话,再说这样,岂不四邻皆知?要想还同平日里一样往来,倒有个小主意,就怕母亲误会,或才我说出来,又有不孝……”

周夫人有些着急道:“你既有主意,不说出来,才是不孝。你是我女儿,为母的还能不晓得你?哪里道误会?”

文箐伸伸舌头,道:“是,母亲教训的是。这个,也是看上次清扫这个房子时,陈妈和阿素姐都带了巾帕裹了头,连嘴也是掩了的。我就想,母亲要是怕说话或者咳嗽中的气里带了病,倒是可以也同扫尘一样蒙个帕子,如此从嘴里出来的气流都被这帕子挡了,自是不会被对方呼吸了去。可是帕子要是太密实了,我想,不如找那种稀薄的纱,软的,多做几层,即能让母亲安然呼吸,又隔尘隔沫,想来是挺好的。”

文箐差一点儿就说出“口罩”二字来了。好歹是想了半天,才想出最好是形容出来,代替了这个现代名词。

“真难为你想得到。怎么就想到这个了?”周夫人想过后,再次为女儿的想法而折服。

“自然是见到陈妈那样,才会想起来嘛。还是得感谢陈妈。母亲觉得可好?”打死也不会“口罩”与“隔离”等词。

“夫人,我觉得这个极好。反正咱们这里了无客人来,夫人又担心小姐身体,如此一来,便没了担忧,小姐也尽了孝心。不如我们先做了这个,等大夫来时,再问问如何?”陈嫂听了小姐的形容,已经在脑海里翻转了好久的布料,样子,做法了,见小姐说得详细,自己也有了眉目,便也补充道。

“你们都说让我试了,我便依你们吧。只是别吓着人了。”周夫人早就心里同意了。

“不怕,要不我陪母亲一起戴就是了。”文箐见周夫人接纳自己的意见了,忙表示自己的立场。这样大家都戴着,那是双重保险了。

陈嫂在一边道:“小姐真正一番孝心,便是哪处都想到了夫人。”

周夫人也含了笑道:“也多亏她……”

当天,就在家里找了一个细纱布的,缝了两个,又准备去扯了半匹稀纱过来,文箐说就是做豆腐过滤,或者作糕点用的那个稀纱。结果这里作糕点都用的草或麦秸杆,又或者荷叶隔开的。买回来的虽然不怎么中意,却好歹还能凑着用。

等周夫人歇息的时候,文箐拉了陈嫂道:“陈妈,母亲吐的那些痰液与扔了带血帕巾如何处理了?”

陈嫂道是挖了个坑埋起来了。文箐道:“要挖得深些,听说生石灰同水一浇,倒是能灭这些个。不过,我听人道,最好是全部烧了。”

陈嫂愕然:“这个也过人的?”

“陈妈你想:便是说话不可太靠近,那这些带血的帕子想来便有病在上面,自是不能随意散放着。文简要来请安,便是母亲戴了这个,不等于没戴吗?以防万一,陈妈不是经常这样说阿素姐姐吗?我也是跟您学的,除了­干­净,总是要好些.不过不要和母亲多说这些。”文箐最后又叮嘱她一句。

“小姐说的是。幸亏小姐在身边提醒。夫人睡熟了,我这就去办。”陈嫂此时对她是言听计从。

文箐料理完这点,又去陪姨娘,拿了书,让姨娘教自己识字,断句。姨娘见着文箐时,倒是意识还能清醒些,待与女儿说得几句,也便能正常做一些事,只是别提到周大人,或者落水,或者拐子,丢人,过世等一系列词,在她面前都需得避讳,否则就可能触发那个让她难受的神经,就开始又要到抱孩子同“周大人”相处的境界里去了。

既然从大夫,到家人,都承认按摩对治病有好处,于时,周家的两个重要的大病人便得到了一视同仁的待遇。姨娘是因为­精­神不清醒,不能天天到后院走动,所以为了活动筋骨,文箐又去教阿静如何一个按摩法。阿静也学得认真,奈何姨娘不是一个有意识的能够充分配合的患者。

文箐又同陈嫂,阿静,阿素讨论姨娘的病,虽说一日好似一日,可是总这样反复发作也不成。文箐道:“我记得有个词叫‘睹物思人’。这房里的物事,还是以前爹生前的模样,如今到了秋天也该换了,不如隔一天撤一件,慢慢地改了样子,让姨娘也不要一下子觉察过来,这样是否好些?”

其他人都道是个好主意,回禀到周夫人那里,她沉思良久,也同意如此。于是阿静便也依言行事,阿素帮着她慢慢布置。

周家人的新式装备,最后在周家范围内“流行了”,出门当然是脱了,便是郑大嫂来,也不再让进后院了,只说夫人在养病,这秋季里于肺脏不太好,不好挪动,所以她借口探病的理由因为见不到病人也用不上了,便也来得少些。

“口罩”这个称呼,还是在周家流传了开来。说来,还是柱子起的,先叫“口笼”,阿素骂他是“戴嚼子”,文箐虽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不过有豆丁的笑话,便也知道那是套牲口用的。最后柱子费了好多脑细胞,有了文箐在旁边提点,便叫了“口罩”。

文箐虽然不太会做饭,但是陈嫂她们都会啊。她便找了医书上的讲的食补方子,隔三差五的让陈嫂拿去与郭医士商量,防止药­性­相冲,加上郭医士以前给开的进食方子,倒是让周夫人饮食日渐丰盛起来。

文箐又劝周夫人在丧期也吃些荤,将周夫人曾经对陈嫂说的那个什么服丧也不伤自我身体为限,否则便也对不起故去的亲人,这些个道理,居然也说得动周夫人能吃上几口荤菜。

这些,都让陈嫂大大松了口气,心中很是感激小姐替夫人做的这些事,也是十分喜欢小姐想出的主意,便是小姐说出来的话都觉得格外顺耳。

文简未去苏州以前,也出奇地没有得过伤寒,倒是豆丁那时因为练得过火,出了汗,阿静只顾着给少爷换了衫子,没及进给儿子换了,小小地伤寒了,于是被隔离不让接近少爷,受了“特别待遇”,好不委屈。

而文简去了苏州,文箐忙于在两个大病人前奔波,自己还要顾着学习,有时还得指点柱子,她现在也只是一天翻个不到十页,进度很慢,好在古人的一卷书,字大,废纸,一本书写不了多少。可是每个字都要好好认,连起来还要好好地理解,免得认错了,想偏了。

真是艰难地在故纸堆里行进着。

由于陈嫂将小姐在周夫人病情上的照顾的事在周家没少宣传,于是从大到小,都知小姐厉害,而且越看书,越是能­干­。

阿素原来还能称得上小半个老师,可是随着小姐这神速地提高,便感到自己是越来越跟不上小姐的思维了。心生纳闷,同样是看书,小姐虽然家务做得少,可是平时自己下厨,她也是跟着的,在旁边虽不再烧火,却也帮着择菜。周夫人的药,小姐也学着煎,人虽小,做得很不到位,却是态度十分端正,有事必问,与自己相处时,也是交心的,不管当与不当,都问,有时也不怕自己笑话于她。

这些,都让阿素心生自卑,同时更是琢磨不透小姐,不知她究竟是得了夫人哪里的指教,能如此进展神速,而自己则龟速前进。私下时在,问阿姆,却也道夫人教的都是小姐问的,又怪她为何以前学的时候,没有小姐这般认真?!

阿素被碰得处鼻子灰,想不明白,只能道一个“服”字,心甘情愿听了小姐的吩咐。

文箐有时同阿素讨论,因为是日日夜夜都相处一起,防备意识自然差些,有次说到“侍疾”这个问题上来,便有心想问一下阿素的真正想法,同自己这个现代人的差别。躺在床上,说东道西过后,突然问了一句:“姐姐,要是有人说,割股可治百病,你会如何?”

阿素一惊,又一喜,翻身起来,道:“小姐,你是说真的?这个真能行?”

文箐心想这便是沟通失败的典型案例,各人关心的侧重点不同啊。见阿素那心急火燎地要献身模样,便忙道:“不是不是,哪里能管用。这个信不得的,我是怕你们万一听了哪里的妖言,要割股治病,那可麻烦了,到时还得劝阻你。你需记得,下次有人提及,无需理会。想想这ρi股上的­肉­,多恶心,还是人­肉­,太没有人­性­了……”

阿素听得前一段,已是很失望地躺在床上,嘴里只道:“要真能管用,别说股­肉­,就是挖心剜肝,保要夫人要,我也乐意……”

文箐听了,大惊。这可是古代啊,没有“器官移植”这样的先进手术啊!这要剜了肝,没了一个肾,那么大一个伤口,哪里治去?不就是一条人命吗?阿素能这样想,真正是一个“忠”字了得!更何况,她还不是奴籍,算是周夫人的义女,能舍身救人,自己眼下是做不到的。要是自己自杀了,万一回不到现代,又穿越到了另一人身上,岂不是又意味着得再次适应一回?好不容易习惯了周围的人,并让他们真心接纳了自己,自己也慢慢喜欢他们,打死她也不想再来一次歇斯底里了,就怕再来一次会更惨。

唉,古人割股挖­肉­,真正是侍疾的一个很高境界啊。自己为了怕传染,当然也是担心全家被传染,还得处心积虑地让周夫人戴口罩,真正是没“良心”。却也被陈嫂戴了一个巨大的“孝顺”的帽子在头上,愧得慌。

现代人,与古代人一比较,孝道上明显不是一个程次啊。

不管如何,随着文箐表现越来越好,学的东西越来越多,让众人逐渐地把她当个小大人看,越发地尊敬她来。原来凝聚在周夫人身上的关注,言听计从,慢慢地开始转移,更多的时候,都是先来问一下她,征求一下意见后,再去问询周夫人。

周夫人既见女儿,儿子一日比一日懂事,姨娘的病症也有转轻的征兆,于是心理忧虑渐少。从言谈上看,她的身体是一日好似一日,这让众人都觉得似乎再过两日便能乘船回苏州了。

可随着秋意渐浓,在七月底,一次下雨,开了窗,也未曾如何,却是突然病情加重,大大地吐起血来,一时起身都困难。众人都紧张不安,好在死神与她只是一个招呼,并没有对她采取行动,她又缓过来了。只是这样,让陈嫂同阿素她们更是费尽心思照顾她,唯恐一个不注意,又受了风寒。

文箐那时,也心惊­肉­跳,唯恐自己睡得太安稳,一觉醒来,周夫人便去了。心里忧丝加重,人是怎么吃,也不长­肉­了。

唉,爆个家丑——

大家注意防静电啊,教训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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