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员外与一文钱KISS,
零距离亲密接触在要接触还没接触到的时候,
然后“PIPA‘,一文钱舌尖给麻掉半边,员外捂着半边嘴。
这该死的静电,就是趁空偷个吻,都突然作祟,说出去笑死大半拉人。
接着,一文钱去开水龙头,手指尖才接触到水的一瞬间,又是“PIPA”给电得手指麻掉。。。。
天天趴在门上放静电。。。
每年冬天都怕这个,每年都这样。
前传082 文简回苏州
周夫人之所以病,陈嫂同阿素说,其实是忧心周老太爷的病,不能在身边尽孝,所以半夜里又做了恶梦,梦见老太爷极不好,于是几宿几宿地睡不安稳,常惊醒后起身。文箐见她眉目之间忧色愈重,奈何她是个极重孝道的人,开解得几句也只能安心那一时,到了晚间仍然忧丝重重。
对于周夫人多次说要找船归家的事,众人只能劝解。更多的是祝祷老太爷身体慢慢恢复,千万不要有大的起伏。
可是还没到八月,苏州那边来了一封信,四爷帮着写的。问:“闻听嫂子旧疾发作,听下人所讲似是比以往厉害十倍有余,甚为担忧。不知近日身体可康健了?……几时可带侄儿文简回苏州?爹极盼见二房孙子孙女,先时还时时嘴边挂念,日日心中念想不已,夜夜不能入睡……后来,则甚至不能听旁人提及园中石榴一树,一日听得,便三天未曾开口,任一干人如何劝也不睬……不知嫂子能否八月十五中秋节归家?为盼……”
在末尾,四爷又道老太爷病时好时坏,只怕难了……字里行间里,无不是老太爷思念至极,唯恐去世时此愿难了。四爷也是承了家学,这信中字字都是一个祖父对孙儿的牵挂,对天伦之乐的无比急切殷切地盼望,以及对现状失落,道一个儿孙未尝膝下承欢的遣崌憾,以及晚景颇有十二分凄凉之感。
周夫人还未看完这信,马上就吐血了,急急地道:“老太爷大约同我一般了。咱们还是快快回去。这两日打点行礼,就起程。我身体好点儿了,我定能过得了西陵峡,能一直到苏州的。老太爷必定是在家不停叫简儿名字了,家里三爷的儿子只怕老太爷不满意啊。陈管事,快去准备吧。老爷已经去了,老太爷那边的孝道还是最大,不论如何,我也等不了。老太爷……”
陈管事又忙着去请医士,其他女人忙着劝慰。周夫人只是茫然地睁着眼,坚持要归家。
文箐想,这时要走,只怕这封信就是周夫的催命符。可是老太爷那边已经是极为想念子孙,哪里能再耽搁。她一时也没了主意,急得不成,拉着文简回房与阿素道:“我担心母亲这一次要乘船的话,只怕行不了多远……”未说完,已流泪,言词不能继续,心想这可如何是好?周夫人此时病体是经不得舟车劳顿的,要是现在赶回去,到时一定是两具棺木,老太爷见了,只怕更没希望了。
心神不定,两眼也茫然,看着文简发呆,眼泪双行扑簌。
文简见姐姐盯着自己不说话,只哭,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便有些手足无措地道:“姐,我今日未曾欺负小豆子。母亲为何也哭,阿素姐姐也哭,你又哭……”说完,小金豆也一滴一滴滚落。
阿素忙给他擦拭,道:“少爷,可想回苏州?”
文简张着红红的眼睛,如小白兔一般,高兴地问:“咱们这是要回家了吗?好啊好啊……”
听得阿素更是落泪,也说不下去了。文箐抹了泪,强作笑颜道:“文简想回苏州吗?”
文简马上接口道:“这里有坏人。栓子哥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家,苏州才是。”说完,还噘着小嘴。
文箐突然想起来,大家都太死脑筋了,太古板了,一时情急,便一根筋到底没有灵活应变。此时听得这番对话,已经打起了文简的主意,哄他道:“是啊,这里不是咱们家,咱们终归要去苏州的。要是你与陈伯一起回去,可好?”
文简点点头,只是马上又问了一句:“姐姐也一起吗?还有姨娘母亲……”
文箐心想,这孩子其实特聪明,虽然不知发生什么事,却已预感到要面对的事了,还第一时间就想到自己。只得继续哄道:“文简,还记得姐姐以前说打仗时要派兵去打头阵,安全了元帅才能率大队人马过去。如今你便去打头阵,我和母亲搬这些物事要多费些时间。好不好?”
文简点头道:“我知道,那是姐姐讲的开路先锋。那我和姐姐一起当,让母亲他们在后面。”
文箐想着这孩子可能太粘自己了,以后要注意啊。看着他天真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忍道:“你看哪个先锋还要姐姐陪着的?母亲病重,姐姐要服侍母亲,替你一起尽孝啊。”
文简很失望,嘴巴不噘了,只是抿得铁紧,可是看姐姐并不象往常妥协,最后自己败下阵来,问:“那你们什么时候来?”
文箐见他已经有点同意了,只得继续鼓励道:“这次你和陈伯先回苏州给咱们安置好院子,届时我陪了母亲和姨娘一到苏州就能好好住下来。你前儿个不是和常安道:长大了,要打坏人,保护姐姐和一家子的。这次便同打坏人一般,你当开路先锋,母亲身体好一点儿,我们也马上回苏州。”
常安便是文简养的那条小狗 。
文简有些不情愿,可是被姐姐这么一激,只得同意,终究还是想讲价还价,便道:“那小常安怎办?我要带着它,可是家里没了它,又有坏人……”
文箐心想,只要说服了你同意了,那小狗 莫说一条,便是三条也给你捉了上船去。柔声安慰道:“你且带着它一同去苏州,它同你一样还没见过苏州呢。家里,还有李诚,还有栓子同豆子,还有姐姐看着呢。”
文简听得栓子不回去,又不想走了,也不呗声,最后磨叽道:“那栓子同豆子,留这……保持你们吧。”
阿素在旁边听得,心里早就不落忍了,背过身子只擦泪。少爷被小姐教得这般懂事,让人心酸又心疼。
文箐忙拉了文简去同周夫人说:“既然爷爷想弟弟想得厉害,便让陈管事带了弟弟先回去便是。母亲还是先安养,且再过些日子回去吧。”
周夫人此时也略微平静些,又听文简说去当先锋,母亲随后再来。闻言心中大恸,想来自己这病弱之躯,竟连累小儿前去应付苏州周府一干人等,不觉更是伤怀。
文箐见此状况,心想周夫人心里便是松动了,便马上同陈嫂商量,由陈管事这两日带了文简出发。
周夫人自从老太爷上次派人过来,到现在这段时间承受最多的就是良心上的煎熬,身体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自己要是没拖过去,只怕姐弟俩仰人鼻息,在三爷四爷那样的双重影响下会长成什么样?不论是他们哪种样,都非周夫人周大人乃至老太爷所愿。
可是周夫人终究是觉得为人ℚi为人媳者不能对不起老太爷,“百善孝为先。”周夫人想了一宿没合眼,半夜里咳个不停。次日,让阿静趁姨娘有片刻的清醒,将文简此时先送回苏州的事说了。开始姨娘不同意,后来提出老爷必定不愿见到老太爷不瞑目,姨娘便也点了头。
陈嫂把行礼准备好了,陈管家去办路引,带上小绿两夫妻一起照顾文简,搭了船于接信后的第三日一早便出发了。
临行,周夫人又反复交待陈管家:如果苏州有事要捎信,多托几家船行,除了归州,让来人在九江,岳州,荆江等大码头停靠时,到岸上去打听一下是否周家已到。因为有可能到时周夫人也能乘船而下了,别错过了消息。陈管事急急地点头。
同行的郭三郎毕竟在药房里当伙计,也略懂些医术,又由郭医士指点了几下,并且让他们带了些日常药品,写好方子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周夫人躺在床上,只是流泪,道自己无用。陈嫂在床前安慰,过得一会儿,也哭了。等文箐送了文简进来时,发现她俩都在抹泪,只觉心痛,只好说:“母亲,事已至此,哀伤无用。不如快快将养好身体,我们过些日子也乘船归家吧。”
周夫人听得“事已至此”,想想确实是这样,女儿都能说出这番话来了,只得打直精神道:“我晓得了,哭过这一回,倒也无事了。你也无需担心,快去看看你母亲去。”
文箐又呆了一会儿,方才去看姨娘,似乎文简一走,她情绪也不安稳了,阿静说,刚才也闹了一阵,累了,睡着了。文箐心事重重地走出来,刚想仰天长叹,却见到阿素与栓子他们都紧张地看着自己,忙整理了情绪,问道:“阿素姐姐,可有事?”
阿素很是担心地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自是无事。不过刚才有些舍不得文简罢了。平时天天跟在身边,吵吵闹闹地不觉得如何。现下他一走,家里只怕太静了些。栓子哥,走,咱去外院玩蹴鞠去。”文箐装作一脸轻松状,推了栓子与豆子走。
阿素仍是一脸担忧地跟在后头道:“要不,栓子再去找柱子过来一起?”
栓子听得姐姐发话,忙道声“好”,便飞也似地出了院子去了。
柱子来了,最近好久没见他姐香米,文箐便问候一声近况。结果柱子也不多说,栓子这次却似往常闭紧了“铁蚌嘴”,带着贼笑偷偷地告诉文简:“香米现在丑死了,难怪好久不来周家串门了,还以真在家习女红呢。我去她家,还躲着我。”说完,嘴角一撇,心里想着香米嘴巴大,这是报应。
文箐听得奇怪,她曾经确实嫌香米说话不知分寸,可是等到现在,平静下来想,那也主要是香米年纪小,另一个原因是她娘没教养,也不能完全怪一个小孩,本来说话就没个遮拦的。想着栓子对香米还有些梗梗于怀,便道:“那是人家现在知道男女大防了,自然要是避开你的。”
栓子撇着嘴,道:“她么?她现在确实需避人。哈哈哈……”笑完,看着柱子与豆子在玩,觉得自己笑话人家姐姐,不厚道,忙收住了。
文箐从栓子嘴里再也探不出什么事来,只得把柱子拉到一旁,问他姐在家可好?
柱子对文箐,经过了拐卖 事件,那是相当信任的。可是姐姐一再交待不让说,现在周小姐又问这事,也为难。最后支支吾吾地道:“便是,便是她怕你们笑话她,她头发前些时候剪没了……”
文箐大为好奇,现在男女孩都有羞耻心了,这秋天还忙着剪头发,真是好生怪事。问又不好再问,显得自己也太八卦了,可惜也好不出门去看香米,陈嫂是非常不喜柱子他娘的,更是不愿与他家来往,除了偶尔让柱子过来陪少爷玩。
前传083 天啦,虱子(古代卫生一)
文箐从江陵返家后,没多久,总是感觉头皮发痒,当时也没在意。此时柱子同栓子都说到头发的问题,便越发觉得自己头上痒得厉害。
她穿越过来后,对于洗澡洗头洗脸,这些个人卫生方面,自是不能现穿越前相比,但频率也不低。周家用的皂子,都让香米羡慕不已,道是比自家的要香,要滑。文箐在陆家也见识过,一般人家都用的是皂豆,自是不如周家的好。所以说,谁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看来,自己穿越到周家,同他人比较起来,点滴都是幸福啊。
踢完蹴鞠,活动了筋骨,阿素忙着给她打水净身,道是出了汗,快快换了衫子,把几个男孩都打发了去换衫子。阿静那边看着柱子也可怜,这出了汗要跑回去只怕就着凉了,忙给他找了豆丁的衫子换上,这种待遇让柱子好生感动,觉得周家的一切都是好的。
全家这种健康意识,越来越强,得益于文箐读医书的效果啊,《千金方》里可是有这么重要一条:“湿衣及汗衣皆不可久着,令人发疮及风瘙。大汗能易衣佳,不易者急寒霍乱”。
文箐却一拐跑到茅房去,想着“又忍尿不便,膝冷成痺,忍大便不出,成气痔。”现在她都把《千金方》养生卷通背,并且一条条教于众人,又开始背一些伤寒方子,可谓成就不小啊。
在茅房里蹲着,看着香熏小炉,文箐无比地怀念现代的冲水马桶与洁白的手纸啊。文箐心里叹口气,周家总算有草纸,卫生条件在当时已是相当不错了。香米家连草纸都没见过,更别说用香熏的茅房,每回来周家,都要来蹭一回厕所。
文箐散开头发,听阿素说及这身体原来自从到了成都府就不愿再理童子的光头带发髹的发型,而是留起了头发,现在都长得快到小腰这儿了。一挠头,痒;越挠越痒。
阿素在旁边见她这般模样,突然心里就有点不好的预感,也知小姐对这些方面非常在意,自己要是问出来,只怕小姐到时羞得着恼就不好了。
文箐见她盯着自己,便一脸便秘状,道:“阿素姐,你且帮我瞧瞧这头发里,怎的这般痒?最近我自己梳发,是越梳越痒,是不是要长疥子了?”这个疥子,也是听柱子提及巷里有人夏天长的,据说还化脓,好了后一个疤,难看死了。文箐没见过,因为栓子豆子他们也都没得过。
阿素一听,也急着应证,这季节应该不是长疥子的时候,只怕……再不管屋里的洗浴水是否要凉了,取了个杌子搬到廊下,又取了件外衫给她套上。帮她用梳子理顺头发,便也不用篦子,直接用手分开头发来,拨拉了几下,果然见着了虱子!
小姐这是打哪里得的啊?她一下子也想不起来。记得从江陵归来后,那次还是自己用药与她洗过头发,衫子都全部换过了,怎的会有这个了?隔三差五的见小姐自个洗头发比全家谁都勤快。她这头看着头发,发现虱子还不多,只逮得两个。心里微微舒口气。只听文箐在问自己:“可是长了疥子么?到底是个甚么模样的疙瘩?我怎的摸不到?”
陈嫂从夫人房里出来,开始还以为是阿素在帮小姐梳头,等她取了茶再回来时,还见两人一站一坐在那。于是顿生不好感,马上就紧走几步,见阿素好象是帮文箐在捉虱子。这一下子就发火了——把茶放廊下一放,一把拨拉开女儿,就手上拨拉小姐的头发。
“让你服侍小姐的,你怎个服侍的?!这小姐头上是怎么回事?回来那天不是让你给小姐全部洗干净的吗?洗一次不行,多洗几次啊!我说……我这就打杀你……要你何用?”她这边刚发现这个问题,想想小姐得受多大的罪啊,立马就把阿素拉一边,拍打起来!
文箐被她吓一跳!忙去拉扯过来,不明所以地问:“陈妈,倒底是怎回事?我这头上可是有什么不妥?就算是长了个疥子,你打阿互姐作甚?和她有甚么干系?”
阿素只低着头,也不吭声。心里很是愧疚,觉得阿姆说得很对,小姐哪里晓得这个?小姐受罪,自是自己的错。
陈嫂抹了把泪道:“小姐,这哪里是什么疥子?”看文箐一脸糊涂,便问道,“你这痒了有多久?”
文箐道:“打从江陵上船后没几天,就觉得痒了。当时想着是隔几日未曾沐浴的缘故。回来后,阿素姐给我洗了几次,还泡了药汤,也就没觉得。后来家里事多,也顾不上了。最近有点儿时间,一看书,偶觉得有些痒,也忘记了。今日才觉得痒得难受,让阿素姐给我看看呢。”她这话说完,就看陈嫂又狠狠地盯着阿素,怕陈嫂又责怪阿素,忙道,“你怪她作甚?我这么大人了,哪里能老让阿素姐给我洗身子的?她要出嫁了,难不成我还为个沐浴的事跟着她一道出嫁不成?这是我自个的事。”
这话,听得陈嫂心里也是一酸,泪水更是不断了。
阿素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地问了一句:“小姐,日后梳头还是我来帮你吧。你平素是不是不大用篦子?”
文箐嫌篦子太细,总是缠了头发,便点头道:“那个老是绞了头发,拉得生疼的,我用梳子也能梳好。”
陈嫂恍然大悟道:“小姐,这个篦子还是必须用的。你用了梳子全部梳顺,再用篦子就好了。这梳头你不熟,你手也没那么长,头发可不就是梳不顺嘛。打从今儿起,还是让阿素来帮你梳。如何?”
文箐想这个时候不妨退一步,要不陈嫂又得责怪阿素,便点点头道:“好吧。”
陈嫂便道:“小姐,过会儿,烧了热汤放了药,你得好好泡泡,多泡几次,便不会痒了。我这就去给小姐准备去。”抹干净眼泪,整了一下头发,提了茶水急步地回夫人房里去了。
文箐狐疑地看向阿素:“阿素姐,是不是我头上也长疥子了?你还没答我呢。”
阿素吞吞吐吐地道:“倒不是疥子,是……是……虱子。”
文箐此时糊里糊涂地,一时哪里想得起来什么是虱子,睁大了眼问道:“是何怪物?你且找来给我看看。”
阿素心想这终究是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只得道:“便是头上长了一个虫子,吸了血,皮破了,自是痒得厉害。小姐再痒,也勿要抓。”
文箐一听“吸血”,马上就想到了僵尸,身体一寒,心里一个劲地安慰自己。突然灵光一动,《动物世界》里,那猴群里不就有一个集体活动是:捉虱子!然后,然后鲁迅写的那个阿Q不也是捉虱子嘛?她寒毛直竖,头皮发紧。这,老天爷让她头上长了这个?!没想到自信爱卫生,却还不如阿素她们卫生,头上居然长了吸血的虱子。
她这正惊讶得不行,暗自懊恼,阿素又逮了一只,迟疑着,终于还是放了在她手里。她一看,就是黑黑的一只小虫子,在手里爬得很快,立时神经质地好痒,寒毛再次竖立,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手便一抖,那六只小脚的虫子便掉地上去了,她也吓得跳起来,一下子就跳开了。把个阿素也惊得差点儿摔倒。
“这个,这个就是虱子?!太可怕了,太恶心了!阿素姐,快,快给我头上除掉!我可不要这个!太受不了了!”她一连迭地感叹,声音里有着惊恐,慌张。
阿素听得小姐说恶心,自己也突然觉得恶心起来,可是也担心地上的虱子再爬到别人身上,忙捡起来,掐死。文箐见她面上完全没有害怕地就这么捏死了虱子,有点目瞪口呆。
阿素忙找到地上那虱子弄死,文箐恶心得直发冷,问道:“你不怕这个?”
“不弄死它,要爬到家里人身上,就麻烦了。”阿素解释道。
“我也洗头了,为何还长出这个来了?”文箐疑惑地问。
“想来,小姐是用了船家的卧具吧?便是那上面的爬到小姐头上了。”阿素想了想,根据小姐的说词下了个判断。阿素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是自责,把她摁回杌子上,尽职地给捉虱子。
文箐听得阿素用手指相互挤一起发出低低地脆脆的“啪”声,道:“挺多吗?”
阿素宽慰道:“没有,就三只。”
文箐认为她是骗自己,不信,道:“那你怎的又掐上了?我都听了好几次了。”
阿素呆了一呆,道:“是虮子。”
“虮子?又是何怪物?”文箐没想到小小的头上还有这些怪物来,听得寒毛根根发抖,肌肉都发酸。在城市里出生的八十年代女孩,如果不是看电视和读鲁迅的文章她才有点儿印象,便是父辈谈到的“四害”只怕都少有人知道。可是虮子,对于她来说,天方夜谭一般。
“便是虱子的卵。”阿素一边说,一边将刚才挤过的瘪的从那根头发上缕下来,给文箐看,“这是死的。”
文箐胆怯地扫了一眼,便见一个瘪的白白的极小的一点。阿素又给她找了一个活的卵。文箐只想着为何没晕过增,心里悲叹道:“阿素姐姐,你把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想得太强大了,我快要吐了。”
她这一想,便真想吐,“呃,呃”地又吐不出来。把个阿素吓坏了,急急地问:“小姐,怎的了?”
文箐翻翻白眼,半天过后方道:“这个,太恶心了!阿素姐,我想吐得厉害,太可怕了!”
前传084 三千烦恼丝
阿素想原来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怕这这!愣了愣神,又想到阿姨说自己服侍不好,小姐才受的这种罪,心里真是后悔得不行。
文箐却又想自己同阿素最近可一直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虽然不是共枕,而是各睡一头,那虱子是不是也会爬过一张床,爬到她头上去?便问道:“阿素姐,你头上没事吧?”
阿素被她这么一问,也激淋淋地打了个颤,本来不痒的头,突然就觉得也发痒了。嘴里只得道:“应该没事,我天天都有用篦子笼过,要有,早就发现了。”
文箐在心里感叹:原来篦子不仅仅是顺头发,更多的功能是梳掉虱子啊。唉,自己是对古代梳头工个不熟悉,大意了。这番痒的苦楚,也不知要受多久。想想就头皮发麻得不行了,痒得格外厉害。
陈嫂却在这时取了药进来,道:“不管有没有,今天你们都得用药杀一次,再泡个药浴,把床上所有的全部换洗了,连垫的草,全都烧了。家里其他人都洗一次。这定是从江陵那带回来的。唉呀,我的少爷啊,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也痒得难受。大福哪里会这个啊。少爷得受多大罪啊……”
她这一说,文箐立马也想起来了,文简同自己当时可是睡一起的,那不也一样痒得厉害?好在是他剃了头发,只有两个小髹而已。阿静又经常为他洗,想来不会。
才想到阿静,果然阿静也得知这事,过来了:“少爷那,我可是用药水给她洗了好多遍,少爷头发少,寻思着没事。要痒的话,少爷在家时早就叫起来了。大不了,全家这几天全部都洗了,陈嫂,你到时帮我也看看头发,是不是有?平日里我倒没觉得痒,只是今天这一说,头皮就不听话了。”
文箐觉得自己给全家人带了好大的麻烦,这一下清洁工程非常浩大了,不管是正在用的床上用品,还是穿过洗过放在箱笼里的一应衣衫,全都清洁一遍。
阿静见小姐低头犯错误样,忙道:“唉呀,小姐,你可别多想。只是这个虱子就怕漏过了一点,家里有一个人没查到,就会传开来。这次一洗,也好,自不会再有了。且勿担心。”
陈嫂见她这般说,不是把事说小,反而把事说大了,忙让她快去清理姨娘房间的,自己则安慰小姐道:“无事。这几日里用药给你泡了头发就好了。”
文箐想:三千烦恼丝,可不正是烦恼嘛。便问道:“我头上这么多头发,又这般长,好除吗?”
陈嫂与阿素也是担心这个,这虱子本来就不好除,小姐头发这般密,自是更加不好灭了。嘴上却道:“让阿素每天帮你梳头,打散发头来找找。多洗几回,药水多泡泡。”
过得一会儿,文箐调整过来,问道:“这个,好灭不?有没有甚么好法子能一下子灭了它?”
陈嫂与阿素听了,没说话。这长虱子,就是难办。
文箐心里窝火,也不知与谁发去,一赌气,便道:“实在不行,便剃了干净得了。阿素姐,快去取把剪子来,给绞了一把火烧了,都没毛发了,看它还往哪里钻?也省得烦心了。反正长得快,没过两三月便长起来了。”
阿素见小姐说得真正是干脆,虽有些意气行事,可是确实是最快的办法。只是……
陈嫂可顾不得这样,盯了女儿一眼不让她去取剪刀,阻止道:“唉呀呀,我的小姐,这可使不得。这是守制,老爷百日都没过,更不能剃头剪发了。”
文箐听得还有这么一出,周夫人对儿女放宽要求,自己还真差点儿又忘了守制的规矩了。那只有泡药水了。
陈嫂让小姐坐定,又拿了几块干净布来,把她脖子上围一圈,不露缝隙儿,让她闭紧了眼勿要睁开。
文箐见陈嫂打开纸包,用手抓了一把粉末就要往自个儿头上抹,闻得有点儿呛,想来是药,也不知具体成分是什么?担心自己迷了眼,忙闭上眼,屏住呼吸。
陈嫂在小姐发根处小心翼翼地抹完粉末,又用布把小姐头包得严严实实的,阿素取来面巾,给她擦干净脸上,陈嫂把身上围着的布都撤去,将她上下又拍打干净,道:“小姐,便是头上再痒,也勿要去摸,去抓,千万不要掀开这头上的布。闷上半个时辰,再洗净了,用药水洗。如此过上半旬,必是干净。”
文箐闻言,听得这般难治,头大。后来道“干净”,又安慰自己:总是有个盼头的。
其实,也不知是陈嫂的话让自己神经过敏,还是药的问题,果然觉得头上痒得厉害,甚至让她寒毛倒竖地觉得头顶有虱子在爬——当然这个完全是属于心理作用了。
后来又是泡了药水,家里所有人全部折腾了一遍,前后两院子挂满了洗净的被褥,足足洗了四五天,把阿素手指头洗得发白,皮肤发皱了。看得文箐心里直叫后悔,早知当初回家多让阿素给自己洗几回了,自己顾着面子,想着没什么问题,没想到还有这个后果,导致全家受累。
这事被周夫人得知,她倒是没责怪文箐,更没说阿素有任何错处。自己的女儿说不让别人Сhā手,那就是别人干涉不得的。只摸了她头道:“现在可听话了?早早地听阿素行事,不就不了这宗罪吗?以后可得记牢了。”
文箐吐吐舌头,低下头,一脸老实地道:“记得了。再不敢了。这日日里都劳烦阿素姐姐给洗头梳发呢。”
周夫人叹口气道:“我知你心思,你是担心阿素一日出嫁了,你依着她久了便自己不会,到时怕无人侍候,或者来个新人更是不个适从。不论如何,也得多听他人言,问个明白,总比这糊里糊涂地养上一头虱子,连累一家人担心要强。”
文箐听得直点头,心想周夫人说得真是到点子上了。
周夫人也不想她太负疚,又道:“要真是除不尽,反正你也小,便剪了发,你爹总不想你受头上这罪来替他守制的。陈嫂也帮你去外面查看了一番,可惜归州没有卖 假发的,要不然买顶假发套上便是了。外人又不知,你头上也干净,少了许多烦恼。”
假发?!文箐听得眼前一亮:古代就有这个了?还真时髦得紧啊。想换个什么发型,便套个什么假发啊。她见过陈嫂给周夫人梳妆,但那时见的是假发髻,没想到还有假发套?不是自己理解错误吧?于是再一次应证道:“母亲,说的是整个假发套?不是假髻?还有这个存在?”
周夫人一笑,点头道:“假髻也有,假发套也有的,只是不好看罢了。这也是一个行当,有人指靠这个为生呢。有穷妇,无钱时便剪了满头青丝,得几文钱。好的头发,又长又黑,也能赚得些钱来。”
文箐想起有次听过院墙外传来的“收头发……喽!”的吆喝声,原来头发也是可以卖 的。她一直想着“发肤受之父母”,见文简的发型知道不到十岁前都是需得理发的,并不是从生下来就一直留到死。女人靠卖 发来挣几文钱,想来也是贫困得厉害了。自己再次幸运地是穿越到这个身体上了。虽然是经历一些事,可是却在生活上完全不用太担心,丰衣足食,自有人给自己打理。
她这发上的毛病,栓子与豆子都知道,二人自是觉得不敢损小姐的面子,更不会向外人,包括柱子提及此事。反而,栓子还拿香米的事来安慰小姐:“小姐,这个我听说很是正常的,香米便是因为家里有虱子,头发剪了,所以不敢出门呢。我听说他们家还有蚤子,那更是吃身体上的血的,咱家肯定不会有。”
文箐听得毛骨悚然,豆子还把从柱子那打听来的什么是蚤子,说得活灵活现,吓得文箐觉得在外睡觉是无论如何不安宁的。
这古代,卫生问题,好头疼。
跳蚤类的小害虫,真正是自家没有,一到旁人家睡一晚,保不准就传回家里了。想想,害怕啊。万不得已,不要在人家里过夜啊。这是文箐自己总结出来的。
豆子谈论这事时,眉飞色舞,还道柱子每次来周家,上一次茅房,便羡慕一次。道周家这房子不仅是大,房间多。豆子见他夸自个住的好比是皇宫一般,也喘上了,两个孩子又扯到了晚上方便的事,柱子没精神地道:自家的马桶都在床后,晚上睡醒来便是一股尿骚味,以前在拐卖 时同文箐姐弟俩呆一起,以为大家都一样。而周家的都带了盖子,比自家的要好得多。
栓子见小姐在旁边,而两个小孩却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有些着恼,便让豆子住口,朝小姐的方向呶呶嘴,示意小姐在场不得胡言乱语。
文箐看在眼里,心想:要自己还是21世纪,听到这番言论,只怕真是堵了耳朵早走远了。可是,穿越到了这里,入乡随俗,五谷轮回,人生不可避免。
这虱子的问题,却是闹了她好多年,心有余悸。直至后来很久,每提及这事,时时头皮发麻,心里颇多尴尬,恶心难受得紧。
前传085 不速之客(一)
不管再如何恶心一些不戴见的物事,可是在这种生存环境下,卫生条件方面已不能再多苛求,知足方能常乐。一切便也只能是时间久了,便习惯了,慢慢融入进来。
时间便又匆匆滑了过去,到了八月初,船终于卖 掉了,得了一百两左右的银子,全家很是高兴。最主要是周夫人的病不再是看起来那么凶险了,至少咳血明显减少了,郭医士诊断为病情肯定是好转了,只是还是得多休养,不得远行。这至少是一个非常好的希望。
文箐也知郭医士行程在即,想着他对周夫人真是尽心尽意,实是个难得的好医生。不知他走了后,接下来的医生的医术又会如何?虽然有些惦记这样,可是这是无法强求的。对于周夫人与姨娘的病,唯有自己更尽一份心意才是。
转眼中秋节将至,对于收购皮毛与小件的李诚来说,还是颇有些收获的,全家都开始做了小皮袄子,这个秋冬至少不会冻着人了。阿静从早忙到晚,连陈嫂与阿素都天天拿着钱线活儿,一刻不放松。文箐在针线上头进展缓慢,不过她却是偏先要从缝衣服补丁做起,缝的针脚先说七扭八扭长一针短一针,更不用刺得自己手上几个针眼,补完后自是没法看。其他女人很是心疼她,自是不主张她继续学下去,而她也想着来日方长,先看书。
另外李诚的一个最主要的收获是:几样雕工很好的小刻件,一拿回来,便得了周夫人欣赏。
文箐也觉得那个鹰击长空的金丝楠木笔筒非常好看,等另一件雕的美人赏荷小案屏端出来时,文箐看得都惊呼了。心想,这要是不着急用钱,可绝不能卖 出去。她那种爱若稀世珍宝的神情自然落在了周夫人与李诚他们眼里,见得能让小姐这样喜欢的,自然觉得高兴。
陈嫂笑着对周夫人道:“夫人,这小案屏,您看,那荷花雕的似风吹欲动,又有那坐在湖石边的仕女,眼睛似在花上,又不似在花上,神情却是飘渺,想来已进入沉思。李诚这次收的,倒是极不错。也不知这收上来价格是多少?可是要三百来贯钞吗?”
李诚听得陈嫂的肯定,有些喜色,双手搓了两搓,便道:“这个收了一百八十贯钞。”
陈嫂捧着,让周夫人仔细赏玩了好一会儿,只听她道:“确实是个好物事。看来李诚这也快要练出来了。李诚,这两样收得很是好,便不卖 了,留下来吧。现在也不缺这点子钱。”
李诚再听夫人这般夸奖自己,听得直点头,虽有些弓着身子,但神情却是有些眉飞色舞,方要说话,便听到小豆子道院外门环有动静,忙出去了。
陈妈见小姐仍然目光不离这案屏,便道:“小姐看来是极之喜欢的了。”
文箐一直在察看细部去了,她虽不懂这些,可是却也觉得很是完美,恋恋不舍地移开眼,道:“甚美。只是也不知这人怎么就雕出来的这个了,真是神奇。”然后,又是左右端详,想找出瑕疵来。
陈妈笑道:“小姐等到了苏州,或者见过江南的物事,那还舍不得走了?眼下这些,哪里比得上咱们苏州的。”
文箐被她笑话却面不红心不跳,仍是好奇地道:“苏州这样的工艺很多吗?”说完,她又想起“工艺”这词可能在古代还不是名词呢,便遮掩道:“嗯,我是说这样的雕工。”
周夫人见文箐一脸兴致,也笑道:“阿兰,你休放大话。便是这个物事,我看着极不错。只怕苏州也不见得能寻出这样的来。若是日后,你家大福给她找不出胜于这个的,只怕你要赔于她一个了。”
陈妈乐道:“还是夫人有眼光啊。那我是夸了口,不过咱江南的物事,无一不精致,便是老太爷同四爷院里,这样的物事还少得了?”
她这一句话,似乎把众人都带回了苏州。周夫人笑淡了一些,道:“你这般说,看来这是家传的喜好了。老太爷喜欢,老爷虽不是酷爱,可是见得一两件,也……”说到这点,突然想到老爷已没了,心情有些低落,见文箐爱不释手的模样,便想到她当初同老爷一起买了那对匕首时的狂喜,真是触景伤情。
文箐忙捡起话头来,笑道:“原来是家传的,那我不担心了。我还怕母亲说我败家呢。”
她这一句,又逗了周夫人发乐:“你要讨这两个玩意儿,便自拿去。倒是会说,这次怎的不说给母亲了,先把这个据为己有了?”
文箐做了个鬼脸,周夫人觉得她这会儿又恢复了孩子心性,便乐得送于她:“这个傻孩子,难得有喜爱的物事,一时便看痴了眼。快抱回你房里去吧。”
文箐拉了周夫人胳膊,半倚着笑道:“母亲,不如指点指点我,如何分清这个好坏。”
母女俩的欢乐景致,极是感染人。照此情景,夫人的病看来是越来越好了,阿素心想。
陈妈却听照壁处有动静,似是李诚在说话,想他出去开门怎的也不见迎进来,便道:“这个时候来的不会是郑大嫂吧,她也有几天没来了。”
周夫人听得这话,停了与文箐说话,便道:“她来,也好,倒是多一些乐事。”
可是等来的不是郑大嫂,李诚神色颇有些不对劲,连说话也不是特利落了:“夫人,那个……吴师傅来了。家里不方便让他进来,可是……他又道有话对夫人讲,小的便让他在外头候着。夫人,您看?”
文箐想起来了,吴师傅便是早前这个身体的武术教练。既然是故人重逢,那应该是高兴的事啊,可是周夫人一听这个事,脸上的笑僵了,慢慢冷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陈嫂闻言,疑惑地带了反感与厌恶地问道:“他来做甚?他……”她语音有些尖利,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却瞥见自家女儿陪了小姐在一旁,觉得自己失言,大人之间再多的是非,在小孩面前哪里好说,便马上闭紧了嘴,看夫人作主。
只听夫人冷冷地问道:“他有何话要说?”
李诚弯腰道:“他道是要来向夫人告罪,请求……”这时也看向小姐,知道有些话不好多说。
周夫人面色不豫,想来已经是压抑之极:“你便将他的事说出来,我又不迁怒于你。”
李诚便讷讷地说出吴师傅想要祭拜周大人一事。
周夫人嘴里念着“他,他想祭拜老爷?”她这幅模样让厅里人都紧张不已。
陈嫂听到这个要求,对吴师傅已是极不满,只恨这人不识趣,一家人的平静又要给他破坏了。再也忍不住了,脸色有怒容,愤道:“他还好意思去祭拜老爷?当初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再不……”
周夫人此时却急咳了起来。显然刚才陈嫂说的话,已是触动她心底之事,情绪极为不稳,起伏太大。
文箐紧张地起身,靠近周夫人,扶着她的膝盖,眼睛直盯着周夫人的手帕,担心再次看到咳血。周夫人却将她微微推到一旁,抬眼示意她勿要紧张,仍是咳着,只是把手帕也堵在嘴边,并不让她看到。
陈嫂心里一边怨怪来人,一边紧张着夫人的病,忙让阿素把小姐拉到一边,自己仔细侍候了夫人咳过以后,小心地请罪。周夫人摇摇头,拍拍手,示意她也无需自责。
文箐见周夫人深呼吸了几次,平静了一下情绪,又小咳了几下,陈嫂给她换了个帕子,也不让小姐多瞧。
周夫人此时方才慢慢地道:“多少与箐儿有一年师徒之谊。他既来了,李诚,就请进来吧。”陈嫂此时再不愿意,也只好随了夫人,万不分情愿地叫阿素去准备茶水来。
李诚还要说句话,可是一想,又吞了回去,依言而去。
文箐觉得似乎吴师傅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见夫人脸色这会儿已经看不出任何波澜来,便也不是特别好颜色,只是面上淡淡的,显然情绪波动正在控制中。
一时,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重僵硬。文箐打破沉闷,问道:“是原来教我师傅的吴师傅?”
陈嫂看看小姐一头雾水,便点了点头,也说不出更多的来。可怜的小姐,以前吴师傅走的时候,还哭过。可是吴师傅留在周家,只会给家里人带来麻烦。他这一来,不知又会不会带来什么事?周家可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反而是周夫人冷静下来,道了句:“既然你师傅来了,你便见过他之后再回房吧。”
文箐犹豫地道了句:“母亲,那个……我,不记得他了。”心想自己穿越过来几个月,也就是端午前后才听陈管事说及此人一次,后来也忘了问阿素了,眼下突然冒出来,他要是同自己打招呼,不就抓瞎吗?
阿素闻言,心里一松。可是马上又紧张起来了,小姐不记得了,自是会好奇,只怕过会儿不会消停。
陈嫂一想也是,吴师傅离开都一年半快两年了,小姐又是受过伤,早忘了以前的事了,便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也忘了这茬了,同陈嫂一对视,摇了摇头。转而对文箐慢慢道:“他,是一个好人,对你也算是极用心的,可是他毕竟不是周家的什么人。你见过他这一回,识得就行了。”
文箐点点头,对这个吴师傅好奇不已。
前传086 不速之客(二)
等李诚引上来的时候,她定睛一看:吴师傅满脸风尘模样,着的浅蓝布袍,约摸二十七八岁光景,长得很是英俊,脸上神情十分凄楚不安,步子迈得很开,走得很慢,显然是心思凝重。
吴师傅先是给周夫人请了安,问了个好,说话间也不知是避讳还是什么,并不抬头与夫人对视,反而是略倾首视下。直至看到文箐在一旁,便眼神一亮,欲笑,想伸手去摸她的头,又想起什么,终是没有其他过份亲近行动,便落了座。
周夫人让文箐给他行了个礼,红了眼道:“箐儿上次落难,伤了头,已是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只怕……”
吴师傅很是讶异地看着文箐,显然是对她的“记不得”感到痛心。又见她长高了许多,原来无比稚嫩单纯的一张胖乎乎的脸,如今已是瘦了好些,观其言行都是小大人模样,心里更是沉重。一时,便也是眼角发红。“我前一个半月方才听到大人船难的事,便急急赶了过来,不料……”话是越说模糊,可见已是十分的动情了。
周夫人点点道,勉强地应付了一句:“难为你有心了。便是箐儿与简儿都未曾见到老爷最后一面……”
吴师傅脸上神色极是愧疚,也不说话,茶水在几上,也不见他动一下,只是低了头,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可周夫人也不主动去搭理他,更不多看他一眼。
文箐左右打量着周夫人同吴师傅,发现这二人之间情形说不出来什么诡异。周夫人对下人之好,那自是不说,为何独独对自己的一个武术老师会这样,好似很排斥,又不得不应付。
她有心在旁边观望,奈何周夫人却不让她再听下去了。吩咐她快回房去同阿素学记帐去。
吴师傅听得她这般小已经做这样的事了,更是惊讶,想说些话,又觉自己身份不合适,而且同文箐之间的师徒感情,自自己离去之时,便早就断了的。
文箐步出厅堂,最后听到的是吴师傅好象在请罪,又听到好似“噗通”一声,可能是跪下来了。文箐再好奇,却被阿素强拉着进了后院,终也忍不住了,便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素咬紧了唇,也不吭声。半晌道:“小姐,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他跟着老爷到成都府,老爷一时好心,便让你认了他做师傅,方才教过你几招而已。”
文箐见她说得好似有些咬切龄,又有些鄙视,显然这次同陈妈一样极反感吴师傅。可是这次是无论如何,阿素也不再说下去了。只拿了帐本与她看。文箐也一赌气,便道:“同我相关的你又不说与我听。得,这个帐本如今我已会看了,你便自去忙别的吧。”
阿素见小姐有些小生气,又搞不清她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来诈自己的话,被她推出房门来,叹口气。才走几步,见阿静在内院拐角处立着,显是在那等着自己了。
阿静紧张地拉了她到一边,连声问道:“听小豆子说,那个男人来了?他怎的还有脸回来?不都是他惹的事,老爷和姨娘哪里会出这样的事来?他居然还敢再来惹夫人生气?……”
她是越说越动气,阿素“嘘”了一声。阿静急着道:“左右都无人。姨娘刚躺下了,此刻是不会醒过来的。小豆子同栓子在外院呢。”
阿素低声道:“小姐适才也问这事,我没说,现下她正生气着呢,你还要嚷嚷得她晓得?”
阿静明白过来,自己太急切了,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便是十分看不惯那人。谁知那人看起来长得人模狗 样,哪里知道心里真是污秽的狠?居然还敢打老爷的主意。老爷便是好心,同情于他,他便缠上了老爷,要不然,哪里有如今这样的事?这便都怪在他头上才是。”
阿素听得她这般说,心里也是十二分地认可她说的,想想也生气。老爷善事做得多,没想到被下作之人惦记上了,好心没得好报,反而招来无妄之罪。真是没天理了。想附合她的话,张嘴的时候,只怕这是对阿静火上浇油,一时也没了语言。
阿静见她十会赞同自己的看法,继续愤愤地道:“这华阳王到底是不是他爹?他们父子的事便自家解决便是,他何苦还投身到周家来,扯上老爷一家子。如今他是好好的,可是老爷却……”一时又恨不是去赶走那人,杀了那人才好,一时又想起老爷去世,姨娘疯魔,真是苦不堪言。
她这边说边抹眼泪,同阿素一样伤情于往事,哪里还记得看周围有无人影。文箐此时走出来道:“好你个阿素!你不同我讲,却同阿静在这里说这些个,看我不说与母亲听!”
阿静一听小姐的声音,手脚马上就慌了。阿素听了,脸色有些发白,自己这番行径确实太不光明了,只低头说道:“小姐,你既然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这又不是好事,何必非要晓得。再说,你现下还小,夫人不多讲,我们亦不好多嘴多舌……”
文箐可是想想自己真是把她当姐姐看,推心置腹于她,以为她早把自己真的当个大人看了,没想到在她心底里,自己还一直是个小人,需得处处关照才是。想生气,可是自己内心又十分解她的不方便之处。可是自己确实不想当个糊涂蛋,便有心拿她的话,道:“你既说不多话,那怎的你二人在这里就不话不成?”
阿素没了言语,反而是阿静看着小姐这模样,心想那人面兽心的人,如今还有脸上门来,自己恨不得在世人面前揭穿他的污秽下作心思,此时听小姐想知道这事,虽然理智上也明白小姐不便于晓得,想想姨娘五六天里有四天里神智不清的,便一时激愤上来,再也忍不住,打开了话闸。阿素作难,想阻止她说下去,可是奈何她失去了大半理智。
有了她的讲解,文箐也明白这个吴师傅是何方高人了。
早年华阳王看上了吴师傅之母,可是那时她是有妇之夫,便谋了去,后来生下了吴师傅,华阳王一直以来无子,自是十分高兴。但随着吴师傅渐长,观其外表,同自己是越看越不象,再联系到其出生的日子提前了一个多月,便认为那是野种,是前夫之子,一时生怒,便赶了呣子二人出来,吴师傅便从了母姓。后来周大人在武冈救了他一次命,彼时他母亲已去世。不想周大人却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华阳王后来几年,再也无子,找了他去滴血认亲,便认定吴师傅是自己儿子了,可是奈何儿子跟着别人,绝不回来。再加上其他事项,便对周大人怀恨在心了。周大人迁至蜀地,吴师傅又跟了过来,后来夫人带小姐上成都是,他便偶尔教文箐几招,这才认了这个师傅。只是没想到,这吴师傅却是个好男色的人,认定了周大人为知己,青衫之交,慢慢便……
阿静却将自己知道的同猜测的,一并说了出来,同为女子,有些话不方便说,阿素又是个未嫁女,更是阻止她说下去。
可是文箐听得一鳞半爪地,已经早就明白了。难怪周家众人怨怪吴师傅,是他给周大人惹了祸,也难怪说华阳王绝嗣,后来认定吴师傅是儿子,又不认自己反而认为是周大人勾引带坏“儿子”,尤是对周大人极为怀恨,非得要“报仇”不可。以前从陈管事及李诚那里听来的华阳王的一点事儿,总觉得差了些什么,原来另有原因在这里。
阿素见文箐不说话,以为她伤心,责怪阿静多嘴,阿静图一时之快说完,此时也不安。文箐叹口气,心想世事变幻,谁能看清分明呢?便安慰二人道:“如今我是对他都记不得了,爹已去世,前程往事便过去了,想这些也没用。还不如想着如何落实了华阳王的罪,你们也说了不能让老爷这么白白的死去。”文箐此时也是十分恨华阳王,对吴师傅,她责怪不上来,现代的性取向自由,她向来是尊重的,只要不违犯到她头上来。
她这番话,便是同厅上周夫人同吴师傅说的一般无二致。
吴师傅临走时,很是沉痛地责怪自己给周大人惹来了祸事,又对夫人起誓道:“总是我让大人受了这无妄之灾。周大人的仇,我去报!我去查那伤大人的贼子,若是老贼所为,不杀老贼不罢休!”
周夫人被他眼里的戾色也给吓住了,可是却不想承他这个情,道:“便是有祸了躲不过,这是命。如今只怕户部已下了文在途中,我就等在这儿接完,了了此事,我们都离了这是非之地,再无牵涉。”此语意思是与吴师傅也再无瓜葛,不希望再与他继续往来。
吴师傅辞行,恳求去祭拜一次周大人。
周夫人想想人已没了,过去的恩怨还计较那些作甚,老爷自始至终对他都是赤诚之心朋友之谊,自己要是将这一切劫难迁怒于他,倒是太过小人了。可是也实实不想再见他,便让李诚陪了他去。
此人就如风一般来,风一般消失,其人至情至性。奈何,只能飘零寄于异乡。文箐日后对其评价如是。
前传087 官非?(一)
吴师傅离去后,无人再提及,似是从未有些人来过。有关于以前的故事,文箐发现太沉重了,也不再多想问。周夫人的病症不好不坏地拖了几天,可是不到四十人的,却看起来似乎几天里,甚是苍老了不少。陈嫂有次替她梳头,发现了拔了的白发处又冒出不少来,心里很是伤心,愁苦不已。只着意让阿素带了小姐,天天讲些高兴事与夫人听才是。
中秋节前,想着郭医士在上京必是这几天的事,周夫人打起精神来,让李诚备了几样礼,去送于郭医士。陈嫂想着法子,想好好安排过节事宜,同她商量。
周夫人只是对陈嫂苦笑道:“没想到,今年中秋居然是在归州过的。简儿又在苏州,便是一个节,也不是个团圆的了。”语气里的悲伤,甚是浓厚。
陈嫂恻然。出门拭了泪,进了小姐房,道:“小姐,后日便是中秋,夫人让阿素陪了小姐去购些物事回来。”
文箐喜不自胜,心想母亲可是真正通情达理,这个时候终于也想到让自己出去放风了。唯有陈嫂是十分不放心,将阿素千叮咛万嘱咐的。文箐见她这般罗嗦,忍耐着听完,并且打保票,绝不再惹是生非。
花了一个多时辰,二人买得差不多,正准备要回去,路过馒头店时,发现店门关了。隔壁的米店,亦是关门。文箐虽是好奇,但仍是忍着没再打听。心却是噗通噗通狂跳不已。
一扭头,却见前面一丈远处的铺子门边,站着的好似郑大婶,正同人说着什么事。文箐捅了一下阿素,道:“要绕过去吗?”
阿素初次见郑大婶来串门时,嫌郑大婶是个走家串户的“包打听”,可是经过刘氏夫妻的事后,对她极是好感。便道:“只怕她已瞧见咱们了。那是个糖铺,咱们正要买,只怕是躲不过去了。”
郑大婶此时也见她们,一待她们走近,便已转为满脸地笑:“两位小姐,这是要准备过节的物事了?”边说,边凑过头来偷眼瞧阿素篮里买的啥。
阿素虽不喜她这行径,不过仍是包容地笑道:“便是为了过节供奉用的物事罢了。”说完,还揭开来给她看一眼。心里却想:幸亏定的东西是直接由店家送到家里的。
文箐见她既不买物事,显然是同铺子里老板娘在这里闲扯,便也招呼一声:“婶子,这是要买糖过节么?”
郑大婶作苦状,道:“唉呀,我的小姐,我们哪里能天天吃得起糖啊。这要买了,还不给臭小子偷吃没了,等不到过节那天了。”又见阿素正同店家说要买一斤红粮,说到后面时,言语里便是羡慕了。
文箐暗自想自己刚才的那个话题真不好,忙又道:“那这是?”
郑大婶晦气地道:“我这出来买点米面,却吃了个闭门羹。店家居然关门了。便来这里打听个情由罢了。”
那店里同她闲话的娘子早打量完阿素同文箐,此时也Сhā嘴过来道:“我看你还是到码头那家米店买吧,这米店娘子一大早上受了惊,产婆子请去几个,便是现在也没出来。”
郑大婶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头胎,想来是难些罢了。只是旁边的馒头店为何也关了?适才想买个馒头给我家臭小子打打牙祭,结果……”
文箐也正好奇此事,见店家正把用纸包好,递于阿素。她也不好吭声,只扯了一下阿素,睃了一眼郑大婶,阿素会过意来,又让店家再秤一斤饴糖。
闲话娘子听得郑大嫂的问话,正是自己所知之事,便一时有了兴头。对着馒头铺子方向“啐”了一口道:“便是馒头铺子的事发了,才惊着了米店娘子……”
郑大婶忍不住问道:“馒头铺子可是犯了何事不成?刘娘子,你且快快说与我听听。”
阿素本来在数钱的手,也停了下来,尖着耳朵听那娘子的下文。
“今天大清早地便拘了利嘴娘子翠嫂两口子去。利嘴娘子出门的时候,还大喊大叫,那动静啊……啧啧……你是没听到……”刘娘子说完,见阿素手上的宝钞,数了几次,心想这周家还是有钱啊,一下子又买一斤饴糖。
店家正要给包起来,阿素抓出几颗,浅笑着递于刘娘子。她伸出双手,捧过去,粗粗数了一下,约摸有七八颗,连声道谢。
郑大婶将目光从柜台那包饴糖上转开,落到刘娘子手上,吞了一下口水,问道:“你且别停啊,到底是何事有这般动静?”刘娘子正忙着把糖揣好。
店家这时忍不住Сhā话道:“能有何事,便是上次的‘牵羊婆子’的事罢了。可惜陈娘子上次救了她一命,终还是逃不过……唉……”说完便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包用草绳绑好,递于阿素。
文箐一听,心一惊。阿素递了钱给他,手都有些发抖,惊道:“莫不是,杨氏出事了?”
刘娘子此时再次坐定下来,一拍腿道:“可不是!上次‘牵羊婆子’在她店里做工,不是闹得满街满巷都晓得了,据说昨儿个死了,投江了,不巧的是尸体浮上来时,惊了上头来的巡按大人。这还了得?于是衙门里的差吏都开始查这事,今早便拘了利嘴婆子一家去衙门了。我看八成是有牵连,要不现在还没回来。”
郑大婶见文箐与阿素都紧皱着眉头,便道:“‘牵羊婆子’不是早离了她家,在码头那个空屋子里过活吗?怎的又同她家扯回来了?”
刘娘子撇嘴道:“那谁知道。翠嫂家的男人,本就是日日挑了馒头挑子在码头卖 ,谁晓得这里有个什么是非?”看了看店家,又见四个除了郑大婶,周家两位,四下里再无他人,便低声道:“上次翠嫂不是叫嚷着牵羊婆子同她家男人有那些个……我看,这事只怕也不定就真是有,要不怎么又会出这档子事来?”
郑大婶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话,又见周家两位小姐现在在场,颇是说不出口,转口道:“若是这样,只怕馒头铺子这回怕是惹了官非,要吃官司了……”
刘娘子直起身子,大声附合道:“寻思起来,只怕真是如此了。可怜我们今早都被吓一大跳,就听差役在拍门。想来那米店娘子同馒头铺子本来后院的墙也不高,隔得太近了,便是惊出问题来了。”
阿素此时牵了文箐,便要走。郑大婶听得这般,忙也同刘娘子告辞。边走边对阿素道:“可惜小娘子上次还那般相助于杨氏,没想到她也是个不争气的,这便短命了……唉……”
文箐想不明白杨氏为何好好的投河了,看来郑大婶也是同自己一样才知晓此事,此时从她嘴里也得不出答案。
阿素神色很凝重,只勉强地应付了一句,问道:“初时不是让她去养济院了吗?难道官府没管这事?”
郑大婶挑了一下眉,道:“唉呀,陈小娘子,你是不知道啊,归州的养济院早就不接这种事了,早过了灾月,她又不是本州人,只怕是管不上的。养济院的那帮人,唉……”
文箐见她说话语气里也有些不满,便道:“我听这‘养济院’这个名儿,便是熟得很,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所在?”
郑大婶见她问这事,心想她毕竟小,不知这个也是理所应当,一时便又激起了热情,道:“这养济院啊,便是收了那些鳏寡孤独废疾不能自养者,由官府来接济侍养,以免老死无人问津啊。听说太祖时,还是极好的,那时一日两升米,一年两身。只是如今,却是只收本地。”
文箐了然,想来杨氏不是本地户藉人,便被拒收了,只得到码头那破房子营生。可是要是杨氏没了,那她家那儿子如今在哪里了?
阿素心事重重,此时方想起篮子里的物事,忙取了那包饴糖,递于郑大婶:“婶子,这马上过节了,既是凑巧碰上了,便拿了这糖回去给府上小郎打打牙祭便是了。”
郑大婶没想到是给自己买的,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略推了推,十分高兴地收下了。
走得半程,郑大婶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一拍自己脑门,懊恼道:“刚见到你姐俩,还想着件事要马上说与你听,被刘娘子说杨氏的事给耽搁了。看我这糊涂的。”
阿素略停脚步,缓言道:“婶子也无需这般急切,现在说也无妨,并不耽误时间。”
郑大婶却觉有几分过意不去,道:“适才是怕刘娘子在一旁,便不好说出来。眼下也无他人,倒是需得知会一下。方才我出门时,恰见归州衙门里的大人好象陪了一位大人,正去府上呢。”
文箐见过新上任的知州大人,只是不明白为何他来周家,又是何事。便也急切地问道:“婶子,莫不得打听得些个事来?”
郑大婶道:“门前有几个差役,我哪里进得去?方才来的路上,便寻思着。周大人是个五品官,既然你们现在客居归州,适才听刘娘子提到什么巡按大人,便想着你们家门上刚才的热闹动静,莫不是这位大人去你们府上了?你们快回去,看看便是了。”说完,又看了眼阿素,似得希望得到她肯定一般。
阿素听得她这般说,也不管是与否,心里便着急了,步子便迈得更是快了,恨不是现在就跑回家去。
文箐虽不懂这个巡按大人是什么人物,可是多少听过“巡抚大人”,虽不懂这些官职上有什么区别,但都是一个“巡”字,想来是上面派下来的巡查使了。周大人的事,莫不是有了盼头,或者有了结果。一时心里更是忐忑起来。
前传088 官非(二)
但愿周家别再出生事了!文箐在心里合十祈祷!
郑大婶见她二人如此心慌,也意识到自己太多嘴了。便只好安慰道:“我见官差有几个都候在门口,同李小管事之间,甚是好态度,说不定,便是好事一件。两位小娘子也勿要忧心。”
阿素谢了她的好意,问道:“婶子,这是多久前的事?”
郑大婶看看太阳,紧赶着上前两步,道:“约一个时辰了吧。”
文箐见阿素拉自己的手紧得发疼,便只好往小事里猜测道:“婶子,会不会是官差因为杨氏的事,所以找我们上堂问讯?”
郑大婶见阿素走得汗都出来了,自己跟着这速度也走得甚是累,又见路上也无马车,喘着气道:“想来是不用上堂。便也可能是问一两句罢了。”
文箐突然想到:杨氏一事陈嫂帮着给瞒了,周夫人还不知此事啊。要是突然从官差嘴里得到此事,会不会又添心事。不过她倒是宁愿因为此事而让周夫人说一顿,也好过传来是关于周大人案情的不好的消息。
到得巷口,果然有官差牵了两匹马停在门口,郑大婶好奇周家的事,便同文箐他们一起走到门口。郑大婶便满脸笑着上前问:“差大哥,这周家有何事啊?”
官差上下打量她,便要驱赶。阿素忙上前给了十来文铜钱,道:“一点酒钱。”
郑大婶忙道:“这是周家的两位小姐。”
差人略拱拱手道:“便是巡按大人来拜访罢了。”
文箐有些想打听到底何事,却听到院里好似有送客声,被阿素急着拉往后门方向,郑大婶则在门口盘桓搭讪。
两人敲了后门,栓子跑过来开门,文箐一把拽住他旁边的小豆子问道:“前面厅堂里可是来了大官?”
豆子点点头,阿素放下手里的篮子,一边关了门,一边问弟弟道:“可是出了何事?”
栓子摇摇头,文箐又追问道:“那可是好事?”
栓子抓抓头,苦着脸道:“这个,我也说不清。那些官话,也听不太懂。”
文箐听得这话,也不再管他们了,直接就往前厅跑过去。却见周夫人由陈嫂搀着,正从外院往厅堂走来,显然已经送走人了。
只听周夫人正低声问陈嫂:“箐儿同阿素她们还未回来吧?不会又在外面惹事了吧?”
陈嫂见她忧心忡忡,忙劝道:“小姐办事还是让人放心的,夫人也无需担忧。便是杨氏一事,想来便是她的命。”
周夫人长叹一声,道:“今天那事便不要告诉她了吧。看一下历,找一天我们便早早出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文箐见她神色凝重,显然心情很不好,便有心要逗她,于是假做高兴状,蹦了出来,笑着问道:“母亲,何事不能告诉我啊?原来母亲同陈妈一伙的,还要瞒我。”
她说这一句时,陈嫂正同时诧异地问周夫人道:“不等大人百日祭后?”
周夫人没想到她在,一时倒是突然有些呆了。陈嫂拍了拍胸口,被吓了似的,道:“小姐,你可时回来的?这便让我们吃一吓。”
文箐直挤眉弄眼道:“哼,陈妈也不告诉我,心里有事才发虚。”见周夫确实有点被吓的样子,便忙一本正经地道:“可是真吓着母亲了?真是对不起,我见前头有官差在,才从后门进来的。这才一进来,便是官差走的时候。”
周夫人由陈嫂扶到座位上,方沉声道:“好啊,你现在大了,有主见了。便是在外面惹了事,都知道串了阿素,求了你陈妈,帮着你一起瞒着我啊。真是胆子大子,会当家了……”
文箐一听,“东窗事发”了。忙跪下来求饶:“母亲,您……您晓得此事了?那日因为刘氏一事,便也顾不得将杨氏一事告知母亲了,次日又是阿素姐姐买房的事便将这事给忘了。也非是故意如此。母亲千万息怒。”
周夫人手指轻扣在几上,道:“你不是想瞒着我吗?”
文箐忙恳求自己无意之错,陈嫂也知自己不该瞒了周夫人,刚才大人们在堂上说了杨氏一事,自己也没想到这个事突然被周夫人知晓了。要是陈大福在归州的话,他必然会盯紧这人,杨氏一出事,自己也能知道。便也跟着要跪下来。阿素此时也过来,见得小姐跪下来又听夫人的这番话,便也跪下来道:“此事不干小姐的关系,是我……”
周夫人本来也只是想敲打一下文箐的,没想到这三人都这副模样,一时便也恼了,道:“好啊,现在家里都不用我作主了,一个两个都能当家作主了!便是即日起,你便当了这个家吧。”
这话有些严重了,文箐忙爬上去,抓紧周夫人的小腿,急道:“母亲,女儿再不敢了,再不敢了……”边说边流泪。
陈嫂只求周夫人饶了小姐这一次,道是自己瞒的,看夫人生病,不能操这些闲心,只是事情没办好,杨氏出了这事,都是自己同大福的错。
周夫人见三人都凄凄地哭成一片,心里又是气又是疼,便道:“起来吧,好好说将这事,休得再藏首尾。”
文箐忙起来,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周夫人沉声道:“你知道错在哪里了?”
文箐认错:“不该在外头家里惹来是非,更不该瞒了母亲。再无下次了。”
周夫人道:“我气的不是你在外面管闲事,而是管了闲事,惹了是非,这一县之人都在说你二人,你们却独独瞒了我,今日官府不来说,我哪里晓得。人家一说,我还没话可接。实实可恼。”缓了缓口气,接着道,“你要是当日告知我,我也好安排杨氏呣子二人,也许她便不是今是这般结局了。如今,你让那可怜的孤儿如何是好?还不知道哪里去了,现下整个归州都在找呢。”
文箐听得那杨家小孩不见了,也是极吃惊地抬头看着周夫人道:“怎么就不见了?不会也出事了吧?”
周夫人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陈嫂忙给她端了杯水,道:“让李诚去找人打听吧。”
周夫人喝了水,点点头,神色缓和些,语气也柔了:“也只得这么办了。真是可怜的人。”突然又想到文箐现在也是一个人在苏州老家,不知又是如何一个模样了,不免忧心。又想到万一自己不在了,留着这两姐弟,好在还有陈管事他们照料,比起杨氏来说,可怕还算好一些。只是心底更是凄楚。
文箐此时也不好再问官人来家里的事了,只得再次认过错后,便扶了周夫人回房里。等得周夫人下午好不容易歇下了,方才委屈地找了陈嫂,问她今天官府何来事。
陈嫂已得了周夫人交待,自是不说。文箐闷闷不乐地在后字里踢桩子出气。栓子拉了豆子,一脸紧地地看着她。
文箐没好气地赶他们走:“去,去,一边去。烦着呢。”此时说不上迁怒,但就是觉得摸不着头绪,心里慌得很,直觉是官府这一趟来,虽不是特别坏事,但肯定不是好事。
栓子没走,看了看四周,反而趁她停下来,低声道:“我虽没听懂,不过我记得那两个大人说的话,要不我说与小姐听?”
文箐闻言大喜,只是故意恼他,适才瞒自己:“你方才如何不早点说与我听?”
栓子嗫嚅道:“我爹说了,大人之间的话,不让我胡乱传。”
文箐想着他确实向来嘴严得很,从不多嚼舌头,便理解他听从陈管事的吩咐,只哄着他讲出来。
原来巡按大人先是问候周夫人,略表哀悼,后为就提到北京的一些事,栓子也听不懂这些官面文字。总之夫人刚开始也是应付性的,后来听那位大人说到什么周王爷府的什么继承问题,立为王子,可是后来被其他王爷讦举,说是娶的乐伎,所以生的儿子作不得王。这乐伎不能作王妃云云。
文箐听栓子讲得断断续续,摸不清头脑,便一头雾水道:“这个事,同咱们家又无关系,那位大人怎的说起这事来了?”
栓子恨不得以头磕柱子,只恨自己脑瓜不够使,他也不太明白其中原委,只是夫人听得这话时,突然就掉泪。后来听那位巡按大人安慰了一句:“周夫人的事,虽然可能受此事影响,但也许有个好结果说不准。”
文箐听得这样,更是急了:“咱们家同那王爷家有什么可相似的不成?”
栓子这半年来,未见她这般冲动了,好象突然又见着了在成都府的小姐经常着急的模样,他也是极怕这样的,便忙劝道:“那个,那个我也不晓。不过……”
文箐见他话到嘴边,又不说了,便更是急了:“有什么要说的,你尽说便是了。怎的这般婆婆妈妈?!”
栓子本来长得极壮实,哪里曾听过人说自己婆婆妈妈的,听小姐这般说自己,也是极委屈,便扭了头,道:“阿姆说有些话不能说的。”
文箐也耍起小姐威风来:“你不是例来说要忠义的吗?如今便是有事,你也不说与我听,这般遮遮掩掩地,哪里是光明正大的行径?”
栓子最怕说他不忠不义,便也顾不得母亲交待的,一古脑儿说出来:“因为姨娘的缘故。老爷便是因为娶了姨娘,所以才被人告发,停职,挨了棒子。”
文箐早就听说这事,可不是说官员至少可以娶一房妾室吗?这不是正常得很吗?而且周夫人又是不孕,马上就四十了,被人检举,也轮不到这个事啊?只觉得头痛不已,便追问道:“你们都这般说。我就是不明白了,这到底关我姨娘什么事?”
前传089 周大人之罪由
且说文箐这听得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于是便不停地刨根究底,想着上次栓子堵香米的嘴,他也是个知情人,此时哪里还肯放过他。
栓子见小姐揪着自己紧紧地,挣脱不开来,吞吞吐吐地道:“这个,这个……他们说姨娘不是良人……是……”
文箐只记得上次小绿的时候担心“良贱不通婚”,难不成徐姨娘也是个丫环是贱籍?见栓子说话这般不利落,一句紧一句地催促道:“不是良人,还能是什么?是丫环?”
栓子见小姐那双大眼睛盯得自己死死地,不敢与之对视,有话又不好说出口中。豆子在一旁见小姐这般情急,也有些怯了,便想往后退,没想到文箐早就注意到他,见他要躲,想必他也知道。大的对付不了,小的还不成吗?
拉了他的手,追问道:“豆子,你是不是知道?你说我与听,否则我就把上次你同柱子打架的事告诉你母亲。”
豆子委屈地看着小姐那副凶相,想向栓子求助。栓子往旁边一闪,道:“别看我,反正打架的不是我。”豆子见他不帮,只得道:“香米上次同栓子哥打架,就是外面的人说姨娘是……是那个……妓!”他打了半天磕巴,最后差点算是喊出来这个字眼,眼泪都快流出了。
文箐听得,如同雷劈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这事。她后来得知自己为徐姨娘所生时,曾问过阿素,徐家是不是也是苏州人氏?阿素当时还低声说是个大户,宗族很大的。那怎么可能徐姨娘是娼妓呢?周大人难不成去妓院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栓子见小姐脸以苍白,神思不属,半天也不见动静,不免担心,便在旁边小声儿叫着:“小姐,小姐!”
文箐这会儿嫌他聒噪,摆了摆手,便慢吞吞地往房里走去。刚迈开一步来,又转过身子,拽了栓子,张嘴想问,又不知算不算得上正确的求证结果。最后终于哑着嗓子问:“那个,姨娘真是?”
栓子低头,脚在地上画圈,抿着嘴,过了片刻,在文箐放开手的时候,他似犯了错一般,小声道:“我阿姆说不是,都是外人在乱嚼舌头的……”
文箐见也问不明白,只得打发他二人走。栓子见文箐走了,拧了豆子耳朵便骂起来:“你这嘴怎的就不会闭上啊!!”豆子不服气地道:“是你先说的!你要不说,小姐不会抓我问!”二人推推搡搡往外院走。
文箐顾不得他二人会如何争吵,心里便是想不透。这徐姨娘到底身份为何?周大人按说进士出身,难不成真的知法犯法?古代爱情也这般不顾名誉前程家庭的?
才走几步,发现阿素正倚在廊下,看着自己。想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清楚了。心想她也是瞒着自己,不将事实说与她听,一时便也板了脸。
阿素拉了拉她,见她不理睬自己,便跟在她身后进了房,关了门,方才道:“小姐,那些事都是外人道的,怎么能相信那没根底的话呢。你……”
文箐白她一眼,坐下来道:“难不成空|茓来风?那你同我说说,我爹被人讦揭,到底是所犯何罪,才落到这般境地?”
阿素被她这般抢白,心知小姐必是心里恼了自己,叹一口气,道:“小姐,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反而是多件事烦恼罢了。”
文箐见她来安慰自己,这时也不给她好颜色,便又站起来,给她一个后背,道:“那你瞒着哄着我,我就是个傻子,是吧?栓子与豆子要不说这些事,我哪里晓得还有这些原委?亏你还说是我姐,我哪此信赖你,你却这般待我,真是……”越想就越觉得烦,越说便越觉得添堵。自己身在周家,总觉得看不透世情,摸不清头脑,好似外面的情况总是突然发生,常常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自己总是在应付一件又一件,真是疲累不堪。怎的自己穿越这般痛苦?
阿素也僵了一会儿。平素小姐是极好说话的,不比成都的时候,彼时还偶尔闹个小性子,自众落难后,却是个大人同自己总是无话不说,只是却真个容不得自己骗她哄她的,每次只要没有痛快说与她听,她便要闹些小气儿,今儿个,看来还是生气了。可是,自己要是一早讲了,岂不是太多嘴了?
阿素见她不坐,自己便也站着,两人都不吭声,一时屋子里便静悄悄地,只听院外秋风吹过叶儿发黄的枝梢,发现点儿细微的声响。
文箐生了一下气,也觉得自己极没道理,总不能世界都围着自己转,阿素不说也是极对的,她本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对自己极好,自己还要给她看脸子,实在不应该。这样两刻钟后,她转过身来,拉了阿素的手,道:“对不住姐姐,我适才晓得那事,一时便急了些,姐姐别生气。”
阿素摇摇头,小声道:“小姐……”
文箐抬头见她抹着眼泪,自是十分愧疚于她,便软语道:“姐姐,我……”
阿素拉她坐下来,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道:“小姐,你要知道这些个又有何用呢?”
文箐道:“既然在归州,外面都议论这事,难不成,回了苏州,就没人说这事了?人家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还蒙在鼓里不知情由。姐姐,您说这个滋味好受吗?”
阿素想了想,方道:“小姐,那你又想知哪些呢?”
文箐自是想说什么都想知道,可是总得给阿素一个话题。便道:“你以前不是说姨娘是徐氏家的吗?为何又有那些个谣言了?……”说完,便把身子往后一靠,倚在阿素怀里。
阿素见她此时还有条理,心想她现下是真冷静下来了,手里整着她发髹,道:“姨娘确是苏州徐家的小姐,同咱们家一样,在永乐年间迁到北京的。八年多前,在苏州扫墓,返京时,出了意外,便被人拐了,卖 了,落了乐籍。只是没多久,后来就遇到老爷,便……”
文箐听得,心里却想着姨娘被拐卖 ,怎的她生的两个儿女差点儿又要赴了她的后路了,怎的这般巧?又想着姨娘那样好相貌,难怪人家见色起心了。那八年前,姨娘也才十几岁,正是待嫁的时候?“既是徐家的人,那不就没这些事了?怎的爹就被人告了?”
阿素看了她一眼,见她满眼的疑惑,十分单纯,自己无法与之对视,称开了视线,落在窗花格上,道:“徐家是个大户,出了这样的事,自是不会再认回去了……那时,夫人还派人去徐家,想送了姨娘回去,奈何人家说落水早没这个人了。还说,咱们周家诬他们,毁了他们名声……”
文箐听到这里,猛地便从她怀里立起身来,冲口而出一句:“怎的这般没道理?!这……”后面意识到阿素只是好心同自己这般讲解,自己怎的这般没好语气,便捂了嘴,过了一会儿道:“适才一时不禁大声了,不会吵醒母亲吧?”
阿素见她这会儿又小心翼翼情状,便安慰道:“倒也没多大声。”
文箐接着问:“既然徐家不能认这个女儿,如今,难不成便只能听凭人家这样告状了?总得想想办法证明啊……”
阿素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小声道:“本来老太爷上次找到那个妓院里经手的老龟公,有他的词状。可惜上次给那偷钱的人丢了……”
文箐想起来了,上次周老太爷去北京,回来为何中风了,想来是为这事急的。只是词状丢了,那再找老龟公便是了。
阿素听她这般说,只摇摇头道:“老太爷这是费了好几年的辛苦,才找到原来的人。便是早年那个妓院在事发后,便一把火烧没了,人都没了下落了。如今,老龟公早不在人世了。”
文箐听完,也跟着她叹口气:真是倒霉!“那便再没有其他人证了?比如姨娘的兄弟,同宗人里难不成也一个不认的?”
阿素只是望着她,摇摇头,“姨娘是独女,算是绝户了,后来的兄弟只是族里过嗣的,自是听族里的话,哪不顾及自家名声,自是不愿认的。”
说来说去,便是徐家这条道走不通的。文箐只觉心里堵得慌。这种事,想来周家大人们之间必是绞尽脑汁,在事发前就到处求人的,可能也是没解决吧。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在任上被人告发了。“阿素姐,是不是当官的,便不能娶ji女?那要是娶了的话,会如何?”
阿素见她突然拐了到这个话题上来,一时怕说错了,揉着脑袋,想了好久,慢慢地说:“老爷便是挨了棒子,要是上面论罪的话,依律撤职某办,永不律用。”说完,又看了她几眼,方才把后面的也说完,“妓者为妻妾的,二人离婚论处。”
文箐突然听到“离婚”一词,只觉得熟悉,原来古代早就用了。然后,她再细细地琢磨了一下阿素最后一句的意思,这个,这个岂不是说徐姨娘便不是周家的姨娘了?!
明代官员禁止嫖妓!
更不得娶乐妓籍女子为妻妾,违者,棒罚后,判离!
前传090 杨氏孤儿
等文箐想明白时,突然心里酸楚得不行了:要是判离的话,姨娘该何去何从啊?那自己与文简又将如何……
这些话题她再也问不出口。心里为难之极。果然是有些事不能打听,这一问完,心情便很沉重。
等到陈嫂过来叫阿素,推门见文箐趴在案上,一动也不动,便好奇地凑过去看她如何了。只见她眼角发红,魂游天外,便向阿素呶了呶嘴,眼里疑惑这么怎的了?
阿素也不吭声,只道小姐心情不好。于是陈嫂低声吩咐她:可别让小姐着凉了,怎的也不给她加件衫子?明日开始清理行李,让她把小姐的箱笼也整一整。
此时文箐听得说话声音,也站起来,问道:“母亲身体尚未见好,爹忌日还未过百日,如何这般着急?”
陈嫂皱着眉道:“百日之祭也近在眼前,也可能便是那之后走。夫人适才察了历法,道是八月底或者九月初起程。”
文箐闻言便忧心地道:“我只担心母亲身体受不了……”
阿素也疑惑不解,不知为何这般着急。陈嫂嘴里只说:“夫人担心少爷,更忧心老太爷,心里忧虑过重,只怕在这养病并不合适。不如早早地苏州再议。”
文箐知道周夫人走得这么急,定是同巡按大人来访有关,只是陈嫂既然得夫人交待,想来是不会同自己细说原由的。想着姨娘将来如何独处?又念着周夫人病重如何受得了水路上的颠簸?西陵峡之凶险,现在秋天,水位下降,滩泠难过,舟程时间会更长,可如何是好?周老太爷现在不知恢复得如何了?文箐虽有陈管事陪着在苏州,不知会不会哭?想来想去,都是没有着落的事,完全是自己没有头绪的事,出不了力,帮不上忙,只觉得难过得厉害。
阿素被陈妈叫到外边,又说了一些话后回来,只见文箐趴在床上哭。扶了她起来,取了帕子给她拭了泪,陪着她静坐。过得好一会儿,才听得小姐在问自己:“陈妈叫你过去,是不是说了为何要着急走的事?”
阿素低下头,道:“小姐适才也说了,如果上面的文下来,一旦把老爷革职,那姨娘便只能……所以,想来夫人便只得急急离开此地,到苏州方好安排。否则在这里,姨娘现在这个模样,一旦接了文书,便不能在一起了……”
文箐想原来周夫人还是为了姨娘着想,能待一个抢自己老公的女人如此仁之义尽,只怕也只有周夫人了。最后又想周夫人只怕也可能矛盾不已,为了自己,为了文简。便也没了精神,只问阿素:“是不是,在路上,或者我们搬到别的地方去,接不上文书,姨娘就可以同我们在一起了?”
问完,她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太幼稚,见阿素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心想逃得过初一,还有十五呢。船又不可能不着陆,周夫人还重病着呢,离家又是几千里,手里的钱总有用光的时候,想来便是没什么希望。只是,能不能翻案呢?“是那个什么周王爷府里的事,才影响我们的吗?还是说王爷府上都如何,姨娘的事只怕更加了?”
阿素也不点头,她心里也没有答案,毕竟这事她也不能去问夫人。两人眼对眼地看,双方都只看到了迷茫。
文箐站起来,把姨娘的事从头到尾想一遍。既然ji院的人已经查不着了,徐家又拒不承认,难不成这两头都没法解决的话,中间过程中呢?比如那些拐子?刚觉得有可能,又想到周家这么多年,肯定也想过这事,周大人不会不为自己的前途以及姨娘的地位着想,想来是无结果。
在这样沉闷的心境下,八月十五的月亮到底如何明亮,文箐也不关心了。她边书都看不了,成日里就是陪着周夫人,想着法子安慰她,然后不停地试探姨娘的事。又经常去看望姨娘,想从阿静嘴里打听姨娘的详细的事,奈何阿静显然因为上次的事,已经觉得自己嘴多,现在自是打死也不多说了。
她烦恼之余,跟着阿素一起下厨,一起整理箱笼。穿越到现在,也不知自己居然还有四个箱笼之多。一箱子玩物,是原来从成都府带过来的,里面整出来的一把匕首,把上居然还镶了宝石,一拔出来,寒光闪闪。文箐好奇地拿在手里,听阿素道这个特利,吹毛即断,便好奇地左右试试,发现果然锋利无比。想起听说在船难时,这个身体的前任居然拿匕首去刺劫匪,想来便是这把了。
结果一问,阿素说原本是一对,那把丢了,只留下这一把了。文箐不顾阿素反对,把这个郑重其事地放在随身包袱里。
到了八月底,即将九月初,接到了苏州来的一封信,却不是陈管事写的,而是周大人的妹妹,周大姑奶奶写来的。信里写道老太爷身体极是凶险,只怕来日无多了。
周夫人接了这信后,直落泪,便说提前把周大人的百之祭办了,速速去找船。归州官府听说,道是船由他们来找。周夫人只是婉拒。
陈嫂某次有事,只得让阿素再去买次菜。结果她回来时,跟陈嫂说:杨家那个小男孩就在大门外,可如何是好?
陈嫂嫌她又找事,便责怪她。阿素这次却辩解道:“非是我找上付出的,而这小孩,居然认得我。便一直跟在我后头,适才我要进门时,才叫‘姐姐’。把我吓一跳,我都不认不出他来了。要不要告诉夫人?夫人上次不说让打听吗?”
陈嫂虽然不喜眼下再添是非,但是见死不救,又过意不去,只好闷闷不乐地去请示周夫人。周夫人听得,忙道:“这还犹豫不决?快将他带来。”
阿素听得夫人同意,忙牵了小男孩进来。文箐见杨家小孩比原来还要瘦,真的是皮包骨头了,身上破烂不堪,也不知他是如何过来的。十指发黑瘦如树枝,有两个指甲都没了!
周夫人见得,连声叫“可苦了他了!可苦了他!”那孩子也机灵,也可能是阿素同他说过,此时一见周夫人,便忙跪下来磕头。周夫人忙让阿素带了他去洗尽了才上来。等小孩一走,便同陈嫂感慨不已。见文箐傻呆呆地站在一旁,便又想起她当初被拐,也是独自一人带了两个小孩找回家来,只觉得自家孩子还是幸运的,牵了文箐的手,便是一阵长吁短叹。
这小孩,小名叫黑漆儿,已经有七岁半了,只是个子实在瘦小,还远远不如文箐,个头同小豆子差不多。那双眼睛曾经也真如墨,如今却是满眼泪水,等擦了后,却是有些发死发呆。想来还没打击中清醒过来,犹自不相信已遇到好人家了。
周夫人安慰了他一番,又问他可愿意留下来,那孩子自是点头不止。陈嫂一边感叹,一边道过些日子一起带了他回苏州,看能不能给他找找亲戚。
周夫人心里却想着:要真是有亲戚,哪里还千里奔波去蜀地寻人才流落到此地?只怕是没个五服内的亲戚了。
黑漆儿到了晚间,才缓过来,对文箐同阿素便格外的亲,因为穿的是栓子的衣服,便显得大了,空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一般。阿静见得,母爱也大发,忙去找剩余布料,连夜就赶着给他做衣衫。
结果这孩子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饿得太过,一见好吃的,便使劲吃,一下子撑多了,到了次日,反而发起烧来。陈嫂又忙着去另找医士。
郑大婶听得此事,也赶过来,自是赞周夫人仁义。只是,私下里拉了陈嫂道:“陈家娘子,不要嫌我嘴多,我实在是因为见周家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家,不说实在对不起你家夫人……”
陈嫂便问她到底何事?听了郑大婶的一番话后,陈嫂心里极不踏实,找了个时间便把这事同周夫人说:“这孩子可能留不得……”
周夫人奇道:“莫非这孩子有不良习性?是不是近日流落在外,小偷小摸惯了?还是好打斗,打了豆子或者栓子?”
陈嫂摇头,吞吞吐吐地方把郑大婶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外间都说,这孩子不吉利。听说他出生,便把爹给克死了,又把他祖母给克了,到了归州,接就是祖父去世,母亲也没了。夫人,您看?”
这话说得周夫人心里难过,上次刘氏在墙外骂文箐,说周家有人克亲,让自己心里很是不痛快,如今捡回来杨氏男孩,却说是个命硬的,克死了所有亲人。想着自家孩子被人骂这样,如今杨氏孤儿比自家孩子还要凄凉。心里很是感伤,只是摇摇头。
陈嫂见夫人不说话,拿不定她想法,她虽然也是万分同情黑漆儿,可是同府里上下比较起来,自然是不想收留这个克人的。又怕伤了夫人的心,想来想去,只得道:“夫人,要不,我去街上,找个算命的给他摸摸骨?”
周夫人沉吟片刻:“归州街头有摸骨的相士?”
陈嫂也拿不准。过了一会儿,一拍手道:“想起来了,归音土寺里有位高僧,据说惯会看这个。要不,请他看看如何?”
周夫人虽然反感别人说自家孩子,可是这黑漆儿到底是别人家的,要是查一查,能算清命相也好。便自然让陈嫂去办,顺便交点钱,给杨氏做一个法事。
如此办妥后,陈嫂得了和尚的摸骨验证后,道是无碍于周家,道什么“前缘后果,将来必可一助”之类的偈语,陈嫂听不懂,只带了黑漆儿回来,告知周夫人。周夫人见人既然可留,便又打发李诚去官府走一趟,交待了黑漆儿的下落。这才把此事告定。
文箐见这些琐碎办来,真同前世领养一个孩子差不多。
前传091 长江凶险
黑漆的到来,并没有给周家带来多大的风波。毕竟行程在即,周夫人收留过的下人不少,好似这次便也无事一般。出发前一天,在寺里做完法事,又请人抬了周大人的棺柩,找了一拨道士,便送至船上。文箐同栓子豆子等跟在后面,每到路口跪下磕头,周夫人姨娘等一并跟着,终于上了船。
过程繁琐,情形揪心,无边的荒凉,看着周夫人颤歪歪地身子骨,文箐茫然,开始有点莫名地惶恐,总觉得怕失去什么。
结果,在临上船时,本来清醒的姨娘却突然开始发作了,叫嚷着“不能上船!老爷还在驿站呢,老爷受伤了……”
就是阿静也没抱住,姨娘返身就要往岸上跑,要回驿站,回院子里去。阿素也忙跑过去,合二人之力,加上旁边郭家的人来帮忙,才架住她。她嘴里不停道:“老爷在这!文简还没回来呢?文箐也被拐走了,我们走了,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我们了?不能走,得在这儿等着……”
阿静看得岸上人都望着这边,便要伸手去捂她嘴,结果还没捂住,就被咬了一口。阿静也不顾手,同阿素还有陈嫂就把人连抱带拖地给拽了上船里去了。周夫人扶着文箐的小肩头,不觉流泪。“老爷的魂魄会随着我们走的。舍不得这儿,也得走。必须走……”
文箐觉得肩头压力大,很重,很疼,却只能坚持着,等待陈嫂来。李诚要背周夫人,周夫人却阻止了。终于等到陈嫂赶过来,文箐心里舒了一口气,却察觉得周夫人脸色很不好。大约所有的不好的回忆都出来了,只是她一个人没了那些意识,反而只觉得离开这地方,不舍,茫然。
船开时,再回首望望那岸,那码头,一切都将远去。时间也如流水,一一过去,再来的终将不是那些水,那些时光,那些人和事。
姨娘这一闹,又耽误了些时间,哄了她好久,喂了安神药,睡着了。
周夫人一直躺在船上,任船上颠簸,极力坚忍,面色惨白。如今没有郭医士同行,所有人都想着过了西陵峡赶快找医生。
船家的浑家也跟了船,在给船夫们做饭,见还要煎药,略有点不痛快。只是看在银钱份上,也没吭声。
文箐很紧张。到船头,看看夕阳下,远处溪口与长江汇合处,一股清流没入黄水中。岸上偶有人声传来,似是世事都远去,此处独留寂寞与悲伤。
五六月大水之际,一日即可以过了西陵峡,如今江水下降,滩涂遍布,舟行万险恶,心惊肉跳花了两日方才平安过了西陵峡。险峻才过去,直到南津关,江水如剑,急流咆哮,岸上猿声尖嘶,好不凄凉。又行得近40里的水程,终于见到了一江平阔。船家和众人才舒了口气,再东去马上就是夷陵州了。
船上女人都不好过,只能是忍着忍着。姨娘自从醒过来,就被颠簸得呕吐不已,找了些桔子给她,稍好一些,才吃得几瓣,又吐了出来,如此反复。人是憔悴不已,脱水得厉害。她那间隔室里气味无法容人,只是忙又换了一间,好在事前都有准备。
文箐觉得自己这次比上次在仓底还要难受,上次可能是因为药的问题,也许是因为心理因素,毕竟上次也没怎么动弹,这次也只能躺在床上,帮不上忙。吃了几瓣桔子,逆子着桔子皮,也渐渐地又迷糊过去。吐了两回,算是安全地过了这一道关。
周夫人的情况可以说危急,吐得没话说,咳得厉害,出发第一天下午,明显就是高烧起来了。陈嫂那边急得不行,文箐让阿素快去帮忙,自己这边无需担心。李诚就一直在隔间听吩咐,一会儿是热水,一会儿又让他去煎药。
一家人,又怕又累又瘫又晕,只恨不得飞过去这一段,或者直接飞回苏州算了。
一到夷陵州,李诚马上就找了船夫带自己上岸去找医生。又花了一个半时辰,才找到人,已是入更时分了。顾不得别的,忙把周夫人的情况说了,又把船上已备的药草单子拿出问,问可需要什么药?
医生想了想,拿不定主意,又怕担了责任,听得是官夫人,忙道还是再找一个大夫来吧,在县上另一条街上。李诚也不客气,拿了十贯钞忙让船夫帮着去找来,让大夫快点。
到了船上,已快二更。医生把了脉,生气:“病人如此沉疴,怎能坐船?”最后听得原委,只得叹一声:“如此坚持,中途要是不停下,就是华佗再世也难……”
开了张方子,看了看药草也有。正待走,另一位医生也被拉了来,也瞧过,面色凝重,最后道:“难,下次再高烧,无论如何要停船,否则需得及早再备一百年……”两医生拿方子一合计,又问原来吃的什么药,谁看的。相互拿了方子,也无言。最后是拿了第一个医生的方子道:“只能先用这个,把热退了再说。热不退,也无能为力。”
又让医生给瞧了姨娘的情况,也开了剂药。李诚极欲留医生在船上过夜,最后算是勉强同意。
到了次日,烧略退,周夫人时而晕厥。船家也不敢行舟。到得晚间,谢天谢地,总算差不多退了。只能在这里停靠看次日是否再好些。倒是姨娘船一停,也好了些,想来是晕船闹的。
船家的浑家看着有血的帕子,心里直发抖,到船下拉了大夫问如何个病?又道自己也有不舒服。医生不知她真假,只给她把了一下脉,方道喜脉。船家娘子大喜,便也不生气了。可是过了一晚上,却又思及周夫人的病是过人的,好不容易才有这个孩子,自是不愿被周夫人的病给害了。于是,便闹嚷着要赶人。
这样的话,从他们得知夫人病重开始,就不停地唠叨。李诚在船头对他们一吼,陈嫂在旁边拉了那不厚道的娘子到旁边,递了个首饰,又塞了点钞。总算是堵了几下嘴,至少没到隔间里来吵周夫人。
过得两日,周夫人道自己无事,坚持东行。无法,只得央了船家开船。又停在宜都过夜,到得枝江又停夜后,终至荆州。
船在此停上一天两夜,李诚上岸买了些瓜果给女人们,又带了酒肉与船家,给周夫人买的物件也买到一些。
于是一路停,一路走,又过了公安,直至江陵,过石首,过华容,至监利,欲往岳州。
出发后,近午时,周夫人终于无法克制地大吐血了。船主夫妻两人惊恐不安,中途野地小码头搁渡欲抛人罢行。这哪里好找医生和医药,李诚求了船家,便是中途罢客,也得到了岳州,那儿码头大,医生也好找,必不再连累船家。
船家也觉得这活太扎手,恨不得一靠码头,周家人全部下去了。终于到达岳州府码头,忙着找人,寻觅医生,联系巴陵驿站。
此地医生比夷陵州的态度要好,只是也说,这次必得长时间停留下来将养,至少到得明夏方能勉强下船,能否到达苏州,不好说。这要是停停走走,只怕这船一开,这人就难保了。
这次周夫人已经彻底晕转过去,李诚夫妻与陈嫂合计,老太爷已经那样了,夫人就算拖着命赶回去,只怕也丢了命在半路。至少这条命在咱们手里,不能这样没了。只是周夫人是坚持要走,要是不走,必然是抗命,到时夫人怪罪起来如何是好?陈嫂此时没了陈管事在身边,便也犯了愁,大人们便都拿不定主意。
文箐听得阿素说这中间的烦恼,便想着他们死不开窍,老太爷远在天边,苏州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管那么些干什么!自然是先救周夫人要紧!把陈嫂同阿静叫了过来,很是厉色地说了一番话,这才让家里人晓得夫人不在了,自是小姐当家!
李诚同船家左右商量,老爷的棺柩先放船上一天,待次日安顿好了,再找个寺院停了。船家也只能同意,毕竟只要人不死在他船上就行,反正棺木放着也放在这里了,总不能直接搬下去扔码头上或江水里,毕竟行船道义还得顾及。
姨娘这次下船时看着周夫人被抬了下去,居然也清醒了,没有发疯。只是当时急着想扑上前去看个究竟:“夫人,夫人!您没事吧?这可如何是好啊?菩萨保佑……”
阿静也不知道她现在意识是好的,还是迷糊的,或者是颠狂的,拦下她哄道:“好姨娘,夫人只是生病了,咱们上岸找大夫。您别急,大夫都来了,看过后,就会好了……”
所幸几个孩子都已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虽有些憔悴,倒是都没添什么其他麻烦。此一行,文箐在船上,逐渐地同陈嫂及李诚合计,无形地众人都晓得事涉周夫人安危,第一个便是需得请示一下小姐,让她拿主意了。
李诚在岸上找了家住店,好歹是安顿下来。文箐一看,这店不大,每天费用不小,人来人往,再有个鸡零狗 碎的闲杂事件,烦也得烦事,哪里适合静养的需要。忙吩咐着李诚速去安静的院子赁上。
周家到达岳州府彻底安顿下来,已经是9月底近十月初,正是深秋之际,万物开始萧条破败的时候。
前传092 做鞋的麻烦事儿
岳州府,在大明地志中:一府统七县,左为洞庭,右则彭蠡,囊山带江,倚连罔,面长江,沅汀衡岳接其前,汉沔荆岗带其后,兼有江尖之胜,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兰江前阵,仙洲外薮中荆曲,人间绝境,吴楚名区。
文箐到达岳州岸上时,见周围住家,只有一个词:潇湘人家。初始住店为二层楼,近水,秋日之下,波光粼粼,映射得房间也明亮不少。周夫人奄奄一息,过了五日经了五六位医生之手,方才将烧完全退下来,周家是不计钱财,全力保其命,等得她稍稍好转,众人才舒得一口气。
忙着到到各药房去找燕窝,冰糖,一时未果。文箐有心无力,只得同陈嫂一起全力安慰于周夫人,好在姨娘的病离开了归州,似乎有明显的好转,这让众人多少又心安了一些。
李诚开始把在归州收来的东西带至集市或码头兜售。原来花了八十贯的,也能卖 了百二十来贯,这让他终于有点信心,至少不会坐吃山空。又去给全家买了棉花和棉布,准备做冬衣,冬鞋。这日里,阿素阿静正带着文箐他们正拆掉布衫子,准备做布鞋。结果前院的曾婶见到了,忙可惜地叫道:“啊呀呀,我的小姐们,这上好的衫子怎的就剪碎啊?”
曾婶便是现在所住房子的东家。现在赁的房子,却是李诚费尽了周折才找到的两进院子,可惜不是独立的,同原来的主人共住,等于周家住了一进的院子。当时文箐见周夫人那般处境,自是作决定了赁了下来。
阿静笑着对她道:“原来是曾婶啊,我们这是拿掉衫子拆了,准备做布鞋底用。”阿素忙起来给她搬了个小板凳,她却捡了那一堆旧裳子拿起来左看又看,极婉惜地道:“这太可惜了!这可是上好的衫子啊!”
阿素看看阿静,又看看小姐。文箐哪里懂这个,便让阿静做主。曾婶怕人家嫌自己占了大便宜,便道:“既是做冬鞋使,我那里有专门的鞋底布,还能做上三四双,不知可够?”
阿静也心疼实上好的衫子需得拆了,见她可以换,自然同意。便道:“也好。只是我这还差了好几双。”
曾婶手里的衫子舍不得放下来,便道:“我拿些别的布同你换手头上的衫子可好?”
阿素忙让她拿过去。没过一会儿,她便取了些米粉过来,又提了半蓝子破布片过来,笑道:“今日太阳真大,是个好天气。便是今日就要浆布底吗?可有黄粗纸?”
阿静忙笑着接过来道:“多谢婶子费心,还准备了米粉面儿,纸我们已经买了。”
文箐原来以为做布鞋便是用几层布铺起来便是,没想到是先将这些碎布铺布在大纸上,一层又一层,中间再夹一层纸,再拼一层布。整个便是用米粉面儿熬的浆糊给粘起来的,然后放在风地里,由日晒风吹曝干。这才制成鞋底布。
然后依鞋样片儿,将这些厚鞋底布剪了,这样N多层底布再用浆胶了,然后晒制成鞋底儿,接着用粗线扎鞋垫一样,给扎得密密实实的,终于纳成了成品鞋底了。
文箐见这般费事,心想古代的千层底何止是千层啊,真是费时费功啊。这要是下雨天,又如何才能风干啊?
阿静见小姐跟在后头,一点一点地学,自然是乐意解答:“那便想法子啊,比如放火上烘烤啊……”
文箐一拍脑门,自己真是傻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看她们如何做鞋面。
三寸金莲,鞋是真短啊,那足也是实在小巧玲珑。文箐见阿静手里托着给姨娘做的布鞋,正用楦子将厚棉鞋楦通。看着做鞋的工具真是一套又一套的,光是楦体,就是不同大小尺寸,看得她眼花缭乱。
曾婶时时来后院串门,见得阿素那脚虽然裹了些,却不够小巧,便同阿静嘀咕道:“不是我说你家小姐啊,这年龄也该到裹脚的时候了,再不缠,只怕以后缠的时候有得痛了。”
阿静只笑着道谢。过后方才与阿素提及这事。阿素却忙阻止她道:“你快别同小姐说这等子事。你不知,上次她见你给姨娘洗脚,居然吓得不敢吃饭了。”
阿静不理解地道:“这有何吓的?姨娘的脚多漂亮?便是小小的,手上便能托得起来,又白白葱葱的。你看,你我缠脚就晚,便是不能了。”
阿素白她一眼道:“你何不去同她说这些话?”
阿静作势打她一下,道:“不是你同小姐亲热一些,也好说这事吗?你要不说,我可同你阿姆说这事了。”
阿素忙制止她:“静姐,你可别找这事儿!到时小姐还不找生气才怪呢。这事儿,我也不是没同她讲,迟早终是免不得疼的,晚缠不如早缠。”
阿静点点头道:“是啊是啊。”
文箐正拿了一匹布过来,叫道:“阿静,阿静,快教我裁衣吧。我针脚终于练得平整了。”
阿静看她一下脚,便想着说也不说。看得文箐头上发麻,便一脸疑问地转向阿素。阿素指指自己的脚,见她仍不明白,便转过脸当作没看见小姐的求助。
阿静想着陈嫂如今顾着周夫人的病,自是难以想到小姐的事,自己便是大的不能不为家里着想,终于没忍住,便道:“小姐,你的脚该缠了.”
文箐一听她的话,便似触了电一般,吓得直后退,嘴里道:“不会吧?你们也打上了我脚的主意了?”
阿静被她那吃惊与抗拒地模样也给吓了一跳,觉得这是年龄到这个地步了,理所当然的事。
文箐见她很执著地要说服自己,便忙道:“我才过了七岁呢,就是要缠脚也还早着呢。缠脚,那骨头多痛啊,都是拧折了,扭曲着的,连站都站不起来,太难受了。我不干,我不干。”说到最后,她已经用急得用现代语言了。
陈嫂此时出来道:“何事这般热闹?”
文箐头疼,只怕又出来了个老古板坚持自己缠脚却,这可怎么办?得想个办法才是啊。越是急,便越是想不着办法。急得忙去捂了阿静的嘴,生怕她说与陈嫂听。偷偷地在她耳边道:“好阿静,先别同陈妈说,等母亲病好了,再说这个,如何?反正这缠脚民不是今天非缠不可的事。”
阿静见她吓得如此紧张,现在同自己这般低声下气地求情,只怕是实在不乐意缠脚,总不能绑了她缠吧。便点点头道。
文箐是无辙,所以才想到“拖”字诀。且等她过几日想个好法子,到周夫人面前说一说,求求情,撒撒娇看能否免了。文箐一见她同意,忙笑着对陈嫂道:“陈妈,我发现阿静做鞋真正是一把好手,鞋做得太好看了!”
陈嫂拿起阿静做的一只鞋,端详了半天,方道:“阿静做的鞋,自是没得说。小姐这几日可是又学得如何了?”
文箐苦着脸对她道:“陈妈,你就会揭人家的短儿。我不就是针线活儿不行吗?再说,有阿静,哪里有我下针的地方啊?”
众人都笑。小姐哪里都好,就是针线活儿苦练起来,行针也如弯弓走蛇,天天老拿个补丁在练,总算是能看得过去了。她日日只道:“我只求能做缝好一件衫子就行,衣不露体便可。”
阿静拿着鞋跟,同陈嫂商量,用哪一种更好一些。文箐看着古代的绣花鞋还都是带跟的,难怪人走起路来,袅袅娜娜的。只是那高跟鞋太粗,太不好看了。
文箐找出自己的鞋来,道:“我的鞋便不用加那个跟了吧?太笨重了!”
阿静看着她,道:“只是这冬日里,岳州府怕是雨雪多,要是无跟,鞋太容易湿了。小姐只怕是无法出门了。总得备一双才是。”
文箐不以为然地道:“那便穿靴子!我觉得这靴子便是极好的,那防寒又可以外穿,还能在院里多练练身子骨儿。”
陈妈在旁边看完鞋,问阿静:“今年做了几双靴子?”
阿静道:“去年冬天的厚靴子倒是做得多,奈何今年……”突然想起小姐刚才求自己别提她的脚,便转口道:“少爷的脚长得快,只怕还得再给小姐同少爷再做一双才是。”
陈妈便忙着去找毛皮准备了。
文箐忙向阿静道谢,说不如所有的人都做一双靴子得了。
她这话却被正来串门的曾婶听得,自是十分羡慕地道:“哎呀,你们都穿靴子啊。”
阿静不好意思起来,忙道:“我家老爷是五品官,所以家里所有人都能穿。”
曾婶恍然道:“是喽,是喽,我都不晓得。原来是官家的,那自是可穿靴了。”
文箐等她一走,才好奇地问阿素,曾婶说那番话莫不是眼红?
阿素却认真地看着她道:“小姐,咱们做的这种靴子也不是平头小民能穿的,她自然是羡慕了。这也是托老爷为官,小姐同少爷才能穿。”
文箐没想到还有这个原由。忙想她打听这靴子的事。阿静道:“何止是靴子,便是小姐你让我教你裁衣,那是样式尺寸都错不得半分的。尤其是老爷原来的衫子……”说到后来,想起老爷已去世,一下子便说不出其他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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