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明朝生活面面观 > 093 尺寸须记牢

093 尺寸须记牢

文箐却听得紧张起来,便好奇地道:“难不成,我们穿哪样衫子,如何裁剪,都有律法不成?靴子难不成还穿不得了?”

阿静肯定地道:“可不是!”

阿素见文箐问得一本正经,想来小姐也是不知这般事体,便在一旁道:“小姐,象曾婶这般庶民之家自然是不能穿靴子的。你以后可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这个。”

文箐点点头:“既然律法有规定,平民穿不得,难不成在雪地里还着的布鞋加不成?”

阿素见她仍然想着靴子的事,想着便要将此事说个透彻才是:“北地苦寒,自是可用牛皮靴。只是那有讲头的,只能是直缝靴,加不得其他花样儿。便是冬天夏雪,庶民之家也只许穿皮札。”

文箐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门第级别,便是在一只鞋上也这般有讲头。阿静见她拿了匹,接过去,同阿素展开来道:“小姐,你这是从哪里找出的小匹布来?”

文箐道:“便是我那小箱笼里找出来的。我觉得花纹好看,正想问你做什么可好?”

阿静皱了皱眉头,道:“这缠枝掬花的,只是眼下咱们守孝,也不能穿。”

文箐听得这才想着确实是给周大人守孝呢,哪里能穿这带­色­的?忙道:“你不是说小匹的吗?我看才一丈左右,你说是不是?”

阿静瞧阿素一眼,也不知她知情不知情,便道:“虽是小匹的,这可是上好的云锦。小姐总不是拿这个裁衣用来练手的吧?”

文箐被她说中,便吐了吐舌头,问道:“莫不是这个很贵?”

阿静把这个仔细叠起来,道:“这布料还是当初夫人特意给小姐留的,准备过生日时做件衫子,正好是中秋重阳节还能应景的。小姐这个还是收起来吧,我另给你找个素­色­的旧布料来裁剪便是。”

阿素也没想到她翻出这个来,从阿静手里小心地接过去,自是收回房中去。阿静那边找出一匹布来,文箐见宽也是差不多,都是三十不到四十厘米宽,便问道:“你不是说我那个是小匹的吗?怎的这足匹的也只这般宽?”

阿静笑道:“我的小姐啊,你是没见过织布机吧?便是这十二三寸的已经是足够宽的了。说的小匹,也只是见小姐适才的云锦是一丈长,这个是三丈来长罢了。”

文箐一算,刚才的云锦便是三米多长,这个展开来,便是十米长。只是这般窄,确实是做一件成|人衫子,一匹也只能做得一件了。她这也算是开眼界了,这尺寸大小,自是比后世要小得多。

文箐道:“你适才说,做衫子有规矩的,可得把这尺寸讲与我听才是。”

阿静认认真真地拿了个尺子来,道:“小姐,今日我先拿李诚的衫子来做个样子。我量了尺寸,画好标记,你便按这个剪了便是。”

文箐随她手里量着,嘴里念着:“小姐,第一个需记得:这袖子啊,需得长过手六寸左右,复回不得超过肘部三寸。”文箐点点头,默记了几遍,方才让她接着标记下一个尺寸。

“第二项呢,则是袖口只五寸即可。”阿静见文箐又记住了,方才量下一个事项,“第三项则是袖桩要广,约一尺。”

文箐记完,便道:“阿静,这光是袖口便是这多尺寸,难不成其他的更要复杂不成?”

阿静见她记得有点不耐烦了,便道:“还有一个,便是这衣长离地须得五寸以上。如若不然,便是违禁。”

阿素见小姐很是严肃地记得这些小细节,心里有些好气,又有些好乐。知道这是阿静在有意刁难小姐,晓得小姐唯有在针线活上最是拿不出手,所以乐得看热闹。

文箐一一记了下来,便怀疑地问道:“我上次怎的见秀才穿的那个直裰,却是很长啊,都快盖住脚了啊。”

阿静见小姐记得甚快,还能举一反三,心里自是十分高兴。便继续乐于担当这个老师一职,道:“那是生员衣吧,自然是长,离地一寸不为过。”

文箐想原来庶民的长衫同秀才的长衫便是一个长度上就能体现出级别了。更不用说在花­色­上,绣样上,更是突出。

陈嫂出来见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姨娘却在隔壁醒来没人理,便有些不乐意,走了过来道:“这是说哪件事,这般热闹?”

阿素见她娘过来,态度马上端正了,回道:“阿静姐教小姐裁衣呢,讲规矩呢。”

文箐抬头见陈嫂脸­色­不太好,心想周夫人莫不是这会儿又病情加重了?便问道:“陈妈,母亲可是好些?”

陈嫂见她一心挂念周夫人,心里自是高兴,可是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催了阿静道:“既然是在教小姐这些,只是也得注意姨娘动静啊。阿静,你也快些收拾了。姨娘都醒过来了,适才我给她端了水去,阿素帮着去照看一下。快去找黑漆来。”

阿静一听姨娘醒了过来,且又急着找黑漆,想来她是做了恶梦,现在神智不清,急着找少爷。忙扔下手里的活计,对阿素道:“阿素帮我收了这些,我去照顾姨娘。没想到讲了一下,时间倒是过得飞快。”话未完,便匆匆回房去侍候姨娘了。

文箐听得也是紧张,想着自己缠了阿静给自己讲课,居然一时忘了姨娘的病了,便想去找黑漆来。陈嫂见廊下东西较多,忙让她二人收拾,自己出去找栓子同黑漆他们。

留下文箐与阿素面面相觑,然后二人也赶着收拾。文箐一等收拾停当,摸着自己身上的夹袄道:“现在穿这个,似乎有些热了。”

阿素生怕她解开扣子,忙拉了她回房道:“小姐,可别脱下来。这都白露过后,保不齐明日就是霜降天气了。到时冻手冻脚的,只会觉得冷,哪里还会闲热的。可得穿好了,小心着凉。”

文箐见她一脸担心状,便忙应着“不脱,不脱便是”。心里挂念着文简,姨娘最近神智不清的时候,常常把黑漆当成文简,众人也只能如此应付过去。好在黑漆听话,也是极懂事的一个人,因为失去娘亲了,虽然也晓得姨娘神智经常犯迷糊,经过一次后,得了众人的解释,便也晓得需好好照顾应付姨娘。

“阿素姐,你说,我弟弟他在苏州,现在怎么样了?再不回来,姨娘都要把黑漆完全当成他了。”

阿素见她一脸担忧,自己也相着此事,奈何自家爹到现在也没传信过来,想来是周家极忙。便安慰道:“要是无事,也许便是好事。”

文箐却不觉得,周府老太爷现状想来只有三个可能——

一是身体复元了;

二是不好不坏,与死神硬抗着;

三是只怕坏消息到头,老太爷没了。

文箐想到八月初收到的姑­奶­­奶­的来信,想来是老太爷是往第三条方向发展了。“你说,是不是信都寄到了归州去了。陈管事也不知咱们留落在此?”

阿素想了好久,也不敢肯定地说不会,只得往好里想,便道:“我爹出发前,夫人一再将待,让他有信传来,必是从九江府到归州这些停靠码头都四处打听,所以我们到此,想来是不会错过的。再说,小姐不是安排李诚在码头四处打听了吗?”

文箐想想,这些安排都是亡羊补牢,对事情没有什么补助,只是减少错过信件的可能。

两人在屋里沉默着,阿素突然道:“我怎的觉得这屋子有漏风?”

文箐穿得厚,一时不察,听说有风,便推开窗户,果然外头刮起大风来。阿素把窗户关了,仔细检查门窗处是否漏风,果然发现闭户不严。

文箐忙找来陈嫂,想着周夫人与姨娘的房子里可能也如此。又让众人都检查一下门窗不严丝合缝的地方,毕竟要在此地过冬。

李诚晚上回来,听说此事,又检查了外头所有门窗,有漏风的地方,欲找个泥瓦匠花了半天又补补。文箐听得这样,突然便想起周夫人既然经不得冷,不如烧个炕来?将这个主意一说出来,便得到陈嫂的完全同意,只是想到这房子不是自家的,不知曾婶同意与否。

陈嫂是个行动派的人,心里一有事,便马上翻了件些小碎花布料,去前院找曾婶商量打火炕事宜。

曾婶倒是痛快人,忙应允了。文箐见这一进院子,住着陈妈一大家子,阿静一大家子,还有自家。要是等文简同陈管事回来,只怕就不够宽敞了,便提出这个事来。

陈嫂同她在院子里上下琢磨着,最后在同前一院子处有块空地,想着要是在这里,建两间小房子,倒是足够,正好给小孩住,倒是极合适的。找来曾婶,同她合计。曾婶听得由周家出钱盖,无需自己负担钱财,自是高兴。

此时,秋意已深,找来泥瓦匠,也不顾开始霜降,趁着太阳尚好,便忙开起工来。吵是吵了些,但好歹是周夫人的那口气缓过来了,正在慢慢调养。

这人一多了,自然后面的小厨房便不够用,阿素只得到前院用曾婶的厨房给工人做饭吃。结果便是在曾婶厨房里,发现了一样物事!

阿素上次也同郭医士一起谈过周夫人的病,晓得小姐有药方子一直在找这个,便也不顾煮饭了,便到后院,高兴地道:“小姐,你猜,我在曾婶厨房里发现甚么了?!”

明初的制衣,规矩非常多。在衣着方面,讲究也多。本文略略提一下尺寸问题,借以说明门第级别之森严。

前传 094 冰糖※红萝卜

文箐见她眉开眼笑,自是摸不准,对蔬菜的了解实在是少,来这后,断断续续的补,也是七零八落的。便问道:“腊­肉­?”见阿素摇头,心里一直想着吃蘑菇,便说了出来,突然想起现在没这个词,忙改口道:“蕈子?”

阿素继续摇头,双手背后,见小姐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自然是有几分得意。见小姐过来抓自己的手,一时急了,忙举起来,没想到就这样被她发现了:“啊呀!胡萝卜啊!”

文箐已以高兴得跳起来:“你这是在哪里找到的?莫不成曾婶家种这个不成?”

阿素喜滋滋地道:“便是!”

文箐拿了过来,恨不得亲几口胡萝卜,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牵了阿素的手,便往前院走:“咱们快去找曾婶问问,她家还有多少来着?”

结果一问曾婶,原来她家养兔,便是嫌这个胡萝卜老得快,长得小,只用来喂兔子罢了。文箐大叹可惜,忙让她找出来,自家存了,用来做药。

曾婶听说这个能对周夫人的病有好处,倒是二话不说,把地里同窖里藏的全都让周家取去自用。又极热情地拿了一小包种子来,道是这个只需撕在地里头,即可。文箐对她这般相助自是感激不尽。忙同阿素一起翻箱子,把以前不能穿的鞋类的全送给她。

既然找到了胡萝卜,自是想着抓方子。可惜冰糖仍然无处购买。

这日,建房子的工人也建了差不多了,只剩下瓦工在盖瓦。便是有客人来访,你道是何人?

正是去成都府贩糖的祈五郎!

祈五郎上门来时,曾婶碰得,上下打量,只见他说话中气十足,衣着光鲜,见这郎君说话也极动听,便问道:“这不会是陈家姑爷吧?”

她这贸然一句,祈五郎的脸便腾地红了。

李诚在旁边听得倒是一愣,忙道:“这,这也是因为房子而认识的兄弟。婶子快勿要乱点鸳鸯谱了。”急着扯了祈五郎就往后院走。

曾婶见周家在此住了小一月了,才见周家来客人,自是不放过,早就转身在前头急急地朝后院喊话:“陈家嫂子,来客了!你家来客人了!”

她这嗓门吧,后院的人都惊了起来。一个个心整了衣冠,包括栓子与豆子,都探出头来看:到底是何人?

文箐早就迈步出来,一见祈五郎,自是讶异不已!忙回头对正在房里纳鞋的阿素道:“祈五郎怎的来了?”

阿素本来也好奇来客是谁,一听此人,便心里打了一个咯噔,仰头道:“他来作甚?钱帐不是早清了吗?”

文箐见陈嫂早就将祈五郎迎到旁边的会客间。这是由厢房改成的,现在住的实在不宽裕。祈五郎上下打量室内,发现远不如归州的房子宽敞,相来真如李诚所说急着找的临时落脚处。

因为外男,文箐被阿素给拉在屋里,也没听祈五郎说了些啥。不过等人走了之后,陈嫂一脸喜气地拿了一大包物事进了周夫人房里。文箐自然好奇地跟上。

陈嫂笑道:“小姐,你前几日才找着胡萝卜,如今,这冰糖,人家送来了五斤!可算是不用再找了。”

文箐听得自然高兴:“莫不祈五郎送过来的?这可真是太好了。”

陈嫂这下得知周夫人的方子上的药总算齐了,自是眉开眼笑道:“可不是他还有哪个!他从成都贩糖,上次听得大福说夫人这边要冰糖,还真记在心里了,这回特特找上门来。道是差点儿卖 了。”

文箐也晓得祈五郎上次有说,本来是拿归州的房款作本钱去贩卖 毛皮生意的,只是时间来不及去东北,上次同人合伙到贩了成都的糖。“这么说来他是运了一次糖回来了?需得这般久?”

陈嫂道:“唉呀,我的小姐啊,你是不知道,从成都往下游好走,可是要过三峡后,却是不好上行。再说,他也是卖 了霜糖后,这正准备再去贩运一次呢,才在码头上碰到了李诚。也真是老天爷开眼,让他二人的关照只是上了,要不这冰糖他还要打算送人或者卖 掉呢。”

周夫人因听得冰糖有了,也是高兴,打起­精­神来,看着那包糖,道:“你,你可是给他打点些回礼……要不,又欠人家情了……”

陈嫂心点头,给周夫人一一讲解道:“晓得,晓得。只是他现在急着再去投一次,要不马上到年底了,这一趟来回可就赶不上年底了。他这雇的船在码头,等不得了。待来日,他返程时,咱们再送于他便是。”

周夫人闻言,点点头道:“既是如此……便,好好地准备一份礼物,莫不要落人口舌。”

文箐见她说话费力,忙扯开了话题,道:“母亲好好休息,我这便将方子给李诚,让他去找医生再瞧一瞧,备齐了药,好一齐熬。”

周夫人见她如此上心,自是感动。陈嫂这边忙着收好物事,便同周夫人合计来日送什么礼。

阿素见文箐从夫人房里出来,忍着也没问。倒是文箐没多想,马上就说出了祈五郎的来意,阿素道:“他还没忘了我爹所托啊,还算记情。也算是……”

文箐见阿素对祈五郎似乎有些意见,也不知哪里来的,便道:“也只是一句嘱托,好在人家是没忘了,从归州差点儿找到苏州去了,便是这份人情,也可见他是个不错的人。阿素姐,为何还说他‘记情’?”

阿素想着那日的尴尬,自是不好说与文箐听,只是回了一句:“那他贩糖的,还不是咱买了他房子,才得了本钱吗?说来咱们也不欠他的。”

文箐笑道:“人家给的价钱也便宜啊,都是双赢的事。”

一不留心,又说了一个现代词。好在阿素在想别的事,也没在意这回事。

祈五郎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于周家却是解了燃眉之急。

文箐见事事顺遂,想着周夫人终于能按自己抄的三个方子,吃上药了。心里大安。

十月末的早晨,茫茫然一片虚空,伸出去手去,有那么一片冰凉。已经是开始降霜了。

过得十来日,也不知是不是药的问题,还是因为房间里烧了炭火,挂了水壶,周夫人这血终于吐少了些,­精­神明显好转。只是下炕不得,浑身无力。

陈嫂天天给她翻若­干­次身,每日里给她擦身子,唯恐得了褥疮。

一天坚持按摩三次,周夫人倒是说这按摩能解乏。

文箐又出主意:“这医生都说:寒气由脚生。我现在都天天用热汤烫脚,母亲和陈妈不如试试,以免冻脚。”

陈嫂想着周夫人缠的脚,这倒还真不是天天洗的。只是小姐既然这样说了对病有好处,忙张罗上了。“真的?”

“不信?你摸摸。我脚可暖和了。一晚上都暖乎乎的,脚一暖和,睡觉都香。”

她那副非常自信的神气,把陈嫂紧皱的眉头也舒开了。周夫人由陈嫂背了下床,躺椅子上,又被盖了被子在身上,双脚放下床来,平时都用的温水,文箐一试水温,道:“这个不行!得再热点,烫脚,活络了血,才行。”

这还没烫完,文箐又在旁边出主意道:“还得按按脚心,按好了,母亲会觉得腿不酸,这腿上的­肉­也不乏力了,反正是通透了。”

陈嫂依言而行。周夫人道:“你这力气还大了些,就是有点儿疼。”过得一会儿,烫舒服了,便道:“阿兰,你和阿素也用热汤都烫烫脚。别冻着了。”洗完,人也没力气了。又复到床上,喝了药,开始睡去。

陈嫂端了水出来,与文箐道:“看着夫人比前几天要好许多了。可惜还是没力气。”

文箐见她连日来着实辛苦,好似也老了两岁,想着自己要大上几岁,那侍疾的事只怕是需得自己亲自动手的,便心里也过意不去。宽慰她道:“只要一天比一天好,便是个盼头。”

陈嫂见她小大人似说话,便也点点头。

文箐又见得阿素天天洗衣,下厨,手已有点儿冻伤,忙说快快找医生看看有什么药,可以抹一抹。她这边又翻医书,得一药天上好抹手润肤用,显然是极简单。让李诚出门时带了材料回来,几个要凑一起,鼓捣了起来。弄得也象那么回事,就让全家下水后就抹。后来阿素道:果然管用。

唉,想起了小时候听表姐说的蛤蜊油、蛇油膏了。

文箐想着上次在迷鹿村吃的米糊,就与陈嫂说了。买个南瓜,大家都吃米糊吧。上次陆三婶有提过,要是放了南瓜,煮熟了,再放米糊,味道更香更浓。而且,在21世纪,南瓜还是保健食品,虽然不知对肺结核是否有好处。

可惜没有牛­奶­。那个时候,文箐也根本没想到羊­奶­,她便一根筋地只想牛­奶­,知道北地有,只得极少有人养。文箐叹口气,真是要什么没什么,太不方便了。

她这边正在筹划着做一个单肩布包,画出样式来,阿静好奇地道:“小姐,这么大一个荷包!”

文箐想着,自己就是不知道古代的包的设计,所以才将茶包样式放大,反正现代的背包也有类似的。只得这图被陈嫂拿去给周夫人看了,她便道:“这粗看以为是招文袋呢?”

文箐见过汉代以后就有人背这种包,心想什么招文袋,我这明明是现代包,不过却想着借口嘴里忙道:“母亲,我这也是见古书上有记载那个叫‘持囊’的,也不知道做得象不象。”

周夫人左看又看,道:“倒似乎有这么个物事。你如今倒是比母亲晓得的还要多了。且好好做来瞧瞧。”

文箐自是答应用心做。心想,这单肩包只是其中一个,她先练练手,再计划做一个双肩背的布包,慢慢来。

她这边正合计,却听得曾婶又在内院门口道:“你家又来客人了!好似从苏州来的!”

前传095 周老太爷去世

文箐同阿素只听得“苏州”二字,便忙起身,两人都争着往门外走,差点儿挤着一处。相互看一眼,文箐道:“阿素姐,你说不是不陈管事他们回来了?”

阿素听得曾婶说话,已是高兴,哪里还管是谁来了,只要苏州来的,必然带来了家里的消息了。陈嫂早在后院门口同曾婶说什么,文箐忙跑过去,问道:“母亲可是睡了?”

陈嫂点点头道:“正要去叫小姐呢。这外边动静大,没想到小姐都听得了。”又吩咐阿素先去看一眼周夫人是否被惊醒。陈嫂转头道:“小姐,你且先去厅里候着,我听得好象是小绿夫­妇­,只是好象还多带了两人来,不知是何事。”

文箐此时顾不得别的,便道:“我呆在那儿也着急,不如一直看看,也好。”

才走出巷道,就发现小绿正立在由曾婶家儿子守着的门口,向里张望着,一见陈嫂她们,自是激动地道:“陈妈,陈妈!可算找到你了!”一边说,一边就激动得往院里赶,却被旁边一个中年娘子拉住,道:“绿娘子,可得小心脚下!注意身子!”

小绿听得这句话,动作幅度也缓了下来,只是嘴里仍道:“一时情急,哪里还顾得这个。多谢刘娘子!”

陈嫂却瞧她脸­色­初时苍白,此时脸上红云一片,便看向她双手护着的腹部,笑道:“真是恭喜小绿了。这般快便要做母亲了……”

小绿被刘娘子扶着,此时听了陈嫂的话,连耳边都红红的,扭捏道:“陈妈又笑话我……”突然想起来,还没给陈嫂介绍身边的人,忙道:“小姐,陈妈,这是舅老爷家的刘娘子……”

只是她这边还没说完,刘娘子已舍了她,向文箐行礼请安。文箐忙闪身躲开,而陈嫂已上前,同刘娘子已拥作一堆了,原来二人早就相识。两人亲热交流了片刻,方才醒悟过来这在外院,忙道:“快请进。咱们现在都住在后院,这前院是房东曾婶一家住着,可别多打扰了他们。”

曾婶这边早就开始让他家儿子把马车上的物事卸下来,问道:“陈家嫂嫂,你这些货可是先给你搁在这儿,过会儿再搬进去?”

陈嫂正要说话,阿素已上前去交接了。文箐抽身一看,居然是布匹。一时好奇,怎的运来这多?小绿边走边道:“这是陈管事让带来的,道是在这边卖 了,刚好过年肯定有人买。拉了三百多匹过来。”

这边陈嫂张罗着热汤给他们净了手,又问他们吃过没。小绿老实地道:“一路赶着,在船上吃过一张饼。”

李诚此时也从外归来,便在外头招呼着小绿家的郭三郎及刘娘子男人刘四喜,又忙着将货物运进来。阿素得了陈嫂吩咐,忙去准备吃食。小绿跟着便要去,陈嫂也没拦住她。

刘娘子在厅上坐定,见陈嫂说话做事,四句总有两句半要请示一下周家小姐,没想到她小小年纪似乎就管上了家,便一再上下仔细地打量过她,道:“没想到,四年多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小姐如今都长得这般大了,还会理家了。真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侄少爷,临行前还被二­奶­­奶­一再托付,特地让自己多注意小姐。现在一看,发现小姐大人一般端坐,应对极为规矩,想来是被姑­奶­­奶­教得极好的。她嘴里便道:“我家侄少爷听说我来,还特地让我替她身小姐问好呢。”

陈嫂想着周夫人上次说的要解除婚姻的事,自是不想提这事。她这边还没想到话,便听小姐道:“多谢刘娘子,也请回去替我谢谢表哥。不过,彼时我年幼,后来又遇水撞了头,过去的人和事都记不清了。这也是夫人生病,小姐便开始学着,要不然,这一家没个当家作主的如何是好?”

文箐可不想这么早早被人拉和到一块儿去,忙矢口否认过去的一切。

陈嫂听得小姐这么一讲,也应和道:“正是,正是。我家小姐,便是落难的时候,受了重伤,于过去的一应人和事,都不晓得了。唉……”一边说着,一边就落泪。

刘娘子见正说到人家伤心处,忙停下来。心里却不明白为何二­奶­­奶­特意让自己在姑­奶­­奶­面前说侄少爷的好话,并让自己打听清楚这周家小姐到底有何毛病没有。

陈嫂有心事,便一一问几位舅老爷家可好。

刘娘子都一一言道,低下声来,同陈嫂道:“我家爷下西洋,原来的货物都是赊的,如今这小半年便是还债,田地铺子都是典出去的。我家­奶­­奶­又是个不懂这些的,其他两位爷也只酷爱些旁的,这些营生自是不参与。唉……”

文箐听得她说几句话,便叹口气,显然是周夫人娘子的日子也过得紧张,难怪眼下方才打发人过来问候。不过这几千里,仍惦记着嫁出来的周夫人,还专程派人过来探病,显然是兄妹情深。

陈嫂忙着宽慰,道只要舅老爷下西洋返航,家资便会翻上几番。这话说得刘娘子顿时也兴高彩烈起来。

文箐见她二人要扯这些旧事,忙托口要去看看小绿,让她二人好好叙旧。

阿素在厨房里,也不让小绿动手,只让她坐在那里看,自己一边忙乎着,一边偷眼上下左右看看她,发现要当母亲的人还是原来那个个­性­,真是泰山易改,本­性­难移。又笑话她动作真是快,一下子就要当娘了。

小绿回嘴道:“你别笑话我,我且看你到时嫁了人,不想要孩子才怪。”

阿素没想到小绿仍然如此尖嘴利舌,这下子没占到便宜,反而给取笑了。幸亏文箐过来,当作没听见刚才的话,转而关心地问小绿:“小绿姐,这几个月身孕了?也没见怀啊?”

小绿要为人母,自然希望人人都关心这个话题,很是自豪地道:“也有三四个月了,还好不太显。”

文箐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这来回船上,可受得了?孕吐得厉害否?”

小绿见小姐仍然如此关心自己,很是感动,又带点不好意思地道:“便是吐得厉害,这才一路上耽搁了船期,要不早该到了,让夫人,小姐你们担心了。”

文箐没想到自己这一句关心话,倒让她负疚了,只得继续问她孩子的事:“那现下可晓得是男孩还是女孩?小绿不是等着将来做个诰命夫人的么?”

小绿没想到当初被打趣的事,小姐还记得,满脸通红,嘴上一时也没了刚才的利劲儿:“小姐休得再笑话我了。不过,刘娘子给看过,说只怕是男孩才闹得如此厉害。”

阿素却想不到小姐怎的会如此熟练孕­妇­的习­性­,实在诧异不已。文箐这才想起这些孕­妇­的反应,都是表姐与堂嫂她们的亲口所传,自己当时记在心里罢了,这睛子露馅了,忙道:“阿素姐,便是我看医生上说得一二点。这些书,你又极不喜看的,自然是不晓得了。”

小绿惊喜地道:“小姐还学医了?我家郭三郎原来学医也只得点皮毛,这次来回路上见我受了些罪,便一再发誓回来要好好学些医才是。”

阿素见她真成了别个家的媳­妇­了,开口闭口都是儿子夫君的,便笑话她:“你可真正是嫁出去的女儿,心里只惦记夫家了。你快同我们说说少爷,可好?”

小绿这才想起来,刚才只说了一句少爷还好,现在自然是不会这么轻易一句打发了。忙细细地同小姐与阿素说了说苏州府的事。

原来他们七月动身,一路紧赶,中途少爷文简又是低烧,好在都能应付得了。就是少爷胆子又变小了,爱哭。好在一路都有船,中间未曾有片刻耽搁,日夜兼程,赶到苏州时,已是八月初了。老太爷真是就一口气吊在那儿,看到小少爷了,气­色­好一些。

不过少爷一回家,也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次日里就开始不舒服。陈管事一直防备着,却也不知道是哪里毛病。请了大夫来看,都说小孩心惊,水土不服。

老太爷知道了,道:且让他与少爷呆三天,他也知足了。又问是不是老爷出事了?或者夫人肯定出事了?就是姨娘怎么也没回去?

陈管事他们都按原来说好的讲,结果老太爷只是闭着眼睛,说了句:“我知道了……当初……要是……对你们老夫人……不那么样,也不至于……今天”这话对于一个中风的老爷子来说,他说得极是费力,却吐字已经十分清晰,只是让小绿他们听得糊里糊涂,然后就被打发出来了。

次日,据说是因为太姨娘缘故,小绿他们也没住夫人本应住的东院。陈管事同太姨娘说及燕窝的事,最后也不了了之。这事没想到有人传给老太爷了,气得骂人,然后说无论如何,家产就是要分,也得平分,这东院和老夫人的那个小庄子无论如何要留给小少爷。后为便是让去找族兄过来分家。

太姨娘责怪陈管事他们说了不该说的话,最后让三爷去找族人来。

小绿说到这里时,便说不下去。文箐见她泪流满面,只好拿帕子给她擦­干­了,问道:“你也勿要伤心,可是后面出了不好的事么?”

小绿点点头,阿素给她端了杯水来喝了一口,平静了一会儿,方道:“也没想到,京城里下的公文,居然直接到的苏州府,也没有传到归州来……”

阿素“啊”地一声,一刀切了手,她也没顾得上,只着急得地问道:“怎地便传到苏州去了?夫人还在归州呢!”

文箐见她任血流也不管,哪里敢放任她自残的模样,忙问道:“先别管这个,你先把手上的伤料理了。这个时候,你要再受伤,如何是好?”

小绿也见得她受了伤,便站起来,自责不已:“都怨我,我要不说的话,阿素也不会受伤。”

文箐一个头两个大,忙将阿素身上的­干­净帕子给她缠好了手,道:“这菜也不用切得太多了。便做个南瓜糊出来,又快又好,给他们填了肚子便是了。还搞这多菜作甚?”

这就把他们要吃的给做了决定。

文箐见阿素带伤去做南瓜糊,想来这会不再切着手了,便对小绿道:“你且继续说周府接到了公文的事,如何了?”

小绿黯然道:“这公文想来是京里接到归州府老爷去世的事,以为家眷都扶灵返乡了,北京的宅里接到了公文,便火速下到了苏州。老太爷便听了这公文,晓得二爷不在的事,便……”

文箐想着必是老太爷便一命归西了。既然如此,周府必然乱成一团粥了。想来文简同陈管事便滞留在苏州了。也不知何时回来。便问她:“你们接着我们的信了吗?”

小绿摇摇头,一脸错愕道:“我是到了苏州,才发现有了身孕。那边要忙乎,事情太多,后来太姨娘手下的管事支使我去守孝,陈管事担心我身体不好,便忙让三郎携我回来了。小姐,你们的信是多久发的?”

文箐摆摆手道:“那必然是信还没到,你们已经回来了。陈管事可还交代过何事?”

小绿这次清楚地交代:“陈管事带着小少爷要给老太爷守了百日孝,届时再返回来。”

文箐问她:“刘娘子到底是哪一房的?怎的这么远也过来了?陈管事没阻止?”

小绿也不清楚这里的事,只说是陈管事也没法拦,因为舅­奶­­奶­那边坚决要求来探视,道是五月份本来就该派人来的,结果当时给族伯守孝,才没有决定。此次听得周夫人重病,三舅­奶­­奶­便急得不成了,这才派了刘娘子过来。

文箐听得是三舅­奶­­奶­派过来的,想来是同周夫人感情相处得极好的那一位,而不是定亲的那位,这才心里略安了一些。

阿素在一旁听得,一边忙着下厨,也不忘问候了一下少爷身体后来如何了?自家爹身体可好?

小绿都一一交代,道是二人现下皆好。阿素心里却想着小绿夫妻现下就回来了,少爷到时再来岳州时,要是没个医生在旁,如何是好?可是想想,自家爹必是因为舅老爷家派人过来,才让小绿他们带来的,也只得作如此安排了。

大厅里,刘四喜郑重地将一大包冰糖,同一匣子燕窝捧上来。刘娘子十分认真地同陈嫂道:“这都是我家三­奶­­奶­的一片心思。听你家大福道,姑­奶­­奶­需要这些个,便忙找人搜了这些,别的也拿不出手了……”

陈婶知三舅­奶­­奶­的一番心意,便是这些冰糖燕窝只怕也是费尽了心血了。想着周夫人以前的心血在没有白费,总算是娘家并没有忘了这个嫁出去的小姐,说来说去,还是娘家的人更关心夫人。周府的人,如今只怕因老太爷故去,要忙的事太多了。

前传096 烦恼是会传染的

文箐又再问小绿,公文到底是何内容。

小绿自是不知具体内容,只说是两份,有一份自是涉及姨娘的,苏州周府里上下都说姨娘只怕不能再算周家人了。当然这话她没明着与文箐说,文箐却听出这个味道来。想着姨娘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实在也是个可怜之人。她一时想到周夫人的病,要是知道公文早就下来了,又会如何?突然便佛至心灵,也不知如何就一个直觉,只坚持小绿万万不得在周夫人面前提这个公文的事。才一交待完,又同陈嫂合计,让刘娘子那边到时也多注意口风。

周夫人先是见得刘娘子,自是应酬几句,一再表示谢意。刘娘子自己这边戴着口罩甚是不利落,隔了半个屏风见姑­奶­­奶­十分没­精­神,人已削瘦不止,说话也气喘,也不知能拖得多久?于是说话也十分小心翼翼,择了主要的话题,说得一二,便出了门,直落泪。却见周家小姐正站在廊下,盯着自己,忙抹了把泪,强挤了笑对身后跟着出来的陈嫂道:“听说这个什么面罩还是小姐提出来的?真是聪彗又极有孝心。”

陈嫂见小姐的好得到别人认可,自是觉得荣耀,说道孝道,便道自家的小姐真是天下有地上无,唯有这一个,同她又说了说小姐如何为夫人的病着想,如何看医书等等事例,听得刘娘子更为心动,心想难怪二­奶­­奶­在意这个表小姐,原来真正是小时见了,已经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自己在这里还得盘桓些时日,不妨多注意,要真是牵了一根红线,知根知底,亲上加亲,对周家,沈家又何尝不是一个妙事?

文箐彼时哪里还想得人家的算计,她还想着周夫人那边答应自己悔婚一事呢。见刘娘子出来,忙陪了小绿进去探望。周夫人毕竟想着刘娘子是外人,周府的事自是不好向她打探,此时听得小绿说老太爷去世,自是大恸。她这一悲伤,直接影响病情,幸亏文箐料想周全,早就请了医生在院里候着。如此忙乎下来,一日便也过去了。

阿素这边又忙着安排房间,好在曾婶这时见周家住得实在拥挤,又在前院腾出一间客房于刘氏夫­妇­。文箐同阿素忙了一天,再无力气说其他闲话。

只是周夫人房里是连续几晚彻夜灯不灭。

陈嫂在旁不是端茶倒水,便是费神劝解。刘娘子总是在一旁伺机观察周家上下,发现居然是忙而不乱,周家小家更是一点即通,小小年纪,竟然能让陈嫂也听她的话,于是对文箐更是半点也不敢马虎。她经常拉上文箐说上几句,却发现表小姐实在机灵,常常要把话题引到沈家,总是不自觉地就被小姐拐着就拐跑话题了。奈何自己受二­奶­­奶­所托,同周夫人那边也没得到一个肯定地回复,好不心焦。

且不说她这厢如何,单表周夫人那边晓得老太爷不在之后,虽然早早就有心里准备,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快,没想到自己差点儿死在船上,反而没赶上见老太爷一面,除了自责内疚的同时,难免同时意志便越发消沉。好在是陈嫂天天在她耳边念着少爷同小姐,这才让她打起­精­神来,老爷如今没了,周府能护文箐姐弟的老太爷一去世,她要再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她这忧心忡忡,又想到刘娘子的话里意思,沈家不嫌弃周家如今这副模样,到底是不想给外人一个“落井下石”的说头,还是真正顾念自己?如果是前者,只怕难成长情,便是后者,自己一离世,文箐会同自己一样落个寄夫家篱下吗?会不会又走自己的老路?越是这般想,她越是觉得当初老爷答允的这门亲事太过仓促了。左右思量,便只想着一个拖字,再不肯同刘娘子说及这个话题。

周夫人这边同陈嫂合计着,商量着小姐来日归宿问题。陈嫂是赞同与沈家结亲的,毕竟二舅老爷是个极和善的,二舅­奶­­奶­也算是个熟人,沈家也是知根知底的,因为夫人关系自是会看重小姐,不会嫌弃小姐是姨娘所生,比起日后嫁个不知底细的要好得多。她这般一一说出这其中的好处,周夫人叹口气道:“你说的这般好,当初……咳……这些话我又何尝不也是一一听过,如今却也只是这般光景……咳咳……”

她这咳个不停,陈嫂忙认错,周夫人边咳边摆手,片刻方道:“我看箐儿是个有心里主意的人,那日我同你的说的话只怕她是听到了却不动声­色­,听得我给她处理好旧事,她竟然也能明白。我见她眼光里甚是期盼。只是沈家如此坚持,只怕是一时退不了……”

陈嫂认为周夫人过虑,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沈家自然是好的,再也没比这好的亲事了,只是夫人现在心理有­阴­影,拿自己的事当成小姐将来来想,自是觉得难过。她这边同刘娘子一再打听表少爷的事,听得表少爷虽年幼,但实在不错,不想小姐就此断了好姻缘,只得托口道:“夫人,如今想这些尚早。小姐与表少爷的事,成与不成,不妨看来日,要我说来,此时也不必急于下决定。再说,小姐既是个有主意的,要是将来表少爷也是十分喜欢小姐的,想来小姐自有主张。夫人不如放宽心思,养好病,过得几年,再把表少爷细细看看,反正婚书还没下定,不是?”

周夫人听得她有意成全沈家,想来自己要真去了,似乎也只有沈家能依靠,此时是万万不能得罪沈家,要不然徐家不认姨娘,文箐自是得不到徐家的支持,要是没了沈家,那只怕将来的日子更是难过。于是,在陈嫂反复劝说之下,又提舅老爷的人品,而刘娘子时而便提自家二­奶­­奶­如何喜欢表小姐,夸赞表少爷好学勤勉,小小年纪也是个极有孝心的人原来要断了婚事的念头,一时也没了。

文箐此时还蒙在鼓里,再说,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她能跳脚出来反对?相反来说,她同沈家的表兄完全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成亲了也不会担心有怪胎,另外如果把事情摊开来同她讲,只怕她也得认定了周夫人是给她找个好靠山。至少,当时来说,确实如此。

小绿到了岳州后,低烧了两三日,幸亏没出别的事,调养了五六天,郭三郭着急回家,文箐也怕小绿在周夫人面前露了马脚,忙打发他们走了。刘娘子在岳州呆了七八天,见这一小方天地,尽是病人,又怕过了病气,得了陈嫂的暗示,自是高兴地走了。

客人走了,周夫人经过此次大难九死一生,却晓得自己真的可能是时日无多了,便着急想教导文箐管事一切事宜。只是陈嫂料理内外,自然也是苦累不堪,一不小心便得了个重风寒。阿素这时不得不顶替她来照顾周夫人,阿静又要照顾姨娘,还要下厨,再加上还有陈婶要照顾,李诚本忙着推销布匹的也只得停下来,帮着一起忙里家中事务。女人们家务事多,这躺下一个,少了一个人手不说,还需得另一个照顾,真是愁煞人也。

所幸,这时曾婶帮着一起下厨,这让文箐大大地舒了口气,实在对她感激不尽。曾婶这人为人极热忱,却没有郑家大婶那般寻热闹,也不是个将周家的事往外大肆宣扬的人,懂得低调一些。文箐虽然觉得住得挤,但幸亏是找了她做房东,原来想再换房的心,便也没了影儿,再说此时人仰马翻的,谁还顾及这个?

好不容易,到了十一月底,陈婶的伤寒是好利落了。这一段时间,有病的没病的,全跟着瘦了一圈,等大家都反映过来,见三个男孩同小姐一般,衣衫不合适时,才想起来,都是长个子的时候。

这样一来,布匹是再也不能堆在家里了,文箐同陈嫂合计,不如稍微便宜一点,赶快趁年前卖 出去,要不然隔了年,只怕便要堆到下一年,实在不妥。这般合计完,请示了周夫人得了她同意,忙知会李诚赶紧去找铺子,能批发的便批发了,不能批发的,便尽快零卖 了。文箐特别拿出五匹布来,给曾婶,以感激她的帮助。

周夫人见她这段时间处事也得体,安排有度,便更加放了心。只是这段时间忙得不开交,自是帐本都无人记了。便交待阿素,快教会小姐记帐才是。

阿素也晓得万一以后到了沈家,当家的话,只怕不会记帐是不行的。想来表少爷只怕是被二舅老爷给教得只讲琴棋书画,要是小姐再不懂经营,自是不行的,便更是尽心尽力教她这些。

可是陈嫂这时却心中另有想法,想着二舅老爷只怕同老太爷一样,既喜欢琴棋书画这般雅致的,到时教的表少爷也是这个样儿?那小姐岂不也不会得表少爷钟爱,真走了夫人的老路了?要是也同姨娘一般,­干­脆撒手不理这事,只倾心如何讨老爷欢心上,合了老爷意,便是个万事不愁的主。可是又想小姐要真这样,小姐会不会欺负?姨娘是因为夫人仁慈,且对老爷没有独占的心思,才能如此周全安然地享了这些年的福分。小姐,能吗?

她这一时担心,一时又自我打气,却也犯愁到底该教小姐如何一样才是,免不了就同自家女儿阿素商量。

阿素见她娘这般为小姐着急犯愁,便想到小姐对世俗亲事总有七八分抗拒,也不好说她娘的主张是对,因为要是她,她是赞成小姐到沈家去的。便安慰自家母亲道:“要不,我私下里透个话给小姐?总是让多学些女红,琴的话让姨娘清醒的时候教几手?这书画方面自有夫人提点不是?再说沈家既然男人都这般爱好书画,要是小姐比他还出­色­,只怕也不好?只是了解些,便也成了。”

阿素是万般肯定小姐只要学哪样,便是哪样难不倒小姐的,担心表少爷不如小姐优秀,怕小姐把表少爷比了下去,只怕就弄巧成拙了。

所以说,烦恼是会传染人的,一个人的不开心,讲出来没能解决,于是成了众人的不开心。人人都想让小姐为周家争口气,不能在沈家被人看轻了,便想着在一般女儿受得教养基础上,需得再高上两筹不可。恨不能文箐是个全才,样样拿得出手,不会有个短处,想着小姐往常便是个能的,在此事上更是万分关注。

所以,在文箐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关于她的教养问题,已是难倒了一帮人了。

愁肠寸结啊。

前传097 闲聊禁银令(朝政)

周夫人想着自家女儿的婚事既然现在已这样,更想到了阿素年岁已大,如今却因为老爷丧事要是再耽搁三年,自己再要一去世,陈妈是个死脑筋,再让她守孝三年的话,她婚事还没定,这不就耽误了她一生?阿素自己教养这么多年,要是没个好归宿,自己也实在不放心。

她这般想着,情不自禁就开始交待了后事:“阿兰啊,是时候搬阿素找个好人家了。不管回不回得了苏州,你记得,有了中意的,就让他们成亲吧,别管老爷的孝期了……女儿,不能这么给耽搁了……”

陈嫂被她说中心事,又见夫人居然还时时念着阿素,心里格外感动,只说:“那是她的命。既然找不着合适的,她也不急,再说家里现在也离不开她……”

周夫人无比沉痛地道:“都是我连累她了。不管如何,要是有人提亲了,一定好考虑,好的话就答应了吧,万万不得耽误了,免得我x后牵挂……”

陈嫂见她越说越象交待后事,便有些慌。只是又见她­精­神明明清明,显然不是临终所言,流着泪直点头。周夫人却不放心,同文箐私下里主这些事:“你还小,可是家既然要掌管,便不能不将诸事放心头。你阿素姐虽不是母亲所生,可幼时我待她同你一样,如今她对你更是没得说,你且需记得她的好,若是母亲有不测,你定要记得给她找个好归属。你陈妈要是让好为你爹或者我x后守孝,可万万不成……”

文箐听得她郑重其事这般嘱托,想着她真是可怜,便是病重的时候,还想着给众人安排这或者那的,只怕她这九死一生之际是谋划了不少,于是信誓旦旦地一定会安排好阿素姐姐将来的亲事。

周夫人见她十分恳切,想着这样一个小的女儿,要负担如此之重,只觉悲从心来。

文箐忙给她提及这些日子跟着陈嫂管家的一些­鸡­零狗 碎的小事儿,又提曾婶家的可乐的事,力图将她的­精­神从这方面分散开来。一从周夫人房里出来,便将她所托之事放在心头,可惜自己也不出门,这人生地不熟的,哪里去找好人家?看来只能利用曾婶这个好人了。至于自己的将来,毕竟再如何,也得近十年之后,这十年间,难免不发生什么事,谁能说得准呢?

她当务之急是想着帮李诚如何把布匹卖 出去。因为,光看得帐上的数字头痛不已。原来只是看便觉眼花了,如今却让自己记帐,还要算。可帐本上那哪里是阿拉伯数字啊,全是从一到十,百,千,万的繁体字,一小串数字就是长串黑乎乎的繁体字,真是晕眼得晃,很容易就看走眼,也记不清。无比的感谢引进阿拉伯数字的人啊,太英明了。

文箐在一旁书写着“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廿卅佰仟萬”,其实这些都有写过,拜她老爸教导,倒也学过这些数字,因为从中学开始,就帮她老爸整理论文。好不容易记完了帐,便问:“阿素,可有简便一点儿的记数的法子?”

“这个倒是有,便有咱们的苏州码子。”阿素极有耐心,在纸上也写了几个符号。

文箐以为是阿拉伯数字传了过来,忙凑过去看。却是陌生的很,根本不是阿拉伯数字。有些垂头丧气,可是总得让周夫人放心才是,不能就此罢工,便又拿起帐本,执了笔,在纸上分门别类地统计一下物价。

把帐本扔一边,想的东西也就越多。一脑门乱绪。躺了会儿,又起身,又问阿素了解这帐本上怎么既有银钱是多少钱厘分之类的,又见有钞多少贯多少文,还有铜钱多少文,好一个乱法。真就如把人民币,美元,英磅,马克混作一堆,到底这里怎么进行一个算法?

想着以前听说的“禁银令”之事,文箐一直想打听一下。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一直认为从金、宋开始,就有了银为交易货币,从未了解到什么“禁银令”,以前自己听来的明朝历史,也没听说过禁银一说,就是《明朝的那些事儿》里,自己略略翻了一下,没见到把禁银作为重要事项来说,这毕竟是一项重要的影响经济的国策啊。

在十二月的上午,周夫人由陈嫂搬了椅子出来晒太阳,文箐陪着她聊天时,便十分认真地向她求解。

周夫人听得倒是一笑:“你问这个,倒是有好长历史。便是那银,虽然唐宋即可换物,可真正用银为交易,还是金开始呢。金以银两为主,钱与绢布为辅。宋时以铜钱,交子与银两都有交易。到了元,蒙子觉是宋时交子方便,便也印了元钞,只是这印得多了,到了元末,就是一千贯元钞也不值钱了。”

文箐点点头,道:“母亲,这个我亦听得阿素姐说过。只是如今宝钞这么不值钱,为何不直接用银啊?既然都有先例所在,您不说太祖之初也未曾禁止银吗?要我说,现在一两银子要一百张钞,从重量来说,那也是挺沉的。”文箐想想要是一万贯钞,想想几十包A4纸重量,实在是不轻。

陈嫂在旁边也乐道:“小姐,银子也少啊。那用铜钱,也是沉啊。一千文铜钱便有六七斤重了。如此,要是一百两银子换成铜钱,那自是六百多斤重了。”

文箐听得她这一算,自是哑口无言,发现自己确实了解得太少了,往日也极少往这方面细想。古代一文铜钱可不象现代的一分钱,可还是挺值钱的,买些小物件,平素流通的更多的是铜钱,而不是银子。所以在重量方面确实不好说。

文箐便想到上次撕破的那张钞,不知用旧了或者磨损了是不是就可以换新的。“用钞果然是轻便。可是钞也容易破损啊,污旧,字迹都看不清了。”

“这便是设了钞局,便是那‘行用库’所在。各地方都有旧了,看不太清了,自去换取,收点工墨费。皇帝比咱们要高明。”周夫人觉得女儿问得真是事无俱细。

文箐红着脸,真傻。旧了当然可以换了,中国银行啊。不过她从来没­干­过这事,一时忘记也情有可原,到得周夫人这么一打趣,也想起来了。“嗯,女儿就是想着这印一张也不容易,倒是忘了可以换了。可是这既然是可以印的,岂不是好伪造?”

“伪造?倒是曾有过。不过都斩首问罪了。”周夫人想不透文箐这脑瓜子还能问出什么问题来。

“那制铜钱不也行吗?我听说,就用一个模子浇铸铜水便水了。”文箐想古代的铜钱应该好作假啊。

“你从哪里听来的?可千万别在外头说这番话。需知钱要是私铸的,若见官,也是斩首抄没家财的。便是知情不报也坐罪的。”周夫人神情有些紧张,实在想不透她这一拐卖 回来,似是见过大世面一般,便是什么问题都有。

“那铜钱也归宝钞局来制?”

“宝泉局,宝源局。小姐问这个,我倒是知道。”陈嫂偶有Сhā言。

“我瞧着那日买菜,那菜户说的是钱价,阿素姐姐便给的钞,只是小的才给了钱。说是钱多便不让用。这又是何道理?”文箐觉得自己观察得还是很仔细的。

“这个,记得我祖父曾提及过,道是洪武开元前,钱钞不限,到了洪武期,则是百文以上,不得用钱;至后来,又有限为十文以上,不得用钱。到得如今,却是三十文以上,不得用钱,只限用钞。”周夫人似乎想起自己幼时也曾问过这些在其他人眼里的“怪”问题。

文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有见过“十文到五十文”的钞。心里想,看来通货膨胀使得这几十文的钞还不如一文铜钱轻便,没人用了。

周夫人便也慢慢地同她一点一点地说起明代的钱钞问题。原来,在建立明朝初期,规定为一贯钞=千文铜钱=一石米=一两银子,而四两银子=一两黄金。可是没两年则马上变为一贯钞只换一石米,五钱银子。再至后来,便是一石米需得几十贯钞了。

周夫人叹了口气道:“少用铜钱,一是多了则重,路远则运送困难,最主要便是缺铜,无法制出更多铜钱来。再有,制铜费用高,制钞则易。”

按周夫人所讲,文箐开始琢磨:“母亲,这么说来,洪武二十六年前后,这钞一贯只值一百六十文铜钱,合算下来,这一贯钞贬值了六倍。到如今,这钞岂不是损了百倍了?这谁还喜欢用钞啊?”

周夫人见文箐居然也能算得如此清楚,比自己只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心里便高兴了,嘴角带了一点儿笑道:“国库缺铜,收集铜钱,皇帝下诏,全部上缴铜钱,不得私存,违者斩。一下子吓得小民没了章法。重复下令‘不得使用金银交易’。于是禁银自此开始。彼时,更是规定用钱,值十文以下,方可用铜钱,以上则必须用钞。”

文箐听得,心想这典型的治标不治本啊,当然,哪何“治本”,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要是自己明知这钞会越来越贬值,不如铜钱好使,肯定不想手头上保存太多钞的。便好奇地问道:“难不成,这铜钱都交上去了?”

陈嫂听得“扑哧”一笑:“小姐,想得还真多。钱自然是要交上去些的。”

文箐道:“如果是我,既然禁用,‘便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直接你拿米来换我的布不成吗?”

陈嫂摇摇头,“那也是不成的。偶尔还可以,要都是这般交易,那还需要银子作甚?也只是近一两年才稍有松懈,如此而已。”

周夫人却似乎想到了文箐接下来要问的话,道:“民间都不喜欢用钞了。于是户部认为宝钞淤塞,先后又立了‘户口钞盐法’,‘门摊课税’,要求将纳这些,全部需得用钞来进行。”

文箐问道:“这个‘户口钞盐法’又是管什么的?真能起到作用?”

陈嫂道:“便是民间用盐,全部需用钞买,并要求按口来计量。说细点便是:成年口一个月吃盐按一斤算,小孩则按半斤算,一斤盐按一贯钞收。”

文箐道:“这就是不管你吃不吃,也得收这个?比如小孩一个月吃不了半斤,也需按这个?”她在心里底晨一盘算,这要是一家五口,四口算成成年,就是约五十多贯钞啊。相当于仁宗时的一两银子了。朝廷用这个来流通钞法,确实够狠啊,盐哪里能离得了,日日需食啊。

文箐又问那什么“门摊课税”是如何一种法子?

陈嫂便又说了开来——仁宗当皇帝才当了一年不到就驾崩了,可是却给后世也立了一个“门摊课税”,就是对城乡市肆、店铺,就是小摊小贩依据其营业额所征的税。

文箐想,这个就相当于21世纪的营业税。

最开始是交易总额约四十两银子以下的不收,后来则均收。仁宗时,只是对两京以贩卖 为主的蔬果园不论官种或私种,一律征税,对塌房、库房、店舍等贮货者亦开始征税,骡驴车雇装载者,也征税。

仁宗时还算便宜,到了宣德,如今则已是原来的五倍之多,而且全国都征收了。比如:裱褙铺月纳钞“三十贯”,车院店月纳钞“二千贯”油房、磨房每座逐月连纳“五百贯”;堆卖 木植、烧造、砖瓦,逐月连纳“四百贯”;牛车受雇装载货物者,“纳钞五十贯”,小车“十贯”;凡鬻卖 及织造币帛并停塌物货之家,每月纳钞“五百贯”。

文箐这边听陈嫂如数家珍一般报出这些数字来,一下子也记不清了。只等着有需求时再问吧。便夸了一句陈嫂:“陈妈,你真是女诸葛,居然记得这许多。”

“那交易不能用金银换取,就是去质铺或者银铺换取也是少的啊。”文箐又问。

“小姐,这个说起来,倒是有好些可乐的事,以前也听夫人说起过。”陈嫂看周夫人说得有些累,便接口过来。

“陈妈快快说与我听。”文箐虽知陈嫂并不喜好卖 关子,仍是催促她快讲。

“记得当时禁用金银,可是在成祖初年,那个时候都是论罪为­奸­恶,当斩,后来又改为可免死,全家戌边于兴州。就是陕西府有个叫什么来着,夫人?”陈嫂一开场,也学周夫人引经据典起来。

“你说的可是陕西都司佥事张豫?以官钞换银坐罪,戌边。”周夫人想了想,回答。文箐就感觉她脑子里似是百科全书,一问总能有答案。

“是,是。夫人就是好记­性­。还有个是江夏的一人,他父亲死了,便用银为明器陪葬。结果被人告发了,判为死刑。弄到京城,皇帝便道:这是为孝道治葬,也不是贪于玩物,特赦了他。于是这便开始了,置造首饰器皿,不在禁令范围内。”陈嫂思考着,怕说错了,所以说得是一字一句。

这里的斤为古代的斤,约600克,也就是21世纪的1斤2两。按古代而言,则是1斤16两,计每两约38克(不足),1钱银子则为近3.8克。

前传098 薪如米贵

文箐听完,大为感叹:“幸亏这禁银令现在没那么严了啊……”

她这语气,把陈嫂同周夫人逗得发乐。正在一团和气中,只见曾婶拿着一件半旧的棉袄,边走边缝,见得周家人喜乐一团,自也是参与进来。

陈嫂忙给周夫人戴上口罩。曾婶见她般注意细节,反而认为自己打扰了周家人,颇有些不好意思。

文箐看她也才四十多初头,比陈嫂大了两三岁,却是孙子孙女都同文简差不多了,不由十分感叹古人生育之早啊,又看周夫人极其眼热地同她说着孙子与柱子之间的事,想着三十八岁的周夫人要是生儿早的话,现在也差不多是要抱孙子的人了,一时便也无言。

曾婶见周家小姐穿得甚是厚实,从苏州拿来的素棉布都已做成了新衣,便感叹陈嫂与阿静的手工之­精­,又感叹自家媳­妇­老实是老老实,就是不太会针线活儿。一边说着,一边便感叹这天气:“我家老头腿脚最近疼得甚是厉害,寻思起来,这天气尚好,只怕过得几日不是大雨,只怕会大雪天不停了。”

文箐见曾婶家的男人,是个极老实本分的汉子,可惜人太老实嘴太笨了,不会做个什么生意可惜,只是走船断了腿,如今也只能在码头左近帮点儿闲,却抢不过其他年轻力壮的脚夫。

陈嫂看看周夫人,想着李诚一人在外面冒着大寒风卖 布也甚是艰难,不如雇了曾家的人帮着一起?哪怕是看过摊也多少能分担一些。周夫人也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冲文箐的方向呶了一下嘴。

陈嫂会意过来,如今家里的事都是小姐拿主意,夫人都已放开手,只从旁过问而已。接着问道:“不知曾家大哥现在一月在码头有多少活计?”

曾婶听得问自家男人挣多少,也不好意思,只得道:“便是他那模样,如今也只是挣得个柴火钱罢了。幸亏这房子还是早年行船所积赞下来盖的,如今有你们赁了,才有些闲钱。要不然这大冬天,真得喝西北风去。”又絮叨了几句日常艰难。

陈嫂也感叹一句:“是啊,如今哪行都不易。便是我们困在异乡,坐吃山空,好在有你们相帮才有个容身之处。我家夫人也听得曾家大哥的事,奈何手长袖短。只是,如今我们小管事李诚有个营生,便是卖 几匹布,只是要是自己管摊,难免不顾此失彼,带了栓子过去,也帮不上多少忙。”

曾婶也感慨,只是尚未动过心思。文箐却听得二人这般说,已明白过来,便看周夫人,只见她闭着眼睛,晒着太阳,瘦削的手,青­色­的静脉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刺目。正看着她觉得心里难过得,微有些走神之际,只听周夫人低声叫了一句:“箐儿……”文箐才见得她正认真地看着自己呢,倾身过去,才听得她后面的话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文箐点点头,便道:“曾家大伯母,不知曾大伯能否帮我们李诚管事一起卖 卖 布?毕竟曾大伯熟悉岳州府,哪家办喜事,哪家有钱,而且李管事对岳州话也不太懂,实在是想要个帮手。”

曾婶这人也实在老实,听得有这提议,只立马道:“这有何难。反正他也挣不得什么钱,便是帮个帮而已。上次小姐一下子送我们五匹布,这过年的新衣一家老小都差不多不用买了,这么大人情,我们还想着没法子还呢。如今你们能用得上我们,那自然是好。要不心里多过意不去……”

陈嫂在旁便直接笑道:“那就有劳了。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这忙也不白帮。毕竟年节下,事情也多,大哥便是不去码头,这家里家外­操­持也得要个人。这正好月初,到时我们按一个月算工钱,如何?”

曾婶听得周家还要给工钱,自然推拒,道:“你们既然赁了我这房子,便是邻里了。帮个忙而已,哪里需得计较这般。下午我家男人回来,便让他去找李管事便可。工钱,却计不得。要不,你们这又盖了两间偏房,到时算帐,岂不是我还要掏钱于你们的?”

文箐见这么厚道热心地房东,也是有些意外。陈嫂又同她说了几句,她只是推拒。最后周夫人道:“既然曾婶好意,咱们便心领了就是。”同陈嫂代声吩咐了两句,那意思便是到时年底送她过些节猪­肉­,糖果之类的,好过直接给工钱了。

曾婶把小孙子的袄子上的补丁给拾掇好,见周夫人也起身要回房,方要回前院,才想起自己适才来后院说自家男人腿的事的原由,忙道:“唉呀,我这年纪大了,把要来说的事给忘了。你看,说到最后,倒成了我家请你们关照的事情了。实际上呢,我说那个要大雨雪的事啊,你们可放在心里啊。且多买些柴,这过冬,我看你们烧炕,极费这个。要是真下起了大雪,这木柴便是现去山里砍都运不回来啊,只怕会涨价啊。”

陈嫂听到这里,也是一震。

周夫人转身认真地道:“曾家大哥这腿疼的毛病可是找过医生好好看过?”

曾婶道:“唉,穷人家,当时腿伤时,正是要娶儿媳的时候,用钱之际,哪里还花得起钱看病,便是找了些草药,自已对付过去。后来想着瘸了,反正也没法医好了,便也没管了。只是这逢雨雪天,必是疼得厉害。越是疼得厉害,这雨便是下得大!”

周夫人点点头道:“明日里,帮我看病的医生来了,到时我请他一起给大哥也瞧瞧。这早年的伤,还是复养养才是。”

曾婶一听,这不就是好象自己明着占周家便宜嘛,忙道:“不是,夫夫,我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您要是嫌她是个瘸子帮不上忙,那我让我家儿子来帮李管事卖 布走街串巷便是了。”

陈嫂一听她显然是误会周夫人好意了,忙又把这事说开来,把个曾婶说得睛泪汪汪地,直感叹:“夫人真是活菩萨啊……真是好人啊……”

文箐见她一边感叹一边抹着泪走向前院,便同陈嫂一起扶了周夫人往房里走。只听陈嫂道:“夫人,我看曾家大嫂真是好意来提醒咱们多买些木柴才是。如今两个炕虽然烧得不多,天气看着是好,不过这早晚也­阴­沉沉的,莫不是真要下大雪?哪此,只怕买柴确实不方便。”

周夫人点点头道:“她是个好人,老实人啊。且不管下不下大雪,这年底了,还是多买些柴备着才是。今年事多,曾嫂这不提只怕你我都忘了,大福不在,更是没人张罗这事了。”

陈嫂得了这句话,心想往年夫人有­精­力注意这个,便是忘了,都是大福大忙。只是如今他不在家,显然是自已有所失职,只是夫人这意思,也不是怪罪自己。于是忙点头,道下午即刻去办。

文箐听她如此慎重,显见这柴火是个极重要的一件事。虽然也明白一断柴就意味着断炊,但也没想到过涨价会涨得如何。回了房,便问阿素这事。

阿素听得要下大雪,却是一愣,道:“唉呀,那确实该多存几屋子柴才是。这新盖的房子,前几天烘烤­干­,还费了不少呢。眼下都空了。”

文箐见一家人都把这个事当成重点事来办,她还没在古代过过冬呢,想着不出门,穿得厚厚的,也不至于吧。只是陈嫂却是想着自家守孝,不好买­肉­,只好托曾婶偷偷地买了十来斤猪­肉­来晾着,又备了好些菘菜,下午还真买了五车柴回来,忙着搬进新盖的房子里。同阿素还在合计:“这些只怕还不够啊。明日且还得买些才是。这炭明日务必买了,如今烧坑也是费着呢。”

见小姐一脸茫然状,便想着小姐是真不记得以前大雪的事了,阿素便给她说道:“小姐,你便看只是稻草,一车才卖 上十来文钱,可这真要下大雪了,便是十来贯也买不到啊。再说柴炭可是从山里运不出来了,这街上卖 的少了,届时便是薪如米贵了。”

文箐恍然大悟,“薪如米贵”,原来真是如此。难不成没有煤?

阿素听她说这个,道:“听说北地也是有的,只是也是极呛的,烧来烟多,哪里有这炭好?再说咱们如今在岳州府,买的炭还是极好的,价格可是比苏州便宜多了。要是真下大雪,家里备得少,烧炭便如烧钱一般。”

在周家大量购买柴炭的时候,曾婶因为怕周家嫌自家男人瘸,终是让儿子去帮李诚一起贩布了,天天是让自家男人检查门窗院墙修整,一方面是怕下大雪,一方面也是迎新年大扫除。

且说,这才刚买好柴炭三日不到,果然便是下起了大雨,没两天后,便是大雪开始下起来了。只是这雪下得并不算太大,大家以为是虚惊一场。

好在是李诚得了曾家儿子帮忙,布倒是短短几天便卖 了一大半不止。家里的银钱便是极宽裕了。文箐在记帐的时候,周夫人却让她将这笔钱单独算,道:“这钱可是动不得的。这是要给苏州铺子还债的钱。”文箐这才想起三舅下西洋,外面欠了巨额债务,周夫人的铺子自是也连累在里。

且到十二月底了,雪却真的开始下得大起来了。果然如阿素陈嫂以前所说,一时菜钱上涨,尤其是柴炭更是涨了不少。这时,文箐不得不感激曾婶提供的信息了,没想到没有天报预报,居然一条伤腿却提供这样的信息。真是哭笑不得。

而周夫人却是更加想着苏州的人与事,念念不忘文简,姨娘的疯症好了一半,半日清醒,半日迷糊。陈嫂心里想着大福去了五个月了,按说也该回来了,心里挂念,只是又不能在夫人面前表现得分毫。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小年那一天。那天雪下得格外大,纷纷扬扬,北风一卷,空中白茫茫一片,在后院廊下,连前院的屋顶都看不分明。天气是极冷。李诚也没在外面卖 面,这几天只忙着清理内院,准备过年。

陈嫂在炕上,盘腿给周夫人绣一顶抹额,听到外头呼啸的风声,心焦。又听得周夫人低声道:“今年,不知外面会不会有人冻着了……”

陈嫂见她此时还挂念穷人的日子,还未接话,却听得栓子在门外喊道:“夫人,夫人!阿妈!少爷同我爹回来了!”

前传099 文简返家

周夫人闻听,心中大喜,忙让陈嫂服侍她起来。文箐早就跳进来,也跟着说这个事,见周夫人要出去见陈管事,外头如此大风,总不能让陈嫂背着她过去吧,这万一着凉了,可是大麻烦。便劝道:“母亲,这屋里都分内外间,如今咱们也顾不得了,就让陈管事在外间屋子里回话便是。姨娘正好今日清醒,阿静正侍候她过来呢。”陈嫂也自是如此劝解。

周夫人还要挣扎起来,此时姨娘亦跨进门来,一脸喜气。文箐正纳闷陈管事怎的还没进来,便听得文简在外头嚷道:“陈伯,快让我下来!我自个儿走……栓子,母亲醒来了没?我姐呢?姨娘是不是也在这里……”

帘子一掀,随着一股冷风,外室里便是陈管事背着一团背窝似的,文简的小脸蛋裹在里面。进得屋内,陈管事方才小心翼翼地放了他下来,后面是栓子提着了个斗笠,给他扶住了,文简似个粽子似的绑着,陈管事冻得脸­色­发紫,手指头都解不开来,陈妈急得也想上前去,却见夫人倾身都要滑下炕来,忙扶住她。文箐早听到声间就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同栓子豆子他们一起,帮着把文简解放出来。

陈管事在一旁见自己帮不上忙,搓着冻僵的手,道:“这几日太冷了,今儿雪太大,怕少爷冻着了,只得如此……”

文箐已明白他是怕文简冻着才采取如此办法,想着他从船上背到车上,再从门外车里背到家中,如冷寒冷的天,实在不容易。

阿素那边早就端着热汤过来,忙着给少爷同自家爹擦洗。阿素见自家爹手指到处开裂,僵僵的如树枝一般,格外心疼。忙拿帕子又给他拍­干­净身上的雪,眼里的泪直打转,忍了几忍,方才没掉下来。

豆子道:“唉呀,幸亏陈伯还戴了蓑衣,要不然这雪都往脖子里灌了。”

他这一句,倒是让气氛一下子便缓和起来了,陈管事嘴里道:“是啊,是啊,没想到今日雪这般地大……”

姨娘早就按捺不住了,一见文简从陈管事背上下来,也不顾及什么外男的,就朝外室扑了出去,一把抱恨终天了文简,左右看来看去,见文简白里透红的脸,想来是略有些冻伤,只是没病没烧如此已属不易了。心疼不已,一个劲儿叫道:“简儿,简儿……”

文箐忙同阿静扶起她来,道:“姨娘,快松开他,且让他缓口气来,喝点儿热水先。”

阿素那边早就将两杯热糖水,一杯递了给她爹,一杯端来给少爷。

文简刚才被姨娘抱得喘不过气来,眼下一得了自由,见了姐姐同各位家人,心里便是十分高兴,见阿静端了水来喂自己,便也勉强喝了两口,一尝甜的,不由又多喝了几口。

陈嫂那边扶着坐立不安的周夫人,嘴里道:“阿静,还磨蹭什么?快扶了姨娘,带了少爷进来给夫人瞧瞧阿。夫人这边都急了……”

周夫人也不顾她打趣,只是让她去看看大福,把少爷抱来。见文简进到内,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且见瘦了好些,心里便格外发疼。文简被抱上炕来,文箐想给他脱了靴子,却见靴底是­干­净的,不由得十分感激陈管事对他的照顾,显然一路上必是十分尽心尽意地。

这边,周夫人同姨娘正象翻看宝贝一样检查文简,阿素上来禀了一句道:“夫人,我爹他说码头还有几车东西,今天且看雪小了些,同李大哥去拉回来才是。”

陈管事在外间喝得几杯热水,这时也缓和过来。陈嫂过去,小声怨怪他今日这般大雪才回来。陈管事却并不是嫌自己回来晚,听得她话里的担心,只握了一下她的手,便松了开来。陈嫂见他手背上冻伤都出血了,心里十分不忍,忙着到内室去找冻疮油来。陈管事不好意思地任她忙上忙下,见她还要给自己抹,便袖了一下,看小姐正对自己说感谢的话,忙说这是应该的。

文箐见他那张风吹得发紫的脸现在便有几分苍白,且面­色­微黄,稍微有些担心。陈嫂却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想着适才他手温格外地高,便偷偷地探了探他额头,见他烧得厉害,方要责备他几句,却见自家男人示意不要多嘴,便只好忍在心头。只好转身,低声地吩咐阿素去找找常备的药,快去煎药。栓子见到自家爹娘情况,一听姐姐说要去煎药,十分担心他爹的病,忙拽了黑漆儿去厨房烧火。

文简回了一趟苏州,似乎长大了不少,给周夫人,姨娘请安的模样也十分恭敬,那又黑暗的眼睛由开始时房时的无措已变得安静下来,此刻偎在姨娘怀里,任由周夫人同姨娘问长问短。

周夫人问得片刻,怕他太累,忙让姨娘带了过去休息。接着便听陈管事说及苏州的事。

陈管事道:“小的这是陪了少爷给老庆爷守了百日孝,怕夫人姨娘太挂念少爷,便一日不敢多停留,带了少爷连夜赶回来。没曾想,还真在年底赶到家了。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只是没想到今年雪是格外大,少爷受了些辛苦,好在这一路没有伤寒。”

接着便说苏州周府还没分成家。一则是大家都要面子,老太爷百日内也不好闹这个,另外便是老太爷临死前说这一年不能分家,加上家里三房和四房闹不和,打闹中,不知谁把太姨娘给推了在地上。于是这一下子,太姨娘病了,谁也不好提这个事。

文箐听得心里叹道:活该。结果她这句还没出口呢,陈嫂那边已经撇嘴道:“报应。”周夫人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听陈管事继续道:“我想着少爷在苏州呆着不如回来陪夫人守孝,于是同大姑­奶­­奶­打了招呼,到铺子里又拿了些布匹和棉花,买了些燕窝。燕窝适才在马车里,李诚帮着去同随身行礼一道取了进来,只是那些布匹同棉花,适才在码头找不到车辆,便只好放在舱里。”

周夫人见他所办之事,各项都稳妥,忙让陈嫂去服侍他歇息了,等雪后再去拉布匹棉花的。

这大风一直刮到下半晌,方才略小。雪也暂停了停。文箐听得栓子带了豆子同黑漆儿在廊下扫雪,并且把院子中间扫出一条路来,只听他道:“唉呀呀,昨儿个到今天,这雪居然下得这般厚,我这腿都没了一半。”原来他一脚陷到旁边的雪里,拔出来费了半天劲。文箐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一日一夜,居然下得如此大雪。

文简见三个小男孩在院子中间闹着玩雪,便也想去。文箐本来想带他一起去,却被阿素拦住,她冲栓子道:“既扫得差不多了,便快点扫完了,到旁厅去陪少爷去。雪里可得久了,着凉了谁个来侍候你?还要花钱请医买药的?”

栓子听得姐姐训,头皮发麻,把还没扫完的地方一下子分作三块,自己选了一块最大的,然后冲豆子吼道:“快点!听到没?谁个先扫完,便能先进去陪少爷。”他这一发话,豆子一边奋力扫,一边回嘴道:“快了,快了!栓子哥,你咋给黑漆儿分得少?他比我还大呢!”

黑漆儿刚才见小姐同少爷戴着素­色­斗篷在廊下看着雪景,只见小姐适才的笑十分好看,便是少爷也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儿。也不吭声,只埋头雪扫。这会儿听得豆子的话,便加紧扫,末了帮豆子多扫出一条帚的区域。豆子见他不吭气,却帮了自己,忙冲他一笑道:“还是黑漆哥对我好,知道帮我扫。哪象栓子哥,仗着自个儿大,长得壮,便欺负我们……哼!”继续大力地划拉着雪……

他这话还没落,便被一个雪球儿击中,四下瞧了瞧,发现黑漆同栓子都埋头在拼命扫雪,便不知到底是谁打的,只扬头吼道:“哪个?哪个打我?没见我忙着嘛,也没偷懒儿……”

栓子嫌他话多,见他突然被雪砸中,略停一下,笑道:“活该!让你­干­活儿话多屁多……我同黑漆儿可忙着,没功夫打你,看来是老天爷要砸你一回!”

他这话连黑漆儿都觉得好笑,可是一想到马上可以陪少爷同小姐玩,也不停下来,只弯朌继续扫。

豆子不平:“我又不停,便是说个话都不成么?唉哟?这谁啊?又打我!”

文简蹲在廊下的柱子后面,乐得用抓过雪球的湿漉漉的手捂着肚子,眼里闪着欢乐,看着姐姐一本正经的模样,心想:太好玩了。

栓子也奇怪,好好地咋便有雪球飞过来砸豆子。看看小姐,只见她好似在雕一个小雪人,再说小姐也不是个闹玩的人啊。便催豆子:“快点!我们都扫完了,就只差你了!”

豆子委敢地抹抹后脑勺,搓了搓手道:“唉呀呀,冻死人了。要不咱们打雪仗吧,这都扫完了。黑漆哥,好不?我同你……”

黑漆儿只摇头,豆子嫌他无趣,抬头看过过道那头,曾家的几个小孩似乎在前院里扫雪,便道:“栓子哥,少爷回来了,好不容易这般大雪,咱们带了他,去同曾家的打雪仗去。去吧,去吧?”

他这提议,文简听得来了兴趣,一下子便跳了起来,道:“姐,我同豆子打他们打雪仗去……”

文箐见他一回来,还担心他同适才一般萎靡不振,眼下既见他有了兴趣,自是不阻拦,叫了栓子过来,吩吩他几句,收拾一下,让他且带了去同曾婶家的孙子孙女们玩去。

不一会儿,便听到前院热闹一片,又过一会儿,便听得曾婶在前院叫道:“哎呀呀,你们小心点儿,可别伤着了周家小少爷!我的天啦,你们别打太大了……哎呀,哪个小鬼头,居然敢打你们祖母了?造反了啊?!”

然后便是战场蔓延到后院过来。。。。周夫人在屋子里隐约听到后院的嬉闹声,脸上便也微微笑开来。

文箐跑到厨房,见阿素同阿静都在忙着准备小年夜的吃食,想着这雪给小孩们带来的快乐,便问阿素:“陈管事的病喝了药,好些没?”

阿素道:“嗯。烧退了一半。明日想来便会好些。”

文箐想着陈管事只怕是又累又冻所致,听得好转,心里也甚安。只听阿静道:“看这天气,明日里只怕还会下大雪啊。这院子只怕白扫啊……”

文箐见院子里闹得正欢,便道:“那明日再扫。要不然这冬天也不能出门,让他们扫扫雪,便当是活动了。”

阿静笑道:“也是。没这雪,他们只怕也没有这般闹得慌。这一闹倒是有年景的样儿了。”

前传100 年关

小孩们这边闹着,文箐就见内院李诚同曾家的男人们大包小包地扛了棉花与布匹进来。一下子,小孩也不闹了,都围了过去看热闹,叽叽喳喳地。曾家男人把自家孩子一赶:“走,别往这儿凑,没见这忙着吗?找你们娘去!”曾家大人小孩早就被这动静给吵了过来,各自把孩子往身边拉,嘴里不无羡慕地道:

“唉呀呀,这周家到底拉了多少布过来啊?上次的才卖 完,这下大雪了,只怕不好出去卖 啊……”

“那布怕什么,放着也无事,还有元宵一闹,到时就清了。只是棉花,我看现在一拉出去,只怕就要抢了。周家真会做生意啊……”

“是啊,是啊,我听我家的说,他们隔壁铺子便是卖 布的,正四处求棉花呢。周家这棉花来得这个时候,真是巧了。”

文箐担心文简凑热闹,到时大人一不注意,伤了他,另外刚才打完雪仗,只怕现在正冒汗,可得小心别着凉了。忙从厨房出来,在廊下喊道:“文简,栓子,不玩了,快回房。阿素姐打水给你们洗脸,别伤寒了!”

文简一听姐姐喊话,恋恋不舍地从雪地里由栓子拉回来。阿静见小姐走了,同阿素笑道:“你说小姐这般,真象个当娘的,少爷的事她是件件计心头,甚么都­操­心。咱们倒是轻松了。”

阿素不爱听阿静说这般话,心想就是因为自己这般人想不到,才连累小姐早早当家,小姐对少爷的好,那是自然没得说了。回了一句:“阿静,你快端了热汤过去吧,仔细别让他们遇寒了。要是发了汗,可得让他们擦­干­了才好。”

阿静点点头,倒了两盆热水,边走边道:“晓得了,晓得了。这年关,定不让他们着凉。”

一进房间,便见小姐正仔细地吩咐少爷如何换靴子,其他三个都一边换一边教少爷,七嘴八舌地。倒是少爷文简不急不躁地,道:“姐,你给我换吧。”

文箐正在训练他的自理能力,哪里会同意,脸­色­一正,严肃地道:“你别撒娇,快点自己换了,小心着凉了,看你如何再去打雪仗。”文简一见姐姐认真了,忙弯下腰去,边解绳子边问道:“我的鞋呢?”

栓子才换了一只鞋,也不顾是否会摔跤,便急急地递上少爷的鞋去:“在你背后呢!”

文箐看着他走路一拐一拐地,又好笑又好气,对栓子道:“栓子哥,你帮他作甚?今日你帮了他,要是改日你出门不在他身边,他还不得自己办了?”她这话一出,黑漆儿想上前帮少爷脱鞋的,立时便不敢了,只傻傻地望着小姐。文箐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十分乖觉,总是想讨好自己,立求不做一个“废人”,十分明白他是源于那种“寄人篱下”的心理,只是也不点破,只催着他快换了鞋。

文简噘着小嘴儿,不情不愿地自己脱了鞋。阿静放下水盆,有心想帮,却见小姐直摆手,只见文简笨手笨脚地脱完了鞋,两只脚便往厚棉布鞋里钻,两只小手费力地拔上,小脸儿给憋得通红,急道:“这鞋怎的这般紧?穿得这般费力?我拉不上!”

文箐这才想起来,这是新鞋,确实是费力。阿静听得,拿着根热毛巾便蹲下去检查:“少爷,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小了?按说我还放大了些啊?不合脚么?我都楦空了的啊……”她一下子便给文简轻松拔上了。

文简不好意思地回嘴道:“我原来穿的鞋呢?这新鞋太紧了……”

阿静道:“那鞋只怕小了,给曾家的孩子了……”

文简急着道:“我说呢,刚才打雪仗,他们套着木屐,我看有个人的鞋同我原来的像,原来是他穿了我的鞋啊。”又见姐姐皱着眉头,便怕姐姐说自己小器,便摆摆手充大爷道:“算了,算了,给他们吧。我看他们穿的鞋挺薄的,远没这双好。”阿静见小姐接过去热毛巾,给少爷擦了脸与脖子,又牵了少爷过去洗手,于是自己心让其他几个赶紧洗洗。

栓子在旁边也道:“便是,便是,他们那都是旧棉花做的,听说里面硬硬的,可不暖和了。”

豆子被自家娘用力地搓脸,有些难受,在毛巾掩盖下含糊地道:“唉呀,娘,疼!”结果被阿静按得更加死死地,放开来,整个脸都搓得红红的,黑漆儿在旁边羡慕地看着。

文箐看在心里,也不吭声,便叫道:“行了,行了,栓子哥同豆子一个盆,黑漆你过来同文简一块儿洗手。文简,用香胰抹了,洗­干­净些。晚上阿素给你们做了­鸡­腿!”

文简欢呼道:“太好了。在苏州天天吃素,还是陈伯偷偷地给我……”见姐姐盯着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便是其他人,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他便只好洗洗手,没事找事地碰碰黑漆:“唉呀,你又没­干­活,怎的手还给冻上了?”

文箐见黑漆儿的手确实有冻肿了,也纳闷,心想并没有苛待他啊。阿静一听少爷的话,也急了,生怕小姐夫人们以为自己虐待这没母亲的孩子,急急地道:“也不知到底怎回事,栓子也没长冻疮,便是他一个长了。穿得同样的鞋,他脚后鞋也长了。”

文箐心想这可能是体质有关,栓子同豆子体质好些,只怕禁寒一些,这黑漆估计是今年元气大伤,这瘦瘦小小的个儿,如今到了周家,才开始长点儿­肉­。便对黑漆道:“你啊,没事便自己搓搓手才是。阿静,晚上给他找个羊皮袋灌袋热汤捂着脚吧,文箐回来了,也一样,多灌几袋,我看他小脚丫好象也开始长冻疮了。”

阿静听了,慌忙放下手里的帕子,便要脱少爷的鞋来看看。文简不情愿,文箐见状,只得道:“你别急啊,我是听文简适才说小脚丫痒得厉害,我想啊,只怕是才起的。再说,这般冷的天,长个冻疮也是常事啊。”

这时豆子道:“我脚后跟也长了……脚丫子也痒得很。”

阿静一边收拾盆,一边骂老天爷:“这天天下雪,下到何时是个完啊?真不开眼啊……外面得冻着多少人啊?这般大雪,房子不知要倒多少家啊?”

文箐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听说大雪压垮房子一说,便问道:“这房子还能压得垮?”

阿静觉得小姐虽然天智聪慧,可也是有犯糊涂的时候,比如现在,便好笑道:“可不是!这雪太厚了,有些房子哪里受得住啊,听豆子他爹道,街上都有灾民了,要再下下去,这救济院里只怕又该满了……”

文简这时拉着姐姐的手道:“我今日从码头过来,好象还见有人穿着单衫,跪在雪地里呢……我问陈伯,他不让我看,说是可能受雪灾的。”

文箐听得心惊。把一­干­小孩们打发走,去厨房帮忙,却在门口听阿素道:“这雪既这般大,明日里只怕还下的话,这要是受灾的人一多,你道这街上如何安宁得了?这年,只怕难过了。”

阿静很有些担心地道:“正是,正是。我想着家里还要买­肉­买鱼,过年总得备几样这些,要是再下,只怕街上会抢了。实在担心李诚每次上街啊,便总让他雇车才是。唉呀,这要抢上了,那咱家的棉花就要想卖 ,也不敢运出去了,这一运出去,还不抢光了?!”她惊叫起来。

阿素被她这一惊叫,也想起来这半船棉花可是自家爹费了好大力气才从苏州收来,要卖 的话,还真是让人担心。转眼便见小姐一脸惊讶的样子在门口,忙阻止阿静说下去。

文箐问道:“真会这样?”

阿静此时晓得自己吓着了小姐,便有些不好意思,嘴里吞吞吐吐地道:“想来无事……不是陈管事回来了么……我适才也是……”

文箐点点头,道:“想来这卖 棉花还得趁早,要不雪要再下,只怕真是出不门,上不了街了……”

另外两个女人也不吭声了,心神凝重地切菜。直到曾婶端了一大盒年糕过来才把气氛打破:“唉呀,你们家过个小年,这是做了多少道菜啊?年糕我家做了些,不晓得你们吃得不吃得……”

阿素不好意思地道:“也不多,便是六个热菜罢了。只是人多,分成几桌,便……”曾婶瞧了一下六个菜倒有四个带荤的,想想可能要祭祀用的。又想自家四个菜便是过了年,心知不能同周家相比。再说人家守孝,如今年关吃些荤食,也不为过,当然也可能是给孩子补养的。

阿静笑道:“这个年糕啊,我家夫人同少爷自是最喜欢不莫过了,如今既吃不得荤腥,曾婶这年糕,倒还真是及时得很。我前几天让李诚上街去买来糯米,本想着今下午舂,结果这去码头也顾不上了……”

曾婶了然地点头,也不多在厨房里打量,怕人家嫌自己眼馋,东西一送到,便要走。

阿素那边接了年糕过去,想着她家厨房也没见什么­肉­,便同小姐商量了下,将两斤肥­肉­瘦送于她作回礼。文箐见她家小孩多,便让阿静再去取两包糖果过来。

曾婶推却了好久,见周家小厨房比自家厨房的丰富多了,又见周家小姐说一不二,盛情难却方才收下。

曾婶笑道:“我这点年糕倒是换了这许多­肉­,着实过意不去。我这过来,本来是想说,这小年过完,明日里,我可能得去乡下,还得祭祖,同我家大嫂子他们一起过年了。便来同你们打声招呼,院子里的狗 还需得你们帮着喂养一下才是,也能防个贼。”

阿静将曾婶送出门来,让她尽管放心去乡下过年,狗 定是不会饿了它,又问她还有别的交待不成。曾婶便同她絮叨几句,托付了些小事。

文箐虽不懂这些世俗人情往来,想着曾婶都是当祖母的人,原来这年底祭祖也是必须回乡下的。由曾婶的事,便忆及前世自己堂兄欢聚于爷爷­奶­­奶­家,其盛况十足热闹,一时便有些怅然。

曾婶一家第二天,找了三辆车,大包小包地搬了大半个早上,天一亮,冒着雪便下乡了。周家这边陈管事烧才退一些,也不管身体没好利落,坚持让李诚带着他到街上去逛逛,把各铺子遛了一圈,又道下午趁雪小点儿,去岳州府那边的铺子看看。

巴陵驿站靠近码头,离岳阳楼还有些距离,岳州府则在洞庭湖边,驾了马车这大雪天更是需得两个时辰不止。陈嫂不乐意,可是又被阿素说到再耽搁,便是不敢卖 了,也只一再吩咐他们二人万万小心。

到了二更的时分,陈管事同李诚一脸高兴地回来,道是棉花谈妥了,明日便有人来搬走。陈嫂回房一探陈管事,烧又上来了,便嘴里唠叨,陈管事心头事去了大半,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也不同她计较。阿素煎了药,看着自家爹服下很不安心地回房,又交待了阿静也让李诚吃上一碗热姜汤。

这般动静早就惊动了周夫人,只恨自己这病拖累了身体,又暗想这大雪之下的年关却是女儿文箐第一回料理,从此以后的年关只怕她得尽心尽力­操­持了。

其实,周家的年,看起来似乎要平稳顺当地度过了。陈管事的棉花在腊月二十六便被一家铺子全给拉走了,次日便收到了钱款,布匹也拉了三分之一,心头事儿轻轻了大半。

只是这大雪,却是一个劲儿地下着,没完没了。文箐穿越过来,第一个冬天,便是寒冬,十足的寒!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那般的大雪!北风连续几天强劲地吹,将地上的浮雪吹得漫天飞舞,分不清这到底是老天还在继续泼洒,抑或只是地上的雪在捣乱。太阳根本不见影,早上一睁眼,便觉刺眼的白映在窗纸上,恍然秋天的大中午。

在这白茫茫的冬天里,周家只觉得洗衣晾晒都不便,李诚从旁边人家那里讨来两根大竹子,忙着在院子里劈开来做罩子,好烘烤衣服。文简一做恶梦,便尿床,小黑子也偶尔,这般大雪天里,周家的炉火只得烧得旺旺的,每个房里摆上一盆,仍然觉得空气中有凉意。

在腊月二十八,天公也终于给了点颜­色­,太阳出得来,陈管事伤寒全去了。陈嫂见男人们如今既得了闲,便想着几个孩子极喜欢吃年糕,催着他下午同李诚去前院借曾家的碓子把糯米全舂了。

后院的女人们开始忙着把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晾晒,满院都飘着衣襟。这一晒直到下午还没晒完,便听到曾家前院大力的敲门声,院外人声喧哗。

文箐正在教文简豆子他们学写字,也给惊动了,不知又发生何事?心里不由十分紧张起来。

豆子机灵,道:“我去前院看看!栓子哥同我爹还在舂米呢。”

文简虽想去,可是被文箐摁住,黑漆紧握笔,看小姐一脸担心状,便越发地神情不安起来。

陈嫂从周夫人房里探出脑袋,见自家女儿正忙着收院里的衫子,便问道:“这前院有何事了?是曾家么?”

前传101 曾家人(一)

阿静亦从姨娘的房间里抱了件少爷的衫子出来,诧异地问道:“前院是怎的了?曾家不是去乡下过年了吗?”见陈嫂同自己一样摸不清头脑。

陈嫂闻着药味,想到她可能在煎药,便劝她道:“姨娘的药你不是在炉子上煎着么?前院栓子他爹在,有事的话,他们自会料理。”

阿静点点头,便缩回头,关了门。

阿素只抱了衫子往屋里走,急急地放到床上,便要出去探个究竟。只是她才走到廊下,便见到豆子飞也似地跑过来,栓子提了个厨房用的扫子,满头米粉地追在后头道:“你跑那般急作甚?便是取个盒子罢了。”

豆子气喘吁吁吁地跑到厢房那边厨房门口,叫了声:“阿素……姐……”,见小姐亦出了门,怕她着急,便大声道:“小姐,那个,曾家的人全来了!好多人……”

阿素听了,一愣,转身同文箐面面相觑。陈嫂也出了周夫人房,待小豆子到身边时,栓子也赶到了,叫了声:“娘……”

陈嫂见他灰头土脸地,忙且帕子帮他拍了头顶上的粉,道:“这般冷的天,怎的不戴个帽子?你爹咋就没个眼力见,也不管你冷不冷?这要冻着了如何是好?”

栓子想着自家娘又要念叨了,忙看向姐姐。阿素心里暗怪他不懂照顾自己,还要劳娘­操­心,可是被豆子那句没头脑的话闹得个迷糊,便也打断了她娘的唠叨,问栓子道:“你不是在前院帮爹他们舂米吗?怎的回来了?”

栓子晓得姐姐相帮,胆子亦回来了,便道:“米早舂完了,爹让找一个盒子,他同李诚大哥磨了糯米粉儿。”

陈素便进了厨房,问磨了多少,要多器皿才能盛完。栓子全身上下被陈嫂刚好拍打完,问道:“前院何事这般吵得厉害?”

栓子撇嘴道:“曾家的人回来过年罢了。”

阿素找了物事出来,奇道:“他们不是在乡下过年吗?怎的今天赶回来了?”

栓子接了过去,道:“我哪晓得,只听曾婶他们叫‘大嫂’,想来是全过来这边过年了。姐,你快点儿给我吧,爹他们还等着呢,我适才晕了,连扫子都拿回来了,这下爹要怪我了。外头那多人,他们站那儿多不方便。”

栓子不爱八卦,怕爹在那里受凉,急急地提了盒子便走。

陈嫂看看闺女,吩咐道:“既然曾家一大家子人全回来了,你少去前头,让栓子他们忙去。”阿素自是点头。

陈嫂转身见小姐站在风里,鼻头亦冻得发红,便忙推了文箐回房:“唉呀,我的小姐,出来作甚?这外头有我同阿素,你可万万仔细不要冻着了。豆子,你去前头看看你爹他们还有什么漏的?”

豆子从来怕陈嫂胜过夫人小姐的,刚在廊下回了小姐的话,也怕陈嫂怪自己,一听她发话,忙一溜烟便追栓子去了。

陈素进房,把门一关,前院的吵闹声便再也听不到了。文箐早把文简同黑漆打发到姨娘房里去请安了,便同阿素道:“曾家不是祭祖吗?明天便是过年,怎的今天来了?”

这个问题,没到想过了半个时辰,便由曾婶一脸负荆请罪感地来访给释疑了。原来曾婶家的大嫂在乡下的院子给雪压塌了,把曾婶家的孙子还压伤了一个,乡下的房子住不得了,年也要过,这才急急地又回来,更是带了曾家大嫂一家。

陈嫂十分同情,又问了曾家小孩的伤情如何,听得无大碍,便也放心了些。曾婶脸红地低声问陈嫂:“上次带回去的被褥,房子塌了的时候,没顾得上,如今……”陈嫂听她意思想来是没有救出来,只怕被子不够,点头道:“我晓得,你是想做几床被子吧?这个好说,好说。不知要多少斤?”

曾婶嗫嗫地道:“那几个孩子,都脱了睡的,怕是棉袄也要重新做几件才能过得年。哪此算来,也需得二十来斤。”

陈嫂见她此刻心神不安,想来是受了大惊,忙宽慰道:“曾家大嫂,这吉人自有天相,好在人平安无事。我这便请示一下夫人同小姐,你稍坐片刻”。

周夫人看着文箐,让她拿主意。文箐想着一斤棉花虽不如何值钱,但如今早就是平时的十倍不止。周家眼下又不缺这点儿钱,再说人家天灾人祸的,哪里还能­干­趁火打劫的事。便直截了当地道“不就是这点棉花嘛,陈妈便送于她家便是了。”

陈嫂接了话,却也没下去,期期艾艾地道:“我看曾婶一家实在可怜,买的年货全都带到乡下去了,没想到这趟回来,还得重新置办。真是老天爷不安生啊……”

周夫人道:“她养的几只­鸡­也带乡下去了?那家里岂不是没­肉­了?”

陈嫂叹道:“可不是?我还劝她留两只,也好过十五元宵。她却同我说甚么怕乡下大嫂怪她小器,便一古脑将所有的年货都带了去。这下可好了,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如今给带回来了。听得她话里意思,她家大嫂适才发脾气,道是过年了,这里连个过年景气都无。”

周夫人又问了问自家的年货,便道转出去五分之一送于曾婶一家吧,总得让人过一个年才是。见陈嫂出去了,方才对文箐叹道:“只怕,曾家不平安了。”

文箐讶异于周夫人的敏感,她还没体会出这中间会有什么不平安,只以为曾家是在大过节下遇到这般大难,想来谁的心情都不太好。

待陈嫂再回来时,道曾婶非要来给周夫人磕头,她好不容易劝阻了。周夫人却对陈嫂道:“你啊,让她多个心眼儿。我看啊,她家大嫂只怕在这儿一住,会把气撒到她头上也不定。她那个脾气,唉……”

话没说完,已咳嗽上了。陈嫂又自责自己不该在周夫人面前讲这些恼人的事。文箐不以为然地道:“唉,他们曾家过他们的年,咱们关起门来过咱们的,不过是赁了他家的房子罢了,既然咱们对他们仁之义尽了,也别多想了。反正咱能帮上的也便只得这些了。”

周夫人打发她出去后,对陈嫂道:“你家小姐啊,主意是有,只是还是太小了,这世理人情,哪是这般容易说得清的。你且多教教她。”

陈嫂点头,安慰道:“小姐聪慧得紧,便是一点即透的伶俐,夫人无需担心。这曾家的事,便如小姐所言,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家日便是了。”

前传102 不请自来

人是不能念叨的。

周夫人这边正说此事,便听到外头有陌生女人的说话声,陈嫂打起帘子一看:曾婶正陪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又有两三房娘子一起侍候着在门前说话呢。

来人一见陈嫂,极是热情地道:“唉呀,这是陈家嫂嫂吧,我听我家三弟妹说起,真是能­干­人啊。”

陈嫂向来是个麻利也见过场面的人,只是这女人这般热情,她还没得及接腔,就听到下一句是:“你家夫人可还在歇息?想着这年关了,适才听得她道,明日里你们要去寺里上午,便琢磨着早点儿拜访才是……”她嘴里的“她”,便是她家三弟妹,即曾婶。

也不待陈嫂应话,便拿头想往帘里凑,她旁边的看来是儿媳,一人扶了她一只胳膊,J显然她那拐杖便是个摆设了。陈嫂挤出笑来,勉强道:“我家夫人身子不太好,只怕不好见客。这是……”说着,看向曾婶。

“我啊,我是她大嫂。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来人脸皮看来是极厚,半点儿不看陈嫂脸­色­行事,更不待自家弟妹介绍,便径直自话自说开来。

曾婶红着脸儿,跟在后头,小媳­妇­样儿也不敢吭声。陈嫂急忙冲厨房方向叫了声:“阿素,出来,有客人来了。快到厅里设茶水。”转过身来,应付似地道:“原来是曾家大嫂,还请到厅里去略坐片刻。夫人适才方歇下,尚未醒来,实在不太方便。”

曾家大嫂这时热乎劲儿也歇了歇,作势对曾婶骂道:“我就说嘛,夫人房里可能不太方便。那,便厅里去吧。”前一句是骂,后一句则是讨好地对着陈嫂,陈嫂扭脸过去,装作没瞧见。

到得厢房的厅里,发现这房子都不象自己以前所见模样了,装饰一新,看来没少捣饬,心想有钱人真舍得花,这得败多少钱啊。一落座,曾家大嫂便感叹:“唉呀,不是我说你们大户人家啊,便是赁的房子啊,居然还要摆出个厅来,正儿八经地,真是不一般啊……”

陈嫂只点点头,不接话。阿素端上水来,想着这年节下的,便是每个杯里都放了点糖,微微欠了欠身,以晚辈之礼道:“在孝期,吃不得茶,一杯淡水,多有怠慢。”

曾家大嫂接了过去,先是以为是白开水,便有几分不乐意,可是她旁边的媳­妇­子儿揭开杯盖,见到杯底的糖并不少,便小声说了一句:“唉呀,这糖放得可不少啊。”她便也揭开茶盅一看,果然!心里便有了几分高兴,又摆起主人家样子来,上上下下着意打量起阿素来。

阿素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急着身陈嫂求助:“这时辰不早了,厨房正是忙得时候……”

陈嫂对这不约而至的曾家大嫂没好感,便道:“那你还在这磨蹭甚么?快去准备饭菜了。小心晚了,饿了肚子,夫人小姐怪罪下来。”阿素知母亲同自己一样,只盼着这不得趣的人快点儿走。

奈何曾家大嫂注意力只在茶杯里,根本不管陈家母女俩暗示的“逐令客‘,猛喝了两口水,一杯也差不多见底,咂巴了一下嘴,抬头看着阿素走出厅堂,道:“这是你家娘子?我看模样实实好啊,可定人家了?要不我帮……”

陈嫂看向曾婶,因为以前同曾婶说及过阿素,生怕她有向自家大嫂提过,见她低着头,想来她是不敢搭话的,只得急得截住对方话茬道:“啊,她啊,定了定了……”

“哦,哦。定了亲啊?那是哪户人家啊?舅姑如何啊?八字可看好?不是我倚老卖 老啊,这亲事得慎重啊,八字得看好啊。你看我家三弟,当时就是八字没看好啊……”曾家大嫂兴致高昂,半点儿不顾三弟媳就在眼前,浑似三弟媳寄居于自家门下一般。

陈嫂为曾婶捏一把汗,还没舒口气呢,便听到厅外栓子跑来道:“娘,少爷同小姐说,今晚想吃点儿……”一见厅里全是一群女人,也呆了,没说下去。

曾家大嫂把喝光了茶盅放下来,看着底下大量的红糖,示意三弟媳再倒点儿热水,要不然多可惜。她家儿媳已自动端水服侍她,陈嫂汗颜。

陈嫂扯了栓子出厅道:“有事,同你姐说去,休得在这嚷嚷。让小姐别到大厅里来。”

栓子还担心被他娘敲栗子,本来是硬着头皮,结果却轻松出来,舒口气,也不敢同母亲说小姐便在隔壁呢,只迟疑地再看一眼厅里,忙跑去厨房。

陈嫂转过身来,对曾家大嫂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成天皮得很,也不知家里来了客人,大呼小叫的没个样儿。”

曾家大嫂老手一抬,猛喝了口,发现周家的水不烫不凉,正是好喝的时候。端了茶盏舍不得放下来,道,“你家就两个?”

陈嫂点头道:“正是。大的是方才端茶的那个,这个是小的,都承蒙夫人厚爱,宠了些,便少了些礼数。”

曾家婶子满脸通红,低低地只坐在那里看着鞋,奈何不能拖了大嫂立即离开。曾家大嫂却视若未闻,自顾自地道:“唉呀,那差了很多岁啊。你这也是老来得子啊,不过该管的还得管啊,要不然,你看,我家三弟也是老来子……”后面便是BALABALA一串老三家的如何如何,陈嫂听得头痛。

隔壁文箐听得直抱着肚子笑翻在椅子上,只得苦于不能乐出声来,没见过喝茶喝得这么认真的人。见栓子同阿素说话回来,知道自己也不能在这久留,想着周夫人在房里没人照顾,只得让文简他们勿要高声,自己则赶紧陪周夫人去。

好不容易,这茶都换了两壶,杯里的糖早喝尽了,曾家大嫂扯东扯西,又说了一些乡下事,末了,意犹未尽地道:“这么说来,你们人也不比我家多啊?这后院住着可是比我们宽敞多了你们是赁了三个月啊?”

陈嫂见曾家大嫂似乎这才说明来意,只是不知到底是哪种意思,便看身曾婶。曾婶却大气不敢喘,只得在旁边做了一个手势,陈嫂也不太明白其意,只好装傻充愣,半天才回道:“那确实比不得你们曾家人口兴旺啊。到是承蒙曾婶收留,彼时签的确曾是三个月。不知……”

曾家大嫂打着哈哈,道:“无事,无事。只是打声招呼。我家三弟妹是个不会理家的,向来大手大脚惯了,要不然这么多年怎的还是这房子呢?我家旁边也有人赁院子,那地段还没这个好,房钱却也不差啊。”

陈嫂听到这里,也没个好气,心想:我是同曾婶家签的契,关你何事。你是大嫂又如何,难不成还要Сhā上一杠子不成?见曾婶怕曾家大嫂似母老虎,怜其如此怯懦,便出言讽道:“哦,这个我倒不清楚,我家夫人嫌嘴长的­妇­道人家,便也没同周围人家来往,只偶尔同曾婶说得一两句。这关起门来,各家顾自过各家的年,哪里有时间去谈他人是非?不过这大风雪天的,想来不仅是城里,便是乡下过年也不景气啊,一个大风雪,有可能便刮跑了房子与牲口啊。”

这话噎得曾家大嫂最后一口水差点儿呛死,心想这陈家嫂子真是个利害的,半点不给自家留情面,点着自家的痛处说,顿时没了热情,起身要告辞,对着儿媳呼三吆四地,一边走着,一边来来回回指点后院的各处房子,俨然盘点自家财产一般。

陈嫂看曾婶小心翼翼状,心想这个老实人,只怕如今是有苦难言,实在是个可怜人。

她才转身回夫人房,便见小姐早就蹿进房里,正捧着肚子哈哈笑着说:“母亲,你说可笑不可笑?”

周夫人虽然嘴角带着点儿笑,却没应话,见陈嫂进来,便道:“可是辛苦你了。适才这皮猴子便是呆在你房里,将隔壁厅里的事听得一清二楚,正学与我听呢。”

陈嫂摇摇头,心想幸亏小姐没听到曾家大嫂说的最后那番话,要不然只怕这会儿要在心里算计如何出气了,苦笑了一下,道:“夫人,这曾家大嫂,只怕……”

文箐笑得缓过劲来,道:“不是说曾婶他们一家早就分家了吗?怎的曾家大嫂既来打秋风,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我见她说三道四,都是扫着曾婶一家子说,她怎的不想现在不是住她自个儿家里?”

陈嫂看看小姐仍一脸天真状,心想果如夫人所言毕竟年岁小哪里晓得世事人情啊。肚里有一腔话想说,又怕不合适,只摇头叹气道:“小姐,你便当她是个不讲理的,理她作甚。再来,我便草草打发了她去。”

又把以前曾婶嘴里偶尔说到的乡下大嫂的事说一两件与夫人小姐听。文箐听得这曾家大嫂显是个极为吝啬的人,好占便宜,喜主事,在乡下有些目空一切,同曾婶完全不是一类人。便认真地问道:“她房子塌了,如今曾婶让她一大家子来一起过年,既是个好占便宜的,这秋风岂不打尽?蝗虫过境一般?”

周夫人见她这般关心曾家的事,本来自己却是因着曾家人与事,便想到了周府只怕也差不多,可惜自家女儿还太小。不过在一旁看人家的家事,自是轻松些,也许她能学到些事。文箐说的“蝗虫过境”这话题,逗得周夫人也一愣,神情严肃也一扫而空,微笑道:“也亏你这张嘴能这般说?你晓得什么是蝗虫不?哪里知道蝗虫过境是何模样?”

文箐也只是用一个词,自是不知蝗虫过境是何模样,直到后来她才晓得,其惨状如何,此时也只吐吐舌头,顽皮一笑,道:“难不成不是吗?我看曾婶这回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陈嫂见母女二人不是心事重重的样,只得把自己刚才遇到的曾家大嫂说到房子与人口的事往一边,心里隐隐不安,又不想加重夫人的心绪,只勉强陪着二人说笑,拿曾家的事来同小姐说说一二,希望这是夫人教小姐的方式,毕竟不用明刀明枪地去苏州府碰周家的其他几房,这算是轻松的了。于是嘴里应喝道:“小姐说的极是。眼下天寒地冻,春节也动不了工,这房子一修,还不得半年左右?曾家眼下都是能吃的,这吃吃喝喝的,只怕前院曾婶……”

前传103 春联

因曾家大嫂迟迟才离开周家大厅,所以周家晚饭今日开得迟了些。只是正在开吃的时候,便听到前院曾家传来一阵阵叱骂声,孩子哭声,大人之间嚷嚷声,显然是曾家的年关比周家来说,还要压抑,更不好过啊。

文箐见文简很好奇向门外望,便道:“外面白茫茫的,有什么好瞧的。快吃!吃了早点儿歇息了,明日要去拜祭呢。”

文简吐吐舌头,徐姨娘见女儿凶巴巴后又夹了块­鸡­腿放弟弟碗里,心里便有点儿发笑,想着儿女终是亲蜜相厚的,于是也给旁边黑漆儿碗里也放了一大块­肉­,盯着他吃了下去,却见自己碗里被女儿夹了一块菜,心里更是一阵暖。

次日一大早,除了周夫人由陈嫂陪着在房里没出门,文箐他们一大家子便取了祭品到寺里祭拜周大人,过了午方才回来,文简裹得严严实实地,仍急急地进门便叫嚷着“冷”,一头便扑到暖炕上,回头对黑漆儿道:“还是家里暖和啊。”

等缓过来,给周夫人请完安,便听到周夫人问道:“明年便是大年初一,左右在家无事,要是不下雪,你们两个明天便去街上司粥吧。”

文箐听得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周夫人仍挂念着外面的人与事,今日她经过救济院时,发现那里大门开着,不停有难民进去,想来灾民不少。

周夫人在同陈嫂道:“便是一石大米,也花不了多少钱,熬成粥却也不少。前几日让李诚同救济院那边打过招呼了,我们施米一石。你让曾家的一起帮着去忙乎,看看他们有空没?”

陈嫂点点头,只听周夫人在感叹:“今年是不同往年了……”

文箐道:“母亲,我去吧,让弟弟在家陪着母亲和姨娘吧。”

周夫人摇摇头道:“我见简儿慢慢也晓事了,让他跟着你一起去,看看灾民,知冷暖,晓温饱,要不将来成个不通世事的,将来你作姐的可难办了。”说完,神情格外凝重地看着文简正在折腾一只布老虎。

文箐见周夫人如今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抓紧时间来教导儿女,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低下头来,嗓子喑哑地道了声“嗯”,连门外阿素端来饭食的动静亦未曾听得。

大年三十,便是事多,周家既是守孝,过年不如往年一应从简,可是该办的还得办,比如备年夜饭等一应事宜。

曾婶家的二儿媳却是极少见地上门来了。先是说自家舅做得好些灯笼,这过大节的,想去去晦气在前院挂灯笼,不过周家守孝,是否有忌讳?

陈嫂听得一愣,没想到节俭的曾家这个时候倒是不省钱了,转而向文箐。文箐却大大方方地道:“挂便挂呗,多挂些,我们也沾你们一些喜气。”

陈嫂拉了曾家二儿媳到一边,问道:“我见你们家向杰节俭,今次怎的倒是这般阵仗来了?”

曾家二儿媳苦着脸道:“这也不是我家舅姑的主张,只是奈于伯母一再要求。这笔花销自不是她家……”言下之意,便是曾家大嫂在可着劲儿败三弟媳的家,充门面了。

接着她又小心地提了第二项事,原来是求陈管事帮着写几副春联。陈管事推脱,说自己写字可不行,可惜夫人生病中。对方听得大失所望。

文箐觉曾家素来很少麻烦自己,想着胡萝卜还欠人情家,便却出了个主意,便道:“这有何难,你把纸留在这,到时让我姨娘给写了便是。”

曾家一直只知道周家的姨娘是个极多病的,也极少见人,偶尔在后院远远地瞧过一两眼,是个极美的人,现在见陈管事不愿写,却由一介女流来写,虽不知底细,稍稍有失落。也不知究竟能否写出一手好字,将信将疑地留下纸来。

文箐拿了纸到姨娘房里,边走边想,原来明代这个时候已经有“春联”一词了,自己以前实在孤陋寡闻了。没想到姨娘接了这个差使,起初还怕丢了丑,后来听说是还曾家的人情,倒也勉强提了笔。写到后来,居然写得十分高兴,便也同她说及春联一事来。

姨娘细声细语道:“春联啊,这倒是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太祖皇帝是个从小爱看书,爱对对子的,所以啊,经常喜欢写对子。再说,这写桃符过年的习俗远而有之,只是那时都是读书人家才多写。到了咱们太祖皇帝这儿,一看桃符不就是对对子吗,就要求天下人都过年写了对子出来迎春节。”

文箐从前一世爸爸那里知道桃符便是古代春联的另一称呼,只是没想到叫“春联”却是同大明皇帝朱元璋有关。嫌姨娘罗嗦,催着她快讲典故。

典故是这样的——太祖皇帝当年在南直隶时,大年初一巡视民情时,挨家挨户察看春联。每当见到写得好的春联,他就非常高兴,赞不绝口。在巡视时见到一家没有贴春联,朱元璋很是生气,就询问什么原因,侍从回答说:这是一家从事杀猪和劁猪营生的师傅,过年特别忙,还没有来得及请人书写。朱元璋就命人拿来笔墨纸砚,为这家书写了一副春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写完后就继续巡视。过了一段时间,朱元璋巡视完毕返回宫廷时,又路过这里,见到这个屠户家还没有贴上他写的春联,就问是怎么回事?这家主人很恭敬地回答道:“这副春联是皇上亲自书写的,我们高悬在中堂,要每天焚香供奉。”朱元璋听了非常高兴,就命令侍从赏给这家三十两银子。

于是,春联”由朱元璋起的名,并且也是他推广开来的。皇帝的特权就是好使啊。这马屁拍得,既得了御赐亲笔对联,还能得三十两银子,真是名利双收啊,这屠户家可真是运气好啊,他家生意还不就在天天坐在家里,搬个椅子在那里收门票了?

文箐不无邪恶地想想。、

姨娘问:“我素常见你也读书,可知如何对对子否?”

文箐头皮发麻,只想到了押韵歌,可是记得老爷说过那是清代才记录下来的,明代还不知有否呢。见姨娘十分殷切地看着自己,十分不好意思地老实道:“我没想起来。只知对仗要求工整,可是那个韵与平仄掌握不好……”

姨娘一边提笔写了个“春”字,一边同她道:“你晓得这些便好,这楹联讲究的是仄起平落,便是上一联仄声压尾,下联末句用平声。今即为迎春,不如……”

文箐见她兴致颇高,也难得她指点自己,只想着顺了她的意哄了她高兴,一时着急,也不知哪里脑袋抽筋,便有了一联:“这个行不行?春花秋月四时异……嗯,那个,那个……柏翠梅香八方同。我实在不懂这个……”

姨娘又见女儿沉思,急着想给她提醒,又有心考察她,便抿了嘴只看着她。听得上联先是一喜,及至下联时,初始听得极为高兴,提笔要写下时,却放下笔来,半晌不吭声。

文箐本来得了她夸赞,后来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知她想什么心事,姨娘是个闷葫芦,平素本来就不怎么讲话,这要一下子把她兴致败坏了,岂不麻烦?心中不由忐忑起来。拉了拉姨娘袖子,才听她叹声气抚了一下女儿的头,道:“难得你如此这般年纪,也懂得这些。这个自然是好……只是……算了,这事别同他人去讲了吧。”

文箐暗想不是是坏事了?她本来学理工的,看来以后得把小时被老爷逼着背育的唐诗宋词捡起来才是,要不然她在周家只怕也是半个文盲。其实,这个对得也不能说过,只是后来她才明白,这一个“柏翠”揭示了这一年的结局。

文箐觉气氛不好,忙道:“唉呀呀,这曾家识字的也不知有几个?咱们写好的都放一起了,他们怎的能分清上下联啊?到时贴反了岂不落了笑话,丢了他们面子了。我且将上联都放一处,这样他们自然好分了。”

彼时对联还没有横批,只有上下联。一般上联都是贴右边门框处,下联则为左边。这个文箐还是懂得,因为每年老爸都得贴这些个。

周夫人那边听说曾家为求吉利,去凶邪,要大办过年的事,一时也来了­精­神,听得姨娘将春联写得差不多了,便让文箐送几张纸过去,道是给曾家写几个“福”字作春牌贺新年。

文箐给她送纸过去,凑趣,便问道:“这春牌是‘福’字?难不成没有别的字了?”她想到现代的“招财进宝”。

“这个啊,还是当年马皇后救人的事啊。”陈嫂在旁见周夫人画得十分投入,便同小姐的说话兴致也高了起来。

据说,太祖皇帝当年用“福”字作暗记准备杀人。好心的马皇后为消除这场灾祸,令全城大小人家必须在天明之前在自家门上贴上一个“福”字。马皇后的旨意自然没人敢违抗,于是家家门上都贴了“福”字。其中有户人家不识字,竟把“福”字贴倒了。第二天,皇帝派人上街查看,发现家家都贴了“福”字,还有一家把“福”字贴倒了。皇帝听了禀报大怒,立即命令御林军把那家满门抄斩。马皇后一看事情不好,忙对朱元璋说:“那家人知道您今日来访,故意把福字贴倒了,这不是‘福到’的意思吗?”皇帝一听有道理,便下令放人,一场大祸终于消除了。从此人们便将福字倒贴起来,一求吉利,二为纪念马皇后。

后来啊,大家觉得单独一个字也不太好看,就有人想主意了,将“福”字­精­描细做成各种图案的,图案有寿星、寿桃、鲤鱼跳龙门、五谷丰登、龙凤呈祥等。所以啊,这就有了“腊月二十四,家家写大字”。

周夫人此时正好画完,放下笔来,道:“今年腊月二十四,简儿回家,一时倒忘了这茬事了。如今补过。咱们家既不能挂这个,便让曾家多挂些,咱们沾他们家的喜气吧。”

陈嫂见母女俩说的话都一般无二致,真正是母女情深啊。便在一旁笑道:“曾家今年便是这春联的字画钱都省了不少了,居然还是夫人同姨娘两位一起,实属难得啊……”

周夫人笑她贫嘴,让她快收了去与曾家,早早贴上才是。这才刚收拾好笔墨,曾家婶子却已敲门来了。拿了春联同福字,却没走,吞吞吐吐地才说出另一番话来:“夫人,这个,大过节的,我家小门小户的不懂礼,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前传104章 曾家人(二)借住

周夫人知曾婶并不识字,但也是个懂礼的人,见她说这番话,不明其原由。只今日她既然在大年下午求晚,想来有要事,便一笑道:“曾家嫂嫂怎的如此多礼起来了?我这也是承蒙照顾。既为邻,相互照应,理属当然。”见她似有还有话未说来,便问道:“我见曾家嫂嫂最近事忙,可是还有其他事?”

曾婶行了个大礼,方道:“我知夫人是好的,向来关照我们家。这……这……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她一副难以启齿状,让周夫人也纳闷她有何相求,便又问了一次,方才听得她低声道:“实在是我这厚颜了。后院本来说好了是全赁与夫人一家。只是谁也不曾料得这大雪让我家大嫂……他们如今来我家,只是人太多了,前院实在住不下了,便想……”顿了一顿,见周夫人脸­色­尚好,并未曾生气,便接着道,“我也知夫人一家本来能瞧上我家后院爽快地付了钱钞,我必不能反悔。只是眼下实在为难……这回,厚着一张老脸来,便是……求夫人能否挤出一两间房来,让我家打个地铺……要是不便,那就……或者赁资方面,我退还一些与夫人……”

她这番话,拖的时间实在很长方才说完,一说完,头也低了,想来是十分惭愧。只是大嫂昨夜到今天都在找事,搞得一家过年都极不高兴,如今真是拉下一张老脸来求周夫人了。

陈嫂是有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事儿昨天曾家大嫂便是打定主意了,心里更是对曾家大嫂厌恶得很.

周夫人原以为是这大年底下,曾家还要借­肉­借钱过年之类,没想到是说房子的事。小户人家,每遇吉庆,碍于屋子狡小,打地铺仍无法安置之余,总是左邻右舍借住,这完全说得开来。只是眼下这大年节的,自家住得本来就是紧张,曾婶好不容易开这个口中,也实难一口回绝。便道:“这个……眼下还真是……我且同家里人合计一下,这腾房的事,确实太突然了。家里人也多,只怕要腾出一两间来,也不是一时的事。年夜饭前我让阿兰给回话,如何?”

曾嫂十分惭愧地抱了春联出去,陈嫂见她一个人拿不下,又让栓子同豆子帮她一起送到前院去。才转身进房,便听夫人在同小姐道:“这事,你同你陈妈合计吧。”

小姐却是语气不软不硬地道:“不说有契签的便是赁了他们后院的正房同厢房嘛。这算什么事嘛,大过年的,谁个有空来给腾房?再说,眼下本来就房紧,哪里有空房腾给她?”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