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明朝生活面面观 > 116 周夫人离世

116 周夫人离世

文箐自是没同她讲起过,上次吴师傅早就提及了张三一事。那时只是因张三的行踪实在不可察,总不能给姨娘一个空空的期望,没想到,原来找遍天涯海角,近在咫尺

次日,文箐也顾不得别的,让邻居男人找来吴七,让他帮忙去常德的乡下走一趟,带了封信,去找陈管事了。

等来回奔波的时间过去,已经是八月底了。

陈管事同陈嫂还有栓子果然风风火火地回来,道:“小姐,果然看得准?”

文箐点点头道:“姨娘那个­性­子,没看清,是绝计不会说出口的。我想,十成有九成便是那张三当然,他现在是不是还叫张三,就不得而知了。”

陈管事这时道:“常德府那边,我让五郎请捕快们也帮着私下里寻人。只是岳州府这边,咱们虽不熟,只是有钱也能使鬼推磨。咱们便是多花点钱财,打点一下,让人帮着暗中察办察办,便是了。小姐这事便交由我吧,我定把这事办妥,便是翻遍了岳州府地头,也要把他揪了出来。”

陈嫂一个劲儿地在拜周大人与夫人的灵位面前跪拜,口称:“老爷,夫人在天之灵,定要全力保佑,把这恶人早日揪出来才是”

文箐毫不怀疑,张三定是在藏在岳州府某个屋檐下。察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她有种感觉,这人离自己很近。想到梦里她穷追不舍,那人一脸挑衅,她便不由得恨从心中起。如果没有这些拐子,姨娘又何需受得这份罪来?

前传127 来人接还乡

文箐想着既然发动了人手,而且张三还是有着那么一个明显胎记的人,应该是很快的。不说三五日,十日内也该有消息了。可是到了九月初,仍然音信全无。看来这找人,真正是海里捞针。

一度,文箐想,是不是姨娘看错了?自己判断错了?也许张三仍在水路上做活,只是这次偶经过岳州?她把这想法告诉陈管事,陈管事亦觉得后一点极为有可能。于是找人的事,也着急不得。

想想乡下的宅子正在建,因为找人,这一停工,要是到了冬天都下雪了还没建成,岂不又得误上一年?陈嫂着急房子的事,毕竟不能让小姐少爷每次去乡下,挤工人的房。文箐忙让陈管事还是回去看顾房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情总得慢慢来。文箐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没两天后,突然有人找上门来。

来人是一四十来岁的汉子,着的是青绸直裰,后面跟的是小厮。一口苏州腔。

文箐哪里识得来人,陈嫂上街买菜尚未归家,要不她也许认得。可来人见着了文箐,眼睛一亮,十分热情,开口就说:“原来侄女已长得这般大了,越发……想当年你离家也不过才三四岁……我是你三大伯啊,同你爹一辈的,在族里按序是排行三,你叫我成伯就是了。”

文箐点点头,想来他名字就叫周成了。递了水过去,躬身道:“成伯。我年纪小,不记得苏州的人与事了。如有怠慢之处,请见谅啊。只是,成伯此来所为何事?”

成伯适才是眼不错地看着文箐,差点儿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他什么至亲人一般,不过她总觉得这眼神有些不对劲。这时,成伯亦环视了一下这光涂四壁仅只有桌椅的厅堂,叹了声,道:“你们流落此地,也是艰难啊……”

这一句,让文箐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多谢成伯关心,眼下还过得去。”

成伯点点头,道:“你家姨娘呢?管事呢?”看来是没见大人,不说明来意了。

文箐心想,自己毕竟是年小,谁会相信自己当家?只得道:“姨娘自是不方便见客。管事在乡下盖房呢。陈嫂适才上街买菜。成伯有事,只需同我讲便是,母亲大人去世后,自是由我来­操­持。”

成伯一惊,道:“你这小小年纪,竟也晓得当家?你过来,且让成伯好好看看……”

文箐何曾见过这般亲切的男人?就好象前世里一个父辈的尊长一般。虽觉得不合适,亦走了几步,靠前。

成伯好一番打量过后,道:“真正是难为你了。既如此,我便说说。你爹既然客死他乡,自是要回到祖坟才是。我呢,这次便是来接你们姐弟一家还乡的。这里有你四叔一封信为凭。”

文箐接了信过来,她哪里晓得什么四叔的笔迹?虽是上次周老太爷生病时,四叔亦执笔写过,可是她只是听说,并未产留意笔迹一事。故此,一时也无法判断来个身份真假。

另外,也没想明白为何突然苏州那边就派人过来接自己了。想当初,虽然苏州老太爷病重,也只是派了管事过来,何曾派了父辈亲长过来相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展信一看,信写的是给陈管事的,大意是:“家中三哥正闹着要分家财,只是自己想来不合适,无论如何,侄儿文简也是周家之后,怎么也得分一份子。再说二哥魂魄客居异乡,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趁此时快迁居回族里,才是正理。同得族里说及此事,都道尽快还乡才是。本欲亲自去迎回二哥二嫂灵柩,带回侄女侄儿。奈何,一时意外,腿摔了,如今有疾在身,自是无法亲去。只得请了族兄相助……”

文箐见这信写得十分动情,想来这四叔虽与三叔同胞,可是却向来不和,如今是为二房打抱不平了?文箐记挂姨娘之事,心想,这要回去了,是好事,可是她如何自处?既不能呆在周家,又没有娘家可回,难不成孤身一人赁了房子,还要到处在苏州听闲话?很是发愁。

文箐折好信,道:“多谢成伯与四叔心意。只是我们现下尚好,一家人仍能住在一起,虽无甚么积蓄,只是买了几亩地,倒也饿不着。”

周成却一摇头道:“这话可不能这般说。想来弘弟与弘弟妹离世亦有遗言,定是想要再返祖籍,让你们姐弟认祖归宗,哪能寄居异乡僻壤过日子?再说,周家族里也不容许此事。岂不是让外人笑话”

文箐没想到这成伯真是好口才,抬了周大人与周夫人的遗言,又说族里的名声,哪一个对于她来说,都是大帽子。“成伯所言,文箐未曾没想过。认祖归宗,能回故里,有族亲相庇护关照,自是莫大的好处。只是,实不相瞒,我四叔虽在信里未曾提及关于朝廷公文一事,若是我姐弟护了父母灵柩返乡,那日后姨娘如何自处?信中未提,不知成伯是否有过思谋?可有成全之策?”

周成一愣。关于徐氏,早就不在族籍上了,这事看来这边完全不知情,不过,这边看来如今没了正室,显然是极为看重姨娘,毕竟是生母关系。文箐这一问,把他亦问傻了。可是他也不糊涂,只是严辞道:“那依你之见,是要在这里候到你家姨娘……”后面的话意思已尽,无须明说。

文箐也没想过到底要等到多久,因为她一直寄望于能给姨娘清白身份,这样便能上诉,便有法子让姨娘不受判词所拘,能一家子团圆,可以在苏州,或者北京,任何一个地方光明正大地同儿女一起生活。“成伯,此事说来话长。只是,眼下我们已发现能证实我家姨娘清白人家而非乐籍的人,再需得些日子,便可以逮倒,到时送官,便可以让姨娘洗清过去,届时再返苏州……”

周成听得这话,觉得二房这女儿实实所虑甚多,在她看来是极为周全,可是却也有不少纰漏之处,只是略提了一句:“你还是年龄小,所思简单。便是还了清白,不是乐伎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让朝廷重新下文,收回成命?”

文箐一听,也来气,心想既有人证,怎么便不能案情重申了?听过周夫人讲述过,也不是没可能。再说,去年还有巡按来各地方巡查冤案疑案,自己亦可以将此呈告上去。万不成,还可以直接去北京上诉,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成听完,反而笑道:“你有这份心思是好。事成了,难不成姨娘就不会被他人诟病了?有多少事,便是能清白又有何用?照样污水泼头。”

文箐听着来气,有些不悦,道:“那依成伯所言,便是我将姨娘扔在此地,不管不顾?遗弃生母,岂不是极大的不孝?我既是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之人,又有何颜面返苏州见周家列祖列宗?还不同姨娘在此地平安度日。成伯只需告知三叔四叔,分家时,家业多少,自是有族里长辈公断。要真能分到我们这一房,便卖 了。”

成伯见她赌气小气,越发的可爱,只觉这人如此这般,实在不可多得,一时心痒难耐。不过面上仍然长者慈祥,道:“你对姨娘尽孝是好,只是对你先父母却是不孝至极,对你祖父亦是不孝。你祖父过世,你何尝尽过孝心?你祖父念念不忘你们这一房,自是盼着尽快返乡。你四叔一番好意,为此还同你三叔大打出手,才摔了腿。如今你只是一句便宜话,便打发了你四叔,可见,你这人亦不懂得规矩……”

话到后面,似乎很是严重了。文箐没想到,四叔居然如此仗义,为了自己这一房,居然敢动手与亲兄弟,想来这要论起来,也是不孝了。不知后来又是如何一个结果的。心里颇生不安,对四叔好感更强。

可是在选择上,她仍然不想更改。尽了对姨娘的心,便是对其他人不孝,可又能如何?既无万全之策,事不得两全,自己的看法是只能选择对活人最有好处的路来走。死人,已去世,早晚让他归祖坟便是。

只是这些话,却说不得。一说出来,那是大大的违经叛道,十足的不孝重罪。

正在僵持中,幸好陈嫂回来了。果然她认得周成,听得周成是亲来接老爷与夫人还有少爷小姐返乡,更是感激涕零,便跪在地上,生生磕了三个响头。

文箐先是因为她一来,便确认了周成身份,心里略安。可没想到她听了此人所来目的后,反应如此强烈。看来她早就一心挂念苏州,能听得苏州有亲来接,更是欣喜万分。也许还乡,除了自己和姨娘,是这里每个人心头的一件大事,要事。

陈嫂听得成伯讲小姐不同意回去,便一脸疑惑地道:“小姐,这是为何?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老爷生前多想能归家啊,便是夫人,亦交待过他日能还乡还是尽早……”

文箐给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似罪人便是自己。不错,她是贪恋岳州的平静生活,她害怕回了苏州,要同一大家子不认识的人,天天为这个,为那个斗来斗去,看看年前后的曾家,那还不算多大呢,远没有周家族人多,都­鸡­飞狗 跳的。能选择简单的生活,为什么不?

“可是,姨娘呢?”文箐把这个问题丢给陈嫂。

陈嫂本来一脸高兴,一下子嘴也张大了,僵住了。

前传128 姨娘去留

“可是,姨娘呢?”文箐把这个问题丢给陈嫂。

陈嫂本来一脸高兴,一下子嘴也张大了,僵住了。

这时,姨娘却开了旁边的侧门,走了进来,柔声对女儿道:“无需顾虑我。”

文箐大加反对道:“那怎么成?”

姨娘拉了她一下,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只是先同周成见了礼后,客气道:“有劳三伯了。箐儿年幼,尚不太懂事,我亦无力于家事,如今由她持家,也实属无奈。她言语无忌,若有得罪,请三伯看顾先老爷份上,万勿怪罪。”

这是文箐第一次见姨娘待客,还是男客,语气极是客套周到,且十分柔顺,让人捉不到一丝错处来。想来,她以前受的教养,也是大家闺秀所学的待人接物,只是有了周夫人更强的挡在前面,才没了她的机会,另外也真如她所言,无心如此。

周成瞥了一眼身着孝服的她,心想果然是个美人,难怪生了这么一个可人的女儿。可惜周弘命短,无福享受。对此,他觉得自己比这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堂姐要有福气得多。来之前,本对这个已判离的姨娘自不把她视为周家人,觉得若来岳州后她要无理取闹,自己完全可以打将出去。此时见她言语对自己极为尊重,不免又卖 一次人情,把来意再说一遍。不过语气里的那份不以为然,却十足地表现了出来。

只听他道:“你孤儿寡母的,流落异地,实是不异。故此,族里也挂念不已。想弘弟亦是出类拔萃之人才,当年亦是光宗耀祖之辈,虽不及二叔昔年在永乐帝时的风光,却也是幸事一件。此次获罪,丢官离世,实乃不幸。要我说,如今族里托我迎他灵柩,接了家小还乡,便是族里亦不计较他当日之举是否妥当,只是顾念后人。你既已知我此行目的,便也好说。”

文箐听着这话,皱紧了眉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当时周大人获官,那是光耀门庭,可是一旦获罪,便是给族里蒙羞,便要责备他当日娶姨娘之过错,真正是捧得势为神,欺失势为奴。

这周成,本来自己对他还颇有好感,没想到,骨子里也是个不分清红皂白之人,思想迂腐得很,捧高踩低。表面上同情一把,可实际上却是同族里人一样,只把姨娘也定在周家人之外。如今他这话一出,等于推波助澜,非逼着姨娘自离夫家,难不成想逼死姨娘不成?

姨娘亦没到,周成说出的话里意思是本来族里嫌弃老爷这名声坏了,便要舍了他。看来是自家四叔在族里求了情,才有了老爷同夫人许入祖坟一说?怎么同当年自家族人一般嘴脸?当年族里嫌弃自己入了乐籍,不再承认自己活于人世,如今呢?周家族人因为老爷明知律法,仍然娶了自己,如今去世,能让老爷入祖坟,便是恩典,是不计前嫌?世人嘴脸怎能如此尚变?

姨娘是灰了心,可是兹事体大,却动不得怒,生不得气,更不得不为老爷与夫人的事而低声下气求人。何况文简还要回族里。只得再次弯腰行礼道:“真是多谢三伯。日后还请三伯多多照应老爷获罪,一切皆因我而起,我便是周家罪人,实是不配留在周家,亦无半点颜面在周家族人面前。适才厅里所言,我在隔壁亦听得完全。此事,自从老爷离世,我清醒过来后,便早就想过:他日若有连累,我自是有去处的。如今反正年纪大了,我便去庵堂,给简儿求福。”

文箐急道:“要不得万万不成”

姨娘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道:“既然是关于我的去留,自是由我来定。你既叫我姨娘,此事便听我一回。你要是不同意,我便日日在家里吃斋念佛,又有何不同?又或,大不了,一根绳子的事。如此,便让你们姐弟二人再无此挂念。”

文箐听到她最后一段,晓得她真是狠心下来,是能做得出的。

这女人,可以自毁双手,自残来躲避老鸨的命令,甚至投河求死也不接客。如今为了儿女,还有什么做不出的?对于她来说,死,只要儿子与女儿过得好,能在族里落脚,便是半点不惜自己这条命的。

想想她这一生遭遇,真正是命运多桀,如此好的一个人,难道真要日后长伴青灯古佛?忍受生生与儿女分离之苦?

“离婚”二字,可是在古代哪里半点由女人?便是自己亲骨­肉­,不能养护身边不说,便是相探机会亦是难得。这个社会,那些破规矩,一不小心触犯了,或者倒霉遇上了,便逼得人,活不下去了……

陈嫂叹口气,听到后面姨娘要自尽,心想自己要是不表态,是不是就不会逼着姨娘走这条道?急忙阻道:“姨娘,万万使不得你要是想不开,少爷同小姐可如何是好?岂不是他们逼死亲娘?这叫他们日后如何做人?”

周成也没想到这女人亦是刚烈,难怪当时风传这女人辣得狠,今天也算是见识了一回。这时亦点头道:“姨娘能如此为儿女着想,自是贞烈。再说,咱们族里便有家庙。倒也不至于……”

文箐觉得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不发生在他身上,他自是不会有什么深情厚感,不会有那种生生打断了腿,活活剥了筋骨的痛感。可是在姨娘内心里,承受的便是这种痛苦。也许,从她一落难始,痛苦便如影随形。

姨娘听到“家庙”一词,欣喜地道:“只要族里许可,能宽容于我,便是多受些罚,能进家庙祈福,那便是我三生有幸,盼之所极到时返了苏州后,还请三伯在各位族伯面前帮着求个情”

周成打着哈哈,有些事他可不敢打保票。不过看着文箐那紧张而痛苦的神情,他觉得答应一声也无妨,只是说句话,成不成,又不是他的事。便道:“好说。”

文箐痛苦地带了一分期盼对周成道:“三伯,难道族里真容不下我姨娘了?我们接了姨娘回去,只不说她就是了,反正姨娘连二门都不出的,外人哪里晓得她在我家。不成吗?”

周成十分享受这种目光,不禁笑得越发慈祥道:“一切,还看到苏州行事。也不是不可能……你三伯我,到时定替你们说话便是。”

文箐想着这人不靠亦,还是只能靠自己。只得寄望于张三一事,咬牙道:“我抓住张三,就不信有了人证,还不了姨娘清白身份讨不成个公道?到时还请族里也还给姨娘一个公道。”

周成觉得她也算是执著,她小小年纪,能办成甚么事?不过是夸个海口,埋怨几句,舍不得姨娘罢了。便哄她,顺着话意道:“要真抓住张三,说不得便也同箐儿所说。”

文箐见他目光发直地盯着自己,一时感觉不对。总觉得这个堂伯虽然样貌上看起来不差,可总觉得他目光里有让人自己难受的感觉。再说,他对于周成现在所说的,越发怀疑起来。适才他还同自己讲,少时带了自己的父亲,一起玩耍过,让自己还有几分好感,以为真是周大人的小时年长一些的玩伴。可是刚才了对姨娘的那番话,让她明白,此人也不能完全相信。

是不是道貌岸然?她说不准,但至少外表,容易让人受蒙蔽,看不清内心。

之后,周成借口一路乏累,再不想多走动。陈嫂本来还想外男不好同在一个院子,可又想当下这人是得罪不起的,还是得好好巴结侍候好才是。再说家里还有自己,便在旁边厢房里,收拾出来给他安排一间客房。奈何房子有限,只是那个下人,却不好安排。给了他十来贯钱,让他到隔两街的客栈去住。

姨娘回了房,黯自发呆。

文箐跟在她旁边,只拣了能听得过去的理由道:“姨娘,我不想回去。我们在这里过得好好的。等抓住张三之后,有了人证,还了你清白,咱们再走。我晓得,你舍不得弟弟,舍不下我们……”

若说周夫人在世,文箐对姨娘确实没有多深的感情,可是就是前些日子,等她彻底了解到姨娘所经历之事,便也十分同情这个女人,这个异常让人怜惜的漂亮女人……就是在周家,从周大人获罪开始,她过的是什么心理煎熬的日子啊?知道自己就是罪由,却没法离开;离开了又无法生存,眼见着女儿同正室相亲,儿子幼小,舍不得这点骨­肉­亲情,还要受尽世人指点……到了最后,还是判离,同原来爱人无半点­干­系,同亲生儿女不能相认,不能相处……

姨娘茫然地转过头,苦笑道:“我早就想过了,早就想过了……真的……”一边说,一边流泪。

文箐亦掉泪,她没法同意这件事。如果自己说“那就这么办吧。”那等于“卖 母求荣”,抛弃亲生娘,只为了能回归苏州继承一份不知是大还是小的产业。她做不到。她认为自己同文简的态度,就是姨娘身上最后的一根稻草。

不,严格来说,他们姐弟的存在,也许是姨娘生命的最后负重,有了这个包袱的存在,姨娘才会有继续活下去希望与勇气。

姨娘抹了泪,道:“箐儿,你不懂。你太小了。正如你成伯所言,我便是能上诉,能回周家,又能如何呢?苏州到时人尽皆知,那些过去的事又再翻出来,我还有何面目见人?便是静静地在庵里念些经,替你们姐弟求些福,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了。你无需再坚持,你这样,对老爷夫人不起……”

文箐心下为难。反而是姨娘继续道:“上次夫人去世,我是真看开了。对于我来说,抄经书,是最能忘记身边一切的好事情。不用听什么闲话,也不用管其他事,只要专心抄,诚心求,便能积得缘,消得业障,于我来说,是福气。”

文箐心痛,只趴在她身上哭。姨娘抚摸着她,道:“我,想来是进不了周家祖坟,也不能宿于老爷坟侧了。他日,当姑子一过世,族里要是感我志坚,不计我前嫌,兴许还有让我骨灰坛留在家庵。若是不成,你悄悄地替我收了骨灰,然后把我埋在能看到周家祖坟的地方,能见到老爷与夫人便可……此生得了老爷的厚爱,又有夫人的怜惜,能给周家生下你与简儿,我亦知足,再无他求……”

文箐放声痛哭……

陈嫂在外面,听得小姐哭得撕声裂肺,直掉泪,亦掩面回房。她今日是否伤着了小姐同姨娘?可是,总得要有选择。她还是选了夫人……

前传129 陈嫂夫­妇­

前传离结束,加这一章节,正好还有两万来字,计四五个章节。希望最后的一个很大的Gao潮是值得看的剧目。今日凌晨一口气修完,终是定稿了。

姨娘扶了文箐起来,道:“休得再哭了。需知,你哭得伤心,姨娘亦痛得紧……只要你同简儿好,姨娘自是好,再也无别的奢求了。听话,陈嫂是看过来的,她都能过好,能生儿育女,日后含孙弄饴。你比她,要好得多……”

文箐抽咽道:“这同陈妈有甚么­干­系?”

姨娘替她擦了泪道:“你道陈嫂是谁?相当年,永乐帝时,她亦是官家之后,还是大官。可是家里遇难,幸她是妾室之生,彼时尚未进入族谱,后来是老夫人同夫人凑巧,救了她。想她一家,除了逃出她一个,连她姨娘亦未曾幸免,孤苦一人,还不是也能活到现在?在夫人面前,虽说是侍候人的,可是到底也没有受过半点罪,做了管事娘子,更是好得很。如今阿素又有孩子,对于她来说,这便是大难不死的后福了。想我周家,落难至此,多少次周折,你同文简还是这般活得好好的,我便知足了……”

文箐这是第一次听得陈嫂的事,难怪周夫人时常不让她说“奴婢”两字,想来也是对她身世的一种尊重。若是没有获罪,也许她亦是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连周家也攀不上的关系罢了。“原来陈妈还是这样的身世……”

姨娘点头道:“世事不定。便是陈管事,也是有故事的人。你晓得陈管事的出生吗?”

文箐从来没有问过阿素这事,因为她一直以为陈管事便是周家的雇工,所以要是问及,还怕阿素为难,毕竟雇开与东家是在律法上虽说平等,可是在实际生活中,仍是上下尊卑之分,尤其是长年的。于是不禁好奇问道:“他不就是母亲那边带来的管事嘛,难不成也有别的事不成?”

姨娘见她伤心之意少了些,想来这话题是奏效了。摇头,道:“是夫人娘家带来的,不差。只是,他祖上却是赫赫有名得很。”

“难不成是大将军大权贵?”文箐在脑子里搜了半天明代的姓陈的将军痕迹,发现自己对这些并不晓得。

“说起来,陈管事家并非官宦出身,他祖上亦只是常熟县一个种地的人家,姓陈,名寿六。不过在太祖皇帝时期,却是因一举而惊闻天下。彼时,在常熟有县吏,姓顾名英,此人极为刁蛮,手段颇多,以欺压百姓为乐事,害民甚众。当时陈寿六亦是被欺负人之中。

后来,忍无可忍,陈寿六就率领自家亲人,活绑了顾英,手持《大诰》,到是南京便告御状。

太祖皇帝因此而赏他20锭银,免除了陈寿六三年的“杂泛差役”。并因此事,下达谕旨,将此事通报全国,予以表彰。还特别提到,若有人因私报复,敢罗织罪名,搬弄是非,扰害陈寿六,便直接就地正法。而若陈寿六仗恃此次行为与名头,日蝗横行乡里,也同样罪不容赦。彼时太祖皇帝亦有句赞语,道:‘其陈寿六其不伟欤’”

文箐听得还真有人告御状的事,不过想想朱元璋对农民是够厚道的,不象后来的皇帝,少有这样体贴农民的,只是重仕子。“可是既然陈管事祖上是这样的英雄人物,自家又有地,想来是乡人都巴结的人家,那他又怎的到了需到沈家做工的地步了?”

“这就是世事多变。你道那顾英之流好欺?人都道,仇家结不得。既然不能报复陈寿六,自是可以寻衅于陈家其他人。再说,你道陈寿六既是个敢于作为的人,那想来也是个容易冲动激怒的人。后来,总之发生一系列的事,陈家终是得罪不起人,被人打击报复。到得陈管事这一代,再加上饥荒,差点儿便要饿死。”徐姨娘说完,又叹口气。

文箐沉思过后,道:“既然陈家祖上为民除恶,也是做了善事,可是却并未曾得到上天荫庇。这因果轮回,天道所在,我看也不能尽信。姨娘,此时休管族里那些是非,不还乡就是了。我们在岳州一起过日子,才是守得一天安宁,便是一天福份。”

姨娘见女儿仍然又拐回原来话题,想来说服她,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可是周成来此一趟,不容易。如今算是人家给面子,来迎。这要是一口拒绝,等于打了族人的耳光子。如若真是把他赶走,让他丢了面子,日后在族人面前说了甚么话,却是半点不由这边。可老爷同夫人的灵柩还是要落回苏州啊?族人哪里能得罪?

姨娘吞吞吐吐把这番担心说出来,文箐也呆了。一个族有什么权利,被除名驱赶流落在外,在古代那可是大大的一件事,同做­奸­犯科入牢刑满释放一样,令人不耻。

事情果然不是想当然的简单。她又不能说,既然到时不能回苏州了,那便索­性­定居在岳州吧?可是在岳州,他们是无户籍的人氏。再说,古人向来主张“叶落归要”,魂魄还是要回乡,便是黄土一抷,也是故土的好。

好半天,文箐说出一句质疑的话来:“那要是你去庙里,文简为你骨血,日后岂不也是有人说评长论短,说东道西,道他不孝之罪?”

姨娘呆了呆后,道:“想来不会。此事缘由皆在我,又岂是他之责?年幼之人,岂能因此获罪?再说,若是你们想念得紧,一封信,或者偶尔去一次想来庙祝也是许可的,也好成了你们的孝道。”

文箐没想到,姨娘是真的把出家这事想得很久,连这样的细节都设想过了。她再也无言,只觉得这个社会对女人太不公了。

可是,既然来了,改变不了,又能如何呢?怨天怨地,管什么用?就是求天都不应,更何况是埋怨它?

此事到底是没有同文简讲,只是道要回苏州了。文简晓得日后要常住苏州后,对苏州有抵抗情绪,他对周府的人没有十分好的印象,尤其是心爱的小狗 没了,他认为那不是个好地方。哭着道:“为何要去?不去在这里好不去这里还在盖新房子,有塘有鱼,有­鸡­有猫,好得很我不去苏州爹也埋在这里,我不去”总之,一口一句“不去”

最后陈嫂好言哄道:“少爷,老爷同夫人都回苏州了,便是姨娘与小姐也要去的,难不成少爷一个人在这里养­鸡­养猫?”

文简听得姐姐也都回去了,一时傻了。没了依靠,可是仍然坚持,一赌气道:“我就一个人在这里我不管”

事后,文简又来找姐姐,低声郁闷道:“姐,咱们真要去苏州?不去不成吗?苏州的人,不好。我不去”

文箐没想到这孩子的直觉这般灵敏,都晓得“苏州的人不好”,可是不回去又如何呢?正如姨娘同成伯所言,文简终有一天要归乡的。如果自己坚持,让他从此从族里分离了出来,也许,等到他长大了,他的思想还是古人的,到时定也要怪罪自己今日之坚持。想想三叔同四叔,便是一母同胞,还“亲兄弟明算帐”,甚至大吵而至腿伤。自己无法替文简作这个影响他日后很深的决定,只能将这个判断交由生于古代思想亦是古代的陈妈同陈管事。

陈管事是接了信后,回来。考虑了很久,他言少,不过只讲了重点,果然所虑亦姨娘所说一般,此次不回,日后老爷与夫人进祖坟一事,定是波折丛生,更是涉及到少爷将来。

这意思,也就是要回了。

可是既然要回了,自是这屋子要处理,那乡下的房子如何办?再有就是要迁坟,一系列的事都要起动,非是说打包了一点行礼,便是能即刻动身得了的事。

文箐问陈管事:“乡下那房子盖得如何了?”

陈管事道:“再有十来天,就上梁了。”

上梁这事,在建屋过程中极为重要,意味着房子基本成了,只差盖瓦了。需得大庆。文箐道:“反正钱也花出去了,便让工人还是盖好吧。咱们搬走的日子,既已看好了,定在九月十八日,想来那时屋也盖好了。”

陈管事道了声“是”。

文箐对这个老实的一心为主的管事的评价甚高,亦十分感激他对周家的付出,尤其是他十分尊重自己的决定,觉得这人相当不易。“房子盖好了,便送阿素姐吧。那地也不要卖 了,一并转于阿素姐。”

陈管事忙拒绝道:“这,这可要不得她的嫁妆已不薄了。咱们这房子一盖好,便是连地一起转卖 ,必也是个高价,又是块风水宝地。毕竟这一搬迁,只怕帐上银钞也用得差不多,需得这笔钱来伴身才是。总不能就一文钱也无的还乡,万一到了苏州,分不得产业,可如何是好?”

文箐点头道:“陈伯所虑甚是。我亦作如此想法,故此才不卖 。要卖 也只卖 这处房便是了。万一,苏州不好呆,我便携了文简,还能投靠阿素姐。阿素姐比小绿同我更亲近,另一者归州一路行程实是凶险,我实是不愿过峡。想来有阿素姐这么个落脚之地,于我,更是心里有个依仗,就是山穷水尽之时,我亦能回到这里,不用担心流离失所……”

陈管事没想到小姐已想到这一步,而且所思谋甚细,把这个地方当作最后的一丝依靠了。这番话,显然是小姐心底之全部信任所在。自己一家能得她如此地托付,只求能保她与少爷一切平安周全,不要真到这一步才是。可是,谁也料不得来日如何,做最坏的打算,总是没错。心中不免越凄楚,奈何自己是家中唯一男人,丝毫也不敢表现出来丁点痕迹,只安慰道:“小姐也无须多虑。适才也只是我想多了而已。想来事情都是极顺利的,万不会有那个不如意的……再说,三爷也不是个坏人,四爷更是好相处的。顾念兄弟之情,手足之谊,总是会重视这血脉至亲的……”

文箐摇摇头道:“陈伯,咱们要是想靠三叔四叔,我不知道能靠多久。周家既是大族,若真有个行差踏错,只怕三叔四叔亦不能保我周全。再说,我虽不详知三叔人品如何,四叔究竟好坏,自是不能多加以妄断。可是我亦晓得三叔那好财­性­子,若是有一日犯事,只怕我等反而受连累。我本同他不亲厚,如今却要靠他脸­色­吃饭,这亦不是我之本­性­。求人不如求己,这个道理我却是明白得很。”

陈管事无言。小姐所说,哪条都是极有理,所思更是缜密。周家之大,族规之言,不到内里,外人只知一切看来极好。谁能晓得一个小事,可能就是罪由?

回房叹气。陈嫂在后面,嗫嚅道:“那日周成来,我以为能还乡对夫人老爷是好事,不免高兴得紧。只是没想到这事……把姨娘逼到绝境……我好似办错了……”

陈管事转身问道:“姨娘如何说了?”

“姨娘对小姐说,小姐和少爷若是顾念她之故不回乡,她便在岳州寻个短见……”陈嫂一边看自家男人脸­色­,一边吞吞吐吐地道,“我知她刚烈,可哪里想到她这般……如今,你回来,回去一事看来小姐也是定了。我才松得一口气,要不晚上这院里有个风吹草动,我都吓得不轻,生怕姨娘……”

陈管事跺了一脚,道:“你啊……回乡哪里是好事?你以为小姐没考虑过?夫人当初没考虑好?这事哪值得你高兴成那样?半点不看姨娘与小姐的忧虑……”

陈嫂悔道:“族里派人来接,这也算是给咱们二房一个面子。如今本来是骑虎难下……回去不好,不回去亦不成。我还不是想着老爷归祖,少爷回族里日后也好说得上话。若是此次不回,日后少爷成年后,想在族里为姨娘百年后之事说得一句,也无Сhā嘴的地方……”一边说,一边哭。心想自己亦不是单纯只为夫人所想,只是怕日后,连少爷都没个着落,更何况是被公文都判了的姨娘……

陈管事想着姨娘的事,还有些瞒着这里的一­干­女人,在苏州,可不是这般简单的事,自己也是有所虑,一直以为时机未到,所以没说出来。如今,更是不敢说出来了,一说出来,小姐要晓得了,那还不……

他长长地叹口气,一ρi股坐在椅子上,抚着额头,听着自家女人小声哭泣,不禁也没脾气了,只道:“你也别哭了。小心眼肿了,小姐又要担心。你想的,我早就想过,可是……算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再想下一步如何吧。不过好在当年夫人给你我的工钱亦不薄,咱们除去花销用度,置的那个铺子,总还是能顶顶,够咱们同小姐少爷吃的就成。到了苏州,便将那些再返给小姐同少爷,总不至于让他们看三爷的脸­色­吃饭。可惜,老太爷去世太仓促了,有些事我才一回苏州府,还没来得及张罗,三爷又看顾得十分紧,要不然,老宅肯定是能替少爷谋到手。如今四爷既说三爷主动提出分家,想来三爷都摸清了所有的产业与底细,原来我想成的事,却说不准了。小姐把常德的地与房子要转于阿素名下,我也反对不了。夫人对你我的恩情,小姐对阿素的看重,咱们就是舍命相报都成……”

前传130 交待※直觉

陈管事把这边的事处理了一下,同陈嫂一一交待清楚,便急着要去乡下看顾盖房子一事。

栓子眼热上梁的事,不免说得几句想去看个热闹。陈嫂在一旁骂道:“此事你凑何热闹?”

文箐在一旁听得这话,却想着栓子去了,至少能帮着陈管事提壶水,端个热饭。最近听陈嫂道,陈管事似得不舒服,眼见得他脸­色­也有些差,显然是一个人在那里张罗,实在需人手帮衬。奈何祈五郎又出门做生意去了,再加上也不能事事找他,给祈家添的麻烦够多了,怕来往多了,反而是非多。故此,他忙时吃上两口,闲时饱吃一顿,这样下去,身体坏了,可就麻烦了。于是,对陈管事道:“陈伯,栓子哥也大了,这些事你让他经历一回,下次他自己盖房,也晓得如何安排了。总不能拘了他们同我们女人在一起。”

这话说中了陈管事的心事。他也一直担心儿子如今九岁了,老是同女人呆一起,确实不成事。只是自己一惯忙来忙去,一时之间顾不得儿子了。小姐原先说请先生来教他念书,可是自己因了老爷与老太爷一事,是对仕途灰了心,也不希望儿子走这条道。既有小姐同阿素教得他识些字,日后自己再教些帐目,跟着自己历练就成。

栓子见小姐都发话了,晓得这事是如了自己的愿,十分感激小姐,冲小姐直揖礼。

文简听得栓子哥去了,难免不眼热得紧。只是姨娘第一个不同意,说工地上人多,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出个事,太让人放心不下。姐姐亦是不点头,只是委屈地在­鸡­圈里,狠狠地追了小­鸡­跑,最后抱得一只在怀里出来,蹲在院中央,不停说着心里的不平。眼睛还不停扫着廊下的姐姐。

文箐知他心事,只是面上不动颜­色­,对于弟弟偷偷扫过来的眼光,当作没看见一般。不一会儿,文简亦无趣,放了­鸡­,讪讪地凑过来,道:“姐,讲个故事吧。”

文箐放下书来,道:“不生姐姐的气了?”文简嘟了下嘴,转过头去,不理人了。文箐“扑哧”一笑,觉得这孩子太可乐了,固执得很,就是有理便打死不低头,心里认错轻易不说出来的。

既然要卖 房子,周成便自动请缨去牙行,打听有否买主。只要他不呆在自己家里,乐得他出去走走。文箐心里明白他可能有什么打算,只是也不想点破。便是他想从中抽头,也算是送他的礼,不想同他计较这些个。再说,自己也不是个在银钱上一味吃亏的人。

陈嫂却一边打点还乡的行装,收拣起来,哪一样都舍不得扔。家里的其他物事,总觉得这张桌子才是去年置办,那样灯架还是今春置办,便是那扇屏风,也道是初夏才购得。如今又要变卖 或者舍弃,以前的钱可就是打了水漂。手里不停搬这个拣那样,嘴里一边念叨:“唉呀,早晓得,就不买了。要是晚买个几个月,也不会花这笔钱了。真是,当初没从曾家搬出来,也许便不至于再买得这些,如今所有一切家什全齐备了,却又要……”

转头见小姐正站在门外,笑呵呵地道:“陈妈,不知情地还以为你是极不愿还乡呢……”

陈妈脸上发红,心想可不是,自己听了是第一个大声说“好”的人,如今想想,其实还是在这里过日子,清静啊。说来说去,还是如小姐所道,是真舍不得这里。“小姐,我……我这也只是发愁,这些家什也不能搬回去,要是同这房子一起,那是贱 卖 啊,就是白送了。真正是可惜了……”

文箐看着她一脸愁容,宽慰道:“这倒无需发愁。到时乡下房子盖好了,反正这屋子也需发卖 ,便把这一应家什都拉了过去便是了。再不济,曾婶家,肯定是能用上的,便是隔壁邻里,哪样都能送人。”

陈妈把东西又轻手轻脚放下来,高兴道:“哎哟,小姐不提,我还真是发傻了。可不是,乡下的房子一建好,就是空荡荡的。到时将老爷同夫人的灵柩起运过来,再让那些雇农把这些运过去,还真是一样也没丢了。小姐,果然是当家有道啊。”

文箐看着屋里每样物事,哪样用得不长,可是哪样也好象都有那么一两分感情。也不禁发怔。到了苏州那边,只怕家什又会不一样了。

陈嫂又叹口气道:“唉,小姐,不是我说丧气话啊,这真是‘家搬三次穷啊’。这家什一搬动,摔了哪样,就是缺了腿或者断了榫,还是费钱费力的事。咱们这也搬过不少次了……不过,也好,如今啊,也算是真正要归家了……”

文箐听着她的感叹,想着这些趟,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次赁房到买房,再到下次赁房买房,多少花费,多少­精­心布置,往往一件事,便全都将这一切归于零。

陈嫂见小姐发呆,怕她想起不好的事来,只得道:“既然小姐给我出了主意,这些家什我也不用找人卖 了。我这便去张罗着迁坟法事需得置办的物事,小姐不如去陪陪姨娘或少爷?或者去夫人留下来的那些物事里,找找哪些贵重的,可要归置到哪个箱笼里?”

文箐想陈嫂这是给自己找事做,分散一下­精­力。想想周夫人的遗物都在杂物间里堆着,如今也是时候该清理好了。

姨娘那边,每逢周成来时,也不出门,只在屋内开始抄经书,半点儿不打听这些事,有时闭目坐那儿,好似入定了一般。可是他一走,便在房里同儿子文简说起来,一说便没个完,些须小事也一再交待。好象是生怕说少了。

对文箐亦是如此。文箐每听得,心里一阵阵痛。什么叫生离在即,这便是。而且无法预料日后能否再见。想到这里,只扭过头去,憋住泪。

文箐回房,姨娘倒是无事,只坐在床前看儿子一脸睡容而发呆着。她也怕姨娘心思过重,想来姨娘也是极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便邀姨娘一起去收拾箱笼,姨娘倒是二话不说,立马就整了衫子嗖了女儿一起费力挪动这些沉物。

二人力小,空间又窄,好不容易清得两箱物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文箐一ρi股坐在一个箱笼上,擦了把汗道:“还真累。”抬头见姨娘脸上亦汗迹斑斑,情不自禁就起身踮脚捏了帕子过去抹了一下。

姨娘静静地呆立在那儿,等文箐帕子离开,一脸满足,双眸隐含泪水,道:“箐儿,有你,姨娘觉得这日子真好……”

文箐听了,心里发抖,垂了头,想不出什么话来。倒是姨娘拍了拍她小手,若无其事道:“咱们打开夫人这个箱子,好好清检一番。有哪些物事,总该列个单子,在不回程中,丢了哪样,都不晓得。”

文箐哑声道:“好……你来写,我来念。”

娘俩便这样,看似安静地整理物事。偶尔整理到一件物事,便免不了相互故意往高兴的往事里说得几句,好似幸福便会因此一直延续一般。

也不知是说到哪样事件了,姨娘却叹口气,扯起了旁的。“箐儿,姨娘这一生波折甚多,实是无甚可教你。唯有一两句夫妻相处之言,虽是念你尚小,可是却不得不讲。我虽不理家务,可是人情冷暖一事上,却是体会极深。夫人同老爷,虽是因有我之故,可是后来我又想,只怕是夫人过于好强。你爹那人其实­性­子倔,自己认定的事一定要办到。老爷曾对我说过,夫人虽长老爷几岁,年少新婚时,仍不免把他当孩子,却不知男人也需得……”

姨娘顿了顿,见女儿眨眨眼,有心些话说来实在是早,可是不趁眼下团聚时候说,日后可还有机会说不成?也不管女儿能不能听懂,只是一反常态,讲了下去:“不懂,你也需记得这句:对于未来夫婿,你只管用一个字‘柔’。再刚再强的男人,也终归屈服于此。夫人同老爷,年少时要是少点‘刚硬’,只怕是针Сhā不进水泼不了。便是我再好看,又如何?我能入得老爷的眼,得了夫人的怜,除了遭遇和这张脸,想来也只有我历难后,不得不低声下气做人。我没带给你好处,除了样貌,只是这有时亦是坏处。想想我这二十多年,也是这张脸才让我落得如此。可是没有这张脸,我不晓得老爷是不是也会看我?”

文箐是真没想到姨娘对周大人与周夫人的关系进行过这样的总结,虽不知他们三人的情路之事,不过由这丁点的话以及周夫人办事来看,确实是常常有些强势,也许在周大人眼里,更象一个年长的表姐,加上多年从幼时起的关照,已习以为常。哪里会有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愫神秘的吸引力?而姨娘总是弱弱的样子,无不让周大人怜惜,便是周夫人亦说不是她错处,加上她经历坎坷,男人的英雄情结很容易滋生爱意。

姨娘这番话,在当时,对文箐确实触动很大。前世,她认为自己个­性­很好,绝不为任何人改变半点,不轻易退让,同周夫人又何其相似?如今姨娘说的小女人姿态,让她不禁三思。及至后来,她才发现,那日这番对话,对她影响极之深远。

房子倒是很建得很快,没几天就到了上梁的那天。陈嫂想着把这些迁坟的物事也该一起送过去了。那边的道士及法场也该准备妥当才是,毕竟马上就要到了迁坟的日子。便同文箐合计去一趟常德准备这些事宜。

文箐道:“放心,你去吧。家里如今有三伯这个男人天天来坐一坐,倒也不怕外面有滋事的。再说,其他事有厨娘帮应,再说咱们还有曾婶他们一家可以支应,吴七又近在不远,真有事,也可照应。你无需着急,路上一切小心,不要出意外便是了。”

陈嫂终究是不放心,临行前,看着周成所在的厢房,低声同自家小姐道:“小姐,不是我说成老爷的坏话。这人虽住客栈,可是时不时又来咱们这处过夜。我实是不放心。想来想去,虽然没发现这人有什么不正经。可是无风不起浪,记得以前在周府听人说过他有不好。只是我见他对姨娘是半点儿不带多看一眼的,想来不是这个……毕竟知人面不知人心。小姐,还是多一个心眼,别让他同姨娘……”

陈嫂想着的是自己打小随夫人便在北京住,在苏州大族里呆的时间不太多,后来又随老爷到任上,对苏州族人,了解真是相当少,也只是人头面上能认得几个五服内的近亲罢了。至于族内男人的人品如何,作为女人处于内宅中,离得远,听不到外间的事,也实在所知不多。

文箐明白陈嫂的意思,就是让她尽量不要使周成同姨娘相处一室,没什么事,只怕也不好。毕竟在这个时候,要是传了不好的话出去,这一回族里,岂不是更让姨娘连当姑子的机会都没了?

这周成也是,天天来家里吃两顿饭,文箐是不在意,毕竟人家是因为自家的事来帮忙的,可是偶尔又来住一晚,却是说也说不得。真是有些膈应。这事也不能多说,他一是长辈,另外按他所言“亲戚间多走动自然亲近”却是辨不得,毕竟回苏州还要请他周旋。

“我晓得。他若万一过来,到时他的房间里,我去料理便是。不过三五天的功夫,我们便也要过去给爹同母亲­操­办迁坟之祭,你且先去安排。我们随后便到就是了。我找吴七陪同,有他在,自是多一层防备。”文箐宽慰道。

陈嫂仍有些不放心,道:“对,找吴七便是了。我现下便同他打声招呼去,再去曾家娘子那儿关照一下。反正你最近给她配药膏,她总得多来往。要不然你同姨娘还有少爷便同我一起过去吧。”

文箐想想工地上那么多男人,姨娘这份颜­色­,就是不出门,可是只要下了车进屋,那也会被不少人盯着,对于姨娘名声来说,实是不太好。便道:“房子如今没盖好,你也晓得这个时候,姨娘要抛头露面,还不被指指点点,没话也非得传出一两句来?三伯又紧跟着。咱们连地方住的都没有。最后反而惹了一身臊,好事成了坏事。我看,还是瓦盖好了,把屋里平整平了,腾空了,能打个地铺就成。不差这三五日,我们过去,也能有个落脚之地,到时工人也少了,主院离雇农地方亦有距离,不用担心人家说三道四。”

陈嫂觉得小姐所言有理,现下真是招不得一点闲言碎语的时候。不过仍然心里惴惴不安,不免再三叮嘱后,一脸担心状地上了车。心里还在想,上次怎么就同意栓子与他爹一起去乡下了呢?要是留着一起陪少爷,多少家里也有儿子看顾,心里能放心些。

有时,人的直觉是对的。事情在陈嫂走了三天后发生了。

唉,真是不幸。前天过生日,做饭。

然后听到外头有异响,一惊,手一抖,刀正好落下,砍伤左手几个手指头。

这几天翘着“兰花小指”在戳键盘。

什么叫十指连心,我这疼的……

过生日没吃成饭,倒是吃了荤。

左手食指经常被刀砍,倒是习惯了。这次,一下子伤几根.

前传131章 事前——陪吃

接下来写的很有些灰暗,尤其是这章完以后。非是本人心里不高兴,实是故事发展需要。

另外,正文这几天等手指一好妥,会加速写。有亲要是乐意,请给起名无能的我也想想一些角­色­的名字吧。咱也没别的,我就加“经验分”,一个名字奖10分经验,如何?

如:黑漆,栓子,小豆子的大名;还有文箐小姑妈的小名,大名。她的小未婚夫姓沈,要小名……总之,还有归家一路见闻中中­色­人物……

那天中午,周成又来吃饭。

文箐心里有所厌烦。

家中无男子,对于这个族伯,姨娘又不能与他同席,总不能晾着他一个人吧。想想以前还是陈嫂立在旁边专门侍候他一个,有时自己也作陪,只是自己实实不想与他单独吃。说不清原委,反正她感觉同周成吃饭,真的还不如面对吃饭时面对­鸡­圈。

于是想请了隔壁的大叔来陪同,结果周成拦住了,道:“何需叫得旁人来得了这便宜。”

文箐客气地对他道:“侄女只是想着三伯一人用饭,难免孤寂了些。还是去请隔壁叔伯来作陪,吃得热闹些,便也算是侄女的一番心意。”

周成却拉了她的小手,阻住她往外走的身子,道:“嗳,箐儿既知三伯一人吃得实是闷,不如就在一旁也用了,算是陪了三伯,三伯我自是吃得高兴。何必去请甚么外人?”

文箐十分反感从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嘴里叫出来的“箐儿”两字,总觉得有那么些说不清的意味。不知何时,他不怎么叫“侄女”了,反而也同姨娘一般好似极亲热地叫“箐儿”,用的还是苏州腔,实是绵长得很,让人难受。虽然是长辈这么称呼,可是自己同他实是不熟得很,也没必要亲厚成这样。当然,也许人家不这么认为,她也不能因为一个称呼而翻脸。

此时要走,他却不放手。一时无奈,文箐被他捏痛了小手腕,只得点头道:“那好,我请厨娘过来帮着三伯添菜添饭,我便叫了我弟弟一起,在一旁陪了三伯便是。”

文箐从姨娘房里把老大不情愿的文简拉了过来作陪。文简对这个三伯没一点儿好感,因为晓得就是他一来,全家才不得不回苏州那个讨厌的地方,便直觉地连带了这个三伯一起讨厌上了。尽管周成对他面上倒是三分笑意,可是他从来只低着头叫一声:“三伯”了事。

孩子的心,有时非常敏锐。

文箐又去请厨娘邓嫂,同她交待了几句。邓嫂会意,道到时一定借机行事。

到了桌上,吃得两口。文箐突然想起,他这次居然没带下人过来,心里也是小小吃了一惊。要是有那人在还好些,也能以此为籍口推了陪饭一事。便问道:“三伯,随您来的那人今日里怎的不曾跟来?要有他在,也好在一旁侍候您啊。我家厨娘是岳州本地人,哪里晓得您好吃哪样菜,只能每样都替你夹一些了。”

周成放下筷子,有些气恼地道:“谁晓得他昨日里­干­了甚么勾当,居然今早一起身,便是又拉又……”想到现在是吃饭,后面的终于没说下去,改口道,“算了,提起这事就是晦气。不提他了,不提他了。来,箐儿,吃吃这个,你家厨娘倒是做得一手好饭菜……”然后见文简也看着自己,便又夹了一筷子于他。见厨娘杵在旁边,实在碍眼。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同自己觉得欢喜的侄女儿吃顿饭,还有这些多事的人在一边,实在令人不爽。又见她不停往自己碗里夹菜,更嫌她多事,便要打发她离开。

文箐却在一旁道:“三伯。你也晓得家中找不着人来作陪,我手也短,怕夹了菜够不着。也只得请邓嫂来帮忙侍候。还请不要嫌弃。你要赶了她走,我岂不是待客不周。这要到了苏州,只怕我……”文箐站起身,拿了旁边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点儿菜,费力地放到周成旁边专门置菜的碗中,道:“这便算是我给三伯陪罪的。您看,我夹这一箸,实在是手抖,生怕掉在桌上,那便是大不敬了。”

邓嫂在一旁亦细声问候哪样菜合他胃口,讨好地一个劲夸他能吃得出菜式好坏,反正是好话细话不连迭,只捧了周成这位三大爷高高在上,堵得周成也没奈何。

周成见她给自己夹了菜,却是极高兴,一时也不再埋怨了。便很痛快地吃了起来,觉得今日饭菜格外香。不由又看了看文箐,只见她正低头在给旁边文简夹菜,侧颈就露了一点儿白,几根发丝在衣襟下,这黑白反衬,份外清明。

不免有些无酒亦自醉。过后,便又礼尚往来一般,又给文箐兄妹俩夹了菜,却直接往饭碗里送。

文箐想着他那双筷子进过的嘴,又要夹来菜放自己碗里,不由觉得恶心。从来没有过洁癖如此,对他却是直觉地反应是恶心难受。却又推不掉这菜,只得拿碗接了,只是不夹进嘴里,埋在饭中。接着冲厨娘示个意,略略大声假作欢畅道:“邓嫂,你这手艺,我三伯倒是中意得很。这月工钱我便多给你二十贯。快,快给我三伯多夹几样你拿手好菜……”

这饭吃得她心里发呕,好不容易应付完。

等邓嫂这边收拾着碗筷的功夫,文箐将洗脸帕子拧­干­,递于周成道:“三伯,请用。”

周成接过去,擦了擦脸,是后一边抹手一边道:“我看这几天,行礼也收拾得也差不多了。你呆在家中想来也是极难出得门,必是无聊得狠。不如今次三伯带你出门去瞧瞧岳州如何?”

文箐一想到还要陪玩,寒毛直立,这边给文简亦洗­干­净手,让他去找姨娘。文简终于能脱向,不用陪这个三伯,立马如脱缰之野马,出了厅便跑了。

文箐在后面叫道:“你慢点,才吃完,跑不得。”转身便对周成,为难地一笑,推辞道:“三伯有心了。只是我要上街,我弟弟却是必也要跟去。邓嫂,你不也还说我家弟弟是跟屁虫吗?”

邓嫂收拾完碗筷,正要出门,听得小姐问话,于是回过身子道了句:“可不是。周家小姐走到哪,这小少爷也是必跟前跟后的。姐弟俩感情实在是好得令旁人羡慕得紧。”

周成想着文简虽可爱,可是如此小,却也麻烦得紧。又见得文箐那双白­嫩­­嫩­的小手正从水盆里掬了水,又放下去洗拭,最后提出来,手指尖上不滴着水,她再轻轻抖几下,水光映着肤­色­,显得格外的动人。便眼也不错地看着她擦净手,又到旁边架子上开了个小瓶,抹了点物事,两手细细地抹来抹去,越发显得那小手光洁如丝,­肉­感十足,散发着无比的诱人香味。

“那便带了他去。再过几日,便离了岳州,你们姐弟这次,也算是好好再看看……”周成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也不起身了,只盯着文箐转来转去的小身子,越发觉得怎么看,怎么都让自己不能眨眼。

文箐看了看手,想着自己制的这茶油为主料的滋养液,效果倒是不错。不免就对着光线又晾了晾。可是却正好对上了周成的那双细眯眼,立马脸上一红,不好意思起来。只把手往身后一藏,嘴里更是客气道:“多谢三伯如此体贴厚爱。只是,他小小年纪,却是走不动几步路。只怕反而碍事。再说,如今这家里,行礼大件是收拾得齐整了,只是好些小物事,却还需得认真打点才是。落了哪一样,到时都心疼得紧。不瞒三伯,如今我们过日子且得­精­打细算才是,比不得三伯家底。”

这边扯来扯去,一个强烈要带出去玩,一个坚持家中有事务要料理。邓嫂已将厨房打点完毕要归家,且道晚上自家家里有事忙,只怕来不了。故此,中午连晚上的一齐准备了,都在厨案食盒里。又问文箐到时一个人热菜可有问题。

文箐忙到院里同她道:“既已做好,你自去忙你家里事。我晓得如何生火,也能做得一两样菜。你也无需挂念这里。”

此时,周成已走出来道:“休得罗嗦,箐儿既让你归家,你且归家去罢。我正要请侄儿侄女上街一耍……”

邓嫂感激小姐的体贴,又见周家这个族伯都发话了,也不敢多停留,忙回去了。周成与文箐又在为上街一事东拉西扯。

最后还是姨娘出来同周成道:“多谢三伯如此关照,只是箐儿还需得帮我整理些物事,明日便要去常德,待到从乡下归来,只怕亦无时间再来收拾。”

周成怏怏不乐地甩了甩袖子,带了一肚子不如意,走了。

文箐长出一口气,关好院门,回头冲姨娘道:“也不知道这回子拒绝陪他上街,算不算得罪了他一回?只是我实实不想……”

姨娘也闹不明白这事,不过她是见文箐不想去,才特意出来的。此时也不免问道:“你不是一直就想上街耍的吗?今次有了这机会,怎的反而推了?”

文箐长出一口气,对姨娘道:“这三伯,也不知葫芦里卖 的甚么药?你说,他又不是有求于我们,用得着今天这么讨好我?我越想越不对劲,真是怕了他。便是陪他吃一顿饭,弟弟都不曾吃好,更何况我?再上街?我可受不了了……”

姨娘仍劝道:“你三伯待你们姐弟倒是极好的,对你亦十分关照。不说别的,仅是千里来接咱们,便是这人情日后到了苏州你且记着。他待你好,我益放心,想来日后在族里还能帮你们姐弟说得几分话。多一个人相帮,便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文箐虽以为此言有理,不过却不能做到对周成感恩,最多也只是表面应付罢了。说不了来原因,只是直觉。他对姨娘只是可有可无,甚至倨傲得很,可对自己却表现得十足慈爱,实在是讲不通。难不成,自己就那么人见人爱?她自认不敢当。

如今他给自己这般好意,于他来讲是长辈,用不着讨好自己。也许,是在算计回苏州后的某些利益呢?虽不清楚这族里名堂,不过她仍是不能相信于他。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结果她这么一说,姨娘也乐了,道:“你这说的甚么胡话?哪有这般说族伯的。他一番好意,到你这里,怎的都成了坏心眼。”说完,自己也叹口气道:“不去也好。你们要上街去,我亦担心得很。”

文箐一下子也被她这一说,想起每次上街都没遇到什么那事儿。心里也不禁一沉。见姨娘直摇着头进了屋里,只好马上跟了进去,道:“我晓得姨娘担心得紧,这不,就留在家里陪姨娘了。”

文简亦在床上翻起身来道:“那个讨厌的三伯走了?”

前传132 事发——变态

这章挺灰暗的。请亲们作好心理准备。胆小的勿要点击了。

姨娘轻轻打了他一下,吓道:“休得胡言那是你族伯日后到了苏州,万万不得如此乱说话小心跪祠堂记住了”

文简给吓住了,一缩脖子,闷闷地道:“晓得了。再不敢了……”不过小小孩子,心里却想道:既如此不好,姨娘同姐姐为何还要自己回苏州?既是个打人的地方,不去,就好了。

文箐听到,亦吃了一惊,问道:“不过是孩子无心之语,难不成真跪祠堂?”

姨娘见儿女这般小,对于世事哪里能懂得那许多,这要以后自己也不在他身了,也不晓得他们要如何艰难地长大。有了这想法,心里越发痛苦。只面上道:“这是不敬尊长,不分尊卑,非议长辈。如何不是一条罪状?只怕板子也免不了。你们小,便是手板上挨上些打是肯定的。跪祠堂,再上门告饶……到时你们没有大人替罪,就是陈嫂也免不得一起挨更重的板子……大家里的规矩,哪样都行差踏错不得……”

文简认认真真地听着,半点儿不敢再动。好象动一下,便要挨打一般。文箐见他这般可怜,不免安慰道:“无事。咱们到时不出自己的小院子,不去多理会人家的事,再说,还有姐姐会看着你,不让你犯这些小错的。”

姨娘亦摸着文简的小手道:“日后到了苏州,切记,定要听姐姐同陈妈妈的话……不得胡来……也不得任了­性­子哭闹。一个人不要乱跑,只在自己院里呆着,不要同兄弟们争吵……”

文简可怜兮兮地道:“晓得了。姨娘,你讲过很多次了。我都背得了……”

姨娘便道:“我是怕你一不留意,忘了。现在再讲一次……要不,你好好背来给姨娘听……”

文简背完,末了还想着周成的事,问道:“那个……三伯晚间还来吗?我不想同他一起吃……”他是记住了,不再将“讨厌”这二字。

文箐心想,他要来,文简不愿陪,自己更不愿。看来,晚上只能去找吴七来帮着挡一挡了。

也不知周成是不是晓得厨娘晚上不来了,所以到了晚间,也不曾来。娘仨只好简单吃几口,给他留出来,放在灶间。

一直到了二更了,也早该入睡了。姨娘带了文简睡在里间,文箐在外间刚要脱了外衫,突然想到院门只是虚掩,一直还未上栓。

且在这时,便听到院门处一阵响动,不会是门没关,便真来贼了吗?吓得她也不敢开门出去,只张了耳朵,屏气凝神细听动静,接着传来的是厢房里一阵乱响。

虽然胆战,不过仍然惊疑中悄悄支开旁边的窗户,露出缝来。清淡的月光,洒在地上,远远的,院门被推开,在晚风中吹得一晃一晃的。左面,厢房里,却是黑漆漆的。

文箐心道:“不会是来了贼吧?还是周成又来了?”前一个想法让她害怕,后一个设想觉得极有可能,稍安了心。忙起身去点了气死风灯,又回转身子取了枕下的那把匕首。

姨娘亦听得动静道:“院里何事?”

文箐哄道:“无事。可能是三伯喝醉了,撒酒疯了。我提灯去瞧瞧。”

姨娘不放心道:“我陪你去。”

文箐想到陈嫂的嘱咐,哪里敢让她陪着去?去了岂不是麻烦?便急忙道:“不用不用。姨娘你过去亦不太方便。我且看是何动静。你要是担心,在这门边瞧着便是了。”

姨娘起身披了件夹衫,一边套着,一边迈步跨了出来,真站到门口来,冲女儿小声喊道:“你且去瞧一眼,不要进去。若是你三伯,去看看是何究竟,只是别把那边门关了,我可看不见里头。万一是小贼,那咱们便在院里喊上几嗓子就是了。”

文箐没想到姨娘也是怕进了贼。想想也是,每次陈嫂听到外头有个风吹草动,第二天都在院里道:“唉呀,昨傍晚院门也不知被谁家狗 碰了一下,吓得我以为来贼了……”这话便进了文箐同姨娘的心。女人,就是没有力气,所以格外害怕这事发生。

文箐提了灯,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只是看着厢房门也没关严,在外面叫了一声,同时也算是给自己壮胆:“是三伯吗?三伯?我是文箐啊”

里面一声“箐儿啊……”然后又是“噗通”一声,看样子是撞倒了甚么物事了。不过确实是周成的声音,只是感觉有些醉意朦胧的味道。

文箐冲姨娘方面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指指房门,也不知她能否看清,反正是告诉她不是贼。姨娘便朝外又走了几步,在廊下站定,道:“到底是何事?你且开门去看看。不是贼,便也放心些。”

文箐朝里喊了声:“三叔,适才是怎么了?屋里怎的不点灯,看不分明啊。可是要帮忙?你能找到火石吗?”

周成在里面道了句:“我哪里晓得火石在哪处?”

文箐不想进去,只站门口道:“你摸一摸桌子,陈妈定是将这些放在桌上。”

周成痛哼一声,道:“箐儿啊……三伯我摔倒了。唉哟儿……怕是扭脚了……能进来扶我一下吗?呃……”似是打了一个酒嗝。

文箐收了匕首,推门,就着自己手里昏黄的风灯的光线,见到的是周成坐在地上,满身酒味,看来是醉得不轻。

如今天寒了,要是放任他在地上睡一觉,肯定会着了风寒。要是往日,她大可装作不懂,放任不管。可是明日要去常德给周大人夫­妇­迁坟,还得请他去主持,现下还真不能让他有个头痛脑热的。

只好迈了脚步,进门,硬着头皮朝这个酒鬼走过去,关心地问道:“伤得厉害?能起来吗?”

屋里暗得很,只得把风灯罩取下来,凑近桌上的灯,点着了。这灯是一盏托三的款式,所以屋里一下子变得亮堂些。只是她一转身,差点儿绊倒,才发现身后亦倒下了一把椅子,只得扶了起来,把点好的灯小心地端到床边几上。

周成双眼迷蒙,看着文箐端着灯盏十分小心地走动,小小身影被身前的灯光拉得细长,倒在地上,旧上风灯映出来的影子则映在墙上,随得她迈步,便如迎风细柳一般十分婀娜。真正是灯下看美人,好看得紧。

眼里有美景,嘴里却哼哼道:“痛得很,起不来了。且扶我一下。”

文箐也不知他伤情到底如何,可是也实在不想过去给他按摩伤,只好凑过去,把椅子拉了放他面前道:“只怕我身子小,力气亦没几两,扶不起。家中陈嫂不在,没个人相帮。三伯且一边扶了这椅子,慢慢起来吧。我记得家里有伤药,我去找些来。”

周成见她小脸光洁,还有细细的绒毛十分煽情地在灯光下毫离若现。哪里舍得她离去,便非得让她帮着搀起来,才让她去取药。

文箐不疑有它,想着他要是真伤得厉害,那可如何是好?又见酒醉的人是道理可讲的,自己争不过他,只能想法让他先起来。问他道:“三伯,伤的是哪只脚?这椅子放这边可是对?”

周成坐在地上,耍着赖,愣是自己不起身。看着她凑拢过来,大大的乌黑眼睛,还有长长的睫毛,小巧的嘴艳艳的,心想这人怎么能长成这般好看?一时心痒得实在难受。随手指了一只脚道:“这只。”

文箐还没侍候过酒鬼呢,对他呼出来的满嘴酒气实在反感。此人虽没有大吵大闹,可是有点无赖。明明给了椅子他扶,还非得让自己去搀了才行。哪里有这么可恶的长辈?

不过一想眼前这人如今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还要求他办事。他在自己家里摔倒,便是同自己无关,自己要是不管,一等他酒醒,还不知他如何训自己同姨娘,连带以后到了苏州,只怕会在一众族人面前给自己穿小鞋,讲难听话。

她生活得这二十多年,历来顺遂,何需得委屈求全,放下所有颜面去低声下气求人?如今为了周家,也只好一咬牙,弯身道:“三伯,我扶你起来……”

周成抓了她的手,白天所见是光洁润如丝,如今是摸在手心,只觉得真正是细­嫩­得很,人说柔弱无骨,其实还是小孩的手真正的软乎。可惜自己手里的那只小手不如自己的意,愣是不听话,使劲要抽了出去。一时也觉得好玩,要放不放,最后又怕她恼了,一时生气离开自己也不好追,便也只得放了。慢吞吞作势要起来,把一只胳膊搭在文箐肩上,头却凑在她头上,闻着女童的清香,全部体重便压了过去。

文箐被压着,都快趴到地上去了,幸亏撑在了旁边椅子上,只觉得脖子上死沉,自己小身子快压折了。一时也急了,嘴里只好喊道:“三伯,你……扶住……椅子……我撑……不住……啊……”

可是周成却突然疯魔起来,见她挣扎着要逃出自己怀抱,更是不管不顾起来,一下子反而更加抱紧了她,嘴里喃喃着:“真香啊怎的这般美得紧呢箐儿,我可是想死你了一见你,便是中了魔,睡也睡不好,也只在你这里才吃得香。可怜我前几日只能看着,也没法让咱伯侄俩有机会亲近亲近……真是想得不成了……”

文箐吓傻了

这,这,这周成是个变态!他妈的是个恋童癖!

前传133 杀了人

话说,文箐脑子都不带转了她真的被这个词吓呆了。

可是周成手却一只手环着她双手束紧了,两条腿亦夹住了她的一双小腿,整个人蚕裹一般抱紧了她。鼻子死劲从头上嗅到脖子衣领处,沉醉地道:“真是小美人好看得紧啦……”

此时,他另一只空着的手亦开始伸进文箐衫子里……

文箐毛骨悚然,叫道:“放开我”全身开始挣扎,可是她越动,越觉得背后那恶心物事顶着自己,而且自己越是动,对方越是兴奋。甚至于对方嘴都印在自己脖子上,她恶心得要吐,急得不成。

想从言语上劝阻对方,可是对方根本不管不顾,兀自沉迷起来。周成抱得太紧了,力气太大了,她死命也挣不开。眼见着衫子被他扯了,上面周成的头亦压了下来,她吓得只好大叫:“姨娘姨娘”

周成是不是真醉不知道,反正这时也明白过来,有些紧张,便急着捂了她嘴,一边抱紧她往床边走,一边狰狞地道:“别怕,三伯会好好疼你……别叫了,叫了你姨娘过来,也帮不了你……”

看到文箐睁着的那双黑眼睛里,闪现着十足的恐惧,小脸因为紧张而份外红艳,一时便觉得格外兴奋,这吸引力比他家里的小丫环的柔顺可要致命得多。

姨娘在那边早就急不可耐了,女儿进去虽不长,可是没个声响,实是担心得紧,早就悄悄移步往这边廊下走了。现下一听到女儿急声叫唤,道是不好,别的也顾不了,急急迈着小脚,扑了进来。

等看清了里面情形时,大惊可是直觉地,嘴里叫着:“放开我女儿”同时,身子早就先于语言,往前一路小奔,冲了上来。

此时周成早把文箐按在床上。姨娘便去拉扯,可是她那点儿力气哪里拉得动

周成反手一肘子,便把这个柔弱的女人推倒在地,连带着碰倒了旁边的椅子,硌在姨娘腰下。

文箐见得有一丝机会,双脚动不得,一只手却挣了出来,朝周成脸上狠狠地一抓。

周成吃了痛,手下劲松了一下,骂道:“小表子,野得很大爷我不好好教训你不行”双手就去抓文箐那被解开的裤腰带。此时他心事没得逞,还遭了反抗,一时更是情急,加上酒醉效果,哪里还有理智?只急红了眼,非得把事办成不可。浑然忘了被推倒的姨娘。

文箐得了机会,提脚狠狠踹了过去,只是没有出现预期的结果,因为她裙子下的小裈一下子被周成拽到了膝盖处,使得没有再往前踢的可能。反而是周成得了便,差点儿让她一脱到底。

文箐这时急傻了眼,侧脸,看到床上掉出来的匕首,一下子便拿了起来,拔了鞘,朝着周成扑过来的身子比划,狠狠地道:“你不给我活的机会大不了大家都死”

周成反而大笑道:“你还真是周弘的女儿,这­性­子同他倒是像好啊,我看你杀不杀得死我”一边说,一边就过来夺匕首。

说实话,文箐双手死死地握紧匕首,可是手还是抖个不停。不过是吓唬他罢了。可是坏人不怕,怎么办?

周成把文箐的腿按住,使劲儿拖过去,一边拖,一边免不了在文箐细­嫩­的腿上摸上一把。文箐觉得骨头都被他抓痛了,可是更觉得恶心,羞辱不堪。只是奈何自己力道实在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姨娘这时反而勇气更盛,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从地上很快爬起来后,见到旁边有个小杌子,二话不说,抱起来就往周成腰上砸去

这腰可是重要部位,受这一痛,然后是往前倾身。好死不死,便直接压在了文箐身上。“啊……”

等文箐感到身上沉重,双手被压在下面根本抽不动时,也吓傻了。可抬眼只看到周成皱了一下眉,叫了一声痛,想来没刺中要害。

姨娘却死命地想来拖开周成,却被周成一手狠狠地摔在床沿上。然后他起身,一只手按着被匕首划破的腹部,看了一下伤。显然是压下来的时候,只压到文箐手腕上,不是直接压在匕首上,才只划了一条口子而已,并不深。也许受了痛,他酒是醒过来了,此时有了意识,事败。如何?

只是娘俩的坚决反抗,激怒了他。他此时一改平时长者慈祥,一脸凶恶状,骂道:“果然是凶悍两个表子,敢伤爷!”

文箐趁这机会想下床,可是姨娘跪趴在那里,挡了路,只得退到床头把掉落在脚脖子上的裈子拉起来。她发现周成这时酒好似醒了,可是也格外狰狞起来,实实变得可怕起来。

姨娘一边起身,一边狠声抬头骂道:“周成,你是畜生她才多大?还是你侄女,你也敢欺负你不是人畜生不如亏我还信你,我真是眼瞎了……”

周成鄙夷地道:“就是小,我才喜欢得紧你这碍事的表子,爷对你不感兴趣,你还来劲了?”扯了姨娘松落的头发,然后另一只手提了姨娘的头就往床沿上磕

文箐急得便拿匕首狠狠地冲他刺过去,周成往旁边一闪,文箐从床上摔了下去,落在姨娘背上,然后再滚落到地,小脸擦在地面上,匕首亦甩落在一侧。。

姨娘先是被周成的肘击摔倒,后来又被按着头磕,伤得不轻,再被文箐这一砸,也倒在地上,痛得不成,此时见女儿摔将下来,担心得不得了,又见周成事败,只怕不会放过自己。一时又害怕起来,便求饶:“三伯,你放过我们家箐儿,她还小,你是她族伯啊……只要你放过她,要甚么都成!”

周成听了反而乐了,一时威风起来,十分得意地道:“都成?哈哈,难不成你们娘俩都想上我床?可是我看不中你,倒是箐儿美得紧……”

姨娘见他根本没收敛,求情他却不顾,反被他无耻下流的话刺激得面红耳赤,也急得一梗脖子,便不停嘴地骂:“你这样同个畜生何如?亏你还……”

文箐这时爬起来,便怒道:“周成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总有人会撕开你这嘴脸,让世人来看看……你放了我们,要不然,今是这事,要传到族里……”

人有时大急大怒就是易冲动了,没了理智,更没有头脑,口不择言之当,说出去的话自以为是有理有据,能让坏人害怕。孰不知,有时一句话,等于火上浇油。

文箐这一句话,就是这样。没让周成收敛,反而是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挑衅。酒醉时行事,只想今天定要成其美事,如今受了轻伤,娘俩又不是个轻易能让自己得逞的。此时闻言,哪里还有平时对文箐的亲厚相,勃然大怒,道:“真是表子养的你说将出去,看谁信?竟敢威胁起我来了你这是想死,不想活了!”

一边说,一边走向文箐。

文箐这时见他面露凶光,实在怕得很,不知他是不是真要自己死。奈何裤带被周成解了在床上,如今只有小裈子,松脱脱地,跑也跑不动,只能用手提了卷了点边儿,往里曳,以防掉在地上,看着周逼逼近脚不自觉地亦慢慢往旁边退却。

姨娘亦是吓得不成,生怕周成兽­性­大发,在自己面前欺负了女儿去,便要去抱周成的脚。周成却只是走向匕首,弯腰……

姨娘心里急得不成,哪能让这人拿了忙舍了他腿,以一个意想不到的速度便赶在他之前,抓到匕首,牢牢握在手里。“三伯,求你,放了我们。我们不敢说出去的,你让我们出去,我们忘了今晚的事,我,我求你……她是你侄女……”

周成嫌姨娘累赘,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手脚这般快,抢了自己要的物事,只觉得她格外的讨嫌。再见她拿匕首面对自己,嘴里虽是求饶,可是行动上更是威胁自己。再说女人说的话,怎么能信?尤其是这个表子,想来是花言巧语,要不然怎么能让周弘不顾名声,不顾前途,也要娶到手?定是凭着姿­色­,鬼惑了男人可惜自己不是周弘,不会怜惜她这残花败柳。

他一脸狰狞,只是语气不那么凶悍,可是却也不见得好,嘴里道:“好啊……忘了的好啊。把匕首给我……”

文箐不晓得周成打算,可是她亦看出来周成此时无醉意了,眼睛半点儿酒意全无,虽然空气中仍然是酒气,可是此时更是笼罩着一股浓厚的凶戾之气。心想给了他匕首,自己同姨娘打不过他,现在就是求他,只怕今晚能不能被放手,也是难……

姨娘哪里肯给。周成见她不退让,怒气腾升,抬脚就要踹过去,一边叫骂:“叫你不给叫你不给”姨娘被踢了一脚,接着他第二脚就奔着姨娘的头而去。

文箐那边才将松落的裈子绑了一下,起身一看,他要往死里打姨娘,哪里还管得上什么以全身之力从他背侧亦扑了上去。

周成立着的那一只脚,本来进屋时被磕伤了,被这一扑,另一只脚正抬空,自是站不稳,便朝徐姨娘方向倒了下去。

姨娘躺在地上,身上疼得厉害,可是手上却紧紧握住不放松,匕首尖上带着血,带着寒芒与诡异的红,在灯光格外刺眼。见周成再踹过来,她也不晓得躲,只是她眼睛一闭,只静静地等着那脚落下来,好象自己挨了打,女儿便能少受些罪。

这中间倒间是怎么一回事,文箐在身侧看不清楚,姨娘自己亦不晓得。

反正姨娘觉得身上突地一下子被重物沉沉一压,都喘不过气来,沉重,周成趴在自己身上,那双凶眼犹自转了两转,盯着自己。手上好象粘湿得很。

过得一会儿,文箐爬过去,想去掰了周成从姨娘身上下来,姨娘亦在下面用力推。周成嘴里说什么,二人皆不闻,只急着脱身。可是没多久,周成头垂了下去,没了声息。

然后,文箐看到姨娘从周成身下出来时,下身的素白裙子被染红了,上身亦有血迹,同时她感到自己指尖亦湿湿的,如同自己当日在江陵赖二院子里触到翠娘身边的地上的感觉一样……

周成,好象,死了。

说说最近的电影。前些日子看《新少林寺》,三大明星,人都老了啊……不过故事实在太太太老套。两个印象,首先是音乐不错,第二就是成龙的港式河南话,搞乐。

前传134 合谋-谁去补刀

有奖答题——文箐母女俩谁补刀?

文箐这时吓得六神无主。一时恐惧,惊吓,惶惶不安,总之所有的能让害怕的词儿全形容出来,也好象说不清她心底里的感受之四五分……

以前设计让赖二宋辊自相残杀,可那毕竟不是亲自动手去杀的,可眼下,周成,是自己同姨娘亲手合力杀死的

虽然,谁也没想要真杀人,不过是那匕首防身,吓唬人罢了。谁晓得不是贼,而是周成变态相辱?再说,自己那一撞的目的,不是想杀人,只是急于救姨娘,担心被他打死了……

她慢慢地扭头,看向姨娘,她亦傻愣愣地。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道了句“死了?我明明只是……”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她明明只是闭着眼等着周成打自己,让女儿逃过一劫而已。怎的,怎的,死的那个,却是周成?

文箐下意识地便道:“这下可怎么办?”只是她这话,问姨娘?姨娘更是害怕得紧,完全都傻掉了,似乎突然掉进了一个坑里,却没有亮光一般。

文箐听她嘴里不停念道:“杀了人了……箐儿,我杀人了……”她想,姨娘不会是又疯了吧?

文箐挪过去,抱紧了姨娘。然后二人也不知怎的,也许是开始缓过神来,有了意识人,晓得害怕了,突然都小声哭了起来……哭声中的无助,只怕连鬼听了亦要落泪不已。

外面起风,吹动了院门,“嘎吱嘎吱”地,两人都吓得一哆嗦,更是惊惧起来。可是,哭也哭累了,坐在地上冰凉一片,没有感觉,没有头绪,没有想法,空茫茫一片。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门又响动了几声,二人才好象突然都意识到了屋里有个死人。就是文箐是一个现代人穿越,这时亦十分害怕起鬼魂来,更何况姨娘?于是不约而同有一个动作,下意识地就是起身,踉跄地离开这里。

文箐这时也不敢往地上看,只是另一只手随意就提了桌上的气死风灯。出了厢房门,看外面月光仍然惨淡凄清地照着这院里,似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冷冰冰地注视人间一切。

四下静悄悄的,也不知几更了。远处,邻里相隔并不近,在廊下仍能见到那黑黢黢的墙影儿,周围亦无灯火,更无声响。周家的这番动静,想来是院外再无人知晓了。

文箐无意识地便抬头看了眼月亮,才发现月亮仍未至中天,显然自己以为在厢房里呆的时光却并不如想像中的久,也许不过是三刻,或者只两刻。可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把所有的事情全搞坏了,什么还乡计划全都没了,让她的路一下子看不到前进的方向了,好似到此为止,前面已经悬崖,退路亦无。

夜风刮着,说不出来的寒意,经过某些逼仄的缝隙,便发出一些呜咽声,带了几分诡异,让人听了,不免更多添七八分的恐惧。

头上是清淡月光,手上是半明半暗的灯光,将母女的影子映出几个来,淡淡的,拖在地上,好似随时可能被风吹散一般。母女二人歪歪倒倒的行路,这影子也越发显得飘飘的,更是凭空添出了几分恐怖。

文箐突然莫名其妙想起曾大嫂曾经说这是个“鬼屋”,一时之间,只觉得寒气丛生,脖颈发凉,四肢更是发僵得紧,双腿都好似冻伤一般,简直是迈不动了。

这个院子,真似是坟茔一般恐怖起来。

“门?”姨娘哆嗦着道了一句,好象浑身打了一个摆子,这个字便象冷得无法忍受情况下“抖”出来的,还带了颤音,拖得无比的长,更是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不安。

文箐看看她,同自己一样,浑身发冷。她亦看向外面,远处是黑乎乎的,近处只有光光的地面,其他,什么也没有。见得姨娘这般柔弱样子,想她刚才那般舍命相救,文箐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反而不那么害怕了,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关了院门来。”

姨娘却在她要离开之际,着急,用力一把抓住她,抖抖索索地道:“一起去”

文箐顾不得被她抓得发疼的手臂,只觉有这种疼痛,才晓得自己是活着的,不是在­阴­曹地府里前进。

文箐在关门那一瞬间,仍眼睛直盯着门外,也不知是希望这时来个人,还是千万不要来人。紧张地把门轻轻闭上,姨娘去拉门栓,抖得把手指头都卡了一下,小声“啊”了一下,又吓得直捂嘴。

文箐不吭声地把门栓拉好,在门上靠了一下,好象是这样便能堵住外面可能来的危险。是什么危险,她不晓得,只晓得关了门,永远不要出去,便是能平安一般。

再次凝神,周围真正是太静了。连外面野狗 声都无,就是家里的猫也不知蹿到哪里去了,一切好象都变得不正常起来,所有的感官好似关闭起来一般,又好似全部打开,只等着接收外面的、里面的一切可能的动静。

恐惧,如熊熊烈火开始肆意蔓延,不停煎熬着可怜的娘俩……

她吞了一下口水,觉得嗓子­干­得冒烟。二人把门一关好,再不敢多停留,只急急地象身后有鬼在追一般,一起搀扶着心惊­肉­跳地回自己的房。

里间,文简睡得正香,轻微的鼻息声传到外间来,二人听得,闻如仙乐。

终于缓得神来,文箐感觉四脚暖和过来,不再那么抖得厉害了。她拿起床前小几上的杯盏,发现还有半杯冷水,便什么也不顾了,直接就灌了下去,好象要把那颗跳出来的心灌到底一般。

转头,姨娘亦直呆呆地坐在床边,这会子不言不语,如一木偶一般,只是腿颤得厉害,显示这人是紧张得不成了。

文箐也没再多想,只是手哆嗦着提了茶壶,给姨娘再倒了一杯,杯盏磕磕碰碰的,手亦不时抖落出去。然后一下子便倒满了,溢出来,她也顾不得,只颤歪歪递了过去。

姨娘亦条件反­射­一般,双手便抖索着捧了,一抖一抖地凑到嘴边,同女儿差不多,仰脖就灌,甚至水从嘴角亦溢了出来,也不管不顾,直到呛住:“咳咳……”杯里水无,她仍是捧得紧紧的,文箐从她手里算是“抢”了过去,放到几上。

喝过水后,好似便喝了镇神安魂药剂一般。二人静坐了好久,相互偎依着,也不知谁从谁身上吸取温暖,谁要给谁支撑。只知道,这样靠一起,心便等同于贴到了一起,谁也不会倒下去……

文箐觉得手不那么抖了的时候,姨娘她好似冷静下来了,或者说理智开始回归了一些,人逐渐清醒过来,一把抓住她小手,道:“他死了?他死了……要是,他没死,没受伤,就好了……”

文箐也附合道:“他肯定死了,好象都不动了……”

如果周成没死……没死?没死没死的话,那,那……

文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要是没死的话,那可不成万万不成

没死,也定要死透了才成因为,伤而不死的后果,只怕比死了更可严重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就觉得手脚好了,哆嗦的毛病没了,完全不抖了,能活动自如了。想到周成若只是受了伤,而不是死的话,那后果……她们一家承受不起如今,他只有死的可能也必须是死的才行

她恨恨地道:“姨娘,我再去看一眼。这该死的,他必须得死了咱们,咱们才……”

姨娘听女儿语气有急又狠,先是不明白,后来却是突然明白了。是啊,周成必须死不死的话,她们一家子只怕都没活路了。文简还小呢,是老爷的命根子。自己同文简是主犯,可是谁知文简日后还会有活咱没有?不能,这可不能……

她很坚决地对文箐道:“我去你在这里看着你弟……”

文箐却拉住道:“不姨娘在这里候着,我去我跑得快”

姨娘摇头道:“本是我拿的匕首,我刺的他,我去”

文箐反对:“匕首是我拿去的。我冲他扑过去的,他才倒下的我去”

母女二人骨子里都固执得很,谁也说服不了谁,互不退让地争执起来。完全忘记杀人是一件极可怕的事了,好似刚才的恐惧根本没发生过,此时都不想对方是那个再进去补刀的人,只希望这个罪孽由自己来承受。

姨娘认为文箐是女儿,她还需得好好活着,不能把命搭了进去,也­干­不得这件事。而文箐想着姨娘那般柔弱,又怎么可能下得了狠心去杀人?适才碰到,只是无意罢了,现在可是有心谋害。

“你还小这事做不来,我去”

“不成你根本狠不下心,你腿抖得都走不动路你哪里敢下手”

“有你同简儿,我还有什么不敢”

……

姨娘这话,铿锵而出。二人都不争了,一时反而静默。

最后文箐咬牙道:“那便一起去……”

姨娘提脚就往门外走,奈何女儿脚快,一出门之后,就马上越过自己,她生怕女儿去下刀,只好紧提自己小脚,那迈步的速度象翻转的水车叶一般快速,跌跌撞地跟在后头。

其实,那个时候,文箐没有注意到,以前“杀人”这字眼,会让她不寒而栗,可在那晚,完全没想到杀人是大事,只想到那人不死,自己一家都活不成,那人该死,也必死才行补刀

没死,再补一刀两刀几刀……

人,被逼到某种积蓄,到了一个极限,便是­干­出来的事,做的决定,连自己都匪夷所思

日后,文箐一度想到,要是当时没刺中之前,周成收手了,是不是完全的另外的结果?他们能表面客气地相处到苏州吗?周成落了把柄在她们娘俩手里,想来也会日夜不安,更不会放任这二人存在,毕竟这把柄便好似天天掉了一根绳子悬自己脖劲上……

只是,事情发生了,便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前传135 合谋

二人都急急地踏进厢房。

见到周成侧趴在地上,血水流湿了他衫子,白­色­里衣显得格外刺目。带血的匕首也不知是当初被刺中后,是周成自己拔的,还是姨娘拔的,反正那个时候具体的情景,文箐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文箐还是心里一哆嗦,想去捡匕首,结果姨娘反而先她一步,弯腰而下,长手一伸,已抖索地抓在手上。

文箐斗起胆子,踹了周成一脚,没动静,亦没有听到他有声息。不知是失血过多昏迷还是真死了。从一侧也看不得分明,只得探身用手去碰。结果这一蹲身,还是不可避免就扫到了周成的眼睛,平时不怎么突现的小眼此刻圆溜溜的,事前目带凶光,如今也只死白死白的。不敢再看,只匆匆探了一侧颈脉,感觉没有跳动之感。

这人,是真死了……

文箐松口气,看向姨娘。姨娘亦长出一口气,匕首就掉在地上。

娘俩,谁也不用再去补一刀了……

只是等慌张地又回到房里后,姨娘便不停地说话。也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女儿:“接下来,怎么办?这如何是好?我如今想不分明,脑子里乱得很,箐儿……陈管事不在家……陈嫂亦不在家……你和我……咱俩……”

在十分紧张的情况下,人的思维方式很怪异,好似有条理,可是好多时候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比如眼前的母女二人。杀人之前被欺辱,只想过是家丑,不能说将出去,只好自己出头威胁一个侵犯­性­十足的男人。可阻止失败后,却一不小心杀了人,又吓得不知所措,甚至都完全傻掉。等有了神智,就是逃离现场,人到底死没死,都不敢去碰。在院子里,更是“闻风丧胆”。到了后面又疯狂抢着去当杀人犯,只为了保全文简的­性­命。

此时,才想找个可依靠的人,一个值得一家信赖托付的人,寻求如何善后。

文箐头脑仍然空白一片,说真的,今晚的事,她自己明明亲历,却好象连贯不起来,不知哪条线搭错了,总觉得不可能出这种事,却发生了……到现在为止,说这是个梦,都是奇怪荒诞不已的,怎么可能就发生了?

好久以后,姨娘突然叫了一声“啊”

文箐吓一跳,以为她发疯,忙抬头看她,只见她眼睛眨了两下,握了女儿的手,嘴里不停地念道:“这下完了,他死了,老爷和夫人这下子也回不去苏州了只怕咱们……不行得想个法子还有,你万万不能牵连进来……”

文箐听着她的话,显然不是疯言疯语,而是有逻辑的。她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法太多,有时怨天尤人,有时不敢相信事实一再辩解自己无意杀人,一时又想起自己要去补一刀其实自己本心黑暗。适才还暗喜周成死了,自己不用再行一次“谋杀”了。只是却想不起该­干­甚么。等想了一下,又不知以后如何是好?还有没有日后了?

此时,姨娘却已经开始从事发的恐惧中慢慢抽离,想到了周成死了之后,自己要如何善后的事了。

其实,那是人在发生危险之际的一种自救的本能。后来,文箐才明白这个道理。而这种内在强大的潜能,支撑她的这股力量,名唤“爱”……也许,姨娘在到周家前遇到过许多考验,她习惯在平安时逃避隐藏自己的能力,而在灾难时却会突然爆发

姨娘脑子在不停思考,手也不停地抚着女儿的手。让文箐感觉到她那瘦削的双手冰凉,根根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突起。就是这双手,救了自己

文箐忆起周成的丑恶嘴脸,那恶心的变态行径,恨从心头起,把害怕恐惧都压了下去,语句也连贯起来了,狠狠地道:“就他个变态,根本不是人,活该本来就该死便是官府来了,咱们也是正当防卫咱们就说他是对我……”

姨娘听得女儿要把事实公布出去,想到后果,一时急得便捂了文箐的嘴,不让她说下面那些难堪的话,道:“那些事,说出来没人信。再说,他还没成,可咱们却把他杀死了说不得,说不得便是有人信,也说不得你小小年纪,再真传出这等事出去,以后你还如何做人啊?你还要嫁人呢……你……不成的,不能说出这件事来……”

然后她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下,过了会儿问道:“你适才说什么来着?正当防卫?正当防卫……哦,我有法子了。你说得对,咱们是正当防卫,咱们是抓贼,这夜半不得许可,便闯进来了,是贼。咱们防卫,杀死了他自是无事”过后,反复念得几遍,又摇摇头,苦恼地道,“不对,不对他进的是客房,不是咱们这边房间其他人都晓得他住在那里……”

一个人有多大的勇气,多深的智谋,也只有在最要紧的时候真实体现出来文箐那个时候却是感觉到母爱的同时,亦是深切地感受到姨娘的刚烈,智谋。也许,当年她能逃出火坑,不一定完全是周夫人他们的全部功劳,首先还是得多亏她自己有勇有谋。而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因为种种前嫌,如明珠蒙尘,尽掩光芒,给众人展现的就是一个柔弱娇美的姨娘。

二人眼也不敢合,一直等到了快天明。

期间想了好多法子,又相互推倒。两个可怜的“杀人犯”不停论证,不停“合谋”,希图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嘴里脑里皆忙得不可开交。

文箐不懂刑法,只能提出一个自认为的解决方式,问姨娘:是否可行?姨娘也只晓得一般的,哪里会清楚那么多?似乎所有的免责的路都堵住了。甚至毁尸灭迹的事,两人都说得一二也无结果。

总之,到了后来,已经彻底晕头晕脑的文箐没了­精­神,道:“姨娘,你听我说:周成是我杀的你记得,是我杀的这事同你无关,今晚你身体不适,早早带了文简睡熟了。反正我年幼,就是判罪,亦轻。你带了文简,家里钱财虽不多了,可是有陈管事与陈妈帮着料理,家里现下也有房有地,自是无需担心日后家用。你带了文简,以后便定居在常德,那儿亦有阿素姐,还能帮着你一起,好好养大弟弟。苏州就不用回去了”

姨娘听了,晓得这是女儿想要去顶罪,来保护自己。哪里又肯同意?直摇头坚决否定道:“不成这个法子太不妥”

文箐道那是唯一的办法,可姨娘却说出反对理由:“且待我细说与你听。杀人重罪,更何况杀的是族伯?那是大逆。可不是一般的杀人,还不晓得衙门如何判。这要在苏州,他们家闹开来,怕是无法免责。虽不得十岁,按律不能治个全罪,可满过七岁后,也是要治罪的,便是轻些,也是要受罚的。只说挨几板子,你又哪里受得了?再有,那牢里,­阴­森森的,关得几年,你如何受得了?管家、经营,这些你比我会­操­持,我都不晓得如何料理。便是教你弟弟,你也教得比我好。要去认罪,也是我去你……”

说着说着,看到女儿又在流泪,不免伤心事一齐勾出,哭道:“我还记得,你出生那年,不知老爷有多欢喜,后来对你,都一直好过简儿……你和简儿,哪一个都不能出事你要出事了,我如何对得起老爷?日后我如何去向他交待?又如何对得起夫人临终托付?你和文简哪一个都不能出否,否则我还有何面目存世?人是我杀的,我怎能让女儿去顶这个罪?你要是去替我受罚,叫我于心何安?你……”说到后来,便越发止不住哭将起来。

文箐听得她的话,亦哭得气喘不上来了,断断续续道:“那你叫咱们怎么办?这个不成,那个不行,难不成咱们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吗?本来他做的那事,就是死个千八遍的都消不得我心头恨意咱们要不杀了他,还不知他害了多少人家去怎的咱们就不能说出来了?为何会无人信咱们的?只要有人信,让他臭了名声,我们杀他,那是他罪有应得,判不得我们罪,我便是坏了名声又如何?至少不会是死,能救得大家的命便好。坏了名声,没人娶,我不嫁就是了。我就不信了……”

姨娘自是反对,斥道:“你让他臭了名声,他本是死了,又能如何?便是咱们不受罪,你的名声毁了,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啊,还有你弟将来又如何……不说这个,便是你去,我自是死也不同意的……你不要逼姨娘……”

到后来,二人又争着该自己去认罪,希望另一个留下来照顾文简。可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免相互之间,声音也略大了起来,再加上哭声,便吵醒了里间作梦的文简。

文简迷迷糊糊爬起来,不见姨娘,只就着床前一盏小灯,摸索着下了床,一边走向外间,一边将梦里的疑问喊将出来,道:“姨娘,姐,你们在说甚么?是回苏州吗?这里不让住了?那咱们去别的地方吧。我不想回苏州……”

姨娘同文箐听到里间的动静,以为他在后面听得了自己的对话,都吓了一跳,忙抹­干­净眼泪。文箐起身的时候,这才想起姨娘衫子上还是血呢。趁文简还没看到,忙扯了床上被子盖在姨娘腿上。

文简揉着惺松的眼,趿拉着单鞋,一摇三晃地走过来。

文箐低头看自己身上,好在没有明显的大血块,不会吓着弟弟,又冲姨娘往床上一呶嘴。

姨娘把被子亦盖了所有的血迹,看着小小个儿的儿子,想想他也才五岁,要是没了自己或者文箐,以后他该如何是好啊?一时嗓子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直想哭,却又哭不得,只哑了嗓子,咳了两声,感觉能说得出话来,方道:“简儿,姨娘正同你姐说事,你且去好好睡一觉。听话……”

文简打着哈欠,摸摸自己的脸,象要揉清醒一些,只是仍晕晕乎乎地问道:“那你怎的在姐姐床上躺下来了?我也要睡这儿。”说着,就要掀被子上床。

文箐吓得忙一把拖住他道:“你且听话。姨娘正伤心呢,身子不好得很,姐姐且陪着她呢。你如今要是来这儿睡了,我便躺不下了,谁来照顾姨娘?你且好好进去睡觉,到得早上,姨娘便好了,再陪你说话。姐姐这便背你进去。如何?”

伏下身子,不管文简乐意不乐意,趁他头脑迷糊,强行挟了文简于背上去,放倒在里间的床上,把鞋拽掉,拿了被子就盖住他还要挣扎的小身子,又同他说得几句,许了些别的话,勉强哄着他睡下。且等他真睡着了,方才蹑手蹑脚走出来。

前传136 万全之策

此章为前传结束篇,内容较长。周一开始上传正文。欢迎大家继续关注。后续故事将紧凑些,不象前传这样多的介绍与铺垫。

此时,姨娘却不知刚才哪根神经被碰触到了,对走出来的文箐招手道:“箐儿,你过来,我想到法子了。今日本来是要去常德的,届时­鸡­一打鸣,吴七定也会来门来接咱们。只是你们不去常德了,让他接了你同文简到码头,你带了文简逃”

文箐听到这句话,呆了,觉得脑子还留在哄文简上床的光景中,一时没带过来。眨了眨了眼,好象没听明白姨娘接下来的话:“思来想去,如今归州去不得,常德更是太近,去不得苏州我也不晓得你三伯家……不是,周家到底如何。北京,倒是有房子,只是也不知你三叔倒底有没有处置掉。太远了,实是不放心得紧。想来,唯有一个地方,你三舅母那里你们去杭州,谁也想不到那儿。这里我来办,我有法子了……”

文箐见她慢慢地说来,这会儿是明白了。显然姨娘是把之前自己同她说过的有哪些可去之处再琢磨了一次,终于想到了杭州这个地方了。那是周夫人用私房钱购得的铺子,苏州周家谁也不晓得,后来让举债的三舅母一家在那里躲避债主、经营谋生。倒还真是个既能探得苏州事宜的地方,同时离岳州亦远。

只是,再问她是甚么法子?姨娘却象是在一片凄冷的云彩中腾出了朝阳一般,露地一个文箐后来记一辈子的笑,惨淡中带了无数的期望,甚至有些兴奋地道:“你听姨娘的。姨娘的法子便是:我要告官因周成,他把你同文简卖了出去,一时高兴,便喝醉了,失了德,回来便欺负我。我记得律法有一条:­奸­­淫­同族妻室者,被杀,杀人者无罪。”

文箐怀疑这一条,不过从道理上来讲,可能还真是有。姨娘道:“我从未骗你过,这辈子更不想骗儿骗女。你信我,真是有这一条,还是适才文简让我想起来一件以前的事,我才记得当年老爷判了个案子,就是依据这条。”

文箐见她说得言之凿凿,想来真有其事。“可是,无罪的话,那我同文简更是不用再逃了啊?”

姨娘疲惫地坐下来道:“箐儿,我这般说,自有理由。你适才不是说,中午周成还在邓嫂面前,执意让你同文简上街?他今日一天也未曾有下人跟着。咱们下午亦未在院里露面,旁边邻里亦不晓得你们下午在家。便是官差来查探,我尽推诿到周成身上便是。”

文箐想到这样,他们这一走,倒是能让这理由完全站得住脚了。

正思量着有否破绽,便听姨娘在那儿慢慢说道:“日后你们回了苏州,族里自会同情你两姐弟,有事也会帮你一把。再说,两次三番能从人贩子手里逃脱,谁还敢欺负你们?如此,周成便是死了,那也是死有余辜,老爷与夫人也能回苏州祖坟。若只是单单欺负我一人,反正我在族里也不算周家人了,到时难免周成家的人不把这帐算计到你与箐儿头上。唯有此法子,方能避了所有的事……”

姨娘越说,越感觉条理清晰,似是一条大道便摆在眼前,而且异常通畅,真正是万全之策。

“你且让我再想想:这个法子可有疑点?要是有说不过去的,岂不是一下子便让人想到我们姐弟为何好好家里不呆,反而逃了?有漏洞的话,只怕人家更疑有他,到时反而我们说不清道不明,糊里糊涂便都受了刑……”文箐反复考虑这事成与不成。姨娘的法子太大胆了,可是听起来,却也没有明显的漏洞,而且打同情牌来说,在族人面前也说得过去。周成既然贩卖 了自己,自己便是受害者,周成就是死了,日后他们家人亦不好在族里针对着自己姐弟闹开来。姨娘却肯定地道:“你信我这法子刚从我脑子里跳出来时,我便想到了这是老爷同夫人在帮我,要不然我哪里会想到定是无碍,半点破绽也无。你且放心就是了。”

说实在话,文箐此时真的是一脑子浆糊,昨晚先是受惊,受辱,后来是杀人,恐惧过后,就是不眠不休,二人开始“合谋”,如今的神经就好象绷到了极限。刚才还被文简吓了一跳。什么条理,冷静,理智,那早就无影了。就是把一个男人放在这个事件里,只怕也是半疯狂不成。

最后,她不得不佩服姨娘说得是对的。不过,族里就算不追究他们姐弟,可是姨娘无论如何,却是杀人凶手,姨娘将来可如何办?就算公堂上判她无罪,可是家庙,她是也回不去了。

文箐道:“那家庙呢?你不去了?”

姨娘晓得女儿肯定思量过了,自己这法子行得通,这时反而带点成功的窃喜,没有了以前听周成说家庙时的热情了,道:“不去大不了我到了杭州或苏州,随便找个庵堂,削发出家便是了。还不用看族里脸­色­了。你也别太忧心了,如今这也算是周全了……”

文箐见她完全撒开来考虑,显然是半点儿不受约束了,只是就算能得到这样好的一个周全之策,仍然不无担心地道:“那样的话,你真的不会被判罪?你一定要好好的,要不你让我同弟弟如何能活得安心?”说到后面,声音越发地哽咽,泣不成声。

姨娘没摸着帕子,只好光拿手去替她拭了泪,可是一抽手,才发现手上有些血迹,反而污了女儿脸。此时在灯光下,将那张泪水斑驳的小脸带了些伤痕,显得更加凄惶与悲伤,还有两丝血痕衬得她如此无助。只觉得心里痛得难受,也忍不住泪水从红肿的眼里迸裂而出。

过得会儿,娘俩哭声又止,姨娘扶了女儿起身,在哭湿的被子上,蹭­干­净了手,然后发誓道:“箐儿,姨娘发誓,姨娘绝不会因引受刑罚更不进牢狱……那条律法千真万确”

文箐听到此处,又忍不住哭道:“不行,你要以我和弟弟……的­性­命发誓,你不会受罪,就是上了公堂去问讯,亦会好好的”

姨娘这时亦听明白女儿是万分关切自己,听得要以儿女的­性­命发誓,先是一迟疑,敌不过文箐盯过来的眼,怕她因自己在此,便坚决不肯离开,那岂不是也要跟着自己受罪?只得以此发了誓。

文箐想着姨娘从来最在乎文简的­性­命,听着她用苏州话长长的念了好久一段,只记得内中有词为:“菩萨在上若我此次无罪……我愿常佛前供奉……永不反悔。若不然,让我再不见一双儿女……”

姨娘说得极快,好多字眼文箐听得似熟悉,只是等想清前一句,后几句早过去了。虽没听全,不过她信了“那我听你的。我定能好好地将弟弟带到舅母那儿,好好地……家里的钱,还余得二千贯钞,另有十来两银子,都在你房里的那个箱子里……你到时让陈嫂来筹划那些便是……姨娘……”

姨娘见她这般交待来交待过去,好似自己是小孩,反而她是大人要离家需得一再交待吃食不可,不觉更是难舍难离起来。想来想去,两个孩子没人陪着一起上路,更是要多些银钱伴身才是,便道:“你且自去取了,全都带上一起上路。穷家富路。这一路只能由你照顾你弟弟,再无人能帮得了你,姨娘……”

文箐看着窗纸外面的黑暗慢慢变淡,想着天明在即,分别更是马上就来临。哪里还有心想这个随身的钱财。

姨娘见她不动,只得进屋去取了,抱出来,放在她床上,慢慢开始给她收拾,取得她姐弟几件衣物,又各放进一双鞋,想把一切都打点进去,结果折腾很久,亦没整出个结果来。

文箐看着她忙碌的样子,便从背后摸着她的腰,道:“姨娘,别忙了。我只带一两件衫子换洗便成了。你身上还有伤呢,是此处吗?”

姨娘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一个大洞在不断扩大,心里说是空,可是嗓子却是堵得发不出声来。只转身搂了她在怀里,过得一会儿,方才放开,道:“来,姨娘给你梳个头。”

文箐乖巧地坐下来,只垂了头下去。

姨娘见她面上有擦伤,细白的皮肤上渗出了些小血点,心里便抽痛,手越发的轻柔起来。如今还能给她梳个头,以后呢?谁来给自己女儿梳头?一边想,一边泪水往下掉。

文箐觉到后面有异样,也不知如何安慰,铜镜本来不如玻璃境面,如今一切更是越发的看不清楚,都依稀模糊得很。心里堵得难受至极,却是哭不得。

由着姨娘给自己打开发髹。过得一会儿,文箐道:“娘,给我梳个男童的样式吧。我去陈妈房里,找栓子哥两件去年的衫子来套上便是了……这样外人也不晓得我是我了……”

姨娘听得她那声“娘”,手哆嗦得不成,不知那个“姨”字是掉在她嗓子里,还是她特意如此。

文箐等她梳好,费力地哑着嗓子道:“我去找栓子哥的衫子,你也去换一下裙子。弟弟快醒来了,总不能让他看到……”抬头见她额上青紫一片,有两处皮蹭破了,露出血点,十分可怖。这许久,自己心中有事,意多灰都忘了她受了多少打,身上的伤还不如如何,更不晓得她会多疼。不忍,好容易才说出话来,“您头上的伤,我来绑姨娘绑好吧。”

不等姨娘推却,从床头箱笼里,翻找出上次学裁衣时那半匹名贵的绵缎来,想也不想,便拿剪刀扯了一段,又在外头裹了层白布,折好。

姨娘先时还想说不要紧,可是却张嘴说不出来,她是越发的珍惜与女儿在一起的每一句话,每一丁点时间。也许,到得天明,便再也见不到了。于是,只静静地在刚才女儿坐过的杌子上坐下来,似乎那上面还有女儿的余温,十分地暖和。

文箐找出来药油,也不敢在她头上按揉,好象一按,她受的苦楚便会再重上几分。小手将药油轻轻涂抹好,十分认真地看着头上的瘀伤,生怕漏了哪处,然后用布在头上缠好。定定地看着,总觉得那里便是裹了自己与姨娘一辈子的秘密,娘俩所有的感情……

姨娘说不出女儿那小手到底是十分火烫,还是十分冰凉,反正不敢哪样,她觉得自己的额头被熨得舒服了,冰得舒服了,绑好的伤口从来就没觉得疼过,如今只有女儿的体贴与关心,以前在归州,在成都府时,自己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与女儿贴近的一天,如今所有的都感受到了。她,不枉此生有此儿女……是的,一生无憾。

文箐又问姨娘身上可有哪处痛得紧,一起抹了。姨娘却摆了摆手,这些让她见到了,只会更让女儿难过。痛处不要紧,女儿的关心就是世上的灵丹妙药,再重的伤,都医得。“不疼。时间不多,你且速速去换了衣来。”

文箐穿了栓子的半新不旧的衫子出来时,姨娘已换得一件,看着女儿,故作轻松道:“如此,倒也好。只是衫子稍大了些。天气渐冷,你再着一个把夹衫……”

文箐勉强挤出点笑,只是比哭还让人难受,道:“可能到了杭州,正好我长胖了些,刚好……”

见外面月亮都下去了,想想白天即将来临,油灯的灯油也快耗尽了,文箐不得不收拾行礼。把床上散落的物事收拣了一下,只拿得几样,放进以前自己做的布背包里。

姨娘却还是拎出一个包袱来,道:“如今马上就要到了冬天了,这一路程,少说也近一个月,天只怕也冷起来了。里面有毛靴子,还有你与弟弟的棉服,到时记得换上……今日天也冷了,便不要穿单鞋了,直接将你另一双靴子穿上吧。”

文箐放了手中的背包,抱了姨娘的大包袱,沉沉的……那份沉重无法计量……

文箐放下包来,抱着她道:“姨娘,我舍不得你啊……”

姨娘半晌无声,最好憋出来一句亦是:“我亦舍不得你同文简……”

二人说得此话,均觉极不吉利。姨娘怕她此时又反悔,不走了。只得安慰道:“此时舍不得亦要舍得才是。有舍才有得。你且带了弟弟,日后咱们……”

日后,我们一家团聚,于苏州,于北京,于哪里都好。

文箐懂得她的意思,央求道:“姨娘,你答应得我,定要好好的。我,也一定好好的,也把弟弟照顾得好好地,平平安安到杭州,等你们……”

姨娘一边听,一边捂着自己的嘴,使劲控制自己别哭出声来,终于还是没忍了,哭道:“我晓得,我晓得……你能从荆州人贩子那里逃出来,一文钱也没有,还能顺利返家。我晓得,你定能把弟弟带到杭州。这一路便是长江坐船,我让吴七送到你船上,找个相熟的船家便是了。箐儿,好好的照顾自己同弟弟,这一路水程,不要惹事,不要管闲事,好好地……”

文箐点点头。后来她想,那时如果她能找回理智,再想想有何万全之策,可能事情会不一样。至少,当时如果她有好好地叫她一声“姆妈”,是不是就算是少些遗憾?

窗外发白。室内昏黄的灯光也慢慢映不出母女俩相拥的身影来,只是偶尔的几句低语,凝重,悲伤无限……

生离,本来在周成来岳州时就带来了这个结果,不过那种生离,同如今急急而来的,又有所不同。不同在哪?文箐想:至少不会象现在这般仓猝,如今自己是逃,是“杀人犯”,这个烙印不管乐意不乐意,都将刻下来。

听着外面­鸡­叫声,虽不清晰,可是天,似乎亮了,没有阳光的早晨,冷得紧。

随着院门开启,吴七的车驾即将来到,生离,也接踵而至。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