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力雄认真地说:“咋不记得?我后来想了很久,才明白了一个理儿:世上没有‘该不该’的道理,干啥都得眼急手快,就像俗话说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李宏回忆起了当“雪佛爷”的往事:有一年头场大雪后,自己和两位哥哥上山去撵野鸡——当年生的小野鸡,碰上头场雪懵头转向,被人一撵就把头Сhā进雪里,以为自己已经藏得无影无形了;而人却可以看到它的花俏的长尾巴翎儿,把它逮到手。自己只顾撵野鸡,忘了看脚下的路,顺着山坡滑进了大山沟。两个哥哥岔开腿出溜下山坡,发现自己浑身是雪,并没有负伤,便往自己身上培雪,还让自己双手合什当“佛爷”……哈丰阿有些后悔地说:“都怨大哥那时不更事,让老兄弟挨了冻。”李宏却说:“当时我感到很有趣儿,只是要往家走时麻了腿儿,倒是大哥背我往回走了好远……”
三个人喝的是桃山烧锅的老白干,不一会儿就把脑瓜门儿拱潮了,嗑儿可就从回忆童年唠到了眼下的心头儿事。毕力雄是三兄弟中最向前巴结的人,想起自己的差事,向李宏打听说:“老疙瘩儿,你这些年一直在边外躲清身儿,一定听说过无法无天的‘追风沙’吧?”
“躲清身儿”,是指不负责任地置身事外。李宏感到这是嘲弄自己当了逃旗户;而他给“追风沙”扣上了“无法无天”的大帽子,使更觉得硌耳朵,不由得板起了脸。哈丰阿怕他张口说漏了嘴,抬腿在桌下轻轻地踩了他一脚。李宏便把肚子里的火气压了压,回了句“据我所知,‘追风沙’只取不义之财,并不胡作非为。”
哈丰阿附和说:“他确实名声挺好,被称为‘侠盗’。老佛爷奖掖义民那阵子,他帮义和团攻打过洋人的教堂。”
毕力雄听了很不顺耳,搖头晃脑地批评说:“经你们这么一描,他倒成了红脸关公,是个忠臣义士。可我听建安县屠知县说,他不仅把一个叫阚山的典史活活地剜出了心肝肺,还抢劫了为国尽忠的寿山将军家眷,简直他妈的该千刀万剐!”
李宏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强压住怒火,嘟囔了一句“姓屠的贪官,能喷出什么好粪”。
毕力雄见他还敢跟自己顶嘴,便拉下脸训斥地说:“费古扬,你咋偏袒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马胡子头儿?就算屠某人是个贪官,可他身为一县的父母官,总比你这个逃旗户更了解‘追风沙’这个凶犯吧?”
俗话说“树护皮,人要脸”。毕力雄轻蔑地说李宏这个“逃旗户”,都不如贪官污吏,使李宏恼羞成怒,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痛苦和火气。他站起身冷冷地说:“逃旗是我的恥辱,我承认。但我比屠蛮子更了解‘追风沙’。虽说阚山该杀,可不是‘追风沙’杀的;他也没动手抢劫寿山的小老婆!”
哈丰阿见两个兄弟把嗑儿唠成了牛蹄子,一个撇嘴歪鼻子、一个脸红脖子粗,急忙压场说:“‘追风沙’干没干那些事儿,跟咱们弟兄不搭边儿,别因为闲事伤了弟兄间的感情——来、来、来,咱们三兄弟久别重逢,我再敬两位弟弟一杯。”
哈丰阿端杯站起身,李宏迟疑一下也立起身子、伸出右手儿抓起了酒杯,可毕力雄却没欠ρi股,还指着李宏的鼻子挖苦说:“你不就是藏头夹尾地在边外翻了几年土垃坷儿吗?有多大斤两替‘追风沙’打保票?”
李宏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他伸出左手,握成拳头儿,“嘭、嘭”捶了两下胸脯子,铁板上钉钢钉似地说:“我就是‘追风沙’!干过啥,没干过啥,除了老天爷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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