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李宏访兄长
吃过午饭,李宏领着纪玉瑤和唐百顺去见村长。他无可奈何地说:“昨天来人捎信儿,说老毛子占了四平后,一伙二毛子抱起了老毛子大粗腿,狗仗人势,趁火打劫,想把我那几间门市房卖钱分了。那房子虽说有些年头儿了,可地段非常好。若是日子太平下来,是开买卖的风水宝地,值得上千八百两银子的。小侄儿虽然没啥武把操,可也不能叫这些地痞无赖把我的房子打水漂了。我要掐着房契回去经官……可这圪塔儿的房子刚支巴起来大架,就得劳碌大叔帮小侄儿一把了。”
李村长料他不会白求自己,便郑重地说:“这么大的一笔家业,搁到谁身上能白舍了?大侄子,你放心地去好好地安排,大叔一定帮你表姐和唐管家,把这圪塔儿的戏圆满地唱下来!”
纪玉瑤立马Сhā嘴说:“表姐我虽说来到这圪塔儿才半年,可没少听乡亲们夸村长急公好义心肠热。前几年的冬天,为了孟老疙瘩儿能把媳妇儿娶到手儿,村长大叔只穿了件儿白茬老山羊皮坎肩儿,顶风冒雪跑了好几十里的路呢。表弟,你可不能像别的买卖人那么钱锈。我听说四平街是个大地方,有像点样儿的皮桶子给大叔对付一件,让大叔没白照应你这个本家侄儿。”
李村长赶忙笑着说:“大姪女,我这个本家侄儿可不财黑——刚到这圪塔儿才几晌?已经没少往我身上搭了。”
李宏感激地对纪玉瑤说:“大姐,妳若不提这个醒儿,我这个粗心人还不知道该咋孝敬大叔呢!妳放心,兄弟一定照妳说的办就是了。”
李村长却故意拦挡说“別的,别的!我这身穷骨头儿,可架不住直毛桶子烧!”
李宏却不理这个茬儿,说起正经事:“……唐百顺跟我好几年了,我大姐更是个有见识的人,一般小事儿他们核计核计就办了。遇到大事,他们会来请你老帮着拿主意的。大叔五十多了,别把身子老绑在那圪塔儿;若累着了,小侄儿可咋担当得起!”
离开李村长家,纪玉瑶向李宏解释出主意的缘故说:“这个土瘪财主夸你不钱锈,是因为他自己是个老钱锈。你再往他身上下些本钱,将来你置地,他会尥着蹶子替你拉套。”李宏点点头儿,嘱咐唐百顺:“我留下了一些银两在表姐手里。你千万别把伙食办孬了。我走后,你再买匹马,买东西、办事情没脚力会误事。”
若从塌了胯窝堡去见“三尾虎”,出村就要步步奔东北,大约得走出二百多里路。若去县城,就要先向北走出几十里再拐向东南。李宏却没走这两条路。他离开村子,向南扑奔柳条边,然后顺柳条边向东奔法库门。
他为什么去法库门?到法库门去找谁呢?
李宏是旗人,准确地说他是满洲镶白旗伊拉里氏。依垃里氏是个大家族,从乾隆年间就住在船场(后来叫吉林市)江北的罗罗街旗庄。李宏原名“费古扬”——满洲旗人的话是“老疙瘩儿”。李宏是父亲的老儿子,把排行做名子了。所以他原来的姓名是“伊拉里•费古扬”。他两个哥哥当兵死在战场上后,他爸爸为了保住自己这支儿人的血脉,偷着卖了家产,当了逃旗户。因为“伊拉里”这个满洲姓氏里有个“里”字,便模仿民人(即汉族),谐音姓起“李”来;他爸爸又给他起了“宏”这个民人的名儿,叫起李宏。罗罗街旗庄的旗丁,有一部分驻守法库门。李宏的一个族兄哈丰阿任驻防佐领。李宏在柳条边外当了响马后,曾经去见过他。建安义和团烧教堂时,周凤鸣派李宏去阻截法库护教队。李宏先一个人赶到法库门军营,求哈丰阿帮助牵制法库护教队。哈丰阿一来同情主张“扶清灭洋”的义和团,二来不愿在自己的防区出乱子,便派人向法库教堂通告:“柳条边内外义和团欲联合攻打沿边各处教堂。本佐领奉命不得干预。望贵教堂好自为之。”法库教堂十分惊恐,却又不能对建安教堂的求援置之不理,便只派出一小股护教队去做象征性支援。但这小股护教队一过桃山,便被李宏的马队冲散,兔子般逃回了法库门教堂;李宏才带人马赶回了建安县城,帮周凤鸣攻打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