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屁话两头骗
孙大嘞嘞来到客店后,立刻向屠太太汇报:自己雇了一名花舌子引路,在蒙旗地界见到了马胡子头儿“追风沙”。屠太太便Сhā嘴问“把事儿办妥没”。孙大嘞嘞不点头也不搖头,把肚子里编好的白话嗑儿,不紧不慢地往外扯咕:“我交上了那五十两银子,请他们把老爷的头儿还给我们。那‘追风沙’勃然大怒,对我嚎叫着说:‘你们老爷的脑袋瓜子,可不是死猫烂狗的脑瓜骨,比你这个捕头的脑瓜骨还值钱!’我苦苦哀求,说太太手里已经沒钱,请他们发发善心。不料那‘追风沙’破口大骂:‘屠蛮子钻进钱眼儿耍心眼儿,在建安搜刮了几万两银子,却要钱不要命,偷偷打发他老婆把银票揣走了,自己身边儿只带了一百多两散碎银子,让我们白辛苦了一趟。’他接着还……骂太太,说太太‘揣着几万两银票不往外掏,一定是想填货……’我知道这帮强盗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忍住怒火跟他们讨价还价。他落到三百两银子时,便一口咬死说:‘十天内送足银子,那玩意儿是人头;晚一天、少一两,那玩意儿便是狗屎。’……”
孙大嘞嘞把话掐住了,用心地观察起太太、少爷的表情。屠太太那张脸好像老了不少,一会儿涌上了乌云,一会儿落满了霜,嘴唇儿哆嗦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可能是还没打准定盘星。而少爷却坐得安安稳稳,几乎不担心他爹的脑袋被喂了狗。孙大嘞嘞决定像熏蚊子似地,再在火上加一把湿柴火,闷起一股狼烟——便商量说:“小人见太太身体硬朗了不少,是不是请少爷亲自跟小人去见见‘追风沙’?黑道上的人有时很敬重忠臣孝子,兴许给少爷一个面子,不再刁难咱们。”
屠绵比蚊子还怕熏,跳起来喊道:“妈,我可不去送死!”
屠太太心里骂儿子:你心里一点儿也没你爹,把心都放在摸那个小贱人身子上了……就是你敢去,我还舍不得银子赎你呢!她无可奈何地说:“孙捕头,少爷是去不得的——我再设法凑些银两吧。老爷遇难后,屠家一直倚靠着你的忠心义胆。你还得再挨些累、再受些委屈,再帮我们娘俩儿一把……你先领我们去给老爷烧几张纸吧。”
屠太太叫如雪伺候自己换衣服。她觉得如雪这两天伺候自己的时间少了些儿,这证实了自己对她“装相”的判断,下决心吓唬吓唬她,叫她不能太舒心了,就问:“一会儿哭丧时,你咋喊?”如雪红着脸,低声答“喊‘老爷’呗。”屠太太“唉”地叹了一口儿气,鬼声鬼气地说:“男人心眼儿都贼小,对陪过他的女人十分霸道,不愿别人再摩挲她。他若听到你的声儿,一定恨你只过了两天半就伺候起了他儿子。白天里鬼魂没法儿逞凶,可夜里他会在梦里折磨你的——你躲着他点儿吧,就别去了:他没听到你声儿,也许想不到这码子事儿,不来作祸你。”如雪小脸儿吓得煞白,恐惧地答应了一声“是”。
东屋的门是关着的,两个女人的语声也挺低。可孙大嘞嘞不仅好磨耗子牙,也有偷听女人唠闲嗑儿的瘾,正侧棱耳朵窃听。他虽然没听太清楚,可再加上他发现少爷红了脸,便猜出了个六七成,心里暗想:官宦人家,表面儿上个个都人模人样,其实男盗女娼。少爷一听让他去见红胡子,就像钢刀架到了脖子上,胆儿比耗子还小;可暗下里的色胆儿,一定比叫驴的还大。他凭空不会红起那张驴脸,一定是因为顶替他死鬼爹,跟如雪那个小娘们儿练过鸳鸯拳了……不过他在新民没熟人儿,才没去嘞嘞。
给半截子老爷烧纸回来,屠太太交给孙大嘞嘞二百五十两银子,还另给了三两盘费。孙大嘞嘞这回没在肚子里骂屠太太小抠,还很得意自己从铁公鸡身上锉下了一根毛儿。
孙大嘞嘞把满肚子的高兴,严严实实地封在下水罐儿里了。他回到县城,听说洪涛老爷已经把县衙马步两班改编成了巡捕队,提拔蒙古族马快穆克图当了捕头兼总巡。他知道县衙里没有自己的合适位置了,但心里也不十分熬糟。他先花两吊钱买下了一个放羊老头儿的嘴,让他应承看到一群狗撕抢一个人头、撵散狗后掘了一个坑,埋了。孙大嘞嘞这才拎着油布包去拜见知县老爷,禀报找到了屠大人首级:“……小人取出后撒了些盐,但也杀不住那股臭味儿;幸好还能看出是屠大人尊容。请大人验明,并传唤羊倌儿问明经过,小人好送往新民,使屠大人身首合一。”
洪涛听说人头已经臭气熏天,便故作悲态,对穆克图说:“本官不忍惨睹,你代本县拜识吧。”
孙大嘞嘞领穆克图来到公堂外,慢慢地打开油布包裹。穆克图原来是孙大嘞嘞的下属,哪能不给他留面子?赶忙拦挡说:“老捕头办案经验丰富,哪能认错!”孙大嘞嘞却不肯住手,说:“你是代表老爷核实,不能不过目的。”待穆克图看过、点头,还说了句“果然是屠大人”。孙大嘞嘞包好后,又请穆克图传唤羊倌儿。穆克图坚决表示没有必要,“请老捕头速速送往新民吧”。孙大嘞嘞说了句“那我就不再耽搁了”,上马离开了建安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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