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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天下风云出我辈

离婚

三个月前,当我拿着那张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我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十五年的感情,却抵不过半年婚外恋。大学四年人人称羡的相恋,十一年来的相濡以沫,终究抵不过时间浸磨。昔日的甜蜜恩爱,海誓山盟,早已成了云烟,像废纸燃尽后的灰屑,不堪风吹,毫无轻重。

是啊,36岁的我已经不复当年的青春美貌,就算是用再高级的化妆品遮掩,我还是不可避免的一天比一天衰老。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当年单纯的小女孩早已不复对生活和未来的激|情和活力,以前那股让男人移不开眼的青春与灵气也消磨殆尽。颤抖的双手抚摸眼角眉梢那细细延伸出来的皱纹,那里在以前从男人嘴里说出的是无限的风情和妩媚,以及对他缱绻不尽的情意,而现在,只剩下悲哀,沧桑。

我是一个古文学研究教授,每天有开不完的讲座和会议,经常往全国各地考察研究。他是S公司的高层管理,也有忙不完的应酬。我们总是聚少离多,从以前每次分别时的难舍难分到现在的浅短问候,男人啊,是不会让自己寂寞太久的。

年老­色­衰的我哪有资本和一个水灵清纯的小姑娘争,自嘲的笑笑,卸了妆的脸更显衰败,镜子里苍白憔悴的脸让我差点认不出自己。扯扯脸皮,模样有些狰狞,我愣愣的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我,泪水又滑了下来。

难道女人的一生就得这样吗?一辈子都活在男人的­操­控中,不论他给的是爱还是伤害,女人反不反抗都要接受?

我好恨,好恨他的无情,好恨自己软弱,好恨他人的同情、可怜、甚至嘲讽。

学识渊博,高贵典雅的陈教授也不过是一个过气的被抛弃的女人。多大的耻辱啊!

这半年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背叛和强烈的羞辱感让我备受煎熬。一个36岁的女人还剩得有什么,除了一脑子古板的资料文献,什么都没有!结婚十一年了,连半个孩子都没有。据说那个女孩好像怀上孩子了吧,他一直想要个孩子,我是知道的。

我紧紧握着木梳,木齿扎在手心,我甚至觉得那种疼痛是一种刺激和发 泄。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恍然惊醒,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平板的语气,像我常常听到的例行公事的声音:“请问是陈青师教授吗?”

“是,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高习建先生希望您能同他修改一下离婚协议书中财产分配的相关问题。”

听到他的名字以及离婚协议书这几个字我的脸顿时铁青,紧紧捏着手机,像是要捏碎了般,半天没有回复一句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等了半响,问了句:“陈教授?”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你跟他说,我不想改。下个周三请他准时出庭,签署离婚协议书。”

“陈教授,高先生说修改协议不会使您蒙受损失,他只是想要那套滨江花园的房子,如果您给他房产证,他会支付您200万现金。”

我听了气不打一处出,这完全是赤果果的示威。滨江花园那套房子养胎是最好不过的:三面环江,远离城区闹市,环境优美,交通也便利,开发商甚至在小区门口建了个设施健全的高档医疗院。小区内到处都是开发商从各地挖来的百年大树,奇花异草更是美不胜收。我们当时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也就是冲着哪天有孩子了,在那里养胎用的。他倒好,小情人要给他生孩子了,还敢拿我这个前妻的东西去献殷勤,没门!

他难道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么迁就他么,就算我再软弱,我也得维护我那仅剩的可怜的尊严。不管怎样,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我绝对不会让出来。

下周三很快就到来了。我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套装,画上淡妆,出了门。

在法院门口,刚巧看见他从车里下来,他朝我望来,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就朝大厅走去。

我仰着头,看着澄澈微蓝的天空,那是流不出泪的天空,美好的让人想去接近和触摸。我想我不过想借助以此麻痹一下自己,才会不让自己太过难堪。

空荡的法庭上没几个人,法官繁冗的念叨着,严肃的神情,职业化的姿势,好似这场闹剧是一起很慎重的案件。

我有些恍惚,律师把我们吵吵闹闹无数次最终修订的协议内容念了出来,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内容,对于一个天天和文字打交道的古文学教授来说很容易记下,所以才让我的心更加的绞痛。

一条一条的内容撞击着耳膜,也把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堡垒击的粉碎。灯光突然变得那么刺眼,我的神情有些飘忽。近半年来我都没睡好过,空荡的法庭回荡着律师刻板的声音,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虚无缥缈的让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直到律师问了一句:“陈女士对上述内容是否有异议。”

我恍惚的答道:“没有。”

没过多久,法官就宣布退庭了。

出了法院,我依旧恍惚,整个人变得机械且没有神气。原来我一直以为的能天长地久的爱情是这个结局,原来我一直以为海枯石烂的婚姻是这个下场,原来我一直以为的深爱我的男人是这般绝情。

这场婚姻就这么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

我慢慢挪着漂浮的步子,走向停车场,这时高习建叫住了我:“师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那套房子真的对我很有用处,反正你暂时又用不到,等你以后……你也可以再买一套。”

我听到他的声音,清醒了些,但是那样的话语从曾经挚爱的男人嘴里吐出来,恍若寒冬腊月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淋了下来:“高习建,你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我知道你不缺钱,也不稀罕,你一直是个骄傲的女人……”高习建停顿了下,有些语塞,但那些伤人的话还是照样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但是,我真的很想要个孩子……小谭养胎需要一个好环境,你……如果你能让出来,我会很感激你的。”

感激你妈个头,我很想骂出来,但是我还是说不出这样的话,只能紧握拳头,硬生生的逼回眼泪,恨声道:“高习建,从你提出离婚开始,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那么多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如果不是我念及那一点点情分,你以为你今天还能高枕无忧的做你的主管,抱小老婆,生孩子?!我不是个让你随意羞辱的女人!都到这地步了,你还好意思要房子,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高习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师师,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是一套房子而已,再说我会划钱给你,你范不着……”

我顿时火从心起,简直是欺人太甚,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恶心。听不下去他后面的话,直接给了他一巴掌,这个男人,我以前怎么就爱得那么死心塌地,怎么就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眼不见心不烦,我决定转身离开。这样的男人,我是瞎了眼才迷恋至今。抹去眼角的泪痕,这泪流得真不值。

没料到他还敢上前拉住我,看来是对房子还不死心。呵……就为了一套房子,只不过是一套房子,却可以伤我至深。我甩手推开他,他急于说什么,不肯松手。我踹了他一脚,没料到他却在这时放开了我,我重心不稳,朝后倒去。下意识将左脚朝后大迈一步想要稳住重心,不巧的是左脚高跟鞋的鞋跟刚好卡在了下水道上。

正想着还好后面就是辆车子,我可以扶住车盖,可天不遂人愿,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冲击力太大我从车盖上斜着滚了过去。这时,一辆白­色­小轿车冲了过来,在剧烈的疼痛中我失去了知觉。

穿越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米阳光从一扇古朴的雕花圆窗中悄悄爬上木棂。淡淡的晨光暖暖的晕开,橙霞相间,煞是瑰丽。原来世间还有这么美好的东西,我有多久没注意过生活中的这些小细节了呢,自嘲的笑一笑,兀自伤感。

翻身想看得清楚些,怎奈全身疼痛不已。突然回想起昏迷前的那场车祸以及那股剧痛,无限的恐惧从心里蔓延开来,我呆呆的不敢动一下也不敢说一句话。我承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一个可怜的36岁女人在被丈夫抛弃后接连发生车祸,向来骄傲的我不相信这样的悲剧会发生在我身上。可是又能怎么样,以后日子还得一样过,还得挺着脊梁走在这个没有半点人情味的社会上,对往昔的一丁点回忆都让我心如刀绞,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变得坚强些。不然那对贱人开开心心的过着好日子,而我却在这里日日饮泪,活的像行尸走­肉­,实在窝囊。

陈青师教授不是一直都很潇洒的吗?是啊,那就重新过自己的日子吧,再怎么样我还有父母,还有学生,还有朋友。

现在最重要的是了解清楚我的身体状况,会不会出现什么半身不遂之类的事情。那可是我承受不起的。既然他不仁也就不要怪我不义了,等养好身体出了医院,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陈青师不是一直迁就依赖他的小女人,我起初不反抗不闹事,不代表我就是任人揉捏的柿子。

陈青师,记得,你依旧是个骄傲的女人!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睁开眼睛,想等护士进来。可是让我吃惊的是我居然躺一张极大的圆形檀木床上,看得出这事一张非常贵气的床,金线绣花葳蕤藤缠叶绕的蚕丝被褥,淡黄纹花轻柔微敞的幔帐,连床顶的流苏都是极美的手工艺品。什么时候我也得到这么好的待遇了,虽然我一直梦想着要一张这样的大床。难道现在的医院也流行复古了么,造价这么高的病房我可住不了几日啊。

我偏过头,想看看病房里的布置和构造,不期然看见一个穿着古装服侍的小孩趴在床玄,呼吸轻浅,明显是睡着了。不忍叫醒他,继续打量着这间大大的病房。

真是漂亮啊,地面铺着上好的羊毛地毯,繁复艳丽的图案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楠木圆桌也做的非常大气,就连桌布也是上好的绸子制的。桌上的茶壶水杯模样也挺好看的,估计也是出于名家之手,不知道可不可以和医院商量下,把这套茶具买回去。

在朝左侧看去,琳琅满目的白瓷,青瓷釉花瓶、碟、盘美轮美奂。让我看呆了眼。后方有一张桌案,上面堆放着不少线装书以及文房四宝,旁边一盆不知名的花草极为美丽,翠艳欲滴的修长­嫩­叶,娇羞垂首的水晶蓝小花,在微风中摇曳多姿。看来,案桌的右边有个窗户。

咂舌于这间高贵的病房,想到这要是在古代至少也得是个皇亲贵族才享受得到吧。

这样平躺着实在不怎么舒服,再疼我也想翻个身。不想稍微动一下就牵动全身筋骨,疼进五脏六腑,一口气换不过来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床边的孩子被我惊醒,急急冲过来扶起我帮我抚背顺气。我刚好了些,听到他下面说的话差点没再背气。

“王女,您终于醒了,暮川守了您二天了,终于把您盼醒了。您醒来就好。”

笑话,我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没缓过劲来,你这是唱哪出戏,存心是拿我开心是么?我还不够可怜吗,跟我开这种玩笑?居然叫我王女!

不对!他叫我王女!那是什么奇怪的称呼,这又不是演古装剧。

“你叫我什么!”我转过头问他。眼前不禁一亮,好可爱的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清秀,气韵静幽。这么高贵的医院男护士果然也不赖。

“王女啊,王女刚醒来肯定饿了,我马上叫人准备热水给王女沐浴,再给王女做上几个爽口的小菜。”说着他就把扶着我靠在床玄上,接着往外跑,一脸的喜­色­。

这医院还真是复古的透彻,不仅病房全是古代的装潢设计,护士穿古装留长发,连病人都叫王女。不过­干­嘛叫王女啊,这是什么怪称呼,没听过。

先不想这么多了,我看看我胳膊,还是完好的,动了动被子里的腿,还有知觉。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光滑的,没有裹上布条,擦什么药之类的,看来没有毁容。心里的石头落地,心情也就好了些。

没过多久那个小男孩就进来了,后面跟着好些个佣人,也都着的古装。个个提着水桶,有热水也有冷水。这医院的服务还真不是盖的。不过去浴室用浴缸洗不是更好么,­干­嘛连这个也跟古人学,不嫌麻烦吗?

少年见佣人把水倒好就叫他们下去了,然后走到我跟前对我说:“想必王女身上现在不舒服的紧,暮川来服侍王女沐浴吧。”

“服侍?!”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这是医院,不是□场所好不。只是他眼睛澄澈,并不像做那种事的人,难道只是简单的扶我去澡盆,并不帮我搓背洗身子之类的。我不禁问道:“怎么个服侍法?”话一出我就后悔了,看来是让这个奇怪的医院给影响了,那么暧昧的语气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说,亏我还是教授。

我懊恼的看着他,想要说些话来改变这种状况:“我的意思是太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行。”

少年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王女这是怎么了,以前都是暮川服侍王女沐浴的呢,再说王女您身子没好,还是让我来吧。”不由分说的掀开被子扶我起来。

“以前!”我惊呼,难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都是这个少年帮我擦身体的吗?我嘴角不禁抽搐,让这么小的少年做这种事真是难为情。

在床后面有一个大大的屏风,后面应该就是澡盆了。我靠在少年身上极不适应。我有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少年身上,和异­性­这样亲密的接触,除了我前夫,这还是第一回。只是少年挺轻车熟路的。

好大的木桶,真是奢侈啊!我不禁说道:“你们医院真奢侈啊,对了,你们医院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病房有这么复古的医院。”

少年让我靠着木桶,开始解我的衣服:“医院?那是何物,王女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新词儿。”

少年解开外面罩着的衫子还想解开里面的单衣,我里面可什么都没穿啊,我急忙捂住衣领:“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少年错愕的看着我,手停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王女……”

我发觉事态有些超出我的想象,但还是得先完洗澡再说:“你可以先出去吗,我要脱衣服了。”

“王女,是暮川做的不好么,虽然我知道您中意怜花楼的清涟公子,奴也知道奴比上不上他,但是请王女不要再不理奴了,奴知错了,奴不会再无理取闹了。”

等等,他刚刚说的什么来着,怜花楼!什么什么公子!奴!奴?

女尊国

女尊国

事态的复杂­性­超乎了我的想象,半哄半骗让暮川下去了。若有所思的跨入浴桶,温热得恰到好处的热水让我不禁赞叹,全身的皮肤和毛孔仿佛枯木逢春般活跃起来,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掬一捧水泼到脸上,顿觉神清气爽。伸出手臂,准备清洗身子,面前摆动的手臂却让我半睁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眼前的手臂在热水的滋润下透着淡淡的粉,如玉脂的肌肤呈半透明状,蜿蜒的经络清晰可见,指节修长圆润,轻轻一摆,如风扶柳,兰指拈花,美丽不可方物。这绝对不是我的手!看看胸,再抬出腿,就算这具身体再美也入不了我的眼,这不是我的身体!

我呆呆的看着这具陌生的身体,就算是回到十八岁我那时的身材也比不上这具的一半。老天到底要给我多少震撼!我已没有心思洗澡,草草收拾了下就披了件衣服走出屏风。

这屋子虽然大,但放眼望去也就一目了然。刚刚看到的书桌侧面有个梳妆桌,桌子临窗。通过半敞的雕花镂空的扇形小窗可以看见外面葱郁的树木,微凉的晨风从小窗溜进,吹到只着了薄薄衣衫的我,夹带着一股清新的花木香气,十分舒心。

这股香气让我心中的烦躁减去不少,执起桌上的铜镜,我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容。镜中人有些病态的脸带着点淡淡的忧愁,缱绻萦绕的愁绪仿佛可以透过那双翦水秋瞳揪住人的心,发髻偏散,却不影响这张脸的魅力,琼鼻翘挺,菱­唇­若脂,菡萏芙蓉面,飘渺仙人资。真的是很美的一张脸,我见了半天没缓过神来,直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放下铜镜,转身朝书桌走去,书桌后有两排书架,各类书籍林列排布,我想那些东西应该对我有所帮助。书上的字是古汉字,繁体中夹杂着小篆,金文。我拿的是一本史书,翻开书看了卷首语,迷惑再次增大。这上面提的文人史事没有一件是我知道的。当我看到女皇两个字的时候,我还以为看到了唐朝历史,结果上面写的却是:“靖丰二十一年,商国女皇峥亲战青军于郓,郓地地偏且险,三环刀削斧凿之高山,唯顺瞿河而出。帝领军三万行于瞿河之下,伏兵一万,三千兵卒于山顶候帝之击缶之声。帝自带余将且战且跑,诱青军于郓,青军军师徐岑恐帝之此举,为其中欺诈甚多,诡谲异常。然将军杜回青裹左相之子,骄奢­淫­逸,纨绔无为,此战为立功所请命,又带军十万,狂肆更甚,不喜徐师所言,一鼓作气穷追堵截,妄亡帝于郓地。岂料正中帝之围歼之计。青军七万将士死于此地,此战郓地三日内火光漫天,喊杀之声千里尤闻,瞿河骤变血池,尸血顺流至东,半月未清。至此青国不振,国事衰靡,内忧外患,不堪负重。”

我虽是古文学教授,但也是熟读史书的人。这样的战役应该说是一场声势壮大,千古留名的大战。中国古代史上绝对没有,还有什么女皇的,是中国人都知道,中华五千年就出了那么一位女皇,还是姓武名则天的。真是越看越糊涂了。我接着往后翻了翻,和中国古代史书资料文献差不多,只是上面的人物轶事,军事战争,国家制度都有很大的出入。甚至该说上面没有一件事是我脑袋里有的。此书引经据典,客观生动,叙事明了简介,辞藻丰富,不论是历史价值还是文学价值都很高,不可能是杜撰的。真是太震惊了!这样的书要是被史学界和文学家知道,肯定会掀起狂风巨浪。

不过奇怪的是,里面大多都是记述女子的事迹,男子基本没有提到。我抱着史书做到旁边的案几蒲团上,案几上的几个明黄折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打开来看,里面记叙的是某天某月要做什么事,都是些流水账。翻到折子尾页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名字——陈青师!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极为漂亮,下面是鲜红的章印,上有“安王亲印”四字以及一些图腾,日期是和康三年三月十三。

折子很新,还能闻到折子里浓浓的墨香,应该成书不久。第二本折子里面的内容却让我彻底震惊了:“皇姐称帝三年以来独宠帝后,然帝后无所出,朝中大臣颇有微词,摄于帝颜,惧左相之权,尚鲜闻流言,蜚语甚少。此番季国来朝,名为恭贺圣上寿宴,实为赠季国三皇子明歌公子,明歌其貌姝丽,于季国颇有艳名,甚得季国女皇喜欢,此番贺寿,实为联姻。朝中大臣闻此甚者抚掌叫好,言此乃商朝永女皇登基以来的第一大事。”这到底怎样一个世界,“女皇”“帝后”“帝后无所出”“皇子联姻”,我这颗从小就自诩聪明过人的脑袋现在真有点运转不过来。

这本折子后面同样有我的属名以及印章和日期。第三本折子只写了两个字“右相”,接下来的几页就是白纸了。我叹了口气,揉揉疼痛的太阳|­茓­,整理着刚收到的信息。中国古代怪力乱神的事情不少,借尸还魂这事我也知道,未料被我遇到了。这一还魂还给还到了古代,而且还是一个以女子为尊的世界。

女尊国我是知道一些的。中国藏族这个男­性­彪捍勇猛的民族,在古代也曾是女­性­中心社会!这个社会最初发生于中亚游牧部落,并随游牧部落的固驻一区,而成为女­性­中心的国家。形成女尊社会的原因最主要的有三点:女­性­掌管着­性­*事,男子成年后的生理需求需得女­性­才能纾解;再者女­性­掌握衣食资粮,使男­性­无形中受羁勒;最后,最重要的是女­性­有生育、|­乳­哺婴孩之的能力,博部落亲族的爱护。

在今天的藏区,仍然保存着“一妻多夫”及招赘女婿上门的婚姻制度,和“舅权”至上的婚姻礼俗;女­性­在家族中起着支配作用。古代还有东女国这样的国家存在过,据说在现在四川甘孜州一带。

对于这个世界未知的东西太多,我必须小心谨慎才行。既然还魂于钟鸣鼎食的皇族,谨言慎行,居安思危,防微杜渐才是王道。以前洒脱贯了,现在不得不低着腰做人,真是憋屈,要知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啊!现今的朝中局势我也不甚了解,看来接下来做的功课还有很多。

据刚才折子上收到的信息来看,我现在还魂于一个叫商朝的女尊国,还魂的身体同我前世同名,也叫陈青师,身份是个王女,也就是当今女皇的妹妹。不过既然有个高贵的身份,以后小心行事也能过得很快活。一心做个挂名王女,只要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会很平淡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不过一个王女病重,身体愈合之后肯定会有很多官员前来礼拜,抑或是康复之后要上朝面圣,都不是我能应付的。得赶紧把这消息给封了。争取多一点的时间把这具主人的生平事迹搞清楚才是当务之急,不然露馅了,掉脑袋就不好玩了。

新生

推开门,清新的空气心旷神怡,只是这身子单薄了些,禁不住凉意,兴许是我穿的少了,毕竟才大病初愈。门口纜­乳­芟抡咀帕轿桓咦车呐子,红缨锃亮铁壳头盔,一身威武神气鳞栉的盔甲,手按在斜跨在腰间的弯月宝刀,身姿不凡,甚是英勇神武,威风凛凛。许是闻见我出来的声音,回头侧目而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是从没见过这么衣冠不整,形容憔悴的王女。但随即低头抱拳行礼,不做多看,举止得体,看来是经过长期训练出来的。

“奴才给王女请安,恭喜王女贵体初愈。”两人倒像是事先排好了戏般,同声同气。我无意与二人多说,轻声应了,便说道:“把暮川给本王唤来,并叫他备些菜肴。”其中一人应诺,转身走出院落。

我又转向另一人说道:“吩咐下去,全王府的人都不得泄露我醒来的事,违令者斩。”女人点头转身,领命而去。

抬头望天,云淡风轻,微蓝的天空­干­净澄澈,如清水洗镜,盈盈中泛着柔幽粼光。与我死前看的天空截然不同。可能是重生,来到异时空断去了与前世的联系,心境不同了吧!既然以前那么不堪回忆,所以我决定把先前三十六年叫做前世。况且老天给我这么一个难得的机遇,定要好好把握。

不管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但从今天起我就要做一个新的陈青师,一个恣意人生,闲看落花,不理俗世,悠哉度日的安王女。

愿为天宝长安儿,斗­鸡­走狗过一生!虽然有些荒唐,但老天给我的身份、相貌、以及前世记忆的延续,这么优渥的资本,不好好享受一番似乎对不起它老人家啊!

心境宽阔后,人真的­精­神很多。愉悦的呼吸起属于这个世界清新的空气,只觉通身透体舒畅无比。淡笑着回望了一眼天空,转身回屋。这具身体还需多加调养,我会好好珍惜重生到古代的生活。

感谢你,老天。

回到屋内再翻了会史书,没多久暮川就进来了。小娃一脸愁容,双目微红。兴许是刚才哄骗他的话仍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我挺想抚平他心中的不安的,这么可爱的孩子谁忍心欺负呢。但是现在的情况不许,我不能和他有太多接触,暮川与前主人肯定有很亲密的关系,具体什么我虽还不知晓,但疏远和躲避他是必不可少的。那就忍着心让孩子先受点委屈吧。

暮川见我大病初愈就坐在案几旁看书大为惊讶和不满。抽走我手中的书,嘟着小嘴道:“王女怎生如此不惜疼自己的身子,让暮川先给您梳洗穿衣,您肯定很饿了,暮川给您做了您最喜欢的清芙白莲粥。”说着就把我扶起往梳妆台送去。

镜子里的容颜再度让我失神,作为女人,都希望自己美丽青春,我也不例外。心想老天还是待我不薄,如果是在中国古代,这样的相貌定是祸事,不过还好我到了女尊国,做了王女,就算是长得比这相貌更美,也是无妨的,我还真是幸运。想着不由轻轻笑了起来,摆弄我头发的人突然停了下来,我抬眼询问。头顶有悠悠的叹息:“王女好久没笑的这般开心了。”

“哦”我转头看他:“那在小川眼中本王以前是什么样子呢?”我用半开玩笑的口气问他,不着痕迹的说笑。

“王女……”身后的人嗫嚅着,眼神闪躲,脸上神情悲戚。

看暮川有所隐晦的样子,似乎这这前主人还是个事多的人。我还是想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腻歪:“但说无妨,我又不会怪罪于你。”

“暮川斗胆,王女还是将林家公子给忘了吧,毕竟他也是许了人的。清涟公子虽好,也只是青楼小倌,登不了台面。王女在商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贵无比,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何必为了他二人伤了自己的身子。”说完就噗通一声跪下了,一脸坚决,似是早就想把这话说出,一副豁出去的倔强模样,眼眶有晶莹的泪在流动,痴痴的看着我,情意汹涌。

看不出来这安王还是个风流种,同时和两个公子纠缠不清,甚至连眼前这个男孩也没放过。我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孩,眼神平静无波澜,神态安然,似乎是他刚才说的话无关紧要。小孩看我神情莫测,渐渐由刚才的义无反顾到现在的忐忑不安,一脸伤心和懊恼。

“起来罢,跪坏了可没人服侍我了。”我将他拉了起来,这暮川一来就提到两个公子,想必这前主死去之前与他俩有过一番牵扯。兴许这次的还魂事件就是其中某个公子间接或直接造成的。

“王女……”身后的人见我避重就轻答非所问,但又没有责罚他的意思,不明所以我的举动,很是不安。

“我是怎的受伤昏睡在床的,怎生不记得了?”我面露疑惑之­色­,但问得不急不躁,我不想再谈与这二人,也不想与这二人有任何瓜葛,还是尽早撇清关系的好。一想到这前主儿的感情这般纠缠不清,着实头疼。

“是因为谢三小姐……要娶侍郎,您不忍林家公子受这委屈,就前去找谢三小姐理论。不知怎的言辞渐渐激烈,后来竟动起手来,谁也劝不住你俩,最后您撞在柱子上,一直昏睡不醒,谢三小姐现正在狱中等候发落……”

“这样啊……”我叹了口气,像是说给他听,又似说给自己听。

似乎是单恋呢。难道这林家公子已为人夫?这前主还真是个多情的人,对结了婚的人还这么不死心。拾起桌子上的木梳,透过稀疏的篦子,窗外的郁郁的灌木林被分切成均匀的条状,支离破碎。不敢回头看他,怕他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初次演戏,很怕他这个观众不捧场呢。

这件事还是少说为妙,谢三小姐还在牢里呢,不过现在我可顾不了她。还好我下令不许宣称我已醒之事,否者,这谢家还不立马就来烦我:“唉……不说这事了,你还是先给我梳洗梳洗吧,我饿得慌。”我回头对他灿然一笑,果然见他有些失神,这张脸皮还真是好用。

旧情

酒足饭饱后人也有些力气,也是该工作的时候了。屏退了暮川,我在屋子里到处寻觅与前主有关的东西,比如像刚才那种小折子。

最后我在床板下找到了一个普通的木质盒子,这家伙还真藏得严实,很期待里面会有我想要的信息,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散纸页订制而成的本子,一共七本,越是放在下面的颜­色­越加泛黄黄,似乎有些年份了。翻开第一本,扉页上写着和康二年,再翻开下一页,日期是正月初一。但是让我失望的是,里面记的基本上都是关于那个林家公子的点点滴滴,这家伙在纸上一口一个语卿的,真是­肉­麻。草草翻完我又换了个本子,这个扉页上写的是和康元年,里面的内容和上本一样还是她自作多情的痴言疯语。把剩下的五个本子都翻完后,里面竟然百分之八十都是记录林语卿每天都做了些什么,喜欢上了什么,和自己说了什么话这些对我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家伙还真是喜欢记事,要搁现代,估计也是一天天写博客的主。

据本子上说,这家伙在六岁的时候在郓战中受不少苦,回到皇宫后很自闭,除了女皇,也不爱搭理谁,就只爱和林家公子玩,还说长大了要娶他做夫郎。可林家公子尚在襁褓中时就已和谢家三小姐订了亲,还请先皇颁了圣旨。谢林两家是护国功臣,林家公子的老妈是右相,在朝堂上右相和左相平分朝野权势,谢家又手握兵权,再加上林家公子和谢三小姐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大家都很看好这门亲事。起初大家都以为这家伙年纪小,童言无忌,不料还真爱上了林家公子,这一恋就是七年……也就有了一年写一个本子的事,真是够痴情的,不过这林家公子却并不领他的情。原来这个玲珑有致的小身板才十三岁,还是一个小豆芽,看来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啊。

前世的我就被自己最爱的男人伤得体无完肤,不料今生这身体的前主也是个爱情上的矮子,真是可怜。我自嘲的笑笑,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然我怎么会还魂到她身上。

不过这林语卿还未与谢三小姐成亲。上面记录着婚期定在两年后。这谢三小姐正夫还没过门就娶小侍,确实有些不给林公子面子。可人家小两口的感情纠葛你去凑什么热闹,这下挂了,够本了吧。

我叹了口气,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只叹多情却被无情恼。既然你生前爱得这么痛,那么死后愿你早早服了孟婆汤,忘却了这前尘俗事。如果感情可以­操­控,想必你也会选择不爱,就不会那般痛苦。放心,我以后会离他远远的,不论他是乐还是悲,都与我无关。

庆幸的是,里面还是记录得有一些朝中发生的重大事件,以及自我看法。虽然如流水账般,但只要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就够了。由于里面有很多和林语卿一起外出游玩之事,可以看出以前的生活圈子是怎样的,有哪些是朋友,哪些是该提防的人。里面提到了暮川口中的清涟公子,是一个叫怜花楼的青楼里的花魁,据本子上说他与林语卿长得极像,为了聊以相思之情,常去怜花楼捧这花魁的场。其实这清涟就是这前主给捧成花魁的。看来她真的对林语卿用情很深。

前主不是一个­性­格开朗,左右逢源的人,甚至有些优柔寡断,不过­性­格温和,待人有礼。朋友圈子不是很大,来来去去也就和谢四小姐谢央文,尚书家的大女儿郑嵎,惠阳郡主陈新瑕,以及几个文人­骚­客关系密切点。值得一说的是皇族中皇女就剩女皇和安王了,两姐妹在先前的战乱中受苦不少,在革命战争的颠沛流离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所以女皇对这个妹妹很是迁就,可以说是全商国,除了皇帝,就这主最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除了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朝中局势在那摆着,即使林谢联姻势力会更大,女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奈何。

这么风光的人也有自己奈何不了的事,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该是如何之重,如何之沉。

收捡好本子,回望窗外,暮­色­已起,斜阳将檐牙廊角变形拉长,懒懒的爬上漆花印绿的低墙,古韵悠长。一切都那般美好,宁静,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世界。想到此处我不禁扬起嘴角,既然是属于我的地盘,我想我应该先视察一番,免得被人说不认得自家的路了。

再次推开房门,我已是另一派气势。虽说现在的一切是我­阴­差阳错得来的,但从现在起,我就是商国的安王,是如假包换的陈青师,什么前尘往事,早让它做过往云烟,不留一丝羁绊。抬头负手,眺目远方,睥睨这苍生凡尘俗世,我就要做这超然三界,置身世外的闲云野鹤,远离烦愁滋味,潇洒于天地间。

纜­乳­芪萁窍氯跃煽然伫立着那两名女将。回想刚才的本子得知,这二女中一人唤为初一,一人为十五。是先皇在安王六岁时赐予的贴身侍卫,两人皆是皇家培养出的死士,身手不凡,聪颖知礼,忠心不二,是不可多得的人物,一直陪伴安王至今,是安王的左右臂膀。商国人皆知,初一、十五现身,安王必在不远处。

我不知二人谁为初一,谁为十五。便谁也不看,气定神闲的轻声唤了句:“初一。”

立于我左侧的女子回身抱拳,低头行礼,铿锵有力的应道:“在。”那女子回头的一瞬间我变将她瞧了个遍,细细打量着她的音容相貌,身高体型,并暗暗记在心里。只见她麦­色­皮肤,想必是从小苦练,又兼保护安王安危,日晒雨淋而来,倒是更添英气。一双凤目锐利之气不掩,神采飞扬,­唇­薄微抿,棱角分明,有些阳刚,有些张扬。此人一看便有智有谋。答话的是初一,旁边的定是十五。我眼角微挑,偏头,一张沉稳内敛,轮廓分明的脸就映入眼帘。此人身姿挺拔,如松如磐石,刚毅不倒,当是心正志坚之人。

此二人端的是金鳞之才,现在跟了我这决心闲散度日的主倒也给埋没了。不过,想到有这般人中龙凤的人物生死追随我身旁,心里倒也虚荣受用,免不得得意一把。

我神情自若,状若悠闲地欣赏园中风景,并不出声。二人见我故做之态,倒也沉心静气,无半点焦躁之­色­,不谄不媚,一脸理所当然的侍奉之意,但又却不卑不亢,神­色­恭敬。当下对她二人欣赏更甚。

旧情

从第一印象来看,可将此二女初步定为可信之人。以后做事少不得她俩映衬,打理好主仆关系可算是无可厚非。若二人忠心耿耿为我所用,那我想要在这女尊国潇洒横行更是如虎添翼。既然在这商国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定是要好好行使一下这项特殊的权利,所谓有资源不利用等于浪费,这可是我一贯秉承的原则。我虽不会杀人放火,欺民霸市,但也绝对要做到人皆不敢犯我,俱慑于我,这才好做到冷眼旁观,不沾这俗世的一身腥。

我思量初定,再回神看她俩的眼神已然不同。绽出一抹自信凛然的淡笑,眸光流动,压住心中的略微漾起的激动,轻声道:“我身子刚好,不太利索,你跟在我身后随我到王府走走,透透气。十五,一会传膳的时候叫暮川勿须寻我,我累了自会回来。”

我缓缓移动步子,如闲庭散步。白石通道不着纤尘,一路蜿蜒曲径通幽,月牙­色­的罩衫裙角及地亦不污分毫。踏着织锦皂靴信步徐行,不禁想起苏东坡的那篇《记承天寺夜游》,那个异时空的才子也是这般悠然踱步于积水空明的月下中庭,欣赏那清冷疏斜的月­色­,惬意舒然。而今换作我这个王女,却成了暮降霞染,夕阳无边的画中人。倒也品出一番别样滋味。

整个王府中灌木丛居多,现今应属初春,府中早已绿意盎然,不过鲜少见到含苞待放的花木,甚觉奇怪,现也无从查晓,只得作罢。汉白玉石雕砌的拱桥横跨在回环萦纡的碧清池水上,池中鸳鸯交颈,锦鲤嬉戏,毵毵扶柳垂条水岸,小舟静静隐于柳枝做帘的绿纱帐中,暮风轻拂,一切静谧得如诗如画。

这安王还真是个雅人,王府中的景致构造和苏州园林有得一拼。走过拱桥,前方还是一片灌木林,圆润的碎石铺出一条笔直的小道,延伸进林中。走进后抬眼看见前方出现一座簇拥在不知名林木之中的玲珑小亭,万绿从中一点红,却红得并不艳俗,反倒更像点睛之笔,使得这丛林木活了般。

那小亭造的更是别致,并不是常见的尖顶伞檐,而是如现代的平顶,不过四个檐角还是低斜的,方便排水。隔那亭顶半米之下又围上一圈小檐边,与上层构成了一个“二”字,最­精­巧的地方在于下端一米半处横出一截原木,那顶檐中间支下一截木头嵌在那原木上,第二层的屋檐最右边支下一截木头也嵌在那横着的原木上,也就是说两层屋檐都支立于那截横木上,并不施力于地,悬在了半空。那截原木的左边横出比右边多很长的枝­干­,嵌在亭外一桩木头上,那木头立于一口井边,与那横出的原木做了打井水的轱辘。真是巧思奇想,别出心裁。

此亭悬有­精­致的牌匾,小巧却大方,用的是藤条相缠编制而成,匾中部推平,在缝隙稀拉的光洁木枝上题着一个清隽飘逸的“请”字。拾级走进亭中,一张大理石圆桌,两方石凳,简朴舒适。若不是天凉,我定会在这里饮茶,看书,午憩。

走出小亭,沿碎石小道穿过树林。一道廊亭横在眼前。廊亭建于一片湖水之上,湖中荷叶新绿,和风微举,摇曳多姿。立于廊亭围栏,可见这廊亭环着这湖水一直延伸至湖水左侧的一座雕梁画栋的楼阁,名唤曰:莲湖书阁。

书阁!我喜不自禁,这当是我眼前最好的去处。不去管身后之人,疾步向书阁走去。

书阁门前站有四名侍卫。见我前来,马上行礼,我免去四人礼数,径自上前推门而入。熟悉的书香扑面而来,盈鼻微醺。我是一个爱书之人,前世的我也有一间大大是书房,我只要在家都会泡在里面,整个书房都是我亲自打理的,每一处都有我­精­心的布置,是让我的心最温暖的地方。在离婚之后,我有时候睡觉都在里面,因为那里会让我心里稍微舒坦点。在单位工作的时候,由于是教授,自然可以经常自由出入单位的藏书库,那也是我顶爱的地方。里面书香甚浓,常常让我流连忘返。所以,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林立书架,书籍满目的巨大书库,心情激动得无以言表。

缓缓步于书架之间,指尖流连于书棱之上。这算是前主留给我最让我满足的礼物。书阁中各类书籍应有尽有,我找了几本关于这个世界的各国史书,以及皇家礼仪,民间风俗,神话怪谈的书籍,便转向二楼。上楼之际我才想起初一并未跟我进来,猜想这书阁可能被列为闲人勿进的禁地。连初一都不能进的地方,给我的神秘感加深了,随即加快脚步向上走去。

二楼较之一楼的布置要­精­巧得多,这里排列的书架不似一楼的有规有矩,可以说是凌乱无章,不过,倒也彰显出一种别样的布置。书架不像书架,到像是艺术品,如捧托宝物般把一本本­精­装的书简呈现在眼前,犹如一个展列馆。其中的书籍多是孤本或禁书,当是如宝物般金贵。我挑了几本对我有用的便上了三楼,这书阁本就只有三楼,一二层是搁书的地方,这三楼定是悠闲看书,享用之地。

不出我所料,这三楼刚入门便珠帘垂地,幔纱相陇。撩帘拨幕走进,只见屋中立着一尊大大的白石雕像,雕刻的是一名男子。此男子衣袂如风,身姿如松,傲然而立,左臂垂于身侧,右手高抬,伸手拢发于耳后,头偏向书阁窗外,状似瞭望窗外风景。走至男子面前,此人相貌倒是让我吃了一惊,这人相貌与现在的我可谓是不相上下。虽只是个雕像,但依旧神情如真人般栩栩如生,一双星眸似语非语,­唇­角微扬,风情无限。

这雕像还真像是一人站在窗前观景,有风从窗口吹进,扰乱了身上衣袂,飘乱了鬓角青丝。此等巧夺天工的雕刻手艺,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另一处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工笔画。可以看出画上的人就站在莲湖书阁之前,欣赏着湖中荷叶连连,粉白两­色­灿然绽放的莲花。近看之后方知画中人亦是这屋中的雕刻之人。画中题有:林中佳人频首顾,欲语不胜羞,肯将心拟于,但为卿顾,辗转至今,吾将此生不渝,万世方休。

看到此处,心中不禁一沉。很容易猜出雕像和画中人的身份——右相之子林语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刚才那个亭子出现在脑中,那个位于灌木林中的亭子分明也是为林语卿造的,亭子的构造就是一个“语”字,旁边的木桩和水井就是偏旁“言”,亭子就是“吾”字。牌匾是个“请”字,也就是陈青师“青”字和林语卿“语”字的结合体,同样也谐音“卿”和“青”字。亭中只有两个石凳,可能是为她和林语卿两人对饮闲聊而设,一边坐一个人,象形“卿”字。轰轰烈烈的爱情见过不少,但绝对没见过这么痴狂的。这林语卿就是前主一生的劫数,还是万劫不复的,为他而生,也为他而死。

不知林语卿是否知道前不久这世上有这么一位对他用情至斯的痴情女子,是否知道这个女子早已为他蔑视世俗超越生死,是否知道这个已经消失了的人她的整个人生都只是为了记住他的点点滴滴,不顾自身。

走至窗前,同雕像一样望着窗外风景,只是满目是美景眼下已失去了美感,悲伤苍凉漫延全身。

一杯愁绪

此番光景,不论是看书还是赏景都没了兴致。放下手中书简,关上书桌前的雕花镂空扇窗,想要关掉这一世的伤和情,窗外风景从扇叶合拢处渐地缩小,最后清风和景­色­消失于窗后,一切归于寂静。

匆匆下了楼,决定还是回去好好吃顿饭,睡上一觉,修身养­性­的好。下楼后才觉夜­色­骤降,整个莲湖浸染在靛青泛蓝的夜空中,较之先前的日落夕辉,更添一分神秘和静谧,如无人驻足的蓬莱仙境,飘渺似幻如梦。想到刚才墙上的画中人也曾站在此处吹风望景,心里不禁烦躁起来。这林家公子我还没见过面,便对他这般反感和抵触,要是哪天见到真人,一反常态对他不加理睬,不知又是哪番光景。呵呵,最好是此生再不相见,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回头看了眼初一,不期然和她的眼神对个正着。她定定的看着我,眼眸中流动的情绪太多,在夜­色­的覆盖下,像一部默片电影。怜惜,心疼,担心,以及那一丝隐藏极深的不认同。不认同什么?是了,楼上的画和雕像,以初一的本事,定能知道阁中乾坤。

对视几秒后,初一马上敛去所有表情,垂首作恭敬状。我低头轻轻一笑,暗忖,真是可爱的人喃,不过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真心关爱,顿时让我心中一暖,先前的不畅快舒缓不少。

夜风有些冷,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我现在这身板可禁不起折腾,再不作他想,移步往回走去。再次走过小亭的时候,我还是止不住的停顿了一下,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不知为何而郁结,不知为何而悲痛。压住纷繁的情绪,快步逃也似的奔走。

回到寝宫的时候,华灯初上,挂盏琉璃绣球灯笼透着微红的光晕,煞是美丽,风过灯转,穗下飘荡的流苏妖娆飞转,映在白净的地砖上,拉出窈窕的影子。在那交错晃动的光影中,有一抹浓重的身影不曾动过分毫。

是暮川。站在寝宫门口,眺望着我归来的方向,静静的等着我回来,脸上有些担忧焦急。在看见我出林的一刹那,­唇­角扬起温暖的笑,急忙走下阶梯,双手捧上厚重的披风,温柔的给我系上。一丝不苟。

“王女怎么的穿这么薄就在院子里走动起来,至少得添件衣物才行啊。听十五先生传话说让我勿需寻你。您可不知我有多担心。王女现在大病初愈,得好好注意身子,免得以后落下病根。哎呀……不对,不对,我们王女福泽绵长,一定是身健体壮,百病不侵,长命百岁。”暮川比我矮不了多少,小脑袋在我眼下晃啊晃的,忒的可爱。从他嘴里呢喃出的不间歇的碎碎念,并未让我觉得唠叨。前生忙于工作,常年在外奔波,冷淡了亲情,丢失了爱情,平时常聚首的朋友也不过是些点头之交,毕竟那个社会谁也信不得谁,何谈惺惺相惜的友情。

唯一能对我上心的人也就高堂两老了,时不时的问候电话还是两位老人家拨的,还得挑时间给我打,一遇到时间不对的情况,还百般道歉。让我心酸不已。现今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回去不,越是这样,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子欲养而亲不待,呵呵,还真是说的我这种不孝之人。

暮川小心翼翼扶着我走上石阶,生怕我有个什么闪失。其实大可不必这样,这身子虽然很弱,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不过我想以前他许是这般服侍前主的,毕竟皇亲贵族都娇贵些,笑了笑,不曾言语,任由他去。

“王女今天好难得让人亲近哦,还笑了,是不是遇上什么高兴的事儿了?”

“没有……”原来前主不爱人亲近……

“王女,您以后都这样好不好,王女不要再对暮川冷淡了,暮川会好好伺候王女的。”暮川仰着脑袋看着我,满脸的喜悦和期待。

对于他的爱恋我无法回应,即使纯洁如他,我也不会把一丁点信任放在爱情身上。爱情,早已让我伤痕累累,提不起半点力气。何况这孩子,还没我学生年龄大,辣手摧花这种事情我还做不出来。

我转头看他,虽然嘴角挂着淡笑,眼中已深沉。暮川愣愣的看着我,不明白我突然的变脸。他还小,不能把自己美好的一生耗在我身上,就算我有权有势,能够养他,给他很好的生活。但像暮川这样的痴儿,又恰巧处在春心萌动的年龄段,定会死抱着那个所谓的爱情,死去活来一把。

在异世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现在最温暖我的人也是他,怎能让我不感激。所以,不能毁了这个美好的孩子,不能给他留有任何幻想!

“暮川,本王饿了,还是先用膳吧。”别过头淡淡的看着远方。也许别人看到的是我神情冷淡莫测,但其实是我不敢面对他的脸和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我不知的以前的陈青师对他许过什么承诺,可能在女尊国,这里女子和中国古代男子一样娶小很正常,但我做不来那种三心二意的人,而且,这辈子我已经决定一个人逍遥余生。不想任何男人成为我的羁绊,说的难听点是累赘。

暮川没有因为我的冷淡失去热情,依旧不依不饶的扶着我的手臂,声音略带愉悦:“暮川该死,怎能让王女挨饿受冻。王女快快进去吧,您在外面逛了大半天,身子都被冻着了。用完膳身子也会暖和些,不过今个晚上的膳食还是较清淡,委屈王女了。”

“谈不上委屈不委屈,自己找的罪受怨不得别人。这天下好多百姓还有上顿没下顿的呢。我这闲散王女每天能吃饱就不错了,何况还是锦衣玉食。”

“王女这话……”暮川迟疑的看着我。

“怎么?”

“王女以前是不会说这些话的。王女不必自责,王女身份尊贵,自是那些贫贱愚民不能相比的。王女是天上的云,他们是地上的泥。王女锦衣玉食自是应当的,谁敢说半句不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从他嘴里吐出来,那般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不知是这暮川在贵族阶层呆久了沾染了这身嫌贫爱富的娇蛮俗气,还是这女尊国本就等级森严。我虽不能置喙。但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就不舒坦,连带着身体散发的气息都冷上几分。暮川见我并不答话,摸不准我心意,也缄默起来。

走进屋内,一股暖流马上裹遍全身,突如其来的温暖不禁让我打了个颤。屋内灯火如昼,晃得我眼睛有些恍惚。暮川扶我入座,摆上碗筷,并站在一旁添饭夹菜,细致入微。

这种服务在现代都会让我颇不自在,何况是在这礼教重德的古代。但如若换做这孩子对我只有主仆情谊,我定会叫他同坐同食。可现在……我还是拿出王女的架子吧,以前的陈青师能坦然受用,我怎么不可以。虽然刻意让自己不去在意,但这顿饭仍在我的别扭中结束了。

断爱

古人晚上都睡得挺早的。这个世界没有广播,没有电视,没有娱乐城,更别说电脑。晚上消遣的那些事除了饮茶、饮酒的诗文讨论会,抑或是床上的那点事。这样的日子稍微单调了些,但有书读就成。我这个人一向要求不是很高,吃得饱、穿得整洁暖和、有书看就觉得很美好。有时候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过于执着的好,贪欲和偏执往往不是让一个人快乐,而是无止境的掠夺和极端伤害。何况是爱情。那种早已经变质的爱情我还执迷不悟的耗费自己所有的­精­力,真是痴傻幼稚,太过愚蠢。

我先前没把这点想通,为了那点无谓的不平和骄傲的自尊,把自己折磨了半年之久。这次穿越倒让我重新找到了不一样的心境,平静和豁达。可能是来到了一个新的时空并且给了我这么优渥的条件,让我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恣意的疯狂。

想到这里我又不禁唏嘘起前主,她的执着,她的义无反顾,她的此生不渝。得来的却是一缕芳魂无踪。她一心念着的那个男人却似从不曾将她放在心上,不论她疯也好,狂也好。都一如既往的如看客般,激不起半点涟漪。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女人为他颠簸人生八年直至死亡,他虽不知这真人已死,但八年的爱恋难道就换不来他半点回顾吗?如果不是他断情绝爱看破红尘无心情爱,便是残酷冷血心硬如铁。这样的男人有何好爱!

哎……还是不要再想了,全都是些尘烟往事。今天一天得到太多震惊,承受了太多情感了,还真是吃不消。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时不待人啊。强迫自己平心静气,空无杂念,放松身子后,也就渐渐睡着了。

清晨我醒来的时候暮川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听到屋里有响动立即进了屋。梳洗用餐之后,问他要了块大幕布,并言明要到书阁去看书。他沉默的看了我一眼,小脸伤痛隐忍。只当做没看见。我发觉我现在的心肠越来越硬了,不知是好,还是坏。

晨曦撒在王府院落中,寂静的树林中传来清脆的鸟叫,万物生长,生机勃勃。不知王府还有没有其他的路通往书阁,想到每天都要路过那个亭子,心里就有些添堵。还是哪天叫人把这亭子给拆了吧,反正现在已是人面桃花,物是人非,这等徒惹烦心的东西还是让它消失的好。

上了书阁三楼,又看见了那尊白石雕像,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已千年。我拿着幕布,往上一扬。幕布粗糙的摩挲声沙沙作响,瞬间盖住了雕像,从头到脚。我想某一天我定要把这雕像凿成碎石。这尊雕像我不想让他人看到,不论是以前的陈青师还是现在的陈青师,应该都不想让人看到。以前的陈青师是不想跟人分享这等巧夺天工的雕像以及雕像美人,而我,是不想和这雕像之人有任何牵扯,从今以后,安王陈青师与林语卿断情绝爱,永无瓜葛。

解决了雕像,下来应该是墙上的画了。不可否认的是,这前主不仅雕刻石像厉害,还是个丹青高手,如若不是和画中之人过节过深,我肯定会爱上这幅画。想了许久我还是决定留下画像,不过不再挂墙欣赏,而是收捡起来了,这样应该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了吧。前主爱这人这么深,就把她最爱人的画像留下吧,毕竟她什么也没有了。

推开书桌前的小窗,清风徐吹,把刚才烦闷的情绪拂了个­干­净。不再多想,静下心来好好享受这读书的时间。

读书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很块,渐渐日头高升,已趋午时。暮川来唤我用午膳,我想着还要来回跑一趟挺麻烦,就叫他把饭菜给我放在食盒里带来,在楼上吃。暮川的脸越发沉默,但不敢多言,照旧做去了。初一十五无甚表情,站在楼下兢兢业业,态度端正。

待到下午暮­色­染地,我才从楼上下来。今天收获不小。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情况:这个异世同中国古代般,也是千古之前就有了人类,为了食物,领地,奴隶不断进行着兼并和分割的战争,直到现在。目前这块大陆上已知的有八个国家:东北吉国,北部宁国,西北代国,中部真夏国,东南商国,南部页国,西部与西南领土有些杂乱的青国和季国。八国中以中部的真夏国国土面积最大,其次是吉国和季国,剩下的国家领土面积都差不多。而社会经济军事政治方面,以宁国为尊,其次是商国和真夏。八国之间历来征战频繁,不过大国真夏地理居中,政治上采取怀柔调和的态度,各国的动作小了不少。加上突然崛起的商国,让各国不得不重新调整对外政策。

话说这个时代的经济文化程度同中国唐末宋初的五代十国差不多,还算不错。由于是女尊世界,我不得不多多研究了一下这个社会管理构造以及男女身理心理差异。这个时代同中国古代的制度差不多,只不过­阴­阳颠倒:在我的认知里以前由男子做的事情现在都归于女子了,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的重担都落到了女子肩上,说简单点就是女主外男主内,女子三夫四侍,男子死守贞洁从一而终。这里的人到了15就算成年,可以婚嫁立家了,还真是早熟诶……最让人心情复杂的当属得知男生子的事情,当第一眼看到男人生孩子这个信息的时候,直接反应当然是很稀奇的,转念一想从此生孩子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再由女子承受后,不由得欢呼了一阵,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但是,再想到这个世界的人都是由男人生出来的,就觉得别扭。

最后,关于社会阶层的划分和等级制度其实不是很严,毕竟现在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程度还是很高的。贫富贵贱皆可通婚,农家子弟只要有能耐同样能入朝为官。看来这暮川同学还真是被惯坏了。

回寝宫的路上初一十五仍旧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再一次路过小亭子的时候,我停了下来。今儿个早上还在想什么时候把这东西给拆了,那不如就现在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多留一天我心里就堵一天,反正有人代劳做这费事的活,我这王女的职权不好好使用还不浪费。当即对初一十五说:“明个叫人把这亭子给拆了吧。”

身后两人听到这话显然很吃惊,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初一看着我,眼神深邃。十五迟疑了一下,问起:“王女,这……”

“我的事情你们不用置喙,照做就是了。”说罢也不去理这二人,直朝寝宫走去,我可是饿得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犒劳肚子。

姐妹

我本以为可以再悠哉几日,不料第二天早上皇上就带着御医来到了王府,据说女皇得知安王昏睡四日还未曾清醒,很是担心,所以刚下来朝就过来了。我当时还是王府里闲逛熟悉地形来着,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也不知这对患难姐妹往常见面都说些什么,这前主脑袋里就只知道林语卿,其它的我一概无从知悉,真是呕人。

时间紧迫,我赶紧往寝宫跑去,并吩咐初一对女皇说我刚醒,很虚弱,在床上躺着。一边跑着一边想着对策,真有种要命的感觉。不知能瞒得住女皇多少,见她对这妹妹这么关心,该是对前主很了解,怎样才能不露馅呢?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沉默吧,把话题留给别人,无声胜有声!沉默是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武器。如果再加上悲戚伤心的神情,整个人显得混乱些,转移女皇的注意力,但愿能度过这一关。

回到寝宫后,急忙叫暮川拿些胭脂水粉过来,我现在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哪里有半点虚弱的的样子,化妆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这个的时代的化妆品质量如何了,祈祷老天保佑。接着我立马脱掉衣物,只剩内衫,嗖的一下钻进被窝,再把头发扯乱,尽量装出病弱的模样。

待到暮川拿着东西进来的时候,见我这副摸样面容有些扭曲,不知是笑的还是吓的,希望他别憋出内伤。我接过他手里的胭脂,找到我想要的就让他把镜子拿来,方便化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这个世界的化妆品还是挺不错的。

“王女,为何要欺骗女皇呢?”暮川怕是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从醒来就隐瞒病情,但我怎会告诉他。

“佛曰:不可说。镜子端好,我要是画不好妆,待会被看出破绽,第一个就罚你。”我仔细化妆,争分夺秒。镜中人脸­色­渐趋苍白,人也憔悴万分。我还未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杰作,外面已传来十五和初一的声音:“初一(十五)拜见女皇,女皇万岁。”

“免礼,安王现下可醒了?”一道冷凛的女声响起,颇有威严,语气中透着焦急。

“回女皇,王女刚醒,只是身子虚弱,只得躺于床榻。”十五回道。

“醒了就好,我且进去看看。”接着是一阵纷沓的脚步声。

我听到信号连忙指挥暮川收拾好东西,钻进被窝,开始装病。暮川守在床边,待见到女皇进来,连忙跪下:“奴拜见女皇,女皇万岁。”

我偏过头看着威仪天成,帝王霸气尽显的高挑女子快步向我床边走来,看这阵势,用沉默这一招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面露歉意:“皇姐……”我哽咽了下,接着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好高兴皇姐能来看妹妹,只是我这身子不好,不能给皇姐请安了。”

“死丫头,这说的什么话,皇姐见你这副模样心疼还来不及,那些劳什子礼数还讲究它作甚!”说罢女人面­色­微怒,却有掩不住的宠溺和爱护。

我半掩着双目,头紧贴枕头,面­色­凄迷:“还是皇姐心疼青师,听暮川说我昏迷了四日不论吃什么灵丹妙药都不曾见效,皇姐这一来我就醒了,我姐妹俩真是心有灵犀,青师好生感动。”说道后面,眼角已是溢出些许萤光。说出这话我自己都一身­鸡­皮疙瘩,好虚伪。

不过女皇似乎挺受用的:“心有灵犀……这词我喜欢。我姐妹俩从小饱受战乱,相偎相伴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不疼惜你谁疼惜你。朕是女皇,定会给你带来无尽福泽,妹妹知道姐姐的好就乖乖听话好好养病,别再想些有的没的。”

“青师知道……”我一脸感动的看着她。

“樊御医,快过来给安王看看,要确定了没事,朕的心里才踏实。”女皇不同我说话的时候,声音异常凛冽。皇帝就是不一样,从里到外无一不透着威严,站在她身边的人都被她的霸气生生压垮一截,弯身臣服。

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提着一个木制药箱走至我床前,一只与年龄不符的圆润的手掌压在我手腕的经脉上,望闻问切一步不差。没过多时,女人面带喜­色­,回身对女皇说道:“王女身子已无大碍,就是刚醒来有点虚,老生给王女开几副养生的药方,保证不出两天王女就痊愈。”这樊御医明明刚刚面露讶­色­,可能是知道我这身体的情况,但很快掩去,装模作样的看起病来,反正是背着女皇的,见我又埋着头,便宽了心,脸­色­如常。作为御医能活到这份上已属不易,不是心机深沉狡诈之人,怎能在皇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求得一立足安身之地,当的不可小觑于她。

女皇闻言大喜,命人带御医下去领赏。又挥退了属下和暮川。我不禁心慌起来,不知女皇所谓何意,回想刚才的种种情形,并未觉得哪里出了破绽,难道真的是我演技太差?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女皇已换了一副面容。坐到我床边,拉起我的手,神情有些疲惫。我不知她要做什么,心里小鼓打得咚咚作响,但面上依旧平静不动,像看亲人一样很亲切的望着她。

她定定的看着我,眼中尽是无奈,也包含着浓浓的怜惜:“皇妹,虽然这次你受了重伤,但皇姐仍然要说这事的确是你的不对。你爱慕林语卿是你的事,谢真聪娶夫却不­干­你的事。你也知道谢家手握重兵,我都要让三分,要不是左相和郑尚书,我这皇位也难坐得很啊。你怎的这么傻,那林家小子有什么好的,让你连王女的身份都不顾了,去和那一介武夫争个什么气受,知不知道皇姐得知你出事了有多心疼。”

原来是苦口婆心来了,心里刚才高高悬着的感觉一下子散了个尽,舒畅无比。由于刚才忙着作秀以及心虚都没敢仔细看她,这下身心放松些,便大方的打量起她来。面前这女子大概二十出头,峨冠博带,面如冠玉,眉若剑,眼若星,鼻梁高挺,­唇­薄而呈粉­色­,一脸英气,完全的展现着一种介于男女的中­性­美。身着明黄锦袍银丝暗绣,祥云滚龙细细纹出,栩栩如生,仿若破云而出。腰部系着三寸宽的腰带,金丝翻绕,猛兽图腾盘踞其中,双兽相对,中有一颗耀眼夺目的晶黄宝石,腰带边沿均匀的缀有珍珠点点,更添贵气。外面再罩上一件轻纱罗衫,风姿翩然,便有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姐妹

“皇姐说的是,青师年幼无知一意孤行,尽给皇姐添乱,犯下这等大错,实在是罪不可恕。请皇姐责罚。”见我声泪俱下,满是悔恨恼意,女皇本来佯装发怒的脸也趋于平和:“我怎会责罚于你,你纵有千错也无妨,只要皇姐在一天,都给你担着。只是现在皇姐登基不久羽翼未丰,朝中局势不稳。右相态度暧昧,这谢家气焰又太过嚣张,怕是还要斗好几年才能拿到兵权啊。皇姐无能,虽贵为一国君主,却连妹妹的姻缘都左右不了,哎……妹妹受委屈了。”

“皇姐……”我激动的反握她的手:“皇姐休得说这样的话,皇姐每日日理万机已属不易,我这做妹妹的不但没能为皇姐分忧解困,还尽添麻烦,让皇姐难为。真是该死。”其实我很想一边说一边唰唰的流眼泪,无奈脸上涂了东西,不然肯定凄凄惨惨,梨花带雨,更加惹人怜惜,不忍责怪。

见她一脸动容,我更是下猛药:“皇姐,这次妹妹醒来已经想通了,这世上男子千万,我何必为了个心里无我的人拼死拼活不顾脸面。我为他受重伤昏迷四日未醒,他对我不闻不问,想我八年来对他掏心掏肺,他却对我不冷不热。天涯何处无芳草,从今日起我陈青师同他断情绝爱,以后再无瓜葛。皇姐请放心,妹妹我虽无才,不能为皇姐分忧,但决不再给皇姐找难题做。”

“皇妹这话当真?”

“当真,我陈青师指天发誓,绝不与这林语卿再有半分瓜葛!”我诚恳无比的看着她。

“真好……真好……”女皇见我语气坚决,已是信了,似乎什么重大的压力骤然解除,松了口大气,很是高兴。激动的把我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我的背:“皇妹这么想是再好不过的。说的对,天涯何处无芳草,除了林语卿,这天下好男子多的是,以后哪家美男只要被我妹妹看上了,皇姐都给你抢来,只要妹妹开心就好。”

“噗。”我笑出声来:“皇姐这话说的,你可是一国之君呐,怎能像个强盗似的强抢美男呢。再说了,你妹妹我的魅力就那么差么,喜欢的人只能用抢?不过,皇姐的话说得我好开心,我就知道皇姐对我最好了。今生能有皇姐这样的姐姐,不知是我修了几世的福气得来的。”

“呵呵,皇姐一时心里太高兴,胡乱说的。我妹妹是谁啊,商国最尊贵的安王,才貌双全,有的是男子喜欢。皇姐自是不用担心。”女皇笑呵呵的看着我,轻轻揉着我的头,一脸欣慰。

“皇姐每日那么忙,咱姐妹难得像今天这般相处,我要好好抱着皇姐,弥补弥补。”我紧紧抱着她,头埋在她胸口,惹得她咯咯直笑:“呵呵,你这鬼­精­灵,还跟小的时候一样喜欢抱着我。抱吧,抱吧,皇姐也好久没抱你了,好怀念以前你偎在我怀里睡觉的时光,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母皇和父后还都健在,什么都不用担心。现在长大了,有了责任,真的好累。所以,青师,姐姐要你做个无忧无虑的安王,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永远都不要卷进权势争斗的漩涡,妹妹心思单纯,应付不来,我不要我唯一的妹妹受苦受累,所有的都交给皇姐就是了,你只要好好的生活,皇姐就此生无憾了。”

先前为了应付她演足了戏,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自古帝王无情,谁知在这异世让我碰到了异类。看来这女皇真的很爱这个妹妹,只是她不知道现在这具身体里面的灵魂已经易主了。我心里有些酸涩,不仅占了人家的身体,还享受人家的亲情,难免有些羞愧,但更多的是感动,试问这世间就算是在平凡人家也找不到几个亲血相浓至斯的,更何况是在诡谲汹涌的帝王之家。不过这女皇的话算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我就是想做个甩手王女,吃喝玩乐,自在一生。当即对她好感骤升,把她搂得更紧,勒得她直呼不能呼吸了。

作为皇帝必是个大忙人,和我再寒暄了几句就摆驾离去。走之前同我说了谢三小姐的事,其实就是这谢三小姐虽关在牢里,但不能重罚,也就是吓唬吓唬她,我醒了就得把人给放了,不能不给谢家面子,这谢将军可是很宝贝这个三小姐的。我无甚异议,这本就不关我的事。

待她走后,我躺在床上不胜唏嘘,这一关算是已经过去了,回想女皇刚刚的话,又让我对未来的生活憧憬起来。不过眼下有一件麻烦的事情就是安王康复,应酬也就接踵而至了,让我这个外来户处理这样的事,颇为头疼啊。

不出所料,女皇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大批人送礼探病。不过我事先吩咐初一十五以我大病初愈为由,暂不见客,等我哪天好了,定会摆宴谢客。这话传出后,那些士绅官吏才消停了些。

我料到了官场应酬却没料到朋友间的应酬,这不,世人皆知的安王私交密友开始粉墨登场。最先来的是惠阳郡主陈新瑕,这是个挺活泼的女孩,年纪不过十五,­性­子活泼,灵动跳脱,从进了门那张嘴就没消停过。一边吃着桌上的糕点,一边上嘴皮和下嘴皮还不停的翻动着,说的是最近几天的趣事新闻。还好我身子已好,要搁两天前,肯定被她念叨晕过去。

没过多久谢四小姐谢央文,尚书家的大女儿郑嵎也结伴而来,手里带了不少礼物,这两人倒稳重得多。谢四小姐由于是习武出生,身形较魁梧些,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用魁梧形容女子似乎不太好吧,不过现下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有可能这个世界谢四小姐这样的身形相貌才是美女的标准。

郑嵎是一个顶斯文的女孩,读书人的儒气十足,和我年纪差不多,身着白衣,像我前世古装的翩翩少年,举手投足间世家大族贵气尽显,风姿不凡。

好友

“青师,你终于醒了,我每天差人来问,担心你的很呐。”谢文央这人虽然名字文雅秀气,行为却无处不透着侠客风范,进了屋后也不是个客气的主,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让文央费心了,大夫说了不碍事的,过两天就好。”我以事论事不敢多说。

“那就好。青师啊,这事是家姐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我想她平时虽然傲气嚣张,但也是个有分寸的人,哪知她竟敢那般对你,要不是她是我家姐,我……”我连忙打断她:“我也是有错的,人家娶夫侍是喜事,我去闹腾才叫不给人面子呢。等我身子好了,定要找个日子登门请罪。”

“这可使不得,家姐犯的是蔑视皇族的大罪。女皇不砍她头已是万幸,本来这事也不算是你的错,你贵为王女,哪里有你登门请罪这一说,当是我母亲设宴向你赔礼才是。”我心中暗忖,谢家权高位重,弄得女皇掣肘难耐,哪敢砍你姐姐的头。不过这罪我可是不会去请的,虽然朝中之人对谢家无不礼让三分,但我这皇族王女身份的人如若气势被压下去了,还不让女皇难堪。这谢文央看似一介武夫,说话却圆滑过头,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这前主怎的和这谢四小姐扯上了关系,情敌的妹妹好像应该远离的吧。

“你们俩别争了,青师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吧。”陈新瑕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瞥了我一眼,又自顾自的吃起东西来:“诶……青师,你这王府厨子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嘴里塞满了糕点,说话却无半点含糊。

“呵呵,说的是。还是青师调养身子要紧,是我糊涂了。”谢文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脸歉意的看着我。

“哪里的话,文央不必介怀,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这三个好友中有两个人已经发过话了。剩下的尚书之女郑嵎倒像是个主张沉默是金的主,进门半天了也就找了个地方坐着,不动声­色­的看着我们三儿在这里推诿寒暄。我不禁朝她多看了几眼,她似感到我看她的视线,向我笑了笑。郑嵎长得极秀美,加上身段纤细,更显得­阴­柔,这一笑虽只是个礼貌­性­的浅笑,但下意识的岑参那首千古名句突然浮现在脑中: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笑容如暗夜中缱绻含羞急待黎明破晓绽放的梨白,一下子消散了整个冬,靡荼了一个季的春。

我看着这笑容不禁一愣,后知后觉傻呆呆的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即使是好友,也容易让人尴尬。于是我也回她一个笑。不料她见着我的笑,脸上神­色­变了几变,低下头,不知是思索什么还是整理情绪,不即片刻开口道:“青师,见你醒来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别做这样的傻事了。你现在需好好静养,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三人,不用客气。”没想到这人不仅相貌出众,一笑倾城,连声音也这般好听。如细水淙淙,清冽幽鸣。

“呵呵,不会跟你们客气的。我一醒来你们就赶来看我,我心里欢喜的紧。这也快到午时了,该是用膳的时候了,我叫人多多准备些膳食好答谢你们才是。”不知这三人探病要到什么时候,我不敢同她们多呆,但表面上的功夫又不得不做好,您三位还是各回各家吃饭的好,我可供不起你这三尊大佛。

“那倒不必,青师刚醒身子必很虚弱,好好静养才好得快,虽然你王府的东西我是很垂涎,但我可不是见利忘义之徒,我有自知之明,再在这呆下去你可别想好好休息。见你无事我们就放心了,也是该回去了,等你好了可要请我吃半江阁的闷烤酱鸭。”陈新瑕一脸期待的看着我,生怕我不答应。只要你们赶紧走,以后请你吃几顿都可以!不过面子上我露出一丝无奈和好笑:“呵呵,定会记在心里的,你还真是,到哪都不忘记吃。”

“哈哈,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这是最实在的。”陈新瑕一阵摇头晃脑,很是得意的样子。

“好了,别耍嘴皮子了,还是让青师好好休养吧。青师,我们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好好养病。过几日的春宴离了你可不好办。”郑嵎止住陈新瑕的卖弄,一本正经的同我说道。

春宴?!那是什么,还要我参与才能开办?这前主的破事还真多。待会定要好好从暮川嘴里套出来个前因始末。

“恩,知道了。”我有气无力的回答,一想到隔几日的谢客宴就够头痛的,再加上这个什么春宴,顿时人就焉了。虽然我以前也是什么宴会都见过,自己也举办过几次。但这个异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那么陌生,况且现在所处的身份地位又太过敏感,如有不慎必出大乱子,真是如履薄冰。

“好了,不能再打扰你了,这回真的走了,再见。”陈新瑕嘴皮子飞快的翻动,跟前世歌星唱歌用的RAP一样,听得人晕乎乎的。不等我有所反应,就拉着郑嵎和谢文央回去了。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我呼出一口气,身体轻松不少,心却越来越沉了。好似我身边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主,十来岁的孩子为人处世,言谈举止都与年龄不符太多,即使是看着似小孩心­性­的陈新瑕,眼眸中也掩藏着­精­闪的光芒。

女皇还说要把我纳到她的羽翼下,不让我卷进朝堂权谋争斗之中。看眼下这趋势,很难。我陈青师自诩是个聪明人,却不知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还能不能做到明哲保身。这初来异世该见的重要人物也见的差不多了,为了我未来的幸福生活,接下来还得从长计议。白领中流传的那句计划赶不上变化,终于让我体会到了其中的无奈。

京城

谎称病情让我多了对这个世界的知识进行恶补的时间。俗话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想要彻底了解一件事,尤其是这种熟悉新环境新生活的头等大事,就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于是乎,在吸收了不少书本教条知识后,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到市井街巷,茶肆酒楼探查一番,了解一下这京城的情况,至少把路给认熟。

收拾稳当,便叫初一十五准备马车,逛街。

待我到王府门前见到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时,顿觉不妥。我出门是为探查情况,如若坐上这金碧辉煌的马车招摇过市,指不准就被哪家官吏拦下来阿谀奉承一番,要是遇见熟人更是不好应付。当即叫人换了一辆平家百姓常用的马车。

马车缓缓的在通衢大道上“轱轱”运行。据暮川说我已很久没带他出来了,坐在车上满脸兴奋,想要撩开幕布看街上的稀奇,又怕我不允,左右不是的偷偷看我。他那点小动作我一看明了,颔首点头。小孩迫不便及待的掀开帘子往外望去。坐在马车里看街景是再好不过的,正合我心意。初一十五与我自是形影不离,端坐于对面,护我安危。

窗外琼楼玉宇,舞榭歌台,雕梁画栋平地而起,彩楼欢门招幌随风而扬,恣意放肆,挂出整个京城一片市井春光。不知是哪家戏楼青翎登台高唱,一段铿锵有力的大调响彻整个街角,原来这里也是有戏曲的啊。暮川急急拉着我的衣袖:“王女,王女……”

我偏头看他,眉梢一挑。小孩满脸放光的指着初一十五坐的方向:“是周先生,好久没听到他唱戏了,唱的还是那般好,想必那玉楼今日肯定宾客满堂,座无虚席。”我笑了笑,这孩子定是很想去听戏,不过我可没功夫去听什么戏,抬眼继续看窗外街景。暮川瘪了瘪嘴,掩不住失望,见我只对街景感兴趣也就没敢多言。

街上女子偏多,都长的高壮力大。不少女子荷担而行,步履稳健,还时不时吆喝上几句,好似在卖什么东西。一些贵族女子鲜衣怒马,潇洒牵髫漫步于街道之上,引得人频频侧目。这里的男子倒要显得娇小些,荆钗布裙也能显出一分柔弱。大家公子坐于马车之中,不时撩帘外望,恍若秋水烟波萦迂回顾,帘布半遮半掩便有一股不胜娇羞的风情。

还重没见过男子这种模样和神情,较之前世身带女气的男人,这里的男子虽自然大方些,但仍让我缄默无言。身边伴的暮川凸显的是小孩子心­性­,到没觉得什么,出府上了街,眼见耳闻后,只能说眼界着实开了一把。

前方一脉河水横过,虹桥上人影熙攘,往来繁忙。河岸边船帆随风鼓动,猎猎作响,船只左移右靠,扬帆起航者有之,沉锚系船者有之,花楼歌坊者有之,游江观景者有之,一派歌舞升平,繁荣热闹的景象。这就是京城有名的半江吧,之所以叫半江是因为这江流至京城分出了支流,一支当做护城河用了,这城里的一支则被用于航运以及商业活动。

马车沿着河道驱使而下,一些常在纸上见到的楼坊名字便一一出现在眼前。这条街较之先前的要繁华不少,中间大道更加宽衢,马车差点同街上行人成了正比。街道一面是亭台楼阁,一面是江上的花船彩坊,不少衣着光鲜的权贵往来其间,说笑寒暄,Сhā科打诨好不热闹。

街道渐趋拥挤,马车行的缓慢,倒让我更把这金销之地看了个仔细。暮川趴在窗口这里指指,那里点点,嘴里还时不时嘟囔出声,引得不少女子笑谈观望,有的还跃跃欲试,似乎想上来攀个交情。我把脸贴在窗边上,帘布又遮了一半,车外之人看不见我,初一十五又坐得过于靠边,以至于那些女子以为暮川是哪家小公子出门游玩,身边没个什么人,便大胆起来。

这不,一个女子硬生生的把马车给挤了过来,同我这辆马车并髫而行。对面马车中的女子我看的不是很真切,不过依然可看出对方贵气非常,湛蓝锦衣,冠带­精­巧扣住发髻,垂下飘散的青丝,一丝慵懒却不失风度气势,端的是个妙人。

“这位公子,在下……”那女子还未说完,暮川便娇斥道:“在上看不见前方的景­色­了,劳烦姑娘让让。”那女子笑笑,不以为意:“要看景­色­当要到啼江轩嘛,这里喧闹扰人有甚好看的。我见公子独自外出,身边没个人带路护航,所以毛遂自荐,望公子赏个脸面,在下不胜荣幸。”

在暮川听到“独自外出”四字的时候已经开始横眉冷对了,一双秀眉恨不得蹙得倒立起来,小脸紧绷,双眸喷火熠熠生辉。他自己想做出凶神恶煞的摸样吓退眼前之人,不料这模样不但没吓到来人,引得方愈加温柔起来,看着他眼都不挪一下。这暮川哪里知道他现下这模样可是俏皮可爱的很,让人忍不住上前逗弄调笑。

暮川“哼”的一声,白了她一眼:“不劳姑娘费心,我自认得路,还请让开,别挡着我看热闹。”

“公子何出此言,你我结伴而行说说笑笑才更热闹些,再说这京城我熟悉无比,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都了如指掌,定会让公子尽兴而归。”女子锲而不舍,满面春风的看着暮川,似乎势在必得。

相对于女子的悠哉,暮川倒像个小刺猬,呲牙咧嘴的满身防备。我看着这副情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窗户露出半张脸,向对面马车中的女子趣味不减的笑着。那女子吓了一跳,该是没想到这马车中还有人在,而且还是个女人,脸上不免尴尬。待看清我脸时又有片刻失神,不过很快回复清明。女子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人,没多久又恢复了先前的风度翩翩:“原来公子有人作陪啊,是在下失礼了,不知这位……”

看来她不认得我。见到我衣着相貌之后,这女子对暮川还不死心,不知是­色­胆包心,还是自信过人。想到这路上光自己查看自己琢磨也挺费事费神的,有个免费向导不失为一件好事。我说过我信奉一句话:有资源不利用等于浪费。眼下我当然不会放过:“我弟弟答应了。”

女子微愣。我笑笑说道:“我姐弟俩还是第一次被允出门,好些事都不懂,劳烦姐姐照顾则个,不知姐姐……”

女子扬脸笑了起来:“甚好,甚好。说不上照顾不照顾,怕是以后妹妹要多多照顾我。”

“呵呵,那就要看姐姐的表现了。”达成共识。

暮川一脸怒气的瞪了瞪女子,想瞪我又不敢,瘪着小嘴,拧着身子耍小别扭,看着甚是委屈。

我以我这马车较大为由,让她与我同车。女子遣回自己的车夫,上我马车后瞧见车里还有两个女子,初一十五身上的气质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何况两人穿着侍卫服装,女子一瞧便知我们身份显赫,顿时露出一种误上贼船的无奈表情。我好笑的看着她,给她指了处挨暮川近的位置,许是看我没有敌意,这才脸­色­稍霁。

柯靖之情

通过和女子攀谈得知她是一个侍郎的小女儿,姓柯名靖,年纪十六,好结交朋友,游历四方。当问及我时,我只是笑着看窗外,叹了句:“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她显然不信,我也不予多说。她见我讳莫如深,也算是个玲珑人,不再追问。便和我讨要关于暮川的事情。

暮川自是不肯,皱着小脸泫然欲泣。这孩子,诶……还真是……我无奈的摊摊手:“真是对不住姐姐了,我这弟弟在家里的时候还挺活泼开朗的,这出了门倒害羞起来,可能是同你不熟,待你以后和他交情深了,再让他告诉你罢。”我对暮川本就一知半解,最清楚的不过是他对我有情意,可这是万万不可说出来的。

“无妨,无妨,我等就是,万不可唐突了佳人。”这女子对暮川倒是挺上心的,我本对她印象不坏,如若最后观察得出她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也能促成一段好姻缘。

暮川彻底无视我俩,自顾自的趴在窗口看街景。柯靖见暮川铁了心不理人也不恼,便又同我说起话来:“妹妹,你的家事不愿与我说起,这姓名总该告诉我吧。”

“呵呵,谢姐姐海涵,不与我计较。我姓安名师,姐姐可叫我师师,小弟暮川,姐姐可记牢咯。”不论暮川有多不乐意,我也要把他往外推,断不可让他把心留在我身上,红颜空老。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况且我也不是你原本喜欢的那个人。

“呵呵,好名字。暮染危楼风细细,望川念归意绵绵。”女子温柔细吟,眼光落在暮川身上,只是那小子跟没听见似的,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姐姐还是个雅人呐,只是我这弟弟木讷得很,白费了姐姐这番浓情蜜意。”我无奈叹了口气。

“无妨,要是这么容易退缩,我也不叫柯靖了。对了,妹妹好不容易出次门想要到什么地方玩?”不得不说柯靖这人还挺有耐心和毅力的。

“这样吧,先找个雅地喝点茶看会儿景,待到午时,吃了饭咱再从长计议,可好?”这街道先前还觉得热闹有趣,现在只觉得吵得人耳疼,还是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喝喝茶比较舒坦。

“如此也好,那不如先到挽江小筑吧。”柯靖提议。

“好,听这名字就觉着是个不错的地方。有请姐姐指路了。”我抚掌叫好,这异世的第一次出行还算顺利,心情大好,期待着这挽江小筑能给我一次美好的回忆。

……

半江是商国人的母亲河,临江而建的酒楼茶肆多以XX江、半江XX命名,如:半江阁,啼江轩,挽江小筑,听江苑,半江吊楼都是京城里较为有名的场所。

挽江小筑依江而建,在江水迂回之处立起一方水榭,故名挽江。这小筑装潢的极为雅致,有些日本风格,清幽典雅,古朴大方。柯靖与那掌柜的颇为熟稔,看来是这里的常客,掌柜卖柯靖面子腾出一间临江包间。

我进了包间后才摘掉头顶的面纱。在出门之前,我事先准备了面纱以备不时之需,不仅我有,初一十五也得戴。像挽江小筑这等有名的公共场所,更要低调行事。初一十五倒无甚异议,暮川问起,我只说是春季这料峭寒风吹着不舒服。那柯靖见我这举动,想要问,被暮川瞪了一眼,也就作罢。

屋内物什多为青竹­精­制编造,片竹篱墙,雕铭刻画皆于其上,浑然一体。细藤竹篾盘花绕丝,­精­巧玲珑出的案几藤椅与房间陈设相得益彰,雅致至极。房门对面开了一六角小窗,角度刚好将这半江之景嵌于其中,巧思妙用成了一幅现成的风景画。

入座后有侍女端上果脯花酒,列于桌案。随后一女子托着茶具走上前来,动作娴熟的煮茶斟茶。

茶杯也用竹筒做成,上浮雕有山水草木,小桥人家,刀笔细腻老道,寥寥几个刻画,便栩栩如生,直叹人之巧,乃可与造物者同功。竹杯中茶水清冽泛着青叶的绿,盘旋出云烟如岚,消失在我的鼻尖,似有似无的的茶香沁进脾肺,回味无穷。

斟好茶后那女子接着又放了好些器皿在竹杯周围,猜想是喝茶时一起配用的。当下不动声­色­,装作看窗外风景,其实细细留心起柯靖的动作。我确实不知这茶该如何饮用。

只见柯靖打开一个圆形小盒,用­精­细的竹片挑了点里面的粉末,移至竹杯,扶住手轻抖了下,那粉末顷刻掉入杯中。接着拈起果盘中的一枚坚果,放入小盅用木杵舂碎,然后切了些果盘里一些鲜果的果­肉­,夹入一小碟中,再把刚才舂好的坚果粉粒撒在上面。

最后柯靖竟然把竹杯里的茶轻轻浇在盛有果脯小碟的上,再拿些案几上的花叶,沿着小碟的边缘摆出花形的摸样,恁的是红倚翠偎,自在多情。

这里的茶难道是这般喝法?感觉更像是在做沙拉。我不明,只得看着,待回了王府,定要好好查查。

柯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抬头微微一笑,眼睛直直的的看着暮川。我顺着他眼光看去,因为坐在暮川身边,刚巧可以看见有细细绒毛的小巧耳朵,泛出丝丝的红。

暮川眼帘低垂,眨了眨,蓦地整个脸别像别处,竟像似害羞了般。

柯靖双手奉上碟子,放在暮川面前。眉宇之间笑意更深,是乎很享受眼前看到的景象。

原来是做给暮川的啊,怪不得这孩子又扭捏起来了,还红了耳朵害了羞,真不容易。

我不去管他俩,随他们在这男女情爱中拔河,只消得最后谁赢谁败便行。所以我学起柯靖刚刚动作,为自己做了一份茶点。

既然是自己吃,便想着免去那添叶贴花的步骤。可不待我做完,已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起来。我抬眼看了看桌上的几人。初一眉梢挑起,似在等待着我的下个动作,十五自在怡然,没有看我。倒是柯靖和暮川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让我顿生疑惑。

暮川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一会喜,一会忧,眉眼不是流着情便是透着怨,粉颊较之先前更是红了许多。柯靖扯了扯嘴皮,好笑的看着我,不明所以我刚刚制作茶点的举动:“师师,你做这青鸳对­干­什么,这里除了你弟弟,可没有其他男子了。”

我心中一惊,“青鸳对”、“其他男子”?难道……回想刚才的情景,恍然大悟,懊恼地皱了皱眉,心中大骂。将才暮川害羞虽与这茶点有关,但普通帮忙做糕点献殷勤的行为,定不会使把爱慕我天天挂在嘴边的暮川脸红,纵观在座之人的表情便知,这茶点定有其它含义。例如:求爱。

难怪暮川在看我时露出那种矛盾的表情。

王熙凤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我虽不至于她那般惨,也觉得差不远了。真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卺鲤

我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笑着抬头,故作淡定:“姐姐可别笑我,我看姐姐舂果贴花的动作娴熟潇洒,忍不住学学,以后要是遇上了哪家心仪的男子,好将之用做讨好,得其喜欢。姐姐可是怪我偷学?”

我注意到暮川听到我这番话,脸刷的白了,头越垂得低。我心中虽有些不忍,但也硬着心肠,不予理会。

柯靖抚掌大笑:“哈哈,妹妹果然是­性­情中人,这等之事我们女子本就要好好学习,做不好可是讨不着夫郎欢喜的。师师只要想学,姐姐定倾囊相授,不留它私。”

“那师师就先谢过姐姐了。”我抬手作揖,遮住脸,和她打哈哈,掩去不自在。深呼了口气,心绪稳定下来,这才抬头。

“我与师师一见如故,说什么谢不谢的伤感情。以后有什么姐姐帮得上的尽管开口。我在这京城虽比不得谢家姐妹和安王之帮,也算得上是个说得上话的人。”柯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大方,不像是个矫情之人,看得出是个爽朗乐观的女子。不过这什么“一见如故”的话,她倒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该是对暮川一见钟情才是,这人脸皮也算是厚的了。

“我姐弟俩出门在外,诸多不便,以后就劳烦姐姐了。”我笑得开心,似真的把她当姐姐般亲近信任了:“刚才听姐姐语气,难道和谢家姐妹以及安王也有交情,那几位可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啊!”

柯靖摆摆手,笑的开怀。拎起几案上了一个小茶壶,朝竹杯中斟满茶水,啜了一口:“哪里,这些人物哪是我高攀得起的。只能说同这谢家姐妹说上过几句话,算不得熟。何况这安王我到现在都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听说她长得超凡脱俗,一派仙姿。不过由于去年才出了皇宫有了自己的府邸,也不太爱出门游玩,就算出了门也是前呼后拥,以至除了朝中高官贵族,见过她的人很少。”说着她顿了顿,看了看我:“不过以妹妹的容貌,怕是能与之平分了这秋­色­。”

“呵呵……”我­干­笑两声:“姐姐说笑了,我虽自信这容貌及过常人,但怎敢与安王相提并论。何况人家都说这安王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哪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可企及的。姐姐还是收了刚才的话吧,也得注意隔墙有耳,这可是在京都。”

“师师说的极是,姐姐受教了。”柯靖连连点头,虽然是个十六的孩子,但见识颇广,人也机智,很快便明白其中奥妙,转开了话题。

还好这前主生­性­低调,给我免去了不少麻烦。越少人认识越好,这才方便我以后行事。我思绪飘飞,突然被隔壁的欢呼声给打断。柯靖起身走到窗前,倾出身子看了半响,回头一脸兴奋对我们笑道:“刚才有人钓上卺鲤了。”说着看了看暮川,向我开口道:“师师可想去钓钓这卺鲤?”

我好笑的看着她,知她这话虽是问我,其实是想邀暮川游玩,借机接近,博得美人心。我也不点破,顺她心意道:“素闻卺鲤千金难得,我也想去撞撞运气。不过还是等吃过午饭再去吧。”

“那是自然,我待叫人上菜肴,吃了好去会会这卺鲤。”说完便让立于案几边侍女传菜。

卺鲤我是知道的。这鱼产自半江上游,到了春节便到水温较高些的下游□产卵。此鱼鱼身侧扁,鱼鳍修长鱼尾较宽。鱼­唇­呈艳红­色­,背鳍、臀鳍上叶为银­色­,下叶为暗红­色­,体侧则为淡黄。

相传在一千年前,这块大陆还是大一统的,后来王室衰微,天下群雄并起,割据兴兵。各个地方霸主穷兵黩武常年征战,渐渐兵力不济。于是四处强抢年轻力壮的女子。一对渔人夫­妇­外出打渔不巧被过往的军队看见,便把那渔­妇­强行编入了军籍。渔­妇­的夫郎追了百里也没追到妻主,便日日对着江水垂泪。河神被其感动,允诺可以让他与其妻主见上一面,但要舍了­肉­身变化成鱼的摸样,顺着江水而下,就能见到他家妻主。男子思妻成疾,点头答应,说完便被河神施法变作了一条鱼,也就是现在世人说的卺鲤。男子化鱼千里寻妻的故事,终成一段美谈,流传至今。

卺鲤在这异世大陆被誉为爱情的象征,据说钓得卺鲤送与心爱之人,能白首到老。不过此鱼只产于商国半江,以至于一到春季便有不少他国之人结伴而来,只求能在有生之年见一见这卺鲤。世人皆知这卺鲤难得得很,一是此鱼幼苗存活几率小;二是百年前撒网捕捞,卺鲤险些濒临灭绝,于是商国女皇下旨,此鱼只得垂钓不得捕捞;三是这卺鲤只吃游动之物,且食量较小,所以钓鱼之时需时刻划船游江,鱼饵方能动起来,诱得卺鲤上钩。

用罢午饭,柯靖到河边租了一艘小船,雇上四个力壮的女子前来摇橹。我还是第一次乘这种小叶扁舟,摇摇晃晃,飘飘荡荡,较之前世豪华巨轮的沉沉浮浮,别有一番怡情自得的味道。坐在船中看江阔云低,旷野无垠,天地相接,顿时才体会到什么是蜉蝣天地,沧海一粟,人生之须臾,长江之无穷。在岸边上看似惊涛骇浪的半江,一下子驯良的奔涌入天际,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江面上官船私舟往来密集,有的长风破浪扯帆拉弦,有的飘摇穿梭橹浆交错,大为壮观。柯靖递我们给一人一根钓鱼竿,并在每人身旁放上一碟鱼饵。我看着碟中的鱼饵觉得稀奇,那全是剁碎的糕点。前主也曾多次为林语卿钓过卺鲤,不过没有成功过。既然不能问,也就学着众人用这糕点钓起鱼来。

初一十五以没有恋人为由,拒绝坐于船头钓鱼,进了船舱休息。我暗自点头,看来这两人颇得我心意啊。

柯靖借机坐于暮川身边,小孩儿寒着一张脸对她不理不睬。柯靖却像个万能牛皮糖似的越缠越紧,外加喋喋不休,暮川见我与她交好不敢发作,捏着钓鱼竿的手骨节发白。我眼皮跳了一下,装作无视的转开了头,欣赏起江面风景。

卺鲤之争

我靠在船舱门弦上,慵慵懒懒的翘着腿,半眯着眼睛透过不太明晰的面纱看着周围千帆而过的船只,猜想着这一艘艘船以及船上主人的事迹:这船是做什么用,到过哪里,船上曾发生过什么事,是传奇还是平淡。而这船上之人成没成过亲,有几双儿女,生活是苦还是悲。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敞开心放松过了,就算是做这等无聊的八卦猜想,也让我怡然自得。十三岁……真是个好年纪啊,可以学小孩子乱发脾气,撒娇任­性­,也可以装大人,扮成熟,加上这么一个高贵的身份,哪有人敢说什么,最多腹诽我是小孩子心­性­,不会与我过多计较。

江风刮过,夹带着水汽,有些许凉意,午后的春日融融,照在身上,十分惬意。这微凉与微暖交织在一起,让全身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时光缓缓流淌,现在的我学着杨万里《小池》中的“泉眼”,无声惜细这似水流年。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我当该惯看这秋月春风,管它这世间有花也好,无花也好,选甚春秋,千古是非心,都付笑谈中。

日头开始偏西,这钓鱼竿没一点动静。我转头看着对面的那对冤家,柯靖仍然继续着个人演讲,暮川显然已经免疫力增强,面无表情的拿着钓鱼竿,跟个雕像似的。我好笑的叹口气,把柯靖唤过来,打断她对暮川无休止的荼毒:“姐姐,你过来下,我向你问个事。”

“师师请讲。”柯靖坐到我身边,把钓鱼竿往边上一扔,心情颇好。

我声音压得低些,凑到她脸跟前,道:“这都钓了半天,连个鱼的影子都没,是不是这鱼饵或钓的方法有问题啊?”

柯靖面露疑惑,想了半响:“应该没有吧,我见他们都是这么钓的啊。”说完朝我笑笑:“师师,这卺鲤是难求之物,你再心急也无用。说白了我们来也就撞撞运气,哪有那么容易就把卺鲤给钓上来。”

“那……为何钓这卺鲤要用糕点做饵呢?”我问出我一直藏有的疑惑。

“师师,这钓鱼从来都是用糕点的啊,不然,你说该用什么钓?”柯靖好笑的看着我,觉得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异想天开。话说我现在这身板也就是一孩子,我气结。

“为何不用蚯蚓?”我终于说到我想问的重点问题。

“秋引?那是何物?”柯靖苦思冥想,不得其果,料想不到我还真能说出个所以然。

我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这异世还没有蚯蚓这种益虫,那地里的土靠谁来翻,或者,叫的名字不一样。我试探­性­的问道:“就是在土里钻来钻去的深褐­色­的圆条状的虫子,大概这么长。”我用手比划了比划:“那虫子专门给庄稼翻土的,是益虫。”

柯靖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你说的是土掩军,对不对。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那么奇怪的名字,秋引?!”说着又摇头笑了笑。

蚯蚓不奇怪,什么土掩军才让我觉得奇怪呢。原来真的是名字不同啊,看来这书还真是看得少了,当即决定回府后再好好看上几天。土掩军就土掩军吧,咱还是得入乡随俗,我接着问:“那为何不用土掩军做饵?”

“用那虫子做饵?还没听说过钓鱼用土掩军的,师师你从哪得知的?”柯靖大为惊讶,也甚为好奇,拉着我的手兴奋的说道。

“这个……”我神秘的朝他看了一眼,悄悄说道:“佛曰:不可说。”

柯靖大觉无趣,不满的看着我:“师师身上到处都是秘密,我这做姐姐的什么都告诉你,你却遮遮掩掩,让我好生窝气。”

“呵呵,姐姐莫气,我刚刚同姐姐开玩笑的呢。我见周遭的人都用糕点做饵却钓不上一条鱼,就觉得这糕点不对它口味。”其实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只要是地球人都知道,钓鱼用蚯蚓。怎的到了这女尊国,就被无视了。

“然后呢?”

“我少时在家中玩耍,挖了不少土掩军,当时觉得新鲜,但挖多了就觉得无趣了。那时刚巧我坐于家中鱼池边上,就顺手将这东西扔了进去,不料那池子里的鱼疯了般争相竞食。所以……”我拖长尾音看着她。

柯靖眼睛一亮:“师师此话当真,要是这鱼真的爱吃土掩军,倒不失为一招妙计,我可是很想得一条卺鲤来着。”说着回头看了看暮川,对我说道:“即然这样,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挖上几条。”她还真是对暮川上心得很。

“姐姐,我先跟你说好啊,要是这鱼真的被钓上来了,可不要把这法子传出去了啊。”卺鲤算是商国的瑰宝,要是几天就被捞­干­了,我这冒名顶替的王女可就罪孽深重了。

“好,我也不愿这人人手里提一条卺鲤显摆。物以稀为贵嘛,待我钓上这鱼送与暮川,让别家公子羡慕去。”柯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巴不得马上就变出条卺鲤送与暮川,讨其欢心。

柯靖命人将小舟靠了岸,我向十五要了腰间挎的弯刀,便与柯靖去挖蚯蚓去了。看着手中造价不菲的宝刀,颇为好笑,人家十五吃饭用的家伙却被我拿来挖蚯蚓,真是暴殄天物。不过既然刀的主人都没说什么,我也就暗中麻痹自己说:没事,没事,我是王女嘛,她当然要迁就我。

自欺欺人后,便心安理得的挖起蚯蚓来。

……

话说换了鱼饵后,还真钓上了几条鱼,不过都是一些比较普遍的品种,这卺鲤确实娇贵机灵,迟迟不肯上钩。

将近日暮的时候,我有些乏了,便到船舱中喝喝茶。这时忽闻船外惊喜叫喊之声连连,透过半掩的小窗,看见不少船只朝我们这靠来,难道……

我跑到船舱小门框边,半掩着身子,只见柯靖抱着一条十来寸大小的鱼笑得灿烂,那鱼正是红­唇­银身的卺鲤。这丫头还真把鱼给钓上来了,我见她笑得开心,也不由得笑了起来,真是可爱的孩子。

这时,暮川突然撩起了鱼竿,一条比柯靖还要大上寸许的卺鲤也被钓了上来。这下我们的小船周围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了,那些舟船上的人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交头接耳纷纷说着这卺鲤之事,把柯靖弄得得意非常。事态有些出乎意料了,出门前一直强调要低调行事,结果为了一条鱼搞出这么大的阵势,我苦笑不已。

柯靖把手中的鱼放进水桶,帮暮川将鱼从鱼钩上取了下来。暮川第一次对柯靖和颜悦­色­,直把柯靖乐得晕头转向。周围的人自动将她二人归为情侣,这情侣二人同时钓得卺鲤还是头一次发生,更是把旁边的看客眼红得又嫉妒又羡慕。

暮川朝我看来,咧嘴笑开了。柯靖第一次见着暮川笑了,高兴得手舞足蹈,直向我喊:“师师,谢谢你啊,你真是我的福星。”我哭笑不得,这呆瓜,当着这么多人叫我名字,要是被认出来可就不好玩了。

暮川不去理她,向船舱中走来,这时,一道嘹亮的女声传来:“这位朋友,你和你家夫郎一人得了一条卺鲤,可否让出一条与我。”

我看见一条颇为气派的大船驶了过来,一女子和一男子站于船舷边上,渐渐逼近。周围的小船纷纷让道,对那船上之人指指点点。看来这女子身份显贵非常。

柯靖听到有人将暮川说成是她夫郎很是开心,但要她将鱼让出来又一脸难­色­,她看出这女子不好惹,正苦想着应对之策。那女子见柯靖不出声,接着游说:“姑娘请放心,这价格是少不得你的。”

随着大船的靠近,周围的热闹之声渐渐停息下来,最后几乎没了声响。这女子还端的厉害得很,把这么多人威慑噤口了。我看着对面船上的女子,觉得有些眼熟,对了,跟谢文央长得颇为相似,难道眼前这女子就是前主的大情敌——谢真聪?

初一十五听到那女子声音的时候便把目光投向于我,眼神关切。我郁闷的撇了撇嘴,看来还真猜对了。纵观这京都有资本权横霸道的青年女子,除了我这安王以及那几个私交密友,便剩下这谢家姐妹了。

“初一先生,那船上的女子是谁,怎的那般贵气强势。”暮川显然对这女子的强行之举很是不满,嘟着小嘴向初一讨要信息。原来暮川对谢真聪也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啊。

初一看了看我,见我点头,便与暮川说道:“谢三小姐谢真聪。”

暮川脸­色­大变,瑟瑟的看着我,眼中透着心疼,而后又睁大双眼怒视对面船坊上的谢三小姐,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我摇摇头,逗趣的跟他说:“别瞪了,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暮川眼盲了可就不好看了。”

“王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取笑我。那谢真聪好生无礼,一想到她那般对您,我就……我就……”暮川跺了跺脚,皱着小脸满是怒容,死活找不出一个贴切的词语来表示他心中的愤恨。

我笑了笑:“你就什么,你还就不能把她怎么样了呢,这事你别管了,我怎么说也是个王女,断不会被她再欺负了去。”

“那她还要讨咱的鱼呢,我才不要给她,哼!”暮川满脸鄙夷的瞪着门外,恨不得将那谢三小姐瞪出个洞来。

柯靖站在船头期期艾艾说不出个完整的话,孤立无援的样子让我心疼。走出船舱,心中早已敲定这事不可能让谢真聪占了便宜,暴露身份虽不可避免,但皇室尊严不容亵渎,要是以后传出安王不仅在爱情上输给了谢真聪,还让出了卺鲤,那还不让人讥谈嘲讽,以作笑资,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京城混,甚至这女皇都会对我恨铁不成钢吧。真正同这谢三小姐有仇的是前主,我与她无甚瓜葛,本已决定以后不与之再有过往,但偏偏上天要将这安王之躯与那谢真聪纠缠不清,我也就只好硬着头皮作战。

其实我也算是个傲气的主,在前世也算是个强势的人,也就只对我前夫示过弱。现在一切成了罔谈,心境也不同于往日相比,那种傲然好强的气势又回来了。以后想要在这京城混,就得先把这谢真聪摆平,我要让世人知道,安王不是任人揉捏的柿子。

谢真聪见我出来,讶然脱口:“陈青师!?”她显然惊讶于我会出现在这里,人人皆知安王还在府中养伤,怎么会突然跑出来钓鱼来了,真是不要命了。

我脸­色­一沉,厉声道:“谢真聪,注意你的身份,陈青师三个字是你叫得的么?”

谢真聪脸­色­微变,但随即微露讥讽:“是,我谢三怎么也不敢忘记我才从牢里出来,拜安王所赐啊。”说着便把头靠在身边男子的肩上,一脸沉入温柔之乡的惬意感。旁边那男子听闻我是安王,一脸怨毒之­色­。我猜想那人是不是前段时间被前主阻扰着要进谢家大门的侍郎。

周围的人顿时炸开了锅,第一次安王陈青师这般显眼的出现在总人面前,而且还要同谢三小姐再次来场口舌之争,惹得众人又是一阵沸沸扬扬。不少人看稀奇般伸长了脖子,向周围的人左推右搡,想要图上一个看戏的好位置。

知她有意挑衅,我也不恼,只是淡淡道:“你记得就好。”但这卺鲤却是不打算给她的,我转身吩咐暮川将鱼收了,欲转身离开。

谢真聪懒散的直了直身子,似是觉得好笑,却不能直接拦我,于是喊住柯靖,道:“这位姑娘,这两条卺鲤你和你夫郎到底卖是不卖?”

柯靖有些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回头,冷哼一声。

谢真聪立时便眯起眼睛,道,“怎么安王连这也要管?只怕这鱼,不归安王管吧?”

“谁说这鱼不归我家王女管,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还有,我才不是她夫郎,你不要乱说。”暮川跑到我身边,朝着谢真聪大呼小叫。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进去!”我呵斥道。这暮川说话怎么不经大脑,谢真聪虽惧于我的皇室身份,但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让她把话茬拿住,这事会越加头疼。暮川不服气的瞪了谢真聪一眼,回到了船舱里。

“哟……安王女何时养了这么个刁奴,没个教养的,小小一个奴才也敢骂三品重臣。”谢真不以为然的看着我们,虽说是骂暮川没教养,矛头却指向我,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是个三品大臣。”我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那请问安王,我何错之有,这可是你家不懂事的奴才挑起的。”谢真聪扶着船舷,倾着身子轻飘飘的看了我一眼。

闻言,我轻轻一笑,“你刚刚说本王小奴没有教养,也就是说我这做王女的不会育人,换而言之也就是我陈青师历来没受过什么正统的皇家教育,没能耐做这训人的事。我与我家皇姐,也就是当今女皇可是在一个地方学习成长的,谢真聪,你这是在蔑视皇族,挑衅女皇的威严吗!?”古往今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管她谢真聪是对是错,只要冠上了这蔑视皇族的罪名,谅她也反驳不出个所以然。身为一个王女,便是有这么个优势。我拿身份压她,虽胜之不武,却也算不得错。

“呵呵……安王终于学会用皇室权利给人乱扣罪名了呢,真是看不出来啊,撞了一次脑袋给撞聪明了。”她听了这话丝毫不觉惶恐,反而面带讥诮,说出口的话也是愈发的放肆。

到底谢家在朝中权势有多大,居然让谢真聪放肆无礼到这种程度。

“是不是乱扣罪名你难道不知道,你要是再在这里对皇室不敬,触怒女皇圣颜,那可不是你那个将军娘亲三言两语能摆平的了。”这应该算是威胁了吧,不过我就是要做这么一个人,就算被人说是蛮横霸道也罢,强势无礼也罢,甚至恶毒残忍也罢,我也要把这恶人做到底,我要让世人知道,安王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不小。

说完,我直视着她,脸上有不同于十三岁的威严和气势。我并不介意对她用强,不论是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这场仗我不论如何都要赢,让她谢家人以后不得为难与我。

谢真聪也同样看着我,脸上有不屑,有讥讽,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一番,说不出是什么意味。但我却知,她这般审视我,大抵是刚才的话让她有了忌惮。

半晌,谢真聪冷哼一声,道,“是,你安王权大势大我惹不起,不过,安王,您可别忘了,这语卿可是在下未过门的夫郎,我记得您昏迷了四天他连派个人问候的举动都不曾做吧,呵呵,王女还是少缠着人家的好,免得败坏了我家亲亲夫君第一公子的名号。这卺鲤我要不起,走了。”说完便朝她船的船舱走去。

我站在船艄,冷冷看着她那条大船渐渐驶远,心中愈发­阴­沉。现下,我最不喜人提及的,莫过于林语卿的事,这回谢真聪算是触了我的大忌,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敢挑衅于我,这笔账,我迟早要讨回来。

皇宫

皇宫

斜阳暮影,半江河畔,行人依旧接踵如云。我坐在马车中看着柯靖在人潮中渐远的背影,心中怅然不舍。虽然她是一个十六岁在我眼中只能算作稚龄的小女孩,但她确实是我来这异世第一个结识的朋友。爽朗的个­性­,毫不扭捏的作风都让我打心眼里喜欢。更何况,她对暮川是真心实意的。

在得知我是安王后,她只是抱拳行礼,陌生的对我说:“柯靖惶恐,怎敢与安王互称姐妹。还请王女恕小人刚才的无理,小人不胜感激。小人外出已久,该归家了,告辞!”

她一口一个“小人”让我无言,这事确实错在于我。虽然多次解释挽留,但她还是甩袖而去。想了想,还是让她去吧,给点时间让她静心消气,待过两日再登门道歉。我信她不是个心量狭小之人,只要我诚心实意待她,肯定能挽回这段情谊。思量定了,便打道回府。

……

用过晚膳,我坐于寝宫的案几之前翻阅书籍,暮川立于身旁添灯油。我实在有些心浮气躁,这书中的字没看进去几个。眼前豆黄的火苗忽忽闪闪,旋跳在这九转铜雕莲花盏上,像腰姿款摆,点足生华的妖娆舞姬,迷得人眼乱,美则美矣,却让心烦闷起来。这第一次出行就以这么糟糕的形式结尾,任谁也欢喜不起来吧。合上书,叹了口气。

“王女还在为下午之事烦心?”暮川走至我身后,双手搭于我肩上,帮我推拿按摩。力道恰好,舒筋活血,手法老道,全摁到了|­茓­位上。

但我还是摆摆手,示意他停下。这种艳福我享不起,而且我也不喜人碰我身子。感觉到肩上的手稍有迟疑,然后颓然放下。

“不用服侍我了,回去早早休息吧。对了,帮我将初一叫来。”我起身走到屋中的楠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暮川在出门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眼角闪过失落。我低头喝茶,不去看他,然后听到门微微合拢的声音。

不过多时初一叩门而进。现在的她换了一身的行头,看上去随意洒脱。我笑了笑,道:“初一,以后就这么着装吧,我看着那身侍卫打扮就难受的紧,还是觉着你这般模样好看,你回头跟十五也说说,以后想穿什么自己随意。”

初一愣了半响,道:“王女,先皇设下的规矩,初一不敢违背。”

“无妨,规矩还不是人定的。改明儿我叫皇姐把这劳什子规矩给废了,你不用担心,自己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她若是天天穿着这衣服,我还到哪混啊。以后要是出门,只需她俩往那一站,保准所有的人都知道安王到了。

初一见我强势,也不敢再有所托词,向我拜了个礼,应承了下来。随后开口问道:“不知王女召唤属下所谓何事?”

“小事。今夜你帮我钓一条卺鲤,我明个要用。”我说的随意,却没想到初一脸­色­微变,甚觉为难。我问道:“怎的,初一觉得这事做不来?”

“王女,属下尽量……恩……这卺鲤甚为难得,如若不用渔网捕捞,是很难见着一条的。如果属下不能钓到卺鲤,还请王女宽大处罚。”见惯了她平时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样子,偶尔手足无措一下还挺可爱的。我莞尔一笑:“初一无需担心,我从不让人做为难的事,我保你今天晚上能钓上卺鲤。”

我与她提及用蚯蚓钓鱼之事,她面露疑惑,将信将疑看了我一眼,仍旧领命而去。

案几上灯盏内的灯芯噼噼啪啪的炸了几声,又恢复节奏的跳跃起来,印的我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今天与谢真聪徒惹了一场口舌之争,定有人早已通报了女皇,我明个还是先下手为强,早早去皇宫走上一遭,笼络这女皇的心意,以免万一那个什么谢将军添油加醋乱弹琴,坏了我和女皇的关系。更何况这安王身子康复的消息已传出,进宫谢恩之事不可免。这异世唯一一棵荫庇我的大树可要紧紧抓牢。

……

翌日,整个安王府还被晨雾紧锁的时候,我已收拾稳当,坐上了十五为我准备的马车,缓缓向圣觐门驶去。昨晚初一寅时一刻才回来,我便让她好好休息,只带了十五前往。

圣觐门乃是通往皇宫的大门,当我下车站于巍峨雄伟的宫墙下,看见齐整戎装,长戟金枪贴身而执,英姿飒爽列队排于朱漆大门前的护城军队时,着实震撼了一番。这二十一世纪的军姿军容与这古代的军风军纪实在有着天差地别。那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用最原始的刀枪剑戟近身搏杀的军队近在眼前,真是容易让人产生如隔云端的错觉。

安王曾被女皇特许可任意出入宫门。所以我现在甩着手大摇大摆的朝圣觐门走去,十五提着盛有卺鲤的木桶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经过军兵阵列之时,所有女兵齐齐下跪拜礼,高呼:“安王千岁。”我未曾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吓得脚步趔趄,还好十五在我身后,那些士兵也低头不敢看我,不然以我现在的慌张神情被人瞧见,定会破功露馅。

“呃……平身。”我压住狂跳的心,站稳身子。强作镇定的朝前迈步大走。

前方一片森森郁郁的百年大树,树冠层层相叠,树枝根根交错,参差错落,似乎延绵百里。朝着大道走了近百米,在拐角处见着一方小屋,几个宫女提帚扫地,见我到来,纷纷下跪行礼。我免去几人的跪拜,对其中一个宫女道:“你知道昨夜女皇宿于何处吗?”

“回王女,昨夜女皇陛下宿于帝后的扶凤殿。”女子低眉敛目,甚为恭敬。

“甚好,本王新病初愈不便行路,你去找只软轿来,送本王到女皇所在之地。”安王从小便在皇宫中长大,哪天要是说认不得路了,恐怕会被人嗤笑吧。这皇宫这般大,我也是初次而来,怎敢随处乱撞?所以,只好出此下策了。

“是,王女。”说完向我行了一礼,便向树林深处走去。

几个女子见我不说话也躬身垂手立于一旁,我摆了摆手,道:“尔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不用在意本王。”接到指令,几人才又动了起来,清理打扫。

没过多时,那宫女便带着软轿和四个人来。放置在眼前的软轿端的­精­致贵气,褚红­色­胳膊粗细的抬竿,雪白的狐裘座套,滚边绘有艳红的花卉绣图,上镶珍珠玛瑙翡翠,点点缀缀,却不显俗气,只觉工艺­精­湛,巧夺天工。

坐上软轿后,宫人带着我在这皇宫里兜兜转转,宫苑高阁,虹桥水榭,锦花秀林各种奇观异景从眼前一一晃过,让我颇有种走马观花的意味,在心里直呼可惜。暗想下次再来,一定要好好把这皇宫逛上一番。在我意犹未尽这皇宫美景时,扶凤殿出现在眼前。

这扶凤殿当是修的瑰丽堂皇,彩璃青瓦,长檐尖翘勾角,描金牡丹缠藤大柱粗壮的立于缓缓延伸而上的阶梯上,气势恢宏。雕镌飞花跃鱼的玉石殿门,琉石嵌框的镂花小窗,真是美轮美奂,­精­妙绝伦。

有宫人前去禀报,不一会女皇便前呼后拥的走了出来,同她并肩而行一个男子轻着羽白罗衫,随着下阶梯的轻晃,青丝妖娆飘飞,眼角含情,眸中带笑,­唇­角一勾,便有种玄飞九天的失魂惊叹。这应该就是折子上“独宠”的帝后吧。

女皇疾步下来,含笑问我:“皇妹一大清早跑皇宫来,有何事?”

“妹妹身子已好,特来谢恩。为了今日能给皇姐和帝后哥哥一个惊喜,昨个我去半江钓上了卺鲤,送与皇姐和帝后哥哥。”说着就让十五呈递上装有卺鲤的木桶。

女皇显然听说了昨日之事,笑着看我,眼中了然。帝后看见卺鲤惊叹连连,叫了宫人说要造一个大鱼缸养这东西。在二十一世纪,只要象征美好爱情的东西都会受到女孩子的热情追捧,换做这女尊国的男子也一样。我也就投其所好,收买人心。这朝中对帝后独宠后宫之事非议已久,肯定心里会有疙瘩,今个得了这么个吉祥物,定会欢喜得紧。

“师师,多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帝后笑得开心,虽与我说话,眼睛却是盯着卺鲤的。看够了又朝女皇看看,美眸柔情尽显,衬上倾城之姿,真是应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后宫粉黛无颜­色­。怪不得女皇一直独宠于他。

“帝后哥哥喜欢就好。”这眼前的一对男女还真是如神仙眷侣般让人钦羡。

“皇妹,你这礼物有心了,皇姐也喜欢得很。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上朝了,井丝陪皇妹在皇宫里转转,吃点糕点。我下朝就过来看你们。”做皇帝的还真是劳碌的命,起早贪黑,宵衣旰食,肩上挑着照顾全国百姓的重担,没有一天是能休息的。

“恩,井丝定会好好照顾师师,望陛下早归。”帝后拉起我的手,给了女皇一个放心的笑。

女皇负手坐上撵车,渐渐消失在深宫高墙之中。

帝后之忧

帝后之忧

帝后带我至一方石砌小亭,吩咐宫人呈上水果糕点。落座之后,甚为亲和对我说:“今日见师师­精­神饱满,看来身子是好得差不多了。师师,你可是我商国唯一的一位王女,也是陛下唯一的妹妹,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师师明白,上次是师师无知冲动,做了错事,还给皇姐添了麻烦。这次醒来思前顾后,愈加觉得自己荒唐。此后再也不会做这等傻事。”说完见帝后脸露欣慰之­色­,颇为语重心长的对我道:“师师能明白就好,陛下常与我提及当年八国混战的艰苦岁月,每次必长叹师师年幼受苦极多,陛下曾多次指誓要造一个太平强盛的大商帝国,只愿能让你享尽这人间富贵,随心所欲,快乐一生。”

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话也该是有所触动的。现下的我与其说是感动,更不如说是震撼。这对姐妹在战祸之中不知到底经历过什么,能让女皇将她这妹妹疼到心坎里去,姐妹亲情能达到这种程度,尤其是在帝王之家,当算作世间仅有。回想那日她到王府探病的话语,心中又不免唏嘘一番。前主这辈子虽败在爱情上,却赢得了这世间最珍贵的亲情,也算是没白活一遭。

“陈青师有愧皇姐恩情……”我神­色­一暗,愧疚非常。我只是一缕异世游魂,还魂后占有人家妹子的身体,享尽荣华富贵也就算了,还承起这浩荡的皇恩圣情,心中戚戚。

“师师莫要自责,陛下只盼你逍遥快乐,事事安好顺心。昨日卺鲤相争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陛下为这事,昨夜与我叨唠半天,师师放心,这委屈定会为你讨回来。”帝后语气温和,待我甚为亲厚,猜想着前主定同帝后关系深厚。

“断不可,谢真聪虽无礼,应得处罚,但我不能事事都让皇姐担待。皇姐日理万机,忧国思民,我这做妹妹却每日闲散度日,安逸享乐。师师一直心中羞愧。如若长此以往,人人都道安王是只知玩乐,不思进取之徒。现下我要是连谢真聪都应付不了,怎还有脸面做这皇家之人。”我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一身慨然之气,果见帝后讶然愣住,似从不曾想到我会思悟出这番说辞,不多时面露激赏之­色­,直直点头。谢真聪之事我定会堂堂正正的讨要回来,虽然女皇是我依仗的大树,但如若我没有自己的势力和威信,在这京城肯定没混头,我陈青师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师师果然长大了,能为陛下着想了。陛下要是听到师师这番话,定会圣颜大悦,感动得无以复加。”帝后轻啜一口茶,漾起温柔缱绻的淡笑,话锋一转:“真的很感谢师师赠我卺鲤,这世上稀罕之物我已见惯,只这卺鲤,却最是珍贵的,此生能得上一尾,便无憾了。”

“师师的一点心意而已,只愿皇姐和帝后哥哥百年好合,相守一生。”我由衷祝愿这对男女的爱情能美满幸福。在这女子为尊的世界,帝国女皇能钟情专一,确实让我敬佩赞赏,而眼前这位帝后也是绝代风华的奇葩,从刚才他看女皇的眼神以及身上这等气度,就知其可以为了家国天下倾尽一生。

“谢师师吉言,此生能陪伴在陛下身边我已知足,陛下有她的苦衷,我不敢奢望一生相守,只求她心中有我即可。”他越是大度宽厚,越是能看出他心中的无奈和落寞不安。试想这世上谁不希望自己的真心付出能换来对方的相同对待,只是一旦落入宫门,这高高的围墙便是终身的禁锢。帝王是天,不得忤逆,不得违碍,这深宫中颜华萎落一地的美人,悲苦痴恨都只能往肚子里咽,连夜深独眠之时都不忘紧紧裹在心里。

位冠六宫之首又如何,只不过品阶高些,手握一星半点的后宫权利。如若得不到君王宠爱,还不是一样红颜枯死,求不得寸许眷恋怜悯。但是眼前的男子,我是真的希望他幸福,能够在这女尊国度演绎出一段爱情佳话。

“帝后哥哥怎的看轻自己,这世间情之一字所含有的意义可不止隐忍付出和守候,它的另一半可是占有强势和剥夺。帝后哥哥对皇姐情深意重,皇姐对你也是情有独钟,只要你们两情相悦,管它闲碎嘴杂之人来伤了感情。帝后哥哥贵为一国之后,是商国最尊贵的男子,而且,在皇姐心中哥哥定是谁人也无可取代的,我相信皇姐也不会做那负心人!”受前世悲惨经历的影响,我现在最恨人在对待爱情上三心二意,尤其是那些扰人姻缘之徒,真是吃饱了没事做。

“师师……”帝后听后大为触动,没想到因为我的一番话动摇了自己一直坚信的夫以妻纲的理念。从进宫伊始,他就谨遵着家父的教诲,循规蹈矩的伺候着女皇,从不敢奢望独占后宫,霸尽恩宠。这些年来蒙得女皇不弃,心中欢喜却又惴惴不安。同女皇多在一起一天,就多陷入一分,心里装的全是女皇的身影,只怕哪一天女皇会舍他而去。怪只怪自己不争气,一直没能诞下麟儿,总让朝中几个倚老卖老的重臣拿住话柄给女皇施压,也让做左相的母亲为难。

占有强势和剥夺。怎么敢……贵为一国之后,是应该宽厚大方的,让各侍君雨露均沾,才能让皇室血脉更加充盈。只是……若真的女皇不再眷顾自己,天天与其他男子为伴,光是想想都不敢承受,原来爱一个人占有欲是这么强……

“帝后哥哥,不必理会朝中那些闲言碎语,有皇姐和我在,你不必担心。”我见他沉吟不语,修眉轻蹙,有淡淡的怅然和不甘,已知他心中想法。同古代中国的后宫女子一样,一旦深入宫门,便只属于一个男人,心也就全然系于那个天下至尊不得自拔,患得患失,妒忌猜疑的心思会渐渐萌生,像紧紧缠勒的钢丝,绞得全身血­肉­渐渐抽疯发狂。只不过眼前的男子独冠后宫,自是尝不到那种滋味,我也为他庆幸。

“只是……”帝后看着我,迟疑的顿了顿,手指犹犹豫豫的在石桌上来回摩挲,似有什么事难不准主意,尴尬的努了努嘴,挥退宫人。见他这般,我没等他说也挥退十五,待只剩我俩之时才道:“帝后哥哥请讲。”

“呃……师师,这没多久季国皇子明歌就要来了,朝中大臣多赞成联姻,我……”眼前的男子也不过十七八岁,出身高贵,成婚后与女皇情深意笃,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第一次遇到人生中的威胁,肯定惶惶不安。

对于明歌,从册子上的只言片语中光知道他是个美人,贵为一国皇子很受恩宠。此番来朝,其行之意不言而喻,确实是个很有筹码,很有威胁能力的对手。不过最后还得看女皇的态度,这朝中之事我不便­干­涉,但我还是希望这世的姐姐能做个钟情专一的女子。

“帝后哥哥还是先要稳住自己,所谓输势不输人,输人不输阵,输阵歹看面。朝中大臣说什么不必理会,有我和左相大人。这明歌嘛,论相貌,才情,帝后哥哥可是一样不差,我看是比他还强。皇姐那边我先帮你探探口风,帝后哥哥不仅要对自己有信心,对皇姐也要有信心啊。”帝后所愁之事我定是要帮的,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我都会站在他这边。朝中局势三分,谢家与我有仇,且也是女皇的芥蒂;右相态度暧昧,与谢家联姻却来往不多,面对女皇之时也谨言慎行装模作样,不知其是何打算。我本有心与之结交,也好为女皇探点口风,但出了林语卿之事,我也就放弃了笼络之心。剩下的就是左相了。

我若与帝后交情深厚,必会多出左相这方势力的支持,这算是我在这异世求存走出的第一步。

帝后见我这般说法,总算平静先来,对我很是感激:“师师所言甚是,我不能乱了自己的方寸。以后有劳师师帮衬了,哥哥先在这里谢过。”

“师师这般做是应该的,帝后哥哥还言什么谢不谢的。我知帝后哥哥对我好,所以我是见不得别人欺负哥哥。以后有什么事能让师师帮上忙的,请尽管吩咐,我必在所不辞。”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宽心了。不过我却愁了起来。

全商国身份最尊贵的两个女人,除了女皇,便是我。如果女皇不要那皇子,我岂不就成了第一个被瞄准的对象,那是万万不可的。林语卿之事还没得到彻底解决,这又来个明歌,我原本计划好的逍遥自在的美好生活岂不变成了天边浮云。

诶……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破事一堆

破事一堆

与帝后说说聊聊已趋午时。女皇下朝驾着撵车如约而至,脸上微有凝­色­,怕是遇上了不顺心的事。帝后连忙迎了上去,女皇执起帝后的手,一扫刚才的不悦,脸­色­柔和。

“现已至午时,先传膳吧。师师大病初愈,叫膳房做些补气养血的药膳。”女皇说着将我邀进的扶凤殿。

殿内装修倒没像外面那么富丽贵气,放眼看去,没有奢华的装饰,只觉清爽雅致,舒心静气。跟着女皇来到一张小桌前坐下,有宫女呈上餐具碟碗,摆放整齐有序。前些日子在王府中悄悄学了这皇家礼节,还没真正上阵发挥过,不免有些不自在。暗忖这回要小心谨慎的学习眼前俩人的动作,别再出现像挽江小筑里的尴尬。

“青师昨日钓卺鲤,受委屈了。我今日还准备下朝之时叫住谢承仲给她一顿训斥,让她把谢真聪送进宫来好好管教管教。不料这厮刚上朝就跪在大殿之前装模作样,说是得知谢真聪冒犯了你,就把她给家法处置了,现在人还躺在床上。接着她的党羽就跪拜求情,说什么谢真聪年幼无知,不是有意冒犯,现已受罚,请我网开一面。鬼才知道她谢真聪是不是受了家法躺在床上!”女皇余怒未消,半是无奈,半是疼惜的看着我。

原来这传说中的谢将军叫谢承仲啊。还真是狡猾的很,来个先下手为强,再加上众臣求情,让女皇两难,不得不做出让步。不仅免去了女儿的牢狱之灾,还博了一个家教严明,尊重皇室的美名。不过,我暗自笑了笑,似乎把我这安王嘲弄的更不堪了。

“皇姐莫气,谢承仲是开国重臣,早年跟着母皇东奔西走打江山,阅历和见识肯定胜人一筹。加上家国安定后,她又浸­淫­官场多年,早就是只老狐狸了。更何况她擅于培养自我势力,朝中羽翼过丰。皇姐登机不久,难免被影响左右,师师知道皇姐的苦衷。”透过女皇的话语,渐渐能猜出这谢承仲确实势力强大,不过关系网还没有明朗化,真是个棘手的人物。

“唉……”女皇长叹一声,满是无奈和不甘:“我这女皇当的窝囊,连自己妹妹受了委屈都只能吞声忍气,青师,皇姐对不起你。”

“皇姐。”看她表情和语言,我感动不已,此生能得这么一个爱我至斯的亲人,便是哪天为她而死也是值得的:“师师怎能怪皇姐,皇姐每日处理朝政,管治天下已是不易,我出个这么小的事情还来劳烦皇姐,才是真的有罪。请皇姐放心,此事师师会自会处理,断不会让她谢家讨了便宜去。”上回同谢真聪争个口舌之快,让她给羞辱一番,这回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更何况这什么谢将军还来给女皇找麻烦,更是不可原谅。

“青师难道有良策?”女皇见我这么一说,已不复刚才的怒气,略带惊奇的看着我。帝后也是一脸期待。

“良策嘛,自然是有的,不过容青师卖个关子,皇姐和帝后哥哥敬请期待。”我神秘的朝他俩一笑,女皇回我一个了然的笑:“既然青师能治得了这谢真聪,就尽管去。”

帝后好奇,不依道:“师师就说说嘛。”

我摇摇头:“帝后哥哥,这等好玩之事当然要做出来才有意思,请哥哥耐着­性­子等上两天。”

帝后无奈,有些不甘的朝女皇撇了撇嘴。女皇温柔的笑了笑,伸手将他鬓角飘过了发丝拢到耳后,帝后微微垂头竟有些羞涩,也不再追问我有关惩治谢真聪之事。

不过多时,宫人端来膳食,这些菜肴做得­精­致却并非如我想象中的豪奢,更像是平常富贵人家的家常菜。菜香盈鼻,我不禁食指大动。

女皇颇为感慨道:“好久没同皇妹一起用膳了,自从你搬入府邸,这皇宫里就剩井丝陪我了。往日里都是我三人学着这平常百姓家,在一方小桌上用膳。不知皇妹还爱这皇宫中的菜肴么?”

我听后心中一动,想不到女皇是个这么在乎亲情的人,居然学着平常百姓吃饭的方式来亲近家人,以得温馨。中国古代哪位帝王不是在时刻强调自己的霸权地位,宣示他的高人一等。而这女皇不仅用情专一,还重视亲情,真是难得。

“师师在宫中与皇姐、帝后哥哥用膳是最开心不过的了。我以后还会常来,要皇姐和哥哥不嫌弃才行啊。”既然已是这皇家的人了,免不了与这朝堂官场来一番牵扯,我定然会常常来着皇宫逛逛的。

“有师师这句话就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记得皇宫是养你长大的地方,也是你最温暖的家。”说完一脸喜悦的招呼着我和帝后用膳。

没了这皇家礼节,只有同亲人家常般的自在,我也不再多做顾虑,拾起碗筷,随意用餐。

……

一顿美餐餍足后,女皇提议到花园散散步。我欣然点头,早上进皇宫的时候走马观花乱看一通,这回定要仔细品味这皇家风景。更何况还是女皇亲自带路。

身后没有跟着的宫人,就只有女皇帝后与我并肩而行。

沿着白石大道出了扶凤殿,过了两间回廊,便踏上了一条青石板堆砌的小径。小径两旁全是丈许高的林木,青叶细细柔­嫩­,层层叠叠,清风一过便交互摩挲,煞是活泼可人。路道狭小,女皇牵着帝后的手缓步在前,十指相扣,时不时温情互望。我跟于身后看着前面甜蜜的两人,直叹这天下也是有帝王柔情至斯的。

我原本以为女皇会带我在这皇宫内处处转转,不料只是到了一片树林中的小木屋。帝后回头对我笑道:“师师以前可是顶爱到这里来玩的,这么久没来过是不是挺怀念的。”

原来如此。我道女皇为何带我来这地方,不料是前主的秘密基地啊。就是不知这木屋中有什么奥秘了。

木屋门没锁,应该说是没门的。走进一看,原来不是木屋,是一条栈道的入口。木石嵌成的栈道不算窄,也很结实,放眼向下望去,才知自己在半山腰上。大半个皇宫尽收眼底,美不胜收。宫内低矮的楼阁建筑被古树森森环抱,隐隐露出尖翘的檐角和平直的屋脊,颇有一种欲掩欲羞的感觉。那些轮廓分明的碧波水池散落在这一片青绿的皇宫中,便似一幅绢丝锦缎上的纹花,那么自然柔美。

我正暗自赞叹着,不觉已到了一方嵌于半腰的亭阁。亭中石案石凳躺椅,一样不缺,收拾的也很­干­净。看出是常有人打扫的样子。靠在危杆上,看这大气壮阔的皇宫地形卷画,真是一种享受。这前主还真是一个会挑地方的人。

“看师师的摸样就知道很想念这地方,我可是天天有叫人打扫看管的,就是为着你哪天还回这来玩。”帝后也靠着栏杆,同我一起俯瞰这皇宫丽景。

“真是有劳帝后哥哥了,师师定会常来玩的,这等好地方,我怎舍得忘掉。”这确实是个休憩放松的好地方,清静悠闲,还有美景可赏,我便是第一眼就爱上了这地方。只是这等好去处修在了皇宫里,来来回回也挺麻烦的。

“皇妹。”女皇突然开口,脸­色­有些正,似有事要说。

“皇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青师说?”

“恩。确实。”女皇顿了顿,道:“你该是听说了季国皇子明歌要来的消息吧。”帝后听到她这句话,脸­色­忽的一怔,然后紧张起来,看了看女皇,又无助的看向我。

我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安心,接着对女皇道:“知道。难道皇姐要和季国联姻了不成?”

女皇一笑,道:“联姻不联姻还须从长计议,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这女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要娶了这皇子,还是有所欲图:“皇姐请说。”

女皇牵起帝后的手,笑道:“你也知道,我心里只有井丝一人。其他那些男子便是再好我也看不上眼。但是两国联姻确实很有必要,所以……”说着她意味深重的看着我,有些信息不言而喻。

帝后听她这么一解释,顿时笑得摇曳多姿。我却不禁打了个颤,女皇诶……你可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现在你这皇妹才13岁啊,你怎么忍心!!

“皇姐的意思……难道是……”我郁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您这么爱你妹妹,可不能为了一个什么联姻,就把你唯一的妹妹给卖了啊!

“呵呵,师师一向聪明绝顶,善解人意。自然是知道了吧。你上回说已对林语卿死了心,所以我想将这明歌皇子让来与你,希望你好生与之结交。如若成了,便是两国欢好大庆之事。何况师师已近成年,该是为婚姻大事考虑了。据说这明歌皇子可是一个美人,定不会辱没了我的皇妹。”

和好

马车缓缓碾过街衢,又是斜阳余晖铺了一地。圣觐门的高墙渐趋渐远,拐过一个街角,便不复在眼前。

初一十五坐于我对面,同世人嘴里说的那般,与我是形影不离的。出了圣觐门便看见初一等候在门前,看见她出现我倒是有些惊讶,原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要找我商议定夺。不料她回的是:“初一辰时三刻便候在了圣觐门外,只等王女出来。初一离开王女两个半时辰已属有罪,王女待属下宽厚,但属下不能恃宠而骄,护王女安危是属下誓死应尽的职责。”

我点头,默然。一边暗叹着封建制度害死人,把人弄得这么愚昧无知,什么君臣之纲,什么主仆之分都渗入骨髓里,成了毒瘤。不过转念一想,我现在要不是个王女,而是还魂成一个小喽啰,哪还有什么人会死命追随着你,不去伺候别人就算不错了。人果然要活得高人一等才有存在感和成就感,说话做事才敢大气。

一面埋怨这封建制度,一面又乐于享受。人类的内心向来都这么龌龊和邪恶。我自嘲的笑了笑。在这封建皇权霸行的国度,强权就是真理。

回到王府的时候,门檐下的灯笼已点亮。仆人在门口排成左右两列,恭候着我的归府。我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叫他们以后也别这么做。这是我自己地盘,怎么弄得跟宾馆酒店一样,还需要几个迎宾小姐。虽然这种服务不是人人能享受得起的。

将至寝宫的时候,我转身对初一十五道:“初一、十五,帮我找两条胳膊粗细的大蛇,要是蛇有毒就把毒牙给拔了。尽快找来。”

“是。”俩人齐声答应。

暮川见我归府,从寝宫门口奔了过来:“王女可用了晚膳?”

“用过了,暮川还没吃饭吧,以后别再这么不顾惜自己身体的等我了,同初一十五一起用饭去吧。”我想了想又道:“对了,准备些热水,我要沐浴。”说完向寝宫走去,不理会身后三人,只是听见飘过耳际的一句“是”。

……

泡在木桶中,放松整个身体,惬意无比。闭上眼睛,脑中闪过这几日不实际到有些荒唐的经历。借尸还魂,女尊国,什么王女女皇凤后皇子,简直就像是在讲冷笑话。这老天爷真是会捉弄人。难道是寂寞久了,想找点乐子,看一出好戏?

我一介凡人,哪里知道那些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的神仙脑瓜子里都装些什么。只道既然事已成定局,就好好入戏吧,不管怎样,我也要像模像样的走下去,当好这王女,玩笑看遍这世间事。

回想到今天下午女皇跟我提及的联姻,我当然是千百个不愿意。美人?!管他是美人还是丑人,只要是个男人我陈青师就不想沾染。我已向女皇言明,这明歌皇子来了我会以礼相待,但联姻什么的不能强行加于我身上,必须我自愿才行。

女皇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勉强我,说是由着我,但是对于联姻还是多有期待。我虽成了王女,对这国事该有些担待,但不表示我就成了拿来任意揉捏的政治牺牲品。

……

第二日辰时,我梳洗已毕。唤来初一十五打探到了柯靖的住址,当问及她是否在家时,十五道早已出门去了。我笑了笑,不在家正合我意。于是坐上马车,朝她家驶去。这丫头还真是贪玩,这么早就出门了。

我站在柯府门前,初一上前向守在门口的家役通报来意,不多时就见一男子慌慌张张的迎了出来,噗通一声跪拜在我面前,吓了我一大跳。到这异世后来不来就有人给我下跪,次次都吓得心惊­肉­跳的,怕是哪天要给跪出个神经衰弱来。我连忙叫“请起,请起”。

来人是柯靖的父亲,已是年过四旬的人,但依旧光彩照人。柯母上朝未归,柯父就将我请至大堂上座,命人奉上好茶,战战兢兢,时刻注意着我的脸­色­,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显然是不知我这高高在上的王女怎么突然跑他家来了,生怕是妻主或是女儿们引了祸事。

我笑了笑,叫他不要紧张,只道柯靖是我好友,今个是找她玩来了,并没有其它的意思。柯父大舒一口气,陪笑道:“王女能来蔽舍,当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柯靖这丫头贪玩,早已出了门,不知王女前来造访,望王女恕罪。”

“无妨,无妨。我知道她玩­性­大,不会恼她的。您要是有事要忙,就忙去吧,不用在意我的。我在这等她回来。”我今天是铁了心要用最大的诚意给柯靖道歉,我就不信我一个王女苦苦等她一天,她会不感动。

柯父听我说要等她回来,吓得不轻,连忙摆手:“柯靖那丫头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王女这般,可是折煞了奴才。”

“您可别自称什么奴才的,我与柯靖情如姐妹,您当算是我的长辈,当是我给您行礼才对。”我说着给柯父行了一个揖。把柯父吓的面无人­色­。

柯父是个重守礼节之人,谦谦让让了半天,总算是把他给糊弄过去了。我揉揉发疼的太阳|­茓­,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身影,苦笑不已。王女这身份虽尊贵且万人敬仰,但也是不容易同人亲近的,这中间横着的鸿沟,更是土石难以填埋的。

柯府不算小,也不算大。柯父一个男子不便与我久处,给我指派了一个汝奴,可带我在院子里逛逛。这古代的建筑和园艺设计就是比现代的强,全然都是行云流水般的畅顺之作,毫不矫情突兀。

最后我在一个小亭中坐下休憩,背靠着这亭柱子,打发时间。看着天空慢慢变换的云层,不由得想起一首禅诗:闲居无事可评价一炷清香自得闻睡起有茶饥有饭行看流水坐看云一直以来我都向往着这种生活,前世人生三十载太过匆匆,除了学习就是工作,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光留给自己,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景和趣事。此生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临近午时,柯母下朝归来,还没换掉朝服就前来行礼拜见。柯母本名柯易元,年过半百,已显老态,在面对我时虽恭敬有礼,但也不卑不亢,倒是一个挺有气节的人。我与柯母寒暄了几句,便被请至大厅用饭。

柯父早已在桌前候着,依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我,有了自家妻主在身边,倒也镇定不少。我摆手说不用伺候,只把我当做柯靖的朋友对待便行,柯父不知所措朝柯母看去,柯母点了点头,接着邀我入座。

这顿饭柯父食不知味,柯母自在如常,我算是左右都不是的,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吃了这么尴尬的饭。好不容易挨完,我便提议同柯母到刚才的亭子闲聊。柯母自然只得应允。

朝中之事是敏感话题,再说我也是云里雾里根本摸不着头脑,便和柯母聊起了禅理佛经。柯母本以为一个十三岁的女娃王女只知道玩乐,没想到讲起学问­精­辟老道,顿时惊为天人,差点拜倒,连初一十五也听得一愣一愣的。我没想到只是讲了点以前在禅学书本上看到的东西,就让她如此激动,便立马住了口,胡扯到了其他方向。加上柯母下午有公务处理,要去衙府,便没有再作多谈。

柯母走后我继续在小亭中闲看流云落花消磨时光,待到申时便有了浓浓的倦意,靠在木桩上睡着了。醒来之时,暮­色­已降,抬眼便见一双眼睛复杂的看着我,待我眼神清明之后,才知道此人是柯靖。

我静静的看着她,她也眼不眨的看着我。最后她僵硬的扯扯嘴角,败下阵来。尴尴尬尬的别脸看向别处:“不知王女来寒舍有何贵­干­。”

“等你。”我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定定的看着她。我看是你经磨还是我脸皮厚。

“王女这是又来戏弄在下了吧,抱歉,在下一个小人物,没什么能耐,王女要找乐子,请到别处去吧。”柯靖怒气渐起。

“姐姐不想再见暮川了?既然这样,我等两天就把他许了人家了吧。”我闲闲的看着她。

“你……”柯靖一声惊呼,怒气更胜,恼怒的看着我,但也无可奈何。

“我当你是姐妹,才来问你的,既然你没有那个意思,就当我没问过。诶……还是你嫌弃暮川是个侍人,身份低下,看不上了。”我故作无赖的戏弄她,只见她敢怒不敢言,青筋暴跳。

“虽然暮川只是个侍人,但也是很受欢迎的。加上是我安王府的人,定会嫁个不错的人家。我看姐姐是真没这意思了,那妹妹就不便打扰,就此告辞。”我语气故意冲了起来,衣袖一甩,做离去之状。

柯靖急忙拉住我的衣袖,焦躁的问道:“我怎么会嫌弃,你……你真的要将他许了人?”

“那是自然,暮川跟我也有些年份了,现今到了适婚的年纪,我为了他的幸福着想,只会把他嫁给我信得过的好姐妹,姐姐既然不承认和我有姐妹情分,又看不上我家暮川,还拉着我­干­嘛,害我苦巴巴的等了一天。”我抽了抽衣袖,作势要走。

柯靖看着我又是气又是恨,但又拿我无可奈何:“我没有,是王女戏弄在下在先,现在又用暮川来威胁我,你怎的这么无赖。”

我嘿嘿一笑:“姐姐这是真的对暮川有意思咯?”

“那是,那是自然。”

我伸手搭在她肩上,笑道:“既然如此,和我称姐道妹又不少块­肉­,你还别扭个啥。我先前没跟你透露身份是我的错,我向姐姐赔礼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原谅我好么?”

柯靖推开我的手,怒斥:“陈青师,你欺人太甚。”

我撇了她一眼:“嘁!不理我算了。”我挥手叫上初一十五,走出亭子,­阴­阳怪气的留下一句话:“明个就把暮川给嫁了。”

还没走出几步,一双手拉了上来,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安王能赏脸叫我姐姐,我以后也敢大方的叫你妹妹,走,喝酒去。”

柯靖疾步朝前走着,我被她拉得踉踉跄跄,东歪西倒,但还是笑得一脸灿烂。

笑红尘

初月柳梢头,新灯重开宴。

柯靖坐在对面一杯一杯复一杯的灌着,不时瞪上我一眼,嗤笑中带着不满。我抱着酒罐摇摇晃晃,笑呵呵的看着她,也不恼。

小船飘飘荡荡,江风贴着江面顺势拂面而来,水汽随着夜­色­的加浓,渐渐漫了上来,初凉。我坐下,背靠在桅杆上,把脚伸出船舷,脚跟敲击着船身,“叩、叩”作响。远处山峦如黛,高峰衔月,山下船只往来,如一豆星光的河灯,繁光点点。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我摇头晃脑,痴痴笑笑,一首《笑红尘》唱得稀稀拉拉,但心中畅快无比。

“师师小小年纪懂什么红尘可笑,这尘世间有趣的事太多,人生苦短,行乐须及时。”柯靖也抱着酒壶,趴在船舷上,伸手拨了拨河水,又慵懒的转了个身,躺了下来,仰看浩淼星空。

“怎么,舍得跟我说话啦……哈哈……红尘琐事多,累赘……不过及时行乐却是我喜欢的,哈哈……”今天晚上的我狂肆,放得很开。酒­精­刺激着大脑,难免不兴奋。脑中又闪过这几日的种种:异世还魂的我身份高贵,不愁吃喝,身体健全。上天如此般的眷顾我,我怎能不开心。

“呵呵,师师这模样,像是看破了红尘生死般,莫非上次有关林语卿的事情……”柯靖迟疑的看着我,皇家贵族之间的事,还是很忌讳摆出来说的。

被提及林语卿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快:“林语卿?!哈哈……林语卿关我什么事,他林语卿在我心中什么也不算……”我嗤笑,他在我心中确实什么也不算,就算真有什么,也应该是厌恶。

柯靖张口正准备说什么,一道清脆的男声传了过来:“哟……我倒要看看,是谁竟然连京城第一公子林语卿,都看不上。”

一艘画舫彩船靠了过来,脂粉飘香,丝竹悦耳,一簇簇琉璃灯笼散出明晃晃的光,把我们这艘黑漆漆的小木舟照亮了个遍。甲板上站着三女一男。都是锦袍加身,气质非凡,模样也都俊俏得很。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柯靖站起身来,拍拍衣裳上的灰尘,一脸莫名其妙。我也不去理会,抱起酒罐灌了一口酒,仰头看天。

“哼,我看是你追求人家未遂,就在这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那男子又站出来一步,满是鄙夷的看着我。他同林语卿交情很深么,这么维护他说话。

我放开酒罐,垂下手臂,不再半遮着脸,正面看他。男子眼中闪过惊艳,呆了呆,其他三个女子也是一脸惊奇。我直直看着他,不久,男子便尴尴尬尬的垂下了头,害羞的别开了脸。

我冷哼一声,继续喝酒。柯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男子又是恼怒,又是跺脚。

“这位朋友,家弟刚才无意冒犯了,恳请上小船来喝个酒,给朋友陪个不是。”其中一白衫女子抱拳行礼,看上去年纪较其他几个要年长些,估计是这四人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位。

“没兴趣。”我冷漠的吐出三个字,“无意”!哼!明明是蓄意。哪来的毛头小子,口无遮拦。最近老有人给我没事找事,见不得我快活一会。

柯靖走至我跟前道:“师师,我见他们服饰好像是善合山庄的人。”

我疑惑的看着她,什么善合山庄,我根本就不知道,很有名头么。

“看见刚才同你说话的女子腰间别的那块玉没,是善合山庄的标志。还有那衣摆下边,绣了个“善”字。听说善合山庄的大小姐童泽南右手拇指戴有一血红­色­的大扳指,你看,她正巧也有。我如果没猜错的话,现在站在我们眼前的就是童大小姐。她说的家弟应该就是善合山庄的小公子童绯锦。”柯靖细细与我道来,总算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

“这善合山庄是做什么营生的……”我还没问完,那边又催了起来:“朋友,在下确是有赔礼之意,望姑娘海涵,原谅小弟的冒犯。”

柯靖疑惑的看着我,随即又明了的点头:“是了,师师深居宫中,搬入府邸也时日不多,也可能是不知道善合山庄的。这山庄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世家,名气大得很。”

江湖?!武林?!

女尊国还不算,现在又要拍武侠剧么?我惊奇于刚才听到的信息,想了想,转个方向问:“你是说,他们功夫很厉害。能像书里写的那样,飞檐走壁?”

“飞檐走壁算什么,人家厉害的东西多着呢。”柯靖说着也是一脸羡慕和向往。

我皱眉,这是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啊,非自然科学的东西也是存在的?难道真有什么轻功啊,降龙十八掌,乾坤大挪移之类的东西横行于世?不知道初一十五都会些什么,她俩是先皇赐与的,应该不会差到哪去。回去好好试探试探。

“哦。”我淡淡的应了声,就转身叫船家划船靠岸。我一个王女,和你江湖上的人喝个什么酒。以前电视中那些江湖恩怨的情节闪现在脑中,我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要知道武林人士向来无法惯了,才不管你是谁,不高兴就灭了你。要是哪天真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不就凄凄惨惨的没了。安安心心呆在朝堂中,还没几个人敢动我呢。

柯靖不明我为何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要走,连忙拉住我。那船上的女子有些急,“咻”的一声飞身到了小舟上,船身一晃,我有些站不稳,女子伸手想要将我拉住,初一瞬间抽刀横在她身前,护我于身后。

女子大惊,然后气恼的看着我和初一:“朋友,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想要道歉,何必动刀动枪!”

“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我并为放在心上,阁下还是请回吧,不送。”谁要和你有牵扯来着,指不准哪天我这半点功夫都不会的小虾米被你连累遭了殃。江湖上的事情,历来说不准。

我说话过于冷漠,许是刺激到了对面舟坊上的男子,只听他羞愤的叫嚣:“我家姐叫你喝酒是看得起你,你拽什么拽,不知有什么值得傲气的。”

女子喝斥一声:“闭嘴,惹了事还不知错,瞎闹腾什么!”

男子撇了撇嘴,不甘的瞪了我一眼。

“船家,划船。”我懒得理会这群人,眼不见心不烦。

柯靖拉住我,问道:“师师何故这般就走了,那童泽南看似诚心道歉来着。”

我附于于她耳边说:“江湖之事,风云变幻,处理不好就惹一身腥,我最不喜打打杀杀,故不想理会这群人。”

#奇#柯靖想了想,许是顾及到我身份,也没说什么。

#书#那女子见初一身手不凡,估计是猜出我身份不低,不想以后树敌,便急急道:“朋友,在下善合山庄童泽南,恳请能和朋友喝杯酒,结识一场。”

“在下深居于室,不曾听过善合山庄,姑娘还是不要挡着我回家。”我冷着一张脸,只盼她早早离去。这什么山庄的大小姐脸皮真厚,凭她身份,还怕找不到朋友,何苦纠缠于我。

这时船上另一青衫女子开口了:“朋友,善合山庄在武林上还是颇有微名的,朋友打听一下便知。我等是诚心想和阁下做朋友的。”

“不必了,我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喜欢什么江湖之事,还请阁下行个方便。”我一个王女还怕你不成,身份摆出来,也够你们吃不消的。何况这是在京师。

女子见我虎着脸,语气冷得吓人,也脸­色­不善起来:“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再厚着脸皮说什么了。”说完又“咻”的一声飞回到了他们的船上。

这女子的事完了,那男子尖刻的话语又传来:“我姐姐们好心与你结交,你倒不领情,你也不打听打听善合山庄的名声,以后看见你我绝对不客气。”

我冷冷睥了他一眼,懒得和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子计较,转头不再理他。

那男子见我不理,怒气更胜:“喂,你叫什么名字,有胆子的就报上名来。”

我好笑的看着他,轻哼:“呵!公子要在下名字作甚,难道是怕以后寻不着我了,解不了这相思之苦?”

男子恼羞成怒,作势要飞身到我船上来,给我两巴掌。但被身边的女子给按住了。

船家眼看就要惹出一场祸事,拼了命般的使劲摇橹,水声哗哗作响,也离那四人的船坊越来越远。

以后还是不要再遇见这群人的好,免得惹出一身麻烦事。

半江阁

早上辰时二刻醒来,头有些疼,喝酒的时候觉得痛快,不过宿醉的滋味可就不怎么样了。

前两天已经派人送出请柬,邀朝中官员今晚于安王府摆宴谢客。

我抚额笑笑,这该见的人今晚可就要齐齐出场了。该打起­精­神好好应付才是。什么左相右相,谢将军郑尚书,我来会会这都是些什么人物。

翻了翻案几上未看完的书,纷纷杂杂,没了看下去的兴致。叩门之声响起,是暮川。

“王女,郡主、郑小姐还有谢四小姐来看你了。”

躲了她们好几天,这回是再也不能逃避了。我点点头,随暮川去了大厅。

陈新瑕翘脚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盛满糕点的碟盘,不时往嘴里塞着,一脸幸福满足的样子。谢文央见我进来连忙迎了上来,笑的豪爽。郑嵎淡淡瞥了我一眼,端起茶杯啜了口茶。

“青师这几日跑哪去了,我们来府上找你,都说你出门去了。出去玩也不叫上我们,忒不厚道了。”陈新瑕搂着那碟糕点眼也不眨的看着,似在辨别哪个好吃些。头也不抬的朝我抱怨。

“这几日确实有些事要忙,并非是玩。你们来找我的事,我都听暮川说了,对不住姐妹们,青师在这里谢罪了。”说着拱手向她们做了个拜礼。

谢文央连忙扶起我,笑道:“青师做这些伤感情的动作作甚,我们知道青师定是有要事要忙,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朝谢文央笑笑:“文央请坐。你们不恼我就好。”

“青师,你平日不是最不喜应酬的么,怎么想起今晚弄出个谢客宴来。”陈新瑕终于抬起了脑袋,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这丫头怎么这么爱吃。

郑嵎抬眼,投来审视的目光,依旧冰冷如初。我真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前主的好友,如果不是日记里白纸黑字写着,我看她更像是讨债的。

“我病了,大家送礼慰问,是该摆宴谢客才对。”这朝中官员我迟早要见,与其在朝堂上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在饭桌上来得自然。

“随你……”陈新瑕摇摇头,转开话题:“诶……我说,当王女就是不错,这厨子的手艺就是没得挑。青师,我以后­干­脆住你王府得了。”

“呵呵,你要是想,随时都可以。”还没见过这么爱吃的,我好笑的啐了一句:“真是贪吃。”

谢文央期期艾艾半天,终于憋出句话来:“青师,家姐……呃……确实是太目中无人了,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般说你……”谢文央一脸愧疚之意,垂着头,不敢看我,不复刚才的豪爽之气。

“文央,此事不再提罢,错的是你姐又不是你,不必内疚。”我拍拍她的肩,温言安慰。

“诶,我说谢文央,你家那小霸王自己做错了,关你屁事,别帮她跟青师道歉。要是你真站在青师这边,就想办法,给那家伙一点苦头尝尝。”陈新瑕难得放下了点心,一脸正经的走了过来。

谢文央一脸为难,恼恨的把头别向一边。

见她这副摸样,我猜想这里面肯定有隐情,莫非是谢文央很怕她这个姐姐?抑或,她在家里地位不高?

“新瑕,不要这样说。”郑嵎终于发话,还是清冷的语气,但悦耳好听。

陈新瑕撇撇嘴,转身回去吃点心去:“好啦,我是不该这么说了啦,文央,对不起。”

谢文央摇摇头,有些颓然。

“算了,不要谈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新瑕,你上次不是要我请你到半江阁吃闷烤酱鸭吗,还去不?”饭桌上才是说话的好地方啊,我一直坚信着这个道理。

果然陈新瑕脸笑的跟花似的,连连点头:“青师就是好,每次我说过要吃什么,都会记住心上。咱这就去,哈哈……”

我凑到谢文央跟前,道:“文央,新瑕她不是有意的,别放在心上。你也知道她平时就是这样的。还有你姐姐的事,也别再想了。这不关你的事,我陈青师认得的朋友是你谢文央,不是什么谢三小姐的妹妹。”

谢文央点点头,感激的看着我。我拉着她的衣袖,往门外走:“走吧,咱去半江阁吃闷烤酱鸭去。”

……

我四人要了一个包间,屋内有小窗临江,江风吹来,将窗楣上悬挂的风铃摇曳得叮铛作响。我看着帆鼓船动的半江,不好的记忆一一涌来。钓鱼也是,喝酒也是。受过伤的女人,好像特别容易计较,我暗自嘲讽。

“青师每次来这半江阁都喜欢站在窗口看着江水发呆,不知有什么好看的。”菜肴还没做好,陈新瑕无聊的到处乱逛,最后凑到我跟前,脑袋伸出小窗,东瞧西看。到底没看出个所以然,又转了回来。

“呵呵,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想了想,还是换个心情去看这半江的比较好,何必自己给自己找烦心。卞之琳的诗确实很有韵味,让人心境一宽。

“听不懂,乱七八糟的。”陈新瑕甚觉没趣的走开了。走之前又朝窗口望了一眼,顿时咋呼起来:“我道你乱七八糟胡言乱语什么呢,原来是看见林语卿了。”

我脸顿时一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林语卿,可是天天有人在我耳边提他的名字,烦心。

陈新瑕一脸发现新大陆般,又叫嚷起来:“哟,你今个是怎么了,平时见他不都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么?”

“新瑕,闭嘴。”郑嵎呵斥道,声音比平时又冷了一度。

“哦……那啥,我又说错话了,青师,对不起。”陈新瑕捂着嘴,嘟嘟囔囔道。她这模样倒不像是在道歉,更像是在恶搞,真是败给她了。

我叹口气,回身不再看窗外风景,找了椅子坐下:“无妨。”说着斟了杯茶,灌上一口。心里稍微舒坦些。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最近老是动气,尤其是对于林语卿。既然决定了无视他的存在,又何必过多的去在意。真是头疼。

“青师可想好了这春宴在什么地方举办?”郑嵎玩弄着手里的茶杯,问道。

春宴……

我从暮川口里得知,这“春宴”就像中国古代­骚­人墨客集聚一堂吟诗作对高谈阔论的活动。前天女皇也跟我提到过,并对这场春宴的期待很高。听她的意思是,求贤若渴,招贤纳士,想将这朝堂来一次大血洗。

官员换血这种事可不是个好差。其中利害关系多着呢,要是处理不好,难免不成为众矢之的。许是瞧着我这王女的身份特殊,威信高,刚好高官不敢得罪,百姓又想攀结。便把这差事扔给了我。

也好,我也想多结实几个谈得来的朋友。不过这春宴究竟到何处举办之事却是我今日才得知的,这有什么难的,随便找个酒楼也是行的啊。莫非其中还有其它因素牵扯在里面?

“你觉得呢?”还是把这个问题丢给发问的人吧。

“家母今日下朝归来,言道女皇提及春宴之事,右相便恳求将设宴之地定在右相府,说是府内有一处临江而建的大楼阁,吃宿都可在里面。楼阁后有林木草地,石亭山坡,是踏春游玩,以文会友的好去处。”郑嵎端着茶杯,走到小窗前,撩拨着窗楣上的风铃,淡淡的笑开了:“女皇答应了。”

我闭上眼睛,手指抬起敲击木桌。这右相真有意思,设宴之地定在她家,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这时敲门声响起,有女侍端着烤鸭以及一些配菜进来。陈新瑕激动的拿起木筷,直挥赶紧送到她跟前来。烤鸭的香味确实让人食欲一振,我也禁不住拿起木筷开动起来。

“既然右相都发话了,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我倒要看看这个两面倒的墙头草究竟有什么目的。

“右相难得高调一次啊……”谢文央叹道。

“右相府我还没去过,据说里面风景美不胜收,犹如仙境。不知是真是假,借这次机会去好好瞧瞧。”陈新瑕一脸向往的说道,但马上就耷拉着脑袋:“我们四人里面,青师丹青妙笔,阿嵎满腹经纶,文央也是武艺卓绝,只有我,什么都不会。这春宴上肯定要丢丑。”说归这么说,鸭腿还紧紧捏在手上。

“哈哈……”谢文央大笑,拍了拍桌子:“你不是能吃能喝么,到时候把那群书呆子喝倒一大片,那也算是一大本事了。”

“嘁。”陈新瑕鄙夷的看了谢文央一眼,接着啃鸭腿。

我不尴不尬的笑了笑,不过该说是皮笑­肉­不笑才确切。“丹青妙笔”!那东西我怎么会,写几个毛笔字还行,画画,我连素描都不会,怎么可能画得出什么水墨山水画。这可如何是好。我兀自懊恼。

吃完酱鸭后陈新瑕提议去追仙馆听小曲,于是四人便出了半江阁朝追仙馆去了。

半江阁离这追仙馆有些远,便找了辆马车前往。

刚要踏上马车的时候,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是昨晚找事的男子。我顿了顿,下意识的看了去,那男子的身影刚巧消失在了半江阁的大门里。转头之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林语卿。

他亦看着我,隔着人群,只消一眼便会认出我般,定定的。

真实的他确实比画像和雕像要来得美得多,举手投足都是画一般的美景。

我淡漠的上了马车。

不知他是目送我远去,还是也如我一般,冷漠无情,转身离开。

谢客宴

华灯初上,安王府门庭若市,鞍马雕车往来如梭。有官员携家带眷,纷至沓来,言笑晏晏,鬓影摩挲。一场大宴即将拉开帷幕。

我站在王府大厅迎客谢礼。有家役通报前来赴宴官员的品阶、官名以及姓名,我便逐一暗暗记住。待人来到跟前,便与之虚与委蛇,客气寒暄。整整一团和气热闹的景象。

暮川是未出阁的男子,便让他在屋里呆着,只有初一十五陪在我身边。陈新瑕、郑嵎和谢文央虽随我一同回了王府,但现在正等在王府大门前,候着自家母亲的到来。

看着同前世一样的官腔应酬嘴脸,恍然若一梦未醒。果然这些虚情假意到哪里都是流行的。

我最想见到的高官中郑嵎的母亲郑尚书是最先进来的。郑尚书原名郑宁华,现已年过四旬,只见她发髻上别着青玉玲珑簪,着上白锦祥云度银线的素袍,脚踏皂白丝靴缓步而行,一身傲气,气韵卓然,只是目光清冷。郑嵎应该是遗传到这点吧,一直是冰冰凉凉的,任谁也热不透。

郑宁华显然对这种宴席没什么兴致,淡漠的对我拜了一个官礼,问候了几句,便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下。有官员上前攀谈,她也是寡言鲜语。可却依旧不影响那些想要攀附她的官员的热情。

我摸摸鼻子,暗忖这郑尚书还真是个难说话难办事的人。不过既然是女皇的人,应该也不难相与,就是不知以后她卖不卖我面子。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看着宴桌上的觥筹交错,嬉笑恭维,我暗自笑笑,其实这古代官场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应付。我一个十三岁的小豆芽,虽然身份高贵,但还未成年,现下是无权­干­政的,暂时不构成什么威胁抑或是现在巴结我也讨不到太多好处,可又不得不给我面子。不过对于应酬惯了的她们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也就是吃顿饭的事。

不多时家役洪亮的声音响起,是谢承仲到了。我直视着那个从远处威威武武,虎步重踩的女人向我走来。谢文央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我淡淡一笑,走上前去,朝她一揖:“谢将军可安好?”

面前女人确实有一股不容逼视的将帅之气,那是常年累月而成,从内至外散发出来的,很容易气势一压,便让周围的人不禁臣服。谢承仲目光一闪,连忙急急道:“王女这可使不得,哪有您给我拜礼的。”说着弯身给我回了一个大大的官礼。

我好笑的看着她,这人人前人后,把戏做得真金实银一般,都快能把人给蒙晕乎了:“谢将军何故如此行大礼,今个我开宴是主,你是客,熟话说主随客便,当是我敬你才对。将军不必时时记住官场上的那一套,看着就觉得咱俩生疏了不是。”

“呵呵,安王女说的是。是愚将多此一举了。”说着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没想到今天这安王女怎么突然油嘴滑舌起来。谢文央也是一脸不解,我只是朝她笑笑,也不想与她多加解释。

前主是一个冷清的人,向来不怎么会官场上的这一套,现在换做我就不同了,我可是这种圈子里泡久了的人。

不消片刻,这谢将军又变脸了,满脸悔恨愧疚,跟要上刑场一样,面­色­凄苦:“王女,罪臣不孝女屡次冒犯王女,真是罪该万死,多亏吾皇心慈宽容,王女海量不计,饶过小女一命,免了她的罪过,不才谢承仲有愧皇族恩情,非万死不辞无以为报。”说着又给我拜了一个大礼:“谢王女不杀之情,王女真乃我商国明主,千秋万载。”

我­阴­测测朝她瞟了一眼,真是没想到此人脸皮这般厚。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饶了你家那混蛋的。我还未开口找你算账,你还就先发制人了。说什么“商国明主,千秋万载”,我看你是有恃无恐,仗势欺人,完全不把我这王女放在眼里。

“呵呵,将军说哪里的话。言重了,言重了。”我伸手将她扶起,一脸和善:“皇姐登基以来,向来亲民爱贤,知道谢真聪只是一时气盛,不是有意冒犯我的,便不会治罪于她。何况她也是我朝不可或缺的良将啊,杀了岂不可惜了。”皇姐是不敢拿你家那宝贝如何,可是我敢。她一女皇要顾及朝中百官,权衡各方关系,但我不同,我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做出个什么事情,只要不伤了皇家的颜面,还不由着我瞎折腾,也没人敢说个不是。

哼!你女儿可以年少无知,我也可以童言无忌。

“多谢圣上恩情,那王女……”这谢承仲还真是能抓住话里的意思,见我没提及自身愿不愿原谅的问题,便追着要讨个说法。

我岂会让你如愿!

“对了,听皇姐说,将军已将真聪处以家法,现在还在床上养伤?”我对于原不原谅你家那混蛋答案自然不会告诉于你。还是问我关心的问题才是让我感兴趣的。

“愚将听说到不孝女所做之事,马上就处以了家法,现在确实在床上躺着。真是要多给她点教训才行,太没规没矩了。”谢承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这样啊。”我装模作样大叹口气,感慨一番:“将军也真是下得了重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样吧,明个我就登门上贵府看望一下真聪。”

谢承仲连忙摆手,像是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恩情一样,惊慌失­色­:“使不得,她那是罪有应得,值不得王女怜悯,早该给她点苦头尝尝,才长的了记­性­。赶明让她来王府给王女陪不是。”

“将军太客气了,老是不孝女不孝女的叫着,我听着怪不舒服的。真聪也就是一时糊涂了,哪里是故意的。我明个就到将军府上去看她,就这么说定了,将军也不必再言说了。”懒得和她一直胡扯,虚情假意到这份上,真是浪费口水:“我还有客要照顾,将军和文央请自便吧,待会再来和将军把酒言欢。”

谢承仲见我没了理会她的心思,也只得作罢,找了个地方同人喝酒去了。谢文央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也跟着谢承仲走了。

朝中官员基本上来齐了,只差了两位重要级的人物——左相、右相。

我向十五道:“十五,你出门问问,这左相和右相怎的还不来。”十五领命出去。我找了张椅子坐下,喝了口茶。有几个官员前来问候了几句,又转开了。我甚觉无趣。要不是为了认识认识人,我也懒得折腾自个。不过这宴会进行的情况比我预计的要好。初来这异世的时候,还不知这王女在朝中扮演者什么角­色­,担心了好久。现下算是放心了,前主和这朝中之人来往并不多,并无太多忌讳。

郑嵎走到我身边坐下,眼神凛冽的看着我,片刻又移开。彼此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丝竹之声响起,宫商角徵羽各­色­音符铮铮作响,把这王府称的更加热闹非凡。

“青师以前是不爱这官场应酬的。”郑嵎清冷的眼睛,再次审度着我。

我直视着她,没有丝毫回避和怯场:“这是不可避免的,我身为商国王女,就算再厌烦这官场中的权谋算计,也容不得我说个不字,与其哪天被动的卷进去,还不如现今就给自己打好基础。再说皇姐处理朝政也不容易,我这做妹妹的没道理只图自己享乐,而把责任都丢给皇姐。”

“青师现在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看似真的变了个人般。刚才和各家官员打交道,游刃还有余,令郑嵎佩服。”郑嵎嘴角勾起冷然如凉风刮过的淡笑,眼神犀利,似乎要把我看透般,抑或是让我无处遁形。

我亦不甘示弱的看着她。真是个敏感的孩子,是看出了什么吗?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这个人都冷静的像是没有血液,才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就有这种眼神和洞察能力,如若我不是个经历了三十几年的风雨,生活阅历和社会阅历都丰富的老女人,怕是会很快败下阵来。

“身不由己罢了,这些迟早是要学会的,只是阿嵎发现的晚了。”我随着丝竹之声的调调,闲适的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子,很是享受一般。

“好一个身不由己。”郑嵎再给自己斟了杯茶,并不喝,只是斜睇着:“青师是准备接手这朝中之事了?”

“接手不接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只要皇姐看得上我,我定是会不遗余力尽忠报国。”我淡淡说道。她这话问的有什么企图么,这孩子还真是不好应付,不知道下一出又唱什么戏,整个人也怪异得很。这前主招的朋友怎么都那么难以捉摸。陈新瑕看似天真烂漫,谢文央总是一副豪气真诚的样子,有时候却话中带话。这郑嵎……诶……不说也罢。

“青师只是还未成年而已,等两年后,只须向女皇表明自己的报国之心,女皇定会让你施展抱负的。”郑嵎转眼间语气又变了,虽然依旧清冷,但不复刚才的尖刻和犀利。

“恩,我也希望有一天能为皇姐分忧。”分什么忧啊,我只是想在这异世快活的过一生,虽然还魂成不愁吃喝的王女,但是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现在的我才知道,这代价好像比预计的要大得多。不得已要在这朝廷中参合一把。

诶……女皇实在太弱了。我可不想再受谢真聪那种窝囊气。

“既然如此,我期待青师的朝堂之争,呵呵。”郑嵎说完便离身而去,走之前意味深长的朝我笑了笑。

这人说话还真是不客气没遮拦,“朝堂之争”这四个字大大方方的就从她嘴里蹦跶出来了。我撇撇嘴,算了,这周围的人都是不好惹的主。

又静坐了一会,十五前来送上了左相和右相的消息。原来是路上突然遇上了什么急切的公案要处理,被女皇给召去了,今晚来不了了。我点点头,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只见陈新瑕拉着郡王走了过来。郡王陈昶是一个顶和气的人,样貌不甚突出,但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亲和力。

“青师身体康愈我就放心了,新瑕这丫头老跟我说你受伤多重,一直很担心。前几日公务太忙,没来得及看你,这回来不过只有半个时辰的空闲,我又得回去了。”郡叹王疲惫的叹口气。

“不知郡王为何事而变得如此劳累?”

“季国皇子来朝啊,两国之间需交涉的问题,都是我在做,眼见这日子就要近了,忙得很啊。”郡王大喝一口茶,舒展舒展紧皱的眉心,但仍旧疲惫不堪。

“真是难为郡王了。”

“呵呵……青师可准备好了。”郡王笑呵呵了看着我,意味丰富。

“呵呵。”我也笑笑。还不就是联姻之事,我可不想参合进去,随即摇摇头:“我商国青年才俊多的是,该给众人参与的机会啊。”

“娘亲,你们在说什么?青师要准备什么?给众人机会又是什么?”陈新瑕难得乖乖站在一边手里没拿吃的。

“在说给你一个娶皇子做夫郎的机会,要不要?”我玩笑的看着陈新瑕。

只见她嘟囔着嘴,一百个不愿意的说:“没意思,不要。”

“哈哈……”郡王大笑起来:“这丫头就只知道吃,那晓得娶夫郎啊。”

陈新瑕懊恼的走开,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说我只知道吃,就吃给你看。”

郡王摇摇头,无奈道:“这丫头,给惯坏了。对了,我差不多是该回去了,青师,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啊。你要是有空也多到我府上坐坐。”

我点点头:“好,一定。”然后送郡王出了门。

回来时站在院子中,看着大厅内的欢歌笑语,我自嘲的笑笑,这异世的生存之旅,任重而道远啊……

探病

宴会散去后,我叫过陈新瑕、郑嵎、谢文央来,将明日要上将军府探病之事说与三人听了。

陈新瑕一脸狐疑的看着我:“青师,你这是做什么,莫非真的要去给那家伙道歉?”

郑嵎高深的看着我不语。谢文央听到我这话倒是沉默了。

“我也不瞒你们,也就是想去找点麻烦。”说着我看着谢文央,道:“文央,我知道你夹在中间难做人,但这事我是定要讨个说法的。你也知道我是个王女,一旦触及到面子上的问题,可就牵扯到皇家威严了。所以,请文央海涵。”

谢文央摇摇头,未作多言。但脸上神情已是默许。我垂下眼,暗忖这谢文央倒真是奇怪的很。不知她在谢家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陈新瑕觑了谢文央一眼,见她不说话,马上高兴起来:“找麻烦,嘿嘿,我喜欢。明个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这家伙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原来除了知道吃,对恶作剧也是这么热衷的。

“明个巳时去吧,指不准还能在将军府混顿饭吃。”我笑笑,很期待明天的到来,转头看了眼郑嵎道:“阿嵎明天也去么?”

“既然青师都决定了,我这做朋友了焉有不去的道理,明个我早早来王府同你一起去。”郑嵎掠过垂在胸前的发带,仰头看了看邈远寂寥的夜空,风吹动檐角挂着的灯笼,昏暗的光来来晃晃打在她净洁的脸上,看不真切表情,只觉得整个人遥不可及。

只见她又垂头,脚步已踏下阶梯,淡淡的留下一句话:“时候太晚了,我先回去了。”陈新瑕见她要走,也连忙说要归家,谢文央不必说,自然是跟着走了。

我看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得事情远远没有现今看着的这么简单。

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现在手上能收集到的资料太少,真正听令我的人也寥寥无几。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这春宴绝对是个绝佳的机会。到时慕名而来的能人异士肯定不在少数,当是要小心留意,若是能谋上一两个得力助手,以后做事便能事半功倍,不再被人受制。

现在的一个大问题就是前主是个丹青高手,而我对这东西是一窍不通的。到时候被拆穿了怎么办……看来“天上重来不会掉馅饼,也不会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是对的。占了人家的身体,还混吃混喝,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露华深重,虫鸣交奏,夜风渐凉,我兀自站在原处,细细的整理组合着脑中的信息和想法,想要谋求一个双赢的方案:既能这么一直顶着王女的身份快活的过一辈子,又能不被人发现,还可以帮女皇做点事。

有轻踏的脚步声从回廊转角渐近:“王女……”

我转头,看着来人:“暮川这么晚了还不睡?赶紧回去睡吧,天­色­很晚了。”

暮川摇摇头:“暮川见王女没睡,也是睡不着的。王女今个劳累了,这还是王女第一次摆宴,肯定乏得很,我给王女备了热水。”

我叹口气,真是执拗的孩子,这样下去不是回事,哪天一定要跟他说清楚,断了他的念头,把心收回去:“恩,我知道了,你先睡去吧,我马上就去洗漱,完了就睡觉。”

他挪了挪脚,有些迟疑。

“暮川莫不是还有什么事么?”

“王女……”暮川侧着脸,有着落寞:“不用暮川服侍的么,以前沐浴更衣都是暮川帮王女的,是不是暮川哪里做的不好,惹王女不高兴了,王女告诉我吧,我会好好改的。”封建社会害死人!连服侍人这种活也有争着做的!

虽然我知道这其中包含着他心甘情愿的爱意,但是往事前尘我都看开了,心也冷了。是没有办法回应他的。

“不用……”我顿了顿,这个孩子我其实不忍心伤害。来这异世后,他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也舍不得和他之间存在间隙和不愉快,但是事实逼不得我做出残忍的决定。暮川……我会让你尽快放手的,只是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快乐和幸福。

我转身,准备离去:“暮川做的很好,只是我不习惯人服侍罢了。”说完,我便朝寝宫走去,不去想,他是痴痴的站在哪里,还是悄然离开。

情和爱总是一把并存的双刃剑,自伤和伤人。这其中的苦和甜都只能自己承受,永远道不清与外人,他们都只是当故事般的倾听,然后给予安慰,却从不知晓这转转折折的悸动和无奈。人人都说情与爱是美好的,可是却不知,它也是最残酷的,无形之间就会让你体无全肤,失魂丢魄。

暮川,我已决心跳出这红尘,你何必挣扎其间。

……

清晨,我还未梳洗完毕,郑嵎和陈新瑕便来了。陈新瑕一脸兴奋,不时问我想怎样整治谢真聪,我也只是笑笑。她大为不满,但也只是抱怨几句也不再追问。

后来见初一十五手里提了个用黑布包裹的大笼子,便晓得其中奥妙,很是期待的跟我说:“青师第一次发威,我可要好好瞧瞧。”

时候尚早,我便与郑嵎说叫上几个平时多有来往的朋友,一同前去看谢真聪。郑嵎看了我好一阵,然后点头应允了。这孩子老是对我一副防备和探究颇深的摸样,让人着实不舒服。

到了将军府的时候,谢文央已经侯在了大门口,迎接着我们的到来。谢承仲上朝未归,不过也差不多该快回来了。实在很期待她看到这出戏的时候的表情。

“看来今个儿来了不少朋友,将军府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请进,请进……”谢文央连忙招呼众人进去。

当我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轻声对我道:“家姐现在在床上躺着,青师这是马上要见么?”

“正是,我来将军府的主要目的当然就是为了见谢真聪,还麻烦文央带路则个。”

谢文央虽然有些不愿,但仍旧点头,走在前头带路。

将军府确实较之其它的府院很不一样,没多少花花草草,到处都Сhā着一排排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锤钩­棒­,一应俱全,琳琅满目。还不时见兵卒­操­刀演练,喊叫之声震耳欲聋。

后面跟着的人不禁啧啧称奇,直叹这阵势威武壮阔。初一十五倒是淡定得很,是了,她俩人受过的训练岂能是这些人能比的。

拐过几个院落,刚才的演练之声渐消,到了谢真聪的居处,便更是丁点都听不见了。

谢文央上前叩门,片刻便有男子之声传出:“谁啊?”

“是我,四妹文央。王女同一些朋友前来看姐姐了,请颜侍君开个门。”谢文央显然无奈,她定是很不想趟这摊浑水的。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露出一张姣好的脸,是那天在半江上陪同谢真聪的男子。没猜错,他确实的是谢真聪娶的侍郎。男子一见到我立马脸­色­就难看起来,很是不待见。

我眼神凌厉的看着他,只见他似乎惊吓到了一样,倏的将脸上的神情敛了回去,恭敬起来。哼!终于是知道眼前站的是什么人了。

其他人见我变了脸,也是知道我和谢真聪之间矛盾颇深。便也不做声响,在旁东瞅西看。

只有陈新瑕冷哼一声,瞪了那男子一眼,直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这异世男子是弱流,我也懒得计较,也跟着进去了。

屋中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这谢真聪还真是会享用。屋内陈设倒是简练,一张小榻,几方桌椅,墙上到处挂着刀剑,弦弓。

撩起遮住内室小门的帘子,便能看见侧墙的大床,只不过床幔将床上的人遮了个透。我走至床边,对着床上之人说道:“真聪,本王听说你受了家法,身子伤着了,所以前来探望探望。”

被称作颜侍君的男子上前撩开床帏,露出床上之人。只见谢真聪侧身向内躺着。听见幔帐被拉开的声音,也只好转过身来。怨愤的看了我一眼:“谢王女惦记着微臣。”

见她面­色­如常,甚至说是红润,就知道这谢承仲肯定没有对她这宝贝女儿下重手,也可能完全就没有家法处置这回事。不过,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笑呵呵的对她道:“都说真聪受罚颇重,我也知你不是有心而冒犯我,便不会计较那些小事。这不,我为你求来了一方灵药,保准马上药到病除。”

谢真聪也不是傻子,看见我这么和善的表情,便知道事情不对,立马像长了倒刺般,满是防备的看着我:“微臣皮粗揉糙,而且常年练武,这些伤不碍事,很快便会好。王女还是将灵药拿回,留着自个用,免得被我糟蹋了。”

“呵呵,真聪这是怎的了,是怕本王加害于你吗?本王可是好心一片啊,你莫不是嫌弃本王的灵药?!”我故作曲意,才不会轻易饶了她去。

“微臣怎敢。微臣知道王女待微臣甚为厚爱,所以微臣不能老是承着王女的恩情而不自知。所以,这灵药微臣是不敢接受的,还请王女明白微臣的一片赤诚之心。”谢真聪躺在床上大句大句的话说出口还不带喘气的,看着她只觉好笑,这哪里像是受了重罚的样子。

“真聪不必拘礼推让了,这药我是定会送出去的。你也安心接下吧。”我不理会她的呼叫和拒绝,叫上初一十五端了黑布包的笼子来。

谢真聪立马脸就变了­色­,语气终于放肆起来:“不知安王这是要作甚,我谢真聪虽是个臣子,但也不是你说要欺辱便欺辱的。”

“呵呵……”我笑得开心,退了两步,勾起嘴角,慢慢吐字:“真聪,我这是在为你医治呢。”然后左手一挥,初一十五便把罩着笼子的黑布扯开了,周围惊吓之声响起。

两条胳膊粗细、差不多两尺长的蟒蛇盘踞其中。谢真聪看着­色­彩斑斓的蟒蛇脸­色­刷白,那颜侍君立马就惊叫着跑了出去。

初一十五将蛇往谢真聪床上一仍,两条蟒蛇便纠缠着绕了上去。谢真聪意想不到我会让人将蛇扔到床上,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待蛇爬上她颈部,才惊觉的跳了起来。那种蛇一看便知有剧毒。不过我事先让初一将毒牙给拔了的,闹出人命的话,也不是好玩的。

谢真聪双手遒劲的捏住一只蛇的蛇头,往床外一扔,初一正巧接住,又给她扔了回去。这时另一只蛇也缠了上去,眼见那蛇信吞吐不断的蛇头就要触到颈部动脉,谢真聪猛地跳下床,将那蛇远远避开。

周围的人跑的跑,躲的躲。我、郑嵎、陈新瑕以及谢文央还有一两人仍旧在旁静静看着。谢真聪从床底­操­出一柄长剑,顿时将那两条蟒蛇断成碎节,然后一脸­阴­狠的看着我,手里提的剑依旧滴血不止。

初一十五闪身站在我身前,不甘示弱的与谢真聪对视。谢真聪扬起长剑,指着初一十五,厉声道:“让开。”

十五拔出腰间的宝刀,横在身前,不咸不淡的应了句:“你可要识得清楚,你拿剑指着的人是谁。”

我从初一十五侧面走出,直直站在谢真聪面前,嗤笑道:“你倒要如何。”

谢文央见事态不对,连忙上来劝和:“青师,姐姐,这可使不得。还是收了刀剑的好,这东西可不长眼,伤着了谁也不好。”

谢真聪一把推开谢文央,怒斥道:“你个吃里爬外的,早就看不惯你这副孬样了,给我滚开。”

谢文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郑嵎上前将她扶住,轻声同她说了句什么。谢文央紧紧抿着嘴,脸­色­更是难看,但也不再说话。

谢真聪又转头看着我,暴戾恣睢,眼中满是狠意:“陈青师,你别欺人太甚,要不是你是个王女,我今天非剁了你。你以后最好少了惹我,不然我见你一次羞辱你一次,让你一个王女在这京城抬不起脸来……”

谢真聪还待说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怒喝:“逆子,你还不给王女赔罪,你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敢跟王女叫嚣,触怒皇颜。”

话刚一说完,谢承仲已急急踏进了内室,并上前给了谢真聪一巴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我撇撇嘴,还没来得及动手呢,这谢承仲又参合进来了。

谢真聪被谢承仲扇的蒙住了,料想不到从来对自己宠爱有加,百依百顺的母亲会抡自己一个耳瓜子。一脸不置信的看着谢承仲。

“谢将军,此事我定要讨个说法。”我悠哉的走到谢承仲面前,指着地上血­肉­琳琳的蛇身,蔑了她一眼:“我好心给令千金送来灵药助她早日康复,她不但不领情,还将我千辛万苦找来的灵药剁成碎渣。我对它俩可是每天人参灵芝不断的喂着的,世界恐怕是再也找不到这种灵物了。你说,该怎么赔我。”

谢承仲脸不断抽搐,哪想我会这般胡诌乱谄,把两条毒蛇瞎扯成灵药神物,但又不敢说我的不是,只要连忙拱手作揖,道歉:“是小女鲁莽,又冒犯了王女,小女才疏学浅自是不知这等灵物,愿王女原谅小女的粗鄙无知。”

中国古代有指鹿为马,为何我就不可以让毒蛇变成灵物!

“原谅!你说我原谅了几回了,我看是你谢家分明不把我这王女放在眼里,每次都给我找茬,还理由一大堆。你是以为本王只有十三岁便好欺负糊弄吗?”我说着语气愈加凌厉,大力拂袖以示不满,长袖扫过谢承仲的脸,她眉头一皱,但没有避开。

“还请王女恕罪,请王女恕罪。”说着拉着谢真聪,呵斥道:“还不赶紧向王女行礼恕罪。”

谢真聪睥着双眼看我,没有任何要道歉的意思,傲着身子也不理会谢承仲。

“这算什么,我看还真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你们谢家难道还比得上陈家厉害吗?这是想要蔑视皇权造反了不成?!”这前主喜欢受窝囊气,被这谢真聪戏弄。我可是不会让这种憋屈的状况继续延续下去的。你傲气算什么,我还就要将你嚣张的气焰灭个尽。

谢承仲见我说话毫不留情,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伏地:“王女息怒,就算是借我谢某人一千个胆子,也是不敢造反的。请王女明察,谢家对当今圣上是一片忠心啊,对整个商国也是赤胆相报的啊!”

“哼!”我冷哼一声:“谢真聪,你家母亲大人都跪得,你就跪不得,你的膝盖真是要金贵些呐!”

谢承仲立马拉着谢真聪下跪,谢真聪一时没注意事态会急转直下,“咚”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谢真聪双手撑地,直起身子,发觉手上黏糊糊一片,抬手一看竟是蛇血,一脸嫌恶,对我叫嚣道:“陈青师,不就是林语卿是我的人一直让你耿耿于怀吗,你自己有本事抢啊,在这里羞辱我有什么意思,你这女人半点女子气概都没有,整天一副歪啦吧唧的模样,酸得要死,我要是林语卿,也看不上你。不就出身好,有个王女身份吗,在我眼中,你什么都不是!”

我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今个儿不治了你个小样,我就不叫陈青师。我拍拍她的肩膀,冷着脸说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谢真聪正要开口,谢承仲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来,显然已经恼羞成怒了:“你个不孝女,真是无法无天了。王女是你说得的么,你给我住口,我谢家早晚要败在你手上。以前真是太骄纵你了,连王女都敢顶撞了,我看你这次是想进了牢房不出来了。”

谢真聪两头受气,脸­色­青紫,但见自家母亲也不为自己说话,便也中气不足,没敢再开口。

“谢将军,今天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陈青师不是让人辱骂了,随便说两句好话便能打发的。接下来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我相信不用我教你。”我站起身来,找了个椅子坐下。蔑视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俩人,不断冷笑。

“这……”谢承仲到底心疼女儿,不忍见其受了委屈,还待想求情:“王女,您就饶了小女这一回吧,我以后定会严加管教,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还请王女网开一面,请王女看在谢家护国的功劳上,给老臣一个面子吧。”

“面子?!”我嗤笑:“给了你谢将军,那我的呢,我向谁讨去。莫非将军要让世人说我陈青师是个没有脸皮的人么,面子是谁都能刮去的。”

谢承仲脸­色­也不好起来,见我一直揪着不放,又下不了狠心,左右为难。便只好开口:“那王女将待如何?”

“如何?”我顿了顿,走到她跟前:“好说,很简单,就是实打实的将上回的家法给补上,不过这回可不是你谢家的家法,而是我陈家的。”

谢承仲抬头眼神凛冽的看着我,语气不善:“王女怎可胡说属下没有对小女施过家法。”

“呵……有没有你心里清楚,这事我不与你计较,我现在想做的是用我这陈家家法处罚一下谢真聪,谢将军可有异议?”我就不信今天我治不了你谢家。

“王女……”谢承仲直起身子,仰面直视着我:“王女当真这般不给情面。”

“谢承仲!”我怒喝,真是太惹人气愤了,这谢承仲未免太嚣张:“你认清楚你面前站的是谁,是王女!你不要以为我只有十三岁,手上没权就奈何你不得,我陈青师还没怕过谁,我告诉你,今个我要是没消了这气,就将你宝贝女儿再扔进牢里。”

我再次蹲下身子,凑到谢真聪面前,一字一句道:“谢真聪,我最近可是琢磨出一个新玩意,还没人试过呢,我很期待你会是第一个人。”

谢真聪撇了我一眼,满是不在乎。

“呵呵,这玩意有趣的紧,名字也好听,叫倒脱衣,也就是在一个铁桶里焊上细长的铁弯钩,有的朝上勾,有的朝下,然后将人脱光了衣服,提着脑袋,慢慢的放下去,再慢慢的提上来,那些铁钩啊,就一丝丝的拉住你的皮­肉­,慢慢的扯,就这么来来回回的扯,真聪,你说好玩不。”我笑的渗渗的,谢真聪,不要挑战我的极限和耐心。

谢真聪惊恐的看着我,整个身子一颤,然后转头看了看谢承仲。谢承仲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我,这法子太过­阴­毒,我第一次在书上见着,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谢将军,谢三小姐,你们决定好了吗?”我站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翘起脚,等待着全身僵住的两人的回复。周边站着的人不明我为何轻声说了几句话,谢家母女便纷纷变了脸­色­,但也知道什么事该问不该问,虽然一脸好奇,却都没做声。

“此事由王女定夺,微臣谨听王女吩咐。”谢承仲咬牙切齿,字字顿住。

“甚好,甚好,谢将军果然识时务。”我拍掌,很是高兴:“谢将军,以及在场的各位可亲眼看见了,也听见了,我安王好心好意送灵药与谢三小姐治病,不料她不但不领情,还毁我灵药,用血剑指我,无视皇家圣颜。在其母谢将军的规劝下更是不知悔改,多次出口侮辱本王,本王这口气是如何也咽不下去的,相信各位也能理解。现在谢将军同意我任意处置谢三小姐来消怒气,我好与各位知晓,免得以后说出去倒成了我安王的不是。各位听清楚了吗?”

这才是我让郑嵎叫来众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做个证,免得这谢家再口污了去。

周围有人稀稀拉拉的答应了,每人脸上神­色­各异,大部分人算是明白过来,正一脸惶恐懊恼着,这戏不是白看的。

谢承仲一脸铁青,但不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我朝她笑笑,谁管她心里怎样想,以后你想给我陈青师找难堪,我就十倍的还与你。

“请谢将军放心,本王还是很宽待臣子的。”我转身对初一十五道:“这事就交给你俩了,将咱们谢三小姐带到院子里打板子去。”

谢承仲没料到只是打板子,便连忙拜礼谢恩。我甩袖不去理会她。就这么简单就怪了,我可没说打几个板子。

谢真聪被初一绑在长条板凳上,接着同十五一人拿着一块大木板朝谢真聪身上招呼了去。谢真聪确实是个体魄强健的人,打了百来个板子也不见有事。我坐在对面喝着茶悠哉的看着对面的木板上下挥舞。

过了一会,谢真聪渐渐力支不起,紧要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倒也算硬气。突然“啪”的一声木板断了,初一停下看着我,等待我的指示。周围的人见木板都打断了,便都以为我该消气叫停了。结果我却开口道:“谢三小姐都没发话,你怎么能停了呢,真是没规矩,找块板子继续。”

陈新瑕凑到我跟前道:“青师,你今个可够狠的,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有气势过。”

我朝她呵呵一笑,没有答话。气势,我前世好歹是个有名的教授,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接触过。

谢真聪悲愤的看着我,但仍是紧咬嘴­唇­没有一丝示弱。渐渐她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往外冒,已经开始虚脱。谢承仲一脸担忧,又朝我跪下:“王女,小女承受不住了,还请王女开恩。小女今日已经得到教训了,以后再也不敢冒犯王女了。”

这时十五手里的木板也断了,我起身叫退初一十五,看着快要昏过去的谢真聪,淡然道:“既然打都打了,将军又求情了,我再不讲情面就不对了,是吧。”其实我也不敢真的将谢真聪怎么样了,也就是要给她一个教训,挽回面子。

我站起身来,整整衣衫,对周围的人说道:“折腾了这么大半天,本王也饿了,各位想必也是一样的吧。不如让谢将军准备点饭菜,犒劳一下。”众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陈新瑕一听说吃,又蹦跶起来:“这个好,看了半天戏都看累了,我还没在将军府吃过饭呢,我也想看看这军人平时都吃些什么,谢将军,这个面子总要给吧。”

谢承仲无奈的看着我们这群人,应声道:“这是自然,王女和郡主愿意在将军府用膳,是愚将莫大的荣幸。”

我大步走出庭院,懒得去理会这个老狐狸。

绝情

出了将军府,原先叫来的朋友都慌慌张张的托词说有要事在身,纷纷告辞而去。

陈新瑕冷哼一声,大觉无趣。郑嵎还是一直未曾言语,整个人风轻云淡的,又不知在想什么。最难受的人该属谢文央,脸­色­一直不大好。我走至她跟前,手搭在她肩上:“文央,别的什么矫情的话我不会说,我只能对你说我今天确实对不住你,但是,如果时光倒转,我还是会这么做。”

“青师,我明白。我既然同你做了姐妹,就信得过你的人。这事确实是家姐不对,青师没有做错。我心里难受是因为家姐居然是这样一个死不悔改的人。”谢文央深深叹口气:“家母现在肯定正在气头上,就不同你们一起出去玩了,我先回去了。”说完就朝府内走去。

陈新瑕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文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别怕你那个什么姐姐。”

谢文央点头,毫无眷念的离去。现在的她只怕是要尽量避免同我们的接触。

我今天唱的这出戏估计是谁都没料到的:敢拍板子直接跟谢承仲叫嚣,还将谢真聪弄得差点晕了过去。以前的陈青师确实太过软弱,一天到晚只知道情情嗳嗳,没个什么脾气,才会让谢家这么大胆的欺负了去。今天让我这么一闹腾,估计谢文央会重新调整同我的关系。谢家那两位欺世主怕也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呵!我拭目以待。

同郑嵎、陈新瑕闲逛一阵,便已到日暮,与她二人分手后便归了王府。

……

行至寝宫的时候暮川如以往一样站在门口,期盼着我的归来。看到此番情景我又不禁暗自叹了口气。痴儿啊……痴儿。

“听闻今天王女教训的谢三小姐,很替王女高兴呢。”暮川笑着蹦跳到我跟前,仰头看着我,崇敬倾慕。

我轻声应了,朝屋内走去。桌上有暮川早已备好的饭菜,温馨且美好。不过这不是我该享有的,心里必然有些许遗憾,虽知这种温情在世间是难寻的,可我终究要做这无情人。

用罢晚膳,我同往常一样在案几前看书,暮川也侍在身边。油灯忽晃,松香幽柔,作为一个难免不沾酸儒之气的文学爱好者,我也曾幻想过有一日能像古代书生般,在一间古朴的小屋中,有侍童添灯伴读。

千古文人­骚­客梦,红袖添香夜伴读。现在真的实现了,却是另一般心境了,而这红袖,也是始料未及的。

在这种静谧舒心的环境下,看书就是一种享受,不知不觉已经手中的书翻了大半,暮川也添了三四回灯油。最后眼睛有些酸涩了我才将手中书本放下,闭目回想起白天教训谢真聪之事。

谢家经过这事肯定会有所动作的。不管是对女皇,对我,或者是对朝廷,都会­干­涉一番挑点麻烦。是时候该做准备了,招揽人才,打通关系脉络,收集信息,培养势力这些事务都是无可厚非要全力去做的。只是时间有些紧凑,须得好好合计合计。

本是想悠哉潇洒混日子的,现在看来这美好的目标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王女……”暮川突然出声,将我思绪打断,我张开眼回望他:“暮川有何事?”

“快到子时了,很晚了,王女还是快些歇息吧。”暮川又舀了勺松油,倒入桌上那尊九转铜雕莲花盏里。油灯又亮了些,灯花“噼噼啪啪”响了几声,在空寂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已经这么晚了啊,是该睡了。今天辛苦暮川了,陪我熬夜熬了这么久,赶紧去歇息吧。”没想一旦陷入这权谋算计中,整个人也开始起早贪黑了。不是个好现象啊。

“王女还没沐浴呢,我这就去叫人给王女备上热水来。”说着他就开门出了去,行走间有些匆匆,有些着急,也有些慌张。

我每晚必是要洗澡的,多年养成的习惯,改不了。前主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习惯,但我跟暮川提及,他倒是每天都记得给我备上热水,供我沐浴。

不多时有宫人提着盛有冷水与热水的木桶进来,纷纷将桶中的水朝屏风后的大木桶倒去。我前去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后便点头让宫人退下。

脱去外面罩着的衣衫,将及地的长发挽起,用发簪别好。这时一双手触及到我正在挽发的手,似要帮我将这三千烦恼丝整理好。我惊吓地回头,只见暮川只着了一件轻衫站于我身后,双手仍旧举着,保持着为我挽发的姿势。

“暮川……你……”我很不适应眼前突来的状况,这叫怎么一回事!平时他都自觉退下了的,今天……

“王女,暮川只是想好好服侍你,以前不都是这样的么。”暮川扬起脸,定定的看着我,义无反顾般,但仍旧能看出他有些许的紧张和害羞。

“呃……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暮川还是早早下去休息吧。”我下意识的双手揪着衣衫的领子,待看见暮川半掩半透的轻衫后,才惊觉,这女尊国的女子是没有贞­操­可言的。怎么就觉着那么悲愤呢。我颓然放下手,明白了他今晚的意图。

暮川上前想为我宽衣,被我伸手拦了下来。我还是不忍心伤了这孩子,温言道:“暮川,这里不用你服侍的,我自己可以,你还是下去吧。”

暮川摇摇头,固执的想要留下。我叹口气,本就想找一天将这事同他讲清楚,好断了他的心思,想想要不在就现在吧。不过,眼下这种状况,似乎太伤人了些。

“暮川,有些事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说的太过明白,怕伤了你。你还是下去吧。”我无力在这感情上有过多的纠葛,要不是他是我来这异世后最为亲近的人,我早就发怒了。

“暮川不明白,王女为什么不要暮川了。难道我就这么招王女讨厌么,暮川哪里不好了。”暮川紧握着双手,两肩颤抖。

“唉……不是暮川不好,是我对这男女情爱早已看淡了,心里装不下人了。暮川还是回去睡吧,不要再把心放在我身上了,这样只会惹你伤心。”我不想把话说的太绝,伤了情分,只盼他能明白。

“自先皇将暮川许给了王女,我就是王女的人了。暮川不求能有个什么身份地位,只要能呆在王女身边就好,一直是个侍人也没有什么。王女难道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施舍给我吗?”我见他红着眼眶,拼命忍着泪水的掉落,一副倔强的模样,也很心疼。但是嘴上却不能说软话。

“暮川,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你应该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不是把心放在我这个无用的王女身上,我不值得你如此。施舍什么的话以后就别再说了,暮川不是什么卑贱的人,你也不能轻视了自己。”我不喜欢他这么卑微的语气,时常有的人一旦遇上了爱情,就会变得卑怯和彷徨,患得患失,总是认不清真正的自己,以至于更加轻贱自己。这种情况我是不容乐见的。

“既然王女让我不要轻视自己,那么,暮川斗胆向王女示爱,请王女要了暮川。”说着他就伸手解去衣带,羞中带怯,但仍旧没有丝毫退缩。

我急忙伸手拦住他,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暮川,不可。你要是真的这么做我就真的看不起你了。男子的清白何其重要,你要留给你真正喜欢,也真正喜欢你的人。而不是我这个已经没了心的王女。”

暮川凄惨的笑了起来,绝望和羞愤:“王女说什么都有理,要我别轻视自己,大胆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当我鼓足勇气去做了,却又招人嫌恶了。王女,暮川是不是真的很下贱,明明知道王女看不上我,还厚着脸皮作贱自己。真是不要脸。”

“暮川……”处理什么学术问题,­阴­谋算计我还能应付得来,可一旦遇上这感情上的事,诶……我也不禁叹气,我自己不就是个感情上的失败者么:“暮川,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你还小,这男女之事你还不懂,等哪天你遇上你真正喜欢的人时,你就知道今天是何等荒唐了。一旦遇上同你相互喜欢的人,你会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快乐幸福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痛苦,明白么?”

“我每天能见着王女就觉得自己是最快乐最幸福的人,王女为何只顾着自己的想法,而觉得我不是真的喜欢上您了呢。我不小了,已经十四了,再有半年就成年了,可以出嫁侍候妻主了。”泪水无声的从他眼角滑落,在昏昏晃晃的烛光中,异常脆弱。

“暮川!”我不得不厉声呵斥,再这么纠缠下去,还不扯到天亮:“我本是不想说重话伤你的,但现下我不得不清楚的告诉你,我对这男女间的情爱不感丝毫兴趣,你今晚就是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会看也不看一眼。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想你这一辈子都苦守在我身上。你要是再这么执迷不悟,我明个就将你许了人去。”

暮川摇摇晃晃退了两步,一个踉跄扶住屏风,再抬头的时候已是满脸泪水:“原来王女早就打算好要将我送出去了,那样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是吗?是那天那个叫柯靖人么,王女是想将我许给她么,如果王女想,我没有任何怨念,只要王女喜欢,我都会去做。只要王女高兴,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吃惊的看着他,料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般话,这孩子执念怎么这么深:“暮川……我……”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急急将我打断:“王女不用再说什么,暮川明白了。暮川不会再这么不要脸皮的来打扰王女。我会乖乖听候王女的吩咐,做王女想让我做的事的。”说完就捂着衣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两扇门“哐当”的响了两声,接着回复了原本深夜该有的寂静。我站在浴桶旁,双手无力的搅拌着已经失去温度的水,兀自失神。

一旦遇上感情上的事情,我永远都处理得那么失败。看来我陈青师还真是适合孤家寡人的过完一辈子……

情之一字

为了更好的了解朝中局势,我让初一十五找来了朝中官员的资料。

细细分析整理了一下,发现其中五品以上官员听命于谢承仲的人将近有一半,其中品介高的高官甚多。其他剩余的势力则被左相右相瓜分了去。怪不得谢家这么有恃无恐,横行霸道。

现在想要给谢家找麻烦,可从私事和公事入手。私事就是挑拨谢家旗下官员之间的矛盾,闹个窝里反。公事的话,现下朝中将要发生的大事有两件:一是季国皇子来朝,二则是春宴。得好好利用这些前后因果关系才行。

隔不了多久,我要你谢承仲忙得焦头烂额,前顾不上头,后照不上尾。

思量定了,我便开始­精­心计划起来。不知不觉已近午时,暮川前来通报用膳了。

这孩子从那晚后,变得越加淡漠起来,面对我的时愈加候恭敬有礼,如同一般下人对主子那样,整整成了一个木头人。我每每见了心中不忍,但却无可奈何,我本就不善于处理感情上的事,不然也不会落到前世那种地步。都说时间可以冲走一切的伤痛,愈结所有的伤口,我想给他一些时间,他会明白的。

用完午膳没多久,有人通报说户部侍郎的女儿柯靖前来拜访。我正头疼着暮川的事,听闻柯靖到访,当然是一百个乐意的,只盼柯靖能将这孩子给制伏了,然后两人恩恩嗳嗳的好上。

柯靖今天来的目的也确实是为了暮川,说是今日半江上某个商行老板要开个什么庆典,请了不少歌舞名角儿,很是热闹,想请暮川一同前去游玩。

我欣然点头,便叫人唤来暮川。暮川来后见来人是柯靖,脸­色­一白,回头朝我看了一眼,眼中凄苦。我见了心头一紧,暗忖道这种做法是不是不妥。暮川对柯靖无意,我却一直不顾他想法强加撮合,要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岂不是将俩人都害了。我正待说什么,暮川便已开口:“既然如此,请柯姑娘带路吧。”

柯靖听这话自然高兴无比,问及我道:“师师也一同去么。”我摇头,我才不想当这电灯泡。不过,如果柯靖今天能让暮川高兴点,倒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如若暮川游玩归来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我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胡扯线的红娘才对。随他们去吧,这感情上的事向来说不准,我还是少掺合的好。

看着俩人消失在王府门口的身影,一个如同赶鸭子上架,一个兴高采烈。我摇头叹气,真是对冤家。

没过多久,陈新瑕也到王府里来邀我前去看那什么庆典。我本无心那些热闹,无奈她一直不依不饶,嚷嚷道:“谢文央这两天被家里管得死死的,都不敢去找她。郑嵎也帮着郑尚书忙别的事去了,你要是不陪我,那我岂不是太孤单了。反正你一天到晚没事做,还不如和我一同去凑凑热闹,听说今天有可多好吃的了。”

谁说我一天到晚没事做的。我为了找对付谢家的事已经很忙了,哪有什么心思看庆典。再说这丫头哪里是去玩嘛,完全就是为了逞口舌之欲。半推半就间,我已被她拉出了王府,坐上了马车。

……

今日的半江果然热闹非凡,只见大小船只密密麻麻的盖住了江面,江岸上也是人头攒动,喧闹鼎沸。小商小贩来往其间,吆喝之声响亮,居然能破了这嘈杂之声而出,传音甚远,不禁让我佩服。

在这人山人海中,行路太难,简直就是挤一步,退两步。周围熙熙攘攘,推搡拥堵,直把人憋得慌。我已经好久没到过这种太过热闹的人群中来了,颇有不适,反观陈新瑕倒是一脸兴奋,拉着我在人堆里见缝Сhā针的突围。我扯了一把她的袖子,大声问道:“新瑕,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太挤了,要吃上点心不得到猴年马月去了。”

陈新瑕皱了皱眉,想了想,随即展颜一笑:“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要青师帮个忙,不知青师愿不愿意。”

见她有法子,我当然是愿意的,这挤死人的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当即不假思索的回道:“你说便是,我肯定帮。”

陈新瑕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仰头大喊道:“安王驾到……”

我听她这么一叫唤,顿时脸就黑了下来,这丫头真是太顽劣了,居然打着我的名号,做这等事。我抬眼往前面一扫,只见众人纷纷停住嬉闹之声,开始窃窃私语,对我俩指指点点。陈新瑕往前一站,气势凛然,粗声粗气的喝道:“安王一向深居简出,尔等不识王女也算是情有可原,不过我这郡主你们怕是认得的吧,我说的话,你们难道不信。还不快退让开来。”

人群中有人认出她身份来,纷纷后退,战战兢兢的让出道来。四周百姓大气不敢出一声,低眉垂目,恭恭敬敬的往边上靠。我瞥了陈新瑕一眼,真是个不怕惹事的丫头。

陈新瑕弯身给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自然只得往前走。刚走至江畔,便有一官员迎了上来,邀我上船同游。我还未及答应,陈新瑕就已拉着我上了船去。凑在我耳边对我道:“现下恐怕是租不到船的了,咱就凑合着跟这张侍郎混吃混喝,肯定不会亏待了咱。”

我哼了一声,不去理她,心里直叹误上了贼船。

陈新瑕进去看自是糕点果子不离手,吃的不亦乐乎。这张侍郎我记得,是个管兵部的。当然,无可厚非的是谢家的人。

既然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我也就不客气。这官场上,有权有势的就得要做出个高人一等的官样来,不然眼下这些官员哪个肯服。我大摇大摆的往上座一坐,那张侍郎也点头哈腰的伺候着,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船只缓缓移动,向半江中心靠去。为了免于被人当猴子看,我只好呆在船中。张侍郎见我无趣,当即叫来一个歌姬弹琴唱曲。这拨弦弄调的小公子声音清脆,轻盈婉转,选的又是欢快的曲子,听着倒也受用。

陈新瑕在船舱外晃悠了一会回来,向我提及船外之事,无非是看见了哪家高官也来了,哪家的船坊又如何如何漂亮,哪又出了什么稀奇。我对这些事不大热衷,也就点头以示我听见了而已。这时,张侍郎也跟了进来,脸­色­一正,道:“王女,右相家的林公子听闻王女在属下船上,前来拜访,不知……”

我就道每次来这半江都不会有好事情,前两次受气都还与他相关,这次真人披挂上阵,不知又要惹上什么麻烦,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陈新瑕就是一个唯恐不生事就寻不着热闹的人,听说林语卿要来,赶紧道:“你说林语卿要来?”

“正是。”那张侍郎一脸别扭,显然不喜触上最近闹腾得最凶的事的两个当事人碰头。

“让他进来,让他进来。我正好有事要问他呢,我没去找他便是好的了,他自个倒是送上门来了。”陈新瑕放下手中的东西,拍拍手,正襟危坐。

我看着这孩子直感头疼,以后出门千万别带上她,指不准什么时候给你出幺蛾子。真是防不胜防。

没多时林语卿就带着两个小侍童进来了。冠有第一公子名号的人,果然名不虚传。他只消往那一站,便也是天人之姿,不容亵渎。我本是厌恶他得很,现在真正同他正面相对,反倒没了多少排斥和反感。说到底,我和他的冤仇都是前主和谢真聪挑起的,真正意义上的交锋结怨,倒是一件也没有。

“林语卿,你来作甚。耀武扬威吗?我以前看在青师的面子上,一直不与你计较。但是上次的事,终于让我忍无可忍,你这人做得也太虚假太无情了,亏得青师对你这般好。”陈新瑕一脸鄙夷的看着林语卿,语气激烈。

“新瑕,不得无礼。林公子来者是客。”出来游玩本就图个开心,我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再说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一直都是我的麻烦制造机,不好好应对,保不准又出个什么乱子。

“哼!”陈新瑕大为不满,没说什么,就是一直瞪着林语卿。

林语卿也不恼她,径直走到我跟前对我道:“王女,我能与你单独谈谈吗?”

单独?!谁要和你单独相处,我现在是避你如蛇蝎。

“林语卿,你以前装模作样,人前清高,青师与你多说几句话,你都避得远远的。现在要单独谈,林语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把青师害的还不够惨吗?你还想让她被谢三多羞辱几次才甘心吗?”陈新瑕拍案而起,指着林语卿的鼻子骂的是一脸激动。

林语卿淡然着一张脸,显然涵养高得多,向后退了两步,一点争斗还嘴的意思都没有,明摆着不将陈新瑕放在眼里。

陈新瑕最是见不惯他这摸样,恼羞成怒,张口又要骂什么,我急忙上前将她拦住:“新瑕不可,闹出事情就不好办了,你且待他要说什么再做决定。”

“还是王女明理,在下确有要是与王女相谈,耽搁不了王女多少时间,还请王女应了。”林语卿像似料定我会答应似的,胸有成竹的看着我。

如若是前主肯定是立马就答应了,只不过现在换成了我,诶……我也只好应了,早点把话说清楚,早点把这孽缘给断了,我也好早点过好日子。

在我的劝服下,陈新瑕好说歹说还是出去了,留下我和林语卿俩人在船舱里。

我不知他所谓何事,便决定静观其变,没打算开口。林语卿静默了一阵,止住了同我大眼瞪小眼,喟叹道:“不知王女现下身子可痊愈了?”

“恩,谢林公子惦记,已经康复了。”我倒看你要说个什么,肯定不是询问病情这么简单。

林语卿顿了顿,终于将话题引到正题上:“那就好。我想同王女讲的是王女以后还是将我忘了的好,林语卿已是许了人家的,便对不住王女的情分。你我终究是两路人,还请王女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再做这等傻事了。”

原来还真是来了断情分的,正合我意。我才不想同你有任何纠葛,谁管你爱和谁好:“甚好,如此以后本王和林公子还是做不相识的路人好了,免得起了不必要的麻烦。”

他见我爽快的语气,倒是一怔,但很快又接过话茬:“王女能有如此想法便是再好不过的,林语卿这厢有礼了。”说着他做了一个揖,便缓步朝船舱外走去,快要走出的时候,回头对我道了句:“王女珍重。”说完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船舱门口。

他这人做事倒也算­干­脆利落。我现在心头一松,高兴得很。以前还想着怎么断了这情分,免得见面尴尬,现在好了,他自个前来帮我解决了这个大麻烦,我以后也不用多顾虑什么了。

林语卿前脚一走,陈新瑕后脚就进来了,待见我脸­色­愉悦,好奇道:“他又骗你什么了,看把你乐的。我说你可不恩能够再受他蛊惑了……”

我笑着打断她的絮絮叨叨:“没有,没有。他只是来说让我忘了他,以后我同他只做路人,没有半点瓜葛。”

“那你呢,你怎么说?”陈新瑕倒是着急得很,确实是很关心我。

“当然是答应了呗,难道还像以前那么傻。我乐意着呢。”

“真的?你真的想通了。”陈新瑕一脸怀疑。也难怪,前主爱林语卿那叫一个爱到骨子里,周边的知情人都是知道的,我突然说不想与他有纠葛,肯定没几个人信。

“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就待以后看着吧。我肯定以后见了他瞅都不瞅一眼。”

陈新瑕半信半疑,又拿起糕点吃了起来,显然对我的话还有待验证:“我看着呢。你最好说到做到。”

我笑笑不语,这事现在不管怎么说,信的人也少。还是让时间证明一切吧。

这回来半江总算是遇见一件让我高兴的事了,没白来,没白受陈新瑕先前给我制造的麻烦。

打算

凑完热闹,也就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归到王府,有家仆言及柯靖在王府内等着我回来。心下当即念及到这两个孩子怕是又闹了什么别扭。

进了屋内果见柯靖的坐在桌子边上托腮凝思。暮川不在跟前,想来是已经回房了。我走上前去,在柯靖对面坐下:“姐姐这是怎么了,和暮川出去玩得还开心么?”

柯靖理了理衣衫,正坐。迟疑了一下,问道:“师师你跟我说真话,暮川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涩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么?看着眼前为情所困的少女,我爱莫能助。总不能告诉她你心里念的那个人确实有喜欢的人了,而这个人还坐在你对面。原来真的是我做错了啊,只顾着自己一身轻松,却害得两个单纯的人同时陷入了苦情之中。我陈青师做人怎么这么失败,情这一字,本来是要两个相爱的人共同去营造的,而我却强加­干­涉,现在害人害己,我心中愧然。

“姐姐,暮川还小,未经人事,有些时候难免会有些看不清现状,我想有一天他会明白的,真正值得他等的人是谁,姐姐愿意让他明白么?”不知道能补救多少,我只能说尽力。我一直标榜不要耽了这红尘,却不料你不理世人,世人却因你而伤。我终究不能独善其身。也许一开始就注定了,有些事是我不能左右的,而太多的事却在左右我。

柯靖估计是料到我会承认,虽然不动声­色­的看着我,但仍旧能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她的无奈和难过。我不知道她知晓多少,听了我这席话,她是接着爱也罢,不爱也罢,反正现在是该做决定的时候。摊牌过后,对谁都好。

“师师能跟我说那个人是谁么?”柯靖站起身来,有一股坚决的气势。

我叹口气,这也是一个痴儿。告诉你自然是不能告诉的,我为难的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姐姐,这就涉及到皇家之事了。恕我不能与你言说。但我能向你保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暮川一下,你且放心。”

柯靖笑笑,苦涩中带着点悲壮,涉及到皇家之事,是谁也不愿意沾染的,何况她的母亲还在朝中为官,更得小心行事。我这话说的暧昧,不能否认其中自私的成分居多,但也就只能隐瞒到这份上了。皇家之事……呵!确实是与皇家有关啊,不过只是与我这王女有些纠葛而已,我都有些好笑自己这种冠冕堂皇的谎言。

“我知道了,还请师师好好帮我照顾好暮川。先让他静几日吧,我隔段时间再来看他。”柯靖向我行了一个礼,算是将心中的决定表达了出来。

“会的,姐姐请放心。定会给你护住一个完完整整的暮川。”不论怎样,我都是希望暮川好的。

“谢谢师师了,现在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柯靖深深看了我一眼,跟着奴仆出了府。

我不知道她到底察觉到了多少,只愿得这两个小冤家就算是好事多磨,也一定要情有眷属。

……

用过晚膳我如以往一样坐在案几边上看书,暮川仍旧在一旁添灯。我本想同他分开几日,让他好好缓缓情绪,不过当他木讷的例行公事般如常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只能在心里叹气和疼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到以前那个温柔天真的样子。

我看着手中厚厚的官员资料,慢慢梳理着里面盘根错节的关系,哪家跟哪家是亲戚,哪家和哪家联了姻,哪家跟哪家又是有仇的,当然还是有平头百姓新官上任,无依无傍,两袖清风的。看了半天,总算将这朝中的局势大致的掌握了。现在想来又不禁头疼,这谢承仲还真是不好对付,难怪女皇也对她忌惮三分。

谢承仲管理手下确实很有一套,这些资料中凡是打上了谢家印记的官员的档案,无一不是家事很清白严律的,而且据说她手下的官员都挺团结齐心的。这谢承仲收买人心的手段当真高强,能将这么多高层官员管理得服服帖帖的,如若不是和她有仇,还真想向她讨教一番。

但是,正如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一样,她谢承仲的手下之间肯定会存在某些间隙,只是没被我知道。亲兄弟都是要明算账的,何况是聚集在谢承仲手下做事的单纯同僚关系。打探出这些内情只是时间和手段的问题,我要加紧时间招纳对自己有用的人才行,谢家的威胁实在是很大。我与女皇­唇­亡齿寒,她要是出事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早做打算早安生。我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与谢家对抗到底是不会有好日子的。

还好现在有左相和郑尚书顶着,女皇还能松口气,只是这样下去也不算个办法,朝中官员换血之事已经是迫在眉睫。果然到哪里都是人才最重要。春宴……春宴……

突然发觉现在的我离初来异世时定下的人生目标越来越远,确实是一入候门深似海啊!独善其身,好奢侈的词语……

“王女,现在已是子时了,还请早点歇息。”暮川的声音在空静的夜里响起,平淡的像报时器。

我恍然惊觉,又是这么迟了。不知不觉卷入了这官场的沉沉浮浮中,已经开始偏失了自己。­阴­谋和算计,争权和夺势,那些荒诞和残酷的斗争,我也要开始玩了吗?一旦介入,可是很难功成身退的啊!朝堂之争向来被称之为不流血的政治,可是,这暗地里到底流了多少人的血,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悄悄的结束在其中,是从来不为人所知晓的。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油灯中晃动的火苗,问着内心,这种游戏一旦开始,就不能有心软和退缩的时候,到时候就算是再痛苦,也要咬牙走下去。想到到时候可能会有生命结束在我手上,我不禁打了个颤。只在书本上见过的古代庙堂之争,即将在我手中上演,真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王女……”暮川再次唤了我一声。

我抬头看他,终于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了现实中,不禁舒了口气:“恩,我知道了。暮川下去睡吧。”

他应了声,便走出了寝宫。

……

次日,当我还在府中琢磨着用什么方式同京城中的官宦子弟结交的时候,陈新瑕和郑嵎来访了。

“青师,告诉你个好消息。昨天听我娘说最迟还有六天季国皇子就要来朝了,到时候又有热闹可瞧了。”陈新瑕不客气的自己找了椅子坐下,见屋内没有吃的,然后转了出去,估计是去寻吃的去了。

一天到晚就想瞧热闹,我看你是想看我热闹才是。到时候休怪我请女皇降旨,将那什么皇子许给你,看你到时候再天天寻热闹。

“青师可有什么打算?”郑嵎显得有些疲惫,坐下后开始闭目养神。

昨天听陈新瑕说她帮郑尚书办事去了。看来最近事情多多啊。

“打算?没有,走一步算一步吧。”和郑嵎说话,不免要前思后想一通。

“联姻对你有好处,对女皇也有很大的好处。”她倒是一语戳中要害。

“咱商朝才俊满天下,何必屈就于我这个什么也不会的王女。怕是会耽搁了人家。”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这话说的牵强了。

“屈就?青师这话真好笑,哪个男子嫁与你敢说是屈就。我看你是不想娶!你可想好了,娶了这皇子意味着什么。”郑嵎睁开眼睛,还是一副高深的摸样。

“我确实无心婚嫁。女皇也肯了,说不会勉强我。我若是不想娶,谁也别想奈何我。”这皇子在娶嫁的问题上确实棘手,但是我卷入这朝堂已经很痛苦了,如果再添点男女感情上的事,不发疯才怪。我也确实不想耽搁人家。

“那皇子手上可是有兵权的。你以为你不要,就没有人觊觎了吗?比如……”郑嵎嘲笑的看着我,估计是认为我痴傻,不懂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兵权?一个皇子有兵权?!既然是这样,那么谢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指不定早就准备好参一脚。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对这个皇子的到来这么感兴趣了。事情越来越头疼了。

“难道,阿嵎就没想过要娶这皇子吗?”我不要,让给这女皇亲信的女儿总可以吧。

郑嵎脸­色­一怔,然后淡然道:“家母给我许了亲事的,对方家里肯定不甘于做小。再说,这皇子的身份,我是吃不消的。”

原来这家伙已经定亲了啊,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受得住她这­阴­阳怪气的­性­格。(奇*书*网.整*理*提*供)

再闲聊了几句,她便和返回的陈新瑕告辞了,说是还有事要忙。我没有挽留,我不想和她多呆。

下午的时候,女皇传旨让我进宫。我猜想肯定同季国皇子来朝有关。

进宫见了女皇后,果不其然她开门见山的就与我谈起了这皇子之事。显然很是期待。我言语不多,不显热衷之意。女皇看出,只是叹口气,道:“不勉强师师。你只消做好这商国的代表,好好招待人家就行了。”

我心中怅然,其中利益这么大的事,她都不勉强我。如若到最后这承诺为真,我这辈子都为她卖命也值了。

皇子来朝

晚上从皇宫回来我便叫初一给我打听了这季国皇子为何会有兵权一事。初一回答的是当年八国混战的时候季国前任凤后,也就是现在明歌皇子的父君,为国身亡。季国女皇悲恸万分但也无可奈何,便将对前凤后的思念寄托在明歌皇子身上,一直对他宠爱有加。女皇为了预防自己百年之后会有人对皇子不利,便亲自训练了一批­精­锐的死士军队用以保护皇子。整个军队共五千人,据说里面的士兵在战场上可以以一当十。

这个异世大陆还真是什么事都有,还没见过皇家有宠一个皇子到送五千­精­锐军队的。而且这是在女尊国啊,皇子都是要嫁出去的,这季国女皇还真是舍得。既然她这么宠她这个儿子,为何还要将他送来和亲呢。留在家里天天宝贝着不是更好?

“既然季国女皇那么宠明歌皇子,为何舍得将他送来和亲?”这其中怕是有很多内幕的吧。

“呃……据说是皇子自愿和亲的。季国女皇还为此哭过两次,但皇子意志坚决,非要和亲不可。”

“可知其中缘由?”这皇子倒是奇怪了,好好的自家皇宫大院不待,要跑到别国做个政治牺牲品。事情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有不少人问过,明歌皇子只说想到外面去看看,不想天天闷在皇宫里。我商朝与季国交情最厚,所以季国女皇便将儿子送了过来。”

这季国到底打的是什么注意,送一个有手握重兵的皇子过来和亲。我思量了下,随即对初一道:“你帮我查查这季国的朝中局势。”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本来以为国内的事情已经够乱了,现在又上升成国际问题。不知道这位皇子在这场联姻中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突然想到要给谢家找麻烦,确实利用国际局势和他国力量要来得方便得多啊。如果这皇子是真心实意前来联姻的,那么我肯定会前去好好结实一番。就是不知道这位皇子到时愿不愿意配合。

前思后想半天,不禁叹口气,诶……女皇自己娶了不就什么麻烦事都没了,真是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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