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拉着郑嵎和陈新瑕在京城里到处闲逛游玩逗趣,高调打着安王的名号,结实了不少官宦子弟。其中不乏一些趣人,比如礼部侍郎的二女儿施沛,太尉长女元思南,中书侍郎长女章别成。
施沛的最大爱好就是听戏,时不时就来上一段小调,哼的倒是有模有样的。跟陈新瑕一样也是个人来疯的调皮孩子,整天嘻嘻哈哈,见着个什么事也是敢说敢做的。
元思南比较憨厚,平时不喜与人计较,做事颇为稳重。不过因为名字“思南”两个字谐音“思男”,因此被不少人拿来开过玩笑。
至于这章别成,算是一个顶风趣怪诞的人。说话尖锐,常常出人意表,遇见不喜欢的人就愈显刻薄。特别喜欢给人找难题做,总觉得刁难住了人家,就是一件天大的乐事。
我们这几个人天天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晃荡,成群结队,俨然已成了街上的一景。京中百姓以前好奇万分的安王,现在总算是瞧见了真面目。常常有人凑到我们聚集的地方,看个新鲜和热闹,更何况是几个摸样长得好看的京中权贵家的小姐,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几日我倒是过得挺开心的,呼朋唤友,恣意了一把。不过每到晚上在家中看书或谋划事情的时候,还是不免焦躁,势单力薄就是吃亏,查办事情的效率实在太低。
现在的我已经开始积极打入这官僚阶层了,先前结实的这几个高官家的小姐都是些有能力的人物,只需多加笼络,应该是能为我所用的。俗话说,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就不信这新木换不了你的旧帆。
……
季国皇子来朝的日子很快到了。女皇命我正装前去迎接。
当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高大骆驼组成的长队摇铃挂帆浩荡而来,大觉有一种旷古悠远的味道。在这春风骀荡的季节,这明歌皇子却让我感受了把西域大漠飞沙,孤烟落日的异国风情。令我不禁想起了吐鲁番,塔克拉玛干沙漠,准格尔盆地,那些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待到骆驼队将要行至城门口的时候,有事先排好的仪仗队击鼓吹角奏乐。今天京城百姓热情得很,凑热闹的自不必说,只是有些百姓提着花篮向缓缓而来的骆驼队抛花掷果的,将那些季国护卫皇子的官兵砸得左躲右窜。看得周围百姓嘻嘻哈哈的笑着。
那骆驼队中央有个大大的轿子,缠花飞彩,造型独特,很富有异域风情。想必那就是皇子所在之地。本以为要等骆驼队行至了驿馆才见得到这皇子,不料,突然从轿子中跳出一个身着宝石蓝色劲装的男子,年纪差不多十四五岁,只见他扬起脸朝着城门高墙之上看来,我对望过去,能看见他深邃的五官,点缀在羊脂玉一样净洁的脸庞上,是一种有别于东南沿海人种小巧精致的惊艳。虽然他是在城墙根边仰望,但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满身的骄傲,似乎在告诉你,他在这个女尊的世界,同样能抛开了性别站在高处,俯瞰众人。这人应该就是明歌皇子了吧。
真是个有胆识有气魄的孩子。我笑笑,这样的人如若真心与你结交,会是个不错的朋友。他亦朝我笑笑,这一笑,绚烂夺目。周围的百姓被我俩这一笑弄得更加欢腾,果子花束抛得满天都是。
那季国皇子似是个练家子,眼明手快的接住了向他掷来的物什,并开怀的向周围的百姓有好微笑。
百姓太热情了,我召唤来管理这次迎接事务的侍卫总领,让她将周围的百姓都隔开些,这样下去,我看天黑了这皇子都进不了城。
将百姓驱散了些,那皇子算在得了空闲。随即弯身对着城墙上的我行了个礼。其他护驾而来的官兵也半跪了下来,算是一种对他国表示有好的礼节。
我仰头望天,双手合抬,拱起越过头顶,大力倾身回了一礼。这最后的迎接仪式算是完结了。
皇子气宇轩昂的走在队伍前面,身影渐渐消失在城门中。
我下了城墙,朝皇子停留的方向走了过去。有官吏呈上了公文书,里面的大致内容也就是什么两国有好来往之类的。我摊开文书,拿着女皇交与的官印印了上去,然后递还给了季国皇子。
虽然他刚才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但是走近了看,整个人还是难掩疲惫之色。整个护驾的官兵也是舟车劳顿,一片倦意。我连忙叫来驿馆管事将这些官兵安顿好。至于这皇子,我还得亲自送到驿馆去。
“明歌皇子路途辛劳了,很荣幸您能不远千里前来蔽国游玩。在下安王陈青师,以后皇子的住行问题,都由我来代理,到时候皇子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就是。”我刚说完话,驿馆的管事就已经赶来了一辆马车,那是专门为明歌准备的。
“那以后就麻烦王女了。”明歌说着又对我行了个礼。搞这些欢迎仪式就是麻烦,老是要不断的行礼和客气。
“皇子不必行礼,这是我应该做的。来者是客,定当奉为上宾。”我走到马车跟前,做了个请了姿势:“皇子行了几天的路程了,该是很累了。在下可带皇子前去驿馆休息。”
“甚好,有劳安王了。”说着他径直跳上了马车,忽略了我伸出的让他扶着上车的手。还真是个好强的孩子。无妨,这女尊国中娇滴滴的男人我还看不惯呢,这样的男子更方便与之结交,只是不知他会不会理我。放下手,我也跳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跑动着。明歌撩动窗帘看着灯火辉煌的夜色下的京城,啧啧称奇。然后向我问及这京城中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有什么好吃的。然后指着那些高张艳帜的酒楼,说明天要去这里看看,后天要去哪里瞧瞧。最后消停下来大为感叹商国和季国的风土人情实在相差太多,让他太惊奇了,真是不后悔来了这里。我看着他兴奋的脸,觉得好笑。要不是事先知道他是来和亲的,现下这副光景,我还真以为他是来观光旅游的。
他说的我都一一答应了。见我点头,这孩子整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哪里有先前的疲惫样。果然是孩子心性,这么容易就满足了,不过也挺好的,看来是个不难相处的人。
驿馆很快就到,我将他送了进去,吩咐了一些事情,便决定打道回府了。这时,这个和暮川差不多大小的皇子突然拉过我的胳膊,急急的叫道:“你可要记得啊,明个要带我去那个什么酒楼,就是我刚刚给你说的那个。”
我不禁一笑,真的是个孩子。哪里像个手握重兵的人啊。他现下依赖我最好,我也好方便行事。
鄙夷
次日早上,我才刚起身,刚结识的那群朋友以及郑、陈二人便寻上了门来,说是又在哪里瞧见了好玩的东西,让我一起去瞧瞧。我自然是去不成的,便将要陪同皇子的事说与了她们听,想不到她几人说那就带上皇子一起去。我同意不见得皇子就同意,便说去驿馆同皇子商量商量,他要是愿意去的话就一同去。几人点头,便与乘上马车去了驿馆。
当我们抵达驿馆的时候,皇子已经穿戴整齐等着我来接他了。待见到我身后的几位跟来的女子时,估计是见她们穿着和举止不同一般人,便好奇的问道:“不是王女带我出去玩的么,她们也一同去。”
我还未开口,章别成已率先上前道:“皇子难道不愿与我等同往吗?人多了才热闹嘛,再说这人多了互相照应也方便得多啊!”这章别成要是看见了长得好看的公子就会上前逗弄一番,现在这个容貌出众的皇子出现在她眼前,当然不会错过机会。
明歌扬脸笑笑:“我又没说不去,只是你们当中的人我只认识王女,自然是想先知道你们都是谁啦,王女能介绍给我认识吗?”这皇子言谈举止毫不扭捏做作,爽快洒脱,落落大方。是个好说话的人。
其实我早已料到他定会一同前往,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玩性肯定大,再说有这么多人陪他游逛,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我将同来的众人一一介绍给他认识了。大家也都不是拘谨的人,很快便熟络起来。不过这常年冷面的郑嵎还是摆着那副模样,对谁都不亲近也不疏远。皇子见她不是个喜热闹的人,也不与她多谈。话说这其中最为活跃的便是章别成,嘻嘻哈哈同皇子说东说西,一张油嘴滑舌将这京城说的是天花乱坠,世上仅有,人间罕见。那皇子听了自然是向往不已,连忙叫了马车,要出门验证一下。
由于人多,便分成了两拨。我与皇子、章别成还有施沛坐在一辆马车中。白天的京城同夜里的京城是不同的,明歌撩起帘子,再次打量起这京城街景起来。如若看见了稀奇就向章别成求解,章别成也是不负众望,侃侃而谈起来,妙语连珠的将这皇子听得是津津有味,大为惊叹。不多时这两人就像是相见恨晚一样,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不多时皇子便大方的说不要再叫称呼他“皇子”了,那样会显得生疏,直接叫他的名字——明歌。章别成见他这么说,自然也就让明歌“别成、别成”的叫了起来。俩人便如相交多年的老友般惺惺相惜起来。
我看着两个说说笑笑的自来熟的孩子,妄加猜测着,这两人会不会成个什么事。我正这么想着,施沛已朝我看来,意味明显,我俩相视一笑,已是了然。对面俩孩子见我俩平白无故的笑了起来,便嚷嚷着问我俩在笑什么,我朝章别成看去,带着明显的笑意,章别成脸色一凝,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皮,却死活没笑出来。
我见她这副样子,便知她定是误会什么了。是了,我还未跟她言明我对明歌没有迎娶之意,这孩子怕是以为我刚才对她的那一笑,是个警告和威胁,让她离这皇子远一点。得找个机会更她好好说说才是。免得产生多余的误会。
明歌见我们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以为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便不悦起来。得罪了贵宾可不是好事,我连忙打趣道:“别成一向喜欢夸口,刚才与你说的她什么都不怕,是骗你的呢。”
“哦?”话题转移开来,明歌已缓了缓脸色,随即追问道:“那她怕什么,快与我说说,要是她以后欺负我了,我便好拿住她的弱点,让她奈何不了我。”
“呵呵……”我笑笑,开始胡扯起来:“她吖……最怕的就是她家的小弟,她家小弟在家里金贵着呢,大人们都宠着,只要她家小弟有个什么不满,她就得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要是出了一点岔子,她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原来如此啊,我就说你刚才怎么对她笑得那么阴险,你是不是准备给她家小弟告密呢?也算上我一份吧。”明歌终于又恢复了刚才的好心情。不过,他的想象能力还真是强,说我笑得“阴险”?还要“告密”?,果然是孩子啊,思维总是天马行空的。
章别成已是哭笑不得,我先将她家那文文弱弱的小弟描述成了一个娇蛮公子的形象,然后再暗损了她一把。而且她有先前的忌讳,也摸不准我所说之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在这明歌又胡乱猜测,还想着添一把乱。只能让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施沛用袖子半捂着脸,将头偏向窗外假装看街景,其实我知道她心里定是乐翻了。
“你要是想,肯定算你一份,呵呵……明歌的要求我自然是要答应的。”我看着章别成吃瘪的摸样也着实乐了起来,这丫头平时爱给人找麻烦,今个也让她吃回哑巴亏。
繁华的商业中心又到了,明歌看到昨晚一直念念不忘的酒楼,立马就叫嚷着说要进去瞧瞧。既然是他的要求,我们这几人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再说到哪玩不是玩,只要开心就好。
我们一行人等下了马车后,明歌率先走进了这啼江轩。他一进去就引起了不小是骚动,里面客源颇多,不少百姓纷纷凑上前来,虽说不敢挨的太近,但也是有了点水泄不通的趋势。
我连忙叫上初一十五前去将他护住,别让人给伤着了。接着我们几个人也跟了进去。为了避免更多了麻烦,直接找掌柜要了个小间,和人群避开。
这啼江轩也就是个逗趣的场所,里面提供的游玩逗唱的娱乐活动很多。算是富家子弟,官宦小姐最爱来的地方之一。我也是在这里结识了不少官宦子弟的。
进了屋内,便有侍女上前端茶递水恭敬伺候着,什么点心鲜果零嘴一一呈了上来,都是些精巧别致的玩意儿。明歌又是惊奇的看了好大半天,将这些物什与他家乡的东西比较起来。陈新瑕早就开吃了,同明歌熟了之后,两人还对桌上的食物争了起来,打打闹闹,不亦乐乎。
这啼江轩图的就是个闹字,所以这小间要说有什么隔音效果,那是根本不存在的。都只是用纱幔和稀稀拉拉的竹条隔了起来。这时刚进来几个歌姬想要弹曲助兴,丝竹之声还未响起,隔壁小间便传来关于我的讨论之声。
我连忙叫了歌姬停住奏乐,屋内之人神色各异,瞬间静了下来,还好对面小间不是太吵,这谈话之声听得还算清晰。
只听得隔壁一女子嗤笑了几声,开口道:“你不知,那安王肖想林家公子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肯定是和谢家杠上了。”
“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另一女子催道。
“前一阵子安王和谢三小姐在半江之上争夺那卺鲤之事,你听说过吧。”那女子卖起了关子,缓缓的说道。
“知道,这事京城中人都是知道的。你倒是说说这安王和谢家怎么就杠上了,以前不都听说这安王不理政事,也不喜争斗的吗?”这回又换了个女子问了起来。
“那安王先前被谢三小姐撞晕了过去,在家里躺了几天,林家公子看都不去看她,不知道她去争个什么劲。你说人家娶夫郎管她什么事,她非得去阻挠人家的喜事。再说,这正夫都没吭气,她有什么资格去闹。”女子顿了顿,似乎喝了口茶,接着道:“我觉得这卺鲤之争,就更是让这安王嫉恨了,那天钓鱼估计也是给林家公子钓的吧,人家公子一直拒绝她,她还乐此不疲的想要讨好人家。结果被谢三小姐羞辱了一番,还回不了话。你说,人家都是许了亲的公子了,她还去纠缠人家,这算个什么事嘛。”
“说的也是,这林家公子据说还是和谢三小姐定的娃娃亲。而且好像俩人从小一块长大,也算是两情相悦的。这安王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去Сhā一脚。”又有另一女子附和起来。
“就在前几天,这安王带了一群人去将军府找了谢三小姐的麻烦,还把谢三小姐打了个半死,我听说当时谢三小姐因为得罪了安王,刚被将军给处了家法,在床上躺着养病呢。这安王居然不顾人家身上有伤,硬是将人拖出去打起了板子,据说是打断了两根板子。还好没闹出人命哦!这谢三小姐这么多年了从不与她计较纠缠人家未来夫郎的事,她怎能仗着王爷的身份伤人呢!”那女子颇为感慨的说完这段话。然后有好几个女子的声音一致附和起来,议论纷纷,显然对刚才的八卦言论意犹未尽,还想说出个所以然来。
屋内众人纷纷转头看着我,我从左到右将投来的目光给一一扫了回去。这几个女子似乎跟谢家关系匪浅嘛,这么维护着谢家说话。我神色淡然的稳坐不动,不气不恼。周围的几个人便没有开口说话。
不多时陈新瑕刚要拍桌而起,这皇子边已经坐不住了。我本以为他是要到隔壁去帮我讨个说法,没想到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呢,我才不要嫁你。太阴险了!我昨天见你文质彬彬一副好人摸样,结果你是个这么歹毒的人,我以后再也不和你玩了。他俩从小订了亲,两情相悦,你怎么这么厚颜无耻的要去介入人家呢。就算你再喜欢林公子,也不能因为谢三小姐得罪了你,就将人往死里打啊。”这皇子越说越激动,看着我满是鄙夷之色,我看着他这副摸样直感无力。没想到我和林语卿的事又被抬到桌面上来讲了。
“明歌皇子,你不能仅听一面之词对我的人品下了定夺。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只是听她们几个胡乱说了一通而已,没有切身经历过先前发生的事,怎么能肯定我就是坏人呢?”这皇子也是个一根筋的人。
“就是,青师不是这样的人,整个事情发生的过程我都在场,隔壁几人肯定的诬陷。”陈新瑕说着就朝隔壁走了去。
结果隔壁早已是人去楼空。陈新瑕挫败而归。
皇子嘲笑的看了看陈新瑕,再气愤的看着我:“你跟林语卿的那些事我来之前又不是没听说过,我知道你们女皇只中意于凤后,并没有纳侍君的意思。所以我很有可能嫁给你。我来之前已经将你的事打听清楚了,我只道你只是单纯的爱慕林公子,却没想到你是个这么狠毒的人。见不得人家真心相爱的好事。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说着又朝在座的几位道:“你们同王女是朋友,当然帮着她说话。我才不要听你们为她狡辩呢。”话音落地后,就甩袖走出了小间,根本不给我们说话的机会,噼里啪啦的倒豆子一样的骂了一通,就将我们给列入了黑名单。
我见他一个人出去,怕他会遇上什么歹事,便叫初一前去跟上,保护他的安危。
陈新瑕暴跳如雷,骂骂咧咧,对刚刚同皇子建立起来的友谊不屑的丢弃了。其他几位面面相觑,然后安慰起我来。我摆手不用,这下子这皇子对我的印象看来是一落千丈,而且很可能是深恶痛绝了。得像个法子化解了这场误会才行。
我前几日天天在京中的热闹地方闲逛,都没有听人提及我与林语卿,还有谢真聪之间的事,今个同皇子刚出门就遇上这事,真是有些蹊跷了。而且,隔壁几人话一说完就人走茶凉,不见了踪影,不让人怀疑不行啊!
皇子失踪
这次出游本是乘兴而来,结果被这么一闹,都失了兴致,不欢而散。生平还是第一次招人嫌恶,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心里难免会不舒坦,但也只得安慰自己,这皇子还是个丁点大的孩子,不要与之计较。
下午窝在府中看书,搬了个藤椅在刚抽了条的柳树下,一边翻书,一边摇摇荡荡享受着这和风煦日的午后。不知不觉已忘了早上的不愉快。就在我半梦半醒之间,有人影遮住了投在我身上了阳光,瞬间视觉阴了下来。我不禁睁开眼看向来人,是郑嵎。
见她来了我只得振衣端坐,问道:“阿嵎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郑嵎拂过扫在她脸边的柳条,向池边走了几步,负手将这池塘风景看了个遍才开口:“你倒是闲适得很,一点也不着急。”
“心中有事世间小,心中无事即身闲。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摸不准她的心思,还是打哈哈的好。老是一副神色自在,成竹在胸的样子。年纪轻轻,莫测得很啊。
“青师现在倒也喜欢吟些酸文了,你要是不想闲事挂心头,又为何要去给谢真聪教训。”郑嵎抱膝在池边的白玉石嵌的沿边上坐下。似乎与我有长谈之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将诛之……”我冷睇的向她看去。她听见我这话也有些惊讶,料是没想到我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前世我受的委屈那么大,这辈子我发誓,再也不让自己吃丁点亏,必定有仇报仇,绝不手软。
“那今天早上之事,青师是怎么个看法?”郑嵎起身走到我身边,双手压在藤椅扶手上,倾身凑到我跟前,郑重的说道。
我冷哼一声,仰头看天,不咸不淡吐出几个字:“静观其变。”我心里想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郑嵎直起身子,斜睇着我,半响后说道:“青师开始防着我了呢。”
“阿嵎何出此言,你我如姐妹般,为何要防着你?”这人思维还真是敏锐,而且言谈也大胆得很。
“呵呵,青师心里知道的。青师变了呢……”郑嵎语气怅然,转身又看起了池塘景色。
“是阿嵎多想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不该同以往一样浑浑度日了。再说人要脸树要皮,我不能做一个无用的王女!”我倒是想做个无用的王女,但是往往理想美好现实残酷。我已经选择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今天早上那几个女子确实是和谢家有些关系。我言尽于此,希望对青师有用,告辞了。”说完做了个揖,便流星快步的走远了。
我摇起藤椅,看着湛蓝的天空,觉得前世今生想要的东西怎么从来都那么奢侈和遥远。
……
晚上十五给送来一封密函。那是我让初一打听的季国国势的资料。
看完资料我不禁叹了口气,现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资料中详细的描述了现今季国朝中动荡不安的局势,比起商国还要厉害得多。这季国女皇还未立皇储,几个皇女每日里为了皇太女之位争权夺势,将整个朝廷搞的乌烟瘴气。而朝中高官里面,左相又独揽大权,她手下官员多有不服女皇管制的趋势。
再说到这明歌,在季国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朝中官员只要有些权势的,无不垂涎着这个手握精兵的皇子,三天两头向女皇请求赐婚,但女皇都以皇子还小,想要让他多陪几年的理由给退了回去。
待到皇子年满十四,求婚的人愈加多了起来。不料皇子突然说要远嫁他国,和亲了去。众人自然是不肯的,联名上书说皇子胡闹,要求女皇决不能再骄纵宠溺了。怎奈这皇子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天天不是哭就是闹,寻死觅活的非要和亲。虽弄得朝中官员又气又恨,但还是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只当是小孩子在闹脾气。皇子见这法子没用,便天天带着那群精锐军队,在京都横行霸道,蛮横放肆,见人不惯就打人,见不喜欢的东西就毁坏,谁要是不顺他的心,就把谁往死里整。整个季国京被他折腾的是鸡飞狗跳,人人自危,不得安宁。
女皇为他非要和亲一事气得落了几次泪,但后来也无可奈何任由他去了。朝中官员被逼无奈,也只得点头答应。所以才有了季国皇子明歌要同商朝和亲一事。
纵观古今有几个皇家子孙是愿意和亲,可以肯定的说该是没有。皇子主动和亲,里面没猫腻才怪呢。我要是处在他那个位置,和亲也是一个不错的逃脱命运摆布的法子。按季国现在的局势,要是一直留在那里,等到女皇百年之后,指不准会出什么乱子,就算他手握重兵,估计也是自身难保。还不若早早的跑到别的国家和亲的好。一来嫁了之后妻主看在皇子的身份上肯定会尊敬相待,哪怕是季国女皇归天了,碍着季国的面子也是不会动他的,这样他的人生安全就得到了百分之百的保障的。再加上他手握重兵,更是只会让人忌惮,不敢加害于他。
那季国女皇对于这和亲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暗忖这呣子俩就是在唱双簧。再回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便有些想得通了。能想到用这些法子折腾的人,只不过听见一些没证实过的言论怎么会那么不镇定。再说一个皇子,自身的修养和见识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可是在天天在阴谋算计中长大的。拍桌子,指鼻子的骂我,恐怕就是在借题发挥。我看他也就是打着和亲的幌子,来商国避祸来了。今天早上骂人的话,可能是早些和我划开界限,不想嫁给我。
这样也好,我除了想借助一下你手上的兵,也不想和你沾上一丁点男女感情上的关系。
正当我准备歇息的时候,急急的叩门声响起。进门而来的是十五,形色匆匆。
“王爷,季国皇子可能失踪了。”
“什么?!失踪?”不是叫初一跟着的吗,怎么会失踪了呢。人家来的第一天就失踪,我怎么向女皇交代,怎么向季国交代:“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驿馆的季国士兵见亥时三刻皇子还没回来,以为还和王爷你在一起,就前来王府打听。皇子自早上就不和王爷在一起了,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初一,很有可能俩人都失踪了。”
时间上不能确定,初一也跟着不见了,事情麻烦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召集人手,大肆搜寻了。
我刚踏出王府,季国的士兵便围了上来向我要人。我只得将事情原委告之,这下子人家不依了,说是千辛万苦将皇子送到了商国,这才来一天,我就把人给弄丢了,非要让我给个说法。我只能说些空口白话先将她们安抚下来,然后承诺会尽心尽力的寻人。
事情很快传到了皇宫,女皇也派了京中的御军前来帮我寻皇子。谢真聪也赶来凑了热闹,说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军人的她决不能坐视不管。既然人都来了我也不能说什么,谁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须得时时提防她才是。
于是寻人行动开始展开。
我叫上十五到京中的大街小巷打听去了。熟话说人找人找死人,一点都没错。在街上逛了大半天了,问了不少人都摇头说不知道。有些在烟花场所以及赌坊我也去了,却丁点消息都没有。眼见街上人越来越稀少,许多店铺也打烊了,我心里也急得很。我一向对初一有很高的信任,怎么这么简单的事也没办好呢,还连自个儿都弄不见了。
让十五打听了其他寻人队伍的情况,得到的回复也是一样没有消息。我站在愈加冷清的街道上,心急如焚。在初一的护卫下也能出事,真怕这皇子遇到了不测,到那时我肯定难辞其咎,要是引起两国战争就成千古罪人了。
时间点滴流逝,我走得腿都软了,眼见着京城都寻了大半了,还是一无所获,心中挫败不已。十五见我难受的表情,提议让我休息下,她接着找,我摇头,还是早早的把人找到我才能放心。
将近寅时的时候,有士兵前来告之人已经回来了。我不禁松了口气,问及现在人在哪里,那士兵说是驿站,我立马就赶了过去。
到了驿站,就见初一披红挂彩的站在门口,我吃了一惊。是谁连初一都能伤着!皇子倒是安好的站在初一身边同她说着什么,初一有一搭没一搭的答着。
初一见我来了,便走了过来,“噗通”一声跪下,道:“属下没有护好皇子安危,给王女添乱了,请王女责罚。”
她身上有伤我才舍不得她下跪什么的,我也不屑有人给我下跪,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还未开口说话那皇子就“嗤”的轻笑一声朝我不满的看来:“她有什么好跪的,你身上有伤呢,不疼么。”
我不去理会他,径直对初一说道:“你赶紧回去养伤吧,我不会责怪你的。以后见我也别再下跪什么的,我觉着别扭。”
“可是……”见她还想说什么我连忙打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现在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假惺惺!”明歌现在还真是很不待见我呢,把戏做得真足。我都不禁佩服。
十五上前将初一扶了回去,我正待向这皇子询问些关于失踪的问题,只见他一直看着初一远去的方向没有挪眼。
失踪一事
明歌对于他失踪一事给的回答是当时他在郊外玩的时候遇上了歹人,然后初一救了他。他不咸不淡的说法让我直觉其中肯定有隐情。其他前来打探消息的官员听他一口咬定只是单纯的遇见坏人,想到现在人也平安回来了,便也不再多问。
而当我问他什么的时候,他不是冷哼就是撇嘴,明摆着是不想理我。他既然不肯说,我回去问初一便是。懒得跟一个孩子计较。
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已是卯时了,明歌说他困得慌,要休息。我也不想多留,便和各家官员一同回了。
回到府中向十五问及初一的情况,十五说并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现在已敷了药睡下了。我听闻初一没事也就放心了。眼见东方已破白,我也着实困得来不起了,便回了寝宫。
刚走进石墙苑门,便见暮川站在阶梯的沿上,一动不动的看着门口的方向。我不由得将匆匆的步履顿了下来。看着他被夜风吹得凌乱的发丝以及疲倦的脸,我心里说不清的难受。
他在见到我进门的那一刻,明显的整个人松了口气似的,露出安心的笑,虽然很浅。待我向他走近,他却垂手低头淡淡的向我问候道:“王女劳累了一个晚上,赶紧歇息吧。”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暮川,这迷幻的美梦我已给你戳破,你为何还不肯醒,难道你最终还是选择空颜余恨?!
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便脚步不停的进了屋内。现在先睡一觉了再说。
……
待到下午申时暮川前来敲门通报说女皇传了圣旨,我才起了身。回想起刚才做的梦,实在让人心里很不爽快。梦里我又被谢家算计了,而且还没有还击之力,只能任其羞辱摆布。烦躁的扒了扒头发,心情郁结。这谢家要早早的除掉才好,现在连睡觉都不让人踏实。
圣旨里要传达的意思是今晚皇宫要摆皇宴。一是给明歌接风洗尘,以示两国有好;二是给他压惊,并以昨晚发生之事向他致歉。我猜想这估计还有第三层意思,也就是这皇宴其实是个变相的相亲大宴,为的是把京中高官家的女儿都召集起来,让这皇子随便挑。
想到那皇子自从昨天早上跟我闹翻后就一直对我冷嘲热讽,我看今晚肯定也不会放过嘲弄我的机会。在得知了这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我可以肯定,这是个敢说敢做,要做就肆无忌惮不计后果的人。
诶……还以为王女的身份是个香饽饽呢,没想到这才来了几天,便麻烦事不断,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还以为老天这么大方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是让我享福来的,没想到还是受苦的命。
皇宴于晚上戌时开宴,在日近黄昏的时候,暮川便开始给我着装打扮,穿戴的尽是些华丽夺彩的东西。我看着苗头不对,连忙将那些服饰给脱褪了下来,问道:“穿简便点就好,怎么弄得跟花蝴蝶似的。”
“今晚皇宴据说去的京中小姐挺多的,王女要是穿的素了,皇子会瞧不见的。”暮川拿起我从发髻上拔下的凤尾雕花白玉簪,想要再给我Сhā上,我连忙摆手避开。谁要那皇子看见来着,他看不见我最好,免得又对我左右不是的谩骂一通。我才不想和小孩子有个什么口舌之争。
“不用了,本王喜欢简单些,就穿平时的衣服便是。”我从衣柜中拿出件湖蓝绡丝软纱的衣服,自行穿上。
暮川见我已将衣服穿上,便道:“王女喜欢就好。只是我觉得王女还是该给皇子留下个好印象。”
“用不着,他对我印象已经够好了!”我不屑的说道。早就各看各不顺眼了,还好印象呢。
“那……就好……”暮川垂下手,紧紧捏着白玉簪。我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明白过来,虽然刚刚说的是反话,但是我还是觉得就让它变成误会好了。
出府之前,本只是带了十五一人的,却在门口见到了等我的初一。我让她回去休息,她却不肯,说是已经不碍事了。说了好几次,她无丝毫动摇,我只得作罢。就让她跟着吧。
……
待我到了皇宫,里面已是张灯结彩,丝竹曼舞,宾客云集,你来我往,欢歌笑语一片。官员们见我进来,纷纷上前寒暄问候,我与她们短浅说了几句就被宫侍告之女皇要召见我。我便跟着去了。
走进一间别苑,女皇与凤后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闲聊着什么。见我进来连忙招呼我过去。
“师师,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初一都受伤了,能伤得了初一的人可没多少,你给我说说谁竟然敢在京城找事!”女皇眉头一皱,颇为担心。
“昨晚问了明歌皇子,想必他说的皇姐你也听说了吧。只不过我想其中缘由不会那么简单,初一跟着来了,你问问初一吧。”我顾念着她身上有伤,还没来得及问她,现在女皇问起,也该是了解事件原委始末的时候了。
初一见了女皇先是一拜,女皇伸手托起她的胳膊,言道:“初一不必多礼,起来答话吧。”
“谢女皇。”初一起身开始叙述道:“昨晚确实如王女说的那般,皇子不是简单的遇见了歹人。如若是一般的小贼我早就拿下了,只是,昨晚设计让皇子失踪的人正是谢真聪。”说着初一撩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伤口,道:“这伤口便是谢真聪特有的铜戟弯刀割的。”
女皇听后拍案而起,横眉怒目,咬牙切齿道:“谢真聪,又是谢家人!到底当不当我这皇帝的存在!”凤后连忙走上前去握住女皇的手,温言细语的安慰。
“她为何要设计皇子失踪,你可知道其中缘由?”我向初一问道,这谢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义。
“昨日皇子同王女争吵一番后,就在街上到处闲逛。我跟在身后暗中保护。等到日落时分,皇子却没有回驿馆,而是去了郊外,一直呆到了戌时。天色暗下来后,便骑马准备返回。这时,从远处窜出二十来个蒙面女子,骑着快马冲到皇子面前,想要将皇子掳了去。我见此立马将皇子拉到了边上,那些女子见我救了皇子,便亮出兵器招呼过来。其中有一个刀法着实厉害,我一人对二十来个人渐觉吃力,便揽过马匹,带着皇子逃奔开来。本是想朝城里跑的,那几人竟将后路给封住了,我只得朝京都外的树林子里跑。”初一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二十来个女子穷追不舍,待到了一个山坡转弯的地方,我趁着在拐弯处,后面的女子看不见我,便在马背上Сhā了一刀,那马吃痛,疯一般的跑起来。我带着皇子跳下马,躲进了树林。”
“那你又是怎的被谢真聪伤的呢?”女皇问道。
“我本以为可以躲上一阵,却没料到刚走了不到一里的路程,就被谢承仲带的人给围住了。她一来就是说我挟持皇子,居心叵测,危国害民,要将我除掉。并对皇子说我是奸恶之人,会对他不利。”初一刚说出这话,女皇已是额冒青筋了。这谢家人动作还真是快,已经展开对我的报复了,杀了初一不仅能让我失去一只臂膀,还能将谋害皇子的罪名扣在我身上,再者,她就可以歪曲事实博得皇子的好感。哼!真是好处都让她占去了。
“她连给我说话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叫人提刀向我砍来。正巧这时谢真聪骑马来和谢承仲会合,她看到我,立马抽出铜戟弯刀刺了过来。我这时向谢承仲的方向惊叫一声:‘啊……将军……’然后谢真聪偏头向后一望,我趁这时,用弯刀削掉了她马匹的腿,将她擒住。”谢真聪还真是急功近利,这么就被骗过去了。
“擒住谢真聪后,我便要求谢承仲给我两只马匹,待回了城里,才将谢真聪给放了。没想到她趁机给了我一刀,我不敢将她伤着,只能一直防守。后来皇子从身上抽出皮鞭向她挥去,谢真聪没料到皇子会与她作对,吃了几鞭。我趁机将她逼退,她渐渐不敌骑马跑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
“那皇子的意思就是他不信谢家人?”女皇向初一问道。皇子的态度确实很重要。他昨晚那番话怕也是自保吧,不想卷入了他国的朝堂争斗。
“这个……皇子并没有言明。只是伤了谢真聪而已。”初一不确定的说道。
皇子既然敢伤了谢真聪,也就意味着以后不会主动和谢家人有关系上的来往。女皇沉思的看着我,我亦看着她。皇子不肯承认谢家对他所做之事,而先前二十来个女子是否掳掠了皇子的证据又不足,根本不能将谢家怎么样。皇子态度不明,想要不了了之,我们瞎着急也没用。不知道能不能找些法子劝服他。
院子陷入一片沉寂。直到有宫侍前来告之离宴会即将开始,我们才出了去。
皇宴
我看着高高坐在金殿之上谈笑风生的女皇,不得不心生佩服。刚才明明气得要死,现在却跟没事人一样同官员Сhā科打诨,逗趣玩笑。俨然一副开怀大悦的样子。
看着对面坐的谢承仲,老神自在的与交好的官吏欢愉自乐,与女皇谈话时更是极尽恭敬有礼。哪里看得出她是个把戏做足,阴谋满腹的老狐狸。我笑笑,低头饮了一口酒,只觉苦涩满身。
平时交好的几个朋友走到我身边来,挨着坐下,向我打听起昨晚皇子失踪之事。我也就按着明歌的原话给回了过去,几人听后大觉没趣。直问道我对明歌是不是有娶夫之意,我只是淡笑。我和明歌这辈子估计都打不上干系,谁娶他谁倒霉。
正说着明歌,便有宫人通报说:明歌皇子到。在座的众人无不纷纷朝问口看去。这宴会,本来就是他是主角。
他还是一身劲装,利落爽快。这孩子还真是不爱红妆爱武装。只见他从头到脚都是烈火般艳丽的红,称得整个人张扬跳脱,脸上满是骄傲的笑,一身傲气。在这女尊国,像他这样的男子确实少见,哪怕身份尊贵如皇子,也该是像凤后那般温温和和的。而他,身上贴的标签是:悬崖危壁之仙草,暗夜浩空之明星,深海险壑之瑰宝。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渎,显得那般高不可攀,却又不得不让人心起垂涎之意,想要征服。我想在场的不少女之已经起了猎艳之心,只是碍于我在场,还无所动作。
朝中大臣想要女皇纳侍君之事已被驳回。所以现在这些官员的女儿是牟足了劲想要得到这皇子的青睐。不过她们算盘珠子似乎打错了。这皇子可不是个善茬。
明歌先是向女皇行了他季国的传统礼节,整个动作英武有力,一气呵成,把在场的女子看得是又惊又叹。不过还好我前世见过好些武警战士,解放军战士的飒爽军姿,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看着动作漂亮而已。
代表女皇的礼司向明歌回了一个商国的拜宾还礼的礼节。然后正式呈递了两国友好往来的公文。司仪冗长繁复的念叨中后,明歌叫人带上了自季国带来的礼物,全是些亮光闪闪的宝贝玩意,我反正是叫不上名字。当明歌拿出一个莲花碗状的玉器时,周围的人躁动了。只听得那些个官员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看她们的样子,估计是什么价值连城,天下无双的的稀奇物品。女皇见了也是啧啧称奇,凤后凑上去也是一脸欣喜。我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是什么个意思,又不敢问,这种憋在心里的感觉还真是痒痒的难受。
“青师见到这青纹红玉莲花盏半点反应都没,似乎真的老僧入定了呢。”郑嵎轻飘飘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惊觉回头,见她嘴角噙笑看着我,便觉得背脊一阵凉。她最近真有点阴魂不散了,老是在我出问题的时候,来给我并不安定的心戳一针,造成一种被她盯上了正在研究的感觉。
“为何?”我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镇定道:“我何必要对那东西感兴趣。”
“呵呵,青师以前可是很想要那东西的呢。现在居然说没兴趣,青师真的是长大了,变得太多了。”郑嵎拿过我刚喝酒的酒杯,挪到远处,笑着看我,有促狭的意味。
明明是个跟我现在差不多岁数的孩子,居然跟我说长大了,还真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端走我的酒杯,呵!这孩子的观察能力一向敏锐得紧。我不显热衷的对她道:“少年登楼爱赋愁,欲说还休,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阿嵎,你说呢?”
“呵呵,好个却道天凉好个秋……”郑嵎将酒杯递了回来,轻声对我道来:“那青纹红玉莲花盏是件验证情爱的器物,据说一对男女如若真心相爱,滴血进这莲花盏能溶合,如若不相容,这对男女中必有一人心存二心。”
这话明显就是在给不知此莲花盏是何物的人听的。我盯着郑嵎静静的看着,依旧淡然道:“我对此物无心,阿嵎要是喜欢我可以向皇姐讨来借你用用。”
“一言为定了啊……”郑嵎笑呵呵的答道,顺手提起桌上的酒壶给我斟了杯酒,端到了我下巴处,我不接,径直倾身低头噙住酒杯喝起酒来。当我唇角触及她的食指时,明显感到她颤抖了一下。我喝完酒抬头神情不变的看她,只见她不尴不尬的笑不出来了,不自在的放下酒杯,离席而去。这样就能将她败下阵来?还真是有些奇怪。
我静静的看着她走开回到郑尚书身边,郑尚书与我目光相对,凌厉而霸气。我直视回去,自然是不会让她小觑于我。郑嵎同她说了句什么,她才转头不再看我。
这对母女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阴阳怪气。
这是女皇突然招我上了前去,我走上去,只见她与凤后还真滴血验情来了。那青纹红玉莲花盏中的两滴血慢慢溶在一起,看得俩人是一脸甜蜜和情浓。明歌带头说了一堆歌颂赞美之词,接着殿中的大小官员纷纷附和起来。整个金殿似乎因此变成了幸福的海洋,可是我突然又找回了我是一个外来客的身份,感受不到那份喜悦,爱情,那是什么……真是奢侈的东西……
两国之间的礼数问题都完结后,宴会正式开始。
古代的宴会较之现代来说可谓是匮乏且没有什么新意的,一般都是吹拉弹唱,赛歌跳舞,斗诗做对等等。我对这些没有太大的兴趣。这时陈新瑕推搡了我一把,悄悄在我耳边说道:“阿嵎刚才怎么走了,呆会要是对诗的话,我该怎么办啊?”
我看着陈新瑕皱成一团的脸想起我前世的在期末考试前的学生们,不觉得笑了起来。陈新瑕恼火的拍了我一下:“你还好意思笑,你作诗也不怎么样,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好笑的。”
“呵呵……”一想起前世那些可爱的学生我就觉得异常的亲切,估计是做了十来年的老师做出了职业病吧,反正见了学生心里就舒坦些。我拿下陈新瑕还搭在我肩上的准备随时捶打我的手,道:“我呆会帮你作诗就是了。”
陈新瑕不屑的嗤笑一声,蔑视的看着我:“就你那两首酸诗,哼,还不如我自己作呢。”
“那好吧,你自己作。到时候作不出来可别找我啊。”前主不会,但是我会啊。虽然不会像那些个大才子语出惊人,但也是对仗工整的,用词可精炼也可花哨华丽,可即景言物也可空口说情,反正是胡诌一通也能唬住人。
陈新瑕显然对我所说的话没有丁点听进去的,摇摇头找章别成商量去了。
刚说到作诗文,这不,就有人提出来了。说这游戏的规矩是女皇先作一首,然后指定下一位作诗的人,还要指定题目,下一位作诗的人作出了诗再随意指出下一位作诗者,而且给予作诗的题目,以此反复循环。
女皇刚要作诗这明歌便提出异议了,说是他从小在军队中长大,学的都是刀枪棍棒,不会做什么诗。然后还撒娇一通说我们这是在欺负他。明歌是今晚主角,自然他说不喜欢便放弃了这项活动。
刚跟章别成讨要了呆会帮忙作诗一事的陈新瑕一脸郁闷的说道:“早知道不作诗我就不会去找章别成,不去找章别成也就不会赌誓说半个月不吃零嘴了,哼!章别成太会算计人了。设好套子让我往里钻。”
我问她同章别成赌什么了,原来是章别成跟她打赌说呆会不会作诗,陈新瑕估计是惯性思维觉得宴会上必会作诗,而且刚才游戏规则都订了,觉得还会输了不成,便和章别成打起赌来,说是章别成输了就半个月不去招惹小公子,她输了便半个月不吃零嘴。结果了解内幕的章别成赢了。
我听了直觉好笑,这个章别成啊,还真是一天不捉弄人心里不舒服。
皇子不爱作诗,女皇便问他想玩什么。皇子却说要作画。我听了心里咯噔一跳,这明歌就是来克我的!什么长在军中只会舞刀弄枪,明摆着是说琴棋书画一样不会嘛,现在却又整个作画出来,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在场之人无不纳闷,这皇子还真是爱瞎闹腾,一会儿一个样。不过既然人家是客,怎么着也得顺着人家来,作画就作画吧,女皇没说什么就批了,然后朝我笑笑,暧昧不明。官员们见了女皇的神情,立马明白过来,也暧昧不清的向我看来。
我朝明歌看去,他自称来之前就调查过我,当然知道安王女最擅丹青。现在又说要作画,我肯定是首当其冲的,他定然不会是想让我出风头,难道他也和郑嵎一样是来试探我的?还是他本身有什么预谋?!
我皱眉转过头,正巧撞上郑嵎投来的视线,似乎很急切的想要看到我亲身上前作画。我有些冷静不下来,现在的我手脚完好,身体无病,怎么说也是推脱不了的。肯定马上就会被官员点名叫上去画个什么东西。心里不禁擂鼓般跳动,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赛画
我这厢惊魂未定,明歌已是按捺不住,挑衅的朝我瞥了一眼。谁知道这孩子又要出什么招对付我。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不能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原来明歌请来了号称天下第一的画师——苍枳。说是苍枳听闻商国人杰地灵,才俊满天下,想借此大宴与商国的画界能人切磋一下画技,只是简单的应景画几幅小画,也可以此为皇宴助兴,博众人一笑。
在座的官员一听连连点头说好。这苍枳美名远播,据说一手丹青妙笔出神入化,点石成金,一般人想要求他一幅画跟登天一样难。且不说他喜欢云游四海,来去无影无踪,再者他是季国皇室庇护的人,谁也不敢为难他,就连皇室的人都要敬重他三分。算得上是一更传奇式的人物。有人曾说过,今生能见上一回苍枳的妙笔,便死而无憾。
我道明歌为何要提作画,原来是炫耀来了。也不知这苍枳得了明歌什么好处,跟着他一起胡闹。他的画技哪里用得着跟人比,我看是明歌想借他来羞辱我一番。怪不得戴尔·卡耐基说真正憎恶别人的方法只有一个,即发挥对方的长处。这小子绝对是来找我难堪,以苍枳的画技让我自愧不如,羞愤难当的。
你要找我麻烦,我偏不让你得逞。
不明真相的女皇倒是乐得其见,准了皇子的提议。明歌踌躇满志,连忙叫人去将苍枳唤来。在场众人皆对这个天下第一画师好奇无比,纷纷将眼珠子转向金殿大门口。
不多时便见引路的宫人踏进了金殿,后面跟着的是一位身着银灰色长袍的男子,修长的身形有一种翩然若仙的感觉。宫侍高呼:“苍枳画师到……”然后侧身离开。没有了宫侍的遮挡,众人才真正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画师。
男子低眉顺目的缓缓走了过来,全身没有多余的装饰,只用一根木簪轻轻将发丝挽起,但仍不可避免的委曳在地,随着他的步子,逶迤曲行在厚重华美的地毯上摆动。只见他在殿前一跪,对高坐在殿堂之上的女皇行礼:“女皇、凤后万福金安,泽寿延绵。苍枳拜上。”
待女皇赐了座,他才将头抬起。殿中众人见了都啧啧赞叹起来,这苍枳不仅画技堪称一绝,人更是长得绝色。而这他种美却是不常见的,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整个人已经淡如青松,仿佛已经历过一场涅槃,早已不在了尘世中,若羽化过的仙人,超凡脱俗。只见他淡定从容的跪坐在明歌身边,没有一丝卑躬屈膝,讨好奉承的味道,反而一身亮节,并不与这纷扰喧闹的宴会相容,似乎将这个殿堂划分出两个世界,而他是睥睨在三界外的旁观者。
明歌待他很是亲厚,叽叽喳喳对他说了一通,苍枳都只是安静的听着他说,像一个阅过万千的长者。待明歌跟他说完,就起身对女皇道:“恳请陛下赐题。”
女皇沉思。我乘势也站起向女皇行了个礼,老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先发能制人,我必定不甘后发制于人:“陛下,微臣觉得这作画要是一味的比拼画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今天来比画与诗相结合的意境吧,大家来比比谁的画最能领略出诗的意境。”
听我这么一说,众人也来了点兴趣,女皇问道:“皇妹且说说。”
“事情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我曾到一处偏远的小镇游玩。当时遇见一位已逾七旬的老人办了个赛画擂台,老人出了三个题目,这三个题目分别是三句诗,说是如果有人能将诗中的意境用画描绘出来,便把所有的家产都送给他。只是当场百来个人,没一个能让老人满意的。微臣自恃学过几年画,便讨要了题目,令在下汗颜的是,虽然那都是些浅显简单的诗句,却着实难以表达出诗的意境,只得败下阵来。至今仍让我羞愧不已,亏得曾经还敢自负自己画技高。”我长长愧叹一口气,更是把众人的兴趣挑得高了些。
明歌不屑的说道:“你且说说哪三个题目是什么,在场这么多才俊,哪里还能怕了它。”在场年轻女子听他这么说也顿时来了精神,不比画技比悟性,这样就有了出头亮相的机会了,再说我这个头号大敌竟然一开始就打退堂鼓,潜台词言明不参与这个活动,不少女子便兴奋起来,想要一展身手。
“听好了,这第一个是“竹锁桥边卖酒家”。”我将诗句念出。北宋皇帝宋徽宗赵佶喜欢绘画,曾设置了规模很大的宫廷画院——翰林图画院。并对画家授以各种职位,还常常用诗句作画题进行考试。皇家画院就曾以“竹锁桥边卖酒家”为题选拔画士。这句诗的关键字在于一个“锁”字,能够把握好这个字在此诗中的含义,至少能作出一幅不缺新意的画。
我话一出口,金殿之中就沸腾了起来,纷纷议论着这句诗,确实是浅显易懂的诗句,但想要出新的表达一番别样的意境,却实非易事。坐于对面的第一画师也不禁锁眉沉思起来。
场中之人的思绪都转移到了这诗句中,我算是将自身作画这件事给推诿过去了。我心中一口气终于舒缓下去,看着大殿中央摩拳擦掌摆起画架子的官宦小姐们,不由得暗笑起来。略微扫了一眼,见郑嵎也位列其中,我不免有些期待她能画出什么来。
起初还有些安静的殿堂,不多时就有人唉声叹气直说真是看着容易做着难,连下笔都成问题。我看着有些女子作的画是在竹林边添上个酒家,有的则在一片竹林中半隐半掩着一个酒家,还有便是画上几个人在竹林里喝酒,旁边有个小伙计在一个茅屋里温酒。皆没有画出新意。
此次作画时间定为两盏茶的功夫,时间一到,便有宫人上前将画收了起来。不少女子看着自己作的画都是一脸羞色。当我看到苍枳的画时不禁赞叹,此人的画工确实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只见线条明暗有理,一勾一点皆是神韵,整个画也协调得自然如景物就在眼前一般。只不过他却没有真正将诗的韵味表达出来,此画不能说缺乏新意,但较之我知道的答案却是要略逊一筹的。他不过是在竹林旁添了几笔茅屋的檐角,在屋边上叠起了一堆酒坛子。坛子一见便知是酒。倒也是比先前几人强些。
我正看着,却听见旁边有人嘈杂的讨论着什么。我们这边欣赏苍枳的画的人不禁走了过去,只见众人捧着一幅墨迹未干的画称赞不已,我凑近一看,那画跟我心中的答案完全符合上了,确实是将一张红艳的酒帘高悬于竹林之外,迎风猎舞,十分惹眼。画技虽比不上苍枳,但也算得上一流。我心中不免一跳,无巧不成书啊。只见画的一角写着郑嵎两个字,那两个清隽的字映在我眼里,就像郑嵎看着我似的,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我抬头望向郑嵎,她也望着我,嘴角带笑。
苍枳作的画虽然紧贴主题,画出了意境,但与郑嵎所作的一比,便也只能甘拜下风。这一局自然是郑嵎赢了,不少官家姑娘对此十分眼红。但实力摆在那里,也只有瞧着的份。第一场既然输了,那肯定会将希望寄托于第二场,这可是有关面子的问题,不少人催促我说出第二题的诗句。
这第二句嘛,也就是“深山藏古寺”。同样是宋徽宗出的题目,同时当年这场考试可是千古留名,时常为世人津津乐道的。不知郑嵎还能不能画出与原始答案重合的画来,也不知这苍枳会不会给出另一种惊艳。
殿堂中人听到诗句后,起初还觉得颇为简单,但真正下笔的时候却迟迟勾不出线条来。不少人不是皱眉犯愁就是懊恼烦躁,端的是千奇百怪,什么表情都有,看得我那叫一个乐呵。
这时陈新瑕同元思南凑到我跟前,对我是左看右看,从头到脚研究了个遍,尤其是陈新瑕,就快把我当动物园的猴子看了,我问道:“你俩这是干什么呢,又不是没见过我。”
“青师,你啥时候去的古镇啊,我怎么不知道。”陈新瑕将脸突然凑到我跟前,我不禁后退一步。
“唬人的。”我直接答道。
陈新瑕嘿嘿一笑,站直了身子,看着殿堂中为作画苦恼的人幸灾乐祸的对我说:“还真有你的,这么有趣的东西你也能想到,还难倒了这名多人。我看那个什么第一画师也就是徒有虚名,哪里比得上我们阿嵎。我就看着这皇子不爽,是该给他点教训。”
我心里暗叹,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中国宋朝那个玩物丧志的皇帝宋徽宗想出来的。话说那皇帝除了不会治国外,确实是个千年难遇的才子。
两盏茶的功夫很快就到了,人群又热闹起来,连女皇都下来观看来了,看来大家热情高涨啊。确实智慧越高的东西才勾得起人的兴趣和干劲。
同料想中的一样,许多人不是在一片森森大树中画两间僧庙,便是在高山丛林中支出寺院高翘的檐角,抑或是画上一群人带着蜡香油钱去祈福之类的。而苍枳也不能免俗的画了一个老僧行走在树林成荫的石阶上,前方是一座庙宇。皆是下品。
这一场出彩的同样是郑嵎,我不得不佩服她的领悟能力,居然又跟答案重合了。只不过宋朝的状元画的是一个小沙弥提在山下的小溪边汲水,试想而至,小和尚挑水肯定是往回走的,往回又是哪里?自然是树林中的寺庙了!而郑嵎画的则是小和尚在一条小溪中踏水自乐,旁边放着两个水桶,水桶里已盛满水了,明显,小和尚所居住的寺庙必在不远处。
这一场还是郑嵎胜了。不少官员对她是惊叹赞赏连成一片,连女皇也下令封赏了。这么一来弄得明歌面子上很是无光,板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不是瞪我就是瞪郑嵎。倒是苍枳显得镇定得很,虽然败了两场,但这两场比赛就好像跟他没关系似的,看上没有丝毫在意的意思。
两场比赛下来不少人纷纷表示退出,但也有不少人心有不甘,想要再搏上一回,都等着我出第三个题目。
这第三句诗便是“踏花归去马蹄香”。有好几个女子听得我念出这句诗就表示自己无能退了出来。郑嵎和苍枳仍旧稳如泰山的坐在其中。
我还就不信了,这三道试题你郑嵎都能跟答案合拍上,不然我真要怀疑她是不是同我一个地方来的。
我同在座的人一样,对这最后一场比拼很是期待。苍枳虽然画技出神入化,但比起这种猜谜题似的作画,也显得力不从心。倒是郑嵎让我吃惊不小,这孩子才十来岁就如此了得,观察能力和领悟能力确实太高了。想到我今晚出的这三个诗句,便是更明显的将自己暴露在她面前。我也是在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就是不知郑嵎心中所想,如果她千方百计的想要拆穿我,那我也就无能为力了。毕竟我身上破绽太多。
时间到后,不少人都急匆匆的涌了上去,都想瞧瞧前两场技压群才的郑嵎会画出什么来。让众人失望的是她居然交了幅白纸,女皇问及,她只说是实在想不出能用什么法子能表达出那个“香”字,便决定交了白卷,以免画出丢人现眼的东西来。
郑嵎失运没有作出画来,这苍枳倒是时来运转了。这回换他一笔戳中了答案。只见画中一匹骏马扬蹄高踏,在一片绿地花丛中恣意飞奔,在高高扬起的后蹄上,有两只蝴蝶盘旋飞舞,似乎想要黏上这马蹄。这幅画巧妙的呈现出了一幅马蹄踏香暮归图,加上苍枳神乎其技的笔法,这马更是栩栩如生,似乎瞬间就会疾驰而去般。
明歌见苍枳扳回一局,脸上终于放出光芒,拉着苍枳的手呵呵笑起来。在场官员都知道刚才郑嵎赢了两场,皇子颇为不悦,现在人家好不容易赢了一局,自然又是阿谀奉承一番,但更多的还是最苍枳的崇拜和敬佩。
我看着眼下局势,知道目的已达到了一半了。接着我连忙跑到女皇跟前,羞愧伤感的说道:“陛下,微臣以前太过自负傲气了,不知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若不是今晚这场画赛,我怕是永远要做这井底之蛙,寸目自封。今日见了苍枳画师的神笔以及阿嵎对诗画相结合的领悟能力,我陈青师自愧不如。我在此发誓,此生在他二人面前,再也不谈作画之事,除非哪一天能超越他们其中一位,否则永不在世人面前作画。”
在场之人听见我这么一说都是一惊,心道人家不过是画技比你好嘛,哪里用得着自己关了自家的门户,都纷纷对我劝说起来。只是我立场坚定,一直摇头拒绝,严守着再也不做画的阵地,终于在众人的惋惜声中赢得胜利。女皇拍拍我的肩道:“皇妹有如此志气也是一大幸事,愿得皇妹早日修成正果。”
我连忙点头称是。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件值得放鞭炮的事,才不去管你们惋惜不惋惜。
事态
宴会再闹腾了一阵也就曲终人散了。在人潮之前,我就已向女皇辞礼而去。身后那群人的热闹不属于我。
寂静的宫门外,皓月如练,倾洒在庄重冷硬的城墙上,是一种肃杀苍劲感。我走过石拱城门,指尖滑过冰凉的砖石,粗粝的触感以及侵入肌肤的寒气,提醒着我这一切真实的存在。刚刚的一切像场闹剧,而我却不得深陷其中,比谁都要来的认真。
也许我在别人眼中不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而我却不自知。自嘲的笑笑,这世间本就是浮华一梦。谁看得清我,我又看得清谁。
“有朋自远方来。”身后男声传来,回荡在石拱城门里,像佛寺禅堂里的暮鼓晨钟,有庄严深稳的味道。我下意识的想要接后半句“不亦说乎”,但还是生生咽了回去,心有瞬间的惊跳。
转身朝声源看去,是苍枳。他的一身银袍衣衫在石门斜角的月华之下,透着一股悠古空灵的神韵,是不染纤尘的谪仙,踏着圣洁的清月之光而来。真的是个很神秘的人呐。我只是看他而不语,想来今晚的作画一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我看过这个世界很多名书巨著,并没有《论语》,更没有“有朋自远方来”这句话。而他,又是从何得知?
“王女不打算接下面句吗?”苍枳缓步向我走来,全身渐渐被拱门中的暗色罩了起来,衣袖轻摆,泛出点点银光似乎同他的眼睛一样在逼视着我。
“原来苍枳画师是在让本王做对子啊”我笑得勉强,有些不好意思:“在下才疏学浅,尤其在做学问上,真是让画师见笑了。”
“王女远道而来,难道不是吗?”苍枳淡淡的语气很着定。
“我看远道而来的是苍枳画师吧,画师远来是客,又是明歌皇子的相交好友,当是贵客了,若蔽国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画师见谅。”我顿了顿,拢拢衣袖,笑道:“画师怕是同皇子分开已久了吧,还是不要让皇子担心的好。”我转身走出城门,慢悠悠道:“夜深了,本王也该回去了。”
“王女……”苍枳想要将我唤住,却被找来的明歌打断:“枳哥哥,你原来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十五将马车赶了过来,我正提裾踏上,却听明歌叫嚷道:“她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其实什么都不会,人还特别没度量。”
“明歌,怎能对王女这般无礼。”苍枳劝说。
明歌不满的同苍枳说着什么,但我已上了马车,隐隐约约之间也就听不清了。马车启动,扬鞭策马之声清亮响起,隔掉了外界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苍枳……苍枳……我心里念着这个名字,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有朋自远方来……还真是能挑句子,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还是他也与我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
还以为到了女尊国这里男子不会如我前世社会中的那些男人一样强势,没想到这里的男人还真不敢小瞧了,一个比一个来得有威胁,先是林语卿,再是明歌,现在又多了个苍枳,果然男人就是个麻烦,不好惹。
苍枳的举动说明此次明歌前来和亲没了先前看似的那么简单,而他们又有什么目的呢?苍枳对我说的那句话,很明显已经确认了我的身份,他一个别国之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他们这次是朝我来的?可我身上又有什么可图的?我有了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我看着对面坐着的初一道:“初一,查查这个苍枳画师是个什么来头。”至少现在是在我的地盘上,能防多少算多少,不过要真的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会管他跟皇子有什么关系,会直接下狠手。
“是。”初一迟疑了一下,看着我,似乎有话想说但说不出口。
“初一有话请讲。”
“皇子失踪那晚,我将他救回后,他说很欣赏我的功夫,要我以后做他的侍卫,我拒绝了。皇子便说,我一日不做他侍卫,便天天找王女麻烦。初一该死,累及王爷了……”初一说着就要跪下。
我伸手拦住,老是跪来跪去的看着难受,再说她身上有伤:“初一以后可不用跪了,我看着不舒服。”
“王女,这是主仆之礼,怎能废了。”初一坚持要跪,说着身子又向下沉了一分。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别人我管不着,但是我陈青师的人就得听我的,起来吧。”我用力将她扶起。她听我这么一说,也不再辩驳,坐了回去。
“你说的累及我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又多出了麻烦事,真是让我应接不暇啊。
“这作画一事……王女说过此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执笔勾出天下景致,而今……初一该死,那晚不该触怒皇子……”初一悔恨的摸样倒是吓了我一大跳,有那么严重吗?再说这事是我决定的,与她有何干系。“无妨,初一不用自责,此事是我做的决定,与他人无关,只怪自己学艺不精。”
“王女曾说过,此生停笔之日,便是命尽之时,我怕……”初一满是担忧的神情让我心中一暖,只不过这誓言……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娃说出口便有人闹记在心,还信以为真,现在前主已去,我也说不清心中是酸还是涩。
“初一之言,我甚为动容。此生能有你与十五伴我左右也算是我的福气。作画一事也别再提了,我既已发誓,便言出必果,而什么停笔之日,命尽之时这类话,难道初一真的希望我去做?”好不容易捡来的小命,自保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这轻易的结束掉。
“自然是不愿的。不过日后皇子那边……”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跟他拆招就是。”我倒要看看这皇子要搞个什么名堂:“你尽快将苍枳的身份查清,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此人估计才是最大的威胁。
“是。”
……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圣旨颁来,并送来了一本厚厚的烫金册子。
看着册子上金光闪闪的“春宴”两个字,我知道这里面都是此次春宴所宴请学子的名单。打开一看,果然,里面详细的记录着宴请之人的资料,我逐一浏览下来,有几人便已纳入了我的计划之内,只是不知这几人能不能经得起推敲。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一,很是期待啊。
既然人员已定,日期已定,那么是时候去查看一下已定地点——右相府。
我还未唤人给右相传话,已有相府的人送来了请帖。帖子里写的正是请我去商议春宴之事。这右相消息来得还真是快。
前脚刚踏出王府大门,郑嵎和陈新瑕已候在了门口。陈新瑕一见到我便说:“青师,带我一起去吧。”我看着她俩,只觉得自己的行踪就跟漫天飘飞的传销单一样,人人皆知!而我却是个消息眼中滞后的人。
“青师别来无恙啊。”郑嵎难得笑嘻嘻的对我打招呼。不过这话问候得真是让人不敢恭维,此人绝对是故意的。
“好说。”我走到俩人前面道:“既然来了,就一同前往吧。”既来之则安之,有人陪着也不错,免得到时候单独遇见什么不想见的人,尴尬不爽。
一路上陈新瑕显得异常兴奋,不停念叨着自己对右相府的向往。郑嵎除了刚和我见的时候心情看起来不错,现在整个人也和平常一样,不咸不淡的。自从昨晚作画的事后,我决定以后跟她来个君子之交淡如水。
走过城中心的闹区时,被前方的骚动挡住了去路。陈新瑕当然是凑热闹的一号积极人物,撇下我急冲冲的钻进了人群。郑嵎走至我身边,道:“青师何不去看看,也许是你感兴趣的人或事。”
我看了她一眼,她只是平静的回看。既然叫我去看,我便朝前走去,到了人群边上才隐约看见好像是一列军队。马匹“蹬蹬”的铁掌钉子在石板上叩响,十分响亮,士兵整齐的皮靴踏地之声是鼎沸的人群声盖不住的,听在耳里,便犹然升起一种挥剑喊杀战场,铁血山河的豪情壮气。
朝人群中再挤了挤,便能看见队伍最前头的将领,是一个头戴朱雀雕尾长翎的女子,虽然只能看见背影,但我已知道她是谁了,在整个商朝,能戴那种品阶长翎的只有一个人——左将然。
此人竟然班师回朝了……
“谢承仲谢将军手下第一副将,姓左名将然,四十六岁。此人十七岁便一举夺得了武状元的称号,历经八国混战,在战事中她可谓骁勇善战,耍得一手厉害的长枪,常常令战敌胆寒,在郓战一战成名,人送血枪魔将的称号。五日前被谢承仲发金牌令召回。”郑嵎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我身后,说着左将然的个人信息。
我凛冽的看了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青师不用拿那种眼神看我,你我心中明白。”郑嵎转头看着人群围住的军队,看着左将然远去的背影,眼中有狠厉的光芒。
“阿嵎也不用这么一直试探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吧。”懒得一直以来和她打太极,索性把事情挑明。
“青师只需知道我站在你这边就行了。”郑嵎说着拉住我的手,往人群外走去:“走罢,找新瑕去,然后去相府谈谈春宴之事。”
人群拥挤,被她这么突然一拉,人不禁趔趄一步,直接撞到了她身上,她将我扶起来,轻声道:“小心。”我倒是有些意外,她也有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
走出人群后,我不打算先去找陈新瑕,有些事情还是及时说清楚的好。将她拉到一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笑着对她道:“咱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也想做个明白人,阿嵎不妨说说我有什么地方是值得你利用的,我好做做准备,万一什么时候没有利用价值了,也好为自己铺条后路。”
“青师严重了,你是王女,没人敢动你。”郑嵎却是一脸正色。
“阿嵎倒是对我偏袒得很,真是受宠若惊。”我不禁反讽一句,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一概无知,现在被她牵着鼻子走,自然不爽。既然言明和我站在一边,却又要保持神秘,显然没将我放在眼里,抑或是她只把我当做手中的一枚棋子,谁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看来青师对我的忌惮很深嘛。”郑嵎将我散到胸前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悠闲自得的看着我的反应,只不过我也一脸无所谓的任她看。
“现在的青师比以前有意思多了,就是太傲气了些,老是躲着我。以前的青师啊,做什么事都要过问我,而你却对我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备着,让我很伤心呢。”郑嵎惋惜的语气,将最后一句话拉得很长。
“是啊,闻着伤心,见着流泪。我也难受得紧。”我半开玩笑道。
“青师有什么好难受的,说来听听。”郑嵎似乎来了兴趣,勾起嘴角笑了笑,脸向我凑得近了些。
我轻笑,退了一步,离她远些:“啧啧,阿嵎这般态度对我,真是暧昧了些呢,会让我误以为阿嵎想同我磨镜,我对那东西可是敬谢不敏的。”说完我就走开了,今天的谈话估计是不会有个什么结果的,还是早早去右相府来得实在。懒得跟她耗。
陈新瑕不知什么时候有蹦了出来,喋喋不休的比划着刚才看见的热闹,我也只是听着。不料她突然停了下来,我朝她看去,只见她啧啧称奇的看着郑嵎:“哟……今个是谁惹到我们郑大小姐了,又变出一张千年寒冰脸。”
我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郑嵎,她见我看她,瞬间对我邪肆的一笑,这一笑总让我觉得有浓浓的算计。这人不仅阴晴不定,现在又加神经兮兮。
还是不要理她的好,我决定继续朝前走。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却看见明歌站在对面对我嗤鼻撇嘴,苍枳立于他身旁带了面纱,看不清表情。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郑嵎变脸迅速了。难道还真的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耳边突然又传来郑嵎的声音:“看来青师同皇子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这可不好。皇子可是一张筹码很高的王牌,青师还是早日将皇子娶回家的好。”
以前我怎么就觉得她声音好听来着,现在真的有种魔音穿脑的感觉。按现下的局势,娶明歌固然好,但若是我真娶了他,怕是剩不得半条命了。先不说我不乐意娶,这明歌也不是真为和亲来的,现在更是不待见我,何况又多了个身份不明的苍枳。
正想到苍枳,他就开口了:“王女好像不乐意见到在下了。”
“非也,画师蒙头遮面的,是不想让他人见了去吧。”我话音刚落,他就将面纱摘了下来,并向我走了过来。
“确实是在下的不对了。”苍枳将面纱折好放入袖中,然后抬头看我,有轻浅的笑意。谦谦君子,温良如玉,一瞬间我脑中浮现出这句话,再看看眼前的之人,确实是当得起这样的赞美。
我还未答话,明歌一个箭步上前拉过苍枳,将他护在身后:“少打我枳哥哥的主意。”
我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我到底是怎么招惹到这顽劣小子的,竟对我厌烦到这种程度。我与苍枳还没说几句话他就这样了,要是真有个什么,还不闹翻天。
“明歌,你又对王女无礼了。”苍枳劝说道,并从明歌身后走了出来,向我鞠躬行礼:“明歌多次冒犯王女,苍枳带他向您请罪了,望王女念及他还是个孩子,心性比较野,不要放在心上。”
“无事,皇子是个敢说敢做真性情的人,我怎么会怪罪他。对了,我们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了,画师和皇子慢慢玩吧,出门在外请多注意安全。”耽搁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还是早早去相府的好。
明歌大步走到众人前天,仰头道:“我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还不是去右相府。我正好也想去,去瞧瞧这个所谓的商国第一公子到底长得个什么样子。让堂堂王女寻死觅活的。”刚说他敢说敢做,他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了。
“呵呵,当然可以。皇子这话说得真是酸呐,我为不为他寻死觅活似乎不干皇子什么事吧,皇子这般在意,莫非是……”我鼓弄玄虚的停顿下来,拉长尾音。
“我什么时候说话酸了,你又莫非是什么!”说着这小子又张牙挥爪的恶狠狠瞪着我。
“呵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从他身边绕过,朝前走去。
明歌伸开双臂拦住去路,瞪眼竖眉道:“你戏弄我!”说着手掌一挥,向我招呼过来,我闪躲不及,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下一秒的疼痛。
不过我没有等到预期中耳光,睁开眼睛,竟然看见明歌面红耳赤,又羞又恼的摸样,呵!最近稀奇的事真多,也有能让明歌难为情的事情发生,顺着明歌的目光看上去,只见初一单手捉住了明歌将才欲图扇我耳光的手。
初一将明歌手放下,站在我身前,道:“冒犯皇子了,请皇子恕罪。”
“让开,你凭什么阻挡我。就只准她戏弄我,还不让我还手了!”明歌说着推开初一,试图再扇我一耳光。初一直接挡在了我前面,“啪”的一声清清脆脆的扇到了初一脸上。
明歌一脸错愕,手停在半空中,半天没缓过神来。我拉过初一,看着她脸上清晰的掌印,心疼不已。我一直只当明歌年纪小喜欢胡闹时时让着,不想同他过多计较和接触,现在见初一替我挨了一耳光,不能再坐视不理了,怒斥道:“明歌皇子,你现在是在商国的土地上站着,不是任由你胡作非为的季国。别以为你手上有兵权就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惹急了,我一样把你送回去,而且有足够的理由让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季国。我希望我说的话你明白!”
“陈青师,你以为你是谁,我向来最看不惯的人就是你,还没见你之前就很讨厌你了!想要送我回去,你还没那本事!”明歌这话一出口,我身边已有个急性子的人按捺不住了,陈新瑕第一个想要上前理论,我将她拦住。转身间郑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心中火起。
“你刚才说没见我之前就很讨厌我是什么意思。”我这话对着明歌说,看的人却是苍枳。苍枳此时正在劝说明歌,听我这句话,不由得脸色一凝。
明歌瞬间有些语塞,随即满不在乎道:“来之前打听过你,还以为经历八国混战能活下来的王女是个什么样的英雄人物呢,嘁……岂料只是个无能草包,而且为人还心狠手辣,没有度量。最瞧不起的就是这样的人了。”
“呵……皇子真是对我了解至深啊。不过,让我疑惑的是皇子既然讨厌我,却又为何对我的事迹了如指掌?让我猜猜呢,难道是经常有人在皇子耳边提到我?”我说着朝苍枳看去,他正一脸无奈的看着明歌,而明歌现在正是有些呆滞的看着我,似乎很惊讶我怎么戳中了秘密。
“诶……”苍枳叹口气,拍了拍明歌的肩:“王女将才用话框你呢,你何时说过对她的事迹了如指掌了。”
明歌立即反应过来,对我更是又气又恨。这孩子真好讹诈,简单一句话就将他套了出来。
“王女,您有事的话请先忙吧。我和明歌先走了。”苍枳说完拉着明歌朝人群中走去。明歌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他拖着走了,还不忘回头瞪我一眼。
“不亦乐乎……”我在苍枳远走之前说出了昨晚他想知道的后半句。
此话一出,果见苍枳顿住了脚步。
试探
苍枳转身,问道:“王女说的可是下半句?”
“正是。”
苍枳沉默片刻,静静看着我,眼中有一丝不信任迅速闪过,随即所有表情归于静默:“谢王女。”只是这简单三个字说完,便转身欲走。
“画师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本就是原话,反观他却是不相信的。可想而之,此人不是我的“老乡”。那么他又是从何得知这句《论语》名言的呢?他的不信任,不由得让我猜想难道这下半句“不亦乐乎”和他所知下半句有悖,抑或是此中还有其它的深意?
苍枳凝思半刻,有些举棋不定,但最终还是答道:“既然王女都发话了,那么我定会择日登门造访,为王女解惑。”
“如此甚好,静候画师佳音。”事情似乎又开始脱离我的控制了,不知这回上天又要给我带来什么。
“恕在下与皇子先行一步,告辞了。”苍枳拱手拜礼,拉着仍旧闹别扭的明歌,准备随时离开。
“画师请便。”现在确实不是谈话的好时机,明显,我身边还站着四个不能透之秘密的人。既然他答应了会给我一个解释,那么我就拭目以待吧。
苍枳重新蒙上面纱,洒然转身,同明歌消失在街角。
“青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你什么时候又和这画师打上关系了?”陈新瑕看着俩人消失的方向问道。
“是画师先打哑谜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要说关系,那可是半点都沾不上边的。好了,咱们该去会会右相了。”我摇摇头,率先朝右相府的方向走去。
陈新瑕一把拉住我,笑得嘲弄:“青师现在的秘密越来越多了,简直一天比一天难认清,你到底是不是以前那个
只消我说一句什么就时刻记在心上的我最好的朋友。我发觉你现在越来越有王女的架子了,虽然我比谁都希望你不再软弱,能够独当一面,但我没想过我们会变得越来越生疏。”
“新瑕多虑了,陈青师永远是陈青师,不会因我自身变化了就淡化你我的情谊。”陈新瑕现在终于也坐不住吗?平时单纯的她绝对是个假象,只不过隐藏得太好。
“是吗?”陈新瑕苦笑,从衣袖中摸出一枚藏青色纹兽玉佩,拎起拴玉佩的吊绳,伸到我眼前道:“这是我四年前送你的玉佩,你一直不离身的带着。直到两个月前的一次郊游,你不小心将玉佩弄丢了,我还记得当时你可是心急如焚,不断的向我道歉发誓,不论怎样,一定会将玉佩找回。可是自从你上次被谢真聪弄伤后,就再也没过问过玉佩的事情了。我昨天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玉佩的下落,原来被卖到了当铺里。我立马就将它赎了回来,现在,你还要它吗?”
看着陈新瑕又递近一些的玉佩,我无动于衷,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对于她的所言所谓毫无半点反应。
陈新瑕先是讥诮的看了眼玉佩,然后一脸悲伤的道:“呵呵,我刚才还说是越来越生疏,现在看来你心里是彻底的没了我陈新瑕这个人了,什么不会因我自身变化了就淡化了情谊,青师也开始学会骗人了呢。”
我不语,仍旧只是看着她。这玉佩到底是个什么由来,我分毫未知。不得不怀疑她是否是在试探我。如果玉佩真如她说的那般重要,我现在这种反应确实伤人,以后同她相处也有不小的阴影。但若不是呢,如若她只是拿一块普通的玉佩来讹诈我,套我话呢?不过陈新瑕这一招也算是挺毒的,首先,假设玉佩之事是假的,我若很欣喜的接下玉佩,那么证明我不是前主,我若是不接,这不接的理由却是如押宝一样,辨不清对与错,也容易让她对我产生怀疑;再者如果玉佩之事是真的,按我现在的反应也能间接做出判定,我到底是不是前主。
“青师当真是不要?”陈新瑕狠狠捏住玉佩,十分恼气。
“你说呢?”谁知道答案呢,还不如将问题丢给你。
陈新瑕苛刻的眼光直直的逼视我,我坦然的任由她看。僵持一阵后,陈新瑕笑了起来:“定力不错啊,你说,以前的青师去哪了呢?而你,又是谁呢?”
此话一出,郑嵎也悠然Сhā了句:“是啊,我也想知道,现在的青师究竟是谁,而以前的青师又去了哪里。”
被她俩看出破绽是迟早之事,只不过没想到会如此之快。前主是个什么心性了人,我从未见过,自然是学不来的,而眼前这俩个与她朝夕相处的好友,现在天天绕在我身边,自然很容易察觉出我的不对劲。再者,按日记上的描述,而今的我同前主怕是两个完全截然不同的性格,尤其是在为人处世这方面,差距肯定很大。
“来者来所来之地,去者去所去之地。你们怀疑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何故今日才问?既然你们心中已有了计量,而今再来问我,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同我一起看看,这接下来会发生何种有趣之事。这可是以前体会不到的。”我双袖一甩,朝前走出几步,对两人笑道:“与其在这里研究我是何人这等无聊之事,还不若去看看咱们的右相为何突然高调起来了。”
郑嵎拦住开口作势要询问的陈新瑕,一脸兴味的看着我:“呵呵,现今的青师果然有意思。既然你如此般说了,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接下来的日子是否会变得更加有趣。”
郑嵎附到陈新瑕耳边同她说了句什么,陈新瑕先是一愣,随即沉默了片刻,该是深思了一番,向我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还是公事为先,走吧,去右相府。”
我虽不知她俩人达成了什么共识,现目前不再追问我是谁,前主到哪里去了的问题。但我知道,此事不过是暂且不提而已,并不代表这俩人不会明里暗里追究清楚。不过,也无妨,有些事情还是要摊牌后,做起来才更加方便。
让我好笑的是,这两人不愧的官宦之家出生的,政治利益果然高于一切。以前同前主交好,说不定初衷就是攀附皇家势力,以图达到某种政治目的。只不过前主实在过于软弱无力,而今换做了我,自然是相当欢迎的。只是不知道这种建立在纯“政治”上的“友谊”能维持多久,而我的身份及现状又会被此二人牵扯多少。
看着前面又恢复了往日性情的陈新瑕,我感觉似乎该正式考虑下,应重新调整一下与她二人的关系。
论语
耽搁了半天,右相府终于出现在眼前。相府门口早已有仆役候着了,见我三人到来,连忙上前迎接:“王女,郡主,郑小姐,里面请。”
进了相府,里面并不如先前听说的那般犹如仙境,虽然比一般府宅设计精巧许多,但确实称不上神境幻乡。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观身边俩人,陈新瑕东瞅瞅西看看,大为不满,郑嵎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仆役将我们三人领过几个雕栏回廊,便入了一间大厅。
大厅中一中年女子坐在上座品茶,垂首低嗅,似乎很沉醉于茶香。整个身子半倚于梨花木椅中,很是惬意。只见她头上高束发髻,用精巧的银冠扣住,再斜Сhā了一根墨玉长簪,给人一种破空腾飞的气势。再看其长相却是雍容的,微显浓厚的眉温顺的一抹在额际间,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甚为亲和。一身墨青色素袍称出她浊世高人气质,一览无遗,端的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仆役通报了声,女子才睁开微眯着的眼睛,朝门口看来。
“右相可好。”我对女子做了个揖,问候道。
右相起身,连忙招呼道:“王女来了啊,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呵呵,郡主和郑尚书家的姑娘也来了啊,请坐,请坐。”
“谢右相。”我三人间或不同时答道,接着自行找了个离自己近的位置坐下。随即有仆役上前斟了杯茶。
“关于春宴,女皇很看重,此次筛选的人才个个都是她一一审度了的,颇费了一番心血。我既然位居相位,无可厚非应替女皇分担些。想了想,这人才的筛选事宜女皇做了,春宴的主持也已派给王女做了wrshǚ.сōm,那么我就提供一下宴会的地点吧。”右相说着又啜了口茶水,唤过身边的仆役问道:“澹台苑那边收拾好了没。”
“回相国,已经收拾好了。”
右相听后,点了点头,随即向我三人道:“这春宴的地点便是这相府的澹台苑了,王女郡主还有郑家小姐可以随我去看看,顺便边走边谈谈这春宴之事。”想来这相府的瑰宝之地还别有洞天,且待我瞧瞧去。
陈新瑕一见右相直奔主题,欢喜得很,连忙起身跟在了右相身后:“不瞒右相大人,小辈早早就听说过右相府里庭苑风景美不胜收,心中向往不已,如今有缘见上一回,也算的上此生一大幸事了。”
右相听她这么一恭维,也是受用得紧,眉角带笑,只是嘴上还是谦虚了一把:“呵呵,郡主谬赞了,都是些小家小院。哪里能称得上什么美不胜收。”
“右相不必自谦,如若只听一人说相府美,那我等也许不信。但历来有此般说法的人甚多,人口相传,相府美名早已远播。右相还是快快带我们去看看吧。”郑嵎在这位右相面前却装起了小辈,说话也是恭敬有礼得很。
想想我现在周边的几人,越来越觉得只单单将官场比作泥沼是远远不够。这其中的尔虞我诈,欺瞒诡谲就是时时能将人淹没不留一息的暗涌,凶狠的蛰伏在无人知晓的暗处,随时有待给你致命的一袭。
右相不再推诿,在前面带起路来。看着前面女人的背影,我不禁想起那段敏感的感情。前主最爱的人的母亲,现在就站在眼前,那么前主在面对这位朝中重臣时,又是怎样一种情形呢。前主的心思自然不难猜测,只是这位位高权重,政治目的定位还不明确的相国,又是如何的想法呢?
最近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多了点,尽管我已努力去适应现在的生活圈子,但似乎周围的人还嫌不够似的,一个劲的将我往里面推,各类事件层出不穷,而且身边出现的人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困在了一个孤岛上,无人可以祈求,只得自救,但这个过程真是异常艰辛啊。
“青师在想何事,心不在焉的。前面走着的人可是右相,还是谨慎些的好。”郑嵎低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她这口气,这右相似乎不若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易相处,而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不过,转念一想,她能位居右相,还一直坚守中立的态度,已属不易,一般的人哪能做到,该是要多加留心。
郑嵎刚出声提醒我,前边右相头也不回的便对我说道:“王女今日一见,和往日大有不同啊。”
“右相何出此言,我哪里有什么不同了?”这右相眼睛还真是尖,我还未说上两句话,她就看出了我与前主的不同。不过试想连郑嵎也防备忌惮人又能弱到哪里去呢!
“呵呵……王女何时像今日这般淡定自若过,老臣入世三十余载,还未见过几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有这番气度的。王女最近是遇见什么高人了还是碰上什么稀奇事了?”右相悠然转身,自信且锐利的目光径直看了过来,似乎要将我生生钉住,然后细细剖开里里外外研究一番。
“呀!右相果然厉害,竟然能猜到。不瞒您说,我最近确实遇见了一位高人。”来这异世的日子里,我高人是没见到一个,各色的怪人倒是有一大堆,还个个是伪装得深沉的豺狼。与其跟她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就顺着她是意思装傻,胡说一通,虽然她可能不会信,但也不会再同我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哦……那王女遇见的是个什么样的高人呢?”右相眼眸闪动,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恩……这位高人自称孔子,是个传书授学的先生,学识很是渊博,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曾与我授课三日,那三日里我可是受益匪浅,孔子先生耗尽毕生心血著有一本叫《论语》的书,此书不仅字字珠玑,还意境深远,育人养性再好不过。我每次听他提到到书中的词句,都是醍醐灌顶。当真是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孔子该是高人了吧,中国古代曾有人半部《论语》治天下,你若是不信,我还能给你背上几篇,由不得你不信。
右相听我这么一说,倒也惊奇起来,不禁问道:“王女可将这《论语》中的一些词句说来听听么?”
“呃……”我难为情的看着右相,一副不愿意说的表情。
“怎的了,莫非王女将才说的都说逗老臣玩的么?”右相果然一开始就起的是疑心,见我为难,不是先问这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忌讳,而是直接潜台词意指我在说谎。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既然你要扯什么高人,我便跟你说一个高人,还不信我中国的“至圣”镇不住你。我还未答话,郑嵎也参合进来:“我也从未听青师谈起啊,你什么时候遇见了这么个高人的?”
既然如此,我也只得拿出点真刀真枪将你们憋回去:“我怎敢戏弄众位,这位高人确实是存在的。只是他说过此生只愿躬耕于垅亩,不求闻达于诸侯,经常挂在嘴边上的就是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不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而且他要我不得将他所著的《论语》传于外世。以免引来祸事。”
众人听了这几句话也不由得凝神皱眉起来,似乎没料到我真的能编造出个高人来。陈新瑕难得对诗文类的东西来了兴趣,抑或可以说她是在进一步试探我,只见她急乎乎的不满道:“先前还不信,不过青师说出的这两句话确实还有那么点味道,你且将这《论语》中的好诗句说上两句,也让我开开见识。我定不会向外人说的。”
右相同郑嵎也是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见预期效果已达到,便心不甘情不愿道:“那我可知说几句啊,我说与你们听已是对不住他老人家了,你们可别传了出去。”
“不会,不会,咱们这么久的朋友了,你还不知道我。你快说来听听。”陈新瑕催促道。
“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再有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恩……还有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好了,就说这么多了。”我试着挑选几句不用连接上下文便能知晓其中意思以及没涉及到典故的句子说与三人听了。抬眼见三人皆是一脸惊奇之相。我回想起前后始末,居然能扯到论语上,心中暗笑。
右相沉思片刻,有些激动,急切的问道:“王女可知此人现在身在何处?”
我摇头,他不仅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还死了两千多年了,哪里能寻得到:“孔子先生喜云游四海,给我授了三日课,便远走了。”
“诶……”右相不禁愧然长叹,很是惋惜:“此等人才无心政事,远离朝堂,确实是个心存高远堪破尘世的高人,青师好福气,竟能得他授学三日。”
“我此生能遇见孔子先生,确实是人生一大幸事啊。三日虽短,却已够我终生受用了。对先生的感激之情实在难以用笔墨形容。”我遥看天空,做出一副追思的摸样,算是在对他老人家的缅怀吧。
“呵呵……青师现今确实与昔日不同了,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她现今的为人处世能力了。”郑嵎不偏不好又闲闲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阿嵎……这样的话我可受不起,京中之人都道你满腹经纶,我还得向你多多学习请教呢。”我还了一句回去。
“哈哈……”右相见这场景倒是爽朗的笑了起来:“你们年轻人啊,就得多多互相学习,经常磨练才行。”说完嘴中不禁喃喃说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真是说的好啊……”
我见右相已是信了我的言辞,心中安定。
澹台
苑所处的位置算是在相府最偏的一方,因为临江,以及靠着一座小山丘,名副其实的依山傍水。我来这异世后见过不少园林美景,其中为最的莫属皇宫,再者也可算上我现在居住的府邸,都是匠心独运之作。但是比起这座澹台苑,还是逊色十倍不止。
古人的智慧确实是天马行空而步骤不凡,此等人间仙境,镜花洞天如思发于胸臆,信手拈来,神思妙作行云流水般铺成开来。
澹台苑的门口是用紫蓝色树藤缠成的圆形小门,延伸进去是直接又被盘成了照壁,此树藤繁叶如盖,指甲大的青白色小花星星点点缀于其上,称得整片藤木丛静幽姝美。一条碎石小路从照壁两边延伸出去,道旁有竹篾拱起半丈高的通道,竹篾时密时疏,不少藤蔓之物的枝叶从中探了出来,撩拨着过往之人。阳光偷偷溜过密密层层树叶的间隙,映出忽明忽暗的绿色星点,煞是好看。
走出通道,便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条宽长的汉白玉石石桥平铺于一方菱花型池塘,直达一座大楼阁。楼阁顶尖挂了牌匾上狂书三字:澹台苑。
“这就是澹台苑了,各位请。”右相说着已踏足于石桥之上。
行于池塘之上,只见碧水粼幽,在日光的照射下,一眼望去是青蓝一片。山风贴着池塘拂过,将池上漂浮着的瑰红血莲扰得东飘西荡,犹如圆月溪河放的灯花一样,灵动柔美。
陈新瑕蹲下身子,伸手扯过一朵血莲,甚为欣喜:“右相大人,没想到你这里还有渡血红砂。此物世间难求,能得一株已是不易,而你这里却有一片……好生羡慕啊,能送我一株吗?”
原来此物叫渡血红砂啊,见陈新瑕这般说法,此物还是个宝贝,就是不知是用做什么的。
“郡主喜欢拿去便是。呆会让下人包好了,立刻给你送带府上。”右相见陈新瑕要这等灵物,倒也大方得很。
“那就有劳右相大人了。”陈新瑕放开手中的渡血红砂,很是欣喜。
走完石桥便到了阁楼下,仰头看着这三层高的雕栏玉苑,只见其油彩遄飞,梁栋斜肆穿Сhā,木棂花窗随意贴嵌在其上,形状更是千奇百怪,但偏偏生不出丁点违和感,只觉这设计构思确是巧妙。
推门而入,里面的设计建造没有半点能与普通楼阁一样的,里面三层犹如一个盘旋而上,整个楼层形成回环圆形的坡度,越是朝上走,视线角度越大,颇有一种会议大厅的感觉。真的是个议事开宴会的好地方。
“不知王女看了感觉如何?”右相走过大堂中的一方长桌,就着桌边的镂花木椅坐了下来。
我绕着大厅中的原木梁柱一层一层的走过,站在三楼的栏杆边向下俯视,便是一眼就能将三楼以下的情形看个清清楚楚:“甚好,右相的这间阁楼可谓是巧夺天工,非常合适开办春宴。那么接下来就有劳右相费心了。”
“王女能看得上就好,劳心什么的倒无妨,这本就是我的应做的。”右相将整个身体都圈进木椅里,仰头看着色彩斑斓的楼顶,眼色迷离,似乎神思已经飘远。
陈新瑕和郑嵎也在楼阁中逛了几圈,对这楼阁的设计构造也是十分满意的。我走至墙边,推开一扇窗,立即有凉风吹进,夹杂着青嫩草叶的味道,眺目看去才知这楼阁原来是立于池塘中央的,这背后也有一条汉白玉石桥通向后面的树林。因为是初春,树叶并为变得浓郁,虽是稀稀拉拉青叶,但也别有一番风韵。
“右相,我能到后面的树林里看看么?”我站在楼上向大堂中闭目养神的女子问道。
右相双眸微睁,笑道:“王女请便,只是别走太远就是了。”
我点头,像楼阁外走去。我问过郑嵎和陈新瑕是否愿意同去,俩人皆表示对树林没什么好感,说是要到其他地方转转,毕竟这澹台苑不止眼前这么大点。于是出了阁楼我们三人便分路而行了。
待走至树林中,草木之清新气味更甚,扑面而来,精神不觉为之一振。信步缓行于其中,这种自然之地我是最喜欢的,前世匆忙十来年的工作生涯中,我是多么渴望有一天能放松自己,然后就找这么一个小树林,悠闲自得的晃一个下午。
深入林中,渐渐出现了较大的常青大树,浓密的树叶立马遮住了阳光的浸透,晕出大片的阴影。
在树林中兜兜转转,突然眼前出现一株跟周围树木不一样的较低矮一些小灌木。走近一看,才发觉此树长得实在怪异。弯曲的树干,三分叉又略微向中心合抱的树枝。而细细观察了一下,才发觉此树树干凸出的地方似乎经常有人踩踏。试着联想了一下,才发觉,该是有人经常窝于此树上休憩才会出现这种痕迹。我看着不高的树干,跃跃欲试。
经过一番思定,我还是决定到树上去躺躺,感受一下枕着树枝养神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心动不如行动,这么低矮的树很容易就爬了上去。找了个舒心的位置躺下,看着上空层层叠叠的密林,只觉心中真是舒坦无比。这右相府的澹台苑果真是个好地方,只是可惜了是人家的地盘,不能常来。
这么舒适的环境容易让人昏昏欲睡,不知不觉我就已进入了半梦半醒之间。直到有人轻摇我的手,然后一声声糯软的童声传入了我耳里。我睁开双眼,朝下望去,只见一个八九岁大小的孩子正拉着我的手,嘴里不停的唤着:“哥哥,哥哥……”
我可不是什么哥哥,这孩子肯定是认错了人。灌木小树的树冠将我的上半身遮住了,怪不得这孩子没将人认清就乱喊一通。转念一想,这澹台苑平日里所来外人应该很少,这个地盘估计就是人家哥哥经常来的地方,小孩将我认错也是情有可原的。
抽回手,我坐直身子,拨开了树冠朝小孩看去。树下仰头站着的是个小男孩,长得倒是粉雕玉琢的很可爱。小孩见树上之人不是自家哥哥,不禁呆了呆,接着竟一脸惊艳的看着我,叫呼道:“姐姐长得好美啊……”
我跳下树,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服,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问道:“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澹台,林就是双木林,澹台就是澹台苑的澹台。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凑到我跟前,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看他对我这张脸皮倒是喜欢的紧,不停的瞅。
“你刚才叫的哥哥是不是叫林语卿?”既然姓林,那么估计就是右相家的小公子了。
“恩。原来姐姐也认识哥哥啊,听娘亲说过哥哥在外面名气可大了,原来是真的呢,哥哥真厉害。”小孩说到他家哥哥不由得一脸崇拜之情。
是啊,你哥哥是很厉害。让堂堂商国王女为了他丢了性命,还把我从中国送到了这女尊国。我摸摸小孩的头:“这澹台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奇\小孩没有答话,害羞的躲到了小树后面,歪着脑袋瞅我。我就纳闷了,这孩子是怎么了,不就是叫他带我去逛逛嘛,怎么就害羞起来了。
\书\“澹台不愿意带姐姐去吗?”我起身走到他跟前,笑着戏说道。
小孩低着头,手揪着衣摆,有些不好意思,一直沉默着。我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再次蹲下身子,摸摸他的头道:“怎么了,你是在怕姐姐吗?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先走了。”
我起身欲走,却被小男孩拉住了。我回身看他,更觉好笑,这林家的公子们怎么都这么不好沟通。男孩抬起红彤彤的脸,害羞的断断续续的说道:“父君……父君说过……只有以后的妻主,才……才能摸我的头。”
我一听差点没笑出来,这是什么破说法。难道在这女尊国,摸头这种做法只能被用于夫妻之间?我只是很善意的而且算是习惯性的摸他的头吧。在现代,摸小孩头算是很正常的行为呢。
不过还是解释清楚的好,免得小孩乱想:“澹台,我刚刚摸你头呢只是跟你打过招呼而已,就是表示友好的意思,并不是只有妻主才能摸头的。”
小孩一听马上就瘪了嘴,泫然欲泣的看着我,要多委屈就多委屈:“才不是呢,父君说过了的,他才不会骗我。姐姐嫌弃我……呜呜……澹台被嫌弃了……姐姐不想做澹台的妻主……”
这孩子怎么越说越离谱了,自己就把亲事给定了下来。我哭笑不得的拉住小孩抹泪的手,用衣袖擦干他脸上的泪水,温言道:“姐姐没有嫌弃澹台,只是……”
我话音还没说完,小孩就破涕为笑,猛的一下在抱住了我的脖子,咯咯笑得开心:“妻主不嫌弃澹台就好。”
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妻主”两个字,彻底让我蒙了……
婚事
“咳咳……澹台……”我将小孩拉开,正色道:“妻主可不是乱认的……”刚和你家哥哥断了关系,以后除了政事,我并比想与林家有多余的牵扯。
小孩瘪着嘴泪珠子说着就要掉下来:“澹台第一眼看到姐姐就好喜欢……哇……是姐姐摸了人家的头的,怎么可以赖账,呜……”
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刚才还悠闲自得的睡觉来着,突然出现个小孩泪眼汪汪执意要叫你妻主。贾宝玉曾说过:女人是水做的。难道到了这性别颠倒的女尊国,就换做男人是水做的了,我暗中失笑,我最近遇见的男人们可一个都不弱,没发觉有谁是能用水比喻的,连家里的暮川,也是个倔孩子。
“澹台……”我接下来的话还未出口,已有一道男声将我打断。抬眼一看,来人正是林语卿。他只一袭薄绿高束的宫装长衫,更显身材颀长,一眼望去便觉是个盈透润玉般的人物。衣裾有显眼的宽长紫红千花滚边,随着他举手投足间摇曳生辉,硬是给他添了一抹张扬艳治的神韵,此人无论走到哪,都是风华绝代。
“澹台怎的不好好做功课,又乱跑,还不快快跟曾叔回去。”林语卿话音一落,然后看见小孩正窝在我怀里,倒是愣了一愣,随即道:“原来是王女,小弟冒失了,还请王女见谅。”说着向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奴仆摸样的男子道:“曾叔还不快将澹台拉回来。”
小孩听见林语卿叫我“王女”之时,身子僵了僵,抬头错愕的看着我,眼中有不置信和不甘。被换做曾叔的中年男子将小孩抱了起来,朝林子外走去。小孩不依,张牙舞爪的挣扎,“呜呜”哭出声音,曾叔连忙哄着却不见他有所消停,还越闹越厉害,最后竟然石破天惊的叫出两个字:“妻主……”
林语卿眉头一皱,厉眼朝我看来,我既没做什么便也坦然接受他丢刀子般的眼神。
“王女可解释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林语卿止住曾叔的去势,将林澹台拉至身边。
“解释?你何不问问令弟。”弄得我要拐卖他弟弟似的。
林语卿将信将疑看了我几眼,朝林澹台厉声道:“澹台!”
小孩脖子一缩,哼哼唧唧几声却不说句完整的话,然后嘟着嘴朝我横了一眼,别扭的别开了头,拧着身子挣开了林语卿。林语卿一把掰过他不老实的小脑袋,闲闲道:“澹台再使脾气,我就叫娘亲罚你抄妻训五十遍。教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小孩一听吓得一哆嗦,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在林语卿威胁的眼神下,战战兢兢道:“恩……就是……就是澹台很喜欢姐姐……恩……想让姐姐……”
林语卿冷哼一声,小孩马上噤了声,但神情越加委屈,最后挣开了林语卿,朝曾叔怀里蹭去,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巴巴的看着我。
林语卿摆手让曾叔将小孩带走,然后对我道:“家弟顽劣,少不经事,胡言乱语,还请王女不要介怀。”
“无事,童言无忌嘛。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我就告辞了。”我衣袖一甩,作势欲走,却不料衣摆被拉住了。转身一看,竟然是林澹台这小子。他家哥哥都发话了,还黏着我干嘛,不怕回去受罚么!
“姐姐怎么就走了,澹台什么时候才能和姐姐再见面,姐姐喜欢澹台吗?”小孩鼻子一皱,抽泣了两声,小眼睛眨巴眨巴的还带着泪珠,真是很有惹人怜的资本,我都不觉有些不忍。
小孩见我片刻没有说话就往我身上蹭了过来,一下子就抱住我的腰,小孩身高刚到我胸口,小脑袋就埋在胸上。我立马有了种想抽人的冲动,要不是这个世界是女尊男卑,要不是他才只有八九岁大小,我很有肯能就直接将他扔在了地上。
林语卿一见顿时脸就黑了半边,厉声喝道:“澹台,放开王女,小小年纪居然无视礼数规矩,定要让你跪三天祠堂。还不快回来!”
小孩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我,然后对林语卿道:“哥哥不是一直都不喜欢王女的么,哥哥不是都跟谢家姐姐定亲了么,为什么不让王女做我妻主。”
林语卿身形晃了一下,脸色僵硬,重重踏步过来,不由分说将林澹台拎了起来,扔给了曾叔,寒声道:“曾叔将澹台带回房看好,等我回来再问话。”
曾叔令了命,生拖硬扯总算将林澹台给圈住了。那小子却实在不安生,又蹦又跳的叫嚣:“不干……不干……凭什么!凭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澹台在喊什么。”右相不知何时从树林里走了过来,从曾叔手里接过林澹台,安抚着自家小儿子。
郑嵎与陈新瑕也随着右相来了,看了看林语卿,再看了看我,然后沉默起来。
小孩见看右相就跟见了救星似的,越发闹腾得厉害:“呜呜……人家要王女姐姐做人家妻主嘛,哥哥不让,为什么,哇……”
明显看到郑嵎和陈新瑕嘴角抽搐,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然后两人一齐看了看右相手中的小孩,再看了看我,最后目光落在了右相身上。
右相听后倒是镇定且平静,将林澹台放下,向我道:“王女能跟老臣说下小儿为何要你做他妻主的吗?”
“实不相瞒,我只是在此树上休息,然后小公子将我错认做了大公子,我接着同小公子说了几句话,他自行就将我定为是妻主人选了。”这林家的儿子还真是有意思,一个恨不得与我永世不见,一个却死活要嫁给我。
“那王女的意思呢?”右相此话一出,周围几人倒是愣住了。郑嵎眯着眼睛,别有深意的看着我。
“右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笑话,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跟一个小豆芽结婚,当做儿子还差不多。
右相轻声一笑:“既然如此……”右相话没说完,就被林澹台这小子急急打断:“才不是,王女摸了我头的。”
摸头……这孩子刚刚不是还害羞来着吗?现在……到底这孩子是大胆妄为还是故意算计我的。
林澹台这句话无异于将刚才诡异的气氛再度升温,陈新瑕呲牙咧嘴怪模怪样的似乎很接受不了,郑嵎的脸冷了三分,林语卿更是一脸怒容,反观右相却是越发沉默了。
我心里隐隐不安,摸头这事难道真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吗?不至于像中国古代里的那个女子,被人摸了一下手臂,就将手臂剁了吧。
“王女还有什么言说吗?小儿没有撒谎吧。”右相褪去沉默,气定神闲向我走来。
郑嵎急忙在我耳边说道:“夫妻之间行房事时,妻主才会摸夫郎的头,你怎的就乱摸人家小公子的头。”
我听了一惊,摸头这么丁大点事在这女尊国居然能掀出这么大的浪来。我每天只顾着看些文史类的著作,因为没想过要在这异世找个人共度一生,就没有接触过关于男女那点事的书,却不料……
“王女不说话,自然是承认了吧。此事有关小儿名节,还请王女三思,给老臣一个合理的答案。”右相直视着我,眼中有不同于将才闲聊时的那种和气亲近,而是在官场上浸淫了多年的深谋算计,以及逐年累月的气场强大的官威。
“我确实是无心之过,右相该不会想强买强卖吧。”要我娶一个小萝卜头,怎么可能。
“王女注意说辞,老臣小儿子可不是随意买卖的物品。事已至此,王女以为小儿能寻个好人家吗?无心之过?!王女说笑了,我记得王女已经年满十三了吧,找借口还是要找个能让人不觉得是笑话的。”右相平静从容,不缓不急的说道。
“既然如此,右相不如听听我的意见。”我提议,右相点头,我见她同意,接着说道:“令郎年纪小,许是孩子心性想嫁与我。但我确实无心嫁娶,不若等令郎年纪大了,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兴许就不想要这门亲事了,但如若令郎还是中意于我,再谈婚事不迟。今日之事只有在场的几人知道,而且都是信得过了人,事情该不会泄露出去的。而且也请在场的几位作证我几日所说之话。”
“呵呵……王女巧舌如簧啊,这几年后的事谁有说的清楚,不泄露?!呵……老臣混迹官场数十载,还没见过不透风的墙,不吐秘密的嘴。只怕到时小儿名节已毁,王女却给个不认账的话。王女是想戏弄老臣么?”右相语气生冷,脸色开始不耐。
“右相,我陈青师是说到做到之人,允诺在令郎成婚之前,绝不他娶。新瑕和阿嵎是我至交,她俩是定不会说出去的,而还剩的两位中一个是你的儿子,另一个则是家仆,右相该不是连自家人都信不过吧。”强加给我的婚姻,我更是不会要的,几年后的事谁又说的清楚,现在能拖则拖,要我和你林家扯上联姻这种瓜葛,还不把人难受死。
“王女,推脱这等事,你还是别在我面前讲的好。你以为我愿意将小儿嫁与你吗?哼……这世间难免有很多事是很难顺心顺意的,甚至有的会来很太突然,让人防不胜防。我现今只是要将对澹台的伤害降到最低点。你这番陈腔词调还是留给女皇说吧,明日我会将事情原委奏明女皇的。”右相讥笑的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走至林语卿身边的时候,说道:“语卿,帮我送客。”
林语卿扫了我三人一眼,不见了刚才的怒气,不过脸色还是不大好。看着我的时候有明显的怨气。
陈新瑕唏嘘一声,感叹道:“诶……阿嵎定了娃娃亲,你也找了个八九岁的小夫郎,啥时候才能轮到我啊。”我斜悌她一眼,恨声道:“明歌就很不错。”
陈新瑕噤声,转开我身边,贴到了郑嵎后面。
无礼
右相想将事情摊开,找女皇做主,我总不能束手待毙,由着她来。出了右相府,我辞了郑嵎和陈新瑕直奔皇宫去了。
右相算盘打得精呢,大儿子嫁给谢家,小儿子嫁给王女。她这墙头草便更能高枕无忧了。林澹台这小子也真是的,这世间好歹是个女子为尊的国度吧,男子不都该矜持守礼,与女子保持距离的吗?这孩子倒好,直接扑上来就满嘴“妻主”。真是怕了他林家的男人,全不是省油的灯。
进了皇宫并未直接见到女皇,据宫人告之正在议事,我只得找了个亭子坐下耐心等待。时间分秒过去,看着日头渐高,我心中也有些许不耐,这议事该到什么时候才能完!
我起身寻着站在议事大殿门口的宫人想要问问这议会什么时候才能完,却不料看见右相朝大殿走来。她瞧见我也在大殿门口厚着,径直向我打起招呼:“王女可真是急性子啊。”
“右相亦然。”好歹你儿子才八九岁的样子,你就舍得这么快把他给嫁出去。
“王女不必着急,等下老臣就向女皇奏明,将这赐婚的圣旨给颁下来。”右相整理了下衣摆,便朝大殿门口走去,正巧大殿的大门开启。
这老女人时间算得还真准!
议会结束,有好几位大臣从殿内走了出来,皆是一脸喜色。出来的大臣见到右相与我,客客气气的招呼了几句。我看着议事官员要么一身戎装,要么劲装紧裹,难道是军队中出了什么问题?对了,今早上不是回来了个副将嘛!正想着,已见谢承仲,谢真聪以及左将然三人从殿内说说笑笑的往外走。
谢承仲见我后先是一愣,然后恭敬的做了个揖,问候了声,并不做他谈。谢真聪脸色冷了下,看了自家老妈一眼,依葫芦画瓢也给我行了礼。倒是这左将然斜悌了我一眼,勾唇冷笑,然后大步朝前走去。谢承仲低喝一声:“将然!”
看来我这王女当得确实窝囊,不是被人指着鼻子连名带姓的骂,就是被人威胁,现在这个将军也对我冷眼横眉的。真不知前主这王女是怎么做的,让这么多人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左将然停住步子,但仍旧没有要做什么的打算。我笑道:“左将军到外面逛了一圈回来就记不得礼数了,啊……这外面的花花世界真是养人呢,会让人辨不清楚现在这块地上冠的是谁家的名字。”
“王女这话什么意思!”左将然眉梢一挑,眼中有微怒。确实看得出是个当兵的,这么一句话就有反应了。
“将军知道有个成语叫数典忘祖么?”
左将然眼色一凛,垂着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僵持了半刻,在谢承仲又喝了一声:“将然!”后,最终决定弯身给我行礼。
我不耐的双袖一甩,嗤笑一声,没等她弯身下去就走进了大殿之内。听到身后右相“呵呵”笑了两声,也踩着步子跟了进来。
女皇正坐在大殿之上,捧着大卷的文书,蹙眉深思。宫人见我与右相进来,连忙高喊通报。女皇抬头,见是我来随即面色带喜,而后又对我与右相同来露出不解:“皇妹和右相有何事要找朕商议的么?”
“女皇圣明。”女皇语音还没完,右相便接了话,说着立马跪了下来。
我嘴还张着没发出声,这右相倒是抢了先机,直接将话茬转到了她身上。我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暗忖,没看出来你还滑头得很。
“爱卿有话请讲。”女皇放下手中卷书,朝我看来。
“请女皇赐婚与老臣小儿子林澹台,不然小儿名节不保。女皇明察,给老臣做主。”右相掩面而后,已是一副悲伤摸样。
“皇姐……”我心道再不找机会发言,女皇肯定会被右相框了去,却不料这“女皇”两字刚出口,又被右相截了去。
“圣上,圣上请听老臣一言,小儿名节已是王女的了,请女皇做主应了这门亲事吧。”说到后面右相已是声带哽咽,悲屈难受。
女皇听她这一言说,再也顾及不到我,急急向她问道:“右相此话何讲,朕的皇妹怎的就与你家小儿子扯上关系了?”
右相于是将上午之事说与女皇听了,口口声声都是她家儿子年幼无知,却被我怎么怎么骗了去,虽然没有挑明,但右相遮遮掩掩的说法已经够让人遐想胡猜了。我心中恨叹,和一个都能做自己儿子的小孩结婚,还不如让我死了得了。
“皇姐不可听右相一面之词……”怎么着我也得为自己辩解,这婚事能推就推,能拖就拖。
“圣上,您不能因为安王是您妹妹,就无视小儿的名节,您让他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圣上……”右相悲愤的指着我,好像我真的把她儿子怎么着了一样,而现在我就是个负心人,她这个做母亲的正在为儿子声张正义,讨要说法。嫁给我有那么大的好处吗,值得你这么瞎编闹腾。
“皇妹,你可是真的摸了人家儿郎的头了?”女皇此刻眉心已是皱成一个大川字,很是烦心的看着我,只盼我否定了这个问句。
可惜的是,就是这个把柄被握在了右相手里不停的做文章,我无可奈何,只得道:“……是……”
女皇烦躁的揉了揉太阳|茓,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想责备我又不忍,事已至此,说其他的却是无用。右相见女皇摸样又开口催促了几句。
“皇姐,右相当时并不在场,其间发生的事怎能只听一个稚子之言,就对我下了定夺。右相家的小儿子初见我时只是一再声称喜我相貌,加上小孩子心性,我想他并非懂得妻主的真正含义,怕是图的一时高兴喜欢。如若他日长大成|人,遇见了真心相爱之人,那时才发觉这段婚事实在荒唐,岂不是为时已晚,酿成悲剧?”我说到这里终见女皇平静了些,右相却是多有不耐了。
“皇妹此番说法也是有理的。”女皇知我无心婚嫁,也就帮着我说话。右相见此脸色更是不好。
“我也是为小公子好。但若而后他还是执意觉得嫁给我好,再谈婚事也不晚,我曾与右相允诺,小公子未嫁之前,我定不做他娶。到目前知道此事的人,除了郑嵎、陈新瑕就是右相家大公子林语卿以及一个家仆。我想此事只要不说出去,也是无大碍的。”只盼女皇一心帮我,能将这亲事给推开。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右相把事情也太过夸张了些嘛……皇妹也没说不娶你家儿子,而是寻了个折中的法子,再说这法子最大的受益者可是你家儿子,右相何不等你家小公子长大了再做定夺。”女皇此话一说我心中已是宽了大半,反观右相却已是脸色平静下来,不知她又要扯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女皇是想就这么息事宁人了么,王女只消一句我儿未嫁之前,她不婚娶就成了么?”
“爱卿,此事对你家儿子来说可是只有益处没坏处的。你且放心,到时候有我做主呢,皇妹是赖不了的。”女皇说着笑着对我道:“皇妹到时是不会赖的吧?”
“自然是不会的。”
右相语气一转,不再纠缠着这问题,淡声道:“既然女皇和王女都做了保证,那老臣也无话可说了,还请女皇今日给个凭证,他日若小儿还认定了王女,也好有个信物作证。”
她这么轻易的放弃我倒是有些惊异,先前还闹得跟什么一样,现在这又是唱哪一出啊。女皇听她要凭证,看了我一眼,无奈的拿起笔在桌上写了几笔,然后拿着皇印盖了个戳,叫宫人递给了右相:“爱卿有了朕的亲笔书信,现在可安心了?”
“老臣谢过女皇,既然此事已定,那老臣告辞了。”右相将信纸叠好,往袖中轻轻放好,再给女皇拱手做礼。
“恩,爱卿退下吧。”女皇手一挥,似乎在挥散麻烦。
右相走至我身边,顿了半步,轻声道:“王女还是别存什么侥幸心理。”说完就洒洒朝殿外走去。
我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觉得事情似乎被我想简单了。那么……她又即将做什么呢?
右相走后,女皇将我说了番,我也只得应着,发誓以后尽量少惹麻烦。女皇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右相此人难以琢磨,皇妹以后还是小心为好。”
“是,青师知道。让皇姐劳心了。”出了这事,确实大错在我。
“对了,二日后有个狩猎活动,到时候你注意些。离左将然远点。”女皇从案几的大堆卷宗里抽出了一个折子,递给了我:“上面是狩猎当天的活动安排,你能避开的就避开,别伤着自己。”
我将折子收好,谢过了女皇。心中暗忖,看来又有一场明暗争斗要去解决了。
狩猎
从皇宫归来,郑嵎、陈新瑕正在王府等我消息。见我回来,立刻迎了上来询问情况。我将结果说与二人听了,郑嵎在听到右相转变态度时,沉默了片刻,问道:“她可还说了其它的话?”
“说是叫我别存什么侥幸心理。”回想当时右相的语气和神态,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哈哈……青师你就等着右相算计你吧,啧啧……林家小公子才九岁呢,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夫郎,其实那小子长得还不错,青师何不收了得了,不要白不要嘛。”陈新瑕往软榻上一窝,拿着点心故说风凉。
“不是打赌打输了不吃零食的吗?啧啧……还真是管不住你那张嘴。不守信诺啊。”我一语戳中她的痛处,果见她拿着刚想塞进嘴里的糕点一脸苦愁深痛的样子。
“其实要说娶右相家的小儿子也不算坏,青师可好好思量一番。”郑嵎用茶碗盖子轻轻的来回刮动茶水和茶叶,却始终没有喝一口,眼帘低垂的不知看向的是何处。
“呵……我不是政治利益的工具,阿嵎记住了。”皇族官场来不来就是联姻,为了政治利益强凑硬配,不知道扯出多少苦情悲剧。
俩人听我这么一说皆是一愣。陈新瑕眸光闪了闪,将糕点递进了嘴里,郑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却只是唇角沾了水痕,原来竟是半点没喝的。然后两人各自沉默没有答话。
我将女皇给的狩猎活动安排的折子拿出来传至二人手中,陈新瑕倒是来了兴致,语气中隐隐透着期待,当然了,这家伙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
郑嵎食指和中指拈着折子来回晃了晃,对我道:“青师,我跟你说说这左将然跟你的过节吧。”
我道那左将然见我怎么吹胡子瞪眼的,原来俩人之间还有过节,女皇也叮嘱过那天离左将然远一点,没想到是这个意思。
按郑嵎的说法是在八国混战中,左将然的大女儿为了救前主牺牲了性命,左将然痛失爱女,碍于皇权不敢做他想,但一直对此有所不满。没多久二女儿也战死沙场,左将然深受打击,至此对唯一剩下的小女儿是宠爱百倍,生怕有个什么闪失。在战争结束后,班师回朝的途中,由小女儿护送前主的队伍再次遇刺,小女儿为救前主身受重伤,还好被及时赶来的谢承仲给救回了一条命,不过从今成了废人,不能从军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左将然忠心跟了谢承仲,而对前主便是没再看顺眼过。先皇在的时候还好,先皇一去,她便毫无忌惮的表示对前主的厌恶和憎恨。
左将然两个女儿为了救前主死了一个,废了一个,确实有些对不住人家。但是那时候前主也就是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将这种事归罪到一个孩子身上。按古代的说法臣子为主子而死,似乎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这左将然倒是敢蔑视皇威呢,天子脚下,眼都不眨的横行无阻。呵……事情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啊……最近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被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不让人歇半刻。
……
后天的狩猎很快就到来了,我还是第一次穿劲装。看着镜子里多少沾了点英气些的我,还真是惹人眼球的很,只不过我心里清楚,现在这副皮相就算再好,暗地里也被不少人说成是空有其表的草包。不过,也无所谓,现在的我越是不显山露水,越是方便行事。
我是坐着马车去的狩猎区,为此被不少人嘲笑了一番,人家全是骑的马来的。狩猎坐马车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不以为意的笑笑,甩手懒得理这群人。郑嵎走至我身边,难得笑了笑,看起来心情不错:“青师果然越来越娇气了,有时候真是觉得你比男儿家还娇气。”
我本来是软弱的女儿家,却非得在你这女尊国做个能担待有作为有气魄的女强人,你当我容易啊!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径直找了给我规划的位置坐下。
抬头见对面坐着的未曾见过的中年女子正对我颔首微笑,我亦点头回了个。看到她身边的右相,再看看她的打扮气度,不难猜,此人定是左相了。我起身走了过去,朝左相打招呼道:“好久没见到左相了,大人最近可好?本王甚为想念呢。”
“有劳王女记挂,老臣托王女的福,一切都顺心安好。倒是上次王女摆宴老臣没去成,心中愧然,现在向王女请罪了,求王女轻罚。”果然是女皇的人,对我的态度就是比其他人好多了。而左相的谈吐气度我亦是很欣赏的。相较于谢承仲的狡猾,右相的精明,她却是海纳百川,雍容大度型的。
“左相客气了,说这些……”我还待与左相多说几句,却被一道童音给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妻主大人……”多么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我现在脸上的呆样肯定已经被人当做看笑资,心中哀叹,右相,你做得真绝!
手被一只小爪子牵住,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两天没见妻主大人了,过得好吗?”
右相你不是口口声声的在为自己儿子讨要名节吗?现在呢,现在呢!这又是做何解?!我寒着脸朝右相看去,她只是皱了皱眉,厉声对自家儿子道:“澹台,教你的礼数都忘了?要有男儿家的摸样,回来,规规矩矩的呆在娘亲身边。怎可去扰了王女。”
周围的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炸弹似的消息,惊讶之余更是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叽里咕噜说什么的都有。连左相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似乎想开口问问,但见我脸色不善,也就打住了。
别人不敢说话,谢承仲却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走至右相面前问道:“右相家的小儿子什么时候和王女定了亲事的,怎么都不说一声,也好让我们沾沾喜气,这可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官员们见谢承仲开了金口,便也纷纷打探起来,问右相的有,问我的有,而谢承仲却弯身问起了林澹台:“澹台,告诉谢姨,你什么时候和王女定了亲事的?”这话一问,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众多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谢承仲和林澹台。
“亲事是什么?”小孩朝自家母亲的怀里缩了缩,似乎有些畏惧谢承仲。
“就是你什么时候开始称王女妻主的?”谢承仲循序引诱。
“恩……”小孩脸红了红,把脑袋埋进了右相怀里,不好意思起来。我看着不禁窝火,刚才喊得脆生生的,现在居然害起羞来,这小子!
众人见他这模样,都被逗得乐了,徒留我一个的苦笑。这下子,这门亲事算是坐实了,隔不了多久,该是满城皆知了。
“众位还是不要逗小儿了,女皇怕是马上就要到了。大家还是就位等候吧。”右相闭口不提是否定了亲事,可是,正是这样的态度,更让人浮想联翩。
官员们从我身边走过都恭喜祝贺,我僵硬着哭笑不得的嘴角,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众人以为我害羞,也就哈哈一笑,逗趣的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时有宫人高喊“女皇驾到”我心中嘘出一口气,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总算告了一段落,我回了座位,看着对面坐着的右相,心中冷笑不止。你要硬塞我亲事,我也有本事给你退了,还退得你没个还手的余地。反正林澹台还小,咱可以慢慢耗着,看谁磨得过谁。
右相亦看向我,眼神高深莫测,坐于她身边的林语卿抱着林澹台哄了几句,然后哥俩都朝我看了过来。这一家人还真是好笑得紧,个个都喜欢算计我,给我找难题。我今天算是记下你林家的仇了。
冗长繁复的祭天祷告词终于结束后,女皇宣布狩猎正式开始。在座官员皆是欢呼一片,整个会场热闹非常。
这次狩猎活动本就是为左将然接风洗尘,犒劳边关苦劳的士兵而开的。我见到不少戎装的将领摩拳擦掌,亮起了弓箭互相比划着,似乎想立马就一展身手,夺得头筹。
十五领了一匹看起来挺温顺的棕色大马过来,我看着却有想后退的冲动,还未行动,却被一人撞了开来,力道之大,让我肩背疼痛不已。我狠狠瞪着这个冒失鬼,却是个我从没见过的健壮女子,她也是一身戎装,看来是位将领了,牵着匹高大壮硕的黑马,朝狩猎林区急冲冲的赶去了。
我心中憋气,真是越来越多的人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王女做的真窝囊。
突然出现的郑嵎及时将我扶住,在耳边轻声道:“此女是御军总将领,京中御军有一半的兵权在她手上,青师应该知道她是谁了吧。”
我回头看郑嵎,等她接下来的话。她朝林区看了眼,接着道:“虽然此人平日看着大大咧咧,做事爽快,为人耿直。其实是个私心颇重,唯利是图的悭吝小人,最大的弱点是好色。青师记住了?强调一点,她手中握着的可是御军的调遣权利。”
我心中一惊,我让初一调查的时候,却是没有这些资料显示的。是郑嵎的消息来源太通泰了,还是初一……我甩甩头,我宁愿她是没查到……
金纹鹿
郑嵎称有事要做,先走一步,叮嘱我凡事小心,这场中的将士多是左将然的部下,还是避开些的好。我点头应了。反正骑马打猎之类的东西我是全然不会的,找一个干净点的地方看个风景,睡个午觉就成。
十五将缰绳递到我手上,我看着高壮还算温顺的马,还是决定牵着走的好。刚走至林区却看见柯靖站在一棵树下对我笑着,好久没见到她了,在这里能遇上还真是不错。我走至她跟前笑道:“姐姐近日可好?”
“挺好的,好久没见到师师了,想念的很呢。”柯靖手中亦牵着匹骏马,将缰绳在手上绕了几圈,朝林中走去:“师师走吧,到林子里来玩玩。”
我跟着她的步子也进了林子。满地厚积的枯枝败叶踩上去“吱吱”作响,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原始的森林,看着虬枝粗干,巍盖如倾的参天大树,稀奇的很。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这种原生态的地方是日渐稀少的。这种怕是有好几百年树龄的大树,更是珍贵无比。有不知名的小动物上蹿下跳,左奔右跑,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忽闪而过的身影,倒是将这原本静谧的地方称出了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诗意来。
柯靖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我也跟着坐了下来。柯靖从怀里拿出一个玫瑰色石头窜成的链子对我道:“师师可帮我将这链子送到暮川手里么?”
我点头,接过链子,是冰凉的触感:“好的,那我先帮暮川谢谢姐姐了。”
“他,他近来过得怎么样,还好吗?”柯靖眼中的浓情和担忧,看得我心中微叹,暮川这孩子太实心眼了,可千万别错过了这份难得的情份。
“还不错,你要是什么时候有时间,就来王府找他玩吧。”想起暮川最近的模样,我还是昧着说好,只盼柯靖能早日将他的倔性子给收服了。
柯靖看了我一眼,低头沉思了片刻,枕着双臂躺在了石头上,幽幽开口道:“恩,再隔几日就去看他。”
“恩,他一个人在王府里也挺闷的,姐姐有时间就多找他出去玩玩,他定会喜欢的。”我看着她因为平躺而变得神色不辨的脸,有些道不明的感觉。
“他能喜欢就好,那样我以后就带他多出去逛逛。”柯靖说着翻身而起,拍了拍衣服,道:“师师,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你知道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走,咱也去打几只野味去。要是能捉到一两只长得好玩的小东西给暮川也是好的。”
“姐姐还真是做什么都忘不了为暮川着想,暮川知道肯定会很高兴的。既然如此,咱们就去碰碰运气吧。不过,我事先声明啊,我对这狩猎什么的,可是一窍不通,到时候你还得多担待点。”本来打算什么都不做,找个角落打发时间的,现在遇上了柯靖,自然是推脱不了的,不过也好,我还未见过真正的狩猎是怎样的呢,这回正好可以开开眼界。
柯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道:“师师乃皇家之人,怎的说不会狩猎呢?”
我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谁说的只要是皇家的人都会狩猎的,我自小身子就不好,就没怎么学,再说,我从小对骑马打猎也没多大的兴趣。”
柯靖翻身上马,打趣道:“呵呵,作为女子,尤其是皇家的女子,怎么能不会狩猎呢。师师,这可不是我说你,你是该好好学学的,否则你这样是不招男子喜欢的。”
我看着眼前温顺的马,犯了头疼。我前世上马都是被人托上去的,而今,怎么也不能说自己不会骑马吧,这前主再窝囊,再无用不可能连马都不会骑。改用什么借口躲过这一关呢,后面的初一十五还看着呢,要是我不会骑马,这下子不就等于暴露自己吗?我心中着急,是束手无力的挫败感。
这时,十五将我抱起,腾空一个翻身直接跨上了马匹,只觉眼前一花,再找回焦距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马背上。十五将我固定住,然后向柯靖道:“王女最近身子不大舒服,还请柯姑娘狩猎之时多担待照顾点。”
柯靖怪异的看着十五,似乎对于刚才的举动很有不明,将手里的缰绳收了几收,不自然的笑道:“这是自然,那么咱们走吧。”
看着柯靖的不自然,我更加不自然,连背都是僵硬挺直的。身后的女子,十五,她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有初一,这个一直深不可测的手下,她又知道了些什么。朝夕与前主相处的两个人,怕是早就看出了我的不同吧,那么敏感聪慧的俩个人,我怎么能瞒得过,自嘲的笑笑,连郑嵎和陈新瑕都轻易的看出了我与前主的不同,何况她俩。我是不是一直太自负了点,把两个定时炸弹随时放在身边,虽然是两个下人,但是只要是有些眼里的人都知道,她俩并不是简单普通的下人。
可是现在的我早已离不开她俩了,如果在这个世界,连她俩都站在我的对立面,那么我就是真的孤立无援,四面楚歌了,严重的话,怕是命不久矣。不过看刚才的情形,她似乎是在帮我,既然如此,早已察觉出的她怕是已经默许我的吧,不然不会任由我差遣至今。可是,对于她俩没有挑明的态度,我却不敢妄加猜测其中的理由。
似乎是察觉了我的心思,身后传来十五淡然的声音:“王女不必担心,有十五在,没人能伤得了王女。王女不会做的事,十五可以帮你,王女只管在人前做好王女这个身份就好。”
我转头看她,意味明显,是在等待她的答案,可她只是将手中缰绳一扯,身下的马立刻欢快的跑了起来,我只得将头转了回来,紧紧拉着马的鬃毛,不让自己晃得太厉害。
她不说我可以等,而且按现下的局势,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与初一定会跟我来一次摊牌。倒时是福是祸我都认了,这两个人确实是我的弱点和软肋。
行至森林深处,四周环境阴森下来,阳光很难穿透厚密的树冠,温度较之先前也要冷上一些,马匹飞驰奔跑,突如其来的寒气从耳边刮过,不禁让人打了个颤。十五察觉,身子向我靠近,圈我在怀里。
柯靖渐渐放慢了速度,在林中慢慢行走起来。十五见她停下,也扯缰勒住马匹。马蹄踩在厚实的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林中有灵动的生物从眼前飞驰而过,在树枝横断,粗干错乱茭拦的灌木丛中,活跃的跳动。柯靖似乎瞄准了目标,伸手从身后的马背上抽出了弓箭,搭箭扣弦,蓄势待发。
“王女可有什么想要猎物吗?十五可为王女捕捉。”十五晃着手中的弓箭对我道。
我摇头,对于这种杀生之事,我还是不乐于见的。虽然我平日大鱼大肉吃得不见得比别人少,但我还是坚持做一个假慈悲的人,眼睁睁看见生命在我面前凋零死亡,心里从来没好受过。别人杀生我管不着,但是我却是无论如何下不了手的。
初一没骑马匹,还未来得及赶上来。我心中对于晚上回府如何试探她的态度一事,颇有担忧,对于狩猎玩乐之事上不了心,再加上先前郑嵎跟我谈及的那个女人,御军总将领——周胜,心中已有一个计划在悄悄萌生。
一声弦惊,扯回了我的思绪。柯靖拉弓的姿势依旧保持着,但弓上的箭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听得远处林中有个什么动物凄然叫了几声,柯靖脸上顿时绽出喜色,兴奋的对我说:“师师,刚才射中的可是金纹鹿,这下子赚发了。走,过去瞧瞧。”
看来她运气不错嘛,一出手就来了个开门红。我正待恭喜她几句,这时却从树林中传来了两个女子的谈话声。柯靖听到也顿住了脚步,静听起来。
“三小姐真是好箭法,一击即中,这射中的还是只金纹鹿,这下子头彩必是三小姐的囊中之物了。”
“呵呵,左将军谬赞了,我只不过是运气好。左将军还没开弓呢,要是左将军出马,晚辈也只有靠边站的份了。我从小就倾慕将军的箭法,自从将军驻守边关,就好久没见将军的神技了,这回将军可要多多指点我啊。”
“不敢当,不敢当,呵呵……能为三小姐做事,是左某的荣幸,说……”左将然声音突然打住了,不消片刻又传了出来:“咦,这附近原来还有人啊,三小姐请看,这金纹鹿身上还Сhā着一支箭。”
对话都听到这份上了,柯靖自然是知道那两人是谁了,不自觉的牵过马匹朝我身边走来。我皱眉,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想起女皇和郑嵎对我说的话,虽然心有不甘,但我还是不想惹麻烦,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正待叫过柯靖离开,却不料那两人动作还真快,瞬间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对于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也是一脸惊讶。
这时再说离去为时已晚,我坐在马背上看着对面神色各异的两个人,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看来咱们是射中的同一个猎物了。”
谢真聪将金纹鹿扔了出来,那鹿身上确实有两只箭,一只穿喉见血,一只却只刺中了大腿。这等情况只消查看那只穿喉的箭是谁射的就可判定这鹿归谁了。
断指之痛
“不知何时王女竟有此等好的箭法了。”谢真聪朝前走了几步,眼中讥嘲,眸光闪动。
听她这说法,似乎射中喉咙的箭是柯靖。我俯身向柯靖问道:“姐姐可看得清,哪支箭是你的。”
“师师,那穿喉之箭是我的……”柯靖眉头紧皱,对于再次与谢真聪杠上这种事,她心中肯定颇有余悸。
上次的卺鲤之争已闹得满城皆知,这次呢?难道也要为了一只金纹鹿再撕破一次脸皮?不过既然这次铁证此鹿是柯靖射中的,我想她谢真聪还不至于蛮横无理到说这东西是她的,然后找我麻烦。
“此物自然不是本王射中的,而是本王这位朋友。”我指了指柯靖,然后让十五将我从马背上抱下来。对面两人见我下马的方式,讥笑之意更甚。
我仍旧笑着,不去理会,负手走至谢真聪跟前,道:“本王倒要看看这金纹鹿到底鹿死谁手。”我才跨出两个步子,谢真聪却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宝刀横在我面前,我心惊了一下,她这刀要是再快上两分,我现在怕是小命都没了。呵……你丫真是够狠的。
“原来是柯侍郎家的小姐射中的啊……你安王凑什么热闹!”谢真聪先前说着还慢悠悠的,待吐出我名字的时候却是异常的凛冽。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是想生啖撕咬我的皮肉。
“谢真聪,你的刀可以拿开了,俗话说好狗不挡路。”我伸出拇指和食指,拈起刀身,往边上移开。谢真聪用力一握刀柄,只见刀身巨颤,我虎口不禁一阵酸麻。十五纵身跃了过来,迅速将我移至身后,朝谢真聪道:“三小姐的震刃之功又进了一步,真是可喜可贺啊,只不过,此等精妙的刀法还是别用在武功全无的王女身上比较好。”
谢真聪将刀收回斜跨在腰间,眼中激愤之光盈动,嘴上却仍旧如闲聊家常似的不缓不急:“呵呵……十五的机警一点都不比初一差呢,反应真快,可惜我现在才知道,啧啧……真是浪费我的内力,差点那只手就废了,真是浪费了好机会,不该小瞧了你呢。”
我听了心中一沉,这谢真聪看来今天是不会放过我了。现在能保护我的只有十五,初一还不知在何处,柯靖的功夫估计也不怎么样,要是真斗起来,局势很不妙。我看了看金纹鹿边上站着的左将然,她亦向我看来,嘴角带讽。
我贴到十五身后,问道:“能拖多久?”
“和谢真聪单打独斗还有点胜算,若是左将然一起上的话……实在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王女自己小心了,我定尽力拖到初一赶来。”十五停顿了下,深深看了我一眼,语气坚定:“王女一定要相信初一。”
我讶然,她竟是知道的。此等情况,容不得我做他想,只能无条件且无戒心的相信她俩,我点头,现在能护住我的只有她了。
“呵呵……悄悄话说完了吗?哟……对了,怎么不见初一了,真是难得啊,此等好机会……”谢真聪将刀竖立在地上,有冰寒的光从刀身散发出来。
有十五在面前挡着我心里还不至于慌乱,只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还是先让柯靖走开的好,毕竟这是我与谢真聪的恩怨,牵扯连累到她就不好了:“柯靖,你有事忙就先走吧。”
柯靖听我这么一喊,迅速翻身上马,欲要离去,却不料谢真聪从背上抽出弓箭,搭箭拉弦,朝着柯靖的方向射去,戾声大喝:“谁允许你走的。”
十五抽刀朝上一劈,谢真聪的弓箭“嗡”的一声,弦断弓身亦被劈成了两节,那刚飞出去的箭没了冲力,射出去不到百米就栽进了树叶里。而柯靖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谢真聪将手中的残弓断箭狠狠扔在地上,双手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真是有本事啊……”
“承认。”十五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将手中的刀护在胸前。
“哼……敢坏我的事,也是得付出代价的。我倒要看看,当年纵横江湖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十七弯月究竟有什么本事。”谢真聪将刀在地上奋力一划,顿时飞沙走石,残叶翻飞,障人眼目,四周天色瞬的一暗。
我弯着手臂,衣袖掩面,不敢走动半分,只有在十五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想不到的是十五还有一个身份,而且是江湖上的,听名号看来她以前混得不错,什么“十七弯刀”的,还有那么点气势。只是不知她为何进了皇宫,成了死士,然后跟了我。既然十五都这么不简单,那么初一……呵,我身边的人都是需要不断挖掘的呢。
我看不清眼前局势,只能站着不动,但周围猎猎狠刮的大风和渗进肌肤的寒气,时刻提醒着我战况是十分激烈的。不过多时,有刀剑交错的铮鸣声,俩人看来是交上手了,接着四周的阴霾之气散了不少,我终于能看见眼下的形式了。
怪不得十五会被称作什么“弯刀”,原来是她挥刀舞动的时候,手上那把宝刀会形成弯月的形状,再加上那刀身自身散发的清月般的光辉,还真是一轮幽亮的上玄月。我想起上回钓卺鲤的时候用她的宝刀去挖蚯蚓,摸摸鼻子,还真是暴殄天物,糟蹋了这么个宝贝。不过她当时眼都没眨一下,任由我胡乱折腾去了,现在想起来真是羞愧得很。
看的出十五的功夫确实更胜一筹,谢真聪举刀已开始有些吃力了。十五弯刀反勾住谢真聪的刀身,一个递力,火光四溅,谢真聪不禁向前倾身。练武之人在比武之时是舍不得丢掉兵器的,谢真聪亦然,一直紧握刀柄,不料却被十五越勾越近,随即以个反削而上,谢真聪侧身躲过,刀身转拧,再次刺将出去。谢真聪的大刀从十五腰间贴身穿过,十五一个转身,下腰将刀往上一横,抵住了谢真聪的去势,然后再翻转刀身将谢真聪勾住,只见谢真聪一个踉跄,朝前跌了去。十五趁势飞身上前,双手举刀向谢真聪的后背斜刺而去。
这时左将然拉弓一射,竟将十五不得不偏了方向,纵了个身,弃了谢真聪,停在了我身边:“左将军好箭法。”
“哼……我若是再不出手,我看你是真的想要了三小姐的命了。只不过是个奴才,谁给你的权利刺杀三小姐的!”左将然将弓箭再次负背与后背,右手摁住了腰间的长刀。
“笑话,只准谢真聪对本王动粗,就不准本王给她一刀。左将军,你看清楚了,现在你面前站的不是什么市井小民,而是王女!”我衣袖一甩,去掉刚才的灰尘,真是够呛人的,难闻死了。
“王女又如何……今日,只有我四人在这里,刚刚那个柯家女儿,我呆会就去收拾了去。”谢真聪稳了稳身形,大口大口缓着气。
“谢真聪,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灭了本王。你今日有本事就将本王杀得不剩骨头渣子,不然本王定会让你后悔今天说的每一句话。”这丫头胆子还真是大,竟然想杀人灭口。
“王女口气很大嘛,你还是认清局势的好,要么自己自刎一了百了,我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不然……我将你砍得半死半活的扔在森林里喂野兽。”谢真聪暴戾之气更甚,似乎是想将我马上就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了才能解恨。
现在主要是拖延时间,初一能及时赶来就好了,我只好继续与谢真聪磨嘴皮子:“谢真聪,说这话的时候麻烦你动动脑子……”我话音未完,左将然直接一只箭射了过来,还好被十五给挡了回去。左将然朝谢真聪喊道:“别和她废话,拖延时间就不好了,赶紧解决了了事。”
我咬牙恨叹,她与左将然还真的敢杀我。如若我在这里面死的确实神不知鬼不觉,还悄无声息。我陈青师发誓我若能真的活着回去了,今日所受屈辱,谢真聪,我十倍还给你,你不死在我手上我不姓陈。
“王女,小心了。待会我拖住她俩人,你看准机会就逃走。”十五将我护在身后,全身戒备。
左将然搭箭射了一只过来,直奔我脑门。十五抽刀挡住,却被震退了好几步。谢真聪趁势提刀砍了过来,十五又是反刀勾住,斜削了过去。谢真聪脱刀轻调,换到了左手,横刀砍向十五的腰间。十五跃身一跳,躲了过去,身子不转的反握刀柄向身后刺去。就在刀身要没进谢真聪背部的时候,左将然又是一箭射偏的十五的方向,不得不翻身在地,重新寻了个位置,寻找下个刺杀目标点。
左将然欺身上前,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和谢真聪并肩而站。谢真聪提刀舞出一个花式,又朝十五砍了过去,十五举刀欲挡,却不料谢真聪弃了十五,翻身在地直接挥刀到了我的面门。我惊得没了移动的能力,心跳都快停止了,活了两辈子被遇到过这么刺激的事,呆的脑袋一片空白。
就在这石光电火之间,十五刀鞘一甩,重击了谢真聪脚踝,谢真聪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我惊觉醒来,背心已被汗水浸透。十五大喊一声:“王女快跑。”
我回神拔腿就跑,还未跑开两步,左将然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跳到我面前,挡了去路。十五横刀一撩将左将然逼退两步,我趁机朝边上跑去。刚跨出脚步,背部被重击一下,疼进了五脏六腑,我笔直朝下倒去,心中悲叹,看来我陈青师就要葬身此地了。
我趴在地上好不容易转了个身,才看见原来是谢真聪将刚才十五扔出来的刀鞘扔到了我身上。惊魂未定,左将然双手举刀向我刺了下来,十五一下子扑在我身上,俩人一起翻滚出十来米远,躲过这劫。
待停了下来,十五立即起身横刀挡住了谢真聪挥来的刀,接着一脚给踢开了,这时谢真聪左手一甩,数只飞镖散花似的撒了出来,十五用手臂一挡,却不料一道血光从右往左斜喷出来,十五弯刀落地,砸在了松软的枯叶上,没有半点声响,一起掉落的还有一节仍旧蠕动不停的大拇指,是十五的大拇指。
左将然滴血的刀狰狞的驾在了十五的脖子上,嗤笑:“这下子,咱们的十七弯月成了废人了。”
我心中一口闷血涌了上来,只觉喉头一甜,却死活给咽了回去。十五……十五……我眼角有些湿,心中闷气更胜,脑袋轰鸣。看着染满鲜血的弯刀和拇指,心里像被剜了肉一样痛。
忠心
反正死过一回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可惜了十五。我悲戚的看着十五,而她却是神色淡然,没有丝毫的慌乱。镇定的样子让我自愧弗如。
前世死得窝囊,没想到这世依旧窝囊。自嘲的笑笑,陈青师啊陈青师,你枉为两世人。
谢真聪拧了拧刀身,朝我身上比划了下,“啧啧”叹息了两声,然后惋惜道:“其实你上次说的倒脱衣法子不错,只可惜在这荒山野岭的没那条件,不然定让你尝尝自己研发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我嘲讽的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她真不是一般的记仇。无所谓,反正是已死之人,让你逞逞口舌之快又如何。
“初一来了。”十五淡淡的吐出这四个字。
左将然转身向后一看,这时初一真的出现了,却是在左将然正面,只见一只长剑破空刺来,左将然听闻剑气之声,侧身急欲躲开,岂料长剑直接刺入了左将然的胳膊,只听得她惨叫一声,长刀落地。
初一定身站在我与十五身前,道:“左将军,你废十五拇指,我废你手臂,这下子两不相欠了。”
左将然眼中血丝满布,紧紧咬住下唇,额角汗珠如豆,愤恨的瞪着初一,面目狰狞,估计是挑断了经脉。谢真聪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走到左将然身边,问道:“将军,怎样了?”
左将然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是双眼如饿狼一样盯着初一,恨不得马上扑到初一身上咬下几块肉。我在初一身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动了动身子,全身如散架的般剧痛无比,但我仍旧爬了过去,拾起十五的弯刀和拇指。
“及时赶回去,能接上吗?”在现代社会是能接回去的,但是古代……我心中酸苦。
十五摇摇头,不以为意,缓缓道:“就算是江湖神医假道士人也是接不回去的,王女,属下没事。断了根拇指没什么大不了,属下以后还能为王女效力,只是王女莫要嫌弃我。”
我听了心中更是难受,抬头已是满目泪水。真的很想拿刀剁了谢真聪和左将然,但是实在没了半点力气。气愤得止不住全身都颤抖不停:“初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王女,不可……”十五竟然出言阻止。
“怕什么,出事了我担着。我就不信女皇能不要我这妹妹了,我就不信谢承仲能造反了不成。这窝囊王女我做够了!”我竖起弯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实在是太疼了。
“王女,此事不可……”初一将我扶住,我身子一虚,倒在她身上。不可……不可……不可的事情太多了,为什么要我来承受这些不可!
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初一,道:“全部给谢真聪灌下去。”
初一看了看,迟疑片刻,还是问道:“这是何物?”
“呵呵,好东西,谢真聪喝了就乖乖听话了。赶紧给她喝了,放心,要不了她的命的。”今天的事不能就这么罢休了,谢真聪和左将然如果真的死了,定会掀起大浪,但也不能便宜了她。
初一将我放在地上,直接上去制住了谢真聪,然后将瓶子里的液体灌进了嘴里。谢真聪脸色大骇,不停的挣扎,满是惧意的看着我。我只是呵呵笑个不停,刚才气血急涌,现在我声音有些嘶哑,笑出来还真有种瘆人的感觉,谢真聪听着更是大力挣脱着,但还是被初一灌了个满嘴。
刚给谢真聪灌完,这时林子对面却传来呼唤声:“三小姐,左将军……三小姐……三小姐……”听得我烦心得很,听声音看来人还不好,我跟初一打了个对眼,初一立即领会,扔了谢真聪,一手抱住十五,一手挟着我跨上了马背。
我让初一勒马停一下,“咯咯”笑着对谢真聪道:“谢真聪,这药叫七日断魂,也就是在第七日会要了你的命,想要保住你的小命也不难。你自己断了右手在第七日前带到本王府上本王给你解药,不然你等着全身溃烂而死,到时候你会觉得全身奇痒无比,然后就自己使劲的挠啊,使劲的挠,然后挠得自己心肝肠胃都出来了还是会不停地挠……呵呵……记得啊,自废了右手到我府上要解药,咯咯……哦……在提醒一句啊,这药是本王自己配的,呵呵……别人没解药”
谢真聪哆嗦了一下,然后愤恨的瞪着我。而我已同初一十五远去了。
待出了林区,初一问我是否真有这种毒药,我以实相告是骗谢真聪的,那只是暮川给我的香水,我瞅着瓶子好看,香味还不错,就带在了身上。不过我让初一去给我寻能控制人的毒药去了,这回我是真的要给她灌正版毒药了。初一看了我一眼,点头应允。
未向女皇告假,我直接驾车回了王府。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给十五包扎伤口,我知道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拇指意味着什么。看着十五白布包裹的右手,心中怎是一个恨字能言说。
“王女不必担心属下,右手虽废,但我左手不比右手差,亦能护王女安危,为王女效命。”十五说着气息一顿,决然道:“今日还有一事,我还是先向王女挑明吧,免得王女与属下们心里疙瘩。”十五叫过初一,俩人双双跪了下来。
我知道事情需挑明,但没想到这俩人倒也干脆,事情一出,马上就来摆明态度。我静静看着,看她二人要说些什么。
“王女已不是以前的王女了吧。”初一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冷,语气肯定,眼神空澈,看着我是一种审度,丝毫没有下跪人的卑屈感。
“是。”迟早要说明,我也干脆。
“那请问你是谁?”初一不卑不亢挺直身板,真不明白,这两人既然是来审问我的,为何还要跪下。
“上次谢真聪把正主给撞死了,我只是一缕游魂附在了这具身体上,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是这样。”
“请问阁下是否会忠于皇室,忠于女皇,忠于大商王朝?”初一说这话的时候,十五双眼亦紧紧盯着我
“肯定。既然还魂于这具身体,能给我一次新生,已是感激不尽。再说女皇是位难遇的明君,也是位疼爱妹妹的姐姐,我有何不乐意的。占了人家的身子,得了人家的权位,当然也要为其做事谋权。我这人一向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现在已是深陷入这趟浑水之中,还能有退路吗?
“既然如此,请受初一(十五)一拜。从今以后,你就是初一(十五)认定的王女,定当誓死追随。”初一十五双双拜跪,脸上已是坚定之色。
“呃……”这速度快的我有些接受不了,还以为会被盘问很多,或者俩人密谋要怎么怎么了我,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和结果:“你们以后追随于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有些话,咱们还是说清楚,首先,你们为什么这么快就下了决定?”
初一眸光闪了闪,有瞬间的失神,但片刻恢复了清明,直言道:“商国需要一个能担当的王女,而你,无意是合适的。自从你醒来到现在的所做之事,都比以前的王女强上百倍,商国的皇室需要你这样的人,商国的女皇需要你这样的妹妹。”
原来我还是政治棋子啊……我不禁苦笑。
“初一先前有不少事隐瞒了下来,只是当初不确定是杀了你,还是跟了你。而今,我与十五已做了决定,从今而后都誓死追随于你,需要初一十五做什么事只需吩咐一声,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初一的慷慨激词听在我耳朵里虽然受用,但那时建立在我对商国有用的基础上,心里难免有些苦闷。
“你二人请起吧,下跪什么的以后不用了,我不喜欢。”我长叹一口气,再次说道:“谢谢你二人的信任和忠心,来这世界后能依靠的就只你二人了,你们若是背叛我,我肯定死无葬身之地,谢谢初一你初没了杀我,呵呵……”
“初一(十五)不敢。”
我摆摆手,此事就这样吧。若是她二人真的忠心于我,时日久了定能分辨得出来。不过,内心潜意识还是选择相信她们的,以后的日子里能得到她俩的相助,定能松不少气,免去不少麻烦。回想刚才狩猎林区里十五对我的袒护,心中的感动不是一点两点。
定量
人的生命在受到威胁的时候,尤其是在如此迫在眉睫的情况之下,再不做点什么就是等死,或许还会死得很可笑,很可怜。
看着案几上忽明忽暗的油灯,用长针拨了拨,有松油顺着灯芯滴了下来,浸透了放在最面上书的扉页,瞬间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下一页晕出的字。暮川想要用桌布擦拭,我摆手拦住了。
“将初一给我叫进来。”我挪了挪身子,仍旧疼痛酸胀。谢真聪,这仇咱们现在就开始算。
暮川被我冷漠的语气顿住了手,欲言而止。我看了他一眼,继续拨动着灯芯,灯油又滴了两滴出来,有黑色的灰迹,散成了一圈。
“王女……”暮川用桌布将书页拭了好几遍,徒劳而已。
“暮川以后不用来伺候本王了,下去吧。”我将手中的长针一仍,长针因为沾满了松油,直接黏在了案几上的折子上。
暮川将长针拾起,擦干净,再把折子擦了几遍,双手颤抖不停,差点将折子掉在了地上。我抬头看着他眼角忍住的泪珠,眼中仍旧一片冷漠。初一十五早就知道了我是个冒牌货,难免哪一天也被暮川看出来,虽然自从上次的事件后,我与他的接触日渐稀少,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和他疏远些的好。再说,我还存着把他往外推的想法。
“……是……”暮川垂手,紧紧捏着桌布,双肩微颤,默默的走了出去。
不多时初一叩门进来,手中拿着一摞册子。我斜靠在椅子里,并不说话,只是懒散的看着她。初一将册子呈上:“王女,这是朝中官员资料的密函,另外……”她从怀中抽出一张薄纸,递到我手上:“这是关于苍枳画师的信息,不多,此人似乎大有来头。”
我接过纸条,放在桌上不看,只是直直的与初一对视。初一先还毫无畏惧的挺着身板任由我看,但最后还是低眉顺目,恭敬的半跪下来。
“初一请起,折煞我了。”轻轻拨了拨灯芯,有余烬飘了下来,看着对面跪着的女子,心中冷笑。
“初一有罪,请王女责罚。”女子抬眼,尽是恭敬坚毅之色。
“我愿付出真心实意与你和十五,但愿你俩也投桃报李。”信任这种东西,无疑是奢侈的。但是我还是要赌在她俩身上,无他,因为我无路可选。
“初一在此发誓,只要王女忠心商国,我与十五定任由王女差遣,毫无二心,若背此言,天诛地灭。”初一指天发誓,看着我的眼中是炙热的追随之意。
我点头,笑道:“既然初一指天立誓,我也给你一个承诺。我陈青师此生定当效忠大商王朝以及商国女皇,若敢违背,死无葬身之地。”
初一双膝跪地,向我拜了三拜,语气诚恳:“商国有王女,大福将至。”
我哈哈笑了两声,这初一不会将我当做救世主了吧。回想白天发生事情,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大福呢!能把自己小命保住就不错了。
“初一是什么时候确切认定我不是原来的王女的呢?”这其中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的呢,我自认为平时言行都中规中矩,而初一十五虽日日跟在我身边,却相谈不多。
“王女还记得皇宴作画后与初一谈的话吗?”
我闭目回想,难道……“停笔之日,命尽之时”这句话是她讹诈我的?我笑笑,那晚我被讹诈了不少回呢,只是当时对初一的话没多加细想,随口就回了。没想到啊,居然是个局,不由得自嘲道:“初一厉害。”
初一似乎没看到我的自嘲和讽笑,仍旧眉宇毅然:“初一不敢。以后王女要初一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初一定当为王女打点好一切,不辜负王女的期望。”
“好!”她这句话我爱听,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女子跟前将她扶起,道:“初一能否帮我找到谢真聪的亲笔书信,恩……只要是她写的字就成。”
“此事好办,请王女静候佳音。属下马上就去。”初一意识到我似乎将要做什么,言语间很积极也很期待。
“恩,速去速回,我待会还有事要交代给你。记得,以后不论做什么,凡事以自身性命为重。”她是不能出事的,我可是很珍惜现在任何一个对我有用的人。
初一点头领命去了。我坐回椅子上,翻开了关于苍枳的资料。
关于苍枳,能获悉的资料确实太少。他好像是从季国皇家凭空出来的一样,身世是个谜,其行为做事同样是个谜。一个画师,能让皇家子弟也敬重三分,到底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呢?拿得出手的就画得一手好画,没提到有其他别的本事。那么他何德何能让明歌这个泼猴子也敬爱有加。
此人绝对是个威胁。是静观其变,还是直接下手……冥思半天,还是决定将这个问题暂时搁两天吧,眼下我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从官员资料中抽出关于御军总将领周胜的资料。这回是要比上次的详尽得多,主观意见以及旁注增加了不少。周胜此人正如郑嵎所说的那般,是个好色之徒,偷鸡摸狗,强霸人家夫郎儿子的事没少做,但是碍于她的淫威,受害者都只能忍气吞声。此人隶属谢真聪的名下,是个得力助手。当然,管的是御军,肯定不会是个小角色。御军是何其重要,直接关系到皇帝的安危。女皇的军权还真是旁落得彻底,既然如此,那么就从此人开刀吧。
没过多时,初一归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将谢真聪的笔迹收好,然后将一个请柬递给初一。请柬是给苍枳的,内容是请他游江,特意言明只是单纯的游江。
“你务必将这请柬送到苍枳手中,而且,定要在明歌同苍枳在一起的时候才送出去。还有,你到时向明歌问一句‘不知皇子到时候会不会去’。”我有些算计的看着初一,心中乐得很。
初一嘴角抽搐,看来大家心知肚明。我呵呵笑了出来。初一无奈,点头应了。
“我第一个动手的对象是周胜,不知初一作何看法。”该谈正事的时候,我还是敛去了刚才的笑意,严肃起来。
“周胜此人确实要比其他的对付起来容易得多,不过此人与谢真聪十分要好,王女小心。”
“恩。不过这次计谋若是成功了,她谢真聪找麻烦也找不到我身上。”
“如此甚好。不知王女还有何差遣?”
“没了。你早早歇了吧,过两天有的忙的。”我整理了下案几,将重要的东西收捡好。风从窗户吹进,更深露重带着寒意。灯芯燃尽,残灰几许。初一合门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扩大了好几倍。
我将关于苍枳信息的那张纸再看了遍,便叠起放到火苗上,点燃。看着小盆里火光亮堂的景象以及迅速变成灰烬的纸张,心中念道:苍枳,但愿你是个对我有用的人。
……
翌日,皇宫传来圣旨,女皇招我觐见。收拾稳当,我便朝皇宫去了。
女皇见我了便关心的问道:“青师昨日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想给女皇添负担,而且昨日之事确实重大,说出来解决不了,反而给女皇气受。我做满脸羞愧状,欲将事情给瞒过去:“昨日林中见不少将士收获颇多,而我却是一无所得,心中实在羞愧,怕到时候丢人现眼,便早早走了,是青师不好,让皇姐担心了。青师这就向皇姐请罪。”
女皇将我拉住,软语道:“不会就不会嘛,谁敢说什么。你是朕的皇妹,谁敢不服的我第一个收拾她。下回可不能就这么不吭声的跑了啊,害我担心了半天。”
“是,是。青师再也不敢了,还是皇姐对我最好了。”我颇为感动的说道。
“恩,记得就好。”女皇转开身子,回到案几前面,抽出一张折子,递与我,道:“不久这吉国三王女万堇君要来朝贺寿,你且去代我迎接。还有,没多久各国都会派王女或者大臣来贺寿,这迎接之事可都交给你了。”
“是,皇姐请放心,青师定会办妥。”看来这京城有得热闹了。
“如此甚好,青师也大了,我虽舍不得你奔波劳累,但你身为王女,还是要有些作为和功绩的好,才能不落人口实,青师可明白?”女皇语重心长的看着我说道。
“青师明白,不过青师觉得,这安逸王女不能再当下去了。皇姐待我此般好,而我天天游手好闲不谋正事,还不断的惹麻烦,心中实在有愧。我想,皇姐以后还是多派些事给我做吧,我也好为皇姐分担分担。每每来见皇姐都是一副日理万机的摸样,我都心疼不已。”
女皇摸摸我的头,有些哽咽的喟叹道:“青师有此般想法,皇姐深感欣慰。以后就多劳烦你了。”
“皇姐休得说这些生疏的话,本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是皇姐太宠我了,青师惭愧。”我垂目说出这些矫情的话,辨不清有几分真假,这局,这角色,我入得太深了。
女皇听了又是感动了一番才将我放走,还不断嘱咐我这嘱咐我那的,弄得我心里也是几种滋味翻杂得厉害。此生有这样的姐姐,足矣。
回到府中,正巧初一也回来了。我问她请柬送出后,那两人的反应如何。初一静默了下,答道:“苍枳应了。我按王女的原话问了皇子,皇子表示会一同前往。”
我点头,看着初一笑得很开心。
欲加之罪
摊开谢真聪的亲笔书信,我一笔一划的模仿着。毛笔字写着确实不如钢笔字舒服,我从辰时一直临摹到申时,总算像那么回事了。甩甩酸疼的手,将桌上的东西该藏的藏,该毁的毁。
初一叩门进来,递给我一瓶小药水。我拿在手里掂量了下,笑问:“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功效如何?”
“此物名为一段香,是种慢性毒药。人服用过后半年内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而半年后就会在一炷香内毒发身亡,死后全身异香,一里之内都能闻见。”
“此物很有名气?”听着这东西还不错,但如若太出名,还是不用的好。
“算是有些名气,不过此毒在江湖中已经绝迹百年了,谢真聪死前应该是无人能查晓的,王女可放心使用。”初一坚定的语气倒是很推崇这毒物。
“可有解药?”手里紧捏着瓶子,心里想着这种事情永远都只能靠赌。
“属下手里还剩有一剂。”初一说着就往衣袖中拿出一个小药瓶,递将过来。
我摆手止住:“这解药还是留在你身上保险,我若有用它之时,再向你讨吧。”
看着初一将解药收好,我心中念头一转,问道:“初一确实是的难遇的人才。屈就于我真是可惜了。我记得谢真聪杀我之时,提到十五似乎在江湖上有个很响亮的名号。那么初一呢?”
初一脸露一丝慨然,抬眼看我幽幽说道:“能跟王女办事我初一十五的福气,日久见人心,我等跟王女日子久了,自然能明白我等的真心了。关于这名号,年少轻狂之时,承蒙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赠了个炼空鸿影剑的名号。”
看她神色言辞,似乎其中颇有隐情。我不喜探人隐私,也不再问,便转移了话题:“不知初一有没有法子让谢真聪最近几日身子出点小问题?”直接给谢真聪下药是不可能的,得通过其它方法诱她上钩。
“这谢家平日里防守严谨,不易得手,还请王女容属下想想。”
“恩,还请尽快。我当时框她七日内发病,要是过了日子被拆穿了,就失了算计她的好时机了。”要是这些事能办妥了,一切按我所想顺利进行这计谋就算是成功大半,最后的关键就等谢真聪是上当还是不上当了。哪怕是一丁点能算计到她的机会,我都要好好把握,哪怕不折手段,心狠手辣。
“请王女放心,属下定当办妥。”
初一肯定的语气,让我心里信心增加不少:“甚好,有初一在,我处理事情真是事半功倍,有劳你了。”
初一又是辞谢了一番,我笑笑从案宗里抽出女皇给我的折子,翻开凝视了一阵,对初一道:“我知道十五手伤未愈,但你也明白现下的局势,是容不得我等半点喘息时间的,所以,只好对不住十五了。你让十五帮我查查这吉国三皇女万堇君。还有,以后来朝贺寿的各国代表的资料都及时送到我手上。”
初一辞退过后,我再将谢真聪的手迹拿出来认真临摹起来。
……
两日过后,就到了我与苍枳的约定之日——游江。
约定之时定在晚上,在将近傍晚的时候,我将模仿谢真聪笔迹的字条递到初一手里,叮嘱道:“今晚我会邀苍枳和明歌去玉珍泉,待他俩进去了,你就将这纸条想办法送到周胜手上,送的方法越神秘越好。记得纸条到了她手上就尽快赶回来。”
“属下记得了。王女一切小心。”初一看我之时,甚是担忧。
我给她一个放心的笑,甩甩衣袖,出了王府。
待我到了暮色尽染的半江之畔时,苍枳和明歌已在那里候着了。苍枳还是蒙了面纱,明歌今天倒是穿得清爽简便,敛去了平日的张扬。我上前行礼打招呼,苍枳略微点头,明歌直接偏头懒得理我。我叫过十五,让她将事先预订的舟坊叫过来。不多时,便有一艘彩绸层结,清乐交奏的船只划了过来。
上船之后,便唤出歌姬善舞者吹吹奏奏,广袖翻飞的热闹了一番。我不着边际的和苍枳闲扯乱谈,不谈及《论语》中的那句名言,也不问他为何对我知道那么多,只是说东聊西,磨磨家常抑或是一些趣闻轶事。苍枳先前还有些正襟危坐的感觉,但待我没有像他事先想的那样逼问或者试探,不禁面露惑色,只不过一瞬,便又泰然处之,淡定自若的同我闲聊起来。
明歌对于我俩的打太极没有丝毫的兴趣,心里所有不满全写在脸上。我自然不会去理会他,径直拉着苍枳磨时间,只盼这夜色快些降临。
“王女博闻强记令苍枳佩服。想来这不到一月的时间,王女便将这异世大陆巨细无靡的了然于心,不仅能款款道来,还可以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实在是奇才。”苍枳执起酒杯敬我,神情淡然,只是此话一出,连刚才漫不经心的明歌也坐直了。
我回敬一杯,也不动声色道:“本王惭愧,怎敢在画师面前托大。只消得画师不要在本王面前妄自菲薄,就是给本王天大的面子了。”
“你说话总是那么假惺惺的,本王什么啊本王,你本来就不是。”明歌烦躁的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甩,轻蔑的看了我一眼。
我面上一凛,心中大为不快,隐忍的看着他,究竟没有吐出半个字。明歌见状似乎有些得色,又抽出一副新筷,细嚼慢咽的开动起来。
苍枳连声道歉,我笑笑说无妨。转头看着愈加深重的夜色,心念攒动。
“王女,这玉珍泉开店门了。”十五走进来,朗声向我通报。
“甚好。咱们这就去。”我装作十分向往的样子,像是恨不得马上就飞奔到这玉珍泉。
“喂!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明歌一脸不信任的看着我,活脱脱的我要卖了他似地。
我心中暗笑,我还就是要卖了你,还让你乖乖的帮我数钱。我只当做没听到他的叫嚣,仍旧高兴的与苍枳说道:“这玉珍泉可是个好地方,它是商国最有名的浴汤。来了商国不去玉珍泉那不禁是一大损失,也是遗憾。我还是提前来了好几天才预定到汤池的。”
“哦,我想起来了。是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我早就想去试试了,枳哥哥,走,咱们泡浴汤去。”明歌态度转变之快倒在我意料之外,原先为了诱使他俩去玉珍泉想了不少花哨的借口,现在竟一句也用不上。不过也好,这可是你自己说要去的。
苍枳很是宠溺的看了明歌一眼,点头应了。明歌见他同意,立马跑出舱外大呼小叫,要船家赶紧靠岸。
在明歌的催促下,不多时就到了玉珍泉。玉珍泉精巧雅致的装饰,热情周到的服务确实让人有种宾至如归的舒适感,难怪生意这么火。我也是第一次来,便将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十五办妥。
明歌来到此处大为兴奋,东瞅西瞧,拉着苍枳见到什么稀奇都要问上一番。还好这接待客人的侍人脾气实在好,任是明歌问什么,都从善如流的应对着。闹了半天后,终于见他奔向主题了。我耐着性子就等他这个举动了。
待见明歌和苍枳各自进入了我预定的汤池,我便与初一对望了一眼。初一了然点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进了十五为我备的汤池,却没有半点心思去享受。只是合着衣服站在汤池边缘,看着轻雾淼动的池子,静等初一的归来。玉珍泉离周胜家不是很远,我是经过了好几番思量才最终敲定了这么个地方,为的就是要来个一箭三雕。只盼上天助我成了此事,让那周胜见了纸条就往我撒的网里钻。
初一终是回来了,不过看得出整个人有些急,似乎遇上什么事了。我待要问她,她却赶紧剥去了我的外衣,只剩了个罩衫。初一知我心中疑惑,解释道:“王女进了汤池里头,要是连外衣没脱,不被人怀疑才怪。那周胜收了纸条疑心颇重,思量了半刻,但还是跟来了。王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赶紧说吧。周胜怕是马上就到了。”
“呵呵,不急。她既然来了,那么好戏就要上演了。”我弯身掬起汤池中的水往身上泼了些,才对初一道:“呆会周胜会进明歌泡的池子,那么,咱们皇子的清白就交给你了。”
初一似乎早也料到了些,但听我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脸上还是难看得很。我呵呵一笑,对十五道:“先前花钱雇来的煽风点火的地痞流氓,都到了吧?”
“恩,都到了。尽凭王女吩咐。”十五抱拳答道。
我看着她断指的右手,眼中一凛,心中恨意加深。
何患无辞
听得明歌从浴汤中传出的尖叫声以及怒斥声,料定周胜确实入了圈套,心中一喜,同十五相视一笑连忙赶了过去。
进了明歌所在的浴汤,只见里面确实凌乱糟糕得很,衣柜、案几、屏风无一不破乱不堪,碎木头更是飞了一地。初一将周胜制伏在地,明歌凌乱的套着衣衫,一只手捂着领口,一只手里还是握着鞭子,满脸盛怒,似乎随时都会朝周胜身上招呼去。玉珍泉的不少客人听到打闹谩骂之声后,也纷纷跑来堵在门口看热闹,对屋中的情景指指点点。
“皇子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打起来了,咦,周统领怎么会在这里?”我惊疑的问着,看着周胜明知被算计却说不出半句话的样子,颇为受用。
“就知道跟你出来没好事!”明歌瞪了我一眼,大有我就是他的灾星的意味:“你们商国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吗?区区一个御军统领,居然敢打我的主意,真是闲命长了。我今天不抽死你,我就不姓付。”明歌话毕,鞭子直接挥了过去。狠绝之意袭来顿时又是木屑横飞。
初一将鞭子缠住,劝到:“此事确实是周统领之错,但是还请皇子将她交与我国刑部处理的好,她毕竟是商国的官员。我想女皇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绝不偏袒于她。”
明歌见长鞭被初一拽住,眼中羞色闪过,因在这热气翻腾的汤池的熏染下,他本就娇色红艳的脸颊又是添了一抹绯色,恁的娇美动人。只见他捂住衣领的手紧紧揪了一下,便将鞭子收了回来,嘴上仍是不示弱的说道:“这么明目张胆敢偷窥我洗浴的色女,你们商国还留她何用,还不如早早将她杀了得了,也算是为国除害。”
周胜听得明歌口口声声要她的命,再加上初一将她压得弯腰跪膝,差点趴到了地上,整张脸被憋成了酱紫色。我看着有些不忍,想到我与她无仇无怨便要取她性命,手也不禁颤抖起来,心里开始烦躁,但转念想到我若不斩草除根,剪杀谢家的同党,那便是自掘坟墓,离死不远了。低头牙关紧咬,手握成拳头,感觉指甲都快戳进肉里了。定了定心神,再看过去的时候,我已是心冷如铁。
“皇子息怒,此事重大,我商国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还请我将此事上报交后与刑部处理。”我叫过十五,让他将此事通报到皇宫去。明歌见十五领命而去,脸色稍霁,但仍是恶狠狠的瞪着周胜。
周胜见初一与我只是说将她交与刑部,脸上顿时松了口气,竟开口辩道:“王女明鉴,下官只是走错的地方,并不是有意要偷窥皇子沐浴的。还请王女替我向皇子求情。下官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打皇子的主意的。”周胜痛哭流涕的哀求我之后,又做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向明歌道:“皇子真是误会下官了,下官哪里敢觊觎皇子分毫,只是糊涂走错了房间。皇子也知道,我是大大方方走进来的,并没有半点偷偷摸摸的样子,还请皇子明察。”
明歌见她这么一说,再看她一脸诚挚冤屈的摸样,不禁露出迷惑,看神色似乎有点信她的话了。我心中冷笑,刑部可是归谢家管的,送她进去指不准还是件享福的事。我正要有所动作,却见苍枳匆忙从人堆里挤了进来,担忧问道:“明歌,出什么事了?”
明歌见苍枳来了,顿时露出委屈之色,将事情始末说与他听了。苍枳神色凝重,周身顷刻似乎散出了冷气,走至周胜面前,寒声道:“周统领,你说你走错了房间,那请问,是谁领你进来的。而你的房牌又在何处?我记得进汤池都会有侍人带路的,而且进入汤池大堂时,侍人会发给客人一张房牌,周统领,你的房牌应该不会不见的吧?”
周胜面如死灰,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满面凄色的向我看来,尽是祈求之意。我心中好笑,这周胜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还漏洞百出,自掘坟墓,看来是被吓得病急乱投医了。明歌听后,怒气更胜,执起鞭子大力挥了过去。这回初一接到我的示意,没有再加阻拦。明歌便狠狠的抽了周胜好几鞭子。
周胜倒也硬气,恁是没有吭一声。我见事情闹得还不够大,便向围观的人群中暗地里比了个手势,立马便有一名女子哭天抢地的扑了过来,抡起拳头朝周胜身上雨点般打去:“今个有皇子撑腰我还就不怕了,你个挨千刀的……你迟早要下地狱,我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全家死绝。还我儿子清白来,还我儿子清白来,呜呜……还我儿子清白……”那女子说着说着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凶神恶煞的还朝周胜身上拳打脚踢,下手那叫一个狠绝,连我看着都觉她跟周胜真的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女子哭哭闹闹一阵,又跪到明歌面前,一边抹泪,一边沙哑着嗓子哭诉道:“皇子,我知道您是好人。您长得跟画上的仙子一样美,定也有颗善心,还请帮我这些平头老百姓做主。”说完又是磕头又是拜了几拜。
明歌皱眉,连忙叫女子起来,问道:“她怎么你了,你在这么恨她?”
“皇子不知,她平日看着道貌岸然,其实背地里玷污了不少好儿郎的清白,有些嫁了人的男子,她看上眼的也都要抢去。可怜我那才十一岁的孩子啊,她都不放过,你让我儿子这辈子怎么办啊,呜呜……皇子,您可怜可怜我吧,求你帮我杀了这畜生吧……呜呜……”那女子拉着明歌松垮衣衫的下摆,哭得是昏天暗地,弄得明歌骂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好将鞭子递给了苍枳,双手紧紧拉好衣服,恼道:“你起来好好说话。”
门口看热闹的人见周胜得罪了皇子,王女又不吭声,便大胆起来,大声议论起周胜往日里干的龌龊勾当。接着又是一男一女冲上前来,拳头巴掌朝周胜脸上招呼,嘴里不停的数着周胜对他们做过的恶事,打得周胜是鼻青脸肿,蜷着身子倒在地上。我看情况差不多了,就上前劝住闹事之人,言明会上报彻查此事,给百姓一个交代。
见众人怒火消了些,我蹲下身子对周胜道:“周统领,我只得先将你交到刑部了。”周胜闻言露了一丝喜色,点头道:“王女,我周胜虽然好色,但绝不是这等□无道之徒。肯定是有人陷害于我,还请王女向女皇明示。下臣不胜感激。”
“周统领放心,只要你没做过这些事,就不怕被刑部查。我明日会找皇姐好好商议,如果真如周统领所说是被人诬陷的,那皇姐定会还你一个清白。”我拍拍周胜的肩,起身之后眼中哪里还有温情柔色,只剩得一片冷漠。
周胜听我替她说话,小声感激道:“谢王女,今日之恩,周胜铭记于心。”
正待这时,十五领官兵进来了。刑部侍郎张鸿鸣见周胜被狼狈的捆缚在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吃惊不小,隐隐有担忧之色。但也就片刻功夫,便又板脸严肃起来,叫了士兵将周胜拖了出去。此人现在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不知会不会在周胜入狱之后暗中与之私好。
“我商国出此败类真是不幸,还好今天被皇子捉住,不然我等还不知皇都里出了这么个大蛀虫。”张鸿鸣拱手向明歌拜了了官礼,恭敬之至。明歌撇撇嘴,响亮亮的吐出两个字:“虚伪。”
张鸿鸣额角青筋跳了两跳,语气仍旧平和的说道:“此乃张某的肺腑之言,实在无其它意思。”
“哼。她哪日死在了刑部,我才信你。你问问在场的百姓,哪个不希望她死。都说百姓是天,你们还是顺着天意走的好。”明歌悌了她一眼,烦躁的摆了摆手,不耐道:“你们要折腾什么的出去折腾,我现在衣衫不整的,你是想看我笑话是不?!”
张鸿鸣僵了僵身子,咽了口气,道:“是,谨遵皇子吩咐。”说完朝我走来:“王女,咱出去议事吧。”
我点头跟着她出了汤池,此人却顷刻换了副表情,冷脸开始询问我先前发生的事情,语气神态哪有对明歌那般恭敬。我笑笑,倚着回廊的柱子,不是整理身上薄薄的罩衫,就是理头发,全然无视她问的问题。
“王女这个样子,哪有半分女子该有的气魄和姿态。还请王女不要耍小孩子性子,认真回答老臣的问题吧。”张鸿鸣微怒,分毫不将我看在眼里。
“张大人又哪里有半分做臣子的样子?”我掸了掸衣服,轻描淡写道。
“微臣只是以事论事,还请王女别再嬉皮笑脸,认真为老臣解惑。”张鸿鸣皱眉耐着性子斜视了我一眼,语气不佳。
我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张鸿鸣的衣领之处,歪头邪笑,凑到她耳边,缓缓说道:“再过几日就是张大人的寿辰了吧,到时候可不要喝谢真聪与谢承仲劝的酒哦,呵呵,张大人可要记好咯……”
张鸿鸣脸色铁青,推开我,厉声道:“王女请自重!”
我哈哈大笑,偏头甩了甩落到胸前的长发,挥了衣袖,转身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暗涌
此事闹过之后,明日定会传遍整个京城,看来该着手下一步了。我回到汤池穿戴整齐后,就见苍枳明歌在门外候着了。
我面上惭愧,向明歌道歉:“今日本是高高兴兴出来,想让皇子与苍枳画师玩个痛快,不料出了这等有辱国门,影响两国情谊之事,实在是惭愧得紧,还请皇子与画师原谅则个,我保证以后不会出此类事情了。”
明歌瞪了我一眼,甩开苍枳拉住他的手,径直朝店门外走去了。苍枳无奈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才道:“还请王女多多包涵明歌,他只是有些顽劣,并没有恶意。”
我心中苦笑,他这连日来的举动若还说没有恶意,那么是不是要等他举着刀子抵在我脖子上才算得上是恶意?我故作大方道:“无妨,我不会记在心上的。”
“现在天色晚了,我也得早早回去。还请王女将此事早早告与女皇,得不到明歌满意的答复,他是不会罢休的。”苍枳此话说的大声,我觉着奇怪,见有一抹红色官袍进了视野,才知张鸿鸣过来了。
“请皇子和画师放心,此事定会严加查办的。”我招呼过初一十五,挡住了张鸿鸣走向我面前的道路。我笑笑对苍枳道:“天色是挺晚的了,本王也乏了,现在就打道回府。”说完就抬步往外走去。
苍枳立刻跟了上来,走至我身边后,突然语气讥诮道:“王女好计谋,一箭三雕啊。”
我冷然一笑:“画师好本事,神机妙算啊。”
“王女要耍什么阴谋诡计,我自然是没资格说半点话的。不过,王女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明歌身上,这事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了。”苍枳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哪有往日里的谪仙之资,更像是一个即将取人性命的杀手。
“呵呵,皇子也并无损失,画师何必计较。”见他这副摸样,我心中已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将他灭了口。
“没有损失?!王女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男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名节,王女拿明歌的名节开玩笑,做赌局。呵!王女好本事,可以不折手段到这种地步!”苍枳语气愈加冰冷起来,看着我时,眼中有闪烁之意。
我散漫一笑,不以为意道:“画师啊,你可曾爱过人?”
“王女此话怎讲?”苍枳瞬的顿住了脚步,定睛看我,露出不解之色。
“无他,你只消得问问明歌,今日之事在我们进去之前的那一刻,他心里是欢喜呢,还是气愤……”
苍枳脸上一凛,看着我的眼中满是警告:“王女的花哨手段确实多。今日之事咱们先搁着,要是你再对明歌不利,休怪我下手无情。”
“呵呵,那就要看明歌皇子对本王的态度了。别说的本王就怕了,本王也不是任人辱骂和威胁的!”我看着他越加沉静的脸,在夜色迷蒙中,不似在人间。不禁后退一步,碰到了身后的初一。初一手肘撑住我的腰,朗声道:“画师还请回了皇子身边,将他照看好。”
苍枳眼眸微漾,细细将初一端详一番,便无言离开了。
……
回到王府的时候,我正走至阶台,十五将我叫住:“王女……”
“十五何事?”
“王女真的要将初一与那皇子……”十五瞧着我脸色说话,却无法从我淡然的神情上看出分毫。有些气败,却仍不失期望的继续等我回话。
我偏头看向初一,道:“那么十五觉得呢?”
“十五不敢,王女做什么决策定有其中的道理,我等只需谨听吩咐就是。”十五说完垂首,竟在暗色中隐去了表情。初一也静默不语。
“明歌的重要性你们都知道,他喜欢谁都可以,却绝对不能让他和谢家扯上关系。照目前看来,明歌还没有和谢家接触半分,不过这不代表谢家人放着他这个香饽饽不管。而势单力薄的我们,只能利用一切有用的条件和机会,不折手段的达到目的。在这种情况之下,初一知道怎么做了吧?”我看着初一沉静的脸晦明不清,拿不准她的心思。
“只不过是个男人。能用则用,无用我是不会看他一眼的。呵……王女放心。”夜风吹过初一微摆的衣角,隐隐有种萧瑟之意。
“我也不是勉强你,只是在我成事之前,愿你能拖着他的感情。”明歌是颗不错的棋子,用得好,有大益处。
“恩。王女说的话并无错,确实该如此。”初一勾唇一笑,满是不屑和张狂。
“哦,对了,谢真聪动了柯靖没?”那日谢真聪放话要加害于柯靖,我心里担忧,已让让十五派人暗中保护柯家。
“还没有。我已经柯姑娘传达了王女的意思,让她这段日子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上一阵子。只是她放不下家中亲人,执意不愿离开。”
“恩……既然如此,你就多派些人护她家人安危吧。帮我带话,就说把她牵扯进来,对不住她了。”柯靖是我来这里后第一个结识的朋友,而且是真心对暮川好的人,我定要全力护她周全。
“是。”十五顿了顿,又说道:“柯姑娘让王女小心,要是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尽管吩咐。”
“她这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事权势相争之事本就阴狠汹涌,还是别害着她的好。”我仰头看着回廊上随风飘转不停的宫灯,散的是暗红的灯光,是不真实的颜色。
“王女还是早早歇息吧。明早还要进宫面圣。”
“恩,你俩也早早睡吧。”我说完就直奔寝宫而去。
待到了寝宫门口,看着屋内穿透门窗的烛光,以及投影在琉璃窗户上的人影,顿足不前。里面的人似乎知道了我的存在,“吱咯”一声将门推开了。
“王女回来了呢,沐浴的水我都备好了,还请王女早早歇息。”说完就迅速离开了,至始至终头也没抬头看我一眼。
我慢慢走进屋内,看着桌上依旧散着热气的点心,心中酸涩。来到桌前坐下,竟无力动半分。
待到蜡烛燃尽,我仍旧正坐在屋中,无光的夜里,是噬人的静。
……
天色还没亮,我已驱车到了皇宫之中。刚进了圣觐门,便有宫人在门口迎接我了。看那宫人摸样,显然是为昨晚之事而来。宫人将我带到一间房内,只对我轻声道:“请王女静候女皇的到来。”便离开了。
原来比我心急和积极的大有人在。明歌坐于屋中间很是不耐,谢承仲与谢真聪坐于侧墙边上,神色凝重。张鸿鸣偏于一隅,依旧是平静严肃的摸样。陈昶与郑尚书坐于谢家母女对面,交耳说着什么,见我进来,陈昶便笑着招呼我过去。
只是让我想不到的是,此事居然连左相与右相也惊动了。左相对我点头招呼了下,右相笑了笑,眼睛在我身上兜转一圈,端起椅子边上的茶水喝了起来。我见此,也跟着点头须应,然后走至陈昶身边。
待我坐下,陈昶便开口问起昨晚之事:“王女,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歌冷哼一声,怒气腾腾的瞪着我。我只得假意咳嗽两声,不再提及。陈昶以及在场之人见此状,也不再说话。只是神色各异的看了看明歌,再看了我几眼。
屋中再次静了下来,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有宫人高呼女皇驾到。屋中之人听此皆站了起来,待女皇进来,齐齐下跪行礼。我扯扯嘴角,也别扭的跟着跪了下来。
“众卿平身。”女皇威严冷冽的声音与我平日里听的大为不同,不禁感叹道,这女皇做得真累,天天都得在人前挂一张面具。
众人起身后已见女皇坐了高堂之上了,不怒自威的冷眼扫着屋内站着的臣子:“众卿请坐。”
屋中众人低眉顺目的各自坐下了,等着女皇发话。我看着平日里横行霸道的谢真聪也有这么乖顺稳重的一面,才觉小瞧了她,暗忖以后要更加小心行事。
“明歌皇子,昨夜之事是我商国对不住你了。我商国与季国交好已久,如今出了这等事情,朕若处理的不能让皇子消气,哪里对得住两国的情谊。皇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直到皇子满意为止。”女皇大方爽快,给足了明歌面子,尽是偏袒他的意思。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都变了几变。要知昨晚明歌可是扬言要杀了周胜的,女皇这么一说,也就是将周胜的命交到了明歌手上。女皇的这种做法在场之人皆明白,只怕这官员换血之事提前了。我本以为女皇事先会顾及点谢家,不料这回真的下了狠手,不给一点面子。
“女皇陛下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先谢过了。”明歌脸上狠戾之色闪过,朗声道:“我别的不求,你愿陛下将这周胜交与我手上,任由我处置。”
女皇正要开口答应,谢承仲连忙站出来,打断了话头子:“吾皇三思,周胜乃御军统领,职责之大不能这么草率处决了。再说此人是个忠厚老实之辈,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陛下也应该知道,她怎会做出这等鼠辈行为。昨夜我去大牢见过周胜了,此事恐有蹊跷,还请陛下容我细细查探一番。”
明歌冷哼一声,从衣袖里抽出一本折子,随手一甩,扔到谢承仲面前,讥笑道:“谢将军不用维护你手下那不成气候的烂女人了,明眼人不说瞎话,你且看好折子上的罪证。我可是一夜没睡,好不容易找齐的。”
谢承仲僵了僵身子,看着明歌满是阴狠之色,哪曾想到明歌会这么不给她面子,不但直接驳了她的要求,拿出罪证,还无礼到扔折子到她脚边。俩人僵持着不甘示弱的对视半刻,直到女皇命人将折子呈上去,才各自坐了回去。
女皇打开折子看了半响冷笑道:“谢将军欺朕甚多啊!”说完将折子扔到谢承仲脚下,对张鸿鸣吩咐道:“你将人看好,皇子什么时候提人,都随他。但如若皇子提人的时候,周胜有个什么闪失,为你是问。”
张鸿鸣瞅了谢承仲一眼,拜跪接恩。谢承仲面无表情站在远处,不知心里打的是什么注意,谢真聪将折子拾起,嘴角一勾,有种嗜血的意味,抬头向我看来,片刻后转到谢承仲身后顺从的站立着。
屋内再次静了下来,众人心思百转,各有较量。这时右相不合时宜的呵呵笑出声来,不急不缓的说道:“这皇宫是女皇居住的地方,是商国重中之重。御军不可一日无首,还请今日将人给定下来吧。”
左相随即附和道:“右相说的极是,这御军统领还是早日定下来为妙。”
谢承仲眸光闪闪,和右相对视一眼,正欲开口,却听得郑宁华清冷的声音响起,满是威胁的意味:“谢将军,这次由我来推荐一位将士如何?我难得见到一个合意的后辈呢,想提拔提拔。”
谢承仲冷笑一声,沉声道:“能得郑尚书慧眼亲睐的,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此等人才定不能被埋没了。”
“先谢过谢将军了。那我就不客气的举荐了?”郑宁华微微一笑,可看着谢承仲的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请便。”谢承仲意兴阑珊的应了一句,便带着谢真聪坐了回去。
“陛下,太尉长女元思南是个稳重敦厚的孩子,此女也是将门之后,功夫了得,为人做事从来都是一丝不苟,极为严谨。她是微臣看着长大的,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望陛下能给她个机会。”郑宁华说此话之事朝我看了一眼,意味明确。
我心中明白,元思南是我结交的朋友。郑宁华是在给我培植势力。当即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右相对此付之一笑,左相神色莫测的端坐一方不着片言只语。陈昶与郑宁华交好,又是皇家之人,自然帮着自家人说话:“我也曾多次听人夸奖此女了得,据说上回京中年轻人办的什么比武擂台,还得了个第一名。”
女皇见屋内众人再无异议便顺水推舟的点头应了。此事算是告了一段落。
骗计
几位大臣还要上朝议事,便留了下来。我与明歌无他事,只得出宫各回各家。从张鸿鸣身边擦身而过时,我只小声笑道:“张大人,寿宴。”不去看她反应,便疾步走远了。
出了圣觐门,见有不少百姓守在门口,尽是翘首之态。待到明歌出来,都极为热切的想要涌上前来,但顾及到四周乃是重兵把守的地方,再加之与皇族贵胄身份上的云泥之别,也就你挤我推最终没人敢上前。
我行至马车边上的时候,正有一句飘入耳里。“说是这周统领偷窥皇子沐浴,被捉住了,不知会不会被杀头。”旁边一有女子回道:“周统领那么大的官,谁敢动呢。再说她有谢家撑腰,怕是只定个小罪就糊弄过去了。”“若真是这样,那她以后怕会加倍的霸道横行了。诶……不知又有多少清白男儿糟蹋在她手上。”“嘘,王女……”此话轻声说出后,旁人立即禁了声,只得悄悄向我看来。
我笑笑,对着人群道:“周胜亵渎友国皇子,那是死罪。现在已经革职查办了。这除恶之事明歌皇子功不可没,以前哪家被周胜害过了,这下可出口恶气了。尔等可得记得皇子为这京城除了一大害。”我说罢,周遭顿时炸开了锅,惊奇的,高兴的,感激的,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喧闹起来。但大多数人仍旧有些不信,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只盼我能多说些来证明周胜获罪之事。
有一男子状着胆子上前问道,神情甚是激动期盼:“王女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话毕,那男子就冲了过来,“噗通”一声直直跪到了明歌面前,涕泪横流,抽噎哭声道:“明歌皇子,你真是救世的仙子,是福星。这周胜一年前将我儿掳了去,不到半年就被玩弄致死。我家妻主知后,大病一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怎奈这周胜权势滔天,动摇不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只能将这些仇恨往肚子里咽。现在您将她绳之以法,是以帮我报了大仇,去了心病,小人无以为报,还请皇子受我磕的三个头。”
围观的众人见这男子语言凄苦,面上既有深仇大恨,又带着感恩戴德的激动之色。正是闻着伤心,见着流泪,不少人士都被他感染,又是悲来又是喜。一些以前被周胜害过的百姓见状,也跟着跪在了明歌面前,哭哭闹闹一阵,便又说了不少感激恭维的话语。
明歌见事态发展到这种形式,实非他所料想到的,正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跪拜的众人,进退两难。想他在季国的时候,从来蛮横霸道,别人都是畏惧他的权威才下跪的,哪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再者自己平日里看不惯谁,都是仗权欺势强行别人下跪满足他高高在上的虚荣心的,如今这些小老百姓心甘情愿的给他下跪,还说了一大堆恭维赞美他的话,听得他脸上不禁一红,面颊上的热度久久散不去。
初一勾唇一笑,隐隐有邪佞之气,就这么直直看着明歌。明歌见此,面上更是粉了一片,愈发手足不措起来,一双柔波艳漾的眸子不知是看哪里的好。初一走至他身边,对着地上跪着的人道:“皇子为此事一夜未眠,终于找足了证据将周胜告倒。现下已是乏得很了,众位要是真的体谅感谢皇子,还请让他先回去休息吧。大家的感激之情皇子心领了,这等除恶扬善的事本就无可厚非,还请大家不要这么热情了,瞧咱们皇子都不好意思了。”
众人听得初一这么一说,才知怠慢了皇子,立刻散开了,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半句,只是仍感激的看着他。明歌只是低着头,但依旧能感觉到他几不可见的暖情蜜笑。
对面马车上一男子掀帘道:“皇子还请快些上马车回驿馆吧。”说话之人正是苍枳,他还是蒙着面,只能通过声音辨出他的身份。
明歌听得惊得将头抬了起来,不巧正撞进了初一的眼里。顿时慌了心神和思想,只得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苍枳冷声再唤了明歌,这才急急的朝马车的方向奔去。我看着他的侧脸,耳根子都是粉晶晶的,煞是可爱。
我摇头一笑,提裾上了马车。才将身子探了进去,才觉车中多出了两人。不用猜,定是陈新瑕与郑嵎。
……
在马车中时我已将事情始末巨细无靡告与二人了。郑嵎最后只说了一句话:青师下手还真是快,办事也开始狠辣了,不知这下一位又是谁?我笑着,并没有答话。郑嵎见此也没再追问。陈新瑕递与我一本册子后,俩人便下马车自行去了。
我到了府中,对十五道:“十五,你且找几十个实心的银元。只需四分之一手心那么大。”
“市面上怕是没用这等银元,还请王女待我拿了银子去熔。不知王女何时要用?”
“一定要在张鸿鸣寿宴开宴之前做出来。”
“不知……王女所谓何用?”看十五表情,该不会是以为我以此做寿礼吧。
我走至了寝宫回廊之上,看着门口挂着的鸟笼子静思了片刻。笼中蹦跳的小鸟甚为烦躁,似乎很想飞了出去,享受自由的蓝天。我将笼子的门打开,喃喃道:“杀人。”倏地小鸟便寻门冲飞了出去,生怕我把门给关上了。
只见一个墨色小点渐渐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之中,义无反顾的飞离了王府,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我取下空荡荡的鸟笼对十五道:“无雀之梏,留之何用,丢了吧。”
……
入夜之后,我正熟睡之时。突然后脑勺猛的磕到了什么东西,疼痛不已,睡意顷刻全无,睁眼好半天才看见一柄明晃晃散着寒气的长剑驾在我脖子上。而我自己正躺在地上,想来刚才应该是被人扔到了地上,怪不得这么疼。
顺着剑身看着上去,却是谢真聪。
“谢三小姐半夜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你要来也早些说一声啊,我好准备酒菜招待。”揉揉后脑勺,这女人下手还真是狠,感觉手摸到的地方都有些肿了。
“别跟我磨机,你那天到底给我吃的是什么?!”谢真聪长剑再向前递了半寸,我只得再次平躺在了地上,便再也看不到她的动作表情,只得仰面对着天花板。这仰头差点将我吓得叫出了声,横梁之上坐着一个抱胸翘脚之人,细细看了下,才见是初一,只见她正笑眼看着我。
既然她在我身边,我心中便放宽起来,不咸不淡的对谢真聪道:“怎么?还以为本王当日唬你来着?哈哈……感觉身上不对劲了吧?是不是觉得全身麻痒,却又挠不着地方。这几日是不是心里还烦闷憋得慌,却又不知是哪来的闷气?”
谢真聪抽开剑,拉住我衣领将我提了起来,恶声道:“你这死丫头平日子一副呆头摸样,没想到这么歹毒。说,日你究竟给我喝的是什么,别拿什么毒药来蒙骗我!”
“看来三小姐还是不信呢。那么你等着三日后自己把自己挠得肚破肠流吧。啧啧,还真想看看谢家平日里威风四面的三小姐死的惨像,肯定漂亮得紧。你想啊,一个全身腐烂辨不清面目的人,全身禁脔的不停往身使劲抓啊抓,似乎永远都不够的样子,然后这个人觉得五脏六腑都痒得要命,就剖开自己的肚子,在里面不断的掏啊掏,却始终解不了瘙痒的痛苦,只好不断的掏,将那心肝,肠肺……”我还未说完,谢真聪就扇过一个耳光,将我扇倒在地,后脑勺再次撞到地面,疼得我是眼冒金星。
“你个贱女人,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谢真聪扯住我的头发,满是恨意。但言语间中气不足,显然对我说的话很是忌惮。
“哈哈……谢真聪,你就等着三天后自己挠死自己吧。你也有今天……哈哈,别以为我会给你解药,你就算砍了双腿,我都不会给你丁点解药的。”我讥笑嘲讽的看着她,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感,越说到后面,整个人越加癫狂起来,像是痴了般,痴傻着笑嘻嘻的说道:“你死了,语卿就是我一个人的了,你再也别想跟我争语卿,他是我一个人的,哈哈……终于是我一个人的……”我炫耀挑衅的看着她,很是得意,伸手轻轻拍了她的脸,嗤笑道:“你知道吗,我为了练这毒药,消耗了多少年的光阴,用了多少人来试药。每次看见那些喂了毒的人死的漂亮样子,我都好像是看见了你,每看一次我就激动一场,巴不得下一个死的是你。我天天把毒药带在身上,哪怕寻着一丁点机会,都想灌到你嘴里。呵呵……老天开眼,终于让我的愿望实现了……哈哈……”
谢真聪脸色惨白,这回算是真的信了,狠狠揪住我的头发,有些发狂的说道:“解药拿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嘲讽了看了她一眼,头一偏不理。谢真聪又扇过一个耳光,戾声道:“快拿出来。”
“谢真聪,你还是把态度放好些。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像你这么蛮横凶样,谁会理你。你想清楚了,解药只有我一个人有,对我客气点。放手!”我大喝一声,反手扇了她一个耳光,将她推开。
谢真聪还欲还手,我怒眼一瞪,她只得悻悻收了手。但仍旧一脸凶意的看着我。这死磕丫的,扇了我好几个耳光,我摸摸仍旧刺痛的后脑勺,真想马上就把她给结果了。
“你自断双臂吧。”我整理着凌乱不堪的衣衫,随意说出道。
“你妄想。你今天要是不给出解药,我定要在你身上刺一千个洞,让你活活疼死。到时候,你也别想得到林语卿!”谢真聪扬剑指到我手边,我不得不停住整理衣衫的动作。我抬头之时已是脸色大变,急急高呼道:“语卿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抢走。”
“哼,没用的女人。”谢真聪鄙夷的看了我一眼,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快些把解药交出来。”
“呸!我交出来,你还不杀了我。这三更半夜的,我死在你手上,谁都不知道。”我啐了她一口,找了凳子坐下,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亮。
“陈青师,你给我收敛点。点灯做甚。”谢真聪大步走上前来,作势要灭了油灯。
我张臂护住,高声呼喊:“十五,十五……”
谢真聪大惊,急忙提剑驾在我脖子上,四下看着门窗的方向。这时十五破门而进,担心的问道:“王女,出什么事了。”待她看见谢真聪用剑抵在我脖子上,怒喝道:“谢真聪,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行刺王女。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看来我今天不杀了你,你还要为非作歹。”
谢真聪将剑刃贴到我脖子上,只觉寒气森森,冷得我颈项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本想拈开她的剑,但想到上次她差点废了我的手,只得威胁道:“姓谢的,小心你的剑,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别想看到第四天早上的太阳。”
“别多嘴,不然我马上灭了你。”说着她紧张的看着十五,然后又向门窗看了几眼,似乎很怕初一也跟着进来了。
“你快放了王女。”十五抽出弯刀,做了个架势,时刻准备着跟谢真聪干上。
“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马上杀了她。”谢真聪拖着我,渐渐朝墙壁靠去。然后寻着门的方向走。
“十五,别给她。”我大声朝十五喊道。谢真聪恼极,伸手在我身上点了几下,我竟发不出声了。只得急急的看着十五,原来在这世界,点|茓之功也是有的。
“碰”的一声,侧墙的一扇窗户破开,谢真聪惊吓看去,回头之事却见初一已站在了她面前,不由得踉跄退了好几步,手中剑抖了抖,我虽没感觉,却听得十五惊呼:“拿好你的剑,再伤到王女,我要你碎尸万段。”
我斜眼看去,才见剑身一丝血线缓缓滑向剑尖。谢真聪你个不得好死,居然想抹我脖子。可惜现在的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干瞪眼。
“你们都别动,不然我……”说着她又把剑横了一下。我大气不敢出一下,脖子终于传来痛感,这剑真是锋利。
“你放了王女,我将解药给你。你别伤着她。”初一走至书桌前,在下面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朝谢真聪晃了晃。
我看着不禁跳脚挥手,示意初一不要把解药拿出来。谢真聪烦躁的怒道:“真是个麻烦。”说着又在我身上点了几下,这回我连动都不能动了。
“王女,这谢真聪是杀不得的,你既然已经教训了她,还是把解药给她吧。以后也别再练这阴毒的毒药了,要知道你为做这药死了多少人……诶……算了。”初一将锦盒打开,将一个小瓶子拿了出来,正是她那日给我的一段香:“我将解药给你,你且放了王女。”
“好,你先让我出王府,咱们再一手交人一手交解药。”谢真聪拖着我一步一步挪向门口。双眼紧紧盯着初一和十五。
谢真聪走十步,初一上前一步。就这样好不容易挨到了王府门口,谢真聪快步跨了出去,又朝街上走了百米远才停了下来。初一与十五站在对面,与她对峙着。
“你先让王女走到中间,我再将解药扔给你。”初一扬起手中的药瓶,举到了半空中。谢真聪拿开长剑,将我朝前面推了两步,大喝道:“走。”
我一个踉跄终于能动了,然后朝初一的方向奔了过去。刚到中间之时,见得药瓶从头顶飞了过去。眼见就能回到初一身边了,不料这时后力一拉,瞬间回到了谢真聪怀里,药瓶也到了她手里,听得她得意一笑:“还好我早有防备,用了天蚕丝缚在她身上。”说着拧开瓶子,将里面的药水倒了半数在我嘴里,我顿时呆住了,但随即想到初一有解药,也就放心了。只听得谢真聪道:“这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谁也说不清,还请王女为我试药。”说完才将我大力一推,推了出去,初一纵身一跃,将我揽入怀里,回身落地。
“等到二日后王女没死,我再服了解药不迟。”谢真聪疾步向后飘退,眨眼间也不见了踪影。
立威
初一十五将我扶进王府,连忙拿来清水给我清理伤口,再将抹上药物,并吩咐我近日颈项不能沾水。说是谢真聪那柄长剑太过阴寒,伤及肌理后要细心照料才能好全。我点头应了,随即向初一要来一段香的解药。
初一将解药交与我手心道:“这解药十分稀有,我也是机遇巧合才弄到的。王女可要及时小心服用。”
“我现在喝了就成了啊。”想着肚子里装着毒药,心里难免不舒坦。
“不行,服这解药的之前要用几副草药做药引,还得将这解药先在日头下晾晒一个时辰。”
“晒一个时辰?这是为什么?”听到这话,总有种会出事的感觉。喝个解药怎么还这么麻烦。
“当初给解药的前辈说这药有些年份了,怕失了药效,便放了守药蛊。这时守药蛊肉眼是见不着的,此物又不畏寒热,惟独怕见光。所以需得在日光下晒上一个时辰。如若不除了守药蛊,直接服下解药,是起不了丁点药效的。”初一这么说着也颇有些无奈的意味。
我看着这颇有些磨人的东西,暗忖晒它的时候一定要加倍小心了。可就只有这么一份啊。
……
次日下午,我正坐于庭院之中晒药,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石桌之上盛着药水的碗,只盼能快些熬过一个时辰。只见那药水与平日清水无异,澄澈见底。哪里有半点蛊虫的影子。这万千世界,当真无奇不有。不禁回想起此事前后始末,都觉得荒唐可笑。也不知这谢真聪会不会喝了毒药,而我却先被下了药。还好事先就问了初一是否有解药,以备不患,不然还真是折本买卖。
眼见着时间过半,这时宫里却来人说吉国三皇女万堇君到了,让我前去迎接。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万堇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掐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是故意的?!回想脑中的资料,要知万堇君也是个顶有能耐,不可小觑之辈。再说此人对我有大用处,不得怠慢了。无法,我只得留下十五让她死命照看好解药,我与初一先去城门接人去。
待我赶至城门的时候,正巧看见万堇君的骑着高头大马执髫仰面立于与城门之下,一身鲜红锦云金凤长袍,银色冠带在日光下随着马匹的躁动闪耀生辉,长得又是一副风流潇洒的摸样,自负得紧。她见我匆忙出现在她面前,淡淡一笑,不亲近也不生疏的样子,似乎不是很放我在眼里。
她确实有自负的资本。贵为吉国三皇女,手握全国三分之一的兵权,头顶唯一的姐姐又是个文弱书生,只剩得五皇女手上有那么点兵权能与之抗争,这皇储估计已是她的囊中之物,迟早会是下一任女皇。再者,此女从小便聪明过人,武艺超群,文治风流,甚得女皇喜欢。此人还足智多谋,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已为吉国立了许多卓功显绩,深得吉国百姓爱戴。加之长相俊美,能说会道,不少男儿家也中意她得很。正是少年得志,春风荡漾的年纪。
“三皇女远道而来,本王却未及接迎,失了这待客的礼数,还请皇女不要介怀。”我稳住气息,从容而道。
“安王客气了,是我比这预定的时间早来了两日,使得王女耽搁了要事来将就我,是我的不对才是。”万堇君翻身下马,利落干净飒爽英姿,很是漂亮,看得我自惭形秽,暗自告诫等忙完了这阵子,定要初一十五教我骑马。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您来着是客,贵客至上,这是我们商国的国训。皇女舟车劳顿,还请随本王进城到驿馆中歇息。”我接过她国节使递上的文书,拿出印章盖了上去。然后命随来的士兵将送来的礼物以及万堇君带来的物什细心谨慎运进城内。
“呵呵,既然如此我也不起客气了,还请安王带路吧。”万堇君走至我面前,伸手拍了拍爱马,似笑非笑朝我看了一眼。
我弯身行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在前带路。走至城中的时候,正好驿馆将马车停顿好,我便请她上马车。她只摆摆手,说是现在时辰尚早,想在城中逛逛,领略一下商国风情。我见她神采奕奕,整个人干净清爽,没半分劳累的样子。只好开口说做个好导游,让她真真见识一下商国的美景。她听着当然乐意之至,而我却暗暗担心家中的解药是不是安好。
我与她在街上闲逛,白日里的京城确实自有一番美韵,只见红楼画阁,绣府朱门,雕车竞驻。高柜巨铺,皆陈奇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真是花光满路,罗绮飘香。每到一处朱阁玉楼,良景异观,我都与她细细道来这其中的好处妙处。
想我前世是个古文学教授,吹说的功夫自然不差,再说我有意笼络她,更是舌灿莲花,妙句连连,听得她是心醉神驰,一脸沉迷其中的看着我。从刚见面对我的不甚在意,到现在的越加兴趣浓厚,我知道,她对我的印象在逐步改变。不禁心中暗暗高兴起来,这盟友我是一定要结成的。
但,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正是如此,正待我与万堇君关系渐好之时,谢真聪与一群官家小姐迎步走上前来。她看着我颈部红痕,讥讽的笑了笑,随即径直跟万堇君打起招呼来了:“早听闻三皇女是个风流俊秀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谢真聪仰慕已久啊。”
万堇君听她自报家门,眼眸一闪,隐隐有兴奋之色,随即亲厚的笑道:“原来是谢将军的爱女谢三小姐啊,真是幸会幸会。”
“三皇女怎的比预期的日子早来了两日呢,我还说到时给你接风洗尘,好好结实一番呢。你看,现在我可什么准备都没,可是怠慢了你呢。”谢真聪对万堇君的交好之意毫不忌讳的说了出来,她身后的官家小姐也随即附和着,说着谢真聪怎么怎么盼着她来,想与她结交。
“无妨无妨,爽快之人哪里用的着那些虚礼,心意才是最重要的。我今日能同谢三小姐交上朋友也是平生一件快事。”万堇君说着就跟谢真聪行了个礼。
谢真聪见此,立马回礼,抬头已是喜上眉梢,恭维道:“上月才闻三皇女将我商国与吉国交界处的大土匪寨子给灭了,真是佩服得紧啊。三皇女真是才谋过人,武艺超凡。”
“呵呵,三小姐见笑了。都是自家的老将军们帮忙,才侥幸灭了那寨子,我怎敢居功。”万堇君谦虚应了,但是脸上仍是得色,对此恭维也颇为受用。
谢真聪又想开口,我从中Сhā话道:“三小姐那次剿匪战役我也曾有所耳闻,只是损伤也不小啊,呵呵,硬打硬拼可是伤兵折将得很呢!”我说着高深莫测一笑,将刚才那次功绩显赫的战役挑刺一番。
只见周遭几人都变了色,谢真聪没想到我这草包丫头敢接了她的话茬,她身后的官家小姐也一脸怒气,反观万堇君先前虽有些愠色,但随即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哦……那王女有何高见呢?”
“呵呵,所谓用兵一事,重在谋略,实者虚之,虚则实之,即兵不厌诈。要知这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肆意随口说出,见面前几人已成僵化之色,又缓缓道:“简而言之,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万堇君眼中光彩流盈,看着我已是一脸喜色。而谢真聪除了震惊之外,更显慌乱。我笑笑,接着说道:“三皇女上次虽用了几次不错的智谋将这寨子给拿下,怎知,最有本事的是不伤一兵一卒就坐收渔翁之利。”
“看安王说得如此轻车熟路,定有妙计在胸,还请指教。”万堇君已弃了谢真聪,正直了身子向我行礼。
“我这有两条计谋,下策叫围魏救赵,上策叫借刀杀人。三皇女可想听听?”我说着将她扶起,摆出前世教授的姿态。
“洗耳恭听。”万堇君倒是不介意,只是笑得开心。
“据我所知,上次安家匪寨想要洗劫五十里开外的小村子,你们趁着寨子内讧,用了几条离间计才得的手。不过最后村民遭害,你们也损兵折将,其实也没胜多少。要知这围魏救赵的意思是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你可不与之硬碰,而直接攻他的后方,前方诱敌,让他背腹受敌,然后在回路埋兵蛰伏,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杀他个措手不及。”我说完这一计,万堇君已是一副醍醐灌顶的摸样,然后催促我说下一个计策,我悠悠缓语:”这上策的借刀杀人其实是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出自力。你也知三国交界处的肖家匪寨,路家匪寨与这安家匪寨多有摩擦,但是因为同处于这灰色地带,也就互相忍着,但间隙早存。安家匪寨因钱财问题早已内讧,这次洗劫村落也不过是为了平息寨内的矛盾。你可先在村落中安放一些贵重财物,加上几个姿色不错的男子。然后找个能说会道的奸细到寨中挑拨是非,让她们内讧加深。再者,你可放话到各大匪寨,说在那村落来了个重罪逃命的官员,身上资产深厚,家眷娇美无双,只是这先机被安家匪寨占得了,想要独吞……三皇女,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再下说了吧……”
万堇君举着双手“啪啪”拍了几章,赞叹道:“安王女谋略果然高了一筹,我等佩服。”
“三皇女过奖。”我不以为意的笑道,开始有些疏远的看着她。
万堇君眨了眨眼,看了看谢真聪,再回头看了看我,笑道:“三皇女,三皇女叫着真是生疏得很啊,以后叫我堇君吧。”
我哈哈一笑,豪爽的答道:“三皇女果然是性情中人,我喜欢。你也别叫我王女了,以后直呼我青师就好。”
谢真聪顿时脸色铁青,没想到局势急转而下,刚刚才说要和她称兄道弟的万堇君,转眼就跟我打得火热。当真是恼羞成怒,正要撒气说些什么。却见一辆彩云雕冶的马车直直奔了过来,那车妇见到谢真聪便偏了方向停了下来。车中又男子声音传出:“齐婶婶,你停车作甚。”我心念一转,原来是林语卿。
那被称作是齐婶婶的车妇答道:“是公子未来的妻主大人,还请公子下来行礼。”
只见一只白玉流脂的手掀开了帘布,林语卿从车上缓缓下来,然后站立身子向谢真聪作了个万福。谢真聪浅浅点了个头,林语卿便重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万堇君看着林语卿已是一脸惊艳,但是随即掩饰下来,但我仍知她的目光其实还黏在那远去的马车之上。我从林语卿下来伊始就一直盯着他看,直至马车远去也没回眼。这时,那群官家小姐就咋呼道:“那可是三小姐的夫郎,是实打实定了亲事的有人家的人,王女可真是脸皮厚,一直盯着人不放。”
我意味深长的笑笑,本想不理,却听得那些女子不停的话中驾话甚是难听,想是刚才抢了谢真聪的风头心中不爽,便冷声喝了句:“是谁家的狗在这里乱吠,污人耳根!”
那几个官家小姐愣了愣,面面相觑几眼,再瞅了瞅谢真聪,见她脸色铁青的看着我,便肆无忌惮的又开始谩骂起来。万堇君玩笑般的看着我,然后朝谢真聪挪了挪。我邪气的朝她一笑,她立即停了脚步,站定下来。
我厉声喝道:“谁不服本王的,有种再说一句!”
那几位官家小姐震了一下,有的便不再言语,只有一位再次看了眼谢真聪,状着胆子回嘴道:“哼,当我怕了你啊,你安王只是个胆小如鼠,觊觎人夫的草包王女。”
我冷哼一声,凛冽的说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辱骂王女,蔑视皇族。现在的官员真是太不会管教后代了,兵部侍郎的张家小姐,你说是吧。”那女子正是上次游江之时的张侍郎的大女儿,平日里跟着谢真聪混,是个欺善怕恶的主。
张家小姐听得我较真了也有些胆怯,但还是不知好歹的哼了一声。我当即转头对初一道:“初一,剁了她的双手,让她知道眼前站的是谁。”
初一一愣,随即将长剑抽了出来。万堇君向旁退了几步,谢真聪已是怒得不行,恨声道:“你别欺人太甚。”
我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嗤笑道:“我今天就要剁了她的手,你待如何?”我朝那张家小姐走了两步,嘲讽道:“本王今天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初一,马上剁,今天不见血我心里不舒坦!”
那张小姐脸色吓得惨无人色,哀求的向谢真聪看去。谢真聪朝前一站,阴测测的看着我道:“想动我的人,还得你有本事才行。”
“剁!”我直直看着她,哪有半分畏惧。我俩还在对峙,那厢惨叫之声已响起,那张家小姐衣襟衣摆全沾满了血,“依依呀呀”倒在地上不断打滚,已是面如死灰。旁边高墙之上溅起一丈高的血渍,端的是瘆人的鲜血淋漓。
那几位官家小姐已吓得全身发抖,谢真聪连忙从腰间抽出长剑,还未到一半,初一已驾刀在她脖子上了。
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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