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将离不相离 > 第八十四章 太迟太迟

第八十四章 太迟太迟

耶律贤紧紧抱住萧绰,脸埋在她的肩窝处,泪水几欲洒落,可仍然满满地含在眼眶之中,他知道,此刻他的胸前已经被萧绰的泪水浸湿,他是她的依靠,他不可以落泪。ww

耶律贤哽咽着,低声在萧绰耳边说道,“我好想你,好想念…”那个‘你’字被他喉中难以流出的泪水淹没。

天知道帝王有多么孤独,处心积虑地夺权,坐拥天下之时却没有一个人分享喜悦,明明手里攥着整个江山却还是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比如他的燕燕。

这就是孤独,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萧绰涩涩开口,“贤宁哥哥,我一直等,一直在等,我们的来日,这么迟…这么迟…”

迟到我已经嫁人,迟到我们错过一生。ww

萧绰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溢出。

耶律贤十分心疼,他抚着她的发丝,轻声哄着,“不会迟,不会迟,只要我们见了面就不会迟,我们还有余生可以在一起,我是…”

他想告诉她,他已经是皇帝了,他可以做得到,无论她是谁,她都只是他的燕燕。

萧绰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蓦然从他怀中轻轻挣脱,与他分离,站到五步远之外。

耶律贤的眸中闪现讶异之­色­,为什么要推开他?难道是情分已不在?想至此处,他的眸子微微转冷,失望之情毫不掩饰。

萧绰的脸已经被泪水弄花,昨夜哭肿的双眼更加严重,像是没有生气的死水。

“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为什么直到我下狠心时你才出现呢,难道是我十六年以来过得太过安逸,老天便要来惩罚我吗…”她在喃喃自语,她在说给他听。

耶律贤的双眼也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心中愧疚,为了帝业,他没有向她袒露真相,没能让她真正得到幸福。

萧绰的声音越来越绝望,“昨日已过,来日不会再来,你我,自此结识,自此结束吧,切莫再纠缠下去了。”她的眼睛已经痛到不行,故而轻轻闭上。

“燕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耶律贤厉声斥道,他实在没有理解为什么萧绰会对自己说这样狠绝的话。

“我已经嫁人了,不可能了,什么都不可能了…”她仍然闭着眼,语气淡漠。

耶律贤怔住,再说不出话来。

萧绰睁开眼,捡起食盒,又走到芍药地旁边打开,将几盘­精­致的点心摆出来,淡淡笑道,“贤宁哥哥,今日就当告个别吧,来尝尝我母亲为我做的点心。”

耶律贤僵了片刻,向萧绰走去。

二人席地而坐,萧绰手中拿着一块点心,递给耶律贤一块后,自己吃了一口,勉强咽下去,望向芍药地。

“以为再不会见到你了,所以我要好好种这片芍药,让它们开得如那日你种出的一样好,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耶律贤苦笑,咬了一口点心,甜腻与酸涩一同入喉。

BY1 黄昏未晚,幸而再相见

( “燕燕只是我的小名,你沒问,我也从未告诉过你我是谁,我的家族。为了家族,为了父亲母亲,我嫁了人,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直至今日我都对他避而不见,他也沒有在意,或许他娶我,也只是为了权利的制衡,我倒也庆幸如此。”萧绰说着苦笑一声。

“我现在的住处,也种满了芍药,等到夏日之时,我的小院子,我家中的那片地,还有这里,都会开满芍药花,是我们的芍药花。”她看向耶律贤时,泪光闪闪,却仍是笑着的。

耶律贤只是听着,万分心疼她,但心中却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

“我姓萧,萧氏家族你知道吗?那是一个多么庞大又可怜的家族。”萧绰自嘲地笑了笑,丝毫沒有在意身旁拧眉的耶律贤。

“这皇宫便是我余生之所在,多华贵,多少人梦寐以求…我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妾,一个从未见面的妾。”萧绰笑容更加苍白。

“你在宫中当差,应该知道宁弦宫吧,那是我取的名字,宁弦,宁弦,你懂吗?燕燕心中有你,可我心中还有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的东西,是我的家族,是我的责任。”萧绰苦笑着将那咬了一口的点心放回盘里,双手握紧。

耶律贤眼中先是惊喜,后是惊愕。

宁弦宁弦,宁弦…

“贤宁哥哥…”

“贤宁哥哥…”

原來是为了自己。

她为宁弦宫取名,那么她是…

“我就是那入宫的贵妃,萧家的贵妃,皇上的妾。所以今日之后,燕燕与贤宁,再无牵扯,你好好活着,好好,去找个疼你爱你的女子…”

话音沒落,萧绰已经被耶律贤紧紧搂在怀中。

萧绰紧张地看向四周,担心有人瞧见,又一面试图推开他,可越使劲耶律贤抱得越紧。

“傻燕燕,是你,原來是你…”耶律贤掩饰不住地欣喜。

绕了一圈,竟然是她。

萧绰气恼了,心一横,双手用尽全力,猛地将耶律贤推开,耶律贤狠狠摔在了地上,他不顾地上的脏污和尘土,躺在地上,依然笑得灿烂。

“你不要命了吗?不可能的!都已经告诉过你我是…”

“皇上…皇上…”

萧绰还沒说完,只见七良和两个近侍从一旁树丛中窜出來。

七良将地上的耶律贤扶起來,而其余两个近侍则怒目瞪着萧绰。

“皇上?你们在叫谁?”萧绰眼睛盯着笑容满面的耶律贤,却开口问着。

“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在宮帐附近巡守的侍卫和被萧绰指定种花的几个小近侍闻声纷纷前來,一众数十人,见到他们二人,齐刷刷跪倒在地。

“拜见皇上。”

“拜见贵妃。”

一众男声洪亮响起,震得萧绰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有些发蒙。

耶律贤冲萧绰眨了眨笑眼,一直盯着傻眼的萧绰,口中不忘对众人回道,“都起來吧。”

怎么是这样?他不是宫中的侍卫吗?他和七良不是好兄弟吗?为什么……

萧绰不知该做什么,只是无意识地说了声,“皇上…?”

她在问自己,或是问众人。

“贵妃是在叫我吗?”耶律贤听到了萧绰的声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也不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回答。

侍卫们和近侍们抬头看了看春风满面的皇帝,仿佛觉得不可思议,皇上素來亲厚,可现下却是宠溺的神­色­多些,甚至对这位萧氏贵妃自称为“我”。

合宫上下都知道萧贵妃一直称病,从未拜见过皇上,众人也不知该不该去巴结,都按兵不动,那么照眼前的形势看來…

萧绰猛然反应过來,虽然难以置信,可自小便被教导官场之上,礼数为先,她一点点屈下身子,想要跪下去。

既然面前的是皇上,自然是要行大礼的。

萧绰低头眼睛盯着地,眼见着离地面越來越近,只觉得身子一轻,双脚忽然离地,腾空而起,她惊呼一声。

众人抬头看的时候,耶律贤已经横抱着萧绰离去了,只有一把低沉的声音模糊传入众人耳朵里

“燕燕,再也无需期盼來日了。”

近侍们和侍卫们见帝妃二人走远,这才议论起來,大呼不可思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够了,议论皇上和贵妃,你们不想要脑袋了?都散了!”七良一声大喝,众人悻悻离去,却仍忍不住低声耳语。

七良瞪了他们一眼,蹲下将点心装进食盒里,还不忘自言自语。

“见她第一眼我就觉得面熟,燕燕,原來是萧家三小姐嘛,又成贵妃了,真是够乱的…”

耶律贤抱着萧绰,在皇宫中跑过一条又一条小路,这才回到宁弦宫。

宫人们见到都躬身后退几步,给他们绕路,见他们走后又惊讶又感叹,三五人聚成一堆,无不在说着贵妃何其幸运,能得皇帝宠爱。

又是一段让人欣慰的流言传开了。

萧绰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欢喜,一路上只紧紧搂着耶律贤,将头埋进他的肩膀,若让人看了去,早就知道她的脸已经被羞得通红了,其实她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可却又有些激动,甚至又哭了起來。

这般反复,直到耶律贤抱着她进了宁弦宫,将她放在花藤秋千上,蹲在她的面前,握着她的双手,她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宁弦宫里的宫人们跪拜过后,识相的退开,阿语笑着从回廊尽头处抱着花瓶向寝宫走去,见到这番景象,才慌忙藏到回廊柱子后面,用她那双愤怒的眼睛盯着他们。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成了皇上,我又怎么成了你的贵妃…”萧绰笑出了眼泪,说不出的惊讶与欢喜。

耶律贤笑容如玉生温,似水柔情,用双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用手捧着她的脸,像是捧着一世难求的稀世珍宝。

“贵妃,难道你想逃出宫去找贤宁?贤宁就在你眼前了,还不肯认?”

萧绰破涕为笑,稍靠近他佯怒用手去打。

耶律贤捧起她的脸,微闭上双眼,将­唇­凑上前去,吻上了她的­唇­,轻轻的,温柔的。

她睁大了双眼,她的眼睛中耶律贤的脸庞被无限放大,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萧绰的­唇­畔扩散到她的全身,她的心,她无力再去推开他,缓缓闭上眼,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最后紧紧抱着他。

那一吻,吻的动情,吻的几乎窒息时两人才停下,萧绰看了看耶律贤,红扑扑的脸羞于面对他,便又搂紧了他,将头埋进他的肩窝。

耶律贤也十分欢喜,柔柔地抚摸她的发丝,用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却感到自己的肩膀处一阵震动,萧绰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耶律贤笑问,“傻笑什么?”

“你骗我,还说你是侍卫 ...

(,当日父亲从宫中回來时说宫里的侍卫全都被杀,我还以为…心灰意冷,这才嫁进宫來…”

听到萧绰为了他的生死或喜或怒,耶律贤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口中却调笑道,“我可从未告诉过你我是侍卫,都是你自以为的…”

萧绰不笑了,细细回想,的确是如此,她皱眉,从耶律贤怀中挣出來,嘟着嘴,说什么也不是。

耶律贤看到萧绰仍是那样一副可爱又惹他心疼的模样,从未曾改变。他­唇­角勾起,拉着她的手。

萧绰反而甩开他,好像生气了似的,别过脸去,“你是皇上,我只是个小小贵妃,自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不会再自以为…唔…”

她的声音淹沒在他的吻中,双­唇­相触的一刹那,萧绰只能感受到他的柔情,忘却了悲伤和怒气。

耶律贤恋恋不舍地从她­唇­上离开,眼中的柔波丝丝化在萧绰的眼中,“你是贵妃,我是皇上,可你永远是我的燕燕,我是你的贤宁,你明白吗?”

萧绰低下头,­唇­角漾起羞涩一笑,片刻,她松开耶律贤的手,起身跑开。

“燕燕,你要去哪?”耶律贤沒有起身,只是急急一问。

萧绰头也不回地说着,“我让人为你准备晚膳,你不会想丢下我吧?”

“等等,你回來一下。”耶律贤大喊。

萧绰这才停住脚步,狐疑地回望着蹲在地上的耶律贤。

“我腿麻了,快扶我起來。”耶律贤沒好气地说道。

萧绰已经哈哈大笑,直不起腰來。

这份感情來之不易,所幸的是,上天终究沒有薄待他们,兜兜转转,终于在一起。

回廊尽头,一双­阴­毒的眼睛正在看着这一切,有人欢喜有人忧。

阿语未曾想到,萧绰已经和耶律贤这么好了,明明自己沒有告诉萧绰耶律贤曾经來过,她一直隐瞒萧绰曾经在萧府中见过耶律贤,她也时时刻刻跟在萧绰身边,沒见到她和耶律贤有任何往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在一起了?为什么耶律贤会对第一次见面的萧绰这么好?

难道是因为萧绰的家世,让皇上不得不假意笼络吗?

家世,身份,这是阿语自认为最比不上萧绰的地方。

阿语的手紧紧扣在柱子上,指尖泛白。

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萧绰这样的幸运?为什么老天将幸福全部给了她?

BY2 春宵帐暖,万事皆有因 艾西

( 夜空疏星闪烁,宁弦宫中红烛燃起,芍药花香缭绕不散,一室和暖。

“贤宁,你要睡了吗?”萧绰轻声问道,她身着素­色­薄衣,正关了门向床帐走來。

夜风吹开了虚掩着的窗子,吹起了鹅黄­色­帷帐。

寒气骤然袭身,侧身躺着的耶律贤,睁开微阖着的双眼,瞧见萧绰走到了窗下,正要关窗,却用双手搓了搓胳膊。

萧绰蹑手蹑脚地将窗子关上,忽然感到有大氅将自己紧紧包裹,背上覆了一层暖意。

“不怕着凉吗?”耶律贤从背后拥住萧绰,双手轻轻握着她搭在窗上的手,顺势拿下來。

耶律贤的呼吸就在萧绰的耳畔,隔着厚厚的大氅,萧绰仍然能感觉得到,來自于他的体温,这着实让未经人事的萧绰,心砰砰直跳。

萧绰笑笑,微微扭转了头,看见他的睫毛,看见他的墨黑­色­瞳仁,又连忙将头正了回去。

“你不是在睡觉吗?你日日政务繁忙,万一受凉,我朝万民要谁人來管?”

她心中的贤宁哥哥是她的好情郎,她心中的耶律贤是大辽的好皇帝。

耶律贤低笑一声,薄­唇­蹭过萧绰的脸,哑着声音说道,“好一副国母的威严样子,”他抬起右手,抚上萧绰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之前还叫贤宁哥哥,如今越发不知礼了。”

红云飞上脸颊,萧绰的脸已经像是喝醉了似的那般红晕,她的目光闪闪烁烁,极力避开耶律贤炙热的目光。

“我…已经嫁给你,我们…是夫妻,若还是哥哥妹妹的乱喊,岂不是有违常理…”

耶律贤嗤嗤笑了几声,将萧绰的身子扳过來,对着自己,慢慢低下头去,想要吻上她的­唇­。

萧绰不合时宜地别过脸,推开他,“我们不是夫妻,我是贵妃,是妾,不知日后你的皇后是谁,还会有多少女人!”

耶律贤扑了个空,不免有些失望,又见萧绰生气吃味的模样,又有些开怀,他的口气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半点郑重。

“如今你是贵妃,日后便是皇后,皇帝的女人可以很多,可耶律贤只有萧绰一个女人。ww”

萧绰怔了怔,回头看他,仿佛是被感动了,仿佛是难辨真假,总之是一副呆呆傻傻的表情。

耶律贤叹了一口气,将她搂在怀中,“我父皇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可他曾对母后许下诺言,‘这一生只与你相缠相伴’,他们做到了,不同生,却同死…”

萧绰抬头看着耶律贤略带感伤的神情,张了张嘴,想出言安慰,而耶律贤的眼底的悲伤在与她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泛上了暖意。

“我将五彩丝线绑在你的腕上,正如我父皇对母后的承诺那样,我曾在心中暗自许诺,这一生只与你相缠相伴…”

萧绰怔怔地抬手,抚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忽而她的手指被耶律贤轻轻咬住,细细吮着。

萧绰的耳边嗡嗡,什么都听不真切似的,却只听到耶律贤低沉的一句话,“你还欠我的洞房花烛夜…”

他的­唇­吻上了她的脸,她的眼,当双­唇­相触之时,大氅落地,情yu迷离的萧绰被耶律贤一把抱起,相吻的二人走向了床帐。

夜风悄无声息地吹开了窗子的小缝,夜风灌入,明晃晃的红烛灭了,一室暧昧的暖意。

春宵一夜,不辜负。

睡梦中的萧绰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说,“燕燕,我上朝去了…夜…看你…”

她只是含糊不清地答应了几声,便又沉沉睡去。醒來之后,已是将近晌午。

“贵妃,贵妃,要传午膳吗?”门外的小婢女敲门问道。

若是往常萧绰肯定让她进來给自己梳洗打扮,就准备用膳了,可此时,她掀起锦被,看到自己**的身体。小小的寝殿内满是男欢女爱过后的暧昧气息,又想到昨夜与耶律贤同床而眠,她又喜又羞,连忙穿上衣服,将床被稍微整了整,才让婢女进來。

婢女端着洗脸水,进來将水放下便走到床帐这边來,捂着嘴笑道,“恭喜贵妃,日后若是能有个小皇子在宁弦宫里,那该有多热闹!”说罢还不忘一脸暧昧地看了萧绰一眼。

萧绰红着脸,佯怒道,“你这小丫头,乱说什么。”说这话,她的目光落在了床上那一片红上,瞬时她的脸更加红了,果然是欲盖弥彰,原來大家都明白。

萧绰深深呼了一口气,一边在整理衣服,准备洗脸,一边问道,“阿语怎么沒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阿语姐姐起得晚了,我便先來替她,奴婢叫乌朵娅。”小婢女麻利地收拾完床铺,便來到萧绰跟前帮她挽发髻。

萧绰从铜镜中瞧见乌朵娅,十五六的年纪,笑意盈盈,稚­嫩­的脸庞,却能让人感觉得到她长大后会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这眉眼之间,怎么瞧着不像契丹女子呢?乌朵娅的眼睛圆圆的,浓密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似的,她的眉心有一点红,像是红痣一样。

此刻乌朵娅虽然为奴为婢,即使是如孩子般天真的­性­子也掩盖不了她­精­致的妆容和高贵的举止。

况且,她姓乌,这不是契丹人的姓氏,也不像是大辽的普通汉人姓氏,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婢女吗?

萧绰打量了她许久,笑道,“乌朵娅?真是个美丽的名字,你是契丹人吗?”

那一瞬间,乌朵娅有一丝迟疑,手中的玉梳掉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中午不必吃饭了,去太阳底下站着,思过两个时辰再回來!”阿语走进门來,想到耶律贤昨夜和萧绰欢好,恰好乌朵娅又摔坏了梳子,索­性­就将气撒在了她身上。

萧绰转身來看了看一脸怒气的阿语,意味深长,只见乌朵娅扑通一声跪下,“贵妃恕罪,奴婢这就去领罚。”说着眼泪将要夺眶而出。

萧绰淡淡说道,“你先起來,我何时说过要罚你?”她将乌朵娅从地上扶起來,目光紧紧盯着阿语,阿语有些心慌。

萧绰从抽屉里又取了一把梳子來递给乌朵娅,转身对着镜子坐好,“接着梳。”

乌朵娅不敢看阿语,更不敢违抗萧绰的命令,拿起梳子,颤着双手帮萧绰挽发髻。

“我竟不知,阿语你已经可以随意处置宁弦宫里的宫人了,我这主子倒显得沒用了。”

阿语从镜子中看到了萧绰淡然却透着寒意的目光,便低下了头,紧紧咬着下­唇­。

“你是我从萧府带來的奴婢,府中的婢女难道比宫中的婢女地位高吗?你今日敢指使宫人,明日便会有传言,萧思温权大势大,不将皇帝天威放在眼里,连府里的女婢都敢欺负皇上的女婢,岂不是要造反了?”

阿语吓得跪下來,连连扣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小姐…”

阿语有心叫萧绰这一声小姐,她笃定萧绰会心软,顾念旧情。

“你刚才罚乌朵娅,不吃 ...

(午饭,去在太阳底下思过?这着实是个好主意,既然出自你口,那你就去试试吧,天气和暖,两个时辰太短了,四个时辰之后才准回來见我。”

阿语抬起满是泪水和灰尘的头,望向镜中萧绰的脸,这才冷着声,又磕了一个头起來,“奴婢领罚。”

阿语起身,微微闭了双眼,看着萧绰的背影,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出去。她不再是那个善良的三小姐萧绰了,她是贵妃,一个敢下狠心的贵妃。

见阿语出去,乌朵娅也梳好了发髻,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跪下來郑重地向萧绰一拜。

萧绰见状,便上前去拉她起來,乌朵娅却直了身子,开口道,“贵妃,原以为你会护着阿语姐姐,毕竟她是自小就跟着您的,可方才,您为了我而处罚了她,乌朵娅不知有多感激您。”说至此处,乌朵娅的眼中含泪,萧绰看着她极为心疼,便笑着瞧着她。

“从來沒有人为我出过头,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子,可母亲出身卑微,我也时常遭到出身高贵的兄长们的戏弄,向來沒人管我死活。可我那冷血的父亲,为着他可笑的心思,又想将我嫁给他最讨厌的人……”

萧绰已经将乌朵娅搂入怀中,像是姐姐一样,拍着乌朵娅的后背,乌朵娅放声大哭。

萧绰叹着气,也不想再问乌朵娅的伤心事了。她和这小姑娘差不多,也同样是为着别人,而嫁给不认识的人,可她比乌朵娅幸运多了,她有疼爱自己的双亲,有疼爱自己的义兄,更有一个误打误撞的好夫君。

萧绰抚着乌朵娅的头,“有什么心里话不知向谁说,就來找我,把我当做姐姐就好。”

乌朵娅抬起泪眼,看着美貌的萧绰,“姐姐?”她咬了咬­唇­,“为着贵妃这一句姐姐,乌朵娅也绝不会做对不起贵妃的事。”

萧绰笑了,她沒明白乌朵娅沒头沒尾地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摸摸乌朵娅的脸,“快去准备午饭吧,你的贵妃姐姐可是要饿坏了!”

乌朵娅用袖子蹭了蹭哭花了的脸,破涕为笑。

BY3 宁锁深宫,萧女才貌全 艾西

( 两人相认之后,感情甚笃,白日里耶律贤去处理朝政,萧绰就在宁弦宫和耶律贤的宮帐前侍弄芍药,以此打发无聊的时日,仍是整日满心期待着耶律贤夜里來宁弦宫,像是平凡的农家里,妻子等待务农的丈夫回來一样。ww

日日如此,耶律贤深知萧绰曾经的快活样儿,总是无拘无束,去广阔的草原,去热闹的大街,而非在这幽寂空荡的深宫之中,把等待自己作为唯一的乐趣。

耶律贤曾经问萧绰,“整日呆在宫中,是不是闷坏了?”

萧绰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点点头。

耶律贤苦笑道,“是我,我囚了你的自由,我现在还有这样的权力,还你自由,你可以选择回到萧府,继续…”

“不!你想甩下我吗?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你命中有我,不要妄想甩掉我!”萧绰气急败坏,说着还紧紧搂住耶律贤的腰。

耶律贤万分震惊,念及两人第二次相见时,萧绰泪眼看着他说着,终于又见到他的模样;念及在草原时她害怕无助之时,也不愿丢下他独自逃命的模样…

她是世上唯一一个害怕失去他的人,唯一一个。

耶律贤搂紧了萧绰,“好,就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

自由是萧绰毕生所求,可这两个字与耶律贤相比,却是微不足道,足以让萧绰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这样懒?秋千上也能睡着?”耶律贤绕到秋千后面,轻轻推着秋千。

闭着双眼晒太阳的萧绰听到耶律贤的声音,睡意全无,扬着笑脸转头一看的确是耶律贤,又疑惑道,“这才是晌午,你怎么有空过來?”

耶律贤笑笑,看着不远处院子中间站着的七良和几个近侍,并努努嘴示意萧绰,萧绰这才看见七良一行人怀里抱着一摞奏折和耶律贤的朱笔砚台等。

七良等人见萧绰醒了且向他们看來,赶忙跪下高声道“拜见贵妃!”一时间,手中的奏折哗啦落了一地,他们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

萧绰看着七良尴尬又古怪的表情和举止,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完全不顾她的身份。ww

七良只好跟着耶律贤來宁弦宫次数多了,见到萧绰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见怪不怪,反倒抬起头,冲着萧绰尴尬地嘿嘿一笑。

其余几个近侍可是沒有见过像萧绰这样,见到皇上不行礼的、在下人面前毫不顾忌放声大笑的主子,心中十分吃惊,暗暗想着,宫中所盛传的贵妃颇得圣心的传闻果然是真的。

一阵笑声过后,萧绰这才反应过來,抓着秋千花藤,双脚极力够到地面,停下了摆动的秋千,她扭头问道,“那你带着那些要來做什么?”

耶律贤侧身倚着秋千架,十分慵懒,口气中不温不火,却带着愠怒,“在这里贪睡,便不吃饭了吗?”

耶律贤也不客气,拽着萧绰便进了寝宫,吩咐宫人准备午膳。

耶律贤來时的午膳和萧绰平日里吃的还不太一样,总之是比平时的要好一些,萧绰盼着耶律贤來自己宫里,一是真心的想念他,二是为着这美味,萧绰自然不会拒绝美食。

二人酒足饭饱之后,萧绰满意地摸摸肚皮,笑眯眯地走到寝宫门口,看着晴空,“享用美食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宫里静静地沒有人接她的话,萧绰尴尬地咳了两声,回头去找耶律贤的身影,这才发现他正坐在书案处,手执朱笔,正在处理奏折。

萧绰好奇地走上前去,“这个,我怕是不能看吧?”她自说自话,眼睛却是不甘心地有一搭沒一搭地偷瞟。

专心致志的耶律贤突然停下笔,抬起笑眼,“我有说过不让你看吗?想看就來光明正大地看。”

萧绰眼神中闪过光芒,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她随手拿起几本奏折。

耶律贤看着萧绰,她拿着奏折,先是皱眉,后又像是有所顿悟似的,甚至摇着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遗憾的事情。

耶律贤好笑地问道,“你是瞧见了什么新鲜的东西?”

萧绰将奏折恭恭敬敬地递到耶律贤的手上,欠了欠身,皱着眉,一本正经道,“皇上,萧绰方才翻阅了几本奏折,朝中大臣不约而同地提起同一件事,虽然他们言语隐晦,但萧绰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您新皇即位,若想使帝位稳固,不受威胁,便应削弱诸位王爷的势力,这是防止反叛的方法。”

耶律贤双手微握,饶有兴致地看着萧绰,点点头示意,“这几日,朕的确为此事伤神,萧爱卿可有高见?”他也打趣起來。

“咳,臣不敢…”萧绰一手背后,另一手假装捋了一把胡子,装模作样的样子让耶律贤开怀大笑,萧绰皱眉,“不和你玩这个了,不过我倒是真的有些想法,皇上想听听吗?”萧绰笑着趴在书案上,凑近耶律贤的脸。

耶律贤扬了扬眉。

萧绰起身,在书案前狭窄的空间处來來回回,缓缓踱着步子,“皇上刚即位,大辽朝廷初定,最应该做的,便是维持原有的平衡,再去想壮大兴盛之举措。”

耶律贤沒想到萧绰竟能说出这样的话,目光之中流露出赞许之­色­。

“若此刻削弱王爷们的势力,必会引起耶律氏本族的不满,当群雄无路可走之时,强强联手,趁着您刚即位,权力都还沒有巩固之时,公然反叛,这才是最可怕的。可若是趁此时机,拉拢耶律氏王爷们的心,那局势便大大不同。”

萧绰有条不紊地分析着,说至此处,她站在书案前,十分严肃认真,“给王爷们加官进爵,多少无所谓,这是皇上的心意,一则让王爷们知道,皇上心里有他们,永远将他们当做左膀右臂,至少可让他们安分一阵子,而这段时间,皇上早就可以培植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即使他们想再行反叛,您也能将他们一举击灭,二则震慑那群不安分的臣子们,做出耶律氏上下一心的假象,他们即使手中有权,也不敢乱來。这大概便是权力的制衡了吧。”

耶律贤眼神中迸发出异样的光芒,心中万分惊喜又庆幸。

惊喜的是,萧绰对朝政的见解竟然如此深刻,说的一点儿都沒错,正合他意,只是他还沒有正式批复罢了。

而他庆幸的是,还好拥有这样敏锐思维的是他的燕燕,换做是他人,若是自己的人倒也罢了,若是敌对的,那边要颇费一番苦心周旋了。

耶律贤略一低头便看见萧绰的左手紧紧抓着裙子,她的双眼一直看着地面,“萧绰?”

“啊?”萧绰心神不定,听到耶律贤叫她,猛然抬头。

耶律贤是有意叫她的,他可以看出她心虚,故意试试罢了。

“那么依你所见,朕,该封赏谁呢?”耶律贤直直仰向身后的椅背,斜眼瞧着她,含笑问道。

萧绰低头深吸一口气,抬起笑脸,“皇上以为是谁合适便是谁。不过,燕燕觉得晋王爷道隐,沒有封号的耶律宛小王爷,太平王,还有赵王爷 ...

(喜隐…都是可以封赏的…”说到后面萧绰有些底气不足,说着说着头低了下去。

半响,萧绰听到耶律贤的声音,“就依燕燕所言,來磨墨,朕來拟诏书。”

萧绰惊喜的抬起头,满脸笑容地跑到书案跟前,像是讨好似的冲耶律贤一笑便开始磨墨。

耶律贤笑了笑,待萧绰磨好墨,用笔尖轻轻蘸了墨汁,起身提笔。

萧绰满心期待地看着耶律贤,却不料耶律贤突然转头对她意味深长一笑,“燕燕许久沒有见过你两个姐姐了吧?”说罢下笔,墨­色­在纸上挥洒自如。

萧绰怔了怔,嘴角轻轻扯动,却沒能扯出笑容,她定定望着专心写字的耶律贤,这就是她的男人,一个即使知道她在使心眼儿却任由她将朝政大事当儿戏的男人,一个纵容包容她的男人。

萧绰湿了眼眶,便不再看耶律贤,低下头去研墨。

萧绰心中所想,便是希望姐姐们能够幸福,让她们的夫君保得一世平安富贵,便是为姐姐们保得平安富贵,她所想做的、所能做的,只有这些。

她从未用过什么心计,第一次却是对耶律贤,耶律贤方才那么问她,明明就是猜到了她想做什么却也沒有拆穿,这让萧绰愧疚不已。

“滴答。”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砚台上,一瞬间与墨相溶,化成浓浓的墨水。

耶律贤停下笔,抬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萧绰,眼神中有一丝心疼,又满含无奈,他不知要如何劝慰萧绰。

虽然他知道萧绰的心思,他知道萧绰有私心,可是萧绰的想法与自己原本打定的注意不谋而合,他虽然气恼萧绰为姐姐谋私,但知道她并沒有拢权之意,且他对萧绰的才能也是十分欣赏。

看见萧绰无声地掉泪,耶律贤心疼,但是沒有出言制止,继续将诏书写完,又拿起一张纸,挥笔写就一幅字,递到萧绰面前。

BY4 帝妃同心,宫中风波起 艾西

( “原以为我们之间有情相依便足矣,此刻方知,你才是最适合站在我身边的女子。ww”耶律贤离了书案,走到萧绰面前。

萧绰抬起眸子,睫毛上挂着盈盈的泪水,迷蒙之中,她看清了纸上写的一行契丹小字。

“柔情化水如吾之燕燕,百炼成钢似朕之萧绰。”

萧绰抬起头看向耶律贤时,已泪流满面,但却笑着投入了耶律贤的怀抱。

他说她是百炼成钢,她便要坚强,只要他说的,她都会努力做到。

“皇上,贵妃,这是方才泡好的茶,可解解油腻。”乌朵娅端着两杯茶水走进來。瞧见相拥的帝妃两人,粉­嫩­小脸的笑容瞬间凝固,慌忙跪下,茶水洒出些许。

萧绰一看有人进來,忙挣脱了耶律贤的怀抱,脸微微一红,对乌朵娅说,“跪什么?我又沒有怪你。”

乌朵娅这才起身,她先是歉疚地看了看萧绰,多次抬眼打量着耶律贤,迟疑片刻,这才将手中半洒出的茶水递给面前的二人。

“瞧着你宫里的这丫头,瞧着年岁与你我初见时那般大。”耶律贤笑着端起茶水,又转头看着萧绰,“瞧你,如今长大了,脾气也长了,连皇上还沒说话你就敢开口。”语气之中都是宠溺。

乌朵娅怔怔地看着他们,二人丝毫不介意她的存在。

耶律贤看着萧绰时的眼神如同能腻死人的蜜糖罐,而萧绰丝毫沒有被耶律贤所谓的帝王威严所吓到,反而夺过耶律贤手中的茶杯,撅着嘴,得意地笑道,“臣妾大不敬,皇上要如何处罚?”

萧绰的茶杯都已经送到嘴边了,耶律贤凑上去,额头与萧绰相碰,萧绰抬着手,头却是向后一缩,趁这空当,耶律贤已经将她手中的茶水喝了个­精­光,这才笑眯眯地冲萧绰一笑,“好茶!”

萧绰哭笑不得,“你!真是幼稚!”她又拿起茶壶,又满上了一杯,毫不介意是耶律贤用过的杯子,喝过之后,将茶杯和茶壶都放回盘里,萧绰对乌朵娅回以一笑,“皇上所言非虚,你泡的茶果然好。”

乌朵娅脸微红,看了萧绰和耶律贤一眼,便低下头,欠了欠身就向门口走去。

“你才沒有长大,我才不是我哥哥…”

“别以为你有靠山,就敢在朕的面前放肆…”

“臣妾偏要放肆,萧绰最大的靠山就是贤宁,你去找他算账吧…”

帝妃二人吵闹欢笑之声在宁弦寝宫回荡,乌朵娅走出门时看了他们好久,他们竟一丝察觉都沒有,不,不是沒有察觉,只是不在意,不在意旁人罢了。

乌朵娅关上寝宫的门,抿抿­唇­,仿佛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抬起脸迎着刺眼的阳光走到小院里。

“啪嗒…”乌朵娅手中的盘子被打掉,茶壶杯子碎了一地。

“小小年纪,就学会巴结主子了?”阿语忍着怒意,脸上是扭曲变形的笑容。

乌朵娅看清了來人是阿语,她看了看地上的碎片,默默拾起盘子,小心翼翼地将大块碎片捡起來,转身欲走。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阿语上前一步用力拉了一把乌朵娅,乌朵娅的身子被扯地转了过來,被迫面对着阿语。

阿语知道耶律贤來宁弦宫,心中自是欢喜,正打扮的漂亮准备借送茶之名进去,沒想到乌朵娅先她一步,且乌朵娅偏不安分,一直盯着耶律贤,这让阿语最不可忍耐,她争不过萧绰,难道连着小丫头都争不过吗?

上一次萧绰为了乌朵娅而处罚了阿语,这笔账阿语还记在心头,这次更是让阿语恨得牙痒痒。

乌朵娅看着极度愤怒的阿语,从容淡定地露出一个笑容,而不是像当日在寝宫之中那般忍让怯懦,“阿语姐姐,乌朵娅是为了你好,若是你再受罚,跪在这太阳下,碎片划伤了你,那可就不好了。”

乌朵娅只是想用萧绰來压一压阿语的气焰,她以为阿语是怕萧绰的。

阿语的胸口一起一伏,像是要炸开似的,她抬手将乌朵娅手中的盘子一掀,推了一把乌朵娅,口中低声怒骂着,“你敢这么说我,是谁给了你这胆子!”

碎片和盘子再次砸在地上,乌朵娅被重重退到,手按在地上时,不留神碎片扎进­肉­里,乌朵娅疼的叫出声來。

同一时刻,杯盘碎裂声,乌朵娅摔在地上的闷咚声,还有惨叫声,一时齐发,引得萧绰和耶律贤都走出寝宫來。

“乌朵娅,你怎么了?”萧绰看着地上手掌血流不止的乌朵娅,心疼不已,上前几步,将乌朵娅扶起,“快去找人來医治!”

乌朵娅忍着疼痛,勉强对萧绰一笑,“贵妃,我沒事的,不用担心。”

“你是我宫里的人,我怎么能不担心?”萧绰皱着眉。

耶律贤的口气不悦,走到跟前,环顾这院子,只有阿语和受伤的乌朵娅,于是他将沉沉的目光全部压在阿语身上,“怎么回事?”

阿语慌忙跪下,“不…不…不是我,是她自己划破…不…”她语无伦次,却是极力与自己撇­干­净。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空气都有些扭曲变形,众人不敢开口,整个宁弦宫陷入沉默。

萧绰傲视着阿语,淡淡道,“阿语,你想过后果吗?”

耶律贤不做声,可一张脸满是错愕和惊讶,他从沒见过这样狠辣的萧绰,从沒见过萧绰这样淡漠的神情,她从來都是…从來都是善良的,可爱的,虽然有些霸道,可不是这样的。

阿语捂着半边红肿的脸,眼底的熊熊怒火硬是被压下,她眼中满含泪水,“小姐,我才是你从府里带出來的丫头,你为什么…”

阿语的委屈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萧绰为了乌朵娅这个相识数日的丫头,第二次惩罚阿语了,阿语心中断然不服气。

萧绰眼睫闪闪,口气却是坚定不已,“正因如此,我更不能纵容你随意欺辱宫人,人言可畏,难道你要我落人话柄,说我们恶主恶仆吗?”

还有一句话便是,在宫中,她和阿语代表的就是萧府的脸面。碍着耶律贤在场,萧绰自然沒有说出口。

耶律贤面­色­稍稍缓和。

萧绰叹了口气,指着乌朵娅,“她比你还可怜,宫中可怜之人众多,今日你若仗着我的地位去欺负了他们,來日后宫之中会有比我地位更高的人,任由她们的婢女下人欺负你,到那时即便我打自己的耳光也换不回你的命。人心本应向善,阿语,你要记住这道理。”

萧绰命人扶着乌朵娅,让人给她包扎伤口,转而又召集了宁弦宫中的所有宫人,她沒有理会耶律贤,淡然吩咐道,“今日皇上在这儿,我也不会说空话。你们在这宁弦宫,便由我來管,忠心做事,与人为善,若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们也都瞧见了,即便是阿语,我也不会手软。”

宫人们本就对待人亲和的萧绰有好感,瞧见她这郑重其事的样子,也不会害怕,反而是阿语,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自以为身份地位与 ...

(那些宫人不同,此刻跪在地上,接受众人鄙夷的眼神。

愤怒、憎恨、羞愧一齐涌上心头,阿语低下的头已经难看至极。

耶律贤的面容仿佛是释然一般,绽开暖暖的笑容,“贵妃所言甚是,宫中众人,理应和睦相处。”

他看向萧绰,本皱着眉头的萧绰对上他温柔的目光,脸才舒缓平展,灿烂的笑容绽开。

这就是他的燕燕,爱憎分明的萧绰,她是善良的,从未曾改变过。

耶律贤果真依着萧绰所说的,给诸位王爷进了爵位。

夏四月戊申朔,进封太平王安撒葛为齐王,改封赵王喜隐为宋王,封隆先为平王,稍为吴王,道隐为蜀王,必摄为越王,敌烈为冀王,宛为卫王。

“圣旨到…赵王喜隐接旨…”

圣旨下达赵王府,近侍见王府之中下人都跪倒一片,而不见当家的主子出來接旨,便皱了眉头,又开口道,“圣旨…”

“赵王妃萧双双代王爷接旨。”一把清脆的声音响起,萧双双匆匆从内室赶來,跪在地上,双手向前平伸,准备接旨。

“王妃,怎么不见王爷出來接旨?”近侍问道。

萧双双勉强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王爷他,他病卧在床,不便起身,本王妃代为接旨,想必皇上也不会责怪。”

近侍索­性­也不宣读了,将圣旨双手奉上,便打道回宫去了。

萧双双软下了身子,缓缓打开圣旨來看,脸上浮现出喜­色­。

“王爷,您瞧,皇上还记着您,如今您已经是宋王了。”萧双双推开幽闭的房门,向床边走近。

卧房里厚厚的窗帐掩着窗子,一丝光线都透不进來。浓重的酒气扑鼻,低哝浅怒的声音有一搭沒一搭地响起,卧房之中花瓶碎了一地,花花草草全部被拨下窗台,泥土盖住了地上铺的锦毯。

萧双双皱眉,掩住口鼻,强忍住心中的不悦,走到床边,推了推宿醉未醒的喜隐。

BY5 喜隐颓丧,妒­妇­把计谋 艾西

( “王爷?王爷?喜隐!”

萧双双有些恼怒,她将圣旨扔在一边,双手一把揪住喜隐的衣领,对他怒喊着,“你要死不活的要到什么时候?你甘心如此我还不甘心!我日日看着你这样,出了门还要受那些人的白眼,你究竟有沒有想过你还有我啊…”

萧双双越说越悲凉,一股怒气随着她的泪水滑落尽然化成了浓浓的悲哀,她缓缓松开了手,喜隐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床上。

“啊…”喜隐抚着头,**出声喊痛。

这一摔便让烂醉如泥的喜隐摔的差不多清醒,他摇摇将要裂开的脑袋,这才看清了眼前伏在床边哭泣的萧双双,和那明晃晃的圣旨。

喜隐一把拿过圣旨,盯着看了老半天,­唇­畔逸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宋王…我终究是屈居人下,做他人的棋子,”

一道狠戾的目光­射­向萧双双,这令萧双双心底泛起了寒意,她怔怔地看着喜隐,只听喜隐说道,“萧二小姐,你瞧见了?我就是你的夫君,你无能的夫君,当初在你父亲和我之间做选择,你选错了…哈哈哈…”他拿着圣旨的手在颤抖,笑得张狂,笑得悲凉。

萧双双心中起了悲悯之意,她握住喜隐的手,抱紧他,“我不会丢下你的,你是第一个给我承诺的人,我要和你在一起,什么都阻拦不了。我可以再去求我父亲,我跪下求他都可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

萧双双哽咽着说完这番话,惹得喜隐心中卷起层层涟漪,是的,他动心了。

喜隐抬起僵硬的双手,抱住了萧双双,涩涩地说,“好,我会好好的…”

萧双双当即回了萧府,此时她只能想到萧思温。

萧双双站在萧府门前,硬是昂首,逼自己强势,她是王妃,即使此番前來是來有求于母家,可尊严和骄傲仍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她走进府门,见正厅中出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语?”萧双双开口叫道。

低着头的阿语听到这尖利的声音响起,顿时打起­精­神抬头,看见是萧双双便赶忙颔首行礼,“二小姐…不,王妃,阿语见过王妃。”

萧双双听见阿语的声音,便想起那日在她门外,阿语对萧绰说的那番关于自己的坏话,气不打一处來,真想上前去扇她几个耳光才能解恨。

萧双双袖中的拳头攥紧,不动声­色­,眯起眼來,打量着她,“你不是随着三小姐进宫了吗?怎么回萧府來了?”

她看了看阿语肿胀的脸,鼻翼轻哼出声,“莫不是萧绰不要你这爱嚼舌根的臭丫头了?”

萧绰也不忍心严厉处罚阿语,便打发她回府,给萧思温夫­妇­送平安信儿。ww

阿语羞愤地看着萧双双,捂着半边脸,她假装害怕,“王妃,贵妃怎么会不要阿语呢?贵妃正得圣宠,便派阿语回府來送个信儿,好让老爷夫人放心。”

阿语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萧绰过得好便是萧双双最不愿意瞧见的事。

萧双双一双秀目几欲着火,怒瞪着阿语,扬起的手,停在空中片刻又放下。

阿语悬着的一颗心也才落地。

躲过一巴掌,阿语连忙向后撤了几步,和萧双双保持距离。

萧双双笑着凑近阿语,“刚才还牙尖嘴利,现在怎么害怕了?”她听出阿语是故意气她才这么说的,这才不打她。

“贵妃,对你好吗?”萧双双笑得温柔。

阿语闭口不语,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撕扯着她仇恨的心。

萧双双看着略微抬眼的阿语,当下什么都明白,因为她也曾这样,提起萧绰就会有这样的感觉,有这样的眼神。

“她虽然是贵妃,可她能给你什么呢?阿语想要什么呢?不如我來帮你?”萧双双开门见山。

阿语十分讨厌萧双双,萧双双从小盛气凌人,瞧不起身份微贱的下人,可此刻阿语却十分认同萧双双说的话。

阿语放下手,抬起头,对上萧双双的目光,“那么王妃能得到什么呢?王妃需要阿语做什么?”

萧双双一听阿语的话,心中想着,这事大半就已经成了,人是有欲望的,只要有欲望,就可以控制,她笑道,“你还不知道吗?只要是我这妹妹不痛快,我心里便舒坦了。”

阿语思索片刻,“不瞒王妃,阿语想要,成为皇上的女人。”

“哦?”萧双双着实吃了一惊,阿语的野心真是大,不过这不是正好?“只要你听我的,当然不成问題。”

阿语的眸子瞬间亮了一下,转而又黯淡下去,“阿语还想拜托王妃一件事,”她顿了顿,“宁弦宫中,有个嚣张的丫头,叫乌朵娅,若是可以,我不想再见到她。”

萧双双嗤笑一声,心想道,果然是个丫头命,心中的敌人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婢子,“好。”

阿语欠了欠身,“王妃有事,尽管派人传话进宫來,阿语定当竭尽所能。”转身便出了萧府。

萧双双看着阿语的背影,挑了挑眉,­唇­角高高扬起,“这就是萧绰养的好婢女。”

萧双双看着正厅的大门,顿了顿,便转身出府,踏上了王府的马车。

自那日以后,萧绰的寝宫便多了一张御用书案,耶律贤下了朝,带着七良和随侍,抱着沉甸甸的奏折,直奔宁弦宫來。

二人如君臣一般,日日秉烛畅谈朝政,而耶律贤听到了真知灼见,忙个黑白颠倒也依旧兴奋,可萧绰就不同了,待耶律贤清晨去上朝后,倒头就睡,直到中午耶律贤回到宁弦宫來用午膳时才醒。

萧绰对于政治的智慧被耶律贤所发掘出來,一日复一日,他发现自己娶的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

“姑娘…不能进去…贵妃在小睡…姑娘…”

“小姑姑…”

“姑娘…”

一个高声喊叫,一个低声制止,声音在门外响个不停,躺在床上的萧绰恼得用被子蒙住了头,却还是盖不住那吵嚷声,她拽下被子,坐了起來,“是谁在吵?”

“小姑姑…”寝宫的门哐的一声被撞开,萧绰被來人抱了个满怀。

“是谁…”萧绰正愤怒的想要推开,却瞧清了怀中的人,“烟儿?”

“烟儿,快下來,怎么这般放肆?”萧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抬眼一看是她的母亲萧夫人。

名为烟儿的女子满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下來,给萧绰微微行了一礼,“问贵妃安。”话声一落,又坐到萧绰的床边,拉着萧绰的胳膊,笑眼盈盈地望着她。

萧绰十分惊喜,赶忙下床,扶着萧夫人坐下,自己又随手拿起一件袍子罩上,“母亲,你和烟儿怎么來了?”

“小姑姑,烟儿可想你了,昨夜父亲带我去给萧大人和夫人问安,其实我是想去找你的,可他们说你进宫了,我便求着夫人将我带进來。”萧烟眨眨眼。

...

(萧夫人无奈一笑,“这孩子进宫來也不安分,到处乱走,來到你宫中竟然硬闯…”她眉眼中的笑意减淡了几分,“燕燕,听说皇上对你不错?”

萧绰正笑望着萧烟,此刻听到萧夫人问话,便扬着笑脸,“母亲,不用担心,若我说,皇上便是我的心上人,你必定不会相信。”

萧绰的笑容很纯粹,萧夫人一看便知她沒有说谎,女儿过得真的很好,知道这结果就够了,前因已不重要了。

萧夫人淡淡一笑,紧紧握着萧绰的双手。

萧烟坐到萧绰身边,靠着萧绰的背,嘟囔着,“小姑姑好久沒來看我了,你是不是忘记烟儿了?”

萧绰笑着转身,拧了一把她的脸,“是啊,我早就忘了那个抢不到我的玩偶便去恶人先告状的臭小孩啦…”

忆及童年趣事,三人都笑个不停。

“好远就听见有笑声,燕燕,有什么趣事也讲给我听听?”

三人都看向门口,只见耶律斜轸昂首阔步,器宇轩昂地步入寝宫,在萧绰面前,弯下单膝,双手抱拳,“臣,拜见贵妃。”

萧绰更加惊喜,皱了眉头,忙去扶耶律斜轸,“大哥,你这是什么虚礼?”

耶律斜轸站起身來,用那坚实的臂膀搂了搂萧绰,“燕燕,过得可好?”

萧绰在耶律斜轸的怀抱中一刹那,仿佛又回到当日她要进宫的那一刻,耶律斜轸对她的嘱咐和担忧,做足了一个兄长应做的事,不由又红了眼眶。

萧绰将头抵在耶律斜轸的肩上,不让红眼圈露在众人面前,她低声道,“哥哥…”

耶律斜轸知道萧绰这数日來心中的苦闷,也不出言安慰,只是轻轻拍拍她的背,冲着萧夫人和萧烟致以一笑。

萧烟看见萧绰被耶律斜轸抱在怀中,便瞪了他一眼,撅着嘴。

萧夫人则一脸心疼地看着萧绰的背影,即使萧绰此刻是幸福的,可当日做下决定之时,她是为了家族荣宠而屈就。

片刻,萧绰再抬起头时,已是春光灿烂,笑容满面,“大哥,快坐。”

耶律斜轸爽朗一笑,拂袍就坐。

BY6 宁弦初识,萧烟与斜轸 艾西

( 萧烟离耶律斜轸远了一些,坐在了萧绰和萧夫人中间,紧紧挨着萧绰。ww

“今日下朝,皇上对我说起了你,并说怕你孤单,准我过來看看你,沒想到公主也在此。”耶律斜轸解释道。

听到是耶律贤的吩咐,萧绰满足地微笑。

“这位是?”耶律斜轸打量着萧烟。

“她是萧家的远房亲戚,唤燕燕为小姑姑,两个人年纪差不多,自小玩到大的。”萧夫人解释着。

“哦?”耶律斜轸­干­笑了两声,“怪不得,这刁蛮的眼神和萧绰真有些相似。”

萧绰怒瞪了耶律斜轸一眼,而萧烟却冲上前去,不知怎么从袖中甩出一条鞭子,在地上甩了几下,向耶律斜轸叫嚣道,“有本事咱们出去单打独斗?”

耶律斜轸看着萧烟,容貌秀丽,看起來也是个大家闺秀,这脾气怎么说风就是雨。他不把萧烟的挑衅当做一回事,抱拳一拱手,“小小姐,在下服输。”转头又和萧绰聊上了。

萧烟见耶律斜轸沒把自己当回事,这脾气可是挡都挡不住,一鞭子朝着耶律斜轸的脑门上抽下。

萧绰见到这情景,吓得站起身來,可距离太远,自知不能挡得下萧烟那一鞭,便屏息看着。

电光火石一刹那,耶律斜轸左手收住皮鞭的头,右手绕了几圈在手上,将执着皮鞭另一端的萧烟拽到自己眼前,他眯着眼,假装吓唬萧烟,“小小姐,可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你小姑姑的皮鞭都是从我这儿学的。”

萧烟沒想到耶律斜轸能接住她那使了十分力气的鞭子,在家中时从沒有人能接得住,或许应该是,从沒有人敢接萧大小姐的鞭子。

萧烟看着耶律斜轸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正想尴尬的别过头,耶律斜轸突然松了手,让萧烟摔了一个趔趄。

“你…”萧烟,用皮鞭指着耶律斜轸,一手揉着ρi股站了起來,“我会记住你的,哼!”萧烟气恼地跑出门去。

“烟儿…”

萧绰正想上前去追,萧夫人拦下她,“沒事的,來之前便与她约定好了,若是她不想再宫中呆着,便让她先回马车上等我。”

萧绰这才回來,转眼瞪了耶律斜轸一眼,“你戏弄她做什么?她还小。”

“你不也还小?这不什么都懂?”耶律斜轸喝了一口茶,悠悠回答道,“这小女孩,真是不知礼数,即便不按照官位身份向我问好也罢,瞧着我年长她这么多,也敢一鞭子抽下來,真是不输萧绰当年的风采。ww”

萧绰更加怒视着他。

看着他们像是亲兄妹之间斗嘴一样,萧夫人掩­唇­一笑。

萧夫人拉着萧绰嘘寒问暖,萧绰一一应答,沒有一件让萧夫人觉得不妥当的,就是这样萧夫人仍是红了眼圈。

“我好不容易从这个皇宫之中摆脱出來,嫁到萧家虽然不是全尽的自自由,可总好过这暗无天日的皇宫,如今我却亲手将我的女儿送进这里,幸好皇上疼爱你,可你要记得,君恩无常,切莫失了分寸。”

萧绰听了之后,咬咬下­唇­,无声点头。

不到晌午,萧夫人和耶律斜轸便与萧绰道了别。萧绰笑着送他们出去,可转身在门后,便掩面哭泣。

“小姑姑?”萧烟冒出一个头來。

“烟儿?你怎么还沒走?”萧绰吓了一跳,擦­干­了眼泪。

萧烟讪讪笑道,“我只是饿了,先去弄了点吃的,”她向屋里探头探脑,看见室内空空,眼眸一黯,“都走了啊…”

萧绰也随着她的眼光向里屋一看,转过头來对她说,“你不是与我母亲约定好在马车上等她吗?怎么又回來了?”

萧烟大步走进寝宫内,寻了一处便坐下,“我,我想问问小姑姑一些事情…”

萧绰看见萧烟犹犹豫豫,吞吐不定,一点也不像平时那大大咧咧的­性­子,便坐到她面前,“问什么?”

萧烟扭扭捏捏,脸都涨红了,还是沒能说出口。

“你究竟要不要说?要不过会儿等皇上來了,你看看当着他的面儿你敢不敢说出口?”萧绰看着她的神­色­,皱着眉威胁道。

萧烟连连摆手,“不不,还是不要麻烦姑丈了吧…”她自然是不想见到耶律贤的,连在萧绰面前都有些难以启齿,更何况再加一个外人。

“那你就快点说!”

“刚才那个男人,就是那个五大三粗沒礼貌的,小姑姑和他很熟吧?”萧烟终于憋出了这一句话,说完还憋着一口气,等着听萧绰的回话。

萧绰仔细打量着萧烟的表情,羞羞答答,脸蛋红扑扑的,眼神躲躲闪闪,提到耶律斜轸时还特意将声音放低了。

莫非…

萧绰­唇­边抿了笑意,很快正­色­,“他名为耶律斜轸,是我的义兄,现在是当朝的南院大王,”她故意问道,“烟儿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萧烟正认真听着,沒想到萧绰的话锋突然偏转,让她支支吾吾又是好半天,“我…我看他不顺眼…总是…总是要先摸清底细嘛…”

“你喜欢他?”

“啊?”

萧绰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还边说“你竟然喜欢他?哈哈…”

萧绰一连重复好几遍,而萧烟则是被说中心事,更加羞赧,连忙去捂萧绰的嘴,“别说了,你别说了…”

二人哄笑,闹做一团。

“贵,贵妃…”乌朵娅在门口叫了一声,0萧绰和萧烟丝毫不在意。

“你不要说啦…”

“哈哈,你喜欢…喜欢…”萧绰说着,瞧见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且正在打量着榻上动作姿势极为不雅观的两个人。

萧烟看见萧绰脸上突然沒有了表情,她也转头來看來人是谁。

萧绰冲着面前温吞微笑的人傻傻憨憨的一笑,萧烟看见萧绰这讨好的模样,则哈哈大笑,更加想嘲笑这从小胆大的小姑姑。

“啊,疼…”萧烟怒瞪着暗中掐了一把她腰的萧绰。

萧绰脸上带着假笑,幽幽地对萧烟说道,“他就是你的姑丈…”

萧烟怔住,瞬间脸上挂着和萧绰一样的假笑,她连忙跳下榻,欠了欠身,“萧烟拜见皇上,嘿嘿,姑丈好…”又是假笑。

耶律贤好笑地看着两个人,一样的­精­怪,一样的做派,“姑丈?”

萧绰这才温柔地拉过耶律贤的手臂,挽着他坐下,“这是萧烟,我本家的侄女,她叫我小姑姑,你自然是她的姑丈了。”说的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萧烟看见萧绰完全不把耶律贤当做皇帝來对待,反而比寻常夫妻还要随意,心中暗生羡慕,且还不由感叹道,“小姑姑,你…你找到你的良人了…”

萧绰和耶律贤相视一笑,更让萧烟羡慕不已。

萧烟见耶律贤在,也不多留,听耶律贤随意问了几句,便告辞要出宫去了。

...

( “烟儿,耶律斜轸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子,可你要想清楚,他不是一个只图安逸一世的人。”萧绰拽住要出门的萧烟,避开耶律贤的视线,低声嘱咐道。

萧烟抬起眼眸,自信的光芒闪闪,她笑道,“小姑姑,难道萧烟就是这样的人吗?”她看向寝宫中坐着的耶律贤,“我认定的良人,不会后悔,正如小姑姑你一样,为了他,舍去自由又何妨?”

萧烟潇洒离去。

萧绰笑望她的背影,逐渐模糊成一个点这才回到耶律贤身边。

从小族人便说,萧家虽有三个女儿,可谁和谁都不相像,偏这远亲家的萧烟和萧绰­性­情最像,仗义,善良,执着,所以她们二人从小交好。

耶律贤揽着萧绰的腰,“烟儿送走了?”

“烟儿?”萧绰沒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么亲切?你在打什么算盘?”

耶律贤瞧着萧绰吃味的模样,心中竟有些喜悦,他扬了眉,慵懒一笑,“将她纳进宫來做我的妃子如何?这样你也有个贴心的人说说话。”

萧绰瞪大了双眼,一把推开耶律贤搭在腰上的手,“烟儿喜欢的是我大哥,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萧绰又坐远了些距离,眼眶瞬间红了,声音有些发涩,“君恩无常,我这么笨,竟然会相信你说的话,你是皇帝,怎么可能沒有女人伺候?我知道,是我太天真,你…唔…”

一个毫无征兆的吻,一双温润的­唇­,寝宫里鸦雀无声。

耶律贤沒有挪动位置,只是压低了身体,向萧绰一边压去,他一手托着萧绰的头,­唇­覆上了她的­唇­,两人纵情相吻,全然忘记刚才的不愉快。

“额…”阿语听说耶律贤來了,兴高采烈地特意來送茶,一进來便瞧见这一幕,刚发出了声音便咽回去,咬着牙默默退了出去。

片刻,耶律贤这才拉着萧绰起來,顺势带入自己的怀中。

萧绰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别着脸不看他。

耶律贤好笑地盯着她,“这样就生气了?”

“哼,你是皇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烟儿不可以…”萧绰拔高的声音突然落了下來,甚至有些落寞,“只有她不可以,其他女人,你可以随便…我不介意…”

BY7 激将巧法,萧绰展才华 艾西

( 耶律贤心疼地捧起一脸委屈的萧绰,他歉疚万分地说,“你是烟儿的小姑姑,名分上我是她的小姑丈,这样不对吗?”

萧绰几乎要哭了出來,强忍住泪,耶律贤又道,“你是不是又忘记了?我说了,我的女人只有萧绰一个,即便你如今只是贵妃,若你不是皇后,那便沒有任何女人可以坐上那个位置,我的身边只有你…”

萧绰哇的一声趴在耶律贤怀中哭了出來,用手不轻不重地打在耶律贤的胸膛,“为什么要和我说这样的玩笑话…不准说…不准再说…”

耶律贤紧紧搂着她,隔着镂空窗格瞧见门口把守的乌朵娅、七良和近侍们在捂着嘴偷笑,他不由得也笑了起來,“你瞧你这样子,哪有当日贵妃的威严?他们可都在笑话你呢。”

萧绰听到,起身向门口看去,乌朵娅他们看见满脸泪花的萧绰,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甚至有些笑出声。

萧绰对他们亲和,他们知道这样的举动不会遭到萧绰的反感,便肆无忌惮起來。

萧绰冲着他们龇牙咧嘴了一番,又扑进耶律贤的怀中。

“你说,萧烟喜欢你大哥,耶律斜轸?”耶律贤问道。

萧绰正坐,郑重点点头。

耶律贤皱了皱眉,“耶律斜轸是不是太大了些?”

“那又如何?你还不是比我大?我不一样嫁给了你?”萧绰蛮横地说道。

耶律贤笑了笑。

皇恩浩荡,众位王爷为感念圣上对他们的礼遇,故向耶律贤请示,黄昏时分能在宮帐中举办简单家宴,他们四处搜罗,给耶律贤送來了各样的奇珍异宝,以聊表心意。圣上恩准,允许众位王爷携妻带子入宫。

“贵妃,您还在犹豫啊,晚宴都要开始了。”乌朵娅站在萧绰跟前,一脸焦急的样子。

萧绰另一侧的阿语,狠狠剜了乌朵娅一眼,低声骂着,“贵妃还沒着急,你急什么?”

萧绰坐在铜镜前,十分苦恼,不愿理会身后两人之间的战火,“为什么要我去…我又不是皇后…”

耶律贤早早让人來告知萧绰,晚上要去赴宴,以皇上的妃嫔身份赴宴。

而对于宫宴而言,皇上的宫妃和大臣的妾室是不准参加的,而耶律贤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一点,只是命人知会了萧绰一声,便再沒有音信。ww

萧绰听到这消息后,一直坐在铜镜前唉声叹气,她只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自己究竟要以何样的身份去面对那些朝中的大臣和命­妇­?难道耶律贤沒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乌朵娅拿出一件烟绿­色­丝裙,和一月白织锦小袍,双手捧着对萧绰说,“贵妃,您为什么要犹豫不决呢?如今您是宫中唯一的女主人,难道您沒有勇气站在皇上身边吗?难道您让皇上独自一人出现在宴席上徒生尴尬吗?”

“你懂什么,你…”阿语见萧绰无动于衷,于是便扬声大骂。

“为我穿衣,乌朵娅准备一下,随我去赴宴,”萧绰转向阿语,“你留在宫里照应。”

阿语睁大双眼,很快瞳孔紧缩,向后一退,“是。”

萧绰带着乌朵娅走到宮帐外面,听到国乐奏起,庄重肃穆,心中莫名的紧张,她紧紧抓着乌朵娅的手腕,隔着衣袖,乌朵娅感觉到萧绰的手在颤抖。

“拜见贵妃,”七良着急地小跑过來,“晚宴就要开始了,迟迟不开宴,大约是就等您了。”说着话,七良就做请的手势,准备带萧绰进去。

而萧绰却站在原地,丝毫沒有要进去的意思,她皱紧双眉,掩在袖中的拳已经出了汗。

七良回头,看着萧绰的样子,愣住了。

乌朵娅抿嘴,掩­唇­凑近萧绰的耳朵,“贵妃,你让皇上孤立无援,受众人讥讽吗?里面的王爷们,可都是拜你所赐,得到现在的封赏,难道你要他们反过來看你和皇上的笑话吗?”

萧绰失神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盯着那扇门帘,深深吐了一口气,回握了乌朵娅的手,“乌朵娅,谢谢。”她昂首向前走去。

“皇上,要开宴吗?”一近侍凑上來低声问耶律贤。

耶律贤紧锁眉头,嘴边却保持得体笑容,他摆了摆手。

他一直在等萧绰來,一直被拖延开始的宴席,王爷和家眷们也不敢掉以轻心,都瞧着耶律贤的眼­色­。

宮帐中间,舞姬们翩翩起舞,乐声不绝于耳。

宮帐的门帘被掀起,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异动所吸引。七良恭敬地站在门边,为前來的女子掀起帘子。

烟绿纱裙月白袍,风过,裙摆如同湖面涟漪层层漾开。粉黛略施,不染人间俗尘,帘外夜空之中,月牙高悬,她仿佛是将将从天际而來的仙女,款款而至。

一众舞姬沒有得到命令是不准停下的,而一见面前的女子走上前來,敬畏之情油然而生,舞乐未歇,可她们却向两边靠去,为來人让出了道。

走到中间时,乌朵娅适时地退到一旁,她看着自信的萧绰,放心的笑了。

贵妃姐姐,我乌朵娅不和你争抢,我要帮你拿到你应该拥有的。

萧绰站定,面带微笑,行跪拜大礼,“贵妃萧绰,拜见皇上。”

耶律贤紧绷在脸上的笑容仿佛更加舒缓了,像是含苞欲放的莲花彻底盛开,他走下堂去,将萧绰扶起,牵着她的手,一同坐在高位。

他微一抬手,一旁近侍高声唱道,“开宴…”

随着近侍的声音响起,舞乐停止,宫乐响起,众位王爷也不起身,只是微笑向耶律贤举杯,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丝竹乐声,交谈嬉笑,宴饮开始。

对于方才作为贵妃的萧绰进宫帐,以及耶律贤对待萧绰的态度,王爷们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而命­妇­们已经议论纷纷,明面上笑着,嘴上却碎碎地议论着什么。

耶律贤端起一杯酒,向萧绰微微一抬,温柔道,“燕燕,你做的很好。”

萧绰眸下一黯,转而笑对耶律贤,“谢皇上夸奖。”她举杯便饮下。

耶律贤一怔,苦笑,放下酒杯。

“皇上,素闻贵妃为人和善,聪慧大方,臣,可否有幸向贵妃讨教几句?”

萧绰看到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面相温和有礼,眼眸中闪着智慧的光芒。萧绰将眼帘垂下时,淡淡一笑。

耶律贤淡淡看向萧绰,见她低着头,转过头來,正想替萧绰挡下,而萧绰已经站起身,向那人施了一礼。

“隆先皇叔,过奖了,皇叔不嫌弃萧绰才疏学浅,但说无妨。”

那人眼神之中已经不单只是智慧,更多的是浓厚的兴趣,“贵妃竟然知道我是隆先,果真了得。”

萧绰笑了笑。她哪有什么慧眼识人的本事,自耶律贤让她帮忙整理奏折,她私下又翻阅了辽朝的卷宗,心中早就将本朝的功臣皇室等人了解的**不离十。

隆先,是世宗的手 ...

(足兄弟,博学聪颖,喜好作诗,犹爱汉人诗词。

萧绰心中有底,自小她就被萧思温安排去学契丹族和汉族的两种文化,而她又偏爱汉人的诗,所以敢应平王的话。

“平王,贵妃虽是晚辈,可身份在你我之上,你还是莫要越矩了。”一旁又一王爷淡淡开口,云淡风轻,那笑意仿佛有令人心安之用。

萧绰感激地看他一眼,明面上这位王爷是在说平王无礼,并催他快快将话说完,实则是帮萧绰,怕萧绰对不上平王的话。

“好,请贵妃听臣废话几句,”平王跨步向前,负手在背后,思索片刻,笑曰,“神之吊矣,诒尔多福。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

他说的是汉话,在场除了耶律贤、萧绰和方才搭嘴的王爷神­色­平静之外,其余人都议论开了,有的说平王当众吟咏汉人诗赋,实是长他人志气。

平王倒是不在意,仍是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向耶律贤深深鞠了一躬,随即笑着望向萧绰。

萧绰抿笑,“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她转向耶律贤,深深行了一礼,比方才平王那一鞠躬还要恭敬许多,随即接着道,“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愿皇上流芳千古,大辽盛世代代长存。”

耶律贤笑道,“多谢皇叔与贵妃的美言。”他对萧绰点点头。

萧绰更加有自信地准备应对平王。

堂下能听懂几个字的,向旁边的人悄声说道,“这大约是诗经,他们在夸赞皇上呢!”

“怪不得皇上龙颜大悦。”一旁的人恍然大悟,又向另一个人悄悄说着,不一会儿,在场的人都用敬佩的眼光看萧绰。

众人都知道平王隆先素爱钻研汉家诗词,通汉话,会几句恭维皇上的汉话不见怪,而这萧绰能接上满腹经纶的平王的话,倒是让人吃了一惊。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平王再度发问。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萧绰答道。

注:以上诗句出自《诗经》。

BY8 处置喜隐,谁人可为后 艾西

( 她用汉话应答,接着用契丹语,她笑道,“平王志在四方,是朝堂束缚了您,臣妾敬佩自由之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臣妾祝您早日达成夙愿。ww”

耶律贤看向萧绰,­唇­角弯弯,可是目光深邃,复杂难懂。

燕燕,终究是我束缚了你,是我让你丢了自由…

平王眼中满含惊喜,像是寻找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但他­唇­畔噙一丝苦笑,摇摇头,又开口道,“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萧绰有些不自在似的,顿了顿说道,“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片刻,谁也沒开口,平王挑眉笑道,“这就完了?贵妃不是还要点评一番吗?”

萧绰有些脸红,她微微低下了头。

“这句就让本王代贵妃说了,”平王笑道,“臣祝愿皇上与贵妃多子多福,江山代代传。”

耶律贤闷声笑了,对平王道,“借皇叔吉言。”他暧昧地看了萧绰一眼。

萧绰羞赧地瞥了耶律贤,深吸一口气,又带着微笑看向平王。

平王将耶律贤和萧绰这一來一往的眼神尽收眼底,本想作罢,可兴致未减,“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萧绰有些失神,脸上挂着笑容,而目光中已是一片寂静,甚至是黯淡,“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皇上疼爱贵妃,想必贵妃嫁入宫时,场面必定盛大,可惜了,本王沒能赶得上。”平王笑说着,眼神之中还带着遗憾之意,仿佛真的有些惋惜。

听着平王的话,萧绰连唯一残存的笑容也一点点地消磨淡下,心被刺痛,怎么能再笑得出來?

谁不知道贵妃入宫是沒有什么盛大的嫁娶习俗的?谁不知道只有皇后才能和皇上行这嫁娶大礼?谁不知道这后宫的女主人不是贵妃?

可偏偏这位­性­子放荡不羁的平王不知道,他有意想要夸赞耶律贤对萧绰的宠爱,可恰恰戳中了萧绰的痛处。

耶律贤也只笑不语,眼波如深海,表面平静却不知其里。

“咳,平王,肚子里的东西卖弄够了吧,快坐下,莫扰了大家的兴致。”平王身侧的那位王爷开口。

平王见帝妃二人都不搭话,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也知道一定有不妥之处,便尴尬一笑,默默坐下。

那王爷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坐下的平王,平王还颇为委屈地瞅了瞅他。

那王爷开口,“皇上,宋王不知今日宫中家宴吗?”

萧绰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耶律贤,有些不明白宋王又是哪位。

耶律贤皱眉,看了七良一眼,七良忙躬身,“皇上,蜀王,小人是吩咐宫人分别去请各位王爷入宫的,可…”

“可是什么?”耶律贤问道。

“可王爷说,宋王妃病了,他不能來,让宫人代他向皇上赔罪。”七良说道。

耶律贤瞳仁紧缩,眼底藏匿了骇人之­色­。

那蜀王沉声道,“喜隐此番作为,皇上大可不必顾念兄弟之情。”

萧绰这才明白,宋王是喜隐,是了,赵王已经被晋封为宋王了,那么方才七良说,宋王妃病了,难道是她的二姐姐病了?

萧绰有些担忧。

明知道这是喜隐的一番托辞,喜隐是不服当日耶律贤称帝即位之事,这才做了这蠢事。

“再派人去请。”耶律贤仍然是沒有下了狠心,还想给喜隐留有余地。

蜀王起身,对耶律贤深深鞠了一躬,“臣虽苦读佛经,自认常怀悲悯之心,可奈何生于帝王之家,总归成就不了佛祖那般的慈悲心肠,皇上仁德,我大辽之福。”

耶律贤笑道,“道隐皇叔世事洞明,心境旷达,贤宁远远及不上您。”

萧绰这才明了,这蜀王便是世宗的第四子道隐,他幼时颠沛流离,被洛阳小僧收养,这才练就了这份看透世事的明达和洒脱。

可他身上流的,毕竟是耶律氏的血,骨子里那种不容他人对自己构成威胁的霸气,是如何也磨灭不了的。

宴饮片刻,一近侍与七良耳语一番,七良向耶律贤禀报,“宋王仍是,仍是不愿前來。”

众位王爷都齐齐看向耶律贤,等着看他要把喜隐怎么办。

耶律贤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神­色­看不出一丝波澜。

萧绰看到众位王爷的目光紧随,她知道耶律贤必须要有所为,才能服众,否则日后王爷们都学喜隐这般,可不就是藐视皇权了吗?

但是她二姐姐会不会被连累呢?

“皇上,早下决断为好。”蜀王开口劝道。

耶律贤的手指停住动作,将手垂下,萧绰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耶律贤的手,宽大的袖袍掩住了这动作,当耶律贤面无表情地瞥向他时,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一种无比坚定的目光看着他。

耶律贤深深看了萧绰一眼,面向众臣,“宋王喜隐,违抗圣命,鞭打五十,以示警戒,”他看向七良,“你去传旨,惩处后再回來复命,半月之内,他都不必进宫议政。”

萧绰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鞭刑,还好沒有连累他的姐姐。她向耶律贤示以感激的一笑。

耶律贤仍是那样复杂的眼神,也不笑,只是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蜀王品茗,轻声叹道,“贵妃也是好心肠…”

萧绰看向他,不明白蜀王为什么这样说,而耶律贤却明白,他知道蜀王说自己和萧绰一样,都是太过心软,迟早会吃亏,可他不在意地一笑。

平王倒是乐呵呵地接了一句,“哈哈,道隐说的是,将來皇上有了皇后,有了其他的嫔妃,不知贵妃该如何应对后宫这些娇艳的花儿啊…”

萧绰唰的一下就白了,她嘴担心的事就这样被平王摊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贵妃贤良淑德,颇得朕心,她能将贵妃做得这样好,自然也能胜任皇后了。”耶律贤端起酒來,随意地向堂下一举,缓缓灌入喉中。

各位王爷和命­妇­这下都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他们眼前这位贵妃,且不说年龄,即便是才貌双全,可现如今已是在贵妃之位,也不算委屈,更何况她的母家是述律平太后的族人,难道皇上就不怕,萧绰会成为第二个独揽朝政的述律平吗?

萧绰看着耶律贤­唇­边淡淡的笑意,他好像将方才说的那件事,当做是说了一件柴米油盐的小事一样平淡。

私下里听到过耶律贤对她的承诺,她心中认为那只是安慰,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皇帝那可能独宠一人?哪可能散尽后宫?所以她沒有放在心上,只当那是安慰。

可今日,他当着众耶律氏皇族的面,说了这样的话,无疑是将自己推到了皇后的高位。

萧绰睁大的双 ...

(眼,已经湿润,可自己却不知道。

耶律贤看向堂下,淡淡笑着,低声对萧绰说,“我不是说过,我的女人只有萧绰一个,我的身边只能是你吗?你记­性­真差。”他好笑的瞥了萧绰一眼,“快将眼泪擦了,叫人笑话你这爱哭的贵妃。”

萧绰慌忙地抬起手背,胡乱一擦,笑得灿烂。

宋王府里寂静无声,大白天的比黑夜还要肃杀骇人,卧房之中,瓶瓶罐罐碎了一地,苍黄的纸卷被撕碎丢弃在地上,还有那张被蹂躏弄皱的写着晋封为宋王的圣旨。

喜隐瞪着空灵的双眼趴在床沿,背部­祼­露在外,只见一条条猩红的伤痕,被鞭打过后的红印颜­色­越來越深,叫人不忍直视,触目惊心。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像是活死人一样。

“王爷,我会为你讨回这一切的。”萧双双虚抬着手,迟迟沒有落在他的伤痕之上,转身便离开。

萧双双站在庭院之中,柔柔的阳光沒有让她脸上的­阴­霾减少几分,反而像是给这晴天添了一片片乌云,­阴­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來。

她手中拿着一个已经拆开的信封,目光冷而­阴­鸷,“你们这样对我,我也不会手软…”

片刻沉默,她轻轻吐出几个字,“乌朵娅,來得正好…”

夏日五月,夏虫鸣声阵阵,天朗气清。

萧绰推开寝宫的窗子,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盛况。

“芍药花,全都开了?”萧绰盯着芍药地,瞪大了眼睛。

一夜之间,芍药花如同稚­嫩­羞涩的少女长成了成熟妩媚的女子。一簇簇芍药花,开得那般恣意,摇曳着自己的身姿。

红粉相依,纯白清香,明黄清亮。这万般花­色­之间,给晨起的萧绰一个大大的惊喜。

萧绰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好,只是趿拉着鞋就奔到秋千前,扑上去贪婪地闻它们的香气。

“花儿都开了两日了,贵妃这才瞧见,它们都该伤心了。”乌朵娅给花儿浇着水,还不忘打趣着。

萧绰嗔瞪了她一眼,眼眯成一条缝,“乌朵娅,把咱们宫里的芍药熏香撤了吧,有它们的香味岂不比那些香料更好?”

BY9 身怀有孕,皇后萧燕燕 艾西

( “昨晚上就已经撤了。ww”乌朵娅调皮地眨眨眼。

她时时刻刻为着宁弦宫着想,萧绰心中了解,冲她笑了笑。

阿语站在她们后面,好不容易挤出來的笑容又一点点地淡去。她在萧绰心中的位置已经快被乌朵娅取代了,索­性­就不装了吧。她转身离开了。

因为花开,这让乏味的萧绰终于找到一些乐趣,原本是等待着耶律贤下朝回到宁弦宫,他们才能见面的,现下,萧绰已经等不及想要告诉他,他们最爱的芍药花已经盛开了。

萧绰兴冲冲地跑到永兴宫门外,之后的事可以想见,她的好兴致被冗长的朝议一点一点消耗殆尽,七良见她靠在柱子上都快要睡着了,于是说道,“贵妃,不如您先到永兴宫寝宫歇息片刻,皇上下了朝就会來找您。”

头昏脑涨的萧绰摇了摇头,七良又想出言相劝,只见永兴宫大门打开,高谈阔论之声嘈杂无比,已经下朝,是朝臣们出來了。

萧绰连忙向柱子后面躲过去,背了身子,才沒有让别人看见。

不知为什么,萧绰就是不想让这些臣子看见她,看见一个作为妾的她。

良久,柱子后面的嘈杂声渐行渐远,终于又恢复了安静。萧绰探着头向永兴宫里望去,只有在清扫的宫人,大殿之上哪里有耶律贤的踪影。

萧绰有些着急,又开始张望着找七良。

“今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朕,贵妃怎么这般不知羞?”淡幽且含笑的声音在萧绰耳边响起,萧绰吓了一跳,转过身來。

耶律贤一脸玩味的笑容,正望着她。

七良才是个人­精­,一下朝就溜进殿里去知会耶律贤,他是最知道这皇帝在不去宁弦宫的时候最爱念叨什么了。

无非就是,“七良,朕瞧着这点心做的不错,宁弦宫有吗?”

“七良,今日北汉來的贡品之中,有几样东西还挺新奇的,快去派人让贵妃先挑挑。”

“七良,贵妃缺什么不缺?”

“七良…”

诸如此类的话,多半是在深夜,耶律贤不得不在永兴宫处理政务,正批着奏折时说出來的话,往往这个时候,一旁站着的七良,眼皮都已经合拢了,一听到“七良…”这两个字,他就知道,耶律贤又在想着贵妃如何如何。

萧绰推了他一下,“皇上好沒正形。ww”她的­唇­角弯弯,“我带皇上去看好东西。”拉起耶律贤的手,便跑在宫中的石子路上。

“还不快跟上?”七良对着傻眼的近侍们喝道。

近侍们这才抬着肩舆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七良哀叹了一声,“这真的是皇上和妃子吗?”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瞧,这是我们的芍药。”萧绰笑眯眯地指着眼前的芍药地。

他们一口气跑到耶律贤的宮帐前,这才是他们最爱的地方,初见,再相见。

耶律贤温柔地笑着,上前折下了一支红芍药,“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萧绰看着那样好看的眉眼,嫣然巧笑,伸出手去接,“呕…”伸出的手捂住嘴,脸­色­苍白,想呕却呕不出來。

耶律贤变了脸­色­,将花一扔,便半拥住萧绰,“燕燕,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萧绰摆摆手,断断续续说,“只是…早上來得急,沒有…沒有顾得上用早膳吧…”她顺着气,不一会儿便有些缓和。

耶律贤向树丛之中望了一眼,扬声道,“七良。”他知道七良素來就会躲在那里看好戏。

“皇上,七良在。”七良讨好的笑着跑过來。

“快去将肩舆抬來,贵妃不舒服。”耶律贤脸­色­紧张,扶着萧绰。

七良看了看萧绰,心中想着,这贵妃身子骨一向好,还有劲和别人打架,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娇气的小女子,他转念一想,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心中的话脱口而出,“贵妃不会是怀了小皇子吧?”

萧绰猛地抬起煞白的脸,捂着嘴,更是不相信。

耶律贤愣了片刻,笑意逐渐爬上了眉梢,他横抱起萧绰,“派人进宫來瞧瞧贵妃,不,请韩匡嗣过來,他的医术真才能放心。”

宁弦宫中,听到萧绰有可能怀孕,一片手忙脚乱。

乌朵娅张大嘴巴,一直盯着萧绰的肚子看,她怔怔地问道,“贵妃,你肚子里,真的能放得下一个孩子?”

阿语看着耶律贤宠爱萧绰的样子,便觉得窝火,见寝宫里忙乱不堪,便低声冲着乌朵娅斥道,“你乱说什么?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乌朵娅毫不在意,瞪了阿语一眼。

萧绰被耶律贤抱在怀里,她一直嗔怪耶律贤大惊小怪,“你为什么要给我盖上厚被子?现在是夏日,岂不是要闷死我…”

耶律贤轻柔地撩过她额前的发丝,笑道,“你不要乱动了,等韩大人过來再说。”

韩匡嗣被召來,急匆匆地赶到宁弦宫,他还沒有平稳气息,这就被七良拉进寝宫。

“韩大人,快來瞧瞧。”耶律贤抬手,不让韩匡嗣行礼。

韩匡嗣将药箱放下桌上,这才半跪到床前,单手搭在萧绰的手腕上。随即紧紧皱着眉,摸着脉。

片刻,他自顾自点着头,寝宫里的所有人都屏息,怕听不到韩匡嗣的声音。

萧绰看着韩匡嗣的脸上,一直保持冷静,只是皱着眉,她好奇一问,“韩大人,我,怎么了?”

“不要说话,让韩大人好好诊脉。”耶律贤小声斥责,却是单手轻轻拍着萧绰的肩。

韩匡嗣深深看了萧绰一眼,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作揖,“恭喜皇上,恭喜贵妃,是喜脉。”

喜脉,喜脉。

耶律贤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來,紧紧地搂住怀中的萧绰,随即连忙松开,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软枕上,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那是他的血脉,是他的孩子,是他和萧绰的孩子。

萧绰还处于震惊之中,她摸着小腹,不知怎么,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知是喜是悲。

怎么她的身体里多了另一个小生命?

她有些不知所措。

阿语站在重重人群的中间,指甲已经嵌进­肉­里。

乌朵娅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兴奋地高呼,“恭喜皇上,恭喜贵妃!”跪倒在地。

宁弦宫中的宫人也都随之跪下,高声说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

连呼几遍。

耶律贤仿佛已经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随即他一摆手,众人呼声止,他站起身,“贵妃萧氏,如今身怀有孕,无论男女,都是嫡长子嫡长女,自入宫以來,恭谨淑慎,颇具国母之风范,今朕将其册封为皇后,择日行立后大典。”

皇后,他真的这么做了?真的要封自己为皇后?此时萧绰的震惊似乎大于方才诊出喜脉的震惊 ...

(。

立后大事,就是凭借一个喜脉就能决定吗?

耶律贤笑着望向萧绰,那目光澄澈,坚定且真诚。萧绰便知道,这不是因为一个喜脉,只是一个借口,她的夫君,只是借这个喜脉,将她立为他的皇后,他的妻。

萧绰红了眼眶,­唇­边染了笑意,她用那双泪眼望着耶律贤。

“皇上圣明,皇后万福!”

“皇上圣明,皇后万福!”

不知是谁带了头,这声音响彻宁弦宫。

“沒想到这么快…”远在萧府的萧思温听到宫中传出的消息后,不禁老泪纵横,“老僧之言,所言非虚,燕燕果然成了皇后…”

萧夫人也潸然泪下,即使流泪也必然是喜极而泣,“幸好,幸好皇上疼她,若非如此,咱们当初的决定,就是害了她了…”

萧思温拍拍萧夫人的肩头,眼角的皱纹因喜悦而加深了几分,他轻叹道,“幸好,幸好啊…”

“乌朵娅,你说,这个小孩子,会像我吗?”萧绰满脸兴奋地问着身旁的乌朵娅。

时隔数日,萧绰渐渐明白了几分,终于有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坐在秋千上悠悠地荡着,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心情大好。

乌朵娅一把抓住了秋千,萧绰回头來瞪着她,她笑嘻嘻地说道,“贵妃,不,皇后,好像也不对…您这样荡秋千会不会对小宝宝不好啊?”

萧绰皱着眉,思索片刻,笑了出來,“那就不荡了。”她静静地坐好,不一会儿她又苦恼起來,“如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贵妃也不太对,皇后也不太对…”

“自然是皇后了。”耶律贤春风满面,走到萧绰跟前,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煞有其事地问道,“他现在会说话吗?”

萧绰瞪大眼睛,推开他的头,“怎么可能会说话!你真幼稚!”她又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我大哥最近如何?”

“耶律斜轸吗?”耶律贤说着,“他自然很好。”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萧绰白了他一眼,“我是说他和烟儿怎么样?不然,我将他们都叫到我这里來说说话?”

耶律贤笑出声,用手捏捏萧绰的脸,“人家才沒有功夫搭理你呢。”

萧绰打掉耶律贤的手,急忙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BY10 唯一的妻,皇后夜回府 艾西

( 耶律贤站起身,靠在秋千架上,懒懒说道,“烟儿和你一样,胆大妄为,对耶律斜轸死缠烂打,最后不知怎么的,竟能让堂堂的耶律斜轸当街向她求亲,两人一拍即合了。”

萧绰难掩激动之情,一下子就跳起來,忙问道,“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耶律贤瞪了她一眼,将她扶着坐在秋千上,摊摊手一笑,“许多官员都亲眼瞧见了,当成笑话讲给我听了。”

欣喜若狂的萧绰眼中竟然泪水闪闪,她笑着,喃喃道,“烟儿真的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耶律贤瞧着无奈,抹掉她眼角的泪,笑着说道,“你还沒说,谁敢不尊你为皇后?告诉朕。”

萧绰看了他一眼,不知将这话该怎么说出口,于是耷拉着脑袋。

乌朵娅在一旁说道,“皇上只说,让贵妃做皇后,可名不正言不顺,什么都沒有,贵妃自然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耶律贤闷笑了一声,盯着萧绰,“是这样吗?”

萧绰不说话,只是抿了抿­唇­。

“明日便是立后大典,你可要打起­精­神,”耶律贤凑近她的脸,热气喷在耳边,“也是你我正式成亲的日子。”

萧绰想起,作为贵妃入宫时,只是灰溜溜地进來了,只有皇后才能风光无限地嫁给皇帝,现如今她有这个资格了,是他给的。

萧绰­唇­角一弯,搂住了耶律贤。

宫人们看见了,都以为她的喜悦是因为要做皇后了,谁人沒有个虚荣之心?

可萧绰和耶律贤心意相通,他们的喜悦是因为,他们终于可以有一个正大光明的成亲仪式了。

他们的幸福,沒有人可以夺去了,岁月悠悠,可彼此相伴一世,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了。

耶律贤心中打算的,是将纳后大典和册封之仪在同一天举行,这几日宫中一片喜气洋洋,宫人们的脚步匆匆,可脸上的喜悦却是掩不住的,皇上纳后,大赦天下,他们也有赏钱可拿,办起事來自然要用心得多。

纳后纳后,自然是将皇后从母家迎娶进宫,经过一番商量,大典的前一夜,耶律贤决定先将萧绰送回萧家,第二日去迎娶。ww

宫门口,华美的宫廷马车上,耶律贤搂着萧绰的腰,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只许你回家呆上一夜,日后你再也沒有离开我的机会了…”温柔的嗓音之中满含着霸道,可却让萧绰心醉。

萧绰微微一笑,颤栗感从耳垂处蔓延到身体每一处,恐怕再继续下去,今夜还沒有萧府,立后大典就要开始了。

她将手抵在耶律贤的胸前,手指在他胸膛上一圈圈地划着,她略带挑衅的眼神看向耶律贤,扬眉笑道,“难道宫中还缺女人?”

耶律贤正要愠怒,萧绰已经将一双红­唇­送上,他的怒气全然化作柔柔情意,一点一寸地吻着她的­唇­。萧绰轻咬了他一下,耶律贤这才停下。

萧绰微微笑着,盯着耶律贤那一双好看的眸子,里面是自己的脸庞。她的神情认真,轻笑道,“贤宁哥哥,自明日起,我可就是你唯一的妻。我嫁的,不是皇帝耶律贤,而是我的贤宁哥哥,你要记得。”

萧绰这样在意他们之间的感情,那样的情,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耶律贤吻过她的玉指,亦是那样坚定,“唯一的妻,唯一的皇后。”

萧绰的笑容淡淡漾开,慢慢地笑出声來,眼泪也禁不住地涌出,她笑着拭泪,连连说着,“我这样霸道的女子,不像是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你怎么,怎么会要我呢…”

耶律贤吻去她的泪水,笑着叹道,“若我的燕燕不霸道,怎么能做我的唯一呢?瞧你,都快要做母亲了,怎么还哭哭笑笑的?快走吧,回到萧府好好歇息,明日可是要辛苦一天呢。”

说罢耶律贤吻了吻萧绰的额头,便下了马车,与七良回到了宫中。

马车上的萧绰看着耶律贤的身影逐渐沒入夜­色­之中,又忆起从前,二人好不容易回宫的时候,耶律贤曾经对她说,“來日再见。”想來这一切因果已是注定,他们注定相遇,注定入了这一道宫门,注定要共度來日。

“阿语,乌朵娅,上來,咱们回萧府。”萧绰收回追随耶律贤身影的目光,将帘子撂下。

一下马车,萧绰、阿语和乌朵娅要惊住了。

萧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除了萧双双,一众萧氏族人都齐刷刷地跪在府门前,在最前面的是萧思温、萧夫人和萧继先在最前面。

“臣萧思温携萧氏族人,恭迎皇后。”萧思温高声说道,语气中却隐隐带着骄傲。

“拜见皇后,皇后万福。”萧氏众人齐齐拜倒,三拜之后,响彻黑夜的赞声方才停下。

阿语和乌朵娅扶着萧绰下了马车,萧绰红了眼圈,却是端庄地站在马车前,淡淡一笑,“众位长辈亲族,快快请起。”

众人听了这才起身,萧绰忙上前将她的父亲母亲扶起來,她低声道,“让父亲母亲受委屈了,燕燕不孝…”

萧思温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你能得到幸福,便是最大的孝敬。”萧绰已经扑到他的怀里。

萧夫人想念女儿,这才将女儿盼了回來,她拍了拍萧绰的背,喜极而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萧绰这又笑着拥抱了她。

这时,萧绰感觉到她的衣角被拉紧又松开,反反复复,她这才离了母亲的怀抱,低下头看去,萧继先眨巴着灿若星辰的大眼睛望着她,“皇后姐姐…”

萧绰扑哧一下笑出声來,蹲下搂住这个小人,“你这个小机灵鬼,你也知道姐姐是皇后?”说着还宠溺地捏捏他的小鼻子。

“皇后,您有孕在身,还是不便,不便如此…”乌朵娅一脸担忧的地看着蹲下的萧绰。

萧绰想到自己那平坦的小腹,正想笑着反驳乌朵娅,萧夫人已经小心翼翼地拽起她,往府里走去,“你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子,你要知道你的肚子里可是皇嗣…”

萧绰无奈,只得前呼后拥地进了府。

阿语攥着手中的帕子,一脸不屑地瞥了乌朵娅一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婢子,别人都比不上你的殷勤!”她大步走进府门。

乌朵娅看着阿语张狂的样子,心中叹道,这个阿语竟然不长记­性­!

夜深,且第二日的仪式礼节繁杂,萧思温便早早打发了族人先回自己府中歇息,天亮再來送别萧绰。萧绰也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像是未出阁前一样。

萧绰躺在床上,看着月光映亮的窗子,她笑着回味这数月之间发生的事。怎么就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又能与他重逢了呢?难道这就是姻缘?还是说,是芍药仙子显了灵,让他们相见?无论如何,能嫁给他,能做他唯一的妻,携手共度余生,已经足矣。

想着想着,她便进入了梦乡。梦中,耶律贤采了一大束芍药花,他将花儿递给自己,阳光之下 ...

(,他的笑容让她心醉,明亮生辉。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隐隐落了些光辉在萧绰的脸庞,萧绰立刻睁眼,掀被起身打开窗子,太阳正从东头缓缓升起,天空渐渐明亮起來。

她看着那庭院中那一片粉­嫩­的芍药,就像是能看到它们在对她笑,她笑看着芍药,“我要嫁给你了,是你唯一的妻。”

乌朵娅、阿语和萧夫人带來的一众婢女,伺候萧绰梳洗打扮,涂脂抹粉,忙活了好一阵子,直到萧夫人看着萧绰的脸,满意地笑笑,“皇后好生容貌。”这才引着萧绰去正厅等候耶律贤派的使臣前來。

萧绰一出卧房,便瞧见庭院之中乌泱泱地站满了萧氏族人。而萧氏族人一见房门打开,萧绰出來,都屏息颔首,矮下身去,“拜见皇后。”

“起身。”萧绰端的是母仪天下的架子,也不做那些虚礼。

“小姑姑…”安静的人群之中突然冒出这样的声音,萧绰往人群中一看,便瞧见了那个眉眼弯弯、活泼跳脱的萧烟。

萧绰向她笑着招手,萧烟便从人群中挤出來,來到萧绰跟前。

“小姑姑,你好美啊…“萧烟近看道萧绰的容颜,不由叫出了声,望着她失了神。

院子里的人听着萧烟的声音,都大着胆子抬头看萧绰,赞美之言、艳羡之­色­从人群之中溢散开來。

萧绰身着正红­色­嫁衣,头戴珠光闪闪的凤冠,­唇­红齿白,妆容­精­致,却不显媚俗,她此时的端庄姿态又让人望而生畏。

萧夫人挽了萧烟的手,向萧绰笑道,“按理说,应由一位惕隐夫人陪你进宫,可眼下,烟儿马上就要嫁给斜轸,身份自然不低,又与你交好,索­性­就让她陪你吧。”

提至耶律斜轸,一向胆大的萧烟竟然红了脸,笑着别过了头。

萧绰看着萧烟幸福的笑容,便安下心來。她拉过萧烟的手,让她站在自己的右边,母亲在左边,几人向正厅走去。

BY11 拜别萧族,凤辇凤来仪 艾西

( 萧思温和萧夫人坐于堂上,一脸喜­色­。ww萧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依次列于堂下,其余族人都在正厅之外等候。萧绰坐在萧思温另一旁的位置。

“皇后,老爷,夫人,宫中的使臣已经到了,府门外有上百头青牛,上百匹白马,数百抬好酒佳酿,还有聘礼。”管家笑着进來回禀。

对于常年游牧为生的契丹族,牲畜牛马确实是富贵奢侈的,这是在纳后,这样的奢侈自然也不算什么,可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聘礼。

可以想见府门外的场面,一定热闹。

天已大亮,灿灿光辉从天际泻入人间,高堂之上坐着的萧绰永手挡了挡光。

耳边听得有凌乱的脚步声,隔过指缝间,有一修长身影仿佛从天际裹着光芒而來,待那人影将透进正厅來的强光全都挡去时,萧绰这才将手放下。

“臣耶律休哥,特奉皇上之命,恭迎皇后入宫。”掷地有声,无人敢应。

原來是耶律休哥。萧绰淡眸扫过,­唇­角勾起,“起身。”

对于耶律休哥,萧绰并沒有太多的印象,只记得那日夜­色­浓浓,这个将耶律贤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男子,为了耶律贤,沒有给自己好脸­色­。既然今日她已经将一己之身全然托付给耶律贤,那么她自然不会再去计较那点小事。

耶律休哥又向萧思温和小­妇­人拜过,萧府管家端了佳酿上來,给耶律休哥斟满一杯。

耶律休哥双手端举着酒杯,径直向萧绰走去,在她跟前站定,自有一侍从将蒲垫放在他脚下,耶律休哥跪了下去,将酒举到萧绰面前,“皇后万福。”

耶律贤是儒雅的,而耶律休哥是刚毅的,一个如水可溺人,一个如剑可弑人,任谁也离不了谁。萧绰抿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耶律休哥又行至萧思温和萧夫人处,与他们敬一杯酒水,众位萧氏族人又起身与他共饮一杯,他是迎亲使臣,众人必须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听他冠冕堂皇地说道一番赞美之言,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说罢,这些族人们才掩着不悦的情绪坐下。

萧绰一直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和得体的笑容,她深知,此刻坐在这里的不仅仅代表她自己,更是天家的威严,皇帝的脸面,萧氏的命途,最后才是她个人的荣辱。

萧夫人对着萧绰身后的萧烟使了个眼­色­,萧烟便一改往日活泼­性­子,她扶着萧绰走到正厅中央,自己又站在了她面前,直身跪下,连拜四拜,“恭请皇后上凤辇。”

萧绰虚一抬手,萧烟起身立即走到萧绰身边來扶着她,生怕萧绰有个什么闪失。

萧绰转过身去,双手置于腹前,表情严肃,其余众人瞧着都站了起來,沒有一个人敢贪坐。

萧绰对着萧思温和萧夫人深深鞠躬四次,­唇­角上扬,“萧绰拜别父亲母亲,生死荣辱,定不负众望。”

萧思温欣慰地点点头,这个女儿,心里把什么都记得清楚,她知道她是萧家的女儿,身上背的责任是什么。

萧绰复又向族人之中的长辈们各行四拜,拿起一杯酒向众人示意。宗族都一饮而尽,萧烟与萧绰相视一笑,不动声­色­地将萧绰手中的酒拿下,此刻的萧烟倒像是个历经世事的大姑娘,事事都为萧绰周全。

耶律休哥陪在身侧,萧烟扶着萧绰,萧思温和萧夫人在身后,众人拖沓着长长的队伍行至府门口。

前來瞧热闹的百姓已经将萧府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侍卫们拦做人墙,这才留下萧府的门前一片清静。

“皇后到…”有一近侍瞧见萧绰等人出了府门,高声唱道。

宫人、侍卫带头叩拜,百姓们也惧怕皇家威严,忙不迭地跪成一片,这许多张嘴说出了同一句话,响彻了上京的天空。

“皇后万福…”

“皇后万福…”

萧绰心中一动,这就是耶律贤的子民,这也将是她的子民,她将能为这样一句话做些什么?她能够做得到什么才不愧于这一声‘皇后’?

萧绰微笑,双手一抬,“免礼,赏。”

萧夫人早有准备,萧府的管家带着侍从将备下的碎银块撒向人群,百姓们都欢呼雀跃,那称颂皇后的赞声更是响亮。

“皇后上辇…”

门前的大凤辇侧面,一个近侍高声喊道。

众人的目光都不能挪离那金光闪闪的凤辇。

凤辇为赤红漆木所做,有一赤金打造的凤鸟盘旋于其上,阳光照­射­下,那凤鸟散发夺目金光,活灵活现,欲展翅高飞。车身上刻有壁画,画中自是云气缭绕,有凤來仪。前有轼,下有构栏。络带皆绣云凤,金银丝织绣于帘上。

凤辇四周各有十人來抬,抬辇人身侧各有一人來随侍伺候,由此可得,大凤辇共有八十人來服侍,好生气派!

每个人瞧见这样华美奢侈的凤辇,并未有人侧目,反而是一种不能言说的对天威的敬畏,对萧绰的敬畏。

几个近侍搬來银梯,准备伺候萧绰上凤辇。

这一次沒有与父母辞行的泪语别言,沒有与兄长话别的情深承诺,只有坚定地向前走。

耶律休哥在银梯前,躬下身去,将手臂抬起,好让上辇的萧绰扶着。

萧绰走上银梯,将手搭在耶律休哥有力的臂膀,眼睛只瞧着凤辇,嘴­唇­几乎沒有动,可淡淡的声音飘入耶律休哥的耳中。

“谢谢你,休哥。”

耶律休哥一僵,抬眼看了一眼萧绰,发觉她并未有什么异样,随即低下头去,陷入深思。

谢自己什么呢?谢谢自己肯为了她的心上人守江山?谢谢自己來做他们迎亲的使臣?这实在是不应该,不该…究竟是什么?

在萧氏一族和百姓的称颂赞美声中,萧绰逐渐远离萧家,这一次,是真正要离开萧家了,从今以后,她的归处便是皇宫,无论生,无论死,欢喜也在那里埋葬,苦痛也在那里深藏。

她将要寻的,是她的天,是她的余生,是她所有的希望。

凤辇极为稳当,丝毫沒有普通马车那样的颠簸,想必耶律贤极为细心,担心她会因路途遥遥而孕吐,想至此处,萧绰便温柔笑开,不觉得这一切是耶律贤的好大喜功和奢侈破败,因为这都是心疼她。

这一次入宫,凤辇停在承天门处。承天门是宫城的正门,只有盛大庆典时才准许开放,若立后大典还不算做盛大,那么还有什么能比得过?若皇后还不算尊贵,那大辽谁人堪比?

萧烟扶着萧绰下了凤辇,瞧清眼前人,萧绰笑了,眼眶微湿。

“耶律斜轸率领百官在此恭迎皇后,皇后万福。”

“拜见皇后,皇后万福…”

耶律斜轸带领百官,在此恭迎皇后萧绰入宫。

耶律斜轸淡淡笑着,那眼神之中全然是兄长对待妹妹的心疼,略带一丝丝骄傲,为妹妹的好前程而骄傲。他的目光向萧绰身侧一扫时,有着不易察觉的柔情,是 ...

(萧绰从未曾见过的柔情。

萧绰使劲眨了眨眼,眼泪才沒有掉出來。她略一偏头瞧见萧烟的脸上已经飞上红云,可她的笑眼仍是盯着不远处的耶律斜轸,绽放着光芒。

萧绰笑道,“谢过众位臣工。”说罢走向耶律斜轸。

此时萧绰左后侧是耶律休哥,右后侧是耶律斜轸,身旁有萧烟扶着,先是手捧银罂,有一­妇­人手捧银镜在她前面引着。

下一道门前方几步远,有一赤金马鞍,萧烟小心地扶着萧绰跨过马鞍,继续向前走去。

从不知道从承天门到永兴宫的路这么远,萧绰只知道永兴宫和宁弦宫有多么近,只知道耶律贤的宮帐只要从宁弦宫出去拐上几个弯就可以到,入宫时间也不算短,竟然连这段路都觉得远。

萧绰的鼻上已沁出了汗珠。此刻她身上华贵繁重的服饰,成了束缚她身躯的枷锁,这阳光在她眼中是灼人刺眼的。

可萧绰沒有停下,她为了走向耶律贤,从年少等到如今,芍药花开了几度终于绽放出她最爱的颜­色­,她要的來日,不就是此刻能走向他与他并肩?

行至永兴宫,萧绰终于松了一口气。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一左一右,而萧绰却扶上了耶律斜轸的胳膊。

耶律斜轸并沒有任何反应,义妹需要帮助,他站在身旁,本事理所应当。可身后的萧烟,她沒有资格进入那永兴宫,只能在殿外­干­瞪眼,虽然她知道耶律斜轸对萧绰好完全是出于兄妹之情,可就是难以控制这样泛酸的心绪。

萧绰紧了紧她搭在耶律斜轸胳膊上的手,她也不想如此软弱,可此刻她那厚重脂粉之下的脸庞早已惨白,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一丝未减,从容不迫。

步入永兴宫中,不知百官是何时快她一步回到永兴宫的,不知萧思温带领的萧氏族人是如何快马加鞭地赶在她前面來到宫里列席的,总之他们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妥帖,井井有条。

大殿之上,金玉装饰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BY13 君臣小聚,旧梦不复存 艾西

( 萧绰十分惊喜,她笑眼弯弯,握着耶律贤的手也收紧了几分,她凝眸看向耶律贤,此时花瓣纷纷扬扬从天而落,如梦如幻,正如她曾经无数次的梦境一般。ww

地上的花毯被风吹皱,一波一波如海浪般涌动,天上的花雨碎碎的飘洒,轻轻柔柔地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耶律贤怔怔地望着处于惊喜之中的萧绰,温柔一笑,低下头吻去了落在她眼睛上的花瓣,又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唇­。

耶律贤的气息就在萧绰的鼻翼萦绕,花香的气息与之混合,让萧绰一阵眩晕,她不舍得离开他的­唇­,于是回吻了过去,无关情yu,无关讨好。

深红浅紫的宫殿,他们的心中再沒有其他,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像是做梦一样,梦中也沒有这样美,”萧绰搂着耶律贤的胳膊,看着漫天纷飞的花瓣,“这是不是芍药仙子给我的一场芍药梦?”

耶律贤笑看着萧绰,“你才是我的芍药仙子,你才是我的梦,”耶律贤的笑容微微一滞,“燕燕,你可想好了?皇帝皇后之位,虽登高,却会跌重。”

沉浸在耶律贤的温柔里的萧绰,听到耶律贤的问话,从容一笑,直直看向耶律贤,“你若登高,我必会排除万难与你并肩。你若跌重,我随你入万丈深渊,绝不会让你孤独无依。”

耶律贤将头埋进萧绰的肩窝,闷笑出声,“皇后果然不同凡响,真竟然需要小女子來保护!”

萧绰听出他言语之中的嘲笑之意,佯怒着抽出手來轻轻打他的背,却被耶律贤拉倒怀中,紧紧拥住。

耶律贤心中是十分感动的,就是怀中这个人,让他不孤独,沒有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

高处不胜寒,当了这天下之主,却沒有人能够分享这份喜悦,与他并肩俯瞰天下。若有一日,他真的沦入万劫不复之地,更不用指望会有谁來搭救于他或为他哀痛。

还好,他遇到了萧绰,遇到了这个从來沒有丢下过他的女子,这个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子。

若这是梦,惟愿不复醒。

可是梦境终究不敌梦境,皇帝和皇后,这样高贵且两难的身份,逃不脱的命运。

月影静静投­射­在宫城里的每一处角落,距离西华门不远的一处茂密的树丛,隐约瞧见地上有两个人影。

“王妃,您有法子了吗?如今她可是皇后了,如何能撼动她的地位!”阿语声音压得极低,却仍然掩饰不住她厌恶的语气。

阿语正四处张望着看周围有沒有人经过,她可是悬着一颗心,生怕被别人瞧见她和萧双双在密谋。

萧双双看不惯阿语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鄙夷地瞥了阿语一眼,低喝一声,“怕什么!就算是皇后又能如何?”

阿语看到信心满满的萧双双,也壮了些胆子。

萧双双低头一笑,“那个乌朵娅,倒是有些意思,”她轻蔑一笑,“阿语,这次就让你捡个大便宜,你可不要说你受不起。”随即凑到阿语耳边耳语一番。

阿语听着听着,一张僵硬的脸上逐渐露出­阴­险的笑容,“沒想到这丫头身份这么特殊,怪不得那副清高的样子。”

萧双双看着满脸愤恨的阿语,深知已经达成目的,“行了,再不走就会有人怀疑了,你好自为之。”

转身一瞬,萧双双微微一笑,眼底尽是杀机:好妹妹,这下有你受的!

翌日,耶律贤和萧绰商议之下,决定请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和萧烟、韩德让和李芷岸几人共同到崇德宫小聚,算作是为萧绰庆贺,也为着这几位旧友叙叙旧。

“原本知道燕燕命中富贵,却万万沒曾想到当日那个小丫头竟然真的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李芷岸口中不断感叹,不一会儿就和韩德让一同來到崇德宫。

韩德让默不作声,看到院中怒放的芍药花还有那熟悉的花秋千时,他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曾经她央求他,要他教着种芍药,陪她荡秋千,就在萧府那小小庭院中,他和耶律斜轸给她当陪练,陪伴她练习皮鞭,和她在一起…

那段日子,一去不复返,如今身在崇德宫,是皇后的寝宫。

韩德让目光又黯淡下來。

李芷岸心中也有些酸涩,她知道她身边站着的这一位,是她深爱的男人,是深爱她人的男人。

但她从不放弃,她相信等待会逢着花开。

李芷岸挽上韩德让的胳膊,扯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徳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咳,”阿语从长廊尽头走來,轻声一咳,眼皮一垂,掩饰了她眼底那一抹嘲讽。方才韩德让的神情变化,她全部看到,且有心看到。

“阿语拜见韩大人,韩夫人,请随奴婢來吧。”阿语向他们一拜,便起身在他们前面带路。

李芷岸微微皱眉,对傲慢无礼的阿语极为不满。韩德让笑着拍拍她的手,她这才忍下了。

“烟儿,数你­精­怪,竟能制得住大哥。”

韩德让和李芷岸还沒进崇德宫,便听到宫内传出萧绰的笑声。

韩德让站在门口微微一犹豫,李芷岸拖着他的手,强笑着就往里走。

“臣韩德让拜见皇上,拜见皇后。”

“妾身李芷岸拜见皇上,吾皇万岁,拜见皇后,皇后万福。”

韩德让和李芷岸双双跪下请安。

萧绰见了他们二人,又是欢喜,又是尴尬。她去拉李芷岸起來,并比了手势示意乌朵娅去扶韩德让。

“芷岸姐姐,你要与燕燕生分了吗!”萧绰笑着拥抱了李芷岸。

李芷岸笑容得体,任由萧绰拥抱,行为从不曾越矩,“不敢,燕燕如今贵为皇后,芷岸行礼请安,这是应当应分的。”

“哈哈,徳让,你还不如芷岸会说话。”耶律斜轸笑道。

耶律贤温温一笑,“坐吧。”

韩德让也不抬头看萧绰,径直坐在了与萧绰距离最远的位置。

萧烟一手拿着一块点心,另一手捻起一块递给萧绰,并向她眨眨眼,“皇后小姑姑,你爱吃的,对吧!”

萧绰笑着瞥了她一眼,接了过來,和萧烟的吃相一样,仿佛是尝到了人间极致的美味似的。

李芷岸叹道,“原以为皇室女子个个都不能得偿所愿,都要活的小心谨慎,皇后和萧烟姑娘这样洒脱随­性­,真是难得。”

萧绰冲着李芷岸灿烂一笑,递给她一块点心,“芷岸姐姐多虑了,皇宫的确苦闷,做皇后也是个苦差事,可我的夫君,是我心中所爱,这皇宫,是我心中所想,无怨亦无悔。”说罢眉目含情地看了耶律贤一眼。

“何况…”萧绰的手抚上她的小腹,低头痴痴一笑。

“何况她为了小皇子,也要好好吃些。”正吃得來劲的萧烟接了一句。

萧绰红着脸瞪了萧烟一眼,看萧烟完全沉浸在美食中沒有理 ...

(她,便将脸埋在耶律贤的胸膛,怕他们瞧见自己羞红的脸。

耶律贤低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家三小姐竟然也会害羞,天下奇闻…”耶律斜轸砸吧着嘴,仿佛让他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耶律休哥端起一杯酒水,一脸认真的神情,“那日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有那么大的力气,骑着马将一个男子送回家,休哥真是佩服…”

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一唱一和,将其余人逗得哈哈大笑。

萧绰这才露出通红的脸,瘪起嘴,讪讪说道,“你们莫忘了,眼前的是你们尊贵的皇后…”

耶律贤笑出声來,“你这才想起來你是尊贵的皇后?你瞧见过,听到臣子的戏言不知如何应对便往皇帝身边來的皇后吗?”他也有逗逗萧绰。

萧绰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耶律贤,有些不相信他会和他们一同欺负她似的。

耶律贤瞧着萧绰不说话反驳,且眼睛有些什么闪闪发亮,心中一惊,便将萧绰搂紧怀中,笑着哄道,“朕是沒有见过这么完美的皇后…”

耶律贤生怕萧绰生气,可萧绰还是有些恼了,她的泪珠在眼眶转了一圈,在耶律贤的怀抱之中时又转了回去,她的拳头轻轻打在耶律贤的背上,低声斥着,“他们都还在,你…不知羞…”

耶律贤大笑,又将萧绰搂紧了一些,萧绰更是羞了,将脸埋得更低了些。

耶律斜轸和萧烟对视一眼,哄笑出声,耶律休哥也笑笑,仰头饮尽一杯酒。李芷岸掩­唇­笑着。

一旁伺候的乌朵娅,平日跟着萧绰,想说什么话便说了,此刻也不忘打趣道,“皇后平日就得皇上來哄着才行,他人的哄劝可沒什么用处。”

众人更是笑作一团,阿语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乌朵娅一眼。

韩德让双目空空,执起一杯酒,苦苦一笑,冲着萧绰和耶律贤所在的方向微微虚抬,缓缓饮尽。

看到她幸福,这还不够吗?

几个人说说笑笑,午膳过后,便都离宫了。

其余小婢女将餐盘等都拿走去洗,乌朵娅正在擦拭着桌子。阿语便站到乌朵娅身边。

BY14 信或不信,尘埃已落尽 艾西

( 乌朵娅感觉到身边有一个人,她抬头一看,便微微一笑,“阿语姐姐,你挡到我了。ww”她也不管阿语让不让,便用抹布向阿语所站的地方擦去。

阿语被乌朵娅轻轻推了一下,不由恼怒,转而压下火气,勾起邪恶的笑容,“你知道渤海国吗?”

乌朵娅身体一僵,心绪稍一平定,将桌子擦完,转身向阿语微笑,“阿语姐姐说的是什么?难道比大辽还要厉害吗?乌朵娅可不懂这些,皇后还等着乌朵娅去伺候小睡呢,就不陪着阿语姐姐闲话了。”

阿语望着乌朵娅离去的身影,像是得逞似的一笑,“哼,你的血统高贵又能如何…”

咚咚咚,咚咚。寝宫只有阿语一人,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阿语提防地四下一瞧,这才打开虚掩着的门,一个贼眉鼠眼的小近侍给阿语递上一封信,“阿语姐姐,您的信我也给王府的萧小哥送到了,这是他回给您的信。”说着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阿语嫌恶地瞥了他一眼,拿过信便急着拆开,她不耐烦地应付着眼前的小近侍,“好了,我会记着向皇后引荐你的。这是赏你的。”她丢给小近侍一个玉坠子。

小近侍两眼放光,依旧不依不饶,“那个,阿语姐姐,皇后那儿…”

“闭上嘴,快点离开,也许我还会向皇后多多为你美言。”阿语已经不耐烦。

小近侍谄笑着走远了,阿语这才好好看信。

所谓王府的萧小哥是阿语骗着这小近侍的,只为帮她和萧双双传信用的。

阿语看了看信,心中大快,将信揉作一团低低笑出声來。

怀孕之后,萧绰格外嗜睡,待耶律斜轸等人都离宫后,耶律贤刚一回永兴宫,萧绰便倒头就睡。

耶律贤知道萧绰会午睡,进了崇德宫的院子,也不命人通传,只是饶有兴致地看起院落中的芍药花來。

阿语看到耶律贤在院子中,冷笑一声,便向耶律贤走去。

“阿语拜见皇上。”阿语佯装不经意碰到耶律贤的样子,甚至露出有些畏惧的表情。

耶律贤瞥了她一眼,又看向花儿,笑道,“起來吧。ww”

院子中好一阵沉默,耶律贤也沒让阿语走或是留,阿语索­性­就大着胆子说道,“这芍药花,皇后在萧府中就会种了,萧府的芍药真叫好看。”

耶律贤被阿语这一句话说的來了兴致,他转头看着阿语,笑问,“是吗?”

阿语一看耶律贤感兴趣,便又接道,“是,连老爷都夸奖小姐种花的功夫了得,其实这多亏了韩大人沒日沒夜地教小姐,不然府中的花儿怎么会那样好看?我还瞧见了,韩大人今日进宫时,看见皇后在宫里种的花还看了好一阵儿,也难怪,他和小姐原本…”

说至此处,阿语突然捂住嘴跪下,面露惊恐之­色­,连声说道,“不,不,奴婢失言了,奴婢该死,皇后什么都沒有答应过他…沒有…”

耶律贤的眼眸之中,已经呈现出往日不曾见过的波涛暗涌,他垂下眼帘,沉声道,“你沒错,下去吧。”

耶律贤独自一人坐在了秋千上,阿语瞧见一脸­阴­沉的耶律贤,便隐下得意神­色­,暗自退下。

耶律贤望着面前俏丽如萧绰的芍药花,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在深宫之中呆的久,自然见得多,他看得出阿语不是无意之间提起此事,可他仍然沒有办法做到不在意。

曾经含情的芍药,是为谁含情?是他会错了意,还是她不得不将错就错?

这芍药,究竟还是不是他们之间的情分,亦或是她和另一个男子之间的情?

耶律贤一人坐在秋千上,芍药前,静静地呆坐了许久,直至萧绰醒來。

“皇上,拜见皇上,”萧绰伸着懒腰,瞧见耶律贤在院子里,便笑嘻嘻地向他走來,“为什么不叫醒我,一个人坐在这里不会闷吗?”

耶律贤那一双冷淡的眼眸在接触到萧绰明媚的目光时,便柔软了下來。

他有些懊恼,为什么连她都不相信了?她是唯一会关心自己是否孤独地女子,为什么要因为他人一句闲言闲语而怀疑她?

耶律贤拉过萧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皇后,让朕等你睡醒,好大的面子,”他笑着刮了一下萧绰的鼻子,“不过看在小皇子的份上,恕你无罪。”

萧绰撇嘴笑了笑。

“这两日宫里一直忙个不停,会不会太累?”耶律贤宽厚温暖的手掌覆上萧绰仍旧平坦的小腹。

萧绰握住了他的手,眉眼含情带笑,“有你在我身边,怎么会累?”

耶律贤的双眸里全是萧绰的笑颜,脑海中却回荡着阿语说的那些话,还有挥之不去的萧府那片芍药,他眼眸一垂,笑容微微起,扬声道,“七良,韩德让是不是还有要事要奏,让他过來吧。”

韩德让哪还有什么要事要向耶律贤上禀,他恨不得沒有踏进这宫殿里过,这不过是耶律贤的幌子罢了,七良自然懂,“遵命,小的这就去请韩大人过來。”

耶律贤说着话,那含笑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萧绰,与其说是注视,不如说是观察,的确让他心中不快,说到韩德让,萧绰的笑容一丝一丝褪去,像是褪了­色­的花朵,眼神还忽闪不定的样子。

“燕燕,”耶律贤抚上萧绰的脸,“依你所见,韩德让此人可信吗?”

萧绰怔怔看了耶律贤一眼,笑容逐渐在脸上漾开,只是沒有那春红百日好的千娇百媚,沒有夏花十里飘香的诱人香浓,只是微笑,沒有感情的微笑,“我自小与他一同长大,对他还算是了解,他处事稳重,值得信任,若置于朝堂之上,燕燕不敢断言,想必皇上自有圣断。”

这话说得中肯,不偏不倚,可偏偏说起了青梅竹马的情分,这让耶律贤如何能受得了?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韩德让此时已经从宫外赶來,他的脚步十分稳健,可面上泛红,可以看得出是來得匆忙。

“臣韩德让拜见皇上。”韩德让向耶律贤行跪拜大礼,他抬眼一看,萧绰正坐在耶律贤的腿上,又低下头去,“臣韩德让拜见皇后。”

“请起。”耶律贤笑道。

“谢皇上。”韩德让起身,站在庭院中间,眼皮抬也不抬一下,想必是不愿再看见这让他痛心的一幕。

萧绰也不再笑,努力想以笑容掩饰尴尬,却笑不出來,她沒有注意到耶律贤的神­色­,只是挣扎着站了起來,沒有看耶律贤,只是垂眸,略显局促,“皇上,您和韩大人谈政事,我不便在场,还是,还是先行回避了。”

萧绰施了一礼,便准备回寝宫,耶律贤却抓住了她的手,那笑容像是刚浸了海水一般,苦涩仍然残留,“不必麻烦皇后,朕回永兴宫,你在宫里好好歇息。”

萧绰抽回手,又施一礼,退回了寝宫。

直至此刻,韩德让才抬了抬头,他淡漠的双眸扫过萧绰离去的背影,最终落在芍药花圃上 ...

(,眸光像是爆开的火花,闪现了一刻的光彩。

这更让耶律贤的手攥成拳,嘴边化开一个藏匿了无限的怒意和悲凉的笑容,他走向韩德让,“韩卿喜欢芍药?”

韩德让收回目光,拱手答道,“曾经罢了,花开有时尽,不如不爱,花谢之时,也就不必为它伤怀。”

这在耶律贤的耳中听來,是多么刺耳,­唇­边的笑容化为嘲讽,他径直走出崇德宫,“韩卿回去歇息吧,改日再与你商讨要事。”

韩德让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毕竟耶律贤是皇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今日又让他多见了萧绰一面,也不算白來一趟。

萧绰趴在梳妆镜前,盯着自己的脸,心中想着,日子大约足够久,足够让韩德让忘记一个小小的自己,曾经那样狠心地拒绝他,如今再让他瞧见自己与耶律贤恩恩嗳嗳的,岂不是太沒良心?

她嘟着嘴,耷拉着脑袋。

只愿芷岸姐姐能够将韩德让收的服服帖帖的就好了,就像烟儿和大哥一样…

想至此处,萧绰又被自己逗笑了,一个人眯着眼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个不停。

怀孕之后,萧绰再沒有像是从前那样辛苦地陪着耶律贤商讨朝政到半夜,而清晨却更是不愿早起,所以崇德宫的早晨都是安安静静的,沒有人有那个胆子去吵扰皇后。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皇后种下的花朵儿,不怕皇上皇后看了你们的脑袋?”

“快闪开!”

“我们是奉命行事…”

一阵吵嚷声,萧绰的好梦被破坏了,她穿上外袍,一脸愠怒地走到门口,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正想怒骂,却怔住了。

日日夜夜辛苦打理的芍药花已经被一群手拿匕首的近侍砍去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几枝歪歪斜斜Сhā在土里,一片颓败的样子。

萧绰的心一紧,“住手,”她震惊不已,愤怒的情绪已经涌上心头,她大喝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來本宫这里放肆?”

BY15 心灰意冷,帝王有情乎 艾西

( 此时的她似乎已经忘记身怀有孕,腰上的花皮鞭一直沒有离身,她抽下鞭子,在近侍们还沒反应过來之时,鞭子已经在他们的脸上打出血痕。

“哎呦!皇后饶命…”近侍们不敢闪躲,连连喊痛地跪在地上。

乌朵娅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夺下萧绰手中的鞭子,口中低声劝道,“皇后,您身怀有孕,不易动怒,审问他们便可。”她又扶着萧绰,向近侍们靠近了一些。

萧绰又心痛又愤恨,她怒瞪着近侍们,像是要吃了他们似的。

“皇后饶命,饶命…”一个近侍捂着脸求饶。

另一个近侍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昨夜皇上便吩咐下來将宫中的芍药尽数除去,宮帐前的昨夜已经拔光了,怕扰了您歇息,所以才拖到今日清晨來的…”

萧绰的脑子嗡嗡作响,接下來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清了,只是记得方才近侍说,是耶律贤下的令…

她抓着乌朵娅的手,有些颤抖,“走,走,去找他,我要问问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不知道这芍药对他们又多重要吗?难道他不知道她把芍药当做宝贝吗?

乌朵娅瞧着萧绰的样子,吓了一跳,只得应和着,“好,好,您先等等,我去叫人抬辇來…”她年龄虽小,一切都是为萧绰打算得仔细。

萧绰沒有顾得上梳洗,就这样素面朝天的,满脸倦容的,慌张失神的,出现在耶律贤的面前。

“贤宁,为什么…”萧绰像是低声呢喃,空旷的宫殿里,却能够回荡出她的声音。

耶律贤坐在龙椅上,他执卷落笔,方才开口,“皇后以为在这殿上,可还有贤宁此人?”

萧绰的眼睛里写满疑问,看向殿上那人龙气冲天,一脸桀骜,眉目清朗而此时却透着傲然煞气,那神情仿佛睥睨苍生,他是执掌天下生死的王,亦能掌握她的生死。

仰人鼻息是身处高位的萧思温给她常常教导她的道理,可她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却还要匍匐在她心爱之人、她腹中子的父亲脚下。ww

她是个聪明人,一向如此,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跪下,“臣妾萧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耶律贤不语。

“皇上,臣妾可否问一句,那些芍药何辜?让您如此动怒?”萧绰眼神中藏满浓浓的无奈,不解,疑惑。

耶律贤方才抬眼,萧绰在与他目光相对瞬间,如同初春将化未化的冰碴,泛上层层冷意。那不是温柔生暖的耶律贤,那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权谋在胸的皇帝。

“皇后如此在意芍药,是为了什么呢?”耶律贤冷笑一声,“让皇后所信任的韩卿可是告诉朕,他如今不爱这芍药了,花开有时尽,不如不爱,花谢之时,也就不必伤怀了,皇后是不是有些失望?”

萧绰更加不理解,她的双眼依然是美丽动人,勾人心魄,依然是迷茫和疑惑,那无辜的且美艳的容颜在耶律贤看來已经是无比的嘲讽,那是欺骗。

他冷笑,“皇后和韩卿,青梅竹马的情意,真是沒有人能比得了,怪不得朕清理一些花花草草,皇后大早上便來兴师问罪,身为皇后,可真是失仪。”

萧绰这才明白,是为了韩德让,可她又有疑问了,韩德让什么时候和耶律贤说了那些话?可即使说了这些话,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无论是什么,耶律贤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她,他已经开始不信任她了。

萧绰的心像是坠入万年不融的寒冷冰川之中,这几年的苦苦等待和相思尽然随落花流水去也,难道仅是一场空梦?

她亦不甘,白皙的脖颈扬起,“青梅竹马是真,我爱芍药花是真,我的心亦是真,皇上,满意这回答吗?”

萧绰跪下的位置离耶律贤的龙椅距离微微有些远,她看不真切耶律贤的动作,但她仍然听到冷凝的空气之中有戛然碎裂的声音,那是耶律贤手中的朱笔,已然碎成两截,朱墨点点落于纸张之上,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

萧绰的眼眸之中尽是凄凉,是嘲讽,是悲哀,她的嘴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贤宁哥哥,你我曾恣意策马于旷野,三度偶遇于茫茫人间,我信你爱你,甘愿舍弃自由入宫伴你长度一生,却换不來你的信任,呵…”

萧绰抬起素手抹去清泪,依旧笑着,那弯弯的嘴­唇­像是一朵即将开败的花朵儿,“是我自抬身价,忘记最是无情帝王家了。”她闭上流泪的眼睛,以额触地,长拜方起身,“皇上,臣妾萧氏打扰圣驾,万望恕罪,臣妾这就去闭门思过。”

耶律贤沒有开口斥责,沒有出言挽留,他低垂着眼眸,耳边只听得萧绰沉重的步子踏在厚重的毛毡织金地毯上,她长长的裙裾扫过大殿之上的装饰花瓶,扫过地毯,直至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复又关上,伊人身影消失在殿上,只余一丝清香如芍药的她的气味。

耶律贤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他心中惶然,方才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子,舍弃一生期盼的所有,來到这寂寞深深的皇宫,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对自己的爱吗?

可他到底在气愤什么?亦或是嫉妒?无论如何,又怎能这样对她?可是,她的心中,那芍药绽放的莫名…

他的­唇­畔逸出一丝苦笑。

纵是帝王,傲视天下,也有情关难过。

“皇后,皇后您怎么了?”乌朵娅瞧见萧绰从永兴宫宫殿中踉踉跄跄地逃离出來,大惊失­色­地上前扶住她。

萧绰的素颜更显苍白,沒有一丝血­色­,如同抽离了最妖艳的颜­色­的花朵,她茫然无助,像是街头走丢了的孩童。

七良站在一旁,上前帮忙也不是,劝说也不是,暗暗叹气着急。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主子沒有发话,他怎么敢擅做主张。

萧绰摆摆手,一双冰凉的手握紧了乌朵娅,借着乌朵娅的力气这才离开了永兴宫。

宫中寂静一片,许多宫人都在当日看见萧皇后从皇上的宫殿之中出來的样子,和那些残败的花草,心中明白,帝后二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可这大约已经成为宫中的禁忌,谁也不敢提起随意议论。

崇德宫中,寝宫日日幽闭无声,萧绰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她憔悴的脸­色­,难掩心中的失落。

乌朵娅整日來劝慰,尽心伺候,每每叹着气出门,偶尔听到萧绰说话,她万分惊喜,只听萧绰淡淡嘱咐着,“别传到宫外去,别让他们担心。”

阿语也时常伺候在侧,只是那一双眼睛,装作不经意地左瞄右瞟,时日一久,她便得意起來,向宫外的萧双双传出信儿去,暗自做着当宫妃的美梦。

耶律贤许久也沒再踏入崇德宫中,他处理公文时,仿佛能听到往日身侧萧绰的嘻嘻笑语,和她头头是道的分析,待­唇­边添上笑容时,惊觉相思人却是在另一处牢笼之中,不禁怅然良久。

他已是悔恨莫及,他是贤 ...

(宁之时,可以拉下脸來去向萧绰示好,可他是皇帝,这个身份不容他任意妄为,更何况,在世人眼中,那聪慧无比的萧绰,不仅仅是他的皇后他的妻,更代表的是萧氏一族,那是他的盟友,亦可成为他的威胁。

就是如此,看似风平浪静,日子过去,萧绰渐渐地显怀,更是懒得动弹,无非就是睡够了醒來,现在也无花草可看,最多也就是在小院之中晒晒太阳,听着乌朵娅说着些笑话解闷,绝不出崇德宫半步。

萧绰不言不语,最多点点头表示认同,这让乌朵娅看了无奈,有时越矩,苦着脸,握着萧绰的手,“姐姐,我如此退让而为你,你却偏要如此苦待自己,为何不去争取呢…”

听到她那一声姐姐,萧绰才回了神,视之淡淡一笑,“乌朵娅,这并非苦待,我向來听从我的心,我不愿做违心之事。”

乌朵娅这才长叹一口气。

这日,乌朵娅为萧绰捏肩,突然有些怅惘,“您知道渤海国吗?”

萧绰沒有反应,只是闭着眼,通常乌朵娅都将此视为默认,于是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听说渤海国遣使以贺封后之名來进贡了,浩浩荡荡入了上京城,都是大批上好的牛羊和马匹,可真是叫那些富贵家的眼红。”

“您听说过渤海国有一句戏言吗?‘三人渤海当一虎’,说的就是渤海男子骁勇,我父亲便是那佼佼者,可…”讲至此处,乌朵娅低哑了声音。

萧绰难得睁眼转脸瞧她,“怎么不说了?”

乌朵娅看到萧绰的眼神,不再是那样呆滞灰暗,心中一喜,又一拍脑门,“皇后,差点忘记和您说正事,听说渤海的使者还沒來向皇上问安,宋王爷便私下会见了使者,暗自克扣了若­干­马匹,不知是被谁人发现并上报,皇上那里正要下圣裁呢,宋王爷一向不服气,据说这次逃不过一劫了,满门抄斩也是有可能的。”

BY16 受困一生,摆局等卿入 艾西

( “话又说回來,渤海国的男子个个骁勇善战,可朝中大臣却是暗饱私囊,怕是宋王爷许了他们什么好处,这才敢…”

萧绰扶着花藤从秋千上下來,扒着秋千架的手骨节泛白,似有些颤抖,她的眉头再度凑紧。ww

满门抄斩,满门抄斩,这让她的心一紧,那宋王府与她无关,可萧双双如何能逃脱­干­系?

事情闹得这么大,该如何收场?

不对,有关皇室的政事,向來不外传,直至皇帝下了决定之后颁旨才昭告天下,否则会有损皇室声望,可为什么这一次,连乌朵娅这小婢女都得知了这样大的事?

“我问你,你是听何人所说?”萧绰问道。

乌朵娅略回忆了一下,“是昨夜里,七良大人手下的小近侍们在崇德宫外有所议论,我去瞧值夜的人有沒有守好门,这才听到的。您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吗?”

七良手下的人,便是耶律贤手下的人,沒有主上的吩咐,谁敢在皇后的宫殿周遭妄自议论?

萧绰恍然大悟,宋王喜隐克扣供奉马匹,意欲图谋不轨一事多半是真,被发现上报也是真,可事情传到她的耳朵里便不是偶然了,必然是有心所为。

若耶律贤有心赐死喜隐,那么早就颁布旨意,杀他满门,可这事偏偏拖了一夜还沒有处决,偏偏又让乌朵娅听到还讲与她听,她的确要想想來龙去脉了。

耶律贤早就知道萧绰对她的姐姐甚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萧双双平白送死,更在二人冷战这么久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萧绰必定要去好声好气地求耶律贤保其姐一命。

这是耶律贤设好的招,摆在明面上的招,正等着萧绰入局,不得不入局。

萧绰的嘴­唇­抿得发白,她垂下眼帘,微微无奈,­唇­角似弯非弯,“为我梳妆一下,该去求见圣上了。”

既然他是主宰生死的皇帝,既然他要自己去求他,那便遂了他的愿,又能如何?

无非是相见两不欢罢了,还能如何?

皇后的凤辇招摇地从崇德宫抬至永兴宫,令旁人不得不多思揣度。

七良远远看见那凤辇前來,先跑进永兴宫殿里向耶律贤禀报,“秉皇上,皇后前來问安了。”

七良喜形于­色­,想着近日闷闷不乐的耶律贤听到皇后会來的消息,定会开怀,而耶律贤默默不语,仍是端坐在书案前,面­色­越发凝重,七良低下头去。

“來了,”那两个字恍若从天际而來,飘渺游荡入了七良的耳,“不要拦她便可。”

耶律贤不喜不笑,往日春风含情的笑容,此刻却已冻结成冬日冰凌,寒冷刺骨,难以亲近。

情之所以难,伤人必会先伤己。

“皇后,您与皇上多日不见,定要好好与皇上聊聊,才不至于心生嫌隙。”乌朵娅扶着萧绰站在宫殿门前,不忘仔细嘱咐着萧绰。

萧绰扶着自己的后腰,云淡风轻地瞥了乌朵娅一眼,“越來越像管家婆了,我可要趁早把你嫁出去。”

乌朵娅正低头嗔笑,却又听到萧绰细弱游蚊的声音,嘲讽之意十分明显,“嫌隙早就暗生,我如何能解?不过是欺人与自欺罢了。”再一抬头,萧绰已经撇下她,独自进了宫殿。

殿内熏香袅袅弥漫,阳光照耀之下,一丝一缕的白烟打着旋儿地扩散在静谧的空气之中,好像是时空流转时,好像是隔世再见时。

数日不见,于他人二人而言,却是恍如隔世。

萧绰被烟熏得睁不开眼,她揉了揉眼,长舒了口气,心绪一定,便迈着步子向殿前走去。

上一次的不欢而散,便是从这里走了出去,而这次为了她的姐姐,她再度走进來,这一次,又会是以怎样的姿态走出去?

大殿之上,白雾缭绕之间,萧绰远望着殿上的天子,曾经那么亲近,如今殿上与殿下的距离,像是隔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如何迈得过去,与他相偎依?

他的眉头沒有皱起,却添上了一丝难言的忧和愁,他的眼目仍是那般清朗,却透着一股子冷和落寞,他的­唇­角沒有因见到自己而微微弯出弧度,只见到­唇­边有些许胡渣,显得憔悴。

萧绰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她不愿瞧见这样的耶律贤,他不是还有力气责怪自己与别人牵扯不清吗?为什么沒有好好照顾自己,他不是个皇帝吗,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姿态?

闻着呛鼻的熏香,萧绰的眼睛湿润,是被熏香刺痛还是为眼前憔悴的耶律贤而痛,唯有她心自知。

萧绰一甩袖袍,小心翼翼扶腰跪下,以礼敬之,“臣妾萧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听到这细软却透着不服输的声音,耶律贤的眼睫微微一眨,沉声,“起身,你坐。”

他知道她的身子重,多日不曾相见,她的肚子像是又大了一圈,那里面是他和她鲜血相溶的联系,是他们的孩子。

萧绰化了­精­致的妆容,无上威严,正是人中之凤的做派,正是大国国母应有的风范,脂粉之下,沒有人能看得出,她的心碎,她的忧愁,她的不甘。

萧绰坐在一旁,向耶律贤遥遥点头,微微一笑。

久违的笑容,让耶律贤深觉一扫近日­阴­霾,恍然之间,他几乎忘记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差点上去拥住她,可下一秒萧绰的声音响起,他便再不想笑出來。

“皇上,杀宋王满门,必不是明君所为,若您只是想让我低头求您,这有何难?何苦如此?”

那张绝­色­倾国的脸上,写满了嘲讽,绝美的笑容也都化成利箭,穿云破空地向耶律贤的心**去。

耶律贤微微低头,­阴­影之下尽是心痛欲绝的神­色­,复抬头时,他淡淡笑开,“皇后才情无限,若让皇后代朕上朝处理此事,可敢?”

皇后上朝,本朝除却那萧氏太后述律平,还有哪个大胆的皇后再敢从后宫之中走向前朝?

上朝,这代表了野心。

萧绰也不惊讶,剪水双瞳笑对耶律贤,却散发着浓浓的凉意,“若这是皇上心中所愿,妾不敢不遵。”

耶律贤早就知道萧绰不会退让,她不心狠,可是下决定却果断,这还是初见之时,他给她上的第一课。

耶律贤自嘲地笑了笑,抬起熠熠生光的眸子,透出一份狠­色­,扬声道,“七良,命众位大臣上殿。”

萧绰的­唇­角再度扬起,她扶着桌子边缓缓起身,微微有些吃力时便皱了皱眉,咬着牙站稳,她背过身去,留给耶律贤一个孤冷高傲的背影。

“皇上,当日我真是天真,究竟是你命有我,你逃不掉,还是我命有你,我注定要受困一生…”

耶律贤的思绪飘回到那大草原上,那个勇敢的女子,那个拼命救他的女子,那个为他哭为他笑的女子…

而这女子就站在自己眼前,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是他自己亲自将这女子,扶上了皇后的位子,是他自己亲手将 ...

(她囚锁在深宫之中,又是他,用猜疑和恨妒,把她的梦狠狠摔碎。

自作孽,何人來恕?

而现下,他又在逼她。

众臣上殿,山呼万岁,站定之后,瞧见怀有身孕的萧绰正笑着站在御前,不由讶异。

“众卿不必见怪,皇后睿智聪慧,对政事见解独到,朕特地请皇后前來,代朕解决一件棘手之事。”

众臣之中,传开一阵唏嘘低声,颇有微词。契丹是男子马背上打來的土地,女子如何能有所作为?

萧思温掩下见到女儿的喜­色­,正­色­上谏,“皇上,皇后一介女流,不宜过问朝政,何况她身怀皇嗣,如何能­操­劳?臣以为不妥。”

“萧卿多虑…”耶律贤出言劝阻,却被打断。

萧绰微笑走到殿前,“萧大人不必忧心,皇上有心让本宫历练历练,今后才能更好侍奉皇上,若能得到众卿提点,也不枉本宫來此一行,何况圣上英明神武,任谁也不敢造次,我萧绰必会长伴圣上左右,朝野并非本宫的天地,请诸位放心。”

一番言语,说的诚恳动情,她不会篡权,也篡不了权,明里暗里,为耶律贤长足了面子,也说明了來意。

萧思温退回朝臣之列,众臣也沒有再反对,耶律贤缓缓开口,“渤海国來使送來供奉,宋王从中克扣马匹一事,想必大家都已知晓,此案,朕全权交由皇后审理,皇后必定会不偏不倚,给所有人一个公平的交代。”

不偏不倚,公平的交代,这的确是一个棘手的案子。

宋王喜隐是皇帝的臣弟,又是曾经想争皇位的王爷,对于草原民族而言,马匹弥足珍贵,是行军打仗必不可少的坐骑,此时克扣马匹,无疑是蓄谋造反。而宋王妃萧双双是皇后萧绰的胞姐,是当朝大臣萧思温和燕国公主萧夫人的二千金。

这两个人的身份牵扯太多,人谁來审理此案,都会有些隐忧,皇家案件,还是由皇室來审理最佳。

本以为耶律贤只是为了让自己前來求和,当萧绰站在大殿之上时,她幡然醒悟,这样一个烫手山芋却抛向了自己,而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BY17 甚合君意,若南柯一梦 艾西

( 萧绰在大殿之上踱着步子,不惊不怒,素净姣好的面容透着凌厉的气息,像是冰封三尺的寒冬时节,那阳光溶溶生暖,却高悬于天不可亲近。

踱了几步后,她淡然一笑,又如冬夜里绽放华光的雪梅,身处严寒绝美如斯。

她扭头看向殿上的耶律贤,“皇上,臣妾见识粗浅,万望海涵。”一点头便转身面向众臣。

“私自克扣渤海国的贡奉,应属大逆不道,以权谋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本宫所言,可有错处?”

萧绰的眸光闪闪含笑,可眼神却似针锋,叫人惊骇,可又一定神,眼前这个皇后,不过是十六年华的小姑娘,又有什么可惧怕的?有些官员刻意挺直了腰板,像是不服气萧绰所言。

高勋惯是墙头草,即使和萧思温有过节,可他不愿和身为皇后的萧绰有什么不对盘的地方,他讨好一笑,“皇后说的极是。”

萧绰也沒有理会他,又道,“大辽国土已然划分城镇牧区,马匹不宜进城,应放养在牧区草原,若再如同未开化之时,单凭武力和马匹來决定谁人称王,那么百姓的生死岂不是又要在战火之中飘摇无定?即使宋王想反,现下大辽的形势已不容他再凭蛮力反叛。”

有些臣子蹙眉,神­色­古怪地瞅着萧绰,她莫不是明着在位喜隐开脱罪责?说的头头是道,可喜隐的行为可是摆在众人眼前,想瞒都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一阵沉默,萧绰等众臣反应片刻方轻启朱­唇­,“喜隐私会他国使者,隐瞒不报,又借故克扣马匹,罪孽深重,其罪当诛。”

萧思温的眸子一紧,嘴­唇­抖了一抖,心中自然是担忧萧双双也会被喜隐所连累,他的身影微微有些摇晃,身旁的耶律斜轸暗中扶了她一把。

只见萧绰背转身去,瑰­色­长裙逶迤拖地,看她背影,像是一浴火重生、展翅欲飞的凤凰。

萧绰放下扶在腰上的手,双手交握于腹前,目光柔柔如揉碎了一地的月光,如同悄然静谧流淌的溪水。

那柔波注入耶律贤的眼里。有多久沒有见到她这样的眼神來看自己了?耶律贤亦温柔一笑,看着殿下的玉人,像是久旱逢甘露一般看也看不够。

耶律贤身侧只站着一个七良,再沒有其他人能看到萧绰的面部表情。

萧绰的声音极为柔软,略带着母­性­的慈爱,像是唱着一支温柔甜美的曲儿,“皇上,昨夜臣妾梦中芍药花开遍,有一白衣飘飘的女子道,我腹中孩儿必会是仁慈爱民,无论是皇子或公主,都是天下万民的福音,大约是芍药仙子來托梦吧。”

耶律贤不知作何感受,他的目光虚晃,看着萧绰,有惊喜,有悲伤,有些恼怒,又有些失落。

芍药已被他除尽,他们之间的信物恍若昨日烟消云散去,余下的是她和韩德让之间的情愫。

那梦,不知真假,可孩子却也是他日夜期盼的,是他们二人的骨血,那才是他们之间最为要紧的牵挂。

大臣们窃窃私语,暗暗指责这个不识大体的皇后,竟然将他们夫妻的闺房之中琐事拿到殿前來说,真是有失体统。

萧绰略一偏头,目光中的温柔散去化成一抹凌厉,淡淡扫向众位聒噪不休的臣子,殿上又恢复安静与威严。

萧绰清脆的声音如山涧泉水汩汩涌出,“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仙子托梦,想必是不愿多见血光杀戮,为这未出世的孩子积些福分,您说是吗?”

耶律贤听到后,沉默良久,嗤笑出声,眼光灼灼如正午之日光,耀眼刺目,“这就是皇后圣明的决断?看來朕是高看皇后了。”

以一梦说事,便想让宋王逃过罪责,即使耶律贤答允,可这借口荒谬,难以堵住天下攸攸之口。

“臣以为这是­妇­人之见,算不得数,还请皇上圣裁。”有一汉臣看不得有女子临朝谈论政事,便大声上奏。

“请皇上圣裁。”

“请皇上圣裁。”

除了耶律斜轸、萧思温等人外,其余臣子集成一片,都拱手请求耶律贤裁决此事,显然是不服萧绰这一女流之辈來­干­涉朝政。

“放肆。”

众人被这一威严女声呵斥而止,都停止请命,目光落在不怒自威的萧绰身上。

萧绰暗暗平复一口气,方才大喝一声是用尽全身力气,她的额上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可是沒有人能看得出。

高座之上的耶律贤,瞧着那如同绚烂花火的瑰­色­玉人,仿佛能感触得到她的身在微微颤抖,感受得到他的心在慢慢凉透。

而他,只能坐在这金座之上,静静看着她面对众人的刁难,和來自于自己的刁难。

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为她挡下所有,只要她开口…

可是萧绰何时向他人低头过?

“事前皇上便说过,此案由本宫全权决策,本宫想请问各位,是沒有听到金口玉言,还是偏偏漏听圣上旨意?”

萧绰的声音慵懒,却让众人听到后,后背冒冷汗。

这皇后难不成想先发制人,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微臣不敢,请皇上、皇后恕罪。”大殿响起一片请罪之声。

萧绰笑得淡然,“本宫无意怪罪各位,且听我一言,若本宫之言荒谬不可取,愿自请下堂。”

敢放话的萧绰让众臣又怕又敬。

“宋王会见渤海国使臣,克扣岁贡,本属犯上不敬之罪,可他仍然是赤诚之心,奉皇上之命,代圣上先行会见使臣,秘密共商国事,这种事情又如何能向外传?”

萧绰说的信誓旦旦,众臣都有些惊愕,而萧绰威势逼人,他们又不敢反驳,目光在耶律贤和萧绰之间流连。

萧绰偏头看了一眼耶律贤,只见耶律贤目光沉沉如同夜间翻涌澎湃的的海水,幽深难测。

何來皇帝之命?不过是萧绰的幌子罢了。

当着皇帝的面,撒下一个弥天大谎,这就是萧绰。

不拆穿她,喜隐全府可得生;拆穿她,她和宋王府一同赴黄泉。

耶律贤久久未做声,萧绰­唇­边笑意渐浓。

这一步棋,走得险,赌的是耶律贤对她的不忍,她胜了。

她偏转过头來,收起笑容,威严以待众臣。

“宋王奉命行事,却藏有私心,功过相抵,罪不容恕。本宫代执圣令,对宋王罚俸一年,所有岁贡的马匹养在宋王府,由宋王亲自看守。”萧绰下令之后,微微一笑,“各位大人可有异议?”

让岁贡的马交由宋王看守,实则不让他监守自盗,嘲讽之意,稍稍一想便明了。

所谓亲自看守,说白了就是亲自养马,对于皇族而言,这是莫大的羞辱。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面前这位眉眼如画的女子,可不是外表这样柔柔弱弱,内心里不知道还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刚柔并济,软硬兼施,她做得已经足够。

...

(沒有近侍下传命令,在这大殿之上,他们向來只听从耶律贤一人的吩咐。大殿里的安静透着隐约的尴尬。

萧绰缓缓转身,一抿朱­唇­,笑容随即漾成妖媚的弧度,只对耶律贤一人而笑,她双手抚上隆起的小腹,莞尔低头,头上的凤凰金簪耀眼夺目,让耶律贤微微眯了一下眼。

“我儿何其有幸,有贤父如圣上。”

那柔中带甜、如六月细雨般的声音飘进了所有人的心里,让耶律贤的心绪荡漾。

耶律贤微微敛眸,深邃如海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平静。

“皇后所言,甚合朕意。”

燕燕,如此可合你意?

群臣附和之。

一场难断的皇室要案,便这么云淡风轻,草草结了。

她是皇后,可她沒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金手腕,她只有皇帝的偏爱和不忍。

殿上臣子都散去。

萧思温出殿之前,遥遥望了望大殿之上的萧绰和耶律贤,那双眉之间的沟壑加深,“不知他的宠,是福还是祸…”

耶律斜轸淡淡一笑,“众生皆有命,大人何苦忧心?”

殿门缓缓合起,殿外的嘈杂之声,和那一线的光,终被关在门外。殿外是一片无人赏的风光,殿内是一派无生机的幽暗。

一站一坐,皆是纹丝不动,也不对视,只是各自偏头沉默。

只有两个人的大殿,萧绰却觉得出压抑非常,呼吸都困难,她站了数个时辰,双腿又麻又酸,她望着金殿之下的座椅,终于不冷不淡问道,“皇上,臣妾可否先坐下?”

耶律贤恍然回头,心中十分懊恼,竟然忘记她还身怀有孕,竟然让她站了这么久。

他正想应声让萧绰坐下,萧绰已经向座椅处挪着步子,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坐下,双手抚在小腹,连着长呼了几口气。

耶律贤不禁又有些气,在众臣面前,她竟然敢当面欺君。他讪讪开口道,“救下你的姐姐,你可是心满意足?”

萧绰听着这样嘲讽的语气,不由愣了一下,他何曾用这样嘲讽、疏远的口气对自己说过话?只一瞬间,她自嘲地一笑。

呵,帝王宠爱,不过南柯一梦,只有自己痴傻,久久挂怀。

BY18 万劫不复,媚上迷心智 艾西

( “是啊,臣妾还要多谢皇上,帮着臣妾一同犯下欺君大罪。ww”

耶律贤看到萧绰的笑容,又有些后悔,原本不是要讽刺她的,可是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她的口气平平淡淡,却让耶律贤听着刺耳。

萧绰的眸子漆黑如夜幕,却沒有灿若星辰的光芒对着耶律贤闪烁,她淡然疏远的笑着,“皇上,你不喜欢芍药,臣妾偏说梦里有芍药仙子,可臣妾知道,皇上舍不得臣妾腹中这个长子,便让他來堵皇上的口。”

她清冽的声音痴笑了几声,“皇上,臣妾的心思是不是很特别?”

耶律贤的眼目中沒有怒火,只有悲哀,只有浓浓的悔恨之意,还有一丝疑惑,失落,万般情绪复杂纠结。

“皇上,若不想处置臣妾,那便让崇德宫的人來接臣妾回宫吧,几个时辰的纠缠不休,臣妾的身子重,真是困乏不已。”

萧绰此言不假,她的确是困倦不已,怀孕后她都要午睡片刻,今日來朝上与这些大臣纠缠,还费了些心思,难免困倦。

她已然走不动路,双腿像是针扎一般刺痛,只等着乌朵娅她们來搀扶她回去。

耶律贤心疼地看着她,沉默不语,却是一个箭步冲到萧绰面前來,一手拦腰,一手扶着头,淳厚的嗓音在萧绰耳边肆意漫开,“我送你回去。”

再度闻到这熟悉的味道,独属于他的味道,萧绰有些心慌意乱,她的心仍然为他所动,可她手上的力气加大了几分,扣住耶律贤的手腕,分寸拿捏妥当,一使力,耶律贤的手便松开。

耶律贤的目光难掩失落,他盯着萧绰,却从那张迷倒自己的脸庞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萧绰浅浅一笑,“皇上为政为德,圣明扬天下,臣妾不愿做红颜祸水,还是等崇德宫的人來吧。”

红颜祸水,若你是祸水的红颜,不知我如今会是怎样一个昏君?

耶律贤的目光幽黑,渐渐像是有怒火点燃,片刻便燃成燎原之势,他声音低沉,穿透力极强,“让崇德宫的人进來,送皇后回宫。”他拂袖回到金座之上,一双快要喷火的眸子淡淡地落在萧绰身上。

乌朵娅和阿语带着一群近侍婢女有序地走进來。众人行礼后,乌朵娅和两个小婢女上前搀扶萧绰,阿语被挤在了人群后面。

萧绰被扶着出了大殿,耶律贤这才敢瞧那已经散尽人群的殿门,深深地失落。ww

他的目光深深落寞,正当此时,空了的殿门又出现一抹俏丽的粉红。可当那人走近时,他重燃希望的心又重重地摔落至悬崖。

阿语缓步前來,低眉顺眼,似有些怯懦。

“你怎么又回來了?”耶律贤面无表情。

阿语抬起杏眼望了他一眼,行礼,道,“皇上,皇后心中还是有您的,她和韩大人,不过是旧日的情分,还请皇上多多包涵。”

过去的情分,是深是浅?断还是沒断?

阿语有意无意地又点醒耶律贤,让耶律贤陷入沉思之中。他真的是她的良人吗?

“是她让你來的?”

阿语略一颔首,眼神无比柔情,像是一汪春水,“奴婢担忧皇上,会因此事烦恼,会因此迁怒皇后,奴婢斗胆请求皇上保重龙体。”

这一番温香软语让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会动情,可耶律贤的眼中却看不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阿语,只是头脑发蒙地说道,“來人,将陈酿拿來,”他又向阿语道,“你留下,陪朕说说话。”

阿语跟着耶律贤來到内殿,近侍将酒酿一字排开,随后退下,只有阿语在一旁伺候。

“端酒來。”耶律贤低声道,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无助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阿语掩袖微微一笑,眼光之中暗含了得逞的意味,她转身走到酒翁处,取了酒器來,准备盛酒。

她的目光游离到耶律贤身上,只是轻轻一扫,见到他低头冥思,便放心地回过头來,继续盛酒,与此同时,她的右手握成拳,一紧一松之间,有细细的白­色­粉末撒入酒器之中,阿语的脸上浮现一抹­阴­狠的笑容。

她的耳边不断回荡着萧双双将粉末交给她时说的那句话,“只要皇上和你独处之时,你能将此药给皇上享用,你的愿望便可达成,我的愁怨也可解了…”

成或不成,就看这一次了,再也沒有这样绝妙的机会了。

阿语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端着酒器,走向耶律贤,跪下将酒摆在桌案上。

耶律贤端起酒杯,拿在手中轻轻摇晃着,迟迟未入口。

阿语的目光一直随着那酒杯左摇右摆,她的心绪不能平静,生怕被耶律贤看出端倪,她的笑容僵硬,“皇…皇上…这酒不合口?”

耶律贤抬起­阴­鸷的眼眸,看了阿语一眼,将酒杯放下。

阿语大惊,原本蹲踞着的身子,向后仰去,连忙又半趴半跪在地上,“皇上,皇上息怒,奴婢无意…”

“为何如此怕朕?过來给朕换一个大的酒盏。”耶律贤蹙眉,似乎不满阿语的失态。

阿语这才松一口气,原來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她起身走到耶律贤身侧,为他更换酒盏,耶律贤一口饮下,阿语又斟满一杯,耶律贤就这样连着喝了数杯。

阿语有些惊愕,却更是窃喜。

耶律贤将杯子在桌案上重重磕出声音,像是要摔裂酒盏似的,“她真的这么讨厌朕吗?甚至,是恨吗…”

酒醉知人心,耶律贤终于将心中最想说的话说了出來,可却是说给不该听的人。

阿语又劝了一杯酒,这才出言哄道,“皇后不敢对皇上有所怨恨…”

耶律贤又是一杯下肚,眼神有些迷离,他自嘲地一笑,“她会有什么不敢?或许她是连恨朕都不屑了吧…”

看着伤心落寞的耶律贤,看着这样一个深情的男人,看到他那样孤独失望的眼神,阿语莫名的心疼。原本不过是为了权势富贵,仿佛现在有些动心。

可萧绰凭什么呢?得到了所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得到了也沒有珍惜。她凭什么?

阿语心中又生怨妒,又给耶律贤灌了一杯酒。

耶律贤面­色­红润,像是能滴下血來,他的手拉扯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阿语看到不禁脸红心跳。

身上像是被火点着了一样,耶律贤不断地扒着自己的衣服,口中浑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

阿语看见微阖双眼的耶律贤四处乱抓,上前制止,柔声道,“皇上…”

她那柔­嫩­的手触碰到耶律贤的肌肤,让耶律贤打了一个激灵。他一把抓住阿语的手腕,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当阿语惊呼了一声时,已然被耶律贤重重压在身下,且他的双手已经开始在阿语厚重的衣裳里面游离,惹得阿语身上一阵颤栗,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快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畏惧。

她的双手攀上耶律贤的背,脸上已经汗涔涔,娇躯全然 ...

(被耶律贤所拥住,随着他的手,随着他的心。

阿语的口中逸出一丝娇颤之声,让耶律贤更加动情,随即陷入温柔乡之中。万劫不复之地。

永兴宫纵情一夜,崇德宫却清冷无比。

这样喧嚣的夜终于过去,天大亮,黑暗、­阴­霾却依旧存在。

七月流火,让萧绰沉沉懒睡,一大早就被热醒了。她每日都会在庭院中活动活动筋骨,听她母亲说,这样生产之时才不至于太过辛苦。

无论大人怎么闹怎么吵,孩子总是无辜的,这孩子是耶律贤的,也是她萧绰的,她自然要好好爱护他。

为了萧绰乘凉方便,庭院中又放了一木摇椅,铺上厚厚的绒毯,堂萧绰躺起來不至于不舒服。

萧绰懒懒地躺在摇椅上,眼神之中却流露出忧伤。

乌朵娅在一旁为她摇着扇子,却有些打瞌睡,大约是萧绰醒得太早,她也沒能睡成懒觉。

“皇后小姑姑!”一个如同黄鹂鸟的清丽声音打破了这清晨的沉闷。乌朵娅的瞌睡也被吓沒了。萧绰的眼神也重拾往日的光芒。

笑眯眯的萧烟连蹦带跳地來到萧绰面前,微微屈膝,便算是行过礼,沒等萧绰吩咐,她就趴到萧绰的肚子上。

萧绰轻打了萧烟的头,嗔道,“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來了?”

“自然是想念小姑姑和姑丈,还有我可爱的堂弟小皇子。”萧烟心满意足的摸摸萧绰的肚子,便一ρi股坐到乌朵娅搬來的小椅子上。

“大哥如今也离不开你了吧?他肯放你來?”萧绰向后倚了倚,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抬手示意乌朵娅接着为自己來扇扇子。

萧烟也抬手扇扇凉风,讪讪道,“他肯不肯的与我何­干­?我爱上哪就上哪,事事都由着他,那岂不是要翻天了!”

萧烟的嘴张得老大,夸张的样子逗乐了萧绰。

“就你能制得住他。”

“我这才是小修为,哪比得上姑姑您啊,小姑丈身为天子,对您可是言听计从,百般宠爱,”萧烟献媚道,又大惊小怪道,“咦?小姑丈竟然不在?”

BY19 神女有心,此愁上心头 艾西

( 萧绰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微阖双眼,“烟儿会在宫里陪我用午膳吧?想吃什么?”

萧烟眯着眼,张嘴就报了一串菜名,让萧绰瞪大了眼瞧她,末了她还不忘嘿嘿一笑,“早就惦记着小姑姑宫里的好吃食,又不好意思开口,这次一定要饱食一顿才行。ww”

萧绰凉凉道,“这也叫不好意思开口…”又是一笑,“便宜你这馋嘴猫,等着上好的午膳吧。”萧绰又吩咐了乌朵娅去御膳房,并让婢女端來点心。

萧烟吃到了美食,便是笑弯了眼。而萧绰却因天气炎热,根本沒吃些什么,胃口不比从前。

“那小姑丈午膳时要來吗?我可以在这儿吗?”萧烟舔舔手指。

萧绰漫不经心问道,“你和大哥什么时候成亲?”

萧烟重重地呛了一口,连连咳了好几下,脸都憋红了,灌了一大杯水才顺过气來。

“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怎么是这样的反应?”萧绰好笑地看着萧烟。

萧烟的小脸不知是羞红的还是刚才呛着了的缘故,她皱眉看着萧绰,“噢”的一声拖了老长,煞有其事的样子,“小姑姑,今日我每每说起小姑丈你都避而不谈,一定有猫腻。”

萧烟拿着点心的手指了指萧绰,认真的分析,得意洋洋的咬了一口,“怎么样,我沒说错吧?”

萧绰目光一黯,看向那片颓然的芍药花圃,思绪沉沉,“连你都可以看得出,这又能怎么样呢…”

“小姑姑,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萧烟将剩下半块花糕丢在盘子里,“顾影自怜,期期艾艾,有话不敢讲,这还是萧绰吗?”

萧绰抿了抿嘴。

是,这已经不是萧绰了,自从她遇见耶律贤之后,一切都变了,连她自己,都变成一心只爱耶律贤的萧绰,心中沒有自己,不是自己。

这是爱吗?这是真正的爱吗?这是她最初想要的吗?

“萧绰是最大胆勇敢的,面对什么困难都迎头直上,她不会退缩,而不是躲在这么一个吃穿不愁的宫殿里行尸走­肉­地活着!”萧烟说着说着,愈发恼怒,全然忘记了她们之间身份有别。

萧绰的眼神中恍然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她曾经身着一袭红裙,为了能多和耶律贤相处一会儿,赛马时不要命地向前冲;为了耶律贤,她也曾拼尽全力救他,并许下‘你命有我’这样的誓言。

而现在呢,她心中有怨有话却不言说,她和耶律贤有矛盾有心结她不去解,反而利用耶律贤对自己的一份情去耍心机,行事瞻前顾后,想好该如何应对耶律贤。

不!这不该是她应该做的,她对耶律贤,只要有真心就足够,只要卸下所有伪装毫无保留地信任他爱他就足够,为什么成了这样?

萧绰的眉头缓缓蹙起,迷茫,无助,“烟儿,我竟然变了…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耶律斜轸有抱负,心怀天下,可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就是唯一一个可以站在他身边陪他披荆斩棘的女子,他的人生不能沒有我。”萧烟信誓旦旦。

这才是萧烟的行事风格,这样的话像极了萧绰的口吻,霸道,坚定,自信。

正如当日她说,“你命中有我,甩不掉的。”

萧烟心疼萧绰,她握着萧绰的手,“小姑姑,你永远都是烟儿最敬佩的小姑姑,无论如何都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更是为了小姑丈对你的爱。去找他。”

去找他,去找他…

萧烟向萧绰投去鼓励的眼神,随即起身整整衣领,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姑姑,待你和小姑丈都在的时候,烟儿再來打扰吧。怜取眼前人。”

萧烟上前拥抱了萧绰,潇洒离去。

萧绰的脑子里晕晕的,只记得三个字。

去找他…

去找他…

曾经少年不知事,他们却历经生死患难,这样的人,真的要就此错过吗?

那凋谢了的芍药,他还沒有给自己一个交待。

她心中的怨,还沒有对他说出口。

萧绰,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吗?这样的你,是他喜欢的你吗?

萧绰的脸庞绽放出久违的笑颜,眸子灵动闪烁如星,她站起身來,向宫殿门口走去。

“乌朵娅,随我去永兴宫。”

乌朵娅“嗳”的应了一声,急急从厨房出來,只见萧绰笨重的身子已经向门口挪去,赶紧追上去,瞬间忘记了阿语彻夜未归的事。

永兴宫内殿,未透入一丝光线,明黄­色­床帐散散垂落在床沿,被扯得破败不堪的衣服散了一地。

阿语看着身上点点樱桃红的印记,又回想起昨夜翻云覆雨地欢爱,让她脸红心跳。她将头向身侧结实的胸膛挪去,手指在他的胸口画着圈儿。

“嗯…”耶律贤轻声呢喃轻哼出声,他睡梦之中轻轻握住了阿语的手指,“燕燕,不要胡闹…”

手指的动作倏然停下,她收回手指,从暖暖的胸口处传到她指尖的温度竟然是冰凉的。

阿语垂下的眼眸泛着冷光,萧绰,即便是如此也无法抢走你的男人吗?

耶律贤感觉得到身边人心情不愉快,他用手轻轻按着太阳­茓­,昨夜醉酒头痛欲裂,更有纵欲过度,此刻挣扎着睁开眼,却迟迟未醒。

“皇上…”

“皇上…”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个娇媚含嗔,一个惊愕失望。

阿语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皱眉向声音的來源看去,待瞧清楚后,那一张娇美羞涩的脸瞬间如同刚浸泡过海水一般,她压抑几欲窒息,由于惊惧,阿语颤抖着身子远离了耶律贤,甚至连滚带爬地摔下了床。

“皇…皇后…”阿语低声懦懦,像是惊弓之鸟。

耶律贤先是被同时响起的两个女声扰得头晕,阿语又摔下了床,重重地跪倒在地上的声音,更让他困惑不已,幽闭的寝宫之中沒有一人说话,沒有一丝声响,只有阿语那唯唯诺诺的一声‘皇后’。

皇后?

耶律贤猛然睁开双眼,霍的转头。

几乎一丝不挂的阿语颤抖地跪着,身上还有淡淡的吻痕。

萧绰穿着轻柔宽松的衣服,难以掩住她渐渐大起來的肚子。她的脸上,竟有他从未见过的厌恶神­色­,像是见到了什么恶心至极的物什。

耶律贤神智彻底清醒,他不断回想着发生过什么事情。

萧绰就用那样厌恶、失望、痛恨的眼神盯着他,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阿语,眼帘一点点下垂,不发一言,转身飘然出殿。

耶律贤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眼目变得猩红,盯着阿语,“怎么回事…”

阿语睁大了双眼,显得无辜,楚楚可怜,“皇上,昨夜您醉了,不要奴婢走,奴婢怎么敢违背您…”

这下好了,还能怎么样,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耶律贤痛 ...

(苦地闭上了眼。

乌朵娅眼尖,正和七良攀谈,便瞧见萧绰跌跌撞撞地从宫殿里出來了,她和七良跑上前去。

“皇后,皇后小心。”乌朵娅将萧绰架着,扶到凤辇上坐着。

七良看了看乌朵娅,乌朵娅皱眉摇摇头。方才乌朵娅还和七良说,皇后今日心情大好,想必是回心转意來找皇上了。两人说着都为主子们高兴,可萧绰这么快出來,比上一次还要狼狈。

萧绰一回寝宫,便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怏怏如大病一场。她躺在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是寒冬腊月。

乌朵娅扶着萧绰回宫后,已是大汗淋漓,又瞧着萧绰将自己裹得严实,大吃一惊,她伸手正想拉萧绰的被子,只听萧绰冷冷一声,“出去。”只得退下。

萧绰自然知道现下是七月,往日最怕热,即便是在清晨。

可她觉得好冷,冷得颤抖,冷到麻木。

她想重新做回那个自信勇敢的萧绰,她想和耶律贤重归于好,当这主意下定之后,为什么又会这样?

地久天长,不过是一句戏言?

想到耶律贤身畔躺着另一个女人,想到那个女人是自小跟着自己的阿语,她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无比。

吱…门被轻轻推开。

萧绰紧闭着双眼,冷声道,“不是叫你们出去吗?还要本宫…”

“燕燕…是我…”耶律贤声音沙哑,说得这几个字无比艰难。

萧绰身子一僵,不愿睁眼看到他,她将被子拉紧了一些,“皇上,呵,贱妾身子不爽,起身不便,无礼了,皇上请回吧。”

寝宫内片刻沉默,萧绰沒有听到耶律贤的声音,便觉得放下心來,可她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正视图扯下她的被子,顿时那种恶心的感觉渗入四肢百骸,如同有一小火苗点燃了她的怒火,她一手使劲掀开被子,另一手迅速抬起便重重落下。

啪…

这清脆的巴掌声像是将空气都抽打的扭曲。

萧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无比的脸,冷声笑道,“耶律贤,不要碰我,我会觉得脏,肮脏无比。“

耶律贤神­色­复杂,往日温柔的眼眸不再柔情,流露出一种难言的忧伤和悲哀,难以置信,愧疚。

BY20 覆水难收,渤海国大礼 艾西

( 他低哑着声音,“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可这一巴掌我认,是我欠你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自己…”

萧绰的眼神是冷漠,是轻蔑,她使出全力将耶律贤推开,远离自己。

“您是皇上,又有什么是欠臣妾的?美人香­唇­,最是君王难以拒绝的,臣妾又怎么敢自以为是地相信什么所谓的‘唯一的妻’?”

耶律贤的目光越來越冷,对萧绰的尖利的讽刺竟然起了一种莫名的反感。

萧绰不甘心道,“呵,臣妾忘记了,臣妾是皇后,的确是您唯一的妻,可是妾却可以有千百个,哈哈,还是皇上您聪明。”

这样伤人的话,萧绰却也说得出,这要怎么的心灰意冷才能将一个善解人意又善良的女子逼成这样?

耶律贤既恼萧绰的无礼,又有对她的歉疚,他掩下了胸中的一腔怒气,“别说傻话,朕先走了。”他转身就离开,不敢再有一丝留恋。

他怕见到萧绰受伤的模样,他怕听到萧绰冷漠讽刺的话。

“皇上不是专程赶來看臣妾的死活吗?怎么这就要走?难不成是怕冷落了新人?”

耶律贤的拳头攥紧了,脚步加快,想逃离崇德宫。

“皇后,皇后…”

“快來人啊…”

他前脚刚踏出大门,寝宫里便传出小婢女们惊慌的尖叫声,他想都沒想就冲回去。

乌朵娅和几个婢女手忙脚乱地将萧绰放平在床上。

萧绰苍白着脸,晕倒在床上,全身都汗水淋漓,浸透了衣服,散乱的发丝黏腻在脸上,那眉头依旧沒有舒展,像是积郁了多少忧愁似的,全然沒有方才对着耶律贤那种剑拔弩张的气焰。

耶律贤将萧绰抱在怀里,再也沒有怒意,沒有对她的恶语相向而生出的反感,只是歉疚,只是心疼,冲着门口大声吼道,“快传韩匡嗣來,快!”

为了萧绰的身孕,韩匡嗣又一次被传唤进宫,待他诊过脉后,才告知皇帝,萧绰乃是急火攻心,受了刺激所致。

韩匡嗣开了药方,让宫人去煎药,这就离开了。

宫人都识相地退出了寝宫,耶律贤一人陪着昏迷的萧绰。

“燕燕,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曾经无法给予你的,现如今都为你得到,可你最想要的,我却沒能完整的给你…”

“我该如何告诉你,那只是意外…”

耶律贤握着萧绰的手,垂下了头,一个人伤神地自语。ww

握在手中的萧绰的手,挣了一下,让耶律贤惊喜抬头。

萧绰的眸光清冷,皱眉盯着他,“皇…皇上,七月暑热,何必握着臣妾的手…”

萧绰的力气显然沒有太过恢复,挣了几下才甩开耶律贤,她又将被子拉扯到自己的身上,翻身背对耶律贤,将自己又裹得严实。

耶律贤胸中的郁闷化作一声轻叹,他视图将萧绰的被子拉下來。

“可不可以不要用碰过其他女人的手,再來碰我?”那冰冷如刺的声音把耶律贤的手冻僵在半空中,终于还是收回。

覆水难收,即使是无心之失,终究也是失了。

良久,寝宫再沒有声响,萧绰这才将锦被掀到一边,寻得一丝凉爽。

额上的汗水不住地流下,眼眶中的泪水也涌成涓涓清流,汗与泪浸湿了枕巾。

这让她如何能原谅?即使是个意外?

可毕竟,一切还是发生了,无可挽回。

阿语再沒有出现在崇德宫中,萧绰也无心去找她,找她过來能做什么?给自己添堵,还是打她一顿以泄私愤?

可萧绰始终认为,最大的错误在耶律贤。

“皇后…姐姐…”乌朵娅给萧绰扇着凉,苦着个脸,“您何苦这么苦着自己,即便阿语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她也无法对您构成任何威胁,您为什么还和皇上这么僵着…”

乌朵娅是真的关心萧绰的,萧绰自然明白,所以由着她说出心里话。

萧绰抬眼看看刺眼的阳光,那强光刺痛双目,她伸手一挡,“你不懂的,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或许是无关他人…”

“可乌朵娅希望您好…”乌朵娅趴在摇椅的扶手上,“现下我还能陪着您说说话,可若我不在了…您还要如此自苦下去吗?”

萧绰看着乌朵娅,淡淡笑了,像是微风中盛开的莲花,清高,优雅,“不在?乌朵娅想离开我这不得宠的皇后吗?”

“不是的,不是的,乌朵娅永远会记得皇后姐姐的维护之恩,”乌朵娅极力辩解,忽然又敛下眼底落寞之­色­,“可聚散离合,是人之常情,若真有那一天,皇后姐姐,一定要过得好,这是乌朵娅全部的心愿。”

萧绰爱怜地摸了摸乌朵娅的头发,“如今我全部心愿,便是能顺利产子,平安度日,我别无他愿了…”

或许是真的失望了吧。

一个不及双十的女子,经历了这些,让她怎能不心寒?

一隔数日,耶律贤和萧绰不曾碰面,只是一天黄昏,七良赶來崇德宫,向萧绰拜禀,让她梳妆打扮一下,晚上会为渤海国使臣设宴。

萧绰作为国母,自然推诿不掉,她心中虽然怨恨着耶律贤,可在国体大事面前,还是知道分寸的。

“乌朵娅,乌朵娅?”萧绰挺着肚子,大声呼喊着,平日的梳妆她都是由乌朵娅來服侍,离了乌朵娅还真是不知道会怎么样。

几个小婢女应声跑进來,扶着萧绰坐在梳妆镜前,其中一个道,“乌朵娅姐姐不知去了哪里,一个下午都沒有见到她。”

萧绰心中颇多疑惑,可宴会在即,她也无暇顾及,只得让这几个婢女为自己梳妆,匆匆赶往宮帐。

萧绰坐在耶律贤身边,即使是身怀有孕,不得不保持着一副端庄的姿态,她举酒环视时,细细地看着堂下的局势。

这次的宴会上,往日该列席的大臣都到齐了,只是这次却多了不常露面的宋王爷喜隐。

喜隐满面春风,与耶律贤敬酒也是恭敬谦卑,仿佛并沒有对之前的惩罚而记恨皇帝。

萧绰正一蹙眉,只见耶律斜轸和萧思温向她不动声­色­地遥遥举杯致意,这让她心头一暖,­唇­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

可人群之中,那一双温暖却忧郁,含情却似露非露,欲语还休的眸子,仍是刺痛了萧绰的心。

韩德让,你终究是放不下,除了对你心狠,我又能怎么办?

诸多的臣子王爷,让萧绰难以一一辨识,只是知道几个熟悉的面孔,如平王隆先,还是那样狂放不羁。

蜀王道隐,仍像是一个超脱俗尘、更是对俗世了然的仙家。

卫王耶律宛,一派云淡风轻,更有一种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姿态。

萧绰将酒杯端到­唇­边,冷不防地被人拿走,她那略带嫌恶的眼神瞥向耶律贤。

...

( 耶律贤看也沒看她,只是又端起一杯递给她。

碍于众臣皆在,萧绰不好说什么,只得柔柔一笑地接过。

眼尖的看见皇后温柔的眼神,还道她贤淑良善,只有耶律贤感受得到,萧绰的柔波里含了多少的冷意。

“皇上,数日前,是喜隐之过,擅做主张,还望皇兄包涵臣弟。”喜隐跪拜,虔诚无比。

耶律贤将酒盏放下,­唇­边化开暖暖笑意,眉眼之中流露出一种兄长对弟弟的疼惜恋爱的神­色­,“说的哪里话,本就是朕派你去会见使臣,何來过错一说?否则,当日皇后又怎会不主持公正?”

耶律贤将这话題抛给萧绰,让有些出神的萧绰措手不及。

萧绰回神,微微一笑,“宋王爷多礼了,本宫那日只是说了实话,皇上也许了的,这一切不过是皇上顾惜手足之情。”

耶律贤挑出了萧绰当日撒谎之事,萧绰又将耶律贤帮她圆谎之事抬了出來,两人不分伯仲,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喜隐也不恼,躬身拜倒,“谢皇上,谢皇后。”待拜过之后,他回到自己的桌席,向耶律贤拱手称道,“皇上,上次喜隐确是和渤海国使臣探讨了些许,他此次前來,不仅为我朝带來供奉,并且特奉渤海国国王之命,送上一份大礼。”

众人将奇异的目光投向渤海国使臣。

渤海国使臣,身材高大,却是眉目清朗,萧绰一见,忽然想起乌朵娅向她形容的渤海国男子,的确不假,渤海男子生得好容貌,身量也十分魁梧挺拔。

“皇上,国王命小臣献上渤海国大礼,请过目。”

那使臣将手指向宮帐门口,可宮帐的门帘沒有一丝动静。

有些臣子等得着急了,嗤了几声,仿佛对渤海这些故作玄虚的手段不屑一顾。

渤海国使臣忽然面向门帘处一跪,长拜不起,让众人称奇。这时门帘被掀起,有一身量纤纤的丽影飘入。

众人都盯着这女子瞧着。女子身着鹅黄纱衣,风轻轻吹起,像是吹皱一池春水。女子蒙着面纱,轻柔地裹着头发和半张脸,只能看见她的眼睛,一双描画的极致妖娆的眼睛。

她亦跪下,面对着萧绰和耶律贤跪下施礼,“臣女拜见皇上,拜见皇后。”

BY21 册渤海妃,幽幽且与宫 艾西

( 萧绰远远瞧着那蒙面女子,觉得身材似曾相识,可又不知是谁,再一听这声音,虽然轻柔如丝,可总是让她的心里突突直跳。

使臣直起身子,调转方向,“皇上,这是渤海国公主,雅朵,国王特献给皇上,愿为吾皇开枝散叶,服侍皇上,以示我国效忠之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住了这妖娆的公主,想瞧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仙女。

耶律贤不动声­色­,温温笑着。

而萧绰也是那般笑着,只是盯着那公主看,她开口道,“哦?贵国费心了,可公主这是怎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吗?本宫可有荣幸,请公主将面纱摘下來?”

说是‘请’,可萧绰的口气却不容一丝拒绝,这是命令,是皇后的命令。

众臣低着头,却不住地抬眼看,心中嗤笑着,大约皇后时容不下这公主,才先使了一个下马威。

那公主的目光接触到萧绰的目光时,急急低下头,分明是怕萧绰的,可是沒有道理,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即便是害怕,也不至于如此。

使臣笑道,“公主,您摘下面纱吧,好让皇上皇后瞧瞧。”

这公主似乎十分听使臣的话,她颤着手将面纱摘下,却低垂着头。

萧绰更觉得熟悉,心像是要跳出來,仿佛暴风雨也要呼啸而至,她急欲知道答案,“抬起头來。”

公主缓缓抬头,看清楚她脸的一刹那间,萧绰倒抽了一口气,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她的羞愤难以发泄,只得生生地堵在心口之中。

阿语,这个和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小婢女,什么时候成了渤海国的公主?

耶律贤也大惊,很快掩下惊­色­,只是瞥了一眼萧绰,见到萧绰一脸惨白,他便知道,这一切风波才将将开始。

众人都还沒有弄明白过來,只听使臣笑吟吟地介绍着,“其实雅朵公主先行入宫,已经见过皇上了,幸好皇上待公主也极好,国王便不用再担忧公主会在大辽过得不好,也算是遂了我国臣服的心愿…”

这一番话说得暧昧,让众人不得不心生遐思。早已见过,难道这公主已经得到皇上宠幸?

这样隐晦的事情,只得放在心里,众人心里揣着明白,装着这份糊涂罢了。

使臣这样的说辞,竟然让耶律贤骑虎难下,不承认阿语这个公主,吗?可是当初他醉酒之后的确…

若是承认……耶律贤看向面­色­发白,一脸惨笑的萧绰。ww

萧绰亦看向他,目光之中只有浓浓的哀意,悲凉。她又瞥了一眼堂下的使臣,笑对阿语,“阿语,怎么瞒得本宫这样苦?若早早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本宫必定代皇上许你一个名分。”

这是母仪天下的做派,可不是萧绰的做派。

可萧绰又有什么办法?身在其位,只得谋其政。

“雅朵无心欺瞒皇后,化名阿语,原是为了行事方便,望皇后恕妾隐瞒之过…”阿语一头磕在地上,沒有再抬起头,可萧绰分明瞧见她的身子是颤抖的,她是怕,而不是敬。

阿语这一句求恕之言,自称为妾,还沒有得到帝后二人的承认,她便迫不及待自称为妾?

萧绰颇为鄙夷的目光转到了耶律贤身上,耶律贤亦垂下眼眸,声音低沉,“雅朵公主,请起。”

这是耶律贤对阿语的认知,雅朵公主,而非他的妾。

耶律斜轸的剑眉向上挑起,他瞧着阿语这样子,忽然想起当日阿语在萧府庭院之中自言自语地骂声,心中很是怀疑。

殿上沉默压抑,谁敢开口?谁敢随意偏帮渤海国使臣和公主?或者说,谁敢帮他们去给当朝皇后心里添堵?

可是这样僵持着,究竟要怎么样?

“咳…”使臣微笑道,“既然公主已经得到了皇上的承认,小臣恳请皇上赐给雅朵公主一个名分,让小臣好回去复命。”

这是在逼迫吗?

喜隐的­唇­边闪过一丝促狭­阴­冷的笑容,随即也拱手道,“皇上,远道而來即是客,我朝圣恩泽被天下,想來公主和渤海国王必不会失望。”

表面上是捧皇帝,实际上是在逼他做下决定。

耶律贤攥紧拳头,头上青筋若隐若现,­唇­边还噙一丝笑容,几欲暴起。

“皇上,”萧绰蓦然高声开口,“臣妾是后宫之主,理应为皇上分忧,这件事,想必臣妾可以做得了主。”她向耶律贤微微一颔首。

萧绰做什么?耶律贤并沒有出言阻拦。

萧绰那锋利如刀刃的目光隐藏在温温笑容之中,“雅朵公主,可愿入宫伴圣驾,与本宫一同服侍皇上?”

她竟说得这样直白,众人侧目。

阿语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看她,“臣女,愿意。”

萧绰的心咯噔一下,漏了一拍。这一下她可是亲自将女人送到她丈夫的怀中,一切就在她的一言一行之间。

萧绰­唇­角颤颤,依旧微笑,“册封渤海国雅朵公主为渤海妃,我大辽愿与渤海国盟约永固,永结同盟之好。”

各位臣子不知是称赞这位皇后大度,还是说她在演戏,可沒有敢反对的,这是国体大事,更是耶律贤的家事。

众人山呼外岁之时,萧绰淡漠而疲倦的眸子和耶律贤那一双深沉而不再明媚的眼眸相接之时,萧绰只瞧见了耶律贤的嘴­唇­动了动,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燕燕,你当真不要我了?

萧绰无声地摇头笑笑,满面凄然。

永兴宫寝殿众人皆退去,只有帝后妃三人。

耶律贤和萧绰高高坐在堂上,阿语跪在堂下。

“皇上,皇后…”阿语怯懦地出声并抬头。

耶律贤那一双犀利的眼眸如万箭穿心­射­向阿语的眼睛,让阿语跌坐在地。

“雅朵,雅朵,想不到跟在我身边多年的阿语,竟然是公主殿下?”萧绰冷笑道,并将冰冷的视线投向耶律贤,“皇上,美人恩重,想不受都不行呢。”

耶律贤并未回应萧绰,冷冷开口,“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冒充他国公主?”

阿语全身瘫倒在地,“奴婢,奴婢只是爱慕皇上,那一夜…和皇上的那一夜…奴婢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只是想留在皇上身边…”说着她竟嘤嘤哭泣起來。

萧绰好生厌恶阿语的嘴脸,反而对耶律贤冷笑道,“皇上,美人垂泪,美艳不可方物,宫中才纳新人,皇上和渤海妃,好好诉一诉衷肠吧,臣妾先行告退了。”

萧绰慢慢起身,只是低着眉眼弯了弯腰,便想离去,转身之际,却被耶律贤抓住了手腕。

“皇上,放手吧。”萧绰盯着梨花带雨的阿语,不由心中酸涩,可她还是那样决绝,用另一手拨开耶律贤,走出宫去。

耶律贤,我们之间,终究是隔着一个人。

“既然皇后已经给了你名分,即日便以渤海妃的名分住 ...

(进且与宫。若你安分,朕可保你一世平安荣华,最好如此。”耶律贤拂袖而去。

帝后都知道,阿语是假冒公主,可是两国之间,只是需要一个公主來维系,至于这个公主是谁,不重要。

当晚被册封的渤海妃阿语便入住皇宫,赐居且与宫。

且与,和妾语同音,侍妾阿语,这是阿语应有的名分,这是她千方百计得到的名分。可无人明白宫名的含义,只有耶律贤和萧绰,还有阿语三人心知肚明。

且与宫内,灯火昏昏,摇曳不定。阿语遣退了所有人众,径直走向一堵墙,摸到了一块有轻微凸起的砖块,便将它拿下,手掌向里面按下,墙的右侧挪开了一个入口。

这是一个秘密通道。

阿语手握烛台,照亮眼前的路,照亮了角落被锁住手脚的人。

阿语­阴­笑道,“乌朵娅公主,别來无恙?”

角落处有一个衣着破烂不堪的人蜷缩着,她蓬头垢面,只是一味地低着头,可是露出一双恨妒的眼睛。

“何故如此看我?呵呵…忘记告诉公主了,我现如今是公主了,不,你要尊称我一声渤海妃了。”阿语向她走去,“若是沒有你这不受宠的渤海国公主身份,怎么会有我的今日?说來真要感谢你呢。”。

乌朵娅已经靠在角落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被阿语捏起下巴,她的眼睛充满了惊慌和恐惧。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在深夜发现,那只她用于和渤海国传信的鸽子,腿脚上绑着的信仿佛被人拆开过,她心生疑惑,可不知从何解起。

面前的人,大约就是答案了。

“一直想在萧绰面前和我争宠?那么你赢了,可是和我争,公主殿下,你现在知道下场了?我可以让你在宫里消失地神不知鬼不觉,我也可以让你在这世间永远消失。”阿语说着,便将她那狭长的指甲扣在乌朵娅的脖子上。

乌朵娅瞪大双眼,被锁住的双手双脚不住地挣扎,幽黑的暗道里只有锁链声作响,“不,不…”

“哈哈…你也知道怕了吗?这只是为了报当日萧绰为你而给我的一个巴掌之仇。我斗不过萧绰,可是你…”阿语的脸越发­阴­冷。

BY23 情丝不断,小人却得志 艾西

( 阿语噤声,不敢再多话,耶律贤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寝宫。

韩府。

李芷岸满目凄然地看着发疯的韩德让,嘴­唇­发抖,却不说话。

韩德让醉意熏熏,赤红着眼,手脚并用地将庭院里将谢的芍药花拔除,一片颓然。他望着眼前的萧瑟,怔了一怔,蓦地跌坐在地上,痴痴地,自嘲地,放声笑起來。

李芷岸的清泪涌出,让她那双美目全然笼罩在氤氲水汽之中。她走向韩德让,低身拥住了他。

庭院静谧,只有李芷岸的抽泣声,和韩德让那悲哀荒凉的笑声。

“德让,求你不要再钟情于燕燕了,太苦了,太苦了…”

是太苦太苦,苦了韩德让痴情错付,苦了李芷岸痴情错付。

上天有时真的是有它的安排的,譬如它让有情人相爱,让苦情人相依。

可李芷岸无疑是苦情人之中最苦的那一个。

韩德让任由李芷岸拥抱着,笑出了泪水,“只要你好,只要你好,就好…”

“还有我陪着你,有我啊…”李芷岸亦是痛彻心扉。

谁能断了情丝,一世不苦?可世人宁愿爱得苦,也不愿不爱。

永兴宫,崇德宫,两座宫殿距离不远,住在里面的人仿佛可以一世不相见。

阿语的骄横狠毒,是所有宫人怨恨在心的。她为奴之时,是恃宠而骄的恶奴。她为主之日,是遍失人心的恶主。

一个人的本­性­,难以改变,无论身份如何变换。

她痛恨那些和她有相同出身的宫人,非打即骂。那样卑贱的出身,是她极力隐藏的现实。

宫人们忍气吞声,抹着眼泪儿向皇帝身边得力的助手七良诉苦,可七良也只是个下人,不敢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扰耶律贤,更何况,他也知道常常失神儿的皇帝,心中只有皇后。

瞧见宫女儿身上血红连片的伤痕,七良也于心不忍,气不过渤海妃的恶行,擅自将受伤的宫女带去给耶律贤奉茶,故意让宫女露出伤痕。

耶律贤蹙眉,“你这是怎么回事?”

宫女哇的一声哭出來,数日來的委屈全部化作泪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出话來。

耶律贤无奈地揉揉太阳­茓­,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盯着七良。ww

七良有些心虚,将宫女往后拉了一把,“她是且与宫的,这…是渤海妃弄出來的伤…”

耶律贤二话不说,­阴­沉着脸便去了且与宫。

“拜见…拜见皇上…”且与宫中几个红肿着脸的宫女怯怯地跪下。

皇帝前來,妃嫔竟敢不出來接驾。七良借着耶律贤的胆子,恶声道,“怎么不见你们渤海妃主子出來接驾?”

“渤海妃…她一早儿便去崇德宫了…”

耶律贤脸­色­一变,目光更加狠厉,扬长而去。

本想着给阿语荣华富贵,让她好好当她的公主,当她的妃,而她偏往枪口上撞,去扰萧绰的清净,这就是罪不可恕了。

崇德宫中,以阿语为首,跪着数个且与宫的宫女近侍。

萧绰仍旧是躺在摇椅上,两眼轻闭,当做她们不存在。

只见阿语泣涕涟涟,委屈至极,“皇后姐姐,您当真不肯原谅妹妹之前的过错吗…妹妹知错了,看在我们多年情分…”

萧绰猛一睁眼,盯着阿语,眼神略带玩味,略带嘲讽,“姐姐?本宫不敢高攀渤海妃,萧思温生女有三,本宫是最小的一个,何曾有过妹妹?”说罢嫌恶地转回头,闭上眼,不愿再看阿语那副假情假意的样子。

皇后姐姐…

这样亲昵的称呼,是乌朵娅对自己的,怎么能让阿语随意叫?她不配!

想至乌朵娅,萧绰心如针扎。

阿语向來惧怕萧绰的目光,萧绰话音落了,许久,她才敢再吱声。

阿语擦去眼泪,直起身子,给自己壮胆,“皇后,您不顾念从前的主仆情分,也该顾忌雅朵现在的身份,您一味地霸着皇上,皇上从未曾來看过臣妾,若让有心人将流言蜚语传到渤海国,又当如何?”

阿语竟然如此大胆,敢用这个虚假的身份來给萧绰施压,想必她入宫数月來,未得耶律贤宠幸,心中急切,她不敢触犯天威,就这样沒头沒脑的來寻萧绰的不痛快。

萧绰身子一僵,缓缓睁眼,凝望了阿语片刻,伸手示意身边宫女來扶她。

萧绰一步一步地,渐渐靠近阿语,让阿语觉得心惊­肉­跳,空气像是被抽离。

“呵…”萧绰一声冷笑,微微弯弯身子,用食指和拇指抬起阿语的下巴。

阿语只是飞快抬眼看了萧绰一下,迅速垂下眼帘,不敢再动弹。

萧绰的两个手指看起來轻轻柔柔地捏住了阿语的下巴,实际上下了狠劲。

她的指甲在阿语的脸庞轻轻勾划着,让阿语后背泛上一层凉汗。

啪…

萧绰反手就是一耳光,阿语转眼再看萧绰,就只有背影了,阿语还沒反应过來,片刻,才感觉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我不稀罕向皇上邀宠,更不屑,与你争宠。”萧绰的声音在庭院之中淡淡响起,她已经坐回到摇椅之上。

当着众人,被萧绰掌掴第二次,阿语再度想起上一次被萧绰打,不禁羞愤,大口大口喘气,像是要窒息似的。

“皇后…果然手段凌厉,”耶律贤缓缓步入,满面失望之­色­,痴痴盯着萧绰,“朕佩服之至。”

萧绰淡淡瞥了耶律贤一眼,心痛的感觉再度浮上心海,她从容且疏远一笑,慢慢起身,“皇上谬赞了,臣妾当不起。”

阿语几乎喘不上來气,后來开始大声­干­呕,周围的宫女都慌神叫了起來。

耶律贤别有深意地盯着萧绰仿佛在问“你要如何收场?”

萧绰亦看懂他的心事,厉声道,“喊什么?把渤海妃抬到偏殿,再去请人來瞧瞧。”

一番诊治之后,那垂垂老矣的太医略带喜­色­,“启禀皇上,皇后,渤海妃已有两月身孕,今日是受惊了,才…”

耶律贤的第一反应是看萧绰如何应对,阿语的身孕让他措手不及。

萧绰的手摸了摸肚子,眼眸之中的神­色­晦暗难懂,先是苦涩抬眼,转为浓浓悲凉,最后一低眉之时,是失望。

她淡然一笑,像是不关己事,施施然道,“这便是皇上今日前來的目的?为您心爱的妃子讨个公道?萧绰心领了,但受不起。”

该怎么开口挽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绰的身影远去,远离他而去。

他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沉浸在喜悦之中的阿语,隐忍了一口气。

听着韩德让之言,他想了多少种和萧绰和好的方法,可是,阿语,还有她的身孕,将这些幻想都扑灭了。

在门外听到萧绰扇阿语的巴掌声时,耶律贤竟有些庆幸,他以为这 ...

(是萧绰为他而生的妒意。

那一句“我不稀罕…”让他心凉,心寒。

这是两个受伤的心灵的无可奈何。他为了她,她为了他。

自从知道自己身怀皇嗣,阿语便日益骄横跋扈,每每传到萧绰的耳朵里,萧绰都只是置之不理。

萧绰是皇后,但她更是一个受情伤的妻子,她不愿再看见那张让她不悦的面孔,索­性­放任了她去。

“这是什么动静?”耶律贤走在皇宫小道上,听到凄凄惨惨的哭泣声,皱眉问道。

七良向远方象征­性­地看了一眼,道,“皇上,那是且与宫传來的声音,想必,想必是渤海妃动怒所致…”

七良这番有意有心的提示,让耶律贤又想起那个身上有伤痕的宫女,“她素日这样打骂宫人?”

话音落了许久,七良不曾搭话,只是沉默低头。耶律贤蹙眉,走向那个吵闹声源去。

“皇上到…”七良的声音高高响彻在且与宫,一切刺耳的声音都停止。

耶律贤步入且与宫,阿语怔住了,手中的鞭子掉地,随即回神,敛衽施礼,略有心虚,“皇上,臣妾拜见皇上…”

“皇上万福…”一众伤痕累累的宫人东倒西歪地跪在地上。

耶律贤迟迟沒有让阿语起身,望着这一地的人,沉默许久便进入了且与宫。

“渤海妃,随朕來。”

阿语蓦然抬头,见耶律贤沒有责骂自己,反而语气平常地让自己与他一同进去,心中感到莫名,却多添一份惊喜。

且与宫中有浓重的脂粉香气,让耶律贤闻到觉得很是不舒服,他不禁开始怀念崇德宫中那淡淡宜人的芍药香气。

“皇上,您…您怎么突然來看臣妾…’阿语将宫门关上,有些怯地走到耶律贤面前。

耶律贤轻声一笑,“渤海妃不欢迎朕來吗?这般拘礼,你如今是皇妃,不是昔日的阿语,忘记了吗?”

阿语再度抬眼时,眼前的人在她的眼中有些迷蒙,不真切。

当初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温暖一笑。他高高在上,让她一见倾心。

即使是阿语,也是个可怜人。

沒有拥有完满的爱情,所以追求熏心的名利。

­精­神与物质,人总是需要一个來填满自己的心。

阿语顺着耶律贤的话坐下了,斟上一杯茶,嫣然一笑,“皇上,请用茶。”

BY24 恩宠为虚,皇长女燕哥 艾西

( 耶律贤欣然接过,喝了一口,“好茶。ww”他舒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凝重,“如今该称你为什么呢?阿语还是雅朵?”

“只要皇上记挂着臣妾,叫什么都好。”

耶律贤一笑,放下茶盏,“还是叫你阿语吧。阿语,你自小就在萧府吗?”

阿语有些尴尬地笑道,“是…是啊,一直在萧府…”

于阿语而言,在萧府为奴为婢,是个不堪的回忆。

“那么,你和皇后一直在一起的?”耶律贤有些失神的问道。

“是,是啊…臣妾打小儿便跟在皇后身边…”阿语咬咬牙,强笑道。

耶律贤的眼睛突然绽放出光芒,“是吗?那皇后幼时是怎样的?”

阿语心中极度不悦,可还是顺从着耶律贤讲了讲萧绰幼时的琐事,还说起了萧思温让萧绰和萧双双比试,还有萧绰和耶律斜轸在街上救人的事情。

“嗯,果然是她的行事作风,”耶律贤开怀一笑,低声呢喃了一句,“是她呢…”

阿语讲的意兴阑珊,耶律贤听得饶有滋味。

一连数日,耶律贤都往且与宫來听故事,阿语希望他來,可每每來了都只能以萧绰为话題,她拒绝不得。

外面的人一度盛传,皇上冷落了皇后,渤海妃盛宠,可个中缘由只有阿语知道,可她又怎么会说出去呢?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深夜,更深露重,萧绰扶将着墙壁走到门槛处,凝望着凄冷的月光。

那个方向,是且与宫的方向,夜夜光亮,夜夜春宵。而她是孤身一人,即使是在偌大的崇德宫,乌朵娅不在身边为自己添衣,也沒有父母的疼爱,沒有兄长的庇护,沒有他的宠。

萧绰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來的肚子。

如今,只怕只有这个小生命能陪着自己了。

她的眼角边滑下一滴泪,冷月之下泛着晶莹的光而掉入尘埃里。

黑暗处,同样的一滴泪落入泥土之中。

耶律贤仿佛看到了那滴泪,流入他的心,灼伤并疼痛着。

公元970年,保宁二年二月,萧皇后诞女,名观音女,封为魏国公主。ww

朝堂之上,帝后皆身着锦缎华服,皇后怀抱小公主,立于高位之上,接受众臣朝贺。

“恭祝皇上,恭祝皇后,愿皇家多子多孙,福泽深厚,必有长生天庇佑。”

在群呼过后,高勋笑眯着眼,出列恭维道。

萧思温等人不屑于高勋的谄媚,只是略瞥了他一眼,便望着萧绰和耶律贤手中的娃娃,难掩激动之­色­。

耶律贤牵过萧绰的手,对她温柔一笑,双目紧紧盯着萧绰的眼睛,低声道,“燕燕,多谢有你。”随即转脸高声道,“皇后诞下皇长女,功劳尤甚,无以复加,朕便为公主特赐名燕哥,以警醒世人,勿忘生母生养之恩。”

萧绰的­唇­角动了动,渐渐化成一个温柔的微笑,看着耶律贤,“臣妾功德甚微,不敢有所求,在此谢过皇上。”

燕哥,只有他们心中明白,为什么女儿名燕哥。燕,那是她的闺名,这样为孩子取名,只是为了耶律贤心中对她的歉疚和怜爱,而非所谓为报慈母之恩。

帝后二人深情对望的一幕,让众臣感叹,皆称颂皇帝待皇后之心非寻常帝王可比。

耶律贤朗声一笑,“萧大人,朕对公主的希望,便是希望她能如萧卿小女一般,聪慧勇敢,不输男儿。”

萧思温也不推诿,笑道,“皇上说笑了,公主必定会像皇后一般无二。”

一旁的高勋和女里见耶律贤又抬举了萧思温一把,心中像是扎了毒刺一样,怒火冒三丈。

朝臣之列,惟韩德让站出來,“恭喜皇上皇后,小公主鸿福齐天,定为人中之凤。愿皇后凤体康健,恩泽长沐。”

萧绰听后,­唇­角含笑,眼帘缓缓垂下。

耶律贤明白那四个字,‘恩泽长沐’,这是韩德让对他所说的话。他记得之前韩德让那一番肺腑之言,便更加心疼萧绰,只得笑道,“朕谢过韩卿,今后定会如韩卿所言。”

当萧绰再度抬眸时,耶律贤那一双深情的眼眸仿佛看她不够,而萧绰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

韩德让­唇­角扬笑,回到了朝臣之列。

只要心中所爱能过得好就好,或许世间唯有耶律贤才能给她苦,给她忧,给她爱,唯有耶律贤才能让她动情。

朝臣尽然离去,萧绰的笑容渐渐淡去,又转为这段时日常以示人的冰冷面孔。

“皇上,既然朝会已散,臣妾便先行退下了,燕哥,想必也是饿了。”萧绰抽回手,施了一礼,便带着众位宫人离去。

耶律贤望着萧绰的背影,苦涩的笑容再度浮现在脸上。

在朝上,萧绰那温柔的笑,让他以为他们之间会因为孩子的降生而回到过去,而如今看來,那个天真的小姑娘已经懂得控制情绪,已经学会如何做一个得体的皇后了。

真的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去从前。

崇德宫中­奶­妈、婢女一大群,都围着这个小公主转个不停。萧绰抱着小公主,不停地逗弄,怀中的小丫头便睁着一双可爱的眼睛咯咯地笑个不停。

“小燕哥,还好你來到母后身边,这皇宫真是冷清得让人窒息…”萧绰亲亲小公主的脸颊,略带感伤地说道。

“皇后,韩夫人前來拜访了。”有一小婢女前來通传。

萧绰正蹙眉不解之时,已有一曼妙身影进來,让萧绰一喜。

“妾身韩李氏,拜见皇后,拜见公主。”

萧绰将怀中小人往­乳­母手中一放,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起李芷岸,拥住了她。

“芷岸姐姐,好久不见…”萧绰的声音有些酸涩,引得李芷岸也心酸起來,“快进來看看我的女儿。”

李芷岸笑出了泪水,任由着萧绰牵着她去看小女儿。

“这公主,眉眼真像你,怪不得皇上会为她取小名燕哥,果然如其母燕燕。”李芷岸很是喜爱怀中的小人。

萧绰的笑容一僵,便直起身來,像是自嘲一般,低声自语了一句,“真的是这样吗…”

“你说什么?”李芷岸回头瞥了她一眼,便又忍不住去亲亲公主。

萧绰笑了笑,“沒什么,”她的笑容忽然变得促狭起來,“芷岸姐姐,这么喜欢小孩,你和徳让哥哥成亲时日不短,为何不生个孩子?”

突如其來的一句话,让李芷岸心头一震,她正背对着萧绰,萧绰只听得她说,“你这张嘴,当了皇后也沒见有几分遮拦…”

萧绰只当李芷岸是害羞,并与她开玩笑,便放声大笑起來。

“燕燕,这段时间,听闻你与皇上不和,是因为徳让…是吗…”李芷岸那淡淡幽幽的声音让整个寝宫陷入沉默。

毕竟躲不过,还是要面对。

“ ...

(芷岸姐姐。”李芷岸应声转了过來。

萧绰笑着牵过李芷岸的手,引她來到梳妆台处坐下,而萧绰便从一个小抽屉之中取出一个锦带,递给她。

“打开看看。”

李芷岸扬了扬眉,打开锦带,盯着手中的东西,半响说不出话來。

“芷岸姐姐,这是我进宫前徳让哥哥赠与我的芍药种子,想必你应该猜到了。”萧绰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容,她又从另一个抽屉之中取出一个锦带,将其解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桌子上。

李芷岸空洞的一双秀目看了看萧绰,又看了看桌子上那一堆花种,嘴­唇­一动,却沒发出声來。

萧绰笑了笑,倚在桌子边上,“这是牡丹花种,月季花种,红莲花种,还有其他不同的花种,”她微微侧脸,“芷岸姐姐,芍药花种常含情,可世间名花千万,万万不可因这芍药而舍弃似锦的繁花。”说着,她已经将花种收到锦带里,把锦带放在李芷岸手心之中。

“过去徳让哥哥赠我芍药花种,寄之以情。今日我赠你百花花种,望姐姐明白,芍药花不是最美的,只是曾经长伴在身旁罢了。看花人亦有心,会看到其他花儿的美。”萧绰笑道,“韩德让,是芷岸姐姐的归宿,沒有人可以拆散你们,相信我。”

李芷岸已然潸然泪下,时不时挤出苦笑,连连点着头,“我…信你,燕燕…”

这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承诺,这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信任。

“皇上驾到。”

耶律贤缓缓步入,寝宫之中忙活着的一大群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跪下参拜,而李芷岸和萧绰只是直身施礼。

耶律贤也仅是笑笑,衣袖一挥,让众人各去忙自己的。

李芷岸尴尬一笑,上前行了一礼,“皇上,妾身许久不曾來给皇后请安,今日特地前來,望皇上恕妾身打扰之过…”

耶律贤笑着摆摆手,“无碍…”他的眼睛越过李芷岸而落在偏转身子的萧绰身上,他低声道,“朕,只是來看看小公主,只是想她了…”

李芷岸一脸疑惑的表情看向萧绰,而侧身的萧绰长舒一口气,换上一副欢喜的表情,上前亲切的挽上耶律贤的胳膊。

“只是想女儿,沒有想我吗?”萧绰撅着嘴,略带些撒娇的语气,她的眼睛不断地眨巴着。

BY25 双双讽言,后妃皆失­色­ 艾西

( 耶律贤略有诧异,却对这久违的亲近语气恋恋不舍,他温温一笑,握着萧绰的手,低声在萧绰耳边道,“我很想你,很想…”

这让李芷岸看得脸红,不由得低下头去,自然沒有看到萧绰在听到耶律贤这句话之后那僵硬的笑容。ww

李芷岸低头笑道,“皇上皇后恩爱,非寻常夫妻可比,皇后所言,妾身必定铭记在心,便不打扰了,妾身告退。”

李芷岸已经走远,耶律贤双手攀上萧绰的腰,拥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肩窝,“燕燕,我很想念你和燕哥…”

萧绰感觉到了耶律贤的嘴­唇­一张一合之时,像是在轻轻咬着她的锁骨,这让她差点难以抑制地发声,于是她冷着脸推开耶律贤。

“皇上,她走了。”

一句不冷不淡的话,给耶律贤泼了一盆凉水。

这就是说,外人在,她才与他假作亲近之态,人走了,便沒有假装下去的必要。

耶律贤自嘲一笑,望向窗外,“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皇上说笑,臣妾怎么敢闹?”萧绰一声冷笑,“万一再从崇德宫出來一个渤海妃,臣妾可消受不起,试问,臣妾怎么敢闹?”

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萧绰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这么多恶毒的话。

然而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萧绰昂首。

耶律贤沉默,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小公主处。

“燕哥,燕哥,有沒有想父皇?”沉默过后,耶律贤俯身逗弄着孩子,萧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父女俩。

“小燕哥,这皇宫冷清得让人窒息,还好有你啊…哈哈…”

耶律贤那一句话,和她的话如出一辙。时至今日,他们之间还有默契可言吗?

萧绰的心一揪,泪水已经控制不住落了下來,她连忙转身,双手紧紧攥住。

小公主的降生,宫里又是好一阵热闹。众位亲贵大臣不便以男儿之身进宫拜贺,于是便派了家中女眷到崇德宫给身体已然恢复的萧绰请安问好,暗里希望能和萧绰结个好交情,为丈夫在前朝能够做官顺利些。

宋王府也不免俗,于情于理萧双双都是要进宫來一趟,尽管心中千百个不愿意,可她曾经对喜隐付出过真心,她是真的希望喜隐好。ww

崇德宫中,萧绰坐在床榻之上,看着一旁­乳­母哄着小公主,后來又将她放进摇篮中,轻轻摇晃着。

“皇后,小公主可真是讨人爱…”堂下站着的阿语讪讪笑道。

阿语渐渐显怀,自己不敢坐下,便让婢女一直陪站,在一旁扶着自己。

萧绰的手指被睡着的小公主紧紧握住,萧绰被小公主可爱的表情逗笑了,转头瞥了阿语一眼,漫不经心道,“是吗…”

这显然是应付之言。

一屋子的婢女都來來去去,为小公主忙着,沒有人理会她,阿语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真羡慕皇后的好福气,若雅朵的小皇子能够像小公主这般可爱就好了。”

小皇子?这话说得多自然,好像她会生下小皇子似的,若她真的生下小皇子,那便是皇上的长子,长子怎可为庶?

况且,阿语的肚子,本就是萧绰最难言的痛处,那是她和耶律贤分裂的致命一击。

萧绰怔了一下,一道狠戾的目光刺向阿语,让阿语身上起寒。

“渤海妃的口气真大,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了吗?”一个尖细的女声从外面传來,语气之中尽是嘲讽和散漫。

萧绰的心咯噔一下,眼睛死死盯着宫门。

亮粉­色­华裳,一头的金玉首饰,逆着光而入,甚晃人眼。

萧绰屏住呼吸,眼睛不眨一下,即使是眼眶已经酸涩。

她终于还是來了。

“宋王妃萧双双,拜见皇后。”萧双双口气之中依旧傲慢,虽然微微欠了欠身,可她那高贵的脖颈不曾低下一寸。

萧绰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二姐姐,免礼。”

萧双双垂首一笑,狭长的眼眸瞥了阿语一眼,“想必,本王妃不必给渤海妃下跪问安吧?”

在府中时,阿语就怕她,在这里,仍然如此。阿语涨红了脸,退到一边。

萧双双不屑,径直走向萧绰和小公主。

萧双双一手扶着摇篮,看着小公主那张酷似萧绰的小脸,不由忆起往事。

那年是萧绰刚出生之时,萧双双已经三岁,她站在摇篮边上,踮着脚巴望着小萧绰,并疑惑地问一旁的萧思温,“父亲,这小娃娃是谁?”

萧思温便笑着告诉她,“这是双双的小妹妹,燕燕。以后你可要保护小妹妹啊。”

年幼的萧双双似懂非懂,“那燕燕要叫我为姐姐,就像我叫胡辇姐姐一样?”

萧思温笑着点头。

小小的萧双双沒由來的开心,好像是因为有人叫她姐姐而开心不已。于是她便用小小的食指轻轻戳了戳熟睡中的小萧绰的脸蛋,­奶­声­奶­气地嘟囔着,“妹妹,妹妹,我是你的姐姐呢。”

萧双双看着这个稚­嫩­的小脸,无意识地伸出食指,轻轻戳在小公主的小脸上,就像小时候一样,她爱怜地看着小公主,如同幼时看着小萧绰似的。

“二姐姐…”萧绰的声音把萧双双的思绪拉扯回來,萧双双连忙收回手指,藏到衣袖中,对萧绰轻轻点了点头,便走下堂去,随意找了一处坐下。

“二姐姐,谢谢你來看我和燕哥。”萧绰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毕竟方才萧双双看小燕哥的神情,不是假情假意的,这让萧绰以为是血脉亲情所致。

萧双双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出一门的萧家女儿,”她看了看阿语的肚子,嗤笑道,“皇后,怎么连身边的人都看不住?一个不小心就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萧家的男子,多是只娶正妻,你怎么活得这样窝囊?”

阿语皱眉,抬起涨红的脸,“宋王妃,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哈哈,纵使你今日以雅朵公主、渤海妃的身份与我同在一个屋檐下,依旧是本妃坐着你站着,肚子里有皇嗣能怎样呢?妃是妾,妾之子为庶,庶为卑微,啧啧,仍是卑贱之身…”

“宋王妃,还请你注意言辞,雅朵如今是渤海妃,是帝妃,而你仅仅是王妃。”萧绰受不了萧双双的奚落之言,更多的是怕她祸从口出,让有心人记着。

萧双双蹙起柳眉,盯着萧绰,­唇­角慢慢溢出笑容,好生诡异,“妹妹,你就是如此,心慈手软,所以后患无穷,瞧着渤海妃这肚子,你便知道你后半生会如何难过下去了。”

萧双双捏起茶杯,嘬了一口,又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上对你一时的情愫,又怎么能逃得过年老­色­衰的命运?今日是这一个渤海妃,來日他兴起之时,还会有成百上千个渤海妃冒出來。记住吧,君恩无 ...

(常…”

那最后一个字的音被萧双双吐得极为轻,却是如同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涌上萧绰的心头,几乎把她淹沒,让她溺在水中。

君恩无常,果真如此?

若是面对萧绰,那只用面对萧绰冷淡的态度和冷漠的表情,阿语知道萧绰心中是不忍心下狠手的。

而面对萧双双,便是无尽的难堪和羞辱。阿语向萧绰请安过后,便急于匆匆逃离。

阿语行至狭窄小道之时,这才放慢了脚步,扶在长廊的柱子上,缓了缓气。

“渤海妃怀有身孕,还走得这样快,若这一胎掉了,皇上怕是不会再给你机会怀上皇嗣了…”这令阿语生畏的声音再度出现,让阿语不禁抖了一下。

萧双双这算是­阴­魂不散吗?在萧绰的宫里说道完了,又追上阿语。

萧双双沉默着,上下打量着阿语,片刻,阿语终于耐不住­性­子,给身边的婢女递了眼­色­,让她们退到一旁去,便矮身道,“宋王妃,请问有何指教?”

“指教?”萧双双挑眉,“不敢…只是许久未曾见渤海妃了,想赶上來问个好。”

“阿语心领,谢过宋王妃。”阿语冷着脸,说罢转身就走。

“欸…”萧双双眼疾手快,用力抓紧阿语的手腕,直至阿语喊痛之后才松开手,“雅朵公主,这么快就忘记当初是谁帮助你成为渤海妃了?”

阿语的脸部有些抽搐,“王妃,阿语不敢忘,谢过王妃的大恩。”

阿语也不与萧双双争辩,只是顺着她的话说。

萧双双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你将真正的渤海国公主私藏在你宫中?我是该说你大胆还是该说你胆怯呢?”她的目光直逼阿语,“留下她,必定是祸患,你是下不了手吧,跟在萧绰身边当小狗,连她的烂好心也学得一丝不差。”

说罢,萧双双才得意地转身离开。

來皇宫一趟,不算白來。羞辱了皇后,也羞辱了帝妃,这正是自小高高在上的萧双双的作风。

阿语咬着牙,攥紧拳。

萧绰的小狗,卑微的奴婢,她不愿再揭起的伤疤,就让萧双双这样轻易戳破,而自己还不能反抗。

BY26 爱深痛矣,伏虎林归来

( 萧家的姐妹,其地位都是阿语所不能及的,都是她所厌恶的。ww

且与宫的密道中,乌朵娅自然又躲不过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毒打。

阿语狠狠地甩了乌朵娅几鞭子,乌朵娅的嘴被堵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密道之中只有阿语的低声咒骂,“我下不了狠手杀你,怎样,不杀你也要你生不如死…”

耶律贤每隔一日便会來崇德宫看看小公主,第一次为人父,他对小公主的喜爱绝不亚于萧绰这个母亲。

小燕哥睁着圆圆的眼睛,发出咕咕的声音,见到耶律贤來了,便眼睛眯起,弯成月牙儿,笑得开怀,两只小手乱抓。

耶律贤一手轻轻晃着摇篮,一手将手指给小燕哥抓着,不禁笑出声。

“小燕哥,小公主,什么时候才能开口叫父皇呢?”耶律贤对着小人笑道。

萧绰看着耶律贤,不禁想起萧双双的那些浑话。

日后真的会有成百上千个渤海妃吗?

君恩无常是吗?

萧绰站着,出了神。

“燕燕,你怎么了?”

萧绰被眼前的耶律贤吓得退后了一步,若不是耶律贤扶着,她差点就摔了一个趔趄。

萧绰抿­唇­,微有些尴尬想挣脱开他的手,而耶律贤却将她带入怀中。

“你怎么了,方才叫你几声你都沒答应,为了什么事失神?”

萧绰幽幽地吐出一句话,“臣妾是后宫之首,自然为皇上的子嗣考虑。渤海妃需要皇上的关怀,她的孩子也需要皇上的关怀…”

话沒说完,萧绰被耶律贤推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耶律贤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他的手微微一伸出便收回,他失望地说道,“燕燕,你究竟要将我们之间的情分伤损到什么时候?真的要到再也不能复原的地步,才肯罢休吗?”

萧绰的眼神空洞,身体沿着冰冷的墙面缓缓下滑,直至蹲坐在地上,两手臂紧紧环绕膝盖,一副受伤至极的样子。

“君恩无常…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如此吗…”

耶律贤听到这些字眼,还有什么话能形容他此刻的心痛?

他已经被萧绰折磨了太久,身心俱疲,无力纠缠。

“燕燕,我们彼此互相折磨,我累了,下个月我会出宫,分开一段时日,对我们都好。”

耶律贤无奈地看着萧绰,转身离去。

萧绰满脸泪痕,泪雨之下她的微笑是那么纯真。

“不爱了是吗…终于不爱我了…呵呵…被我逼到…不爱了…”

有时候不是不爱了,而是爱得太深,爱得心累,累到想要逃离。

皇后萧氏诞女有功,萧氏一族也因此而受封,朝内又掀起一股封赏之风。

北院枢密使萧思温晋封为魏王,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加封于越。如此一來,朝中最高位的都是皇帝一派,耶律贤此时已是大权在握。

三月末,春寒料峭,人未醒。

大辽历代皇帝颇好游猎,一年外出游猎之时众多。耶律贤因新帝即位,再加上萧绰在宫中,所以游猎的次数减少。

这日,耶律贤在朝上宣布,即刻启程出发,率领善骑­射­臣子者众,去庆州游猎。

圣旨刚一颁布,皇帝率队伍便已经出发。

当消息传至崇德宫时,萧绰正一手拍着小公主睡觉,并且两眼失神。当听到七良的小跟班來报时,她的动作停止了。

萧绰看向窗外,天­色­灰蒙蒙的,春风自大开的窗子吹进,好一阵寒。

“他…走了?”萧绰幽幽道。

小侍从不敢抬头,“是,皇上才出发,想必此时正过承天门呢…”

萧绰已然夺门而出。

春风之中,她奔跑在皇宫的秘道里,沒有人阻拦。

她只穿了一件单衣,三月的上京,不穿外袍的话,那寒冷之气如同冬日,然而萧绰感觉不到寒冷刺骨,她只是,一味地奔跑,想要追寻些什么。

游猎的仪仗队伍已经过了承天门,萧绰用冰冷的手解下腰间的皮鞭,直甩向承天门城墙的墙头,勾紧后,用力一扯,借着手臂上的力一跃而起,如同飞仙一般上了城墙。

守城士兵见到衣袂飘飘的萧绰如同仙女一般飞上了城墙,都为其美貌而倾倒,不知该做什么。

萧绰沿着城墙,跑到了城墙最高处,眺望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远去,终于,一颗心碎成粉末。

黄土飞扬弥漫,她的泪水滴答滴入城墙之下的尘土,卷尘入土。

相爱的人,彼此为难之时,只有分离才会懂得在彼此心中的重要。只有失去时才懂得珍惜。

因为爱,所以恨。恨爱人的不忠,恨爱人的漠视。

世间情爱,谁能懂?谁能看破?

穿着单薄独自爬上城墙,迎着寒风吹了几个时辰,一回宫,萧绰便大病一场,日日昏迷不醒,稍一清醒便两眼无神的流泪,一直流泪到睡着为止,连小公主也不再管。

夜里,萧绰又是好不容易才能睡着,脸上的泪痕犹然未­干­,眉头依旧紧锁。

萧绰不愿让婢女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守夜,所以婢女们一般都会守在门外。

不一会儿,萧绰的身上全部被汗水浸湿,不断呢喃着,苦苦挣扎着却怎么也醒不來。

“贤…贤宁…”萧绰不住地念着耶律贤的名字。

“啊…贤宁!”她的尖叫声响彻寝宫,她惊醒时泪流满面,坐了起來,想要向后蜷缩,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入怀中。

这熟悉的气息,虽然隔着冰冷的盔甲可仍旧能感觉得到怀抱是温暖的…

她擦了擦眼泪,总算在黑暗之中,借着微淡的月光,看清了这朝思暮想的眉眼。

萧绰的泪水更加汹涌,她紧紧拥抱着他,手握成拳一下一下砸在甲胄之上。

“我梦到你狩猎时受伤了,我梦到…”萧绰哭得几乎断了气,声嘶力竭道,“你为什么要走…你不想要我了吗…”

耶律贤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吻了吻她的­唇­,心疼不已,“不是你不要我了吗…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萧绰心如刀绞,甚至神智有些混乱,她双手捧着耶律贤的脸,慌张无措,“我…燕燕不闹了…不闹了,我不介意阿语,不介意你再有别的妃子…贤宁哥哥只要你别再离开我…我…怎样都可以…都可以…”

这样的委曲求全,这样的低三下四,哪里还是萧绰?

被爱所迫,被情所迫,宁愿委曲求全。

耶律贤抱住她,让她的情绪逐渐平复,喃喃道,“燕燕,傻女子,我只有你一个,只有你一个…做回你自己好吗?今后咱们好好的,再不相离,过去的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

萧绰抬起泪眼,“过去了…”

雨过天晴,有情人因情所困,又因情和好。

...

宫中因为帝后二人的和好,而显得有了生机,皇宫不似从前那般笼罩在­阴­郁之下。

小别胜新婚,耶律贤又如同新婚之时,日日留宿崇德宫,和萧绰如胶似漆。

“在庆州的围场上,皇上是最为英武的一个,纵是听闻庆州围场附近有恶虎出沒,皇上依旧勇往直前,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正因如此,许多大臣都不敢同去,只有少数将领敢随皇上一同狩猎。”七良笑嘻嘻地向萧绰说道。

萧绰将小公主交给­乳­母,略有忧思地看了看耶律贤,“七良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还冒着危险前去?”

耶律贤笑了笑,七良抢着说道,“皇后有所不知,这正是皇上的龙威所在啊。有一吊睛白虎正在丛林中伏着,正欲窜出,皇上弯弓举箭之时,仅仅是引而不发,那白虎便盯着皇上再不敢动上一动,随即悄悄离去。宫里來人给皇上通传了些事,皇上便匆忙回宫了,所以沒有听到当地村民称赞皇上,这片林子也因此得名,,伏虎林。”

耶律贤皱眉,“七良,你废话太多。”

“真的只身涉险?”萧绰垂眼低头,心中悔恨再三。

对于皇上威名在外,她自然十分开心,可这是用耶律贤的安全所换得的,若非当初她和耶律贤之间争吵冷战,耶律贤也不会离宫去狩猎。

错都在她,都是因为她。

萧绰沉默而立,耶律贤看着再度陷入自责的萧绰,便握着她的手,长叹,“这与你何­干­?是我自己愿意去的?燕燕,可不可以做回原來的你?不要再愧疚,不要再自怨自艾?这不是你…”

“我…”萧绰说了一个字,有些哽咽,便去趴在小公主的摇篮边上。

七良嘿嘿一笑,“宫里传來消息,说是皇后您不顾寒风,跑到城楼上看出行的队伍而受了寒,一病几日未好,皇上心急,接到信儿便匆匆赶回來了,夜里连衣裳都沒换便去看您,要说皇上心里,还是您最大…”

耶律贤瞪了七良一眼,七良立马捂着嘴,对着萧绰谄媚一笑。

萧绰沉默了一会儿,便抱起小公主,欢喜地走向耶律贤。

“给,抱抱燕哥。”萧绰将小燕哥塞进耶律贤的怀里,随即退开,让耶律贤手忙脚乱,慌张不已。

耶律贤颇为诧怪地看看萧绰,实在是沒想明白她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

BY27 端午家宴,丑人多作怪 艾西

( 萧绰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她站远了一些,环臂看着耶律贤。ww

耶律贤的身体一僵,他终于明白萧绰为什么笑得那样诡异。

他的臂弯处正滴滴答答地滴着水,他蓦然盯着一脸坏笑的萧绰。

“快來人,小公主尿了!”

她仍然还是原來的她,从未变过,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虽然受到萧绰的戏弄,可耶律贤的心中却是喜悦的,这才是他钟爱的燕燕,大胆,无所顾忌,善良,爱他。

端午佳节如期而至,按照旧例宫中要夜请众皇亲国戚,共庆佳节。

薄纱宫灯从每个宫门口亮起一路,红灿灿的照亮整个夜空。每一座宫殿的屋檐边上都挂上了一绺一绺的五彩丝线编织的坠子,以此作为端午节的美好寓意。

耶律贤和萧绰在宮帐主席处已然坐定,渤海妃坐于堂下的第一个位子。

帝后的一侧坐着直系的皇亲,隆先,道隐,喜隐和萧双双,耶律宛等。另一侧是国戚,以萧思温和萧夫人为首,萧继先也有幸坐在此处,随后是耶律斜轸和萧烟。

耶律斜轸和萧烟,勉强算作皇后的亲族,只是关系稍远了些,可素日与皇帝皇后走得近,來此宴席也无可厚非。

小燕哥在摇篮里咕叽咕叽地自言自语,惹得众人怜爱不已,一再地称赞小丫头的可爱。

“哈哈,本朝第一位公主,自小便这样讨人喜爱,不知日后要许一个什么样的驸马才能称得皇后的心呐!”平王隆先仍是那般恣意,饮一口酒调笑道。

萧绰掩­唇­一笑,“皇叔还是这般随­性­。驸马还是让燕哥自己选择吧,情投意合最为重要,何必非要称得我的心…”

道隐对着萧夫人点头致意,笑道,“皇妹好福气,三个女儿都是人中之凤,如今又添了公主这个外孙女,当初嫁给萧大人,也算得上是个好选择。”

萧夫人已经年逾四十,再看向萧思温时,双颊仍然有些绯红,“皇兄说得是妹妹对眼下的生活自然沒有不满意的,嫁了三个女儿,上天又给我带來一个儿子,”她搂了搂身边的萧继先,“上天待我不薄。”

一派和乐的气氛,只有喜隐和萧双双两人心中别扭着,所以一言不发,他人也不与他们夫妻二人多交谈。

耶律贤听了萧夫人的话,目光落在萧继先身上。看着他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不禁奇道,“继先,虽非燕国公主和萧大人亲生,可这双眼睛却是像极了皇后啊。”

萧绰笑了笑,向萧继先招手,“皇上说的是,本宫初见弟弟的时候,也十分惊喜呢,想必这就是缘分吧。继先,來,让姐姐瞧瞧你。”

见姐姐向他招手,萧继先很是惊喜,大大咧了个笑容,可是姐姐所在的位置竟比他的座位要高出几个台阶,他有些犹豫,还是萧思温推了他一把,萧夫人又给他递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他这才笑着走上前去。

“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姐姐请安。”萧继先面对耶律贤这个陌生人有些畏惧,所以向萧绰身边靠了靠。

耶律贤觉得这小小的萧继先的模样甚是滑稽,不由笑出声來,“皇后,你这弟弟待你比待朕要亲厚许多啊。”

萧绰笑着斜了耶律贤一眼,将萧继先拉了过來,摸了摸他的头,“继先长高了许多呢…”

萧继先看着姐姐仍是这样疼爱他,便对着萧绰咧出笑容,却被一旁的咕咕声音吸引了目光。

萧绰见萧继先好奇,便指着摇篮里的小燕哥说道,“继先,那是你的外甥女,她吧。”

萧继先走近摇篮,看见摇篮里的小人,­肉­­肉­的成一团,对着他笑个不停,还发出奇怪的咕咕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向那个小人伸出手指去。

“呀,姐姐,她咬我!”萧继先不敢再动弹,只是呲牙咧嘴地转头向萧绰求救。

小公主现在还沒有长出牙來,也根本沒有攻击力,可是萧继先生怕碰坏了这个瓷娃娃,于是任由她咬着自己不敢动。

萧继先这个样子让众人捧腹大笑。

萧绰连忙上前,捏了捏燕哥的小脸,对着她瞪了瞪眼,燕哥咕咕地笑了。萧绰回头对萧继先道,“你都十一岁了,怎么还让她这个­奶­娃娃欺负了…”

萧继先有些委屈,可是沒有想要争辩,只是试探­性­地再度伸手,这一次小燕哥沒有咬他,他摸了摸燕哥的小脸蛋,萧继先再次咧嘴笑了起來,小燕哥看着他笑,便跟着咧嘴,笑个不停。

耶律斜轸豪爽饮了一杯,“这公主比她母亲还厉害呢,这么小便能镇得住比她大的,长大定不输男子!”

萧烟亦是附和笑道,“继先这么怕公主,若是亲上加亲当了驸马,岂不是要委屈死了?”

只是家宴,沒有人会在意家人们之间的玩笑。每个人对这样的玩笑都不放在心上,可小小的萧继先望着摇篮里的燕哥,皱眉脸红了好久,跑回了萧夫人身边。

“给本宫换一份吃食,这个对身孕无益。”阿语那刺耳的声音将这样温馨的气氛打破。

每个人都盯着她,像是见惯了丑人多作怪似的,不屑和鄙夷。

萧双双颇是得意地喝了一口酒,看着眼前的好戏。这会儿看他们家庭和睦的戏码,让她厌烦,阿语这闹了一个动静,让她饶有兴致。

萧烟根本就是冲动时的萧绰的翻版,她不顾阿语在故作姿态,只是端了一杯酒,不冷不淡道,“有些人就是这么得寸进尺,恐怕是教训不够才会放纵,若是哪天…”

“萧烟!”萧绰喝道,萧烟若继续说下去,恐怕会更棘手。她看向耶律贤。

萧绰愿意相信耶律贤,将一切困难交给她的夫君去面对,不再擅做主张,她坚信耶律贤是她可以倚仗的天。

耶律贤握了握萧绰的手,对她笑了笑,又笑着看向阿语。

阿语见耶律贤终于看到自己的存在,连忙将笑容挂在脸上,却沒想到等來了耶律贤这样的关怀。

“渤海妃有孕在身,宴饮所用的吃食太过腥腻,送渤海妃回寝宫歇息,另布置新的膳食。”

阿语只得尴尬笑道,“谢皇上体恤。”这就已经起身向外退了。

硬是赖着不走也不行,七良那边已经带着人等在宮帐门口,就怕阿语假装晕倒或是耍什么花样时准备将她抬走。

走了一个阿语,宫宴仍是和乐融融。

萧双双和喜隐冷眼瞧着,一身的别扭。

每个人见到耶律贤的做法,便心中有数。无论曾经疯传渤海妃如何承蒙盛宠,如何在刚册封皇后之时怀上皇嗣,单看今日皇帝对皇后和渤海妃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便可了然。

皇帝的心中只有一个皇后。

“端午,你记得这一天吗?”萧绰和耶律贤远送众位亲贵直至宫门口,这才懒懒一笑,靠在耶律贤肩头。

耶律贤颔首笑道,“当然记得这一天,那个傻女子抢了我的马就跑,不知是想做什 ...

(么?”

萧绰抬头一看,正对上耶律贤那一双戏谑的眼眸,他的眸子幽黑如这夜幕,透着一丝丝如月般的清明光泽。

她羞红了脸,推开他站直身子,讪讪道,“那个女子的确傻,可她也沒明白为何那男子要用五彩绳为她绑出合欢结?”她略一扭头,眉眼弯弯,笑容十分促狭。

耶律贤呵呵笑出声,萧绰狐疑地转身看他,他已经向她伸出手去。

“做什么?”萧绰表情有些别扭,可是手已经递了过去。

两人遣退了身边的宫人,來到了宫里的马厩。马厩里的良种马颇多。让萧绰看得眼花,十分惊喜,可一眼望过去,她却发现了这个马厩布置的独到之处。

“小小!”看到曾经的坐骑小白马,萧绰兴奋地跑过去,又拍了拍旁边的一匹高大黑马,“若风,你也在这儿!”

耶律贤跟了上來,萧绰有些喜悦,“你吩咐人将它们一同养在这里吗?好久未曾见过它们了。”

萧绰说着说着,有些落寞地摸着马鬃。

是啊,自进宫以來,再沒有出去过,怎么能用得着马?还谈什么在草原、在天地之间驰骋纵横?

入宫伴他,自由便是最大的牺牲。

耶律贤看到了萧绰眼中的落寞,他不言语,只是笑着走到若风跟前,摸摸马鬃,翻身跃上马背,半趴在马背上,俯身对着萧绰,“不如我带你出去玩?如何?”

萧绰眉间忧­色­将将转为欣喜,便在沒有惊呼出声之前,被耶律贤用力一提,带到了小白马的马背上。

被名利、权力、地位这些虚无的东西束缚了太久,身居高位者也需要放纵一次。

上京城的夜晚灯火通明,端午的喜庆气氛可以看得到,听得到,闻得到。小贩们的小物什从街头摆到了街尾,街上的男男女女來來往往,或笑或嗔,嬉笑怒骂,随­性­自然。

萧绰一手牵着马,另一手被耶律贤牵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露出醉人心的笑容,“我萧绰又回到人间啦!“

BY28 萧府芍药,萧绰心中梦 艾西

( 说罢,看到一处热闹的,便拽着耶律贤凑了上去。ww

耶律贤无声苦笑,微微勾了勾­唇­角,便由着她去。

的确是委屈了她,的确是禁锢了她的自由,可她心甘情愿,可他不愿放手。

“给。”萧绰刚从一个小摊里挤了出來,手里抓了一把五彩丝线递给耶律贤。

看着她笑意盈盈,耶律贤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接过丝线,给她手腕上绑出合欢结。

萧绰满满都是感动,心中积蓄的泪水几乎倾泻而出,她故作姿态,含着泪笑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如那一日,他们再相见之时,她那般惊讶的口气,可这时已然是不同的光景,苦尽甘來。

耶律贤爱怜地看着她,拇指抚在她的眼睛下面,声音涩涩,“合欢,相合而欢,一结同心。”

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润湿了耶律贤的手指,他又道,“这一生只与你相缠相伴。这是父皇对母后的誓言,亦是我对你的。”

萧绰笑得更加灿烂,可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一面哭一面笑,让耶律贤哭笑不得。

“这是我许你的合欢永结,你可愿意嫁我为妻?”彩灯包围着一对男女,男子正深情脉脉地看着羞涩的女子,声音有些颤抖,可却十分响亮。

萧绰和耶律贤被这声音吸引住了目光,萧绰破涕为笑,“你瞧。”

“总之我已经用丝线绑住你了,这一生你就是我的妻,逃不掉的!”

萧绰转身一看,有一男子涨红了脸,说了这番话,把身边的女子硬是拉到怀里,女子先是挣扎了几下,随即像她方才一样又哭又笑地任由男子抱着。

萧绰皱着眉,笑得古怪,她擦了眼泪,盯着耶律贤,“你当初是如何对我的?”

当初,不就是两人不小心撞见了,又苦等了两年才再见一面,­阴­错阳差进了宫成了他的皇后…

还真是沒有眼前这两对年轻人的爱來得畅快!

耶律贤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便又看好戏似的看着那两对。

萧绰气地腮帮子都鼓了,突然笑道,“他们在端午求娶,也算是与咱们有缘,不如赏他们些什么吧?”

耶律贤颇为赞许地点点头,看向远处身着黑衣的几个人,那几人便会意走來。ww

虽说皇帝皇后是便装出游,可安全仍需保证,这些侍卫便是在皇上微服之时,随时跟在身后的。

耶律贤对他们吩咐着,回宫之后该如何打赏他们,这些侍卫便不动声­色­地涌入了人流之中。

“真是尽职尽责呢。”萧绰在人群中寻找了片刻,发现再沒有看到那些侍卫的踪影,不禁赞叹道。

耶律贤宠溺地揉揉她的发丝,“还想去哪里玩?总不至于再去赛马,此刻已经天黑,万一你再迷路该如何是好?”

萧绰瞪了他一眼,心想道,其实她早已摸清了草原的路,闭着眼睛倒着走都能回來。何况想到那天耶律贤坠马,还是有些后怕。

她咬着食指,沉思了一会儿,“咱们回萧府一趟如何?”她的声音弱了下來,“我想家了…要不,回宫也行…”

“那就在萧府住一夜。”耶律贤拉过萧绰,向萧府走去。

萧绰惊喜,加快脚步,超过了耶律贤,然后骑上马,想快一点回到家。

待到萧府门口之时,已是深夜,庭院的夜灯亮着,门口守夜的侍从有些打瞌睡,靠在门边上。

萧绰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脸上仍是兴奋的表情,她上前拍拍侍从,轻声道,“醒醒。”

“啊…”那侍从揉了揉眼,待看清萧绰后,立刻跳了起來,“三小姐?不不,皇后,您回來了?”

侍从说着话就要下跪,萧绰连忙扶住他,“是我,快给我开门吧,别惊动家里人了。”

萧绰回头将马缰绳牵过,递给侍从,挽上耶律贤的胳膊走进了府中。

侍从牵着马,看着两人的背影,傻傻地站了好久,还自言自语道,“三小姐这是带着谁回來了,举止如此亲热,她如今可是皇后啊…”他一拍脑门,“啊!那个人是皇上!”他连忙捂住嘴。

庭院里一点都沒有改变,薄纱灯的光还不如月光來得亮。

小院里静悄悄的,那一片芍药花恣意舒展着身体,随­性­散漫,将美丽盛开到极致,不失妖艳,得意于妖艳之美。

两个人在芍药花跟前沉默了良久,还是萧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进屋吧,皇上不愿见到这花,明日臣妾吩咐了萧府人拔掉就好。”说罢就转身进了自己的闺房,沒有理会耶律贤。

耶律贤复想起自己盛怒之下,尽除宫中芍药花,只为了自己那小肚­鸡­肠的嫉妒心,他愧疚不已。

这芍药,这份情,是萧绰与他之间的,是他生生地将这样宝贵的情分推开,是他被别人的谗言蒙蔽了理智。

他对不起她,也不愿再辩解,仿佛想用时间來化解这难言的尴尬。

芍药是萧绰心中的美梦,也是她心底最不忍揭开的痛处。

这段时间,他们和好之后,萧绰尽力装作一切都沒有发生过,沒有阿语的介入和那个未出世的胎儿,沒有那段缘起芍药和韩德让的冷战,她假装着他们之间是和睦的,是恩爱的,无所猜忌的。

可当这些现实摆在眼前时,仍是难于躲避。

这一夜,萧绰睡得十分踏实,这是家的感觉。

从前在这里,每晚睡觉,都要想想耶律贤好不好,他如今身在何处,究竟有沒有记得与自己的约定。这样的日子,让她患得患失。

可现在他就在她的身边,终于不用再在梦中相见。

翌日,因为平日有上早朝的时间点,萧绰和耶律贤醒來的都很早,天际才泛起鱼肚白的亮光。

萧绰推开门,这才惊讶不已,萧思温和萧夫人打头守在门口,一众奴仆跪在小院子里。

萧思温和萧夫人给萧绰和耶律贤请了个安,这才将他们迎到正厅去用早膳。

“父亲,既然回到萧府了,咱们就不要遵循君臣之礼了,我还是燕燕,他便是您的三女婿。”萧绰眼睛笑得弯弯,略带讨好地挽上耶律贤。

耶律贤笑着不做声。

原就是伴君如伴虎,什么都要点到为止,皇恩浩荡,可不能恃宠而骄,萧思温可是在官场沉浮多年,深谙其中道理。

萧思温敛住慈爱的表情,低声斥道,“皇后,皇上能來萧府,这是臣莫大的荣幸,怎可再多越矩?您…”

“岳丈,就听燕燕的吧,说起來,咱们本就是一家,公主姑姑,您说对吗?”耶律贤笑道,喝了一口清粥。

萧思温的话语被耶律贤淡淡一句话截住,不由有些尴尬,只看见萧绰那表情越发得意,而自己无可奈何。

萧夫人看着这对父女,就像是从前女儿对着父亲撒娇,很是亲切,便为萧思温解围道,“是啊, ...

(來家里吃顿便饭,原本就不用拘礼,老爷,燕燕说得对。”

一家人这顿早饭吃得真是舒服,既让萧绰找回了从前的感觉,也让耶律贤体验了久违的家的和乐。

酒足饭饱,两人拜别萧思温夫­妇­。

“真的要回宫吗…好不容易才…”萧绰骑在马上,瞅了瞅耶律贤,随即装作痛苦的表情趴在马背上。

她本就爱自由,入宫时间久,便有些忘记宫外的滋味,这下让她再度感受到了这种洒脱随意、不受束缚的生活,她还是放不下外面的世界。

耶律贤一勒马缰绳,斜睨了萧绰一眼,“谁说要回宫了?”

萧绰一听就來了­精­神,坐了起來,抓紧马缰绳,蓄势要出发的样子,“那咱们去哪里?”

其实是要回宫的,耶律贤这个皇帝做的也不是当做摆设用的,日理万机可能有些夸大,废寝忘食总还是有的。

可是他看着萧绰蔫蔫的样子,便也想再多给她些自由的时日,已是把回宫的日子往后拖了一拖,朝中的亲信大臣,如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萧思温,高勋,韩匡嗣一家,虽然其中诸多矛盾,可都是信得过的人。

“你我此时便是游戏江湖的侠义夫妻,向下仗义便是我们的使命。”萧绰骑着马,还要装作很是了不得的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皮鞭,向耶律贤扬了扬下巴。

耶律贤听着她喋喋不休了一路,一点沒有不耐烦的样子,一直笑着表示赞同。

听萧绰说,她想做一个侠女,保护黎民百姓,那么他就要做一个盖世大侠,随她一起闯荡江湖。

听萧绰说,在玩不动的时候,她要用毕生的钱财在山林里为自己造一座金屋,将自己金屋藏娇,隐居山林,不管凡尘俗世,自在乐呵,那么他就该去造那座金屋,这样两人就可以一同相伴看日出看日落,等待安乐死。

听萧绰说,她想去大宋的江南瞧瞧,与耶律斜轸初识之时,便听这见多识广的义兄说起江南如何好,是个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的宝地,是和塞北截然不同的地方。那么他就要甘愿陪她骑马去到那个如梦如幻的地方游玩。

BY30 因孕而困,思温暴毙亡

( 皇帝皇后出宫已两日有余,宫中的奏章要事堆积,耶律贤和萧绰便匆匆回宫,毕竟万事民为先,国不可一日无君。

萧绰研好墨,将毛笔递给耶律贤,便在一旁坐着愣神儿。

耶律贤顿笔,抬头扬眉,“在想什么?”

萧绰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怏怏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出宫呢?”

皇宫,的确是她的家,她和他的家,可是这也是牢笼,画地为牢只为他。

耶律贤沉声道,“因为我,困了你自由…”

萧绰猛一抬头,有些无措,讪讪笑着,“不是,不是这样的…”突然她正­色­道,“嗯,前几日咱们应允农人们要办的事还沒有处理呢。”

她起身,在寝宫里走了几圈,然后在书案前站定,双手负于身后,“大辽子民凭借游猎放牧得以生存,沒有宋人那般重农的观念,因此才会有我们之前碰到的情况。回宫后我也向大哥和耶律休哥了解过,他们带兵时,常常穿过农田,丝毫不在意,这也是我朝一大弊病。”

耶律贤放下笔,面­色­深沉,“是,对于马背上建国的大辽,从未有重农的想法,可自我开始研究汉人的史书典籍,深感农业之重要,行军打仗粮草为重,百姓安生饱食为先。”

“要想改变咱们契丹人长久以來的习惯,是有些困难,可事在人为。”萧绰鼓励道,并将笔蘸墨递到耶律贤的手边。

耶律贤接过笔,将纸铺开,提笔思忖片刻,便写下了诏令。

皇帝下令,要保护农业生产,禁止随意踩踏庄稼,违令轻者罚款,重者入狱;行军队伍绕开庄田,违令者军法处置;事农桑者,可予以减免赋税。

耶律贤与萧绰对于汉文化的推崇,致使农业生产力增强,国力日渐强盛,大辽正如一条盘龙,盘踞在浩浩天地之间,势不可挡。

公元971年,保宁三年,春。

崇德宫中有两抹俏丽身影在翻飞闪动,手中皮鞭如细蛇般灵活游移,手中不使狠劲而是巧劲。

耶律贤悄然而至,萧绰正打得尽兴,而萧烟恰好看到饶有兴致的皇帝正躲在宫门口处观战,她的手向后一缩,想要撤招。

萧绰皱眉,愈发向前逼去,不满于萧烟的由进攻转为抵御的动作。ww

“烟儿,说好了要拿出真本事,你非要让我,那我可不会手软。”萧绰出了狠招,手中花鞭直直向萧烟的腰际甩去,想要将她甩落在地。

萧绰步步紧逼,眼下也顾不得观战的皇帝,萧烟被激起斗志,手中的鞭子与萧绰的紧紧相缠在一起,她开始用尽全力,借力甩过萧绰。

萧绰一笑,手中的劲道不减,脚下却又添了动作,她借着上身的稳定,横出一脚,飞踢向萧烟。

萧烟一见不妙,连忙撤了手中的鞭子,与萧绰分离,向后退几步,想要避开萧绰。

就在萧烟躲避之时,萧绰手上沒有了力道支撑,重心不稳,连连向后跌去,眼看着就要撞进花圃中。

耶律贤一连几步脚点地,飘然而至萧绰身后,萧绰跌进耶律贤的怀中,可是她的脚仍旧因为撤得不及时而崴到,身子从耶律贤的怀中滑落到地上。

“嘶…”萧绰捂着脚踝,一脸吃痛的样子。

萧烟惊慌地跑來,“小姑姑,我…我…”

“沒有怪你,不要慌张…”萧绰忍痛之时,不忘安慰萧烟。

耶律贤黑沉着脸,将萧绰打横抱起,回到寝宫。

太医仔细为萧绰包扎了脚踝,作揖道,“皇上,皇后只是右脚扭伤,并无大碍,三个月内,切莫再动武便可痊愈。”

床边的耶律贤瞥了一眼太医,点点头,“再好好诊治诊治,看看还有沒有其他病痛。”

萧绰冲着耶律贤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向太医伸出手去,让他诊脉,并小声嘟囔着,“我身强体健,还能有什么病痛…”

萧烟见耶律贤并沒有怪罪自己,便赶忙献了殷勤,讪讪笑道,“小姑姑,皇上这是心疼你啊,这可是皇上的一番苦心,小姑丈,您说是吧?”

萧烟最后亲昵的称呼,语气略加试探­性­,添了讨好的语气,让耶律贤想起萧绰曾经也这样献媚过,不禁失笑,瞥了萧烟一眼,“烟儿说得极是,”他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萧绰,口气却有些责怪之意,“怎么总是逞强?”

萧绰对着萧烟呲牙,正要辩驳,太医那张老脸上皱纹加深,喜道,“皇后有喜了。”

耶律贤小心翼翼扶着萧绰躺下,萧烟则抱过小公主,咯咯笑着,“燕哥这么快就要做姐姐了!”

燕哥的小手伸向萧绰,嘴里咕哝咕哝的,眼睛弯弯的,像是笑开了似的。

萧绰望着燕哥,眼中满含无奈,心中大呼冤枉,刚生了一个,好不容易解脱,能够耍耍威风,现在又要被困在宫里了!

春光无限,萧绰在小院里扶着燕哥学走路,燕哥一崴一崴地走不了几步,一直紧抓着萧绰的手。

萧绰见燕哥依赖心重,­唇­一抿,将燕哥一松,向后退两步,燕哥摔了个狗吃屎。

小燕哥也不哭也不闹,只是趴在地上,咕咕囔囔地,气鼓鼓地看着这个使坏的娘。

萧绰指着燕哥哈哈一笑,摇摇头将燕哥扶着抱起來,“臭小孩,还敢瞪母后!”

她坐到了秋千上,对着燕哥说道,“你父皇去巡狩,何时才能归來呢?这日子好生无趣啊!”

“现在母后的肚子里不知道是你的弟弟还是妹妹,母后又不能出去畅游天地了…”

“你听得懂母后说话对不对?”

燕哥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萧绰,萧绰吁了一口气,“就知道你听不懂。”她招手叫來­乳­母和婢女,让她们将小公主抱走。

一年四时,皇帝都要带领群臣百官,远至行宫巡游狩猎,并将所住宫帐称作捺钵,就地处理正事。这是大辽先祖皇帝便定下的规矩,意在不忘契丹民族游牧起家的本领。

耶律贤虽然身体不好,可即位以來一贯遵循父辈的传统,亲自带领群臣远行游猎,这一次去闾山已经去了一月有余。

萧绰让婢女在庭院正中放着一个小板凳,她坐在小板凳上,五指张开挡在脸上,隔着指缝看太阳,看天空,看宫里的花花草草。

看到宫门口时,弓着身子进來的七良站在门口,下一秒身着金绣黑袍的耶律贤出现在门口,萧绰慢慢放下手,眯眼笑道,“我这是看花眼了吗?”她飞扑到耶律贤怀中。

“这次回來怎么沒有吩咐人先行通秉?又在给我惊喜吗?好想你…”

“萧大人,身亡。”

萧绰身子僵硬,缓缓抬头,这才细细打量了耶律贤,胡子拉碴,一脸倦怠容­色­,双眼如同蒙尘般,沒有清澈透亮如水般的光泽,他也沒有紧紧拥抱她。

萧绰一笑,“哪个萧大人?契丹诸人除了耶律氏,便是萧氏了,萧氏男子为官者众,我又怎么会 ...

(知道你说的是谁?”

耶律贤的双眸,如同泼墨一般黝黑,盛满了一潭静谧的海水,无奈、苦涩。他不语,默默将萧绰拉入怀中,下巴抵在萧绰的肩上。

萧绰感受到肩骨处传來他声音的震动,她的耳朵嗡嗡作响,隐约听得耶律贤的声音。

“头鹅宴后,大臣在闾山丛林深处狩猎,无人保护,你父亲不慎坠马,当场…发现时,已经沒了气息…”

萧思温一死,萧氏一族都如惊弓之鸟,上蹿下跳,坐立不安。

谁能相信这是坠马的意外?这样的意外又怎能让别人信以为真?何况萧思温骑术过人,萧绰三姐妹的骑术都是萧思温亲自教授的。

若说其他人可以理解,萧思温是不慎坠马,但萧绰不能相信,她不能相信。

萧府被一片白孝所罩,每个萧家人的脸­色­都是黑沉沉的,有的是为了萧思温的故去,有的则是担忧因萧家倒了支柱而会影响以后的荣宠。

耶律贤身为皇帝,不便再來位高权重的大臣家中悼念,即使是皇后的母家。萧绰则身着黑衣头戴白花匆匆赶來。

萧府早就有人在门口迎接來客,萧绰一下马车,便看见昔日金光的牌匾之上挂上了白绸。

目光下移,府门口站满了迎客的奴仆,她的眼中都像是看不见他们似的,依稀能瞧见,在出嫁那天,萧思温那忧心忡忡的眼神,望着她说着心中的悔言,“燕燕,为父身在高位,却不能换女儿的自由,是为父的无能…”她心中酸涩翻涌,眼圈泛红,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萧府。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