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末尾被狠狠的划了一道,我觉得师傅写这信的时候一定很气愤。顾朗同样很气愤,指着信声音都颤抖着:“怎么不把那老头也给吃了!”
实不怪顾朗,那七年老头把顾朗误认成了山里的每一位弟子,就是从来没真的记起过他的名字。顾朗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多年来的委屈刚被熄灭,激动和欣喜的火苗还没窜上去就又被扑了。
师傅其实很少喊我们的名字,他总是小十二小十二的喊我。他说名字这东西不外乎是包含父母期望或是命里缺什么补什么,你们在我这依着辈分排。再差的命格我这清灵山也能给你们补回来。他每回,只有喝醉了才会喊我们真实的名字,向我们吐一番苦水。饶是那样,他都没喊对过顾朗的姓和名。
我和顾朗原本回家的计划也就此耽搁,转道回清灵山。清灵山隶属魏国边界,从水路走倒是和裳城不远。只是难为了我和顾朗刚买的马车又换回了钱还要转坐船。顾朗梗着脖子和我说他是死都不会回去看老头的,结果第二天老头就飞来一封信:顾朗,来让为师看看你现在是不是还长得那么让人难记住。
顾朗:“.......”
思考了半天我们还是决定改道回清灵山,毕竟我十八岁大限也快到了。实则是顾朗拿着镜子照了三个时辰然后疯魔般的大笑:“老子现在长相天下无双。”
我觉得他可能被逼疯了。
清灵山原本是叫小峰山的,我师傅喝醉了曾经说他嫌那名字太难听,如今这名号是他在五十年的时候观山脉走向一语道:“游清灵之飒戾兮,服云衣之披披。叫清灵,给山上夏季消点暑热吧。倘若有幸,清灵山上的人以后就凭着这一方凉土躲避乱世了。”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晓得,叫这名字只是单单因为“云衣”二字。
若是不能直呼你的名字,那便把我的改成与你有关的吧。
第二十一章
( 第二十一章
船坐的我头晕,奈何顾朗还时不时的问我他现在长得如何能否把老头震撼住。ww***一有风吹过来就赶忙顺顺自己的头生怕被人瞅见了他满脸是乱的样子。
我很是无奈。
我觉得他这样过分小心的很像是要和郎私会的人,但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这话。
等我们拖拖拉拉几日走到山脚下才晓得原先上山的路已被师傅封了,美名其曰:隐世。于是我们又花了大半日才找到上山的小路,一路上是杂草丛生灌木交杂。我很疑惑的问顾朗为什么不走都是红布条缠上的另一条路,顾朗恨铁不成钢的和我说:“你没看过书吗,正常人谁会在必经之路的树上缠些红布条。都是山民来祈福的,要不然就是小人殉前写的话。走上去说不定还能看见一堆白骨。”
后来师傅和我们说:“啊,哈。那是为师特意给你们画的上山路线图啊。你们没有打开看嘛。”
我:“......”
那趟山路我们实实在在走了半天。
等晚上我们气喘吁吁的摸到山顶整个清灵宗就像是被搬空了一样鸦雀无声。顾朗看了看顺着还没平复的气息,颤抖着声音:“不会是被灭门了......凶手不想放过我们再来个一网打尽吧。”
我咽了咽喉咙看着前方连烛火都没有的清灵山大门觉得顾朗说的可能是对的。
我正想结结巴巴的表示不然我们先进吧,就听到后面悠悠的叹息声:“现在山下的人是越来越丑了,我一直等着有缘人没想到等了两个灰头土脸的家伙。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们的。”
我和顾朗吓到“啊”叫了一声,转身现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像看食物一样看着我们。看到我们惊慌的反应老头更加兴奋:山下来的小娃娃,告诉我你们怎么上来的。我看看你们有没有格做我的徒弟。
我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句师傅,老头咦了一声:“那么早就喊我,果然有慧根。好,我就来教你们。”
顾朗终于受不了脱口而出我们的名字。
师傅站在清灵山的大门前,一双眼皱着眉看了看顾朗又看了看我。好半天才像是吓了很大决心一样极不愿的开口对顾朗说:“我原以为......你在云城能养的水灵些。没想到......你这些年是越长越差了。”
顾朗:“......”
老头没理顾朗,又看着我说了一句:“怎么那么慢啊你们,把狼拿走晚上就给我下山啊。这没地方给你们住。”
我:“.......”
那天晚上我硬是和顾朗蹭到了一顿饭和一间屋子。当顾朗表示他不能和我一起住有损礼仪的时候,师傅那张脸又从吃惊转成了震撼继而暴怒:小兔崽子你别告诉我你那么久都没把小十二给我娶到手!
我们:“......”
师傅对我们俩的办事效率很是唏嘘并且不停的表示如果连我都不要顾朗那天底下就没人喜欢他了。我觉得顾朗忍了很久才没有对师傅动手。
清灵山晚上能看见星星,夜空明亮。我坐在山边的小竹屋向外看,这屋子以前是我和顾朗常作画的地方,这些年半点灰尘都没蒙上。顾朗被师傅拉着下棋,临走前脸黑了好几次。我有些好笑的想这两人从来没有对盘过。
竹林里有风沙沙的响,晃动在竹林间好似笛子的声音。我曾有一段时间和顾朗对笛子很是痴迷,但师傅逼着我们俩学琴并且骗我们说整个九州都没有会吹笛子的,学会吹笛子的人要被斩斩脚。以至于我和顾朗刚回到贺家听见贺炎吹笛子,慌得第二天就买好了纸钱生怕他没钱上路。当然被贺炎和我爹打一顿那都是后话了。
这些年,这里好像都没有变过。月光一样轻柔的穿过竹林洒在地上,我一样拾起锦帕兜了满池月光等着顾朗回来和他一同对准天上照出星星印在帕上。我仿佛回到了我的少年间,还会听到顾朗对师傅的骂咧声,等明天一早被人喊醒又心不甘不愿的读书作画。我觉得我此刻像个诗人,但是我突然意识到诗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要不然贫困潦倒,我又想把现在的心画下来但是思考觉得没什么能真切表达此刻想法的最主要我害怕师傅明早看到了我的画作嘲笑我。于是我开始满屋子转悠等待顾朗回来。
期间我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苏瑾,不知道他现在看到我的信没有。我临时又改变了去处,和他相遇的几率更是渺小。我突然想到我曾与他都在山里待过,我如今看的月亮也是他多年前抬仰望的。这样想着我觉得真是既满足又心酸。
我第二天才瞧见顾朗。
昨晚我对着天上的月光晕晕的就睡着了,梦里苏瑾温柔的坐在我旁边给我吹了一晚的笛子,他的外衣轻轻搭在我身上。可我醒来除了意识到自己是靠在门前的其他什么都没有。于是我狠狠瞪了一眼喊我醒来的小师弟,那个小师弟吓得手一抖:“是,是师傅让我喊师姐的。”
我毫不意外的见到了垂头丧气的顾朗和精神焕的我师傅。进门那一瞬间我有些跑偏的想,我师傅就像是一个刚吸食完少年精力的老妖精。
老妖精很慈祥的看着我:“喝点粥。”
我惊恐的看了师傅一眼,师傅继续慈祥的看着我:“这粥喝完你和臭棋篓子顾朗就赶紧滚蛋吧,记得把你们那头狼也给带走。”
我:“......”
我实在没想到那头狼如今能胖成这个样子。
准确的说,它就像是一只吃饱了圆滚滚的狗。后来顾朗和我说,西方有种狗名曰博美,很像缩小了的它。
那狼看到我们竟呜咽了几声,我有些欣喜的想毕竟它还是记得我们的。至于狼性么,丢了就丢了吧。我师傅指着狼很忿恨的和我说:书里说开天辟地之时以万兽为坐骑,以豺狼虎豹为兵。你看你们的狼,别说为兵为坐骑、就是煮了吃我都嫌它肥的!
我有点明白我师傅为何如此心急的找我和顾朗养它。但以我们现在的经济条件是绝对养不活它的,如何把它带下山都是个问题。更不要说让它吃饱喝足的回云城。我们打算再磨上师傅几日,老实说这法子对顾朗有些残忍。因为被磨的从来都是顾朗,但我负责去游说师傅和唤起同门师兄弟对小狼崽的喜爱,这同样也很难。
走在清灵宗我才意识到师傅这些年从来都没收过一个女弟子,我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突然又想到也正是因为这一遭才导致多年前苏瑾对我错误的认识,调转了方向不再去当年见面的院子,转身去了师傅的画室。
多年后有人告诉我,当年有个手拿折扇的公子一杯茶坐在秋菊院中静静等,等到日落黄昏才收起手边的长笛轻叹了一声。
师傅的画室曾是我们从前十分痴迷并且好奇的,里面收藏的画作饶是当年什么都不懂的我也知道随便一副都难以估量。最主要的是每回只有师傅喝醉才会回画室看的栩栩如生的木雕,只看了一眼就让我和众师弟们印象深刻。 ...
(那不仅是美,更藏着仙气,我想雕刻她的人必定是很喜欢她的才会将一个木雕雕的如此活灵活现。
师傅的画室如从前一样大门敞开着。我师傅曾说若是真有人上来偷,看出了这样没防备的屋子里装的是名画证明这人是有才学的。有才学的人做到此必定是被生活所迫。后来我才悟出来清灵山这地方旁人上不得,剩下一帮像我们这样的小屁孩要画还不如要一个鸡腿吃。但是我师傅这番话却引得九州有识之士都啧啧称赞。可见人心都是盲目的。
我一如既往的进了屋子挑本画作来看。我才现师傅这些年的私藏少了很多,反倒多了些关于佛家典籍的画作,我这边厢看着那边就听见了师傅的轻咳。我赶忙放下画卷听见师傅轻咳:长了些耐心。
我一双眼笑的眯眯的。
师傅也不理我,走上前和我一一道来他最近新收的画卷。我正听得入迷突然听见他问:“小十二,我记得你当年是最讨厌画画的。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我哪里敢答都是因为苏瑾那一番话,支支吾吾表示受师傅熏陶。说完看见师傅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赶紧转了话题:“师傅,顾朗呢?”
师傅冷哼一声:“一局棋都没赢过我,我罚他背棋谱去了。”
我:“......”
我扶额觉得出门前顾朗大概是忘上香了。
我瞅了半天也没瞅到那个心心念念的木雕,倒是师傅有愈谈愈烈的趋势,吓得我赶紧表示如今学识不够尚不能领悟。我师傅收起画卷悲哀的表示他后继无人。
晚饭顾朗一口菜都没敢动过,因师傅一直很殷切的给他夹菜,吓得顾朗筷子掉了几次。我小心的问师傅是不是又把顾朗认错了人,师傅摸摸乱糟糟的胡须:“为师想着总不能让你们白白把狼带走吧。它在我这白吃白喝寄养了那么多年,你们这两天的住宿和伙食我一并凑个整钱好了。”
......
等晚上无论顾朗如何眼巴巴的看我,我都毅然的把他扔给师傅下棋一个人回到了小竹屋。
我一个人走在路上还有些偏凉。倘若是夏季,一路上必定有萤火,可惜如今秋末还带着冷风。我远远走过见我那竹屋似是有人,呆了一呆,想师傅和我说会送几幅画卷给我好好欣赏没想到那么快就到了。
等我走近才现面前一个公子手拿长笛,白衣卓然的背对着我。
我抬高灯笼对面人忽的回头,暖黄的烛火照亮他熟悉的轮廓,湖泊似的眼神对上我诧异的眼,对面人带着我熟悉的轻笑:“你回来了。”
我呆了一呆,他带着上扬的眼角眉梢:“你如何知道,你来这我会不知。”
我愣愣的看着苏瑾呆呆的想,我是不知啊。我以为我们会老死不相往来,从此梁国魏国两城战事,我不敢想你会挂念我,更想不到再见你会是在清灵山这个地方。
他眼里似乎都溢出了笑意,眼角眉梢上扬:“你家......是在这?你留书说要回家,没想到竟是在这。好巧,我来这,也是找人的。”
我眨眨眼,他对视着我。轻咳一声,声音爽朗:“我青梅竹马的姑娘在这,顾嫣你可知道她是谁?整个清灵山......从以前到现在都似乎......只有她一个姑娘。”
第二十二章
( 第二十二章
这番话给我的冲击不亚于我当年听闻他说“你是男孩子却有女孩的名字”这句。***我平时装的再正经此刻也乱了阵脚,只能呆呆看他,拿着灯笼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啊?”
他笑一下,眼底的波纹翻动:“我来找我青梅竹马的姑娘。她说再不和她谈嫁娶之事她可能就要被人抢跑了。”
我心一梗,一句话脱口而出:“以前到现在清灵山都只有我一个姑娘。”
这话说完我觉得自己的勇气太大了,憋了许久的意也安下心。苏瑾走到我面前伸手拿了我的灯笼,轻轻的说了一句:“我知道。”
我猛地抬头看着他笑的眉眼,他歪头看向身后墨黑的夜色:“我们现在......是要在黑夜里聊往事吗,我是不介意。就是......你一个姑娘家和人站在这聊天总不好吧。”
我一个激灵赶紧进了屋,进屋落座的那一刻我才想到:我和一个男子孤男寡女的在小竹屋里面传出去岂不是更不好!
苏瑾灭了手里的灯笼,由着它放在门外被风吹得乱跑。我见他腰上别着一只长笛,狐疑了一声,他看着我:“我是忘了,你们清灵宗是不准学长笛的。等哪天有空我再吹给你听。”
我点点头,他自顾的倒上一杯茶:“这竹屋原来里面是这样的,从前我和你们在一起都只能在外面远远的看,每回都是你和顾朗进来作画我一个人在竹林外面。等到你们画完回来我就假装碰巧经过这,现在想来,那些日子也是有趣。”
苏瑾又继续道:“你们师傅也太偏心了点,明明我跟着师傅来此修习画室都给我们进了,偏这竹屋不让我来。这地方就是你和顾朗两个人的私密空间,旁人进不得。清灵宗的人都知道你和顾朗交好,旁人掺不得。这认知......这些年都让我觉得不好,小时候以为那是朋友之间不能分享的惆怅,长大才知道......那是嫉妒。”
苏瑾收起杯子突然认真看我,一字一句道:“你说人嫉妒、生气、难过,这些患得患失是不是都因为在乎。你被人绑走的时候我害怕,虽然我知道以颜晚棠那样的性子不可能将你怎样可我还是害怕。我自小生活的环境就是要步步为营,每走一步都要考虑周全。我不在乎与我定亲的是谁,因为以我的实力,即使在乎也无法改变。我与她定亲,看着她与我兄长相好,与她周旋,每一步都在我的精心算计中。甚至连苏瑾这个名字,旁人猜到也只会以为我是宋锦而非宋隐。”
我吓了一跳,他看着我:“顾......嫣,我不是宋锦,我是宋隐。”
我脑袋突然有点昏昏的,在王府隐了十八年运筹帷幄的宋隐竟是我眼前这个笑的一派和煦的人。
我听见苏瑾的声音低沉了一些:“我自小是庶出,不讨喜。我爹对我娘有愧疚但也知把我留在宋家只会招来杀生之祸,因他宋家明媒正娶的那位后面牵扯出不少的势力。我自小就被师傅带出四处修习,我从前总是小心翼翼每走一步就是算计。唯有在清灵山上的两月,我知道你也是......被送到山里的,那时候我想你和顾朗生活的总比我快活。我愿意亲近你们。两月走后,从前清灵山,从此快活二字再与我无关。我算到了每一步,包括被宋锦举荐带兵齐国,只是......没想到齐国回去能遇见你们。我时常想,若不是我当年太小心,在清灵山那两月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你们,只肯让你们称我哥哥,我在茫茫人海是否能早些找到你。再遇见你,我就知老天待我还是不薄的。在茶馆和颜晚棠逢场作戏我不过要博得她信任,她是制服我兄长的关键,她害了你我怎可能放她。ww可我总没料到你会出现,在茶馆对上你眼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有些事就算想隐藏也不可能了。可我回去,竟瞧见你和顾朗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好不快活,儿时积攒而来的嫉妒到那时才知道。我没料到她敢找你,我后来听说你一个人去赴宴心里又急又气,等我第二日回去你和顾朗已经走了。可我.....有些事总不能一拖再拖的。”
油灯里的灯芯突然冒出个火苗嗞了一下,我心一嗬就听见他在那边说:我说了这些你可明白,这些年我从未忘过你。
这表白来的实在太突然了,以我目前的程度尚难消化这些信息。他也不急,静静等了好一会才开口:“原是我突兀,欠了考虑。你先歇息吧。我明日再来。”
我:“......”
我很是郁闷的想他这话堵的我也太厉害了些,我说什么都不是。我心中气结,自是没有看见苏瑾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露出的狡黠的笑。
第二日我满山都瞧不见苏瑾,好似昨天我是夜会山中精怪,想到这我打了个哆嗦。以平常苏瑾的个性和我说那些话也太难得,难不成昨天真是我太心急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
我走到师傅的画室远远瞧见他摸着木雕顿时精神大振,趴在门边细细往里瞧。心里啧啧道:老头也有思春的时候。
我正想的快活听见师傅在那边咳了一下:小十二你是和人幽会长了本事,连师傅我这都敢偷窥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师傅将木雕放进红木盒中转身看我:“我还不知道,你连幽会这种事都学会了。”
我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不是这样,是......哎呀反正不像师傅你想的那样。”
师傅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世风日下连幽会都选到我这来了,死小子好歹我也算是他半个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见到我了还不来拜拜,第一件事就是往你那跑。”
我正想开口解释就听见后面悠悠然道:“我现在不是来见师傅你老人家了。”
苏瑾一袭白衣,顺着日光从台阶下一级级走过来。
我顺着他对我偷偷眨眼也回了一个笑。老头一口气没上来指着我们俩:“你们两个居然当着我面这样!”
我赶忙低了头。
苏瑾走过去诚挚的行了大礼:宋锦在此,感谢师傅多年前教导。多年未见,师傅别来无恙。
师傅眯了眯他的眼,叹口气:“你即是记得我多年前教导,就知......”师傅看看我:“你把九州弄的如此祸乱不就是为了......你可想好,万事不易。”
我不太明白师傅在讲什么,倒是苏瑾忽然正色:“弟子既然决定就不会轻易放弃。”他目光越过垂拜的手看向师傅身后的木盒:“师傅也知,有些事不是能轻易放下的。”
老头叹口气用手招呼我:“小十二,你确实长大了。师傅再怎么想给你定姻缘也逃不过命定的红线。罢了,你们回去吧。”
我摸不着头脑的和苏瑾离开,出门那一瞬听见师傅对着木雕喃喃道:他们都长大了,可是云衣,顾朗该怎么办。
我满脸黑线,小心的和苏瑾说:“其实我和顾朗没有关系的,师傅一直想让我们在一起那不是我们的意思,顾朗也.......”我心一横:“顾 ...
(朗也有喜欢的人的。”
苏瑾歪头好笑的看我:“哦?我倒是没听过他有喜欢的人的。”
我点点头:“嗯,因为他喜欢的和别人不一样。他喜欢男子,不被世俗接受。苏瑾你不能瞧不起他。”
苏瑾:“......”
我好半天都没等到苏瑾说话,有些担心的想我这玩笑是不是把他吓到了。老实说那一瞬间我没有对顾朗有任何的愧疚。苏瑾淡淡开口:“你知道你师傅那木雕雕的是谁吗?”
我一愣摇摇头,他看着我:“那是个女子,叫顾云衣。是从前梁国有名的美人,据说为博她一笑君王千金。”
我实在是想不到我师傅那样胡子拉碴的人竟然还会有思念美人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我师傅喜欢心灵俊秀的。由此可见不管那男的本身如何对美人的抵抗力都是没有的,我颇有些不自在的想问苏瑾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啊,但又怕他说出来的话让我伤心。苏瑾突然笑一声:“又想什么呢,我与你说话呢。”
“啊,哦,那个我在想究竟美到什么程度才让君王一掷千金的。”
“没有什么太漂亮的,我见过她的画像。”苏瑾淡淡开口:“没有你漂亮。”
这句话说得我是心花怒放,且不论苏瑾是否骗我,单是这一句话我就觉得值得了。于是我愉悦开口:“那那个女子呢?她最后嫁给君王了吗?”
“嫁了,但是最后她被君王杀了。”
......
“这故事很长的,等晚上我们再去师傅那听。现下我们转转吧,这地方我好久没来了。”
苏瑾话说完一个下午我都是心心念念师傅那里的故事,只有走到秋菊院的时候我与苏瑾相视一笑,当年是在这我与他见第一面的。我绞着衣袖不好意思的想我这样太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于是为了表现出我的成熟和稳重,我学着他的语气淡淡开口:“这地方挺漂亮的,我们当年是在这见的吧,时间久了我忘了。”
苏瑾眯着眼危险的看着我,声音上调:“你忘了?”
我一个激灵赶紧道:“就是在这,还是在那个石桌前。一点没忘。”
他点点头:“很好。”
晚上我和苏瑾溜到师傅的院子里,其间苏瑾从桃花树下挖了一坛老酒。我问他怎么知道酒放这的,他说九年前看到我师傅偷偷在每棵树下埋了一坛酒并且口中念叨一年挖出来喝一坛,但是苏瑾的师傅告诉他以我师傅这样的记性是绝对不会记得这事的。果然他现在还能找到。
我觉得我师傅的智商真令人心急。
我们刚溜到院子里,就见我师傅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上的月,待我们来了不乐意的开口:“真是一个比一个懒,听个故事还让我老人家等。”
我撇撇嘴,你自己想说给我们听的。于是我作势离开:“那师傅您老歇息吧,我和苏瑾回去喝。”
他:“......”
四十二年,我刚为鲁国批了命格。在那之前我曾为人算卦,为地方测祸福,因每一样都分毫不差名气从魏国传到了九州。
我九岁时就能夜观星空窥测天意,到十七岁没有我算不出的东西。从没人教我,我是自学成才。我懂得月满则亏这个道理,因此每次话不说全,总给自己和别人留条后路。鲁国的命数大概已经尽了,现任君主听到我的话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哈哈大笑,全九州也当笑话听了。我想人太过贤德相信自己也不好,有时候要灭你的是老天我也无可奈何。
其实为鲁国说命格的那一瞬我是有些想让鲁王杀我的,我知道再贤德的人听闻国家气数将尽都会斥责,甚至杀人以免外传。古往今来太多案例不甚唏嘘,但鲁王没有。九州相聚太平盛世,每位君王都喝高了,他们以为我也喝高了,我话未说全只说鲁国七十六年有场危急国家的灾荒,但七十六离他们太远了,倒是下任君王当时太子拉着我东问西问一会又醉的不省人事。
满桌人都醉了,能来这场宴的都是各国当时有名的术士,我是最小的那个。
策卦之人不能批自己的命格,但是我已经厌倦了。人人都知道我,希望能通过我看到他们的前程过往,可是这样很没意思。我随时知道别人如何,国家怎样,唯独不知道我的,但是一个人的命运再如何也脱不了国家和周围的人。还是能够猜到大概,我很厌倦这种生活。
回魏国五年后我找到一个山隐居了起来,二十二岁就开始隐居,我不知道自己这日子还有多长。
那山的名字很难听,叫小峰山。我想起这名字的人一定没什么文化。不过我也懒得管,我天天在山里抓到野鸡就烤了吃,下河洗个澡,日子也随意。我想我是没什么艳福的,天上的仙女冲个凉就能被凡人看见还偷走衣服,我倒好,刚穿好衣服被蛇咬了。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小木屋里,那屋子布置极为简单。不多时我就听见有人拉开竹帘进门的声音,是个女子,眉目清秀带着不出尘世的仙气。即便我看惯了富贵人家让我算她们相公官运的女子或是有幸见过的君王之妻,都没有她美。她带着一股仙气,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那个女子看见我醒了很小心的开口:“......壮......壮士,这药你喝了吧,我看见你倒在小溪旁边。”她想想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壮士,我家穷,只得一碗汤药。你不嫌弃就喝了吧,就是.....这地方你恐怕不好久留。”
壮士?
我这才想起来我已经在山里隐居一月了,除了必要的下河洗澡,我的头从没梳过,胡子任由它长的拉碴。我有些好笑的想,从前那个潇洒俊逸的魏国镜明琴,到她这里竟成了躲都躲不及的壮士。
我点点头,她把汤药放下就赶紧走了。等我喝完汤药出来,才现她坐在院子里把花纳入香囊中,那或许不能称为院子,就是一个篱笆围起来的外墙。旁边还有鸡笼,我想这女子大概是一个人住在这的。
她见我出来慌忙收了香囊,问我感觉怎样,我试试还是有些麻的腿表示自己还未好。她颇是尴尬的说自己这里没有什么好药材,只是用了几种草止了我的血,用剩下的草熬了些药。我谢了谢她并且示意这种小伤我自己可以医治,但是我现在需要一个地方修养,小峰山我是不能回去了,那地方虽说有个庙宗但是不太好调养。为了避免她惊吓,我找到干净的水将自己的胡子剃了顺便整理了下头,她看到我出来的那一瞬间有些惊艳。我颇是得意的想我还是那个魏国出彩的策卦师。这张脸,我头一次觉得有了用处。
第二十三章
( 第二十三章
她很健谈。ww刚开始看见我还是不好意思的,我寻了草药敷在腿上的时候她问我那是什么,我一一给她解答。她身子靠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了天然的花香和草药的清香,比从前我闻的那些庸脂俗粉都美。
她一个人在山里待了很久,她告诉我她自小就生活在这里,只下过几次山。山里为数不多几户居民和山脚下的农夫她都认识,山民淳朴,她的确不懂世态炎凉。看见我只有初时的惊慌,现在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她说她一个人在这里太久了,很久没和人说过话。
大概又过了一月,我腿上的伤好了,我在她旁边同样用篱笆支了个围墙下山买了些用具就住在了那。山下一天变化无常,九州的定数才刚开始,山上永远是她安心的笑。我想我这隐居的日子不会太无聊的。
于是日日她采花我就陪在她身边找些名贵草药,她下山卖香囊我就卖药材。我见她一张脸长的虽是惊人的漂亮但山下却没人敢侵犯,就算是地痞见到她也没有什么歪念头。
这人带着仙气。举手投足还有雍容,旁人不敢亵渎。
我开始对她好奇起来,那天我和她说给她算算今后的安危,她很惶恐的看着我。我说我是个术士,能算出来一些东西。她想了好半天才嗫嚅开口:“我以前下山也看过有算命的,不过那不是什么正经行当。你......就算是卖草药也没什么不好,你这般.....骗人总是不对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
她把我当成了那些骗人的算命者。我很耐心的和她解释我与别人是不同的,从来都是别人来求我算,头一次我上赶着给别人算还被人嫌弃。全九州没听过我名字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我说完她绣香囊的手顿顿,歪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偏到了一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的我心里痒。
她看着我,带着清脆的笑声:“算那个做什么,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不明白。倘若我对以后全部知晓还有什么意思呢,活着之所以有趣,人有万千想法,都是因为这些未知啊。”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我为什么要活着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我才晓得她比我小四岁叫顾云衣,很飘逸的名字适合她。她说她的名字是小峰山上的老道士起的,我想大概那个人也看出来她仙气不凡。
我原以为这日子就这样过去。直到一年后有一日云衣慌慌张张来找我,说山下来了好多人,其中有一个公子拿着我的画像问大家有没有见过我,还把她的香囊全买走了。
我前几日的卦告诉我,九州不久会有一些祸乱,我算到有人会来找我。
来的是魏国太子。
那人见到顾云衣一双眼看的亮,我不高兴的想饶是九州魏国才学无双的太子也是个只看长相的肤浅人,最主要的是他看的这人还是我心心念念的。ww
云衣避了出去,我不开口,等着他说。那人瞬间恢复清明恭恭敬敬道:“先生乃是我们魏国有名的策卦师,才二十三岁就已经隐在山里一年未免太可惜。如今九州尚未太平,还请先生出山庇魏国百姓安康。”
这帽子给我扣的也太大了些。
我没说话让他出去了,这魏国太子比我还年长一岁,但是话说的谦逊有礼,我反而像个老头。
第二天,太子就在我隔壁围了个篱墙。
顾云衣这才看出来我从前和她说的都不是逗她的,她小心的问我魏国是否会有灾难。我扣扣手里的龟甲和她说不会,她舒了口气:“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山里和山脚下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才是灾难来时当其冲的人,若是有了什么祸乱受苦的是他们。”
我庆幸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于是我闭关了几天,开始算九州到底会有什么事,这是我头一次这样认真。就因为顾云衣的在乎。
等我出来我才知道,我算出了平安,却丢了云衣。
太子对她有心我能看出来,云衣对我无意我也知道,但是我总是安慰自己,任魏国国风再好,当今圣上再贤德也不会让山野之人成太子妃。但是我忘了云衣并不知道他是太子。太子还是每天到我这请我出山,他与云衣的意也越深厚。
那天夜里我正要睡下,云衣过来敲我的房门,她坐在凳子上不好意思的绞着衣角:“山下......是什么样的?我想.....下山。”我心惊,知道她下山是为了太子。她急切的看着我:“我阿爹以前说山下的人很凶还会骗人,可是明琴,我想下山,我想与他......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山下是什么样的?”
罢了,她要下山我就陪着她吧。我不信以我天下无双的策卦术还能策不出她接下来的祸患,来一个我避一个就好。她即使不喜欢我,我也保她一世安康。
下山前我偷偷给魏国批了命格:不亡不顾,亡国而顾。
王请我出山果然是处理宫闱斗争的。魏国背后牵扯出了一桩命案,这桩命案又牵连出了极多的势力。若是铲除不知道国之将本会不会被动摇。我告诉王这是天机,不能透露。于是太子力排众议,亲手铲除。
直到这时顾云衣才知道她喜欢上的是什么样的男子。我宽慰她太子是一国血脉不会有事。
太子铲除了两党,自然要娶新的党羽家族的人巩固势力。
太子成亲的那天顾云衣问我能否给她测命格,想想她自己又说算了。她站在太子给她安排的府邸里,听着外面全魏国都贺喜的声音和我说:若是孽缘,我自己承受吧。
顾云衣做了太子三年的宠姬,外面那些词我是不敢告诉她的。即使是她平常不出门,偶尔一次的上香魏国美人的名号也能从街头传到巷尾。云衣刚来魏国第一次出门就被纨绔子弟看上,那些个人后来的下场自不必说。三年,太子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国知道的人全当不晓得。
直到三年后王第一次重病。王若驾崩太子必然登基,一国不可能有两个王后。
第一次的劫杀我测了出来带云衣躲开了。其间的心酸种种已不想再提,从那之后云衣活的更加小心翼翼。又过一年,云衣有了孩子。
直到怀胎四月云衣才敢告诉太子,也是因为太子为了避嫌,四月没有来过。我看着他们欣喜和激动的样子真正的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了。
孩子没有那么好生下来,当今的太子妃和背后的党羽势力,就连大病初愈的王都不能容忍太子和山野妇人有私子。我们想了很多种方法,如假说云衣曾是哪位高官的后代从小被寄养到山里,或者回小峰山把孩子生下。
那天夜色很晚,云衣早早睡下,太子拿一壶酒问我未来到底如何。我说完魏国的命格见他拿酒的杯子洒出了酒,我那时并不知晓云衣在黑夜里起夜会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也是因那一晚我最终和太子商量了一个万全之策,云衣的孩子会在贺将军的府上生下,因贺将军的孩子也差不多是那几天出生。云衣在那里不会 ...
(有人怀疑,而这里则是让一位身形相似的女子易容成她的样子。等她生的那一晚太子会被刺。
太子被刺,行宫必定担忧万分捉拿刺客,没人会知道那鸡飞狗跳的一晚云衣在贺将军府上生下了孩子。
只是这府里的人又死了不少,因太子把所有王和太子妃的眼线都除了。
六月后云衣生下了孩子,那天晚上云衣在屋里疼的大叫,我只能在外面死死守着。我头一次对那孩子有了敌意,以前对太子都未如此。尤其是生产后,云衣拖着病弱的身子和我说:单名一个朗字可好。
好。清风朗月,辄思玄度。可惜你思念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我把孩子抱给乳娘的那一刻,并没料到后来会出的事。
第二天云衣拖着病弱的身子让我给她买梨花糕吃,等我回来却见她桌上放了一杯雉鸠酒。酒性毒烈,一杯就要了她的命。我用三魂七魄针只维持了她一炷香的命,太子还被刺在行宫里,云衣拉着我的手:明琴,是我负了你。可是这孩子只有托给你照顾了,不要让他知道自己是谁,不要让他参与政事。明琴,你好好待他,只要岁月无忧就好。
我带这孩子回到了贺家。云衣的事是不能宣扬的,太子对外宣称云衣是敌国来的刺客,行刺那晚失败喝毒酒自杀了。王很满意太子这些年的忍耐,连太子妃都庆幸没有过早动云衣毁了太子的全盘大计。只有我抱着云衣的孩子,内心酸涩。
第二日贺将军的孩子出生,生母却难产死了。为了报答这些日子以来云衣受的照顾我亲自为她算了命格。算出的命格让我大吃一惊,顾朗那孩子眼睛刚刚睁开,一双眼像极了他母亲。他听到有孩子的啼哭声也跟着哭了。
云衣,这声哭泣是否也是为你。你与贺将军的妻一直交好,你们前后走了在天上也做个伴吧。云衣,这两个孩子我代为抚养,愿你们在天上安康。
顾朗偷偷先被送到了山上。我抱着贺星以贺家名义代为收养,乳娘、厨师都是太子偷偷安排好的。太子妃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整个魏国似乎都是喜气洋洋的。
我正式收了小峰山。并将它改名清灵。游清灵之飒戾兮,服云衣之披披。同年太子正式宣布清灵山为我镜明琴的隐世之处,旁人不得打扰。
七年,这七年间太子从没来过,贺将军每年来一次。我日日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两个孩子的眉眼都像极了他们的生母。尤其是顾朗的眼,亮晶晶的。每回瞧见我都想起当年云衣歪头看我:“算那些命格做什么,人生就是因为未知才有趣啊。”
云衣,这些年,你可好。
这些年我从没抱过你的孩子,他太像你。我从没叫对过他的名字,因你思念的那个人不是我。我更是下令不准让清灵宗里的人直呼各人的名讳,每个人都是依辈分来喊。我教会了他们两个人抚琴作画唯独没有教长笛,因为我记得你极喜爱长笛,而你的长笛又是太子亲自赠与亲自教的。我闭关那几天一支长笛铸就了你们的命运,那样东西我不会再让旁人碰它。
我师傅说完这话抱着一坛酒醉倒在台阶上。我一双眼噙着泪鼻子酸酸的。我记得顾朗极爱听茶馆里说书的说太子被刺的案子,那案子听了九年他都不厌。他笃定的和我说那背后必有着其他的阴谋,说不定还有一堆风流艳史。他和我赌了一百两赌背后的故事,他怎么都没料到背后竟是他自己。
苏瑾在我旁边握了握我的手,这是我第一次碰他的手。暖暖的,苏瑾对着我通红的眼,小心的擦擦:“都过去了。”
师傅抱着空了的酒坛和我说:“这些年,说起来也是我欠了顾朗。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罢了,散了吧你们。好好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宋锦,好好待我徒弟。”
我吸着鼻子站起来看着我师傅跌跌撞撞往屋里走。苏瑾在我身后轻轻扶住我。我从不知晓顾朗背后有这样的故事,八岁那年我爹为我庆生也吊念我母亲,小小的顾朗拉着我的手撇着嘴:“贺星,你们都有娘亲,可我呢。我没有娘亲,师傅记不住我的名字,现在我在你们家,你们若是不要我了怎么办。”
“怎么会。”我拉着他的手,沉思了一会:“啊,爹爹说成亲就要永远住在一起了。那我们成亲吧,到时我们就又在一起了。”
“好。”
原来那么多年前我曾对他许下这样的话。
第二十四章
( 第二十四章
我第二日起来双眼有些红肿。
回来那一路我想到过去种种再看见小竹屋我和顾朗从前作画的地方心里所有的酸涩都涌了出来,在山上还从不觉得。大家都是不被爹娘管的孩子,真要下山那一年顾朗死抱着竹屋不肯撒手。我爹满山的找我们,我们把师傅最珍爱的画给烧了。那时顾朗和我说他宁愿被师傅罚永生在清灵山做仆役都不要看着我一个人走留他在这,我爹爹带他走的那天他欢喜的很。马车快赶到府上却又小心的拉着我的手不知府里的人会如何看他,这些年顾朗Сhā科打诨亮晶晶的眼睛曾带着笑意和我说“我没什么大的志向,我总觉得我能活着就是天大的恩了。如果有的话,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有名的写手或是说书人,那样我可以随便改变别人的故事把它们改成我喜欢的样子。”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有没有偷偷的在心里想过他爹娘的样子。
我这酸涩的感觉还没下去,就听到门口顾朗大喊:“你怎么也没出来,老头昨天让我下山给他买面还有什么棋谱,我寻了一天好不容易搜罗到。他倒好,抱个酒壶现在还在酣睡。”
我慌忙擦擦眼睛出去。
顾朗一袭青衫站在翠绿的竹林前,阳光打在他亮晶的眼上。有风吹过竹林吹出笛子的声音,他眼睛亮亮的望着我。我突然不敢看他,他皱皱眉:“怎么这是,眼睛肿的这样厉害,哭了?”
我自嘲了一笑:“可不是,昨天你不在我和几个师弟说些杂谈消磨时光。说了些鬼话我夜里一个人住在竹林里差点吓哭了,一晚上噩梦。”
顾朗嗤笑了一下想柔柔我的头,突然手顿了一下举在半空:“我听说来了个人,容貌身形都和苏瑾很相似。”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顾朗如今也算是魏国半个太子了,有些犹豫的问他:“如果......梁国真的要和魏国打仗,苏瑾他......他其实是不愿的。”
顾朗愣愣随即了然:“我知道,你爹那我会帮你的。路还很长你们要慢慢走。”
我不管他的挪揄,结结巴巴半天才开口:“如果你是君主......梁国要是打来,你会怎么样,可是胜败兵家常事.......我是说,其实我不希望看到谁受伤的,但是我知道打仗不可能不受伤的,其实顾朗......哎呀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急的快要哭出来。
他见我这样倒是不再避讳拍拍我头:“大早上乱想什么,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不甘心继续问他:“倘若梁魏终有一战,你是如何想的。”
顾朗见我头次这般认真也跟着思考很久才开口:“自古都说君王哪怕自缢宫中也要保得尊严,可我到觉得君王之所以最后一刻还不肯撒手无非是为了那把椅子。梁魏若是一战死伤自是百姓,苏瑾如果有真本事能保得一方安康那我自会帮他。没有所谓的家国天下,这九州,谁贤德谁就该上。”
顾朗站在竹林前,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清淡神色开口:“别说我们是魏国人苏瑾和我们是敌国,九州到底是一家的。谁能保安康,让死伤少些,我们就该支持谁。”
我觉得顾朗实在是太明事理了,我又觉得羞愧,我问他这件事全然考虑的是他和苏瑾两人会不会成为对手,完全没想到九州百姓。
顾朗忽然回过头对我笑道:“一早上就和你在这胡诌,饭还要不要吃了。”
我点点头赶紧和他出了竹林。
我进门那一刻看见苏瑾忽然想到这里只有我一个知道他是宋隐,师傅和顾朗都以为他是宋锦,心里忽然有些自豪。却又想到苏瑾到现在都并不知道我是谁,他以为的小十二其实是敌国将军的女儿。苏瑾瞧见我的傻样颇有些宠溺的笑笑,顾朗在我身后啧啧两声。
顾朗还是如以前一样东问西问不是挪揄我们,苏瑾神很淡然的把顾朗面前的菜和粥都放到了我这里:“顾兄弟一大早兴致就那么高应该是不饿吧,那你就别吃了都给顾嫣吧。”
顾朗:“......”
我很受解脱的点点头。
我总觉得我和苏瑾这样很不像一回事,说不清喜欢的到底是从前的自己还是日后相逢遇到的人。我想起来顾朗以前和我说云城有好多公子哥听说一个女子如何如何好,心生爱慕娶来却现是个母老虎。我自不会是那种母老虎,但又怕苏瑾当年看上我全是因为一群男的中间有个女的让他印象太深刻,也或许是被吓住导致这么些年都念念不忘。我是不敢和他细谈这个问题的,因为我很怕以我的口才和混乱的逻辑让他在最后恍然大悟:啊,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个我才没忘记你,不如我还是娶了颜晚棠吧。
我顶着这个青梅竹马的名号实在很不好过。
我想的太入迷,都没注意到顾朗是何时离开的。只听见苏瑾的轻笑:“这筷子也有滋味?你咬的这般入神。”
我脸红了红,很不好意思的放下筷子和他说我吃饱了。他点点头示意我和他走。
要说清灵山这地方从小也是我和顾朗待惯了的,于是在他带着我七拐八拐之后我颇有些大气向他挥了挥手:“跟爷走。”
我那个走字刚落了音就见他瞪了我一眼于是我立马转口:“跟爷您走还是慢了点,不如小的我带路吧。”
我真窝囊。
苏瑾要来看我和顾朗从前养的狼。我想起来从前苏瑾还在山上的时候我曾经和他把我的狼夸得如何天花乱坠,身形健硕,牙齿锋利。我甚至还胡诌出了那狼如何保护我的故事,反正我是吃准了师傅是不会放狼出来的。但我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苏瑾还没忘记我的狼,苏瑾真是一个长的人。
但这番长此刻却毫不留面的笑了,他看着狼笑的非常快活:“果然是你养的,吃的这般胖。你以后不会......”苏瑾看了我一眼很不厚道的笑了。
我很是气郁,头一次以一个小女孩的方式向他撒娇问他:“那若是我真这样胖,你就不要我了?”顾朗就是这样和我说的,他瞧见话本里娘子都是这样和相公撒娇。但我忘了我喜欢的人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看我好半天才幽幽开口:“若是真胖成了这样,恐怕我们梁国养不活你。自是.....不能要你抢了百姓的食粮。”
我:“......”
我恨恨的对狼说:“咬他。”
狼很温顺的蹭着苏瑾的大腿吃着他手里的鸡肉。
苏瑾拍拍手里的鸡肉扔远了示意狼去那边吃,那头狼拖着肥胖的身躯慢吞吞的追着。旁边经过的小师弟很不屑的嗤了一口,我为那头狼的没骨气感到悲哀却忘了我和顾朗从前就是这样把它当成小狗来养的。
苏瑾:“你和顾兄弟养它难怪它会成这样。我还指望能好好驯服它让它能保护你,现在看来恐怕不行了。我从前倒是寻了一只雪貂,极为难得也很通人性,不如你拿去养必要时还能护你。”
我摇摇头:“我养不活那些东西的,我连自己都. ...
(.....我不喜欢养它们。”我声音渐渐小了,忽然想到我连自己都不一定能养的活。
苏瑾没在意我突然变低了的声音,只以为我还在难过养不好动物:“也是,雪貂性子不寻常养不好反而会误伤了你。不如我给你寻些普通的养来看。至于防身......我上次在蜀地看到几样暗器很是好用。这次来的匆忙,下次我给你送过来,你没事带着也好防身。”
自从被晚棠绑进山后苏瑾对我的安全格外在意,我心有些甜蜜还是开口:“不用的,你别看顾朗平时吊儿郎当其实他武功还不错,能够保护我的。”
我这话说完自己意识到了有些不对,这番话说得委实太像我把自己托给顾朗照顾了。我有些结结巴巴的想辩解听见他了然的开口:“我知道,他就是你的护卫。”
......
晚上我很自然的搬到了清灵宗里面。我理直气壮的和师傅说顾朗如今也住在清灵宗,只有我一个人住在竹林太可怕了。我师傅很不屑的嗤了一口表示我全然只念着苏瑾。顾朗颇是郁闷的问师傅为何他下山寻棋谱的时候山下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农夫见到他都说他很像从前山里的一个人,尤其是眼睛。师傅的手抖了抖,苏瑾借机说要和师傅探讨画艺。于是和顾朗聊天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觉得顾朗很不愿意和我聊天,他说姑娘家有了喜欢的男子三句话都不会离那个人。我很不屑的辩白:“那是别家的姑娘,我才不是一般人。”
结果和他聊了一会我就觉得没意思想找苏瑾玩了。
顾朗心生戚戚道:“说起来咱们俩才是青梅竹马的。”我忽然想起来问他:“你说苏瑾那番话是不是表明我就是他的青梅竹马了,这几天我什么都没说他也没说可是不能这样拖着吧,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顾朗:“.......你。”
最后顾朗扶着头和我说:“你从前爱吃鸡翅,过了许多年你都没吃过。这些年你一直心心念念。有两种人,一种是多年后再吃忽然感慨不过也就那样,于是变得无所谓了。还有一种是多年后又吃到了,现味道不仅没变反而更好了,于是满世界寻找鸡翅。苏瑾就是第二种。”
我:“......你把我比成鸡翅?”
他:“我就是打个比方,说不定在苏瑾那里你还不如鸡翅,你只要明白我什么意思就行了。”
我:“......”
顾朗继续宽慰我:“你和苏瑾现在能这样已经不错了,在他那里你还是小十二,不如你想想该怎么瞒着他你的真实身份。”
我瘪瘪嘴,无比郁闷的趴在桌上。顾朗意识到气氛被自己弄得尴尬想换个话题于是不惜自损:“你说奇不奇怪,老头今中午醒了第一句话就是喊我的名字。我白天下山那么多人还说我面熟,老头不会那么多年垂涎我美色一直把我的画像挂房里吧。”
我身子突然僵了僵,顾朗继续道:“老头对我的喜欢还是挺深的嘛,就是埋在心里了。”
“你说.....”他忽然试探我:“这两天你有没有听老头说起过什么?”
我脑子一瞬间转出了很多念头,最后一咬牙表示:“其实你和老头初恋人长的一模一样,当年老头没得到她心里就变态一个人隐居到山里了,我也是刚知道怕你想要一探究竟造就一段孽缘就一直没敢告诉你。”
顾朗顿时五雷轰顶,表震撼脱口而出:“我一辈子都不会打听这事的!刚才我什么都没说。万一老头把我认错就不好了。不行,老头经常喝醉万一哪天看错.......啊呀呀,贺星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很满意自己达到的效果。
但是往后过了很多年我师傅镜明琴和我说顾朗越来越不孝都不去看他的时候,我身子抖了好几抖都没敢说真实的原因是顾朗怕你误会错人。
第二十五章
( 第二十五章
顾朗那边我算是侥幸蒙混过了关,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和苏瑾说。ww苏瑾对于我的认知不过是从前的小十二,最多他知道我名字里带个“星”字。并不知我爹是谁。
于是我就着那天师傅说的故事继续和他瞎编:“你知道吗,从前在山里顾朗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也是个男子,比我和他还要好,不过在山里待了四年就走了。好像就是贺将军的孩子。”
苏瑾皱皱眉狐疑看我,我继续面不改色道:“我听师傅说才想起来以前还有这号人物。也幸亏他走了,不然我那时也找不到像顾朗这样的朋友了。”
苏瑾看看我,用手叩着白骨折扇:“他走了?”
我道:“嗯。死了。”
他:“......可我怎么听说贺家有两兄妹,与顾朗同岁的大概是个女子。”
我继续镇定:“哦,那可能是假死。后来男扮女装活下来的。云城有很多这样的。你们梁国可能没有,不用吃惊。”
他:“......”
我更加担忧的是若是我十八年大限过不了怎么办。
我头一次开始思考了人生。这思考的过程委实太痛苦了,七十二种死法全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我甚至还假想出了每一种死法后苏瑾的反应。我觉得要不了多久我可能就因思考太多而导致头脱落。想到我师傅那乱糟糟的头我打了个激灵强迫自己不能杞人忧天。
我决定和师傅好好谈谈,谈话的内容我在心里想了很多遍。因为我不太确定他究竟还记不记得他为我批的命格,顾朗和我说酒这种东西越喝人越笨。最主要的是师傅为我批命格那一日也是顾云衣走的第二日。从前我不知道,现如今知晓了自然是要回避。
师傅似是料到了我会过去一直坐在椅上翻书等我,我有些摸到他世外高人的仙气了。世外高人捏着乱的胡须和头道:“命格是你刚出生的时候批下的,那时......她刚走,我并没有细看,只知道你十八岁会有大劫,躲不过便是死。她下葬后我也誓不再为任何人批命格了,因此我现在并不能给你重新批一个看。但依照命格似乎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我有些挫败。师傅很了然的看着我:“小十二,你要知道生死有命有些事强求不来。但自小我就让你广做善事积了不少德行,那只狼我之所以放任你养一方面上天有好生之德另一方面确实是想为你攒更多的福报。你只要心平气和的等你的十八岁便好。”
我觉得练就师傅这般心平气和还是有难度的。
师傅看着我,忽然有些犹豫:“小十二.....你与宋......宋锦,切莫不可太认真。若是你真.....你要知道未亡人的心酸是常人理解不了的。”
我点点头心中一片灰暗。
我出了门才现外面竟然飘了小雪。苏瑾穿着黑色狐狸毛的斗篷,内里一件玄衣打着把伞站在台阶下等我,见我出来他举着伞走来,将随身带的红斗篷披到了我身上,抖抖藏在袖口的暖炉塞到了我怀里。我心慕的一阵心酸。
他并不问我与师傅聊了什么。只是把半边的伞让给了我,自己大半个身子盖上了不少的雪。有些风吹来,苏瑾问我:“可还冷?天凉了,我第一次在山里过冬天,你也好些年没回来了。幸好我昨天收集了一些过冬的东西。”
他说:“这样的天气你师傅可能就要抱着烧酒不撒手了,我每天让人煨一壶送来,你也不用常来了。”
他说:“雪天路滑,你不要想着下山了。我们就在山上过到春天可好?等春天来了,我也给你折一些花看,等以后每年给你种下,要长成像裴家那样的花海还要几年呢。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再等等。”
他说:“等两三年,我给你种的花,花苞都开了到时候我让你亲自打理。我教你吹笛你给我作画可好,若不是在慕家我见到你的画也不会那么确定就是你。”
他说:“你现在的画艺自成一派,作人物画像自不成问题。以后每年,以后每年你都给我画一幅好不好。”
苏瑾。
“好。”
苏瑾笑了,身后是漫天大雪:“你既然说了,以后每年都要给我作一幅。”
我抬抬头,眼角有什么东西湿润。我还有一年的大限,你是知的吧。
那一路我收起了从前的聒噪,很认真的听着苏瑾和我说的每一句话。觉得我们俩的相处方式和别的男女相反心里不免惆怅,等他送我到屋门口我想拉拉他的衣袖又很不好意思的停在半空说:“我还是叫你苏瑾好不好。”
他看着我,眼角眉梢散开波纹:“好。”
我觉得命运对我还是很公平的。若是我死之前都能和苏瑾待在山里,他并不知我身份我想我们也能做一对神仙眷侣。顾朗听于此点点头说:“是,你们最好永远在山上待着。你知道外面花花世界有很多女孩的,比你漂亮有才华的就更多了。以苏瑾那样的姿色出去了肯定就被吃干抹净了,等他看见更好的就不会要你了。”
......
我觉得我和苏瑾单独待在山里实在难得,虽然旁边还有那么多师兄弟并且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女人,但是他们也知道他们的这个师姐只有在苏瑾面前才温顺,换了旁人就是一个母老虎。
苏瑾坐在院里翻着手里的书和我说:“我怎么听你师兄弟说你很凶?”
我点点头,想了半天才开口:“其实你不知道吧,他们都特别喜欢我。但是因为我总和你在一起他们见不到我所以就故意诋毁我。等你听信了他们的话和我分开了他们就得意了。”
苏瑾眉毛跳动了下,翻书的手停下来望着我:“这么说你很受欢迎。”
我心里欢喜觉得苏瑾终于意识到危险了,话本里都说太平淡会让人不珍惜。于是我用力点了点头:“嗯。特别受欢迎。”
苏瑾思考片刻,沉吟开嗓声音悠悠:“那下次你就坐在院里把这些书都看完吧。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你那么受欢迎,总得给他们点机会好好看一下。”
我手颤抖着指他旁边一摞的书:“那么多我都要看?我看那些做什么?”
他笑的一派和煦:“当然,你看书的时候那么安静正好给他们只可远观的错觉。或者......你不想那么受欢迎我就找些泥巴涂在你的脸上,减些美色。。
我:“......”
我继续挣扎:“......其实也不用的,我也没多受欢迎。是他们没见过世面。”
苏瑾想想看着我:“那我这样和你坐着岂不是显得我也很没见过世面,你还是一个人在这看书吧。”
我:“......”
我觉得话本上的戏码不一定适合我。
我近来有些抵触入睡,因每回午夜都会被冷汗惊醒。
我没有敢告诉苏瑾我做了什么梦。
梦里我一 ...
(跃跳下城楼,苏瑾站在城楼下手持银枪带着十万兵马等着破城而入。
我跳下来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
醒来我觉得这梦太荒谬。我并不是什么公主妃子,不用做殉国这般壮烈的事。于是我拍着胸口安慰自己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只是那几晚的檀香都没有助我安然入睡。我也越来越抵触早睡这件事。
我偷偷来到了镜湖。
这镜湖原就是一方小池子,因沾染了一些仙气沐浴之后能让人神清气爽,又因这池子只有我师傅镜明琴才能用,因此我们私底下也就叫它镜湖。
我是万万没想到我一个活了那么多年的将死之人是还能看见鬼魅的。
那池子仙气缭绕,有点像温泉水。我刚入池子现前方竟有女子的身影,我思量了半响知道我师傅此刻在酣睡,其他人就算想偷窥也不用那么大费周章。我有些怀疑我师傅是不是在这里藏着一个美女,怀着揭穿真相的心我准备上前瞧瞧。
可见想法单一的人总是活该被吓到。
我顺着池水走了过去现那女子背对着我乌黑秀垂落,肌肤在沐浴中甚是晶莹透亮。我有些忿恨觉得师傅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还藏着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子。想上前和她打个招呼却见她忽的转过头一咕噜钻到了水底,我的手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竟是个魅。
我头一次见到。身后忽然有水花声惊起,我回头现那魅将整个身子埋在水里只留一个头露出来,一双眼忽闪忽闪的看着我。眼神很是透亮。
我这才想起,魅是没有记忆的,这大概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魅,尚不知自己与我还有何区别,我盯着那魅的眼,咬咬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径直穿了过去。
那魅很失望的跑到了一旁,待我上岸哆哆嗦嗦穿好衣服。直到进门那一刻我才敢确认。
那鬼魅,和师傅雕的木雕云衣一模一样。
师傅告诉我他只用三魂七魄针维持了云衣半柱香的性命,他并未告诉我他还偷了云衣的半缕魂魄养在镜湖做成了魅。
因这一遭,我更加难以入睡。
第二日我盯着黑眼圈见到顾朗看见他亮的眼睛吓得又是一哆嗦。他与他娘亲的双眼的确很相似,一样的亮晶。
顾朗很慎重的和我说:“就算我眼睛生的比你漂亮你也不能这样嫉妒的瞧着我。”
我有些头疼。
不知道顾朗这个性是遗传到了他爹还是他娘或者就是他自己浑然自成一派。
第二十六章
( 第二十六章
我从前听闻南方有黎国,城内多术士方术。ww
我师傅和我说那些趣闻的时候很是着迷,他曾说过一出以命换命的故事。大意是黎国有一位公子以为自己出门期间妻子和别人有染,回来后一刀结果了两人。最后才知道全是别人挑唆,他娘子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反而当时还怀着胎准备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那黎国公子知道真相后以五千两请来黎国最有名的术士,以命换命救活了自己的夫人。
后来的故事我师傅没有告诉我,但我总猜测那夫人是活不长的。即使醒来,没有了身边爱着的人孩子也失去了,为所困一生终究不幸。我师傅却对那个故事很是欣赏。现在想来我想师傅大概是想效仿那个法子,奈何云衣求死之心太强,只能抓住半缕魂魄勉强养成魅。
我叹口气,须知魅这种介于鬼和妖之间不存于三界的生物养活需要十五年,成形五年,五年之后它们就自行消散了。
而其中能形成精怪活下来的,甚少。
我师傅不知道怎么想的,用了镜湖来滋养它。
我很怕我师傅这个想法会影响到苏瑾,若是我死了他还要抓我一缕生魂做成魅那我宁愿再死一遭。
我觉得我真是刚烈。
苏瑾也看出来我最近精神不佳,他问我原因我就说是山中大雪日子很无聊。
彼时说这话的时候我正靠在狐毛榻上,一炉沉香放于前,手里端着苏瑾刚给我送的梅花酿,身上盖着的是他那件青凤裘。很有颐养天年的味道。苏瑾见我这样说愣了一愣,眼神晦涩不明:“顾嫣,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和我在一起很无趣。”
我惊得起身裘衣掉在地上梅花酿洒了些许慌慌张张和他说不是。他瞧见我急的样子浅笑了一下说知道了。
我有些着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懊恼的觉得自己一点世家大小姐的风范都没有,做事总这样糊涂。
我苦恼的低头绞着衣角:“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连话也不会说。”
他好笑的看我一眼:“怎会,你若是真会说很多话我才难过。”
我带着酸意:“可你就会,你每回说的话我听着都很心惊。心里患得患失的,我知道那些话听着就让人如此。我觉得我应该会一些的,你从前和......你从前和颜晚棠在茶馆里的时候对她说话那样亲昵,你是会说的。”
苏瑾笑着叹口气:“那是逢场作戏。”
我不甘心的嗫嚅:“我听见你叫她很是亲昵,手还......”
苏瑾突然侧过脸手抬了抬,尾音拖长:“原来你竟是希望我那样。”
我忽然红了脸赶紧辩解:“不是,不是那个。就是你从没喊我......”我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苏瑾看着我好半天才琢磨一句:“那我叫你......”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咬咬牙道:“我叫你嫣儿?”
我浑身一哆嗦:“还是叫全名。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我这日子过的很是快活,连我自己都觉得颐养天年的味道太浓了。我刚和顾朗抒了一下我幸福的思绪第二天山里就来了一个人。
可见幸福这东西,还是藏着掖着的好。
慕祁风来的时候,师傅,我还有顾朗正把一只叫花鸡埋在雪里烤。师傅用荷叶包好了鸡将它架在了树枝上,那些树枝都是从上好的楠木上砍下来的。云城曾有人出价三千两求半桩做一把椅子,我师傅大手一挥说那个不卖要留着给我们烤鸡。
树枝下就是雪地,篝火一点燃雪水就地融化楠木的香和雪水的清甜就慢慢的渗透进了叫花鸡里。我不知道我师傅是怎样做到雪水不将火熄灭的,但是我知道整个九州会做这菜的也只有他一个。而且这菜每次吃的人不准超过三个,因为人数一多肉就不好分配。所以我内心挣扎了片刻就骗苏瑾说我要在屋里看书跟着师傅和顾朗来到我们从前经常烤鸡的那地方。
我和顾朗眼巴巴的看着那烟一缕一缕的往上冒,鼻子里闻着香味直抽抽。
等师傅刚将鸡腿撕下示意我和顾朗可以随便动下面的菜了,就见小师弟慌忙的跑过来离了老远就吸着鼻子,走近了咽了好几口口水和我说:“师姐,外面有个男的找你。”
我大手一挥:“告诉苏瑾我在看书。”
小师弟又咽了下口水:“是另一个。”
我不耐道:“谁啊,我忙着呢。”
小师弟继续咽口水:“我不认识但那男的长的很好看,特别好看。”
我看看师弟又看看烤鸡,心里纠结了一下和顾朗说:“我那个好看的男的,你可别吃光了给我留点。”顾朗咬着另一个鸡腿含糊不清答应。
我闻着一路飘香的味道进了正堂,看见一男子手握宝剑站在堂前,一袭蓝衫潇洒肆意。
我看了一眼慕祁风那熟悉的脸,再看看四周无旁人确认师弟说很好看的那个就是他,掉头就走。
转过头那一瞬我想人总是不能太贪心,就如这美男我看看苏瑾就好了,还想见个比他更好看的结果就是连鸡腿都没有了。想到鸡腿我在心里哀嚎一声。
不知道苏瑾如果知道我嫌弃慕祁风的长相会不会恳请我师傅再给我做一只烤鸡,我突然想到我可以请那个魅来和师傅说。我继而又想到魅是不用吃东西的,我更加难过。
慕祁风对我不搭理他的态度很是诧异。我只能认命的解释这山里大雪封山太久我突然看见丰神俊朗的他还以为看花了眼。慕祁风立刻眉开眼笑。
随即他又想到:“但是清灵山没封啊。”
我点点头:“你长得太好看了,他们见到你就把原本封山的路障放下来了。”
他:“......”
我继续认命的听他道:“我此番前来原是求你师傅帮个忙,没成想你也在这。正好,我前几日看到你爹,他还在说希望你回家过年。”
我这才想到过不了多久也是春节了。我有些愣:“可我刚出府不久。”
他点点头:“也快一年了吧,你爹和你哥怕是想你了。你还是早些回家吧。”
我一想到才与苏瑾遇到就要分开颇有些不死心的道:“可这山中大雪一来一回委实太麻烦,我好几年没见师傅不如今年就在这里......”
慕祁风喝口茶打断我:“正因为如此你明天立即动身才可以赶上回家吃年夜饭。”
我:“......”
慕祁风对于苏瑾也在这里的事更是诧异,苏瑾和他解释说我脚伤好了后他就送我们准备出城碰巧接到了我师傅的信就随我们一道来了。我觉得苏瑾演技真好。我不晓得苏瑾这样算不算欺骗朋友,他告诉慕祁风他是梁国人但是是苏家公子,家中从商。我自是与苏瑾一条战线,不会傻到和慕祁风说他就是敌国将军的儿子带兵破了齐国的那位。至于顾 ...
(朗我更加不担心他会揭穿,一方面他心里有定数,另一方面我不认为我从前调侃他和慕祁风的那番话说完后他还会选择单独和慕祁风在一起聊天。
我那时确实是没有想到苏瑾日后会有一日负我,或者他从前对我说的那些浓蜜意都是假的。
我师傅很高兴山中又上来一个人,抱着一坛酒和慕祁风东拉西扯说到最后两眼婆娑眼巴巴的看着顾朗:“贺.....”他那个“贺”字刚一出口我和顾朗同时大吼了一声“闭嘴”!惊得我师傅抱着酒坛子咕噜翻个滚,苏瑾和慕祁风愣愣的看着我们。我正经的接道:“我师傅想说呵呵,他每次说完就会呵个不停,你们不要理他。”
我师傅踉跄着爬起来:“两个小兔崽子吓死我了。师傅胆子小的哟。”
我和顾朗一瞬间都有些作呕,连苏瑾眼皮都跳了下。
师傅兴致颇高的站在空了的酒坛上和慕祁风苏瑾说:“你们可知道为何山中大雪,单单只有我这院子不落半点雪花。”
苏瑾拿杯子的手顿顿:“难道不是因为你差人扫的么。”
师傅怒瞪他一眼:“瞎扯!我这还很暖和呢!”
苏瑾瞥了一眼我们旁边的三个暖炉:“我以为是这些东西的缘故。”
我师傅的脸色一瞬间有些讪讪,随即巴巴的跑到慕祁风那边:“山下来的小娃娃,你不要理他们三个人。我和你说缘故。”
我觉得慕祁风的表是不想听。
但是我师傅依旧兴致很高:“我与你们四个说,你们可别不爱听。九州知晓最多事的就是我,前三百年后三百年都在我的掐指间。我今天晚上告诉你们的,明日我醒了自然什么都不记得。能听上这些算是你们幸运。”
我师傅索性坐在地上,抱着一个暖炉和我们道:“清灵山这地方原本是叫小峰山的。”
我见师傅似乎是想提起这山的起源急忙瞄了顾朗一眼想打断,师傅很不屑的看了我一眼,清清喉咙:“我要和你们说的并不是这山的起源。而是这山的用处。我换名之前曾说借这一方阴凉庇佑弟子福德,这话说的是没错的。我刚来这地方见到山中大雪却惟独我这院子没有,我那时也以为是有人来打扫后来才知不是。有一日我从外面回来,屋外漫天飘雪屋内春色如常,我前后脚仿佛踏入两重境界。我试过很多次,无论暴雨风霜,这院子挡起的一方寸土仿佛是存于三界之外独自立行于天地。在这坐上哪怕一月,出来后你的容颜也像只过了一天。”
我颇有些吃惊,这潜心堂我在之时只开过一次我还以为如今师傅将它解禁,我与顾朗双双坐在这还是头一回。其他三人也是惊奇的四处看。
“我知道后也不敢随意来此,生怕因此扰乱人的命格气息或是做出什么有悖常理的事。有一次我无意中翻典籍看到书上说万物相生相克,天山上曾有冰雪蟾蜍能解百毒增强内力,而离它不远就有另外的一种蟾蜍。只是这一只通体火旺,天生带着烈火。这蟾蜍十分难得,几千年才有,而且每回都是成双出现。因此总有人花大价钱寻它但是见到的人甚少。虽是千年才有的东西却是极难成活,倘若有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会自行死亡。”
我听的赫然:“真是重义的精怪。”
师傅点点头:“这蟾极重义。也因此相传只要找到一个,凭它的精魄也能寻到第二个。传说这如烈火般的红蟾蜍它的毒液加以淬炼都能成难得一见的忘忧水可媲美孟婆的那碗汤。我却看见那典籍上有一方小字,红蟾蜍炙热,倘若取它的精魂放置养活,那么它方圆几里则如春天般温暖,人沐浴在此容颜不衰。”
苏瑾皱眉沉思道:“如此说来这院子里有那红蟾的精魂?”
师傅并不回答:“开始我也曾在满院子找,甚至想要挖地三尺探得这精魂到底在哪,后来找了数月也没有找到。想想我也释然,从未有人真的见过这蟾蜍,即使真的有,能抓的它的人大多都不稀罕它能暖和人的本事。唯一让我意外的是几年后我在整理前人留下的东西的时候现原来这小峰山的前主人竟搜罗到了很多奇珍异宝,其中就有这蟾蜍的精魄。”
慕祁风突然看向师傅:“我听说那精魄还能救得瘫痪之人?”
师傅点点头:“内力炙热,能冲破经脉。用它的精魄确是能将瘫痪之人恢复自如。前人的笔记上细细说了它的用途,我唯一感到不解的是,小峰山之前的主人抓这些来竟都是为了好玩而非其他的用途。最让我难以置信的,是后来才知道的,它将那精魄放予的位置。”
我师傅突然停住不说话眯着眼咂了口酒。
我们四人互相看看急的不得了,师傅抿一口酒:“我这怀里抱的暖炉可真暖和。”
我们都愣愣。忽然都反应过来:“那精魄在的地方......”
师傅无奈一笑:“正是,他将这精魄藏于炉子中了。”
我忽然想如此妙人能把我师傅都耍的团团转,真应该让他和贺炎较量一下。
师傅放下炉子晃晃酒坛子:“有这个精魄自然能找到与它成双的那一个。慕祁风我把它送给你,算我还你爹当年的一个人了。你找到另一个后再还回来便是。”
慕祁风愣愣随即上前眼神里闪烁着光芒。
我不解的看看苏瑾,苏瑾同我低声说:“你可还记得陆林熙曾经的那个杀手组织。那个组织者求秘方治一瘫痪人,十万两黄金重谢。慕祁风与他说好若能找到治疗的方子便将陆林熙换回来。”
我大惊:“可......陆林熙不是......”
苏瑾摇摇头:“只是少杀一个人,他们之前也料到没有那么好得手。何况当时陆林熙自己也身受重伤,他们处罚她之后就将她放予那三年不给任务了。其实这对从小就做杀手的人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我“咦”了一声:“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瑾笑下摸着白玉酒壶:“我自是有法子知道。”
第二十七章
( 第二十七章
慕祁风当天晚上对我师傅的敬意似乎都要上升到了不可逾越的高度。***我和顾朗心中很酸楚,毕竟我们跟着师傅那么多年什么都没得到。
我师傅果然如他晚上所说的那般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第二天醒了来到潜心堂现这院子冷的厉害破口大骂问是谁偷了他的炉子。
慕祁风当即下山抱着炉子里的精魂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我即刻动身回家。
顾朗和我唏嘘,我们应该多留几天好套套师傅的话看着清灵宗还有什么好宝贝我们一并给拿走了。我心说清灵宗最大的宝贝就是你娘,现在还在镜湖养着呢你要么,可我不敢说。
我更加不敢和苏瑾说我要回家的事。
我从前骗苏瑾说我与顾朗家道中落如今生活困苦所以外出游历顺便赚些外快。并且家中都没什么亲人了。
可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往往砸的很疼,要圆一个谎总要费更多的脑细胞。
我在心里设想了很多我们即将分开这几天的生活,我很感概我这人年轻,想到的先是如何与他浓蜜意的度过这剩下的几天而非开口告别。但是我脑子里的想法一样都没实现苏瑾就先同我说:“我与你一道回去吧。”
吓得我差点把手里的袖炉扔了出去。
苏瑾眼睛闪烁着光芒意味不明的望着我:“你似乎.....很不愿?”
我慎重的答道:“怎么会,只是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进展的太快了点。其实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但如果你真的要去拜访我爹我还是很欢喜的。”
他更慎重的看着我道:“我只是说要同你一道回去,中途我还会回梁国的。”停顿片刻苏瑾才装作做了很大牺牲继续道:“倘若你如此心急让我去,我也是可以的。”
我:“......”
冬天下山赶路不比平常,苏瑾租了辆马车带着哆哆嗦嗦的我与顾朗往里钻之前我最后再看了眼清灵山。
清灵山走势延绵,冬天大雪冷风吹了几日将山外披了一层晶莹的冰渣,内里软的白雪与天上湛蓝的天空和山下的湖水相连接,倒影出皑皑的风景。那路走下印出一个个脚印,只听见两边树梢上不堪负重有雪打落的声音。
我师傅昨天下午手一挥说我们不孝顺这次来不仅没有把狼带走还白吃白喝了不少,因此他就不来送我们了。其实我很怀疑我师傅是很怕见到我和顾朗下山的,不知那种感觉有没有让他想到当年的事
我同顾朗都不说话,一前一后披着青凤裘与狐裘。等快上马车顾朗才低声同我说:“我总觉得这一次来,心里难受的厉害。”
我不知昨晚夜深在顾朗房门前看见的那个魅是否是师傅有意放出来的。
昨天夜里冷,我睡不着出来给炉子加竹炭见窗户没关走近才瞧见顾朗房门前师傅在那不动声色的站着,同样与我一般疑惑看着师傅的还有他旁边的魅。那魅隐隐可见人形,好奇的往房里张望了一眼,什么都没见到歪着头看着我师傅。我见我师傅似乎是叹口气,转身将魅收进了袖子里走了。
顾朗不知,昨天他亲娘就在门口瞧着他。虽然他们谁也不知对方是谁。
我突然觉得我和师傅这对旁观者太心酸了。
我眯着眼在车上打盹,突然想到什么和苏瑾说:“你说,我应不应该学些女红什么的。”
旁边假装熟睡的顾朗浑身抖了一下。我装作没有看到,继续问苏瑾。苏瑾皱皱眉很疑惑的望着我:“你学那个做什么。”
我抿抿嘴:“我什么都不会,只有一张脸还说的过去。可是顾朗说过女人不能只看长相要看内在气质。我自小没有娘亲,这内在气质是什么我琢磨不出来。”我很小心的看着苏瑾声音渐渐变小:“可我总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会,你以后......你以后若是嫌弃我怎么办。现在不学点什么以后就来不及了。”
苏瑾想想:“可是你现在学女工也来不及了,你小时候就不会,现在哪里能学好。何况你并不是什么都不会,抚琴作画你一样很厉害。”
我有些纠结的问他:“那你觉得我的画可以吗?我的画以前就是你让我学的,琴还没有你的长笛吹得好......”
他好笑的看我一眼:“我们俩有一个人会就可以了。”
这话听得我很是甜蜜。但顾朗终究忍受不住,假装刚睡醒对我们说:“啊,看来外面雪景不错呢。不然我出?”苏瑾袖子一伸把他拽了回来严肃的看了他一眼:“你继续坐着,以后那些杂书我若是知道你再给顾嫣看......”苏瑾话没说完顾朗就慌忙往我旁边的位置挪了挪笑的很谄媚的接口:“再给她看我就自断手指。”
等苏瑾睡着的时候顾朗沉思一会小心和我说:“其实有一种女的只要长的好看就行了。厉不厉害无所谓的,苏瑾要娶的是媳妇又不是母老虎。你只要努力让自己长的更漂亮些就好了。”
于是我更加小声的回他:“可我已经十六了,还能再变吗?”
顾朗纠结了一会看着我慎重道:“恐怕不行了......算了,不如你还是学女工吧。”
我咽口水觉得前路好坎坷。
我对未来和以后从来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划,总是拖一天是一天。觉得我活了一天就是从老天手里赚了一天。顾朗却同我说我这样是因为还没有找到真心牵挂的事,我辩解我有很多牵挂的事。他说吃的玩的都不算,我并没有什么想认真做的事。
可我现在却想认真的同苏瑾在一起。我不知道我从老天手里抢年月的仗能不能打得赢。
或者,我能赢多少。
大约过了两天,我和顾朗终于意识到这马车似乎不是往云城的方向去的。两个人才想起来我们根本就没告诉苏瑾我们老家在哪。我与顾朗脸色煞白的看着越走越跑偏的路心里直念佛祖保佑,希望苏瑾回梁国之后我们为数不多的盘缠还够我们绕九州一圈回到云城。
我委实不敢告诉苏瑾我住在云城哪里。
第三日我与顾朗算算剩下的盘缠一狠心将要告诉他:“弗如我们把顾朗扔在这里就此别过,我同你一同走吧。”他却柔声告诉我们:“到了,你们下来吧。”
我很失望我同苏瑾浪迹天涯的行程到此结束。
扑面而来的雪花瞬间迷上了我的双眼。我踩在松软的雪地里才瞧见面前好气派的一个秦宅。
门外雪下得大连守门的都没有,苏瑾掸去我兔毛坎肩上的雪,撑了一把天青色的折股伞挡了面前的冷风。他瞧见我哆嗦的样子温声道:“这是我一个故人的宅子,我们先来此取几天暖。”我在心里唏嘘能省钱是最好了。
内里的花草我一样都没细眼瞧,虽说寒冬走于此看见梅花开得漂亮也会惊艳一番但奈何我实在太冷只能几步并入正堂中。
正堂前一榻上斜卧一男子,青衫薄褂手扣酒盏,见我们 ...
(来了也不动响手腕一转入了一口酒,品了好几下才挑挑眼看向我们。颇有几分风流的味道。
后面的顾朗咦了一声,我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这男子看起来似乎有三十出头,和年轻稚嫩的顾朗有几分相似。可苏瑾总不会将我们魏国从前的太子如今的君上找来了。那男子也是愣了一愣,终于正眼看了我们正正身子看向身后的顾朗道:“你过来。”
顾朗下意识向后面躲。我下意识往苏瑾那里靠。
不怪我们,那男子给人的感觉太风流了,我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他要轻薄顾朗。
苏瑾却是见怪不怪的笑笑,冲我们点头小声道:“他是秦思远。”
我再次被吓到。
医神的名号我自小听过,我师傅曾称赞他为仙风道骨,年纪虽小但能从鬼差手里抢人且从容不迫。那时我和顾朗听的一愣一愣,尤其师傅说他救人只消一壶美酒。没有好酒再容易的病也不医治,向来风流快活喜欢聪明极致的女子时,顾朗跳在桌上和我说:“这才是真正的性中人。没有酒的人生不圆满,古往今来多少天才就是杯酒不离才创作出了脍炙人口的佳作,多少王侯将相又是喝酒误事上错了人的床造就一段恩怨纠葛。风流快活多好,这样的人生才潇洒!”
那时顾朗很唏嘘的同我说:“我若是能师从于他,让我倒贴,不,下嫁我都愿意!”
此刻我很艰难的回过头看了眼依旧处于震惊与崇拜中无法自拔的顾朗,缓缓吐出了两字:下嫁。
顾朗一张脸憋的通红,不停地摆手:“我胡说的胡说的。”
我很八卦的觉得顾朗从小就有断袖的潜质。以致苏瑾问我见到秦思远真人是何感受时我更加八卦的说:看着很风流,应该惹得不少姑娘误了终生。苏瑾摇摇头,带着些许怅惋:实际上,是他被姑娘误了终生。
我惊讶的咦了一声,随即很内行的说:“大概被感伤过的天才表现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你看我师傅这么胡子拉碴,怎么也想不到他曾经俊逸出神未卜先知。秦思远现在如此风流快活也不像是为所困。可见传说大多不可信。”
苏瑾笑笑给我再倒了一杯热茶:“说到传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我没来魏国之前听说贺连将军的女儿才华魏国无双长相云城第一,很有风姿,不知这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瞬间有些起鸡皮疙瘩,哆哆嗦嗦端着杯子不知道夸我自己还是不夸。但我觉得苏瑾这个传说也太传说了。于是我思量片刻和他说:“没有那么厉害的。”说完我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的继续说:“其实,她也挺好的。很多东西都会的,不会的东西她也在努力学。传说虽然夸张但她还是很厉害的。”
苏瑾歪着头,眼里噙着丝笑打趣道:“那她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我一跺脚:“你管这些做什么,你看我就好了。”
苏瑾笑的更厉害:“是,既然都在我面前......既然你都在我面前,那传说里的人是怎样我也不用管了。”
我很受用的说:“对,你以后只要看我就行了。”
番外
( 番外慕祁风
慕家有了儿子,自是整个云城叫的出名的达官贵人都过来贺喜。ww***连带着云城另一位大将贺连都眼巴巴的瞧着,不知道自家娘子何时能怀上孩子。
以致慕家这孩子过早的就被期于了厚望。太早熟的结果往往是对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
连他爹突然辞官,他都只是愣愣。第二日便带着同他爹一样清冷的神色开口:“我同你一起去郦城。”
郦城的府邸是君王赏的,其实这府邸和从前的有什么区别慕祁风也不知道。慕祁风每日的事就是练武、读书、等着他爹回来检阅。要是再多一项,那就是等着他爹夸奖。
奈何他爹甚少语,自身又武功极高。连慕祁风付出的一半努力都不看在眼里。
只是在慕祁风十六年的时候他爹突然同他说:“兵法刀枪,你看过不少也练过不少。虽抵不上我的一半,到现在也可独自历练了。我这有一封信,你去云城交予贺连将军吧。”
不知这云城的两位将军,是否都那么喜欢将自家的孩子推出去历练。
慕祁风却是无所谓,他生下来就是要担得起大任的,若是没有从前他现在也该是个少将军了。
只是没想到会遇上一个奇怪的女子。那女子生的漂亮,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可惜慕祁风见到他的第一次就认定了她是个疯子。
第二次再见到,那女子就在桥下摆个摊给人算卦。慕祁风瞧见她手上的茧子,一看就知道是多年习武。他瞧着有趣,明明那女子袖口的针都能要了那些无赖的命还和他们费那些个劳什子周旋。于是慕祁风就在对面的翠云阁点壶茶看了一下午。
等太阳下山,女子招呼他下来。慕祁风挑挑眉。
他才知道那女子叫陆林熙。
陆林熙问慕祁风:“你同我吃面不怕我害你?”
慕祁风瞧见她要出鞘的刀剑,淡淡一笑轻声开口:“我怕面被姑娘吃光,我带的钱不够。ww”
不知为何,陆林熙将刀收了回去。
一晃两天,她摆摊他在对面的翠云阁喝茶。不少男子过来和陆林熙蹭话,慕祁风就在对面阁楼上扔几个花生米或掷几枚铜钱不动声色的伤人,陆林熙从来没有出过手。
慕祁风也不揭穿。
磨了三天,慕祁风的帮手才来。第三日他拜访贺将军,定出了一系列周密的计划。瓮中捉鳖,捉的自是陆林熙幕后的人。
那天晚上慕祁风婉拒了贺将军的邀约,他站在桥头看着陆林熙一个人收摊。不知怎么,他忽然想到这些年他同陆林熙似乎一样都是一个人过的,和人相视一笑都带着一份疏离。
陆林熙手里似乎握着什么暗器,整个人游走在挣扎的边缘。慕祁风走过去淡淡开口:“要我帮忙吗?”
陆林熙身子忽然颤了下,握着暗器的手松开,回头望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我在猜你会不会来,我同我自己打赌。”
慕祁风瞥到她松开暗器的手,也跟着笑了:“这么说,你赌赢了。”
陆林熙告诉慕祁风她会读心术,慕祁风想想说那你便同我一道回郦城吧。
放长线自是要钓大鱼的。
装到最后慕祁风忽然想,若是陆林熙不是那个杀手组织里的人,带她回郦城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慕祁风没料到最后陆林熙会帮他挡一剑。那一瞬他隐约有些明白陆林熙为何在花市那么快乐的灯下给他写那悲伤的一句:桥头问卜谁沾喜,今生又是来生缘。
有些什么他抓不到的东西一瞬间在他心里滋长又悄悄溜走了。
慕祁风又回到了郦城,还是从前那个冷静的他,学会了与更多不同的人周旋。只是在晚上常想到那个穿鲜红衣服的,倒在他怀里说“杀我”的女孩。
又过了几年,他越来越冷静。有些事藏在心里他也不去想,慕祁风无法告诉自己,当年那个女孩知不知道自己一直骗她。
慕祁风曾问贺炎他这算怎么回事,贺炎眯了眯桃花眼想:“你大约是动了恻隐之心了。”
慕祁风也觉得,他恐怕是怀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是他没想到,他从前杀人从不会觉得人是好生的。
也不知不觉的养成了每年那个时候穿红衣服的习惯。
忽然有一日他接到贺炎的飞鸽:速回云城。
慕祁风到云城的那一刻有些心惊,哪怕是当年明知危险重重他都没有心惊过。他有种感觉,贺炎要告诉他的是同陆林熙有关的。
陆林熙没死,慕祁风头次觉得他这些年为数不多的跟着他娘亲求神拜佛有了用处。
那个杀手组织悬赏黄金万两求得治瘫痪人。慕祁风那夜一个人站在桥头,从桥上走到从前陆林熙摆摊的桥下,从翠云阁踱步到她与他写花灯的地方。
第二日他同那个组织者说:倘若我能救活那个瘫痪的人,万两黄金我不要,我同你要一个人。
那冰蟾蜍的精魄将人救活时,一瞬间慕祁风心里的欢喜比他爹头一次夸他还要多。至于他看到陆林熙的那一刻,他觉得他这些年再加上以后都不被他爹夸也没有关系了。
可是陆林熙却同他说:“你救了我,我当年却是要杀你。我骗了你,如今你赎我出来我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若我还有一些自知之明就该离你远远的。我配不上你。”
那组织者同慕祁风说:“你同我要一个人可以,可是她曾经是我们的杀手。我怎能放一个杀手出山。”
冰蟾蜍的毒液加以淬炼传说可媲美孟婆那碗汤。若传说是假的,那就会死。
陆林熙说:“我赌一把可好,我若是能活下前尘往事都不记我们重新开始。我若是死,你也不用再救我了。你此番救了我们杀手门的人,他们自会知恩图报。若是我死了日后你慕家或是你出了什么事,自会有人帮你。慕祁风,我实在不值得你为我拼命。我只有这一条贱命,若是我能活下来什么都不记得我就把我自己赔你。我若是死了,那你赢了我们大半个杀手门的尊重。这个赌,你值得的。”
慕祁风还是带着从前的冷静,只是声音带着颤意:“好。”
云城年前下了大雪,河上结冰。不少人家都买了年货匆匆往家赶,整个桥面连半个来往的人都没有。慕祁风站在桥上往那桥下瞧。
从前我就是在这遇见你的。
有脚步声从台阶下一层层响起,身后有女子拾阶而上带着手环扣着相撞的脆响和轻柔婉转的声音:“你可认识我?我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只有你的画像和一张写来这桥的条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慕祁风回头看着面前撑着伞穿着红衣皮肤白皙的女子,声音哽咽只说出了两字:“知道。”
“那好。”对面女子忽然笑了:“我不知道我是谁,可我总觉得以前的事我不应该再记得了。你能否先借我一些钱,我不喜欢这身红衣裳。”
...
(“我也不喜欢。”慕祁风站在桥头,满心的话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陆林熙说一句他答一句。慕祁风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陆林熙,整个人卸下满身的疲惫带着从未有过的清扬笑意:“我觉得我是又重新活了一遭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觉得你会帮我的。你总是在那边站着做什么。”
慕祁风一步步的走过来,带着满腔的激动和欣喜:“我会照顾你。”
那女子也带着笑意:“我信你。”
今生又是来生缘。我们这一生,总算没有白白度过。
第二十八章 以粱
( 第二十八章
我不懂事时觉得感这回事不可以分享,但若是我喜欢的人喜欢上我的好友,那我是一定要主动退出的。那时我还心生戚戚觉得我这觉悟太伟大,宁愿一个人痛苦也不愿意三个人受罪。奈何这么多年我身边的好友除了顾朗也没其他的几个女儿家,双双喜欢上一个人或是被一个人喜欢的况从来没有过。如今我才晓得,感这回事从来都不能与人分享。若是能让,那是不够爱。喜欢一个人,是恨不得他每日在我眼前,别人看一眼我都会警铃大作生怕他被人惦记上,同时又有着喜欢的人被人欣赏的小小欢喜。只愿他始终看我一个。总之那感觉很是患得患失。
顾朗却说我这觉悟还不够高。他说:“你这是小家,尚处于自私的阶段。心里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好这双人还把你捧在手心里。可是真正的大家都是看破爱,甘愿舍生取义的。譬如裴怡沈绾,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好好的活着。譬如妖魔鬼怪的故事,真爱一个人甘愿放他走,自己一个人徒留悲哀。这才是爱至高的境界。”
我问他:“可是最后那些人为所困一样很不快活。”
他道:“所以那些人后来在困中想通,思想得到了升华。被普度的和众生不同,看破了很多事。”
我想想同他说:“那我还是小家吧。死或者看破红尘这种事太恐怖了。”
秦思远说要为我把脉时我很是惊讶。当是时秦思远躺在榻上内里穿着寻常的玄衣,外褂随意系着嗤笑一口:“要还是不要,若是没有苏瑾那壶酒,我可不会轻易给你瞧。”
我觉得天才说话都很不让人受用。
但我还是很没骨气的伸出手:“要。”
屋里点的檀香或许是参了别的香料,闻着让人昏昏欲睡。我一只手半搭在帕上就见秦思远皱皱眉看我,我心一紧,脱口而出:“我可是有什么不治之症?”
“怪就怪在,你并没有什么问题。”
我们都是一愣,有些跟不上这人的思维。
秦思远看着苏瑾蹙着眉道:“你不是同我说她......可我现在看来她脉象并没有什么问题。”苏瑾也很疑惑道:“她时常觉得冷,这没什么吗?”
“女子性寒本就如此。ww何况她甚少运动,不说别的,来我这一天我就没见她动过,养尊处优惯了自然没什么御寒的本领。”
“那以她的身体.....”苏瑾脸色有些苍白,有些不愿意谈论这件事但还是咬咬牙道:“有无可能,这几年内会有大病。”
我心中“噔”一下,苏瑾怕是早就知道我十八岁的大限了才会赶着带我来求医。我不敢轻易开口,只是心底的心酸和感动同时一层层蔓延。
秦思远很荒谬的看我们一眼:“你们瞎紧张什么,以她这身体不一定会活到百岁。但同你相伴终老是可以了。你来这让我瞧的就是这?你气我呢,你们都郎妾意的。”
我立刻和苏瑾谢过告辞。
我很是疑惑我师傅说的十八岁到底是何意思。我觉得以秦思远那样的个性是很难受拘束的。否则苏瑾定会以百坛好酒捆绑他在我身边直到我平安度过十八岁。但依仗着这些年我养出的得过且过的本事,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同苏瑾说:“你看秦思远这么出名的人都说我身体很好,你就不用担心了。对了你不是说要给我种花海。那我们今年开春就可以种了,明年再添些别的花物,后年再养个钓鱼景观台。再过些年等我们老了我们就一起坐在那看夕阳。”
很久苏瑾才看我一眼扯了个笑:“好,你怎说我就怎做。”只是那笑里藏不住担忧。
我很是惶恐,夜夜又重复了跳下城楼的梦。
我趁着苏瑾没留意支开了顾朗一个人跑到了秦思远那。我很小心的问他:“你这有什么可以治疗梦魇的药吗?最好是不做梦的那种。”
秦思远将手中的草药随意一扔:“有,砒霜。吃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做梦了。”
我:“......”
我抚抚额头:“只要管的一时就好,不用那么长久。”
他转过头很疑惑的看着我:“你有梦魇?看着不像。”
我点点头很认真的说:“最近才有的。和苏瑾在一起之后,时常会做噩梦。”
他也很认真的看我一眼:“那不如你们分手,或许你就好了。”
我:“......”
我很是气馁:“你不是医神吗,应该有一些可以助安睡的药吧。”
他更加疑惑的看着我:“我有是有,凭什么要给你?苏瑾给了我一壶好酒我早上已经给你看过病了,我现在给你你拿什么谢我。”
我挣扎片刻觉得这人好蛮不讲理于是我老老实实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在苏瑾那我还不能让他知道我有梦魇,你就只能当做件好事了。或许......”我试着说:“你可以得到我的感谢?你知道真心实意得到一个人的感谢是很不容易的,我师傅是镜明琴他很称赞你的,你不如看在他的面子上给我一些药。”
我以为他看在我师傅的份上多少会考虑一下,却忘记了我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个被伤过的天才。只听他道:“你师傅同我一样被喜欢的人抛弃了,你现在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了梦魇,我若是治好你你们就会浓蜜意的。那我看着岂不是很心酸。”
我:“......”
我觉得我和天才交涉有些困难。于是我只能去求顾朗。顾朗听到我重复的对话后当即摩肩擦踵表示这样的谈判高手一直是他可遇不可求的,他决定以嘴皮子相会他。
我觉得顾朗真是没把半点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他甚至都没有问我为何梦魇。
我等了一炷香都不到,顾朗就气冲冲的回来同我说:“那是个变态!”我很惊恐的看着顾朗,思忖片刻还是一狠心问:“他最终还是......轻薄你了?”只是我最后那个“了”字实在欢悦。
顾朗更加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句:“滚!”
顾朗后来同我说他同秦思远交涉到一半就被普及了他以一个好友的身份来管我的梦魇实在是多管闲事的观点,秦思远还告诉他古往今来多少鸳鸯就是栽在隔壁鸳鸯手里的。到最后甚至说服了他:男子只有风流快活不给人留真心才是对全天下女子最好的福报。顾朗当是时差点叩头皈依我佛。
我有些哆哆嗦嗦的想让苏瑾带我们快些离开。
没想第二天秦思远自己来找我:“我这里是昨天刚配的治梦魇的药丸。”
我当时差点对他脱口而出吼一句神经病。他瞧见我的样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开口:“我只是试试你,毕竟我与苏瑾是好友。我想要知道肯让他来求我的姑娘值不值得这样。”
我又一个冲击觉得天才都太古怪了,还好苏瑾并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天才,而且我也不会负他。又听秦思远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那时我还不是现在的医神。我什么都没 ...
(有。她是青楼的花魁。她说你若是肯好好学医继承你爹的才华将来将我赎回是指日可待的事。我学了医,拿了钱来赎她。她却用我的钱和医术救了另外一个人与别人双宿双飞。所以你说,你们这些有人总是哭着喊着让我来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你们可以为了心爱的人求别人。可是恐怕我遇不上这样的人。我常常为人治病一壶好酒下肚,醉时我也看不见你们恩恩嗳嗳。醒来又是一场风流,这样才好。用尽力气去喜欢别人有什么好的呢,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我沉思了好一会才答道:“我从前认识一个公子,他与她的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后来那个青梅为了尽孝道自尽了。我之后又遇到一个公子,他骗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却愿意以命相抵保全他。所以你看,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公子骗了姑娘或是姑娘都是狐狸精的况。你爱她,她愿意为你付出生命她很伟大。没有了她,你可以一个人活下来更伟大。你只是遇到了一个不属于你的人你就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是水性杨花的,于是你也风流。可是这样除非姑娘是傻子或是真爱你到了骨子里,否则为何要和你在一起?”
我鼓起勇气继续道:“就像我和苏瑾,我也不知道我们最后会怎么样。可是我们都将自己照顾的好好的,这样才不会辜负了对方的喜欢。你这样糟践自己太要不得了。”
秦思远顿了一下,一张脸看向我风流中带了几分释然,缓缓开口:“你说的很对,若是我早日能遇到你听到这些......”
我摆摆手:“你早日遇到也没有用。这些都是我遇到苏瑾之后琢磨出来的。不过你不要因此就觉得我聪明了。我是苏瑾的。”
说完这一句我有种被人签字盖戳认领了的感觉。我很欣喜的在心里同自己说:我是苏瑾的。
身后突然有笑声传来:说的不错。
我回头,苏瑾站在廊台的梅花树下。有树枝伸出来挡在他面前,一朵朵红梅映的喜气。他走过来一双眼噙着笑:“说的不错。”我胆子大起来上前抱住他,他愣愣没想到我会这样。随即双手环抱住我:“下次可不许,站在这院子里吹冷风了。”
楔子
( 楔子
隐山四季如青玉,烟水一顾若绿纱。
多年后的九州,人们时常提起这句诗。但无人知道这诗说的是谁,背后又有怎样的恩怨纠葛。又过了许多年九州开始传遍这诗是当今的王写给王后的,隐和顾正是二人名讳。其间诗中所隐藏的意思让人猜了又猜,猜到最后不外乎是这诗歌颂了伟大的爱情。但凡好奇想求证者都被宫闱内事堵了回去。
上了年纪的总是喜欢摇摇头喝上一杯茶眯眯眼睛慢慢回忆:当年的诗不知道怎么来的,但若说当年,这梁国和魏国就不得不提了,他们的国仇家恨牵了整个九州。倘若当年没有魏国将军的女儿跳下城楼,现在这九州还不晓得会划分成什么样。
如今一晃梁国一别多年,现在我给你泡一壶茶静静等,我拿一把折扇,檀木一敲,就该和你说上一段陈年往事了。这往事太久,你容我回忆回忆;这日子尘封多年,蒙上的灰尘我要细细掸掉;我点上一炉沉香,该开始了。
五十四
( 第五十四章
我很是担忧如果真是颜晚棠怎么办,女人对付情敌的招数真是多到不能再多。ww顾朗说仅凭苏瑾喜欢我这一点颜晚棠就该对我恨之入骨。我觉得恨之入骨算不上的,她是个极为精明的人。柳君墨又补了一刀:“其实喜欢表哥的人一向很多,如果她们知道表哥找到了心上人一定会撑破头也要来看看。”
我想想道:“我也不差啊,从前在云城也有很多人喜欢我来着。”
柳君墨:“这不一样,男人喜欢的女人有了心上人那么男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凭什么不如他,单挑或是决斗都是以武力解决。或是用真心实意感化别人。女人喜欢的男人若是有了心上人那么那些女人就会想尽办法诋毁她的情敌,芝麻点的小事都能被夸张到道德层面。什么时候将人的名声败坏了才算作罢。”
我抖着身子觉得女人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当下车子驶到清灵山脚下,天已露出鱼肚白。初夏的天亮的早,白里透着一丝寒气,湛蓝的天空和云朵犹如棉花糖一点点的缠绕,只一个时辰不到就渲开了一抹蓝。捎带着天边东方的日头渐渐升起,明晃晃的金晒到地上,斑驳几处树影。
清灵山下的湖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夏季的热气缓缓蒸腾。早晨还是冰凉的河水此刻慢慢的变暖,倒映出山脚下的茶花开的绚丽。几簇玫红,几株碧绿。河水清澈可见底,手一放下惊起一圈涟漪,泛着银光将人影显得高大模糊。
我呼口气看着面前的清灵山,夏季的日头渐显,这里凉爽的厉害。
苏瑾站在我身后,恰似三月的微风。我回头对视他的双目,眼睛噙着笑。
柳君墨在旁边啧啧嘴八卦的同顾朗道:“你说他们两人这样是不是情深缱绻。”
顾朗冷着一张脸:“关你屁事。”
柳君墨跳起来:“你怎么骂人呢!”
顾朗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傻。”
我很无奈的冲苏瑾笑笑,苏瑾认命的叹口气,走到我耳边低声了一句:“这两人在一起总闹得不像样子。”
第一章 九州之上
( 第一章九州之上
茶馆里说书的把当年行刺太子的案子描述的是绘声绘色,背后的桃色绯闻都拿扇子一挡,嘿嘿奸笑:“客官一听就是外地的。当年呐......”听书的还没伸个脖子听个大概,说书的就开始拖着嗓子且听下回分解了。
且听了9年我和顾朗都没听过下回是什么。你要追问吧,说书的就把扇子“啪”的一合正色道:“客官,这皇家的事是咱们能打听的么。”
顾朗回回都在台下和我说,整个九州最能骗人的就是当官的和说书的。说书的是四方小台上搭把椅子,只一把折扇慢慢摇,说到Gao潮处抿口茶一句“且听下回分解”吊足台下人胃口。当官的是四人大轿抬着,只一扇帘子把人挡的严严实实摸不清想法,诉个苦还得跪着挡在官员必经之路上。每次听于此我都拿眼轻斜他,他自觉改口:除了你爹,除了你爹。“不过”,他又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你爹贪了多少银两也不会告诉你啊。
上月某日顾朗实在受不了这九年的煎熬,白银外流出不知多少也没听过下回的故事。和我一合计拿着五十两在城里最好的酒馆请说书先生喝了一顿。而我之所以愿意陪他前来是我和他打赌这一顿吃完依旧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能打探出来什么这顿算我的,若是没有他还要赔我一壶上好的梨花酒和一百两。顾朗斗志昂扬觉得以他的口才这仗赢的简直太不给我面子。但经典永远告诉我们,太过自信的事往往都不会成真。
前人都说,经典的事,弗论笑料还是成功都有一个极好的开端和绝妙的背景。那开端便是顾朗从我这顺的五十两,背景的确很好,用说书的口吻是:当晚月明星稀,小街巷里见不到几个人走动。只见城中的酒馆坐着三人互相对饮,时不时传来几声喧闹。
那喧闹便是顾朗趁说书先生大醉的时候又猛灌了他几口,才知道我们平常听到的都是官府私下里恩准的,说是太子被刺,十之**夸耀的都是太子怎样的以一敌三,剩下的十分之一就是那刺客怎么武功高强夜闯行宫。至于桃色恩怨,说书的重重拍了下顾朗,“小哥,那不都为了吸引人嘛。”
为此顾朗忿恨的把剩下半壶酒一口气灌下了肚,结果拉着我大哥开始鬼哭狼嚎。
我大哥听了之后很不屑的对顾朗“嗤”了一口:我要是你就拿把刀架到那说书的脖子上,你问了半天没问出来结果还白搭了一壶酒,你倒不如直接问他是从哪个官差那知道的,你再去灌那官差!说完就指着我:你也是蠢货,一点我的聪明头脑都没学到。ww喝多了带我这干嘛!我低着头,指了指顾朗,他和我打赌,说问不出来就给我一百两,我怕他不给,拉这让你看着。
贺炎眯了眯桃花眼,一拍我头:不愧是我妹妹!就聪明这一点像你哥!
我和顾朗一直都觉得论阴谋我们比不上贺炎。比如最后顾朗赔我的一百两和梨花酒,贺炎借口要买幅画给我瞧瞧,结果一百两拿走过了几天塞了幅自己临摹的吴道子给我,还没等我喝上酒又借口这酒不适合女儿家,我还没说几句他就原形毕露威胁我我要敢进肚里一滴他第二天就告诉我们爹。
贺炎这人,说话永远带着感叹的语调和商人惯用的油嘴滑舌。我时常和我阿爹说,我和贺炎恐怕有一个不是你亲生的。
贺炎是我大哥,贺家有两兄妹。大哥贺炎能文能武,小妹贺星琴棋书画。我就是贺星,至于琴棋书画,那是有一次我大哥广邀群杰有个喝醉了吐着大舌头的不知死活的家伙说是贺家各个杰出,想一仰贺小姐风采。
顾朗说他是想借机看我长得怎么样,好的话就找机会提亲攀上贺家,不好的话就赞叹贺家果然各个饱读诗书。我好奇心上来拿了贺炎昨儿个刚做的诗当众诵出并镇定的说那是我写的。结果我真的听到了全桌人的赞叹:贺小姐果然饱读诗书!
其实琴和画我是真的精通,饶是不赞叹我的大哥都说:“琴艺之精,拂人能及。画艺传神,如临其境。”
但这些都没用,我觉得顾朗的话点醒了我,他说:你看那书里面哪家小姐不是柳叶弯眉,明眸皓齿。再不然就是侠女倚剑江湖,个性豪爽。你觉得你占到了哪一点?我觉得我反驳不了他,并不是我真的如此不值得一提,而是顾朗从小就在茶馆里泡大,琴棋书画他没学会,说书先生那嘴皮子他学的利落。和他争辩我从来没有赢过。
我和顾朗同岁,从小一个师傅,一起长大。他一直希望有一天能用自己渊博的学识辩的所有他打不过的人俯首称臣。事实是,我和顾朗都不是学习的好料子,他成了个说书的,我当了个名义上的才女。
七岁以前我和顾朗一直在师傅那里修行,七岁才回到了贺家。我一直都不明白我爹是怎么想到让我们俩个在山里一待就是七年的,七年后还将与我无亲无故的顾朗带回了府里。但师傅说我命里犯劫,他说,贺星,你活不过18岁。
我已经16了。
提亲的人被拒绝,世人只道是攀不上贺家。只有我知道,我可能活不过18岁。
我爹差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听顾朗说他的宏伟大计,自创一个派别一年之内写书赚到三千两、三年成为魏国最叫好的文人。我听的连打了几个哈欠看到来找我的小厮慌忙往管家那跑“顾公子疯啦,来人啊啊”。顾朗满脸黑线,我不屑的哼了一声:“才听这点就说你疯了,新来的果然没见过世面。”
顾朗:“......”
爹的意思是让我和顾朗下山庄走走,见见九州大地。其实我知道,我还有两年,无论是生是死,这世间千万种风景,我怕都没办法完全领略了。
虽说是出去走走,但我爹大抵是想让我多锻炼一些,因此贵重物品一样没拿,连银两都是精打细算。我看着垂头丧气的顾朗:“钱少点也没关系的,你不是天天想着去九州大地树立威望,怎么还不收拾东西。”顾朗看着我,幽幽的说:“我觉得我这辈子是完了。我本来想下山遇个侠女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再不济就救几个弱女子,这回带上你。看你爹的意思,我是真要和你成亲了。”我愣了愣,有点没追上他的思维:“和我成亲?爹什么时候说的?”
“你看啊,九年前你爹把我带回府里我就一直觉得他是拿我当童养婿,提心吊胆那么多年以为不用娶你了。现在你爹让你下山闯荡,不挑武功高强的不要饱读诗书的,单单让我陪你。贺家那么多人也不少我一个,他肯让我和你单独在外面,就是把我默认做半个女婿了啊。”
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和你成亲呢?说不定我喜欢上别人。”
顾朗瞥了我一眼:“书里不都说了嘛,姑娘家在外面,要不然是碰上一个冷若冰霜你爱他他不爱你,爱的撕心裂肺最后无疾而终;要不然是花言巧语,一心扑在好几个人身上,最后让你看破红尘;再不然就是以整你为乐趣,你越痛苦他越开心,最后是在一起了,你半条命也没了;要是运气真好吧,遇上一个温柔的。不过这样的世间也少 ...
(有,他凭什么就看上你了啊?”
我:“......”
我还沉浸在巨大的惊愕中没回神,又听到顾朗在那边开口:“你看话本里的主角,单是女子名字就能让人过目不忘。你的名字这样普通注定没有主角的命。以上那些个感情失败的案例不管是哪一种你爹和你大哥都能打死我,我要是死了你又要伤心好一阵,最后你爹还不一定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这样你还不如嫁给我,凭咱俩那么多年的交情我还能让你做大房,以后不管我和谁在一起我都让她喊你做姐姐。好吧。”
我傻乎乎的点了点头。直到走的前一天我还在那思索顾朗的话,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我决定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不让别人有机可趁。
我和顾朗走的那天整个府里没有一个人来送,顾朗翘着个腿问我是不是大家都记错时辰了。我想想回答他,大概是大家觉得你终于要走了,可喜可贺还躲在被窝里睡大觉。顾朗斜我一眼坚持认为是大家昨晚想到我们明天要走,一晚上感伤的睡不着觉,今天早上才入眠。他大恩大德决定再给大家一个时辰。我听到这话想想觉得我爹不出来和我告别是有点说不过去,话本里都演过的,女儿家要外出了家里都是围在她身边泪满春衫袖。于是我也跟着心慈决定再给大家一个时辰,我先上街买点吃的等回来看到一帮人依依不舍的表情才有力气和他们告别。等我吃到第三家云吞面的时候顾朗气呼呼的赶过来“何管家早上看到我居然问我怎么还没走!贺炎看到我居然还皱着眉问我是不是迷路了!我还没说完他们居然就把我撵出来了!”他又看看我的面“你居然不等我就跑来吃云吞面!”我擦了擦嘴,三个铜板往桌上一扣“居然兄,咱们可以走了吧。”
春日风景大好,我和顾朗一人牵匹白马顺着河边游玩,有风吹过逗弄树叶在人的脸上哈痒,白马不时停停,我也不时故意踏步作思考威武状。最后干脆两人两马停在河边,顾朗拿着本子开始写写画画。我深知他现在是在进行所谓的艺术创作,虽然写了半天“水光潋滟,天色空濛,云淡风轻”这十二个字有一半都是抄袭前人的,还有一半压根就没表达出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写的乐此不疲。对于这种事我是从来不会打扰他的,因为顾朗在对待他是“云城第一创作高手”这个自封的名号前是相当固执的,何况下了山到这里我就不识路了,我不会把他惹恼一个人走的。
其实顾朗还是相当博学的,你和他谈天他都能和你说出书里所有关于天的篇章,从女娲造人到盘古开天,从七彩祥云到水天一色,之后......就进入到了完全混乱的时期......水土再漂亮都比不上我们府里的湖,不对我们府里的湖不如皇宫里的华清池,听说第一个用那池子的妃子肌肤是相当雪白如雪,但是这妃子比不上皇帝第十八个新宠。接着他就会和你历数每个皇帝的妃子和她们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二章 苏瑾
( 第二章苏瑾
出了贺家所在的云城一路上就有些磕畔。ww但顾朗别的本事没有,忽悠人倒是很在行。我亲眼看见他从一伙想打劫我们的小贼那里顺了个荷包还面不改色的说他是隔壁刘山王请来的贵客。那伙小贼盯着我看了半晌:怎么还有个女的?兄弟你要敢骗我......顾朗不耐烦的指着我:山王刚找的压寨夫人,要我给送过去。
我:“......”
我和顾朗一路闲晃到了封城,依旧是找个茶馆,坐在二楼听底下人声鼎沸。关于这点我和顾朗想法一样,来一个地方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自然是要到寻常老百姓常去的地方,茶馆里三六九等,想要了解大事小事都能知道。
说书的说的是宋隐带兵大破齐国都城一事。九州大地,群国并立,能称的上翘楚的也只有宋隐所在的梁和我所在的魏。我抿一口茶继续听那说书的道:当今天下之势合久必分,想当年齐王城池三十座,环水而居,城内各个幻术精通,一双手就能造出一个梦。梁国当年城池只二十五,但占据天下粮仓,不消三十年如今连齐的都城都灭了。想那齐国啊。说书的尾音拖长,话里不免叹惋。却“啪”的一下收了手里的扇子,压低声音继续道:“想那梁国也算机敏,派了宋隐出征,这宋隐是什么人,人如其名,一直隐在王府中,此次出征都只当是有去无回,没想到......啧啧。”说书的这边刚感慨了声,下边听书的便开始议论纷纷。这是魏国,离齐国八丈远,讨论人家国家宫闱内事也没什么。
顾朗撇撇嘴:“又一个被坑了的。”
我“嗯”了一声接话:“世人只道宋锦狠辣,大殿之上冒死推荐他弟弟宋隐是想让他有去无回。但无奈宋隐却是一身真本事,城府颇深,隐藏了十八年。”我笑笑又继续道“宋隐一朝兵临池下破了敌国,世人怕都是认为他是真心机运筹帷幄那么久。但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被人算计硬推到风口浪尖上呢。”顾朗吃了口糕点含糊的应我:“所以说不管怎么样宋隐这条命是危险了。”
茶馆一楼依旧人声鼎沸,都在喝彩宋隐接下来必定军功卓越。ww我握着茶杯一笑,不再出声。
“不过你说齐国那幻术是不是真的?一双手就能编一个梦,那你说我要梦一个金山银山岂不是这辈子都不用醒了!”我还没来得及嫌弃顾朗的白日梦就听到窗户那边悠悠传来一句:“齐国幻术以梦筑梦,短时间内的确使人迷了心智,但若是金山银山,恐怕这辈子都在梦里了。”
我抬头,窗边坐着一白衣男子正向我们微微颔首。我不觉头皮发麻,这一路上自从接受顾朗思想的洗礼,但凡有点姿色走路看我几眼的男子我都趁他们不备绊了他们一脚,深怕他们上前和我搭话。眼前的男子端的是星眉剑目,一袭白衫,器宇不凡。用我家丫鬟的话就是:“公子一看就是器宇轩昂,仪表堂堂,不知道打哪来,可曾婚配?”但现在到我眼里就只有“无疾而终,速速溜走”八个大字......
我这边还没传递给顾朗一个“快走”的信息就看到了那边的顾朗立刻来了精神,腾地一下跃到了对面,“公子的意思是梦境太大就会使人沉睡,也就是......死了?”
“嗯。”对面的男子依旧是不冷不淡的语调。我立刻想到顾朗说的第一种“冷若冰霜”,冷不丁抬头发现那男子若有所思的盯着我:姑娘刚才好见解。我“哈哈”干笑两声,摆手说瞎扯的。“那幻术既是假的,怎么还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去齐国?”顾朗继续化身学徒认真倾听。其实我知道,他是想以后说书的时候能加点乐子。“幻术虽是假的,但你在梦里一切感觉都是真的,你被人砍了醒来之后手上会多层伤疤,你梦里喝酒吃肉,感觉上都和平常无异。”
“那我知道那些人怎么会死了。”顾朗快速接口,“你想啊,哪个男的不想软玉在怀、高官厚禄,那根本不是梦死的是累死的。”
我:“......”
对面男子眉毛跳了下,但还是很有教养的说:“这种东西听听也就罢了,小兄弟还是不要试验的好。”我一听立刻跟上:“对对,我们赶紧走。”
顾朗:“别啊,相逢即是有缘,我还没问完呢。哎,那我要是梦到小财,醒来之后是不是也有啊?”
白衣男子摇摇头,顾朗不死心的继续拉着他问东问西。我无奈只好继续往楼下看。
说书的已经走了,晚饭时间即将来到,茶馆里的人也陆续都散了。我抬头盯着面前的两位,顾朗生的硬朗,五官很端正,一双眼睛如黑曜石般亮晶像是黑夜里的星星,顾朗说自己是侠客打扮,几缕头发在额前散着,走哪都是一袭青衫,腰上别个白玉环,手握贺炎送他的青玉剑。但我到觉得他浑身透着一股痞子气,一路上不少姑娘偷瞄他,但只要顾朗换上常见的笑和我说话那些姑娘脸立刻扭了过去。我知道,她们脑子里肯定是浮现了“纨绔子弟,调戏民女,风流成性”......当然这话我没告诉过顾朗,即使是他路上拉着我哀嚎怎么都没艳遇呢我也没告诉过他其实你只要换个笑容就行,这是我作为他破坏了我下山心情的报复。
思绪跑了老远,我回过头看顾朗身旁的白衣男子。一袭白衫外面套有银丝轻纱,只袖口和腰间银色的绸缎显眼些。胸口处绣有山居图,水墨散染开来,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远山淡水的归隐中。桌上只放一把扇子。处处散着一股子贵气。此刻夕阳打在他脸上,他面部的表情和说话的声音都极为柔和,我敢肯定他是练过的,因为他这样像极了我大哥面对不认识人的样子。即使不耐,但也收敛的恰到好处。
我正思索着就听到了顾朗兴奋的说:“苏大哥既然也是孤身一人那干脆我们结伴吧。”“恍当”一声我坐着的椅子倒了地。
哭丧着脸我跟着兴高采烈的顾朗来到一家客栈。说是跟着顾朗其实就是在跟着我们刚认识的苏瑾,顾朗一路东聊西扯,除了没告诉人家我们真实的身份其他的都交代的一干二净。连自己是第一次出城这样丝毫没有防备的话他也带着一口“啊我今天第一次见到祖国的大好河山,能认识兄弟这样有学识的人我真想高歌一曲”这样的心态说了出来。我深刻怀疑就算苏瑾把他卖了他也不知道。
趁着顾朗和苏瑾说话的功夫我借机不舒服先上楼休息。席间我和苏瑾都没吃什么,苏瑾是因为被顾朗缠着,我是因为苏瑾害怕被顾朗缠着,所以他不停让我吃菜,于是只要他说一道菜我立马转向另一道菜。最后哪一个我都没吃。
我坐在顾朗房里等他回来。我知道我不找他他是不会来问我怎么没吃饭的,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我爹让我跟他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一路上顾朗干了不知道多少次中途把我抛下一个人去找灵感的事。想到这我又觉得如果真嫁给了他岂不是这辈子都有可能吃不饱,可我不嫁给他碰上他说的哪一种都会很惨。想到这我又继续哭丧着脸。顾朗进门的时候被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贺星,你,你,你干嘛啊,我没强迫 ...
(你现在就和我同房啊。”
我一个扫堂腿把他踢到了门外面。
我蹲着看趴在地上的顾朗:“你怎么就那么自来熟呢?苏瑾就告诉你一个名字你就邀他和我们一起,万一他是坏人呢,万一他对我有什么企图呢?”
顾朗看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别逗了,人家除了夸你一句‘好见解’就没说话了,怎么就看上你了?”
我:“......”我深知和顾朗说话一定要耐着性子,不然一定会被他的思维给呛死。好在这么些年我也习惯了,继续和他说:“你忘记你和我说的爱情偶遇了?姑娘出门只会遇到那几种人,他要是坏人怎么办啊。”顾朗恍然大悟,揉了揉头站起来“他是有要紧事的,就随我们走几步,再说了,书里面刚一出场的都不是主角,真正的还在后面呢你怕什么啊。”
我:“......”
我想和他说我怕,尤其是你这样不靠谱我就更怕,但我想了想还是问:“那他有要紧事干嘛跟着我们啊?你说他是不是有企图啊?”顾朗干脆给了我个白眼“人家一路上都在和我说话,对你能有什么企图啊?”
我立刻想到了什么,迅速接口:“那你说,他有没有可能看上你啊?”
我最后是被顾朗轰着出门的。但想到了这点我就释然了许多,顾朗身为我未来的夫婿是该为我挡点刀子,何况我觉得苏瑾还是看上他多一点,要卖就卖顾朗,长的好看嘴皮子也利索。既可以当小倌又能当跑堂。
第三章 【桃花树 裴怡沈绾】
( 第三章【桃花树裴怡沈绾】
第二天下楼苏瑾已经早早在窗边坐着了,依旧是一袭白衫,不过料子要普通了许多,只腰间多了个流苏挂坠。我还没躲过去,就看到他向我点了个头。我扯了一个笑容就听到顾朗在旁边说:“你还是别笑了吧,比哭还难看。”又听他道:“你放心吧,既然我带你出来就不会让你有事。我会留心他的。”我立刻眉开眼笑。
席间依旧是顾朗说话,苏瑾夹菜,我推脱。我一边说水土不服,一边想着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饿死了。苏瑾很会说话,即使是我听惯了贺炎的引经据典也不得不承认苏瑾说的妙趣横生,我正想着呢就听到他问我,“昨天姑娘说的话令苏某印象深刻,女子能有此见解实属不易,不知姑娘师承何处?”我随口编了一个地方,指了指顾朗:“我和他一个师傅。”苏瑾却是满脸诧异的说:“真是想不到。”我心中大快,笑眯眯的说:“你看不出来吧?所以说先天的智商很重要。”苏瑾憋着笑倒了一杯水,顾朗在底下狠狠踢了我一脚。
“敢问姑娘芳名?”我没好气的想怎么又扯到这了“顾嫣。回顾的顾,姹紫嫣红的嫣。”“原来是巧笑嫣然的嫣。巧目倩兮,姑娘担得起这个名字。”苏瑾说完柔柔对我一笑,我浑身抖了一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句吃饱了就上楼。苏瑾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留着顾朗憋着笑:“苏公子别介意,我妹妹就这样。”
等到了第二天我趁着顾朗没下楼想想还是不好意思的和苏瑾说:“我们两兄妹事情很多的,你跟着我们不太好。”
苏瑾:“顾姑娘是担心我多事?你不用担心,我从来都不是惹事之人。”
“不是的。”我捏着衣角不好意思的看他:“你长得那么好看,一路上肯定有好多姑娘要投怀送抱,到时候不好办的。”
他:“......”
苏瑾轻咳一声,“顾姑娘不用担心,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的。”
我立刻快速眨眼问他:“那如果有姑娘非要问我要你的名字姓氏住址,我也可以偷偷告诉她们吗?”
他:“......”苏瑾终于还是没忍住,撑着头看我:“顾姑娘,是顾公子说不知道要去哪,看我去殷城才说干脆和我同路的。”
我:“......”
我们一行三人来到殷城,一路上苏瑾说了不少事,我只有在必须出声的时候才会附和几句。但其实不用我附和,顾朗一个人就分饰了两个角色。我是第一次看到像苏瑾这样修养这么好的,顾朗不管话再怎么多他都没皱过眉,只有不想答的时候才笑笑算是作罢。我更深刻的觉得他看上了顾朗。
“顾姑娘今天又不吃?”苏瑾笑笑扬扬手中的水晶虾饺,我咽咽口水“不吃了,我不爱吃那个。”
“那你吃些别的吧,殷城菜色还是挺好的,喏,这盘水晶虾饺,那边的卤牛肉。还有待会要上的芙蓉蛋卷和清炒三鲜......”
我怪叫一声:“你吃吧!我看着就饱了!”
苏瑾:“......”
苏瑾安排我们住在殷城裴家。因为裴怡是苏瑾的朋友,顾朗也算苏瑾的半个朋友,因此顾朗和裴怡也算是个朋友。顾朗是这样和我说的,但我觉得这样的等价关系根本算不上,比如说我喜欢吃鸭,我也喜欢顾朗,但难道就能说顾朗就是......好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但苏瑾既说了可在此歇息,我们盘缠又不够,顾朗也就安心住下了。顾朗住下就意味着我也住下。连住了两日苏瑾都未和我说过话,第三天一早他就站在我门口笑的一派风度翩翩:“顾姑娘,可否帮我照顾一个人?”
我就知道没有白吃的午餐,想着右眼跳了两天他这话一说完我立刻就好了。“嗯”了一下算是同意。我之所以想也没想就同意是因为这几日都是苏瑾在为我们指路,说些风土人情,顾朗来的时候信心满满,一出了云城就晕头转向。如果没有苏瑾我们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个山窝里了。何况待了几日我也觉得苏瑾为人正派,欠下的还是还了好。说完就侧身让出一小块地方让他进来。苏瑾摆摆手:“不必了,人我下午会送过来。”
等到下午我站在裴家的院子里欣赏满园的姹紫嫣红,苏瑾还没出现,裴家园子很大,穿过朱红长廊即入眼满园的花草。管家告诉我裴怡的青梅竹马自幼喜欢这些,因此园子里大部分花草都由裴怡亲自照料。从前花园里还有些假山碎石,如今也都被移走。不知道的来到这里还以为是误入了山野中的花海。如今是春季,清风徐来满园的春香。
“顾姑娘也喜欢杜鹃?”我回头,身后站着一个淡黄杏花衣的女子,眉眼弯弯脸色苍白,似是病了好几日。我点点头算是回应。杜鹃虽美,但杜鹃啼血,意头总归不好。想了想继续说:“我更喜欢芍药。”芍药明艳,我一向喜欢,虽妖娆,但我爱极了她的春日争艳。“芍药很美,很衬姑娘。”杏衣女子说了两句便咳了起来,我慌忙将她扶进亭子里。这女子大概就是苏瑾让我照顾了的。
“姑娘叫我绾绾吧。还劳烦姑娘照顾了。”聊了几句就有丫鬟带她回房,我略微欠身算是告辞。
出了亭子就看到苏瑾站在榕树下等我,树叶茂密,层层叠叠,有光透过叶的缝隙洒在苏瑾脸上,平添了几分贵气和柔和,苏瑾站在树下,满园的春色在他身后倒成了点缀。“顾姑娘见过了?”
我“嗯”了一声,“身子骨不是很好,病了些日子?人很随和,交给我便是。”苏瑾皱了皱眉,我跟着生疑“怎么?”苏瑾轻笑了一下,“怎么这样说话,以前那样不是很好,突然变的文绉绉的。”
我:“......”我心想不是你先找个文绉绉的让我照顾么,不然我怎么说话变成这样。突然又心生一计娇慎一声“苏公子,小女子说话不是一向如此,公子怎么这样取笑人家~”
苏瑾:“......”
我偷笑着回房,看到裴怡在房门口等我。我收了笑上前,“这些日子劳烦裴公子了。”裴怡笑了下算是回应。加上今天我和顾朗住在这三天,期间裴怡多次派人问过我们可有不便。殷城的裴家我听贺炎提过,是个名门望族,世代为官,为人谦和。我没说过我是贺家的,他却能看在苏瑾面子上如此照顾当真不错。想着就听到他说,“沈绾下月即将和我成婚,还劳烦顾姑娘照顾。”我略微诧异,沈绾应该就是绾绾了,那么管家说的裴怡的青梅竹马也是她?想来也是大户人家,怎的让我来照顾,何况即将成婚还住在这。裴怡似是看出了我的疑问,苦笑一声:“近日沈家突变,绾绾留在家中委实不好。”我笑一笑没再追问,别人家里的事,又是青梅竹马,我瞎参合什么。答应了一声便告退。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再和这些饱读诗书的这样说话,我就要被憋死了......
果不其然顾朗正在屋里看书,一看到我便说:“哎,我听个好玩的说给你听听?”我还没回答他就像倒豆子一样哗啦啦全说了。我满意 ...
(的点了点头,还是顾朗好,比他们沟通起来简单多了。“你怎么不笑呢?这多好笑啊!”我点了点头“你的样子是挺好笑。”顾朗没理我,“苏瑾让你照顾的人见到了?”我无奈的耸耸肩“以后我都要到你这来找乐子了。”
他:“......这是艺术你懂吗?什么叫乐子!没见过世面。”我心说得了吧,艺术要都是像你这样的那九州之上会艺术的多了去了。但我没说,为了避免我以后唯一的乐趣不理我,我殷勤的给他倒了杯水。顾朗一挥袖子“爷要吃柚子。”我直接把他身后的椅子给抽了,满意的离开。
晚饭难得苏瑾和裴怡都到齐,就连刚歇下的沈绾都来了。顾朗不时瞄沈绾一眼,我知道他肯定和我想的一样:这样的身体下月还能成婚吗?但我知道顾朗想的身体肯定比我想的还要更深层次一些......
吃过晚饭裴怡就把我们喊到偏厅一叙。我和顾朗站着并不开口,等着裴怡交代。裴家偏厅布置的极为简单,只四把精致红木椅子,中间各放一张小桌。正对门是两张雕花太师椅,上方一幅猛虎下山图。虽然简单但每样都尽显雍容大气,不失名门望族的气势。我眼睛转了一圈还没等到裴怡开口,只能无奈看着苏瑾。
“顾姑娘,听顾公子说你们是云城人?”我心生诧异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作答,“是”。
裴怡微微点了下头,“云城繁华,城内人才辈出,各种奇异之事想必顾公子和顾姑娘都见怪不怪了。”顾朗一笑:“裴公子客气了,有事不妨直说,我和舍妹虽只听过一二,但能帮的定尽全力。”我赞叹的看了顾朗一眼,这种文绉绉的对话还是让他出面好。
“顾姑娘,上月沈绾爷爷去世,前日他爹也走了。沈绾现在就托顾姑娘照顾了。”
我心中噔了一下,我只当沈绾是久病缠身没想到一连送走两个亲人。
裴怡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面色沉重的点点头看向我:“顾姑娘,绾绾最近......一直说自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我听顾公子说顾姑娘从小见多识广,还望顾姑娘多照顾了。”
我脱口而出:“看不到的是?”
“鬼神。”
第四章 隔世
( 第四章隔世
我没料到裴怡会说这样的话,名门望族总不会信这些,九州大地虽说神奇,最常见的有齐国幻术,也有以命换命,活了百岁的、我更听闻有术士潜入深海寻鲛龙珠和其他物种做买卖,但如此望族一本正经的和我说这些还是头一遭。ww“从半年前开始,沈绾就能见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她说的都应验了,上月沈爷爷去世,沈绾一个人呆着,我虽不放心,但毕竟她未出阁我也不好多留,只听丫鬟说那天晚上绾绾就有些异常。前几日她和我说沈伯父要走了,可伯父一向身体健朗,怎么会。但没想到过了几日伯父就去世了......如今绾绾又和我说,她,能见到索命的小鬼。”
我不禁皱了下眉,小鬼?见了还能活着回来?
顾朗和我是一样的表情:“裴公子,信了?”
裴怡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就是沈绾最近怪异,还劳烦姑娘照顾了。”我连忙说好,心里却想幸亏不和她一间房,不然晚上她看到东西了让我一起看怎么办。可突然又想到了一点:“九州规矩守孝三年,裴公子下月成婚.....”
裴怡苦笑叹了口气,“原是这样打算的,但无奈事情一桩接一桩。”我心说能在守孝的时候把人接来你也算厉害了,嘴上却是附和。低头和顾朗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期间苏瑾一直没有说话,出了门进了我们三个住着的偏院才问我:“顾姑娘信吗?”我心说你看我这表情像信得吗,但在他面前我只能老实说:“听开头信,毕竟九州多怪事,但最后小鬼......其实,如若沈姑娘真能见到,也并非不可能。”
“哦?”苏瑾来了兴致,侧头问我。
“齐国幻术。”
苏瑾摇了摇头,“原先我也是这样想,但幻术并不能预测未来。只能左右人心境,沈绾既能准确说出,就没那么简单。”我一口气闷在心里,那你还问我!
苏瑾笑笑看我,满脸戏谑。我闷着声拉住顾朗:“明天你陪我。”
顾朗:“明天。白天还是晚上?晚上吧?说不定我还能找出来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哎要是她真能看到怎么办。你们女的看到的都是男的吧,你说我怎么就遇不上一个兔妖啊狐仙啊。”我满脸黑线,甩了顾朗就一个人往前走。
鬼怪之说我从不信,我自己就是活不长的人,真的假的又能怎样。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沈绾,从我的房间要穿过大半个花园才能到她修养的别院。朱红长廊,镂空雕窗,裴家把通往花园的路布置的极为细腻,连边边角角的拐弯处都用盆栽装饰。如今是春季,各色妖娆斗艳好不热闹。我摘了几朵杜鹃给沈绾,想想又加了几株鸢尾。鸢尾象征着希望与信念,也代表柔美娇媚。昨天裴怡告诉我,沈绾个性一向活泼,只是一年前才变成了这样。
快进别院我才发现沈绾修养的地方上书一个牌匾“桃花坞”,满院的桃花树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金粉,不时有一两朵花瓣顺着树梢飞上我的衣角。满地的花瓣随着风就在院子里打着转。顺着石子路走过去我发现竟连墙上都画满大朵的桃花,在云和天的衬托下更显生机。我还未进门就听到了沈绾的轻咳声,拿了花进去听到她笑“多漂亮的杜鹃,以前我府里也有许多,虽然意头不好但我喜欢爹爹也就不管了。只是自从爷爷走后,我就再没种过花了。这些还是一年前我跟着爹爹来裴家是裴怡种下的。只可惜,这春日阳光大好,我也只能看到那么几朵了。”一年前,又是一年前,一年前沈绾性格突变,来了裴家回去之后就变的心事重重,一年前,到底有怎样的故事。
可再多的故事和我都没有关系,我Сhā好了花看着沈绾笑笑“鸢尾也很漂亮,沈小姐何必单恋一枝。”
“顾姑娘明亮,喜欢的花也都是这样的欢快。”我笑笑不再出声。“顾姑娘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进入主题,却听到沈绾在那边叹了口气:“别人都说我是悲伤过度,我说什么都敷衍过去。但我知道这将死的感觉不会假的。顾姑娘,你有过这种等待死亡的日子吗?每天都是一样的难熬可每一天又都是那么过去了。”
我想大概没人比我更懂了,从七岁下山开始我一直都在等着我的18岁。我学琴学画,无非是想把最好的日子弹给别人听,把最欢快的日子画给别人看。哥哥和顾朗一直觉得我是杞人忧天,其实我知道,他们比我还要怕我的18岁。
我抬头看着沈绾:“我信你。你说。”沈绾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淡然一笑。“好,我说给你听。”
殷城裴沈,九州都说这两家结交是稀罕事。因裴家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几代相传朝中做官的有,桃李满天下的也有。家中再不济的旁支在别人那里也是颇为尊重的幕僚。可偏偏选了沈家交好。自古士农工商,沈家的粮行钱庄开的再大不过就是个下等人家;沈家掌事的书读的再多,当年被逼得再走投无路才经商,那也是破了读书人规矩的俗人。人品学识不说多好,沈家经了商在名誉上也不如穷苦的秀才。因此九州明面上虽不说,暗地里也对裴沈两家交好颇有微词。
我和裴怡从小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嫁给他。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嫁”是什么概念,只隐约晓得,从今以后身边就只能有他一个人了。儿时不懂,跟着父亲请来的先生读书朗朗几句只知女儿家也可有作为,稍长大些才知外界是如何看待我们家的。与裴家交好用钱财眼巴巴的赶上去就算了,如今一个女儿也上赶着送上去,可不是知道裴家小少爷聪慧将来必定有出息么。
那时候我很讨厌这件事。私下里也和裴怡走动的少了些。裴老爷子倒是不介意的,他曾说:“何是士农工商?吃穿用度哪一样少得了商人,人都说农民辛苦。可当官的坑的还是他们的钱。沈绾......”他摸摸我的头:“都说商人重利轻财,可你父亲原先是饱读诗书的。若不是性子高傲宁可从商也不向我们求助如今也有一番大作为了。哪年赈灾你父亲花的钱少了。万般皆下品,但读书若是连做人的规矩也不懂,随意的就看轻别人。书不读也罢。”
我隐约明白了这些意思,但并不代表我就要接受裴怡。
我从前个性贪玩在外少不了惹乱子,虽是裴怡帮我收场,待我很好很细心。但他越这样我越不喜欢,好似我欠了他的。反叛的劲上来,每次他说要做什么我就偏不做什么。女儿家正常的那些礼仪平日里我学的再好到他那了我也要丢个一干二净。饶是这样,裴怡都从未和我红过脸。我一直不喜欢他的性格,太儒雅少了男子气概。常常是我们两个人在花园里,我宁愿和花花草草说话都不用和他玩。谁愿意整天听人咬文嚼字。小时候别人家常说,我是沈少爷,他是裴小姐。裴小姐是日日念书,沈少爷是贪玩多事。但人人都知这沈家女儿好似男儿郎,心子大不服输,轻易惹不得。日子久了殷城人也渐渐习惯这两家交好。有时看到我与裴怡还打趣几番。
9岁那年春天,殷城桃花开得漂亮。几 ...
(簇压枝头,十里满桃花。远远在山脚下就能闻到桃花的香,飘下城里的花瓣也被有心的人拾起酿成酒或做成香囊。我嫌园子里的桃花不多,开的不够耀眼。央着裴怡带我去山上看,我还逗他要把桃花酿成酒好及第的时候喝。我那句说完他脸红的厉害,支吾了一句“听说及第酒与合衾酒都是花雕酒,哪里要去看桃花。”
那天我们一大早就跑到了山上,满山的桃花顺着风就吹到了我的裙边,我爬上树他急的在底下大喊我名字怎么也不敢上去。我扬扬手里的树枝丢下一簇让他接着,花瓣就顺着我的手“漱漱”的往下掉。我在上面哈哈大笑。
我的衣襟上面别满了小花,连裙子都兜了好几捧。春风顺着嫩绿的枝条柔柔的在我身边打转,满山的桃花瓣盘旋在我的眼角眉梢,我抬手一挥将手里的粉红的花撒落下面裴怡的脸隐匿在阵阵的花海中。
约莫过了一炷香,我还保持着在树上的姿势,我看树下的裴怡急的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怎么上来。觉得没意思就准备跳下来。扬扬手里的花不无得意的打趣他:“你以后可别和我一起出来了,扫了我的兴致。”
但下树哪有上树那么简单,我还没站稳一个脚滑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摔到地上连哭都忘了,愣愣的,坐着只觉得身下柔软。待我回过神才看到身下压着的裴怡。
我“哇”的一下就哭了。
他头上都是汗,还咬着牙。看见我哭慌忙拍拍我,力道很小:“别哭了,下山喊人去。”
等我跌跌撞撞的喊人回去救他我爹已经把我扣在了府上,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府里的人找到裴怡的时候他脸都白了。
我躺在床上不敢动,爹娘过来几次都是怒气冲冲。我更不敢听外人是怎么说的,沈家如何傍上了裴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却被不争气的丫头给搅黄了。我的脚伤修养了一月就好了。那一月我没见过裴怡,反倒是裴伯父还隔三差五的差人来看看我。一月后我脚伤初愈,站在裴家的大门前,我想我和裴怡的婚事总该是从我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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