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紧张地度过了一个考试周以后,我们也已经筋疲力尽了。大学的考试总是莫名其妙地和\"突击\"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平时像是在放假,考试则像是在打仗。茶不思饭不想,夜里都得开灯看书。后天就是最后一科了,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啦!这种兴奋总是在考前弥漫着,真正考完却没有那么轻松,因为接踵而至的就是成绩的公布。
\"豪哥,今天是周日,你把蓝琳叫来,咱们出去吃个饭吧,最近考得头都大了。\"
\"啊?你问问明明,看看他乐意去吗?蓝琳最近忙,要去就咱几个喝点儿酒去。\"
王晨问了一下,看见明明在床上像死猪一样不动,就拿了一瓶水,准备泼他。这个动作被我制止了,因为明明这个状态已经维持了两三天了。问他,他只是笑笑说没事儿,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单纯到和婴儿没睡好觉的愤怒一样。可是在他的眼神里,总是有一种纯黑色的空洞,脸上暗淡无光,眼神也没有那么透亮,我早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怎么了?\"
\"好几天了,不知道,也不和我说。看他精神状态不好,我没多问。\"
王晨听了我的话,好像也觉得最近明明有问题,眉头紧锁看着我。
\"不会又是李杰欺负人了吧?\"
其实也习惯了,两年多的时间,一旦有情况,八成和李杰有关系。他舅舅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爸有数不胜数的钞票,他还有那么个sb性格。其实这种人,就给丫放伊拉克去,不被子弹打死,也被老美吓死。他那个性格,在宿舍里面已经那么长时间,真的像一盆腐烂的植物,让自己的气息无声无息地滋生着、蔓延着。
王晨的眼神中蕴含着复杂的感情,于是我爬上了一节上下铺之间的梯子,拍了拍他,说:\"明明。\"
\"嗯?\"
\"你没睡?\"
\"嗯。\"
他坐了起来,看着我们两个,眼睛圈黑得像个熊猫一样,而表情却没有国宝那么憨态可掬,只是愣愣的。
\"哎哟,明明,怎么了这是?\"
王晨紧握着双拳,或许他已经认定是李杰又干了什么欺负人的事情。
\"不是他……是……是……\"他突然哭了。
\"怎么了明明?\"我突然慌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哭得那么无助,像个没人要的孩子。从小玩到大,就算我们一起逃课被老师当场抓到,就算我们一起打架他看见我全身都是伤口,就算我们去网吧被他妈妈发现当场一个耳光,他都是那么乐天,没有泪水。
\"就是啊,告诉我们,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王晨也感觉到了些许的慌张,可能这次明明真的遇到了很大的事情。因为我们都了解这小子的性格。
\"我妈……我妈病了,查出来是癌症……|乳腺癌……\"明明抽泣着,\"她……她说……她说让我考完试再去看她,必须听话。\"他擦了擦眼泪,\"我这不没办法……没办法才硬着头皮去考试……\"
我示意他下来,之后我们三个抱在了一起,那紧紧的感觉,让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友情的伟大。酷暑之时,三个一米八左右的大男孩儿,在泪水的淡淡咸味中体会着。
我时常在想,这种领悟为什么都要在这种环境?往往是一种滚烫于心田的伤感,抑或是一个久久不能释怀的心结。
没等最后一科考试,我们也没去吃饭。当天晚上,在一辆现代出租车里面,我们陪着明明走在了开往北大医院的路途上。
\"蓝琳,今天就不和你聊天了,明明他妈病了,很严重,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你自己早点休息啊!\"
我给蓝琳发了一条短信,又一次摸了摸兜里蓝琳给我的钱,一千块,我一分都没有动。确认以后,就闭上眼睛等待着。出租车开得并不慢,可是我能感觉到明明的颤抖。旁边的王晨时常和我有个眼神交流,看得出来,他也很着急。但在心情焦急的时候,感觉什么都没有期待的那样好。车速不够快,司机技术不够好,路灯不够亮,其实都是心情不够淡定。话说回来,遇到这种事儿,如何能心如止水?不过不乏一些身价上亿甚至几亿、几十亿的人说,在外面,别惹事儿,但是遇到事儿就不能怕。我就不爱听这个,你是不怕,我他妈的没钱没地位,一个富二代就让我怕得抽自己嘴巴。
出租车从学院路走四环,过健翔桥、马甸桥、德胜门外大街、德胜门内大街,再到西什库大街。每个路标都在拉长明明心中的伤口,他后悔,他不该那么听话,考试算什么,重要的是他妈妈的命!
一路上都有一种罪恶的粘稠感,好像公路上软软的、滑滑的沥青。每个急起急停都有危险的元素在靠近。
\"豪,哪个医院?如果需要,把医院名字告诉我,我立刻过去。\"
\"不用了,你休息吧。\"
我犹豫了很久才给蓝琳回短信,我太怕打扰她。小心翼翼的程度好像拆弹一样,我想给她安全,给她安静。而她从小就被人给予\"情商超高\"的称号。原来总是让很多小男孩追,我们当时说这是情商高,而现在,面对社会面对学校的人际关系都游刃有余,我们才知道,这才是情商高。
在询问了病房具体位置以后,我们几个小跑来到了病房。医院的楼道里还是习惯的消毒水味道,但这个时候我们感受更多的是那份心急如焚的痛觉。
从门口的小窗户望去,这个病房是一个单人病房。洁白的大床上躺着一位妇女,而床的旁边则是明明的爸爸。叔叔闭着眼睛,肯定也是好久都没有休息过了,一脸的疲态。
\"妈……妈!\"明明看见自己的妈妈,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顾不得医院楼道里肃静的大牌子,一下扑到了床边,我和王晨在后面走了进去。叔叔看见儿子来了,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爸,对不起,我来晚了,妈和我说不严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爸……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会……会……这么严重!\"郑叔叔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看看自己的老婆。他可能也不知道该不该责备自己的儿子,看见儿子他的眼眶也湿润了。
上次去明明家做客,他妈妈还那么风姿绰约。或许再美的女人,被病魔折磨以后,穿上病房的病号服以后,都是那么憔悴,那么让人怜惜。
\"叔叔,我们是来帮忙的。我们带来了水果和吃的。\"
\"哦,天豪和王晨啊,叔叔谢谢你们……\"看到门口的我们,郑叔叔再也忍不住了,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有一句话,叫患难见真情。切身体会之后,更加深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看到这个中年男人,让我想到了一个词--易碎。他的感情和神经已经在之前绷得紧紧的,这次的释放可能是一种拯救,如果明明还不来,再让这个男人承受更多,或许崩溃已经在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