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拆昭华楼,是为了给那些难民搭个作工住宿的去处?”
“还好喏,你只是初级笨,不是太笨,笨到无可救药……”
“住口!”
这女人利落跪地,利落回话:“臣妾知错且知罪,臣妾冒犯龙颜,罪在不赦,请皇上发落,将臣妾打进冷宫,不见天日见孤灯,不闻爷娘唤女声,以泪洗面,以凄下饭,无依无靠,孤苦终生……”
这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啊?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你不必拆昭华楼,朕已命户部拨出十万两银子,安置那些灾民。”
“十万两银子?皇上……”这又又又是什么眼神?怎像见了鱼儿的猫?
“皇上,不如将那些银子交给臣妾。”
“……你想做什么?”
“您想啊,这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凡要经过当官的手,怎么也要给漏了些去,说不定届时用到灾民身上的,连一万两都不够。而您让将它交给臣妾,臣妾非但能让它们财尽其用,说不定还能以一当十,为您赚些回来!”
“你?”这女人……
“皇上!”这女人她她她竟抓住了朕的手?“您莫不信臣妾哦,臣妾在娘家时,就是个理财兼生财的高手,而且臣妾知道,要买建材,哪里的最便宜,要买衣物,哪里的最保暖。物美价廉不说,臣妾还能买低售高,使您拨出的十万两变成二十万两,届时,必能使更多灾区人民受惠!”
这个女人,谈起那话时,双眼放出的光,能将整个月华宫给融了去,这女人……
“……荒唐荒唐,你是皇后,朕如何将银子给你?你……”
“说你笨,还真是不冤枉喔!”女人“嗵“地甩开了朕的手,好看的柳叶型眉竖成了刀儿形状,“你的三嫂五嫂可以女扮男装,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扮成男儿形貌,你再委我个官职,替你办成这事以后,再回宫里也不迟。这样的好法子本小姐不必动用脑子就有,反观阁下……啧啧,笨蛋就是笨蛋,煮熟了也是笨的熟蛋!”
“女人、闭嘴!”
“臣妾知错且知罪,臣妾冒犯龙颜,罪在不赦,请皇上发落,将臣妾打进冷宫,不见天日见孤灯,不闻爷娘唤女声,以泪洗面,以凄下饭,无依无靠,孤苦终生……”
“……”这女人!
番外傅澈之劣后(二)
那女人再次拿着探亲的圣旨离宫,有一个月零十日了。
这一回,是为了查黄河治理中,八百万两银子的分配事宜。
穆士子,由仁亲王亲荐,任巡察御史。平日暗访各地,代朕收集民声民音。不需经过各道衙门,可直接向朕或仁亲王禀明所察所得……
正如那个女人说的,她对银钱极有心得,对着满篇的纸帐,不需拔弄算盘,一目了然后,即能将累加之果报出。由她去查银帐。比那些科第出来的书呆子巡按不知稳妥多少倍。
但这次,未免太久,比上回河西贪污案多了三天,较上上回郴州私银案多了五日、更比上上上上回灾民安置,多了十五日……
朕绝对不会承认朕在思念那个没有格调的女人,绝对不会!
只是,突然听不到王元厚在耳边叼念她的丰功伟绩,宫里也突然没有了一个可以让太监们飞宫女们跳的主子,竟然真是空旷寂寞了起来。
这深宫,难熬呢。
今日早朝,又有大臣提出选秀女丰盈后宫之事。朕突然想知道,那个女人若是听了这事,是大骂大臣们正事不做只管皇帝老子的床帷,还是笑嘻嘻恭喜朕可以左拥右抱享受美人之恩……
那个女人啊,怎去了这久,还不给朕回来?忘了自己乃堂堂一国之后了么?真是……
“三嫂,您是说,把牡丹园向外租赁?好主意呢,如此一来,每年的进项就够养几个太上皇了。”
“不止牡丹园,如太秀园、沿秀苑,都可对外开放,平民每人收受一两,巨贾富绅每人则需十两到百两。若有意在里内举办喜宴、酒宴,每场收千两到万两不止,端看个人财力及所租地面的次和要。这样一来,每年不止省了十几个太上皇,还有二十几个皇太后呢。”
这这这……这个声音是……天呐!紫华城要翻过来了!
“哟荷,三嫂,您厉害呢,小妹由小到大,没对人说过服字,在此,对三嫂您写上十几个!”
“好说好说,好歹本少爷也是碧门的主母,若没有一点商家头脑,哪能压得住碧门那些人精,但是,本少爷的帮忙,由来不是不图回报的哦。”
“三嫂财比小妹富,貌比小妹佳,就连夫君,也比小妹的要精明,您哪里还需要小妹帮忙了?”
咝~~~~~这女人!
“本少爷正是需要你家夫君一下,给我照顾这两个东西。”
“……三嫂,您为何不把他们给三哥?”
“最近我与那个偏执狂起了小小口角,暂时不想理他,但是,带着这两个东西委实不方便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这倒是,没有一位行侠仗义的少侠会带着两个流口水的小鬼,那您为何又不托附给五哥?”
“先莫说老五现在镇日满世界追缉大了肚子的小意意,纵算他有闲暇,你且说那个Se情狂有你家笨蛋好欺负么?”
“没有。”
“所以……”
“有道理,笨蛋便是用来欺负的嘛。”
啊——!
这女人!这女人!这女人!
“三嫂,之前总听意意提起你,总要介绍我们认识,可是也不知怎地,老是错过,今天见了你.真是合得来耶,相见恨晚哦。”
“现在相见也不晚哦,告诉你,出城向北百里,有一座香草山,最近来了一窝土匪,传说是无恶不作,有没有兴趣?”
“有有有,太有了,何时动身?”
“将两个小东西扔给他们的白痴六叔后立时动身如何?”
“好,咱们这就去找那个笨蛋!”
士可忍,孰不可忍!神能忍,朕不能忍!我推开凉轩的门,气势赫赫地现身,拿眼徐徐向轩内两个女人瞥去……没有尴尬?没有心虚?没有愧疚?
“来得正好,皇上。”那女人笑吟吟,声甜甜,“臣妾和三嫂正在赞颂皇上您的美德呢。”
美德?
“皇后您说的没有错,皇上果真是玉树临风,风采不减不年呢。”
她何时这样说过?
但若说此话的,是男装的三嫂,便不足为奇。
真不明白三哥为何放心放她出来,这一身装扮加这一张脸,摆明是伤害一干少女少男春心来着。
“皇上小叔,为嫂出门出得匆忙,未给皇上带来恭敬之礼,在此,谨以两个小玩意聊表心意。”
朕还未悟到发生何事,三嫂已自凉轩的榻上一手抄起一个塞来,下一刻,朕怀内多了一对会叫会跳会舔会咬会啃的“小玩意……”
“皇上上朝时,将他们交给宫监宫女即可,下朝了,就敬请尽情享受天伦之乐,恭喜皇上在皇后为您开枝散叶之前得此享受。”
“哈哈……吃吃……噗~~”朕的脸,被当成了骨头来啃,口水……声明,绝不是朕的口水……口水满脸肆虐……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妾告退。”
“你……你们,你们回来!”
“哦,皇上,关于这次的探访结果,臣妾已封好密折,不日即会交到您的案上,皇上……”笑?笑什么?笑得这样令人麻酥酥心痒痒……
“皇上,您抱孩子的模样真是……”
真是如何?是不是看出朕身上甚有慈父光辉,想着抓紧时间给朕也生两三个来玩玩……
“……更像笨蛋了!”
啊啊啊!“女人,给朕回来!”
“叔叔……笨蛋!”
“叔叔,难吃吃……臭臭!”
两个小鬼,连你们也敢欺负朕?和四只写着顽劣的大眼交换来交换去,朕气不打一处冒来,“闭嘴,两只小鬼!”
“笨蛋……嘻,噗~~~~”
“臭叔叔……噗~~~~”
“再往朕脸上吐一口泡泡试试?”两个肉呼呼的小ρi股上,各掐一把先……
“叔叔坏,打经儿……叔叔坏!”
“坏叔叔,纬儿不爱,坏叔叔!”
嗬,两只小玩意,反了你们不是?“信不信朕将你们,将你们……”
“将他们如何?”
“打一顿,扁一顿,揍一顿,饿一顿……”咦,朕在和谁说话?
“很好,你准备拿哪只手先试?”
嘿嘿,这声音这声音……好亲切哦,嘿嘿……“三、三哥,您近来可好?”
“我不好,我听到有人正准备虐待我的儿子……”
“呜哇……呜哇……”
这是是是什么?我瞪着两张凄惨无比泪如水洗的小小胖脸,实在是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呜哇……哇哇……爹爹,叔叔打经儿(纬儿)……痛痛……叔叔打,痛痛……”
什么?这两个恶人先告状的小人!
“三哥,我……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打他们……”
“没有?”
“……只是小小掐一下ρi股,就像为弟小时候你和五哥常Сhā的那种,很小很小……”
“爹爹……痛痛……哇哇……叔叔打大大……痛痛……大大……”
“我的儿子说,你打得很大,很痛。”
啊啊啊?命犯小人,命犯小人啊……盯着三哥将两只小人接了过去,盯着那两只小人搂着三哥脖颈哭得万分委屈的模样,我我我……睡着?竟然睡着了?那两个小妖,告罢哭罢无事了,竟趴在三哥胸前悠哉睡去!呀呀呀……
“我妻子呢?”
“走了。”还拐走了我的妻子。
“去了哪里?”
“去香草山捉强盗。”
“什么?”
三哥的脸色好恐怖哦,就像就像我第一次见他撕碎当年制造母妃所饮奇毒的那个门派的掌门时一般……
“三哥,三嫂也不是第一次做那种事,何况,小弟的人会随时保护她们……”
“她有孕了!”
啊?……好羡慕三哥喔,怎会这般高产?话说,朕也同那个女人圆房有些时日了,为何还不见动静?是朕的努力不够?恩,以后不能任由着那女人出宫了,赶紧生几个小玩意出来,也好和三哥的这一对小妖比个高下……
“臣太医院李哲参见皇上。”
“何事?”
“臣听闻皇后娘娘回宫了,特地紧着赶来为娘娘将臣配好的药方送来。”
药?我心一跳:“皇后娘娘的药?”
“是,是微臣和太医院几位资深御医一起协商制定的,本想请皇后御览后,再送皇上龙目亲鉴……”
“皇后娘娘得了什么病?怎无人告诉朕?你们这些大胆奴才,竟疏职至此!”
“皇上……”李哲骇得面无人色,跪地瑟瑟道,“皇后娘娘说,她要……她要亲口告诉皇上,还说臣等若敢私自透露,就拿臣的脑袋做马灯,臣……”
“废话少说,还不告诉朕娘娘身患何疾?”那个女人得病?那个女人得病?不,不、不可能!
“皇后娘娘不是病,是喜啊皇上。”
我心头狂乱一震。“喜?”难道是……难道是……
“是啊皇上,一个多月前,臣为皇后常规会珍,诊出娘娘已有了两月的喜脉,随后娘娘就回了左相大人家,臣等窃以为是皇上准娘娘回娘家安养龙胎呢。”
一个多月前,一个多月前,便是她离宫暗访的日子?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这个可恶恶劣的女人!明明得知自己身怀有孕,瞒朕不报,为的就是不让朕阻她出宫是不是?这个女人一一!
气死朕了,气死朕了!
“来人,传禁卫统领!”朕要把这个女人捉回来关到天荒地老!……三哥呢?
“皇上,您若是找我家主子,奴婢禀告您,他已经追我家主母去了。”
番外 三姝之逃
不拿穷的,不抓富的,不劫男的,不动女的……
谌墨和杜若,对于锄强扶弱由来兴趣乏乏,主要是传说中这香草山的山匪行径太有趣,由不得她们不探究竟。
“三嫂,这香草山如此的‘不’字成风,难道要喝西北风不成?”
“如果是小意意制了这‘不’字策,便定然是但书多多。‘不拿穷的太正常,不抓富的不可能,不劫男的因无银,不动女的看情形’。”
“三嫂!”杜若明眸大睁,“这香草山的土匪头头是意意?”
“虽仅是猜测,但定不远矣。”
“也对也对。”杜若张手跃足,兴致高昂,“五皇子是何等样人,四大家族的人也都被逼着出动了,竟然遍寻不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小魔女。由此可证,他们尚未参透这大肚婆的匿身之处……咦,话说回来,这一回,五皇子怎忘了找最了解小意意的三嫂解难?”
“哼。”谌墨挑唇冷嗤“依那Se情狂的脾性,想必是自以为时下对小意意已足够了解,不必再向他人讨教娘子去处。Se情狂就是Se情狂,以为自己将小意意吃透摸透,便是熟透了透?天真!”
“啊……”杜若虽性子叛逆脱达,但究是长在深闺,对这男女间的事绝不可能如久谙花场的谌、肆那般顺口拈来,谌墨这话,顿使得粉颊暗赦。
谌墨见状,眯了水眸,一脸促狭坏笑:“皇后娘娘害羞了?难不成娘娘与咱家皇上尚未行周公之礼?行敦伦之道?享鱼水……”
“三嫂!”杜若总算明白为何肆意那魔女说世上妖鱼最难缠,能让魔女头痛的人物,当真磨人呐。
香草山上,有人一手拿鸡腿,一手持酒坛,扮豪迈状痛吃狂饮,除却那位怀了人家骨血仍不肯做人家老婆的小魔女肆意还有谁?
“肆少……”
“混帐,本少爷说了,在这地面上,要叫本少‘大王’!”
“是。”山上喽罗,实则乃肆侯府精卫,被不良少主折磨到沦落为“寇”,何尝愿了?但淫威难抵,不得已啊。“大王,门外来了两人,说请香草大王躬迎,否则将香草山拔得一毛不剩!”
“臭墨墨,臭妖鱼,她家那个史上无敌超级粘人相公怎没粘住她?……两个?你说两人?”
下属板脸应是。
“那个是谁?”
“属下曾随老侯爷进宫,依稀见过……,像是……皇后。”天昱皇朝天必异象显现,堂堂皇后亲王妃携手探访贼窝,而贼窝的主子是另一个亲王妃……
“杜若?”肆意大乐,跳下了矮榻,那个已经六个月的大肚子吓得下属一颗心当即提到嗓口:若这个
肚子及这个肚子的主人才任何错夫,他敢保证,老侯爷先不说,那位恶魔五皇子定然会把他及众兄弟劈成两半下锅煎煮然后喂了狗食……
“哈哈,你完了杜若,你竟然和妖鱼勾搭成气,你离成妖的时曰不远了,可怜呐可怜、哈哈!”
这种情形应该叫做半斤笑八两?抑或是五十步笑百步?下属暗自忖问。
“诸儿郎们听了,门外两个,乃本大王的左右两妃,迎进来!”
此话一出,人人武艺高强的侯府精卫跌倒一片……
当然、三位贵族妇人会合逍遥未过多久,三个暴怒边缘的男人前后追至,各将自家人掳走,乖乖回府待产。
近七个月后,承旻帝第一位小公主降世,举国欢庆。
一月之后,承显皇后……又失踪了。
为父一月的承旻帝赶到为父五月之久的仁亲王府,方知,迟迟未给仁亲王名份的仁亲王妃亦芳影杳然,仁亲王正抱着自家孩儿闺怨无限,他这一来,更把亲王殿下的闺怨激化……
关了门窗,不叙君臣礼,只发兄弟情,两人一通好打,皆以为是对方劣妻拐走自家女人,打得累了,互偎喘气时,方承认:没有谁拐推,是她们臭味相投,互相勾引。
“妹妹……嘻……妹妹……”傅经、碧纬两位小爷,攀住小床,指着里内三个小头娃娃,欢喜无限。
碧澜从旁,也不知是第几次的耐心指导,“不只是妹妹,还有一个弟弟哟。”
“不公平啦,上天真是不公平,凭什么本少爷和你遭一样的罪,却要少生好几个!”肆意对着小床内齐头并放的三个一模一样的小脸,吱哇怪叫。
说也奇怪,任她吵闹,襁褓里的三位仍然酣睡依旧,粉红的小嘴不时嗽出娇甜笑意,美好到让人无法不柔软心肠。
才生完没有几日的谌墨,得意洋洋:“这便是本少爷的本事了,嫉妒是嫉妒不来的。”
杜若想着自家那个娇甜小公主,撇起嘴儿道:“三嫂你少得意,女儿由来最得爹的宠,我自生了纤儿,那个笨蛋每曰到月华宫,便没有一次是为看我,脚没立定就先抱起女儿发嗲。三哥粘你你烦,待他不粘你了,你必然又受不住!”
“所以,不粘你的笨蛋将你气跑了?”
“不止。那些大臣得知我生了女儿,竟然一再奏请秀女大选之事,说是为皇家早添子嗣。什么东西,哪日将本小姐逼得急了,杀他们全家!”
肆意深以为许:“这样的一群正事不做的老东西,是该杀全家,何时动手?我助你。”
“杀 杀 杀……嘻嘻……杀全家!”小小傅经扬起小臂,奶声铿锵。
碧纬不甘其后,抖着滚胖小躯,“哈唷唷……杀全家,杀杀杀!”
碧澜将两个小妖塞进主子怀内,谌墨在每个肉胖脸上咬过一口,“圣人曰,非礼勿听,有这样的一对婶婶不是你们的错,但若你们与这个婶婶学错,便是错上加错。”
“娘娘……经儿爱娘娘……”
“娘娘爱纬儿……娘娘香!”两张小嘴,将他们最亲爱的脸涂个湿透。
“坏东西,敢给娘施坏,看我如何治你们!”谌墨一手一指,骚在小东西肋下,两只小妖咯咯笑倒在母亲馨香怀内……
这甜得发腻的情景,令肆意拧眉:“臭妖鱼,你何时有了母爱?”
谌墨嫣唇骄傲一弯:“本少爷的爱广褒无垠,岂是尔等这样鼠目寸光之辈能见的?”
“嗟。”肆意不屑、弯腰对三张小脸道,“有这样一个娘,不是你们的错,但若你们今后与这个娘学错,便是错上加错。”
“娘子说得有理。”傅五皇子完美无暇的俊颜赫现门口,怀内,有一张几与五皇子毫微无差的小脸正吱晤有语,“但不知有娘子这个娘的绎儿,该定什么错?”
“绎儿、我的儿子!”肆意不及消化自己突被人逮到的怔忡,已飞扑上前,将那个柔软身子抱在臂弯,嘴已连印几个细吻,“绎儿!绎儿!”
“嗬嘻~ ~”小人儿突受外来袭击,乌溜的瞳睁得极大,待觉出眼前人的分外美丽,贴在身上的心跳分外亲切时,张开光秃秃的嘴儿,笑得由是开心。
傅津睹这一幕,初始是一脸乌云,旋尔,美眸明灭一闪,一抹笑意过唇。
小意意、要倒霉了。旁观者清的谌墨耸肩,同情忖道。
杜若则更是心胆发狠:傅澈你这个笨蛋,不来接本小姐也便罢了,你若敢碰其他女人,本小姐带着你最喜爱的小公主远奔天涯!
“皇后娘娘,咱们伟大英明的皇帝说,如果在这个月月底之前仍见不着他的皇后回宫,便要给他的小公主找位母爱泛滥的娘亲……”
“他敢,本小姐阉了他!”仁亲王话犹未完,皇后娘娘已一声吼,冲出无笙楼!
“阉……嘻……”
谌墨立即用嘴堵住眼前又要有话学话的小嘴,“小东西,有些话,长大了再说不迟,来日方长呢。”
**********************
这事发生时,天昱皇朝已又经一场乱事,乱事平定后,三姝再聚,共定逃亡计划。
“臭妖鱼你倒是说,如今哪里最安全?”
杜若颔首:“东漠不必说。其它三外域可从头叙起。三嫂你家财大气粗的相公给北岩和西域诱之以利,每年提供万石米粮,将两国的君主诱成了他的眼线,一旦发现你形迹,先捕后报:南郴,当今英明伟大的皇帝奉兄之命,以十年不起战争的承诺,将您的图影发到了对方国君手内,言图中人乃天朝重犯,但有发现,亦如北、西之手段。拜您所赐,我和意意的图影亦有幸同发,咱们若去了那边,不啻自投罗网。再观天昱境内,仁亲王处处布网,处处撒线……到如今,只得说,我等已沦至无处可逃之境。”
三个男人,有钱者使钱,有势者用势,有权者动权,不得不让人骂一声:卑鄙!
“无处可逃?”谌墨嫣唇微噘,水眸滴转,“这么说,你们不准备跟随本少爷了?”
“咦?”另两者见她这副形状,皆眼前一亮,“哪里?”
“天下间有两个地方,定然能使我们逍遥一段时日。”
“两个地方?”
“一个是……”谌墨盯紧杜若,后者脊背发毛的受盯片刻,拍掌欢叫——
“天呐,三嫂,你当真了得!”
当夜,紫华城某冷宫里,住进三位美人,围着御膳房偷运来的珍馐美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番外 我是魔?(一)
我出生时,外面的花开得正好,满目芳华,多才的母亲信口吟出:“远方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取我名为“远方”。
我五岁时,攀爬自家的院墙探望墙外世界,跌到地上,摔错臂骨,正赶上武工高强的舅舅为客府内,他为调皮外甥女接骨之时,摸出了那百年难得一见的骨质,是为练武奇材,于是,舅舅开始背着顽固的父亲,授我武功,以我的天性,绝非可以闻鸡起舞,勤学恪力之人,但当我望着大墙外面的世界,望着那些自由行走的男人,恍惚明白,如果想要如男人一样自由行走在这个世界,至少,要拥有男人一般的力量,是以,对于武功,我比琴棋书画习得尚要勤勉。
十二岁时,我未至及笄,因一回在京城赏花会上的崭露头角,“远方仙子”之名,名响京城,那时小小年纪的我,甚至收到了当时皇太子的求亲帖,若非早与四大家族之首的谌家订下姻盟,三品御史又绝对称不上刚正不阿的爹爹,定然有意拿他的美丽女儿攀龙附凤。
十四岁时,父亲察觉我习武一事,虽怒不可遏,但时已晚矣。那时,我已经常趁夜腾飞在上京城的檐顶,已然见到了除这方高墙,外面天地的自由与广阔,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属于那里。
但一个男人,延缓了我的脚步。
谌始训,四大家族之首谌家的长公子,长我六岁,幼时随其母参加我满月宴时,因他的一抱止住了我的哭闹,两家长辈一时兴起,订下了这门姻亲。
十五岁及笄将至,祖母在我耳边反复叨念,因谌家长男年龄长我许多,一旦女至嫁龄,便要完成婚事,我那时主意打定,在及笄宴上势必大闹一场,出些丑怪之举,使谌家主动退亲,也让举城无人敢再上门提媒,唯如此,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自由。
但,是不是每个女人一生,都要注定有一次必经的劫呢?
谌始训,便是我的劫。
及笄宴上,我见到了二十一岁的他,风度翩翩,俊逸卓尔,十五岁的我,在那样含笑的注视下,最想的,是如何让仪容端庄,怎样使妆容不损,竟完全忘了蹋进这宴厅前的所有筹谋。
一个月后,我成了他的新娘,隔年,生下了我们的女儿,茹儿。
他对我极好,虽常为我某些出格的言行微沉脸颜,但仍是极好,不得不说,那一段时光,我很快乐,也正是因为这快乐,我并不曾恨过他。
茹儿五岁时,我再次有了身孕,这一回,竟是格外的笨拙,四个月尚不到,要活动时已是格外吃力,每日最多的消遣,除了喝下侯府厨间为主母侍候的各样补品补药,便是楼前小园内走上一个来回,其外,贪念最多的,便是寝楼内那张床了。
谌始训每日上朝下朝,孕期的我虽不能给他枕席之欢,但他仍每夜与我同榻而眠,每每见他被我的孕吐折腾到一夜几次的起眠为我洗拭,而他不怨反喜,那时,我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但人之心境,天与地,往往仅是一线之隔,仅仅是十日以后,我便亲眼见证了自己的不够幸福。
那一日,孕吐初过,我精神较以往时都好,在丫鬟搀扶下,去到多日不曾到过的后花园遣兴散步,谁能想到呢?迈过一丛牡丹,越过几株月季,转过一方小桥,前方小亭内,笑语相对,依偎成双的,正是我的丈夫和我的亲妹子。
晴翠,比我年稚一岁,印象中,这个妹妹与我还算亲近,但亲近到与我的丈夫如此亲近,会不会太过?
我无法准确说出那时,那刻,那个次第的心情,或者,是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呆望着那一幕,满脑空白,满心空寂……
亭内两人发现了我。
清清楚楚的,我看到了谌始训的脸色蓦变,但晴翠的笑容,却使我甚为不解,难道,夺去我的东西,会让她这般快乐?
“远芳,你听我说,这……远芳,远芳,你身子有孕,莫要激动,先回房可好?”
激动?我心生困惑,我何尝激动了?
“夫人,夫人,您别这样,您的嘴已经破了,您张开牙啊,您不能这样,您想想您肚里的小少爷,您想想啊……”丫鬟惶乱的声音进了耳。
破了?哪里破了?心么?也许,我已经看到了自己心上,有一个洞在迅速开裂塌陷……
“远芳,远芳,你莫咬自己的嘴,想咬,咬我的手,咬我的手……”
这心疼,好迟,
“姐姐,您别下我,晴翠知道对不起姐姐,晴翠也不想的……姐姐,您别吓我!”
这哭声,好假。
我挥开了所有搀扶,回到寝楼,关了每道门,阖了每扇窗,一日一夜。
这一日一夜里,我翻转千思,遍寻理由,始终想不透,哪里出了问题,何时变了天色?为何短短时日,我的丈夫,我的妹妹,会如此陌生?为何片刻之间,我的幸福,我的美好,会恁样软弱?
门又敲响,以为又是奴婢们前来送膳,为了这个超大的肚子,我必须进食了,但 门闩抽下,门外是他的脸。
“远芳……”
我盯着这个男人,这个我以为会一生一世相守相爱的男人,在想着,一个耳光,一句叱骂,一通发泄,可会让自己好过?
“远芳,对不起。”他说。
我移开了眸,他那双愧意满满的眼,我忽不想看。
“远芳……”他的手探来。
我倏然一震,甩开了这只与晴翠十指交握过的手。
“远芳,不要如此,不要这样。”他把住了我的肩,“看着我,远芳,看着我,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仍然是你。”
喜欢啊?喜欢么?我忽然一笑。
“远芳,不要如此,不要这么笑,你这样笑,会让我觉得你离我好远,远芳,晴翠她……”
自他口内吐出这个名字,陡令我作呕,我一把推开他的臂膀,俯到窗外,“呕——”
“远芳!”他急跟过来,手落在我后背心上,轻缓抚挲着,“远芳,如果你不想听,我可以不说,但你要知道,我喜欢的,我爱的仍然是你,这一点,你须知道。”
这倒奇了,我为何须知道,为何?闪开他的手,我躺回床上,闭上双睑,好生休养一日一夜未阖的眸。
“远芳,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不可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告诉你,你想吃什么,我让厨间去做?”
这一点,他说对了,我不可以糟蹋自己的身体,“随便。”
“啊?”
“随便让他们弄些吃食过来就好,我饿了。”
“好好好!远芳,你等着,我马上去弄。”他似乎高兴极了,拔腿奔了出去,堂堂侯爷啊,似乎忘了吩咐一声就可以饭到膳来,竟亲自跑去厨间了么?
“姐姐,”他才走不多时,晴翠的声音又起。
我未回头,未开眸,“说罢。”
她趁无人时来,定然不是向我道歉的,昨天的那一笑,全无歉意,倒是得意满满。
“姐姐,你很难过么?”
“尚可。”
“你那么喜欢姐夫,定然是非常难过的罢?”
“还好。”
“哈,姐姐,你总是这样与众不同,”晴翠声里,夹的可是怒气怨气?“从小到大,人人都知道苏家有个远芳仙子,却不知有个晴翠小姐,和你一起出现,我分不到一点点关注;单独出现,别人却总要问起我仙子姐姐如何如何,姐姐,这样的滋味,你可尝过?”
所以呢?所以她要夺我所得?这个理由,可够心安理得?
“姐夫第一次出现在家里,我即喜欢上了姐夫,可他那时眼里,只有你一人,我望着他看你的眼神发誓,总有一日,我必也要他如此看我!”
结果呢?如愿以偿么?
“那一日,我到这府里来,姐姐你正午睡,姐夫由外面回来,看过姐姐之后即到书房,我端了酒菜给他,姐夫食用完到内室小憩,在他将睡未睡时,我上了那张榻,我可以明确告诉姐姐,姐夫很清醒,他没有把我当成任何一人,我想,或是姐姐有妊以来,姐夫做为男人,强忍多日了罢,他好热情……”
“晴翠!”原来,他气极败坏时,声嗓是这样的?有些厉,有些狠,有些懊,有些惧……
但是,何必?好事已成,我虽不能说声恭喜,却也不能泼人冷是呢。
“你胡说些什么?”
“难道我说的有假么?”
“你……你出去!”
“姐姐,我也有孕了,昨日才号定的脉,一月的身孕。”
“出去——!”
晴翠携着呜泣声,还有她一月的身孕,行远。
一个月,已经一个月了呢,就在前几日,我还以为,我会和这个男人天荒地老,可那时,他天荒地老的名单内,已加列了别人。
“远芳……吃些东西罢?”
“好。”我坐起,在他伸来一手扶我时,没有推,也没有拒。
“我喂你。”他端起床前小几上的饭,夹一筷子送我嘴边。
“不必了。”没有拒他扶我,是因我此下的笨拙,与他的儿女不无关系,但喂食这等的亲密行为,我只允许自己爱的男人为我做,他,已无资格。
我持筷就食,细嚼慢咽,要把这每一道补食化成骨,化成肉,让肚内的小东西们迅速长成。
“远芳,我……”
“我用完膳,会叫丫头们收拾,你先去罢。”
“远芳……”
“还是,你想我食不下咽?”
番外 我是魔?(二)
兹他那日脸色灰黯的出去、之后回府,依如之前的每日,先到寝楼探我。这是他的府,他的家,我无权阻他。但夜里,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他在此,尽管我明知他走出这道门,或有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为他敞开,但,也就如此了。
他抱住另个女人的那一刻、没有想过我,或者亦有瞬时的想过,却终为身体的需要所掌控。那些晨昏相守时的甜蜜,那些镜前簪花时的旖旎,皆抵不过送上床的一具温香软玉。他也如爹爹,也如这世上每一个普通男子,那一刻,化身厩里发情的马,野间冲动的犬,与兽无异……
我不要了。
我望着寝楼窗外的那方天空,想起自己多少年前的那个梦想,那个渴望飞翔、渴望自由的小姑娘。那时我拥有轻而无负的翅,如今呢?
“娘,娘,这是爹爹给娘送来的花、园里的花开得好美哦。”
茹儿,我的女儿。我回头望着我周身罗绮的女儿,“茹儿,还记得去年夏天娘带你去舅舅的牧场么?“
“呃……”茹儿的小脸皱起,“好臭啦,马也臭,粪也臭,泥泥也好脏哦……”
我金生玉喂的女儿呢。小小的她,记忆竟如此的好,记住了那牧场上的臭与脏,这样的她,我如何舍得带她离开这个金银软窝。
但为她?我可会留此?
不会。
那一刻我才知,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母亲。及笄时,为了男人,为了谌始训,我收起羽翼,相夫教子如每一个闺阁女儿,但当男人心不在,我已无理由时,竟不能为我的女儿留下,自私的女人。
“娘,我们不要再去牧场,去牡丹园好不好?花好美,人也好干净呢。”
我的女儿,或终有一日,你会明白,那美丽、那干净后藏纳的你尚无法看到的臭与脏,比你在牧场以眼睛所看到的,要甚上千倍万倍不止。但……
我怕是无法教你走过那些路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因我不能为你,舍去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幼时花团锦簇,琴棋书画,如你的娘我幼时所享有过的,至于将来,是遇见一个如你父亲般的男人,还是得配弱水三干只取一瓢饮的良人,端看天意,端看你的命数……
“远芳。”不知何时,门前伫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我抬眸。自事发,已二十多日过去,我已可以与他平淡相视。“有事?”
因我的问,他的脸又染阴霾:“远芳,难道我们要永远如此么?”
永远?不会的。
“我们是夫妻啊,我们还有茹儿,还有将要出世的孩子,难道你要他们永远看着,他们的父母冷淡相处形如陌路?远芳,我会听你的……你若不允,我不会纳晴翠进门……哪怕因之会遭人唾弃……”
晚了。
夫君啊,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如此唤你,你在该推的时候没有推开,该持的时候没有持住,已然晚了。如今你再多的深情演出,再多的柔情昭示,只会更让我想起我们共有的温存美好,而又正因此,你的背弃,尤显罪不可恕,不可原谅。
我们的孩子,不是,是我和你的孩子,他们将来如果怨父母不睦。就须先怨自己不该投生在这个肚皮,这个家里罢。
重生薄上,既选此途,那便承担此途上的所有风雨。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我无法做一个为子为女拼却所有的母亲。
我太了解自己,若我为了茹儿,为了未出世的孩子,留这府里,必是揣着万种委屈,终有一日,那委屈会使我扬手将这座侯府付之一炬,届那时,夫妻成仇,子女成怨,岂我所欲?
“娶晴翠进门罢,一个女子,未婚先孕,你想让她死么?这事,大错在你,你不担又有谁担?”睛翠,你想要我的东西,我便给你,希望你的运气比我要好,可以使这个男人除你外,别无二妻。
“远芳,我喜爱你,我真的爱你……晴翠她,只是一个错误,你像你说的,一个大错……”
“错也罢,误也罢,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下一次,再有女人爬上你的床上,希望你能知道,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会了,远芳,不会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我不会信了。尽管我信不信,已改变不了结局,但这个男人的话,如何让人信得呢?及笄宴上的一见钟情,洞房夜里的轻怜蜜宠,“远芳,此生得你,死而无憾,我必不会负你”的誓言,言犹在耳,情犹在目,但过往所有蜜,均作今日割心刃,这个男人,伤了我的心,失了我的信,永远。
还是,他所诺下的“不负”,与我所认知的不负,存着干里之距?
他的不负,仅是不弃,有新欢旧爱莫离?或是正妻之位主母之尊的锦衣玉食?而我的不负、一天一地一双人,一生一会一双影,仅是奢望,只是妄思?
……真若如此,孤独一生又何妨?
“远芳……”
我一栗、甩开了搭上肩头的手。
“远芳、你……”他的面色一白,“你要永远拒我于千里么?你是我的妻……”
“找个好日子,娶晴翠进门罢,有了她,你不会再无床第之欢……”哦,她也有孕了。
“……远芳,我和你,不止在床第之欢,还有两心相许,两情相知……“”
两心相许?两情相知?我哑然失笑。
“我想照顾你,你正值孕期,夜间须频繁起夜如厕,持盂待吐,那些奴婢们,我不放心……”
“你是堂堂侯爷,哪能让你做这些事呢?”我摇头。
茹儿晃起了我的臂:“娘,您不要不要爹爹啦,爹爹跟我说,他……”
茹儿,原谅娘,娘永远不能完成你时下眼内的期盼。而你纵不原谅,娘也不能改变,谁让你运气太差,遇上了这样一个娘?还有,肚里的你们,也是一样……我一手抚着肚子,掌下突然一跳,我稍怔。这一回,肚里的折腾,竟是较茹儿在时激烈太多,难道中间有一个顽劣小子?
是的,我已知道,我肚内不是一个。我的祖上,曾有几胞并生的历史。我的祖母,就是与两个姐姐仅差分毫的临世。祖母看过我的肚子,铁口断定,里面至少一双,而我也感觉得出绝非一个的牵系……
“远芳,让我亲近一下孩子可好,我想听听他……”
我仰脸,对他一笑:“侯爷,先去打理你的婚事罢,莫等睛翠显了怀,届时两家面子都不好看。”
他眸闪了闪,瞬间内,我看到了怨和怒。
怨罢怒罢、这些孩子还在我身上时,你委实再也亲近不得。
目送着他几分怒几分沮丧的背影,我靠上软椅的靠背,呼唤丫鬟为我端来一碗参汤。
又过了十几日,睛翠如愿进了云伯侯大门。我不知道,没有当初我嫁进侯府时那个轰动全城的婚礼,她会不会有些失望。但前来向我行礼时,满面新媒娘的娇羞欣喜之下,目底隐漾不甘。可是睛翠,这个世上原本就有许多我们不甘不愿的事情,你还需慢慢接受呢。
“不必向我行礼,今后,这家里的主事是你了,好好照顾侯爷,也好好照顾自己。”说这话时,我自以为得体而温婉。但新娶美人的侯爷眼内,却因我这话起了怒意。
“远芳,你要罚我到何时?到何时?”先遣走了新嫁娘,他盯着我,连声质问。
他眼内的灼痛,怒焰,惶乱,以及诸多诸多的情绪,已不能使我动容,这是他该领受的,“侯爷,前面还有客人需你招呼,请告辞罢。”
罚么?侯爷,若你一定认为是罚,那就是罢。
至于会到何时?没有尽头,没有。
我生产之日来临了,虽不是头胎,但这一回,并没有让我比第一次好过。我捉住身下的丝褥,放声嘶喊,放泪纵流,将那日该喊的,该哭的,今日一并做完。
“啊——”孩子们,有我这个娘亲,委屈你们了!
“远芳,远芳,我在外面,你不要怕,我就在外面!”
谌始训,那个男人拍着门的呼喊进我耳内,我记得第一次生茹儿时曾对他纵情大骂,但为什么,在最该骂时,却不想骂?亦懒了骂?
“啊——”茹儿,对不住了!
“远芳,你需我进去么?我进去握住你的手,好不好?”
谌始训,我少女第一次的春心萌动,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第一个男人,你早已放开了我的手……”
“啊——”窗前我亲种的芭蕉,楼后我亲栽的菊,别了!
“远芳……”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最后一个小东西逼出体外,而后,将所有的声抛开,沉沉睡去。
“远芳,你辛苦了,我们又多了三个孩子呢,今后这云伯侯府,当真热闹了是不是?”我睁开眼,第一目所见,是他欢欣的脸。
三个啊,竟然是三个,我怎这般伟大?
“两女一男,你为云伯侯府,产下小侯爷了,太好了,太好了是不是?”
我撑起身,他伸手来扶,我亦未拦,俯首去看并睡在小床上的三张小脸。
“远芳,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罢。”
名字?生茹儿时,是他取的,他向来有一家之主的自觉,并不曾想过问我,如今问我,是为了什么呢?讨好么?
“陈述,沉默,沉寂。”我信口诌来三名,倒要看看文武双全的侯爷如何应付。
“好好好,‘宽恕’的‘恕’,‘墨香’的‘墨’,‘风过云霁’的‘霁’,好,太好了,我马上命人为我们的孩儿去做挂饰,就像为茹儿做的那样!”
宽恕?墨香?风过云霁?
侯爷呐,您当真足够幽默风趣。
番外 我是魔?(三)
“姐姐。”
听见这个声音时,我正盯着床上的三张小脸,不知所思。
而这个声音使我突然想到,就算自己注定不是一个良母,至少,要保证自己的孩儿平安无虞。“过来坐下罢。”
“姐姐老闷着窗,这室里的味道还真是不太好闻呢。”
“我正在月子里,不能吹风不是么?还是,你乐意见我着了凉,吹了风?”
“呀,姐姐,您怎这样说,小妹哪里敢呢?小妹关心姐姐呢,是不是,夫君?”
夫君?我回眸,看见俪影双双,原来,侯爷大人一并来了。
那个男人,当确定三个孩子的名字,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我释出的善意时,到这间房子的次数骤然减少。
这,并不奇怪,谁愿意总是看人的脸色?我,便不愿。
“晴儿她是特地看你来的,你不……”
他话未完,我已笑,“侯爷,我今日突然想吃新鲜的桑蓁,以往都是你亲自为我摘,再摘些来可好?”
“……”他惊了,我看得出,有些喜,我也观得出,他特意与睛翠并肩而来,不外乎想要见到我的在乎;为睛翠说话,是想惹我的嫉妒。那么,就让我来见见别人的在乎,惹惹别人的嫉妒。
“好,好,我这就去,本来方才看到枝头红透的桑蓁,还想问你要不要吃呢,这就去!”
果然、在那个男人急不可待地出了房门之后,晴翠的脸,扭曲出的,是最强烈的嫉妒。
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好女人,会是所有人的“好”,好女儿,好母亲,好姐妹,好妻子……唯一的“不好”,是对自己。而我恰恰相反,能受到我最好对待的,是我自己。晴翠既不想要姐姐,我也不必佯装大度。亲情虽可贵,也要双方珍惜才行。
“晴翠,不坐下?身子不觉得沉么?”
“姐姐,你故意在我眼前使唤夫君,是不是?”
“是。”我怡然轻应。
晴翠一双眸,刹时如淬了毒的刀。
我啜了口红豆糖水,笑道:“若你还敢如此看我,我不止在你眼前使唤他,还会在你眼前上演活瑃宮,你该知道,我有许久没让你的夫君碰我了,我若稍有鼓励,你猜他会如何?”
“……苏远芳,你无耻!”
“呵呵,原来被无耻的人骂无耻,是这个滋味,还不坏哦。”晴翠,你虽仅小我一岁,但你要学的东西太多,容姐姐慢慢教你。
“你该知为姐我素有洁癖,那个男人既被你碰过了,脏了的东西我便不会再用。除非,你把姐姐气得理智全失。”
晴翠的面色,委实不够好看。但我想,比那日后园事发时我的神色来得好罢?何况那日我还让自己的嘴鲜血淋漓。
“苏远芳,我不会让你如愿!”晴翠突然手进袖内,一道利芒迎光骤起。
我不及多想,身已挡在小床之前。虽非慈母,但若有人敢在我面前伤害我的儿女,我必然遇佛杀佛,遇魔杀魔。
但……
她竟用袖里翻出的小刀,“噌”地划在自己腕上……
这是做什么?
许多年后,墨儿与我说起,我的“药人”曾为了嫁祸于她,以额自撞桌角,我们便纳闷:难道,天下真有这样一类人,喜欢自残博怜?……
“远芳,桑蓁采下来了,洗过就可以入口,你稍等片刻!”
我霎时明白她何有此举,我想,若五岁时我没有被舅舅发现骨质上佳,这个冤枉我便要领受了罢?但偏偏,武功已是我身上可恃之物。
跃步上前,我以腕触上她血淋的腕,另一手,为她点|茓止血。而后握住她握刀的手,触在自己那只腕上,口中道:“你纵是我的妹妹,我也不能任你伤害我的儿女!”
“你……”
晴翠啊,姐姐委实有很多东西,需要你来学呢。“你若敢伤害我的儿女,我是你的姐姐,,不能杀你,却能和你同归于尽!”
“你……”
“远芳,你……你怎么了?”
谌始训回来了,多好。
“你快拉走她,我是她的姐姐,无法用武功治她,但也不能任她伤我儿女!”
“你这个贱人!“谌始训忽来一掌,将睛翠圆滚的身躯劈倒在地,而后托了我染血的腕。“你怎样了?远芳,你的伤……”
“不必管我,去者看睛翠!”
这话,不是虚饰,我也没料到他会出手如此之重,睛翠在地上的翻滚呻吟绝非我乐见,近八月的身孕,如何承这一击?身上的,心上的……
是夜,晴翠早产,是一个女儿。
好在,初生儿除了瘦弱些外,母女还算平安。
我不晓得,谌始训有无发现她的腕伤,若发现,又该作何想?
随后不久,云伯侯宣布,正出的一男三女,均载祖谱正册,且请四族专用嬷嬷,教习协助夫人教养,如如夫人不得随意接近。庶出女名载副册,暂由如夫人亲养,若如夫人有违家规言行,则将庶女全数交给家族嬷嬷教养,如夫人再不得亲近一步。
我放心了,四族里的那些嬷嬷、教习,虽然有些刻板固守,但绝对忠心尽职,细微皆至,不允许主子半点闪失,由他们看管,孩子们的未来或者无趣,但至少能平安长大。
满月那日的早晨,我到了如夫人房内探望。
“晴翠。”
“你想做什么?你……”她竟然如此怕我?
“如若你能安稳做你的侯府夫人,不犯我儿女,你的儿女也能平安。”
“你……那日,我并未想害他们……”
“不止是那日,还有以后,若我听说你对我儿女有任何不利,你的儿女我会好好疼惜。”我将一根钗,在她眼前轻轻弹断,笑转身形。
“你……你才不是什么仙子、你是妖怪,你是魔女!”
那是,我第一次听人称我为魔。
我投了娃娃们的玉饰挂件在案上,闭目翻挪,欲让老天从中定出,谁将与我吃风吐沙。
未来路,虽是未知,必然不似侯府这等安逸舒乐,所以,我只能带走一个。
但茹儿的到来,延了我离去的脚步,茹儿的话,也使我改弦易辙。
与其由天来定,不如由他们自己选择。百曰抓周,抓得是一生营生,就让三个小家伙用自己的手儿选择谁与我共赴前程。
虽然此说难免有推卸为人母者的职责之嫌,但我已做完我能做的。
不能为他们委曲求全,是我本性使然。
等待百日的日子里,我过得很是悠闲自在,赏花,品茗,抚琴,习剑,却并未与四个儿女瞬间不离。既然早晚要天隔一方,让他们及早习惯没有我的日子才好,不是么?
那两个多月里,我与谌始训真正成了相敬如宾的夫妻,每日短短见面,话不过百字,语不过十句,亦全是寒喧问候之辞,这使我极满意。有时我想,若我不是从小有那个自由飞翔的梦想,如此过下去,倒也不算太坏。
一个深夜,谌始训带着一身酒气袭上我床,那庞大的力气几乎使我不能推拒,我一手抓过枕边的小瓶,甩向他面。这些时日,我在偷偷研习自云齐侯夫人手里偷师来的软筋粉制作之法,正好试验成果。成则最好,不成也便随他,一具皮囊而已。
“侯爷又醉了?爬错了床?”
“远芳……”
软筋药效力不坏,他四肢委实软了,但口舌犹能言语,不知这一点缺失该加哪味药草?
“远芳,不要再惩罚我了,好么?难道你想我们做一辈子相敬如冰的夫妻?”
一辈子相敬如冰?当然不可能。
“以后的人生还如此之长……”
便是因为以后人生之长,我才不能枉负。
“侯爷,找您的美妾去罢,恕不远送。”我将他丢出寝楼,严阖门户。
我知以他的脾牲,受如此污辱般的拒绝,永远不会再踏这房门一步,当然,前提是,里面人住的是我。
翌日清晨,听丫鬟说,侯爷昨夜宿在如夫人处。
我边点头边忖思:那软筋粉药效虽快,效时却似尚短,该用哪味药草弥补?
“夫人,您只要对侯爷稍稍示软,侯爷他便会回到您身边,您何必和侯爷这样僵下去,快快乐乐过日子不好么?”
“夫人我何曾不快乐了么?”
丫鬟窒住。
“娘,娘,茹儿想要那朵花。”茹儿忽奔进来,指着窗外一朵开得正好的红棉,高在枝头,艳不可欺。
以往,我会用轻功帮她取下,但这回……“茹儿为何要那朵花呢?”
“开得好美,好好看,茹儿喜欢。”
“茹儿,如果喜欢,就自己去拿。”
茹儿困惑了:“娘……茹儿拿不到啊……”
“茹儿,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送到你的面前,不是每样东西你不必争取就属于你,如果喜欢,就自己设法去拿:拿不到,说明它不属于你。不属于你的东西,就要学会放弃,明白么?”
“娘?”
小小的茹儿,当然不会明白。我只希望,终有一日,她能够明白。做为娘亲,我能教她的太少。
终是到了离开之时。
一把匕首的空鞘,以喻江湖。
一片侯府的书简,以喻书香。
一帷精致的湘锈,以喻荣华。
当墨儿的小手,将匕鞘握住,预示着,今后人生,不管祸福,这个小东西都将伴我同行。
那扇朱牖、我开关了六载时光。第一次推关它时,怎可能想到,我一度以为的一生一世,竟只有两千多个日夜?
仰望窗外天空,我想,我拿回了我放弃许久的自由。
留书作别,吻了一对儿女,抱了墨儿纵身跃下。跃离侯府时,我依稀听到了前厅的喧华笑语,但,已与我无关。
身后,那座曾载我六年婚姻的华丽府邸,我没有回头再望。
兹此,即是永别。
番外 我是魔?(四)
“墨儿!”我被一个梦惊醒,梦中,我的墨儿不见了。
我的墨儿……
我从来就知自己不是一个母爱泛滥的女人,所以才能抛得下茹儿,抛得下才离身体不久的一对儿女,但如今,绝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让我抛下我的墨儿,没有。
大漠的日出,巫山的云,西域的黄沙,北疆的雪,都是这个小人儿在我身边,陪我赏,陪我活。
江湖,或者武林,并非仅是街间坊内说书人嘴里的快意恩仇、潇洒畅行,每天每日里,过得也是生活,既要生,亦要活。要生要活,便需吃需喝,便不能离金离财。
我出侯门,除了墨儿,可谓净身出户。初始,母女两人赖以生存的,是我的嫁妆。我所有的嫁妆,在进了侯门后,便被我尽数换了现银,存进了钱庄。当时此举,只是因那些古董字画帛缎绸纱打理保养起来委实麻烦,折银存现是为图个清闲、还曾使谌始训大笑不止。此时想来,莫不是我心内,从未放弃对自由的渴望,所以才能不自觉的为那渴望蓄资?
但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亦与我投身江湖的初衷相违,在墨儿长至六个月时,我背上她,易成男装,开始了护镖生涯。既需护,必然有劫,何况镖局保的多是外域商队,劫匪更是多不胜数。但凡遭遇,我为求速战速决,从不会追求光明磊落,暗器、迷|药、甚至毒,旦要目的达到,无所不用其极。长此以住,凡我护之镖,竟少人问津了。一次与劫匪才对上阵,手尚未抬,听对方有人喊了一声:“兄弟们,那个魔女在此,这趟活舍了!”便溜之大吉。
魔女?
的确,所有人都知我是女子,不止容貌,还有背上的墨儿,她叫我“娘“呢。
小小的墨儿,爱笑,爱跳,却少有哭闹,纵算我在与人争斗中,她亦能乖乖在我背上,望那些刀光剑影。我想,若不是为了保她,我不会对人出手如此狠绝快疾,不择手段。
如此心心相偎的共患难中,我已与这个小人儿永难舍离。
离开侯府将近两年之期,一趟到西域的走镖中,我无意中出手,救了一个为劫匪所困的男子、由此,结识了我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乾若翰,西域王族。
彼时,我并不以为自己能和他有太深牵扯,救了人,护了镖,返回中原而已。但他竟随我同返中原,且此后,我所护镖伍中,多了一位免费镖师。
终有一日、我忍耐不住,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追随你。”
“为什么?”
“我喜欢你。”
这个男人的毅力,少有人及。一个王族,随我跑遍穷山恶岭,险水远滩,面色不改,且他言谈风趣,气度不凡,,我对其也无法讨厌。
于是,在他一回因护墨儿受了轻伤时,我接受了这个男人,亦辞了镖局,西湖边上,以竹做舍,我与他共住了进去。名份,他没有提,我也并不计较,名门门正娶的侯门夫人又如何?需要抓住的,是眼前的快乐。
虽中间我亦常带墨儿和他游湖历川,但在西湖畔,已度过四年余的时光。墨儿。六岁了。
“远芳?”他推开了门、“我听见你在喊,做恶梦了?”
“墨儿呢?”
“适才还见她在院内玩耍,我去叫她过来。”
我亦起身随他,但院内,哪才我墨儿的影?
梦里那怎样也找不着墨儿的恶寒又来,我奔出院门,“墨儿,墨儿!”
沿路,按着墨儿的形貌找去,那个孩子,长得那样漂亮,谁不记得?
但在杭州大街上,我听人说了我最不想听到的。
“……啊,你是说一个穿着小小白袍的小俊娃娃是不是?刚才Сhā了一根草在这边立着,不一时就叫人买走了!那样好看的像是雪捏的人儿,不管是男娃女娃,都会有人抢着去买……”
买走了?谁敢卖我的墨儿,谁敢买她?
“可记得,是哪家买了那个孩子么?”乾若翰在问。
“这……定然是大户人家的管事罢?穿绸裹缎的,咱也不认得……那个小娃娃可真俊,大户人家买了去,肯定是做娈童的……”
我挥了掌去.打飞这个嚼舌之人,虽然是他向我说了墨儿行踪,但如此想我墨儿,该死!
“远芳、你莫急,我这便托朋友去找,这杭州城内的每一处,我们必然找遍……”
但一天一夜,乾若翰与他的朋友翻遍了大街小巷,我驭着轻功踏遍杭州所有的朱门高第,但墨儿,不见就是不见。
凌晨破晓时,乾若翰强制着已近疯狂的我,回到了精舍,“远芳,你这样不行,墨儿定然是要找,但你若先溃下……呃,墨儿?”
“娘,乾叔叔。”
个小小雪人儿,扑进了我怀,“娘,您怎不在家?墨墨还怕人追来,想再躲出去喔。”
墨儿,墨儿,我的墨儿!我紧楼住这小小身子,摸着她雪融成的小脸,“你去了哪里?”
“嘻,娘,墨墨被卖了喔,卖了呢……”
体内,一种叫做杀意的情绪涌起,“谁卖了你?还记得么?”
“嘻嘻、娘,你不要生气,生了气就不漂亮了呢。”红红的小嘴落在脸上,小东西笑弯了眸,“我听人叫他张老四哦,他牵了我,在我头上Сhā了草,不一时就好多人来看,我也觉得好玩,就任由他们看哪,然后看到有人递钱给张老四,我才知他是在卖我。我对他说,卖小爷可以,钱分我一半,不然谁买了去.小爷拿火点了他全家……那张老四傻傻盯我看了半天,然后,手里的钱分了一把给我,掉头就跑,好好笑喔,嘻……”
张老四是么?
“是他?”乾若翰眉目一狠,“是那个专耍下作手段的人伢子?方才竟然发誓说没有见过墨儿,看来,他是活腻了!”
“要你的朋友去把他给我扣住,先不要动他一根汗毛。”我缓缓道,又抱住墨儿,“你是如何回来的?”
“嘻,好玩哦。我被领进那个高高的门楼里面,进了一间房子,里面已全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娃,一个个哭得满脸鼻涕,好脏哦,墨墨看得恶心,就拿小刀割开了门栓,走了出来。门外有个人不让墨墨走,我便用小刀向他肚肚一捅,他就倒地上了,嘻……墨墨走啊走,看见一个洞洞,就钻出来啦,嘿嘿……但是后面有人追,我七拐八拐,看见前面高墙上也有一个洞洞,钻了进去,在里面睡了大平夜,听到没人,便钻出来找娘了喔,嘻,娘,是不是很有趣,很好玩?还有钱赚哦,你看你看,多少两?墨墨卖了多少?”
我的墨儿,我的墨儿。到此时,我终不再后悔带她出来与我共历风霜艰难,我可以想象,生长那高墙里的茹儿、恕儿若逢此样事,结果绝不会是如此,只是……
“墨儿,你哪里来的小刀?”
“哦喔,乾叔叔,墨墨说漏嘴了。但墨墨不是故意出卖乾叔叔喔,娘,你简单罚他就好啦……”
“臭墨墨,扣了我的云中裳,这事怎不向你娘说?”
“嘻,书上说,为善不欲人知,乾叔叔,你很不圣人哦……”
小墨儿,小墨儿,若没有你,娘的生命会失去多少色彩?
墨儿八岁时,已把生事惹非的本事学得极好,且习惯将麻烦惹回家来,交由乾若翰为她支挡应付。
这惹回来的麻烦里,包括了云入岳,我的第三个男人,也是我的第二任丈夫。
云入岳,闲云山庄的大少爷。
谁能想,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竟被八岁的墨儿耍得团团转?
那一日,背剑昂首而行的闲云大少正步走街上,墨儿上前:“这位大侠,你背上有脏东西哦。”他起始尚能不信。墨儿那个狡猾小东西盯他背后窃笑不已,惹了街上的人好奇探看,那傻瓜便当真信了,当街脱衣查看,结果,自然是没有。
墨儿却趁此机会,抱了他的剑就跑,在其一路呼叱中,将之引到竹舍,与乾若翰打作一团。
我把有闲云庄标记的剑掷还给他,“阁下是闲云庄的人?上墨儿的当,只能说明你尚需历练,既然没有深仇大恨,这架就不必打下去了罢?”
那个傻瓜,在转首看见我的第一眼,竟是呆站半晌,一双眼移也不移。
我虽不至于羞涩,但被一个男子如此看着,总是不甚自在,才想叱他两语,已听小东西跳着道:“我娘漂亮罢?告诉你喔,这个人不是我爹哦,你若看上我娘,就来讨好小爷,小爷助你哦。”
乾若翰黑脸大吼:“小狐狸,你住嘴!”
“墨墨有说错么?你一不是我爹,二没有娶我娘,我娘当然可以不要你,乾叔叔!”
“小狐狸……”
“好,我讨好你!”那个傻瓜竟蹲在墨儿身前,“你要我如何讨好?”
“小爷还没有想好,想好再告诉你,你要在小爷招呼你时,随时出现哦。”
“好,没有问题!”
我啼笑皆非,一个恁大的人,怎就会被一个小小人儿给唬住?
我并不以为,他所言由衷。我知自己容貌不差,但二十九岁,尚有一个墨儿、一个男人在旁,以这人的人才家世,惊艳或无不可,怎会随墨儿起舞?
番外 我是魔?(五)
我自很早时就已知道,乾若翰不会娶我为妻。
他的妻,将是西域的左贤王妃,一国的王妃呀,怎可能是个蘸夫再嫁、已为人母的妇人?
对某些男人来说,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爱情发乎于情,满乎于心即可,婚姻则要接受世人审视,需堂而皇之地面对诸人,包括家人、族人,许多人。
对乾若翰来说,为我跋山涉水、舍身护卫是一回事,为我违抗祖制、顶对世俗又是另一回事,何况,纵算外人的眼光他不去计,尚有一个王族中人自幼在心底形成的观念。战胜自己,才是最难的罢?
所以,他宁可常驻中原,中间花一月时间回族聆训,接受上王指责,亦从来未提出带我返回西域。因他清楚,那里,他的上王、族人、民众容不下我。而远在此地,远离王室,他可以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人,享受普通人的快乐就好。
没有错,当初他追我随我,便是一个男人对一个漂亮女子的普通追逐而已,能够为我做恁多事,能够那样久与我生活且没有厌倦,是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罢?
我明白这其间曲折,也并不介意,因他真若带我回到西域,形同再进另一个侯门,这对才从一个华丽牢笼脱身不久的人来说,亦绝不可能。
但,我不介意有没有名份,却并不表示我不介意自己是他人的外室。
接受他时,我早已查清他没有妻室。可当有一日,外逃八年的他,被上王的旨意、王族的长辈勒令不得不娶妻时,便是我和他断绝之时了罢。
“远芳,我这一回回去,时间可能要久一些,回来我们便带墨儿去万云山看云。”早膳桌上,他如是叮咛。
我也以为,这是一次与每一次相同的离别,但因为久一些,我难得贤惠的为他打点行装,却无意自他皮裘的暗袋内,发现一封催婚诏书。发现兹始,亦未当回事,这八年,他不是第一回收到,我尚笑举起那物,问:“这一回,你又打算以什么理由搪过?”
但他回身见那物时的面色粹变,却使我听到自己心弦咯崩的抽紧之声。
“远芳,我年已逾三旬,这在王室,早过大婚之龄……”
我笑,“所以,想不出理由了?”我并不恼,至少,这个男人未想过用言语骗我,只是以为可以蒙混过去而已。我庆幸我发觉得算早,若到真沦他外室那时才觉,我必然会恨他,亦会设法讨还那污辱。
“远芳,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永远都是……”
“快动身罢,既然要去,就行动快些。”我系紧了包裹给他。这是第一次为他收拾行囊,没想亦是最后一次,早若料到,我该多为他做些事的。
“远芳,你会等我回来的,对么?”
我摇头,“不会,不对。”
他面色一白:“远芳!”
“这问竹舍,当年是你出资修建,你责人卖了它罢。”我打开另一间衣橱,为自己和墨儿打点行囊。
“远芳!”他自后抱住我,以几乎箍痛我的力道,“不要离开我!”
“若翰,你要清楚,是你离开我呢。”我亦难过。
八年,比我与谌始训那段夫妻情缘的时间还要长,他为我做的,为我付出的,我心有感,目有见,失去这个男人,焉能没有遗憾?但能怪谁呢?他有他的王族之责与身不由己,我亦有我的坚持与执守,能够拥有八年,已是他拼却全力挣来的果,可以了。
“远芳,我除了无法给你王妃之衔,其他都可给你……”
“若翰,你已为我做得够多,不必再做了,我和墨儿从来就不是你的责任,你无需牵念。”
“不是责任,不是责任,是家人。我已将你和墨儿当成我的家人,我爱你,亦喜欢墨儿,远芳,你了解的……”
我自然是了解的。若不是了解,怎可能这样快地接受这个男人?
“若翰,我们每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当初,我连侯门夫人的正位都不做,莫非你以为我会做你的外室?”苏远芳怎可能越活越回去了呢?
“外室……不是外室,在我心内,你是我的妻子……”
“在那个男人心里,我也是他的妻子,更是他表面上名正言顺的妻子。”
“我……我以为你不在乎……”
“我的确不在乎一个虚名,但是,我的男人必须只有我一个,这便是我所坚持的,纵算我有那段过去,也不能成为你齐人之福的借口,因我与你相守期内,便是唯你一人。”
“我从没有想过享齐人之福,若可以……远芳,为何我们没有早早相遇,在你未嫁之时?”
“所以,那是你根深蒂固的坚持。我从不期望改变你的坚持,也请你莫想改变我的。当初谌始训叛我,我不恨他,只是不能原谅:你如今娶妻,我依然不恨你,但可以体谅你之处境。兹此一别,你依然是墨儿的乾叔叔,我也可以做你朋友,但只是朋友,明白么?”
“远芳,你既能体谅我处境,为何不能试着……”
我突然来了火气,为何不能平心静气地收手散场?口内有些尖厉地道:“乾若翰,我已说过了,我没有想过改变你.你也莫想改变我!纵我婚前你我相逢又如何?你怎又知那时,我可以选择你?你莫忘了,那时我爱的男人是谌始训!”
“娘,怎么了?”墨儿蹦蹦跳跳进来,后面,是那个受她驱使多年的云入岳。
“帮娘规置东西,我们要搬家。”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墨儿这个小东西,拍手欢叫,而后,急不可待地取了小包袱,将自己的七七八八零碎装起,还对她的免费长工道,“快来帮忙,你今日带小爷去玉庭湖玩了飞雁凌波,小爷高兴,给你帮我们搬家的机会,说不定,你还能碰一下我娘……的衣服喔。”
这小东西,反应怎就如此与人不同?见她这张喜笑颜开的小脸,我陡然心静了,那么多的险时险刻,我们母女都相依走过了,这世上还有何事可值得上心烦扰的呢?
乾若翰沉着声:“我们家人说话,外人请退场!”
他说的,是云入岳。多年来,他与云入岳的斗嘴斗法已成了我们母女下饭时的伴菜。
云入岳这人,在墨儿和我跟前,貌似憨实,但与他人斗起时,却是恁般牙尖嘴利,反应不俗。“谁是你家人,远芳又不是你的妻子,而我是远芳的朋友,怎就不能在此?还是你认为这竹舍是你买的,你可全权处置远芳的朋友?”
看罢,这傻瓜不但能反唇相讥,且能随时地给人设套,处于火气中的人,稍一不防,即会被他套中。
“无耻小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远芳的朋友,远芳何尝是你的朋友来着?”好在,乾若翰也不是粗莽之人,且与他交手多了,防心鼎盛,少有中套。
“我是远芳的朋友,也是墨墨的朋友,你以为你是她们的谁,可以干涉她们与何人交友么?”云入岳动辄将墨儿拉进他的阵营中,是几年不变的贱招之一。
“对对对,云庄主,墨墨是你的朋友,不要气馁,不要放弃,墨墨会支持你握。”
我的墨儿由来是唯恐天下不乱,举着小拳头摇旗呐喊,一张小脸纯洁无辜的连我都要欺倒。
“无耻小辈!”
“厚脸老东西!”
两人说着说着,眼看又要动手,我一拍桌案:“要打出去打!”
一个从窗,一个由门,飞到院内,打成一气。
“娘,您还生气么?”墨儿偎了上来。“别生气别难过啦,有漂亮的墨墨在喔。”
这个小东西,说她胡闹刁钻,偏偏有时,如此可人疼进骨里。
“墨儿……”我拥紧她软软的身子,在她漂亮的耳朵边轻道,“其实,娘真的有些难过呢。”虽早知有朝一日会面对分离,但这一日来临时,并未如自己所预想的那般潇洒不羁。
“那个乾叔叔是个笨蛋啦,墨墨那么早前就让他知道娘有多抢手,他还是没有醒悟,将娘娶回家里,哼,娘,我们不要他啦。”
我的墨儿,我的小墨儿……原来,小东西拖回云入岳,便是为了刺激乾若翰?别个八岁娃娃会不会如此我不晓得,但这的确是我的女儿会做的事。我开心地笑出,贴她额上,“墨儿,将来,希望你的夫婿不要吃你太多苦头。”
“嘻,娘不难过了?”这时的墨儿笑起,眸儿弯,牙儿灿,唇儿嫣,已美得如一颗光华灿烂的珍珠,可以想见,将来会倾倒多少男子。
“娘,如果不难过,我们就去聚海楼吃大蟹好不好?刚下来的大肥蟹,定然是好吃得不得了喔。”说着,小嘴咝咝,就要把口水流下。
我又笑,“好。但不许多吃。”这小人儿,因幼时有时的三餐不济给养不力,胃有些亏疾,亦有寒气,这些年来,我一直为她精心调养。
我带着墨儿,由后面的窗走了。
至于那两个男人的争斗,已无需分我挂念。
至于乾若翰,他自娶他的妻,我自走我的路。
当我的脚下之步连襁褓中的儿女也改变不了时,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
“娘,那朵花好漂亮,墨墨去摘了给你!”
不,更正一下,我的墨儿,这个从不要我摘花给她的女儿,是我的至宝,为她,我可不要一切,亦可做到一切。
番外 我是魔?(六)
“娘,给你。”
押着闲云山庄二庄主陪她也不知到哪里逍遥了一圈回来的墨儿,一进门,一个包裹送进了我怀内。
我暂且搁下原本待她一回来便一顿小ρi股侍候的打算,先看了究竟再说……“这是什么?”小东西做飞贼去了?
“嘿嘿。”小东西溜黑的眸儿放着贼兮兮的光,“替娘拿一些当年该拿没拿的东西来嘛。”
“……你回那里了?”
那里,云伯侯府。
那个地方,有着我最年轻时的美好回忆,所以,我从来不会避讳在墨儿面前提起。谌始训,也给过我美好记忆,所以,我不会让他在墨儿心里成了面目可僧夫与父。墨儿回府,我乐见,但前提是,她不是回去做小强盗小飞贼。
“不如你来告诉我,这些东西,你拿的时候别人可知道?“问这个小东西问题,就要直抓症结,不然,小东西会东绕西绕,把别人绕到糊涂,自己躲一边掩小嘴乐去。
“现在肯定知道了啦。”
听罢。“所以,我的女儿到那里去,做了一回贼?”
“娘,不是贼啦,墨墨只是替娘拿一些您没拿的东西而已嘛。而且啊,若是贼,定然不敢再去,但墨墨发现恁样一个发财的好去处,怎可能弃而不选?墨墨已经看好了一个花瓶,下一次带它出来……如果这次不是走得恁急,墨墨可以拿更多的,好可惜哦……”
“请告诉我,这些物件的失主是哪些位?”同情哦,各位。
“那个纸镇、那个斑指,是侯爷老爹的;其余的首饰,是侯爷几房妻妾的……”
几房?
“墨墨头上脖上手上脚上的,是姐姐和冷娃娃的,唉,冰娃娃一定好遗憾,好失望,墨墨唯独他的东西没有取,不过墨墨已经留书了,要他备些好玩意好东西,等墨墨下次去拿……”
冰娃娃?冰娃娃?那是什么东西?
“侯府很冷么?”
“还好,有香香的姐姐在,抱着睡不冷。”
“那你口里的冷和冰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娘的女儿和儿子。”
“……好玩么?”
“好玩嗽,尤其冰娃娃,逗急了脸像是像被撑破似的红,我一抱住他,更要脸红,好玩嗽。”
“再回去时,将他带出来给娘玩玩。”
“冷娃娃要不要?”
“看你方便。”
“喔。”
“姐姐好不好?”
“好好喔,很香香很漂亮。如果不是长得有点像爹,会更漂亮,像墨墨一样漂亮。”
“她,快乐么?”
“不快乐,不过,也不难过就是了。”
茹儿呢……
“你除了拿这些东西,还做了什么?”
果然……“嘻嘻……”
小东西,笑得这样乖巧,定然大有问题……
“呀呀,娘,你莫打墨墨ρi股,墨墨说啦……”小东西滚进我怀里,纤纤的身儿扭成一条蚯蚓,“嘻,我烧了睛姨的ρi股……嘻,她衣服烧起来时,满府的跑哦,也不知倒地打个滚灭火,侯爷泼了一盆水下去,嘻……她骂我一声,墨墨又用娘新制的‘朱唇烧’将她的嘴给药成大香肠,哈哈哈……”
一想那样的情景,我也失笑,“她惹你了?”
“恩,在旁边长一声短一声地打听娘的消息,偏偏语气让墨墨极不爱,墨墨听得不高兴了,就燃了她的后裙……”
同情你呢,晴翠,你实在不该招惹这小东西。“喜欢侯府么?”
“不喜欢。”
“为何?”
“侯府没有娘啊。”
这张小嘴哦……
“娘,侯爷老爹有偷偷打听娘哦,还拐弯抹脚的,一点也不爽快,哼,墨墨将他气得胡子翘起老高……”
谌始训么?
那个男人,在我初离侯门时,曾几到我的家门寻找,后又运用四族在江湖的力量寻我下落,但只是差人捎信,诸如速归家、儿女想母云云。那时,我正做镖师,哪有时间理会那等的闲事?
“他还问,娘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嘻,他竟以为,娘才一日,终是要回去的,哈哈……”
是么?这当真有些可笑了……
“远芳,我将今天的柴取来了,放在灶间……”云入岳,那个任我劝了千言万语,拒了千回万次依然孜孜上门的傻瓜,现身这个精舍门口,一见我怀内的小东西,一张脸当即沉下,“墨墨,上一回你答应我,我将那轻功授了你,你便少缠着远芳,你食言!”
“哼,是你太木头啦,墨墨走了三个月,你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墨墨对你有小小的看不起哦。”
“你怎知没有进展?远芳昨天向我笑了八次,比前天多两次!”
“那你还眼红这个香香的怀抱作甚,反正我娘多对你笑几次就够了啊。”
“那……我也想啊,可远芳那么美丽,我不敢啦……”
这两个东西,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墨儿住口,你也闭嘴!”
“我去劈柴!”他掉头跑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叹息摇头。
云入岳,与乾若翰不同。
乾若翰身在王族,那个奢靡环境,使他见惯了薄幸寡情,见惯了朝秦暮楚,对情感本也没有太多的期待。所以,那人在最恋我时,也不曾让情感盖过理智,所以,那样的人,我不怕伤,亦伤不到。
但云入岳……
出身名门正派,心地清白爽净,遇我之前,甚至连心仪的姑娘都没有过,一腔子热诚就在墨儿小东西的挑拨下,尽用在了我的身上。这样的人,太正真,太干净,太易使人不忍心伤害,在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害他以前,只能拒他千里。
更莫说,他小我六岁的年纪。
是以,我婉言谢过,暗言示过,明言拒过,恶脸冷过,但是,世上怎会有这样百折不挠的人?
当年,我身边尚有乾若翰时,他已经生刺刺让自已挤进了我的视线而没有稍移之势,如今,乾若翰空离,他竟是怎样也不肯走了。
一个江湖名门的长公子,现已接任庄主,怎样也算是人上之人罢?怎禁得起这番挫磨?以其地位家世,身边不会乏了如花美貌妙龄女子罢?怎就如此目不斜视?
还有,他对墨儿……
他对墨儿,不只是讨好,而是近乎宠溺了。就算没有我,他怕业已将墨儿当成女儿来疼,若非如此,挑剔的墨儿对他也不会如此喜欢。
这样一个男子……
“雪魔女,在不在?给本姑娘滚出来!”
外面这声呼叱,我听得奇怪,将怀里熟睡的墨儿放到长椅上,排闲行到院内。而云入岳已与来者,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对上。
“你们来此做甚?”
“云庄主,你对不住我堂姐对你的一番真情!你为了一个江湖上恶名昭彰的魔女,拒我堂姐的婚事,你真是没有眼光!”一位稍矮稍胖的艳丽姑娘,气势惊人地道。
艳丽胖姑娘其手扶住的,则是一位娇滴滴的弱质美人,必然是其口内的“堂姐”无疑。但,胖姑娘望云入岳的眼神,也并不单纯嘛,想来这番讨责,不只是代人出头。
“本庄主从未应过令堂姐什么,而本庄主的事,与你们毫无关系,赶紧自这里离开,不然二位将被闲云山庄列为拒绝往来户!”
“你……你好过份!”胖姑娘顿足娇嗔。
我暗笑着称奇:名门正派的女人骂人,也要如此含蓄娇羞的么?
“云庄主。”娇弱美人缓抬螓首,脸上已有泪水两行,“我只想知道,弱心有何不好?哪里不如别人?你为何对弱心十几年的恋慕不屑一顾?更置老庄主和夫人的反对于不顾,屈就一个魔女?”
“你哪里好不好与本庄主何干?本庄主八百年前就告诉了姑娘你,我不喜欢你,是弱心姑娘你自己愿意演那戏文里的弃妇,还一演十几年没烦没倦,凭什么让本庄主给你说法?”
这个云入岳,竟不只是对待乾若翰时嘴下毒利呢。
“还有,本庄主从不会屈就,能让本庄主爱上的女人,定然是值得本庄主爱的!”
“你……”美人咬朱唇,珠泪又涌,“可是,弱心听说过,那个魔女她曾嫁人为妇,难道弱心一个黄花女,还比不上一个残花败……”
“你给我住嘴!如若你不是女子,我今天就一掌打飞了你!像你这等肤浅俗薄的女子,连她的一根头发都不及……”
“你是那个魔女?”胖姑娘首个发现了我,望云入岳时水蒙蒙的眼神,立即变成了两把冰做的刀,“……你还不快离开云庄主,你……”
我抚了抚鬓,理了理衫,上前三步,笑语温柔:“我怎么了?”
我怎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容貌对其他女子会造成怎样的冲击?我倒要看看,这位年轻艳丽的小姑娘如何骂我?老?还是丑?
“你……你果然是魔女,闲云山庄乃名门正派,怎可能娶这样一个妖里妖气的魔女为庄主夫人,那会让闲云山庄成为武林同道的笑话,你……”
“给我滚出去!”云入岳以我从未听到的一声暴吼,将两位美人吓坏,也把室内的墨儿惊醒——
“娘,发生了何事?”
“娘?”继墨儿之后,两女子齐齐唤了一声,不过,我有自知之明,这两位美人绝非有意认我作娘。
“这就是那个魔女的女儿?天,母女两个一对妖精,云庄主,你被妖精蛊惑了心,回头是岸呐……”
“滚!”胖姑娘话犹未完,已教云入岳一掌掀飞。
“瑶红!”弱美人掩口娇呼,举目望郎心如铁,泣道:“云庄主,您怎是这样一个人?你竟也能被美色所惑,你令弱心好失望!”
显然,她的失望对被失望者并未造诸影响,我只闻云入岳两个字:“不送!”
两位姑娘相携相扶,含泪带恨而去。
“娘,云云好帅喔。”墨儿嘻唇道。
我颔首,的确是。
我曾以为,他为山庄大少,现又为一庄之主,且江湖门派对门第、世俗必然不会有太深计较,所以,他才能几年来在我身边厮缠。
但今日听了那两个女子之言,方知,他也有长者逼婚,也有双亲力阻,甚至也须对上世俗眼光,旁人风语。但这些,他从来没有要我知道,也从未表现给我知道。在我眼前,他只是那个笑口常开的憨实青年,那个听从墨儿的诡言诡语百般讨好的痴情男子。
这一刻,我明白,错失他,我必后悔一生。
“远芳,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人打扰你……”
“入岳,从现在开始,我让你喜欢,也试着喜欢你……”其实,不必试着,我知自己已然心动。
“啊?”有个傻瓜,却瞠目结舌呆住。
“哈,笨云,我娘说她不再赶你了啦!”
“啊——!”
他竟仰上屋顶,仰天狂叫,这人……
“远芳,你不会后悔的,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会让你幸福,一定会!”
我和墨墨相觑一睇,径自回到房内,任这位狂人自个发狂去。
可是的可是,我万没料到,第二日他便要筹备婚礼。
“为什么要成婚?”
“远芳,你昨日答应我的,不能不认帐哦。”
“我应过的我当然要认,可是我可曾答应嫁你来着?”
“……那我嫁你!”
“……”
“远芳,让我嫁你嘛,嫁你好不好?”
“你再这样,我收回昨日的话!”这截木头.怎如此呆?
“好啦好啦……可是,你要怎样才能娶我嘛?”
我将他一脚踢出精舍,关门落闩。
“远芳,远芳,你告诉我嘛,我也好知道该怎么做啊?”
我懒予理他。
于是,这个傻瓜自即日起,每日一问,便是:“远芳,你何时娶我?”
我仍然没有想到,是这傻瓜竟如此……如此纯洁……与我几年下来,也曾亲密相拥,时有热情交吻,唯独最后一关,他始终不逾:“我要等你成为我的妻子之后,才能如此,不然对远芳是亵渎……”
我分明已感觉得到他年轻身体的强烈冲动,但这个笨蛋却一忍再忍,令我哭不是,笑不得。终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这傻瓜抱着我在交换了一个又一个吻之后,仍想挂着满头的汗颗冲凉去,我气极恼极,点了他|茓扔到床上……
“远芳,不可以啦,要成夫妻啊!”
“……”
“远芳,我答应墨儿,要好好待你啦……”
“……”
“……远芳,人家是第一次,你温柔些……”
什么?……我悔之不及也。
事后,我昏昏欲睡,听他在耳根上反复叼念:“远芳,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喔……”
我抬足,将傻瓜踢飞。
翌日,我再披嫁衣,做了云入岳的妻子,亦做了闲云山庄的庄主夫人。
番外 谌霁 (一)
从我懂事起,我便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没有母亲。
有一个与我生得一模一样的恕儿,有一个温柔的长姐,还有一个并不快乐的老爹……
我每日的功课很多,跟着教习先生学文学武.还要接受卫家叔叔对我武功上的格外指导:而姐姐和恕儿,随教习嬷嬷学习女红针莆、琴棋书画,以及用来防身的基本武技,亦不轻松。所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思念那个从不知面目为何的影像。
我认为,我并不需要母亲,既然她不要我们,我们便不要她就好。
可,有一日姐姐听见了我对恕儿说出的如斯话语,当即就掉下泪来:“你们不能恨娘,娘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旨活着的女人,这世上,有几人能像娘那般活?”
恕儿道:“可是,她只按照自己的意旨活了,她怎不想想我们?如果不想要,当初便不要生。”
我才想表示认同,听那位嬷嬷道:“若夫人在怀你们前,得知了有那一日,她定然不会生你们,你们的生命,赖于上苍仁慈让那件事延迟发生。”
“什么事?”我和恕儿同声问。
“你们早晚会知道,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夫人不是一个普通女人,你们若当真恨,她也不会因为你们的恨而稍有改变,你们若想轻松活着,最好不要恨。”
后来,我知悉,那位嬷嬷,是母亲临走之前,为保护我们不受他人侵害,亲自到四族的教习所里挑选来的。
前面说过,父亲是一个不快乐的人。
自我记事,便见他郁郁寡欢,少有大笑。一年有近三成的时光,是独在寝楼入睡,不要任何人陪伴。
而父亲不快乐,也使很多人不快乐.包括睛姨,和他的几房妾室。
晴姨非正妻之位,但因正妻之位无人,晴姨视同为府内主母,打理府内大小诸事。
四族规矩,妾与妻之分,乃仆与主之别,是以,按规矩,教习不准晴姨与我们接近。因如此,与她在府中并不常有谋面机会,除了偶然相逢之外,再便是每月两次的聚膳桌上了。
仅是寥寥无几的几回见面,我们已能确定,她,不快乐。
父亲的妾室相继进门,晴姨每一次都是拼命拦阻,但没有一次能以拦住,晴姨的哭与闹,已成了父亲每回纳妾时喜乐的前奏。
恕儿曾问,父亲为何接二连三的娶姨娘进来,姐姐说:“可能父亲以为,娘听了讯,会大闹他的婚宴,这样,娘便回来了。”
可是,娘从来没有回来过。
回来的,是她,墨儿。
在聚膳桌上,墨儿的到来,给我和恕儿是极大的震撼。
她言语无羁,行止无拘,恣笑恣乐,无形无状……没有一处,符合教习嬷嬷所教导的礼节风仪,难道,与母亲生活在一起,便是如此?
父亲见了她,曾向她身后几度探望,我想,他想看到的,是娘。
“侯爷,你莫再看了,是墨墨一个人回来走一遭,我娘她有云云照顾着,不知有多好,哪有这个闲时?”
“云云是谁?她的奴婢?”
“云云是继乾叔叔以后,被我娘迷倒的另一个男人啊,我很看好他喔,本少爷敢说,他早晚会把娘娶回去。”
父亲脸色变了几变,眼看就要骂出.陡听得——
“呵呵,原来姐姐不甘寂寞嘛,这男人一个接一个,呵呵,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呐……”
这话听来,姐姐、恕儿,和我,都是气的,但她究是上辈,还能如何?
“墨儿,你娘那几个男人是何来历呢?镖师?山大王?还是……”
我看到,墨儿笑晏晏的靠近去,不知怎地,虽然她一脸纯真,我仍觉得必有蹊跷……
“乾叔叔是西域的王族,云云是闲云山庄的庄主,一个比一个年轻英俊,晴姨,都比你的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要强哦。”
又老又丑?是说……父亲?风度翩翩的父亲?
“哇,也不知姐姐是如何教导你的,怎吐语如此粗鄙,这哪像个侯门千金嘛,整个一个野……啊——!”
我只看到墨儿的手一扬,而后,晴姨就尖声叫起,带着身后的一股火蹿了出去。
“啊——!救命!救命!”晴姨花容失色,且叫且跳,在院内奔蹿。
“哈哈……”墨儿跳上树去,坐在一横出的树枝上拍掌大笑,“世人怎会有这等蠢的人……哈哈……你都不知打个滚灭火,再下去,你ρi股就要烧没了啦……哈哈,好玩,真好玩,早知这侯府内有这样好玩的事,本少爷便早些到此一游,哈哈……”
父亲自院内的鲤鱼缸内,舀了一盆水泼去,柠晴姨衣上的火扑灭。
“哈哈……火烧乌鸡,再一泼,就成了秃头鸡,哈哈,某是好玩,原来.晴姨你不止没有娘生得漂亮,也比娘笨了十万八千里呢,哈哈……”
“你这个粗野无知的丫头,定然是受你那个淫荡的娘的唆使,来害本夫人的是不是……晤……你你你,你我吃了什么……啊——!”
所有人都看到,晴姨的嘴在瞬间肿胀,且愈来愈肿,像极了膳桌上那根肥肠……
“唔唔唔……啊啊啊……哦哦哦……”晴姨指着树上的墨儿,像是犹要叱骂,可惜,难以出声成语。
“哈哈哈……原来有时戏耍蠢货比与聪明人斗还要来得好玩,哈哈……蠢货晴姨,你的肥肠嘴真是诱人呐,侯爷老爹,还不上去啃一口?我记得,乾叔叔超爱吃娘的嘴哦……”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放肆地活着?难道,母亲当真允许?姐姐呆住,恕儿傻住,我则是,惊住。而,父亲呢?
“混帐!”父亲在吼。“下来给你晴姨解药,一个晚辈怎可如此对待长辈?”
“没有解药,三天后便会自动消除,这三天,就辛苦晴姨了,哈哈……”
“你、你你……你的娘把你教成了什么样子?还不给我下来?”
“侯爷老爹,对我这么凶很不划算嗽,你须知,我很快就走,难不成你想我这个久未谋面的女儿心里恨你骂你咒你怒你不成?”
“你莫走了!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内,与你姐姐学习礼仪规矩,茹儿,你好好教她!”
“是,爹。”姐姐娉婷走到树下,“墨儿,与我住可好?”
“哇吼!”树上的雪白人儿,跳下来抱住姐姐,“原来姐姐也是香香的啊,和娘一样哦,不过,姐姐如果你长得全像了娘,会更漂亮,可惜,这眉毛眼晴都像侯爷,糟蹋了姐姐的花容月貌哦……”
“出语无状的东西,茹儿,还不把她领下去!”
我和恕儿相觑一眼,背着爹的眼睛,偷偷地跟在了姐姐和她的后面。
我们和墨儿,由疏到熟,并未耗时太长,只因这人儿,太热情,尤其,她竟不顾男女大防,动辄抱我,还对我的脸又掐又扯,唧唧怪笑。我们生命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意外,她的到来,恍似,使我们望见了母亲的依稀影像。
三日后,这个意外走了。在给我和恕儿各扔下一个绰号,且拿走了父亲、姐姐、恕儿以及姨娘们的一堆身外物后,留书走了。
“本少爷是拿非借,概不归还。身外之物,不必计较。本少爷大驾会再临时,望汝等身外物再丰再美,供本少爷尽兴遴选。冰娃娃,太无趣,室内室外,择来择去,没有一样值得本少爷动动手指,引以为鉴,下不为例。”
这个野性难收的墨儿!我气得心里恨骂。
但是,未过多久,我竟发现,有意无意中,自己当真在收集珍奇,搜罗异宝,还生怕成色不够,样式普通,入不了她眼,我……我欠她的不成?
再见墨儿,是两年以后。
她仍如上一次,突发而至。这一回,我受她蹿缀,随她出门,见到了……
母亲,娘。
所来路上,我一直忐忑,不知她是什么模样,见了我,是哭?是泣?若她求我原谅,我要不要原谅……
“哇哇,你是霁儿!你是霁儿!”
我只觉眼前彩霓闪过,下一刻,脸已被扯住,有些痛的扯住。
“哈,果然是个小冰娃,小冰娃娃呢,这张小脸,怎么看都像一块小冰?好玩,好玩,霁儿当真好玩!”
我努力睁大眼睛,盯着这个霓衣如仙,貌美如仙的女人,她,当真是——娘?
“小冰娃,霁儿,霁儿,小冰娃,恩,都还顺口,怎样叫,就看老娘我的心情罢,霁儿,来,看看为娘给你做的小袍子,墨儿最喜雪色,你穿月色如何,最配你这清清冰冰的小模样。”
我被她摆弄着,穿上袍子,她又将我搂去,在我额头……印下一吻,“恩,不愧是我生的,怎么看都是极品呢。”
额头的那记温软,让我如受雷殛,我尚不知发生何事时,已听墨儿在旁怪笑:“喔,喔,冰娃娃哭了呢,娘,你好厉害,把冰娃娃亲哭了,冰娃娃融成水娃娃了,哈哈……”
“小坏蛋,到别处去,为娘我这时有冰娃娃玩,不要你了!”
“喔,我找云云玩,让云云带我到花楼喝花酒,找花娘!”
“小坏蛋!”
“啊啊,谋杀亲女,谋杀亲女啦,救命啦——”
我看着娘把墨儿拎起,对准那小ρi股落上三下,又在那张小嘴上亲了三记。
原来,娘是这样的,一个吻就可以将一切过往弥平。我喜欢娘,也……喜欢墨儿,但这些,绝不能让这对母女晓得,免得她们无法无天,蹬鼻上脸……恩,虽然她们如今已然如此了。
番外 谌霁 (二)
有时想来,也许并不公平。明明我与姐姐、恕儿共居府内,彼此相扶。为何对她们的喜爱之情不及墨儿?
及至后来,我方才明白,那是因为墨儿的到来,使我识得另一样人生,另一样除了谌府小侯爷除了卖身为人臣外的人生。
所以,我才会在不自觉中,对她极尽纵容,哪怕我的名声在上京城已变成侯门恶霸,哪怕为她需应付麻烦不断。
实则,父亲的儿女,并非仅有我们姐弟几人,晴姨有一子一女,其他妾室也有生育,但非正室所生,不能与正出子弟共承教养,男满十五,便送一栋别苑别立门户:女待及笄,即寻亲事嫁人为妇,且因妾生,注定不能攀王结侯,这无疑令晴姨极是不悦不甘,我们几个,也便成了她抒发情绪的最佳施处。她虽不能与我们常见,但凡见上,但凡父亲未在,便不忘讥讽嘲弄,话题无非是母亲弃家弃子不淑不德之类。后见我和恕儿反应太过平淡无闻,遂将主要精力,对上温柔娴静的长姐。
便是如斯泼辣的睛姨,对墨儿却又恨又怕。墨儿每一来府,她远避十几尺外不止。
此情此景,使我茅塞顿开:侯府教习所授的那些忠孝恭仁,并非适用于任何时,君子有君子的过招方式,小人自也需小人的打理手段。
于是,在有一次她又对姐姐施以言语嘲击时,我掉头离府,到了西山垃圾场,捉了几只肥硕的大鼠回来,放进了她的床和柜。是夜,我躺在霁居榻上,聆听见了晴姨贯彻全府的尖叫之声。以小侯爷的涵量,自然不会像墨儿一般怪笑得无形无状,但当夜,我睡得极好。
兹此始,当我所喜欢的每人受到伤害时,我都不再忍视。
姐姐嫁进王府,从未有一日开怀。她爱上了傅洌,傅洌却不爱她,这本已是无奈,而传闻中傅洌真正所爱之人碧月橙,对其时有桃衅,更使姐姐闺愁无限。
我深知,在一纸圣旨指定的婚姻里,有几对幸福夫妻呢?情感上,婚姻上,我助不得姐姐,唯一能为她做的,是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广怡王妃。
我见过傅洌数次,也见他对碧月橙的情形。那时我想,这人怕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罢。他的温雅是面具,冷漠才是性情,他望碧月橙时的眼神,与望姐姐并无不同。尤其,在我差府内女侍卫对碧月橙施以重手时,他有一回已见了我的行踪,却视而不见,不闻不问。我更确定,这人,是天生的冷心无情。
我对姐姐道,一个人薄情至少曾有情,一个人无情便注定不能爱上任何人,收回你的情,放自己快乐可好?
姐姐却只泪不语。
姐姐,她怎没有娘一半的性情?我无奈付思。
是啊,尽管长姐如母,但姐姐不是娘,她终是将自己的青春,葬在了那座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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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去,墨儿嫁,对她,我全副放心,这个仅长我须臾的姐姐,最不会的,就是吃亏,这一点,从她与我斗法屡战屡胜中,足可见一斑。
她曾捏着我的面皮说,“你将来一定会找个笨蛋配对,因为冰娃娃只有碰上笨蛋,才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情绪,不然你一生多无趣。”
我斜睨她:“我见你也有情绪,难道你是笨蛋?”
“像本少爷这等聪明伶俐的人世间只此一家绝无仅有,所以,你只能拣笨蛋去喽……”
笨蛋。
墨儿这信口掐来的胡言乱语,却是一语击中。
我碰上了笨蛋,一个着着实实的小笨蛋。
天谴会叛逆出没广安寺,四族中人奉命参与剿匪。我原与卫哲一组,但打斗中,两人失散,怕他有任何不测,我回山寺附近寻他下落,不想,中了叛逆伏击。
虽围者颇众,但武功皆属平常,我并不以为自己会发生任何险事。
“你们都闪开,十几个人被人打成这副模样,好难看哦!”这一声,因是战中,我并不觉有异,但她的武功,却令我大异。
我与她打斗,难分高低,时近黄昏,一个移形换位,西边日阳之芒射花了我眼,出手即缓,当觉知胸上重击将至时,已不及反应,但,重击迟迟未至。
“你是神仙么?”
我一楞,这时方察,眼前人语嗓稚嫩,已近于奶声奶气。
“你定然是神仙,不然就是妖怪,否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人?”
若是墨儿在此,必然会告诉她,这世上不止有,还一气有了三个。我悄动足下,避开夕阳直射,直视眼前强敌……怎么会?具有那样武功的人,怎会是个……是个圆脸圆眸的小小丫头?
那丫头歪颐,更显稚小。“我叫幽静喔,你叫什么?”
“本人无意与叛逆叙话,你尽快出手!”
“不不不!”小丫头摆手跳脚,“幽静不会向你出手!幽静不会打神仙,哦,也不打妖怪!”
……笨蛋?
“大小姐,这人是朝廷的世家子弟,捉了他,说不定会换回咱们遭掳的兄弟,您快拿下他啊!”天谴会叛众始在四围叫嚣。
“才不要,对神仙出手,会遭天谴,你们以为咱们是天谴会就不怕天谴了不成?”
我实在不知这个小丫头是什么构成,怎会如此……
“神仙,你快些走罢,不过,你要告诉幽静你是谁,幽静好去找你喔。”
“大小姐,不能放了朝廷爪牙!”
“我是大小姐,爹爹不在此,我说了便算!”
“静儿,你爹不在此,我说了算。我以副舵主之名命令你,出手拿下此人!”有人沉声吩咐。
“戴叔叔……”
我也不知怎地,见她眼眶内含了泪,竟起了烦意,一剑刺出,与她再斗起。
“你……等一下,错身时,你向那个方向逃去,那边没有伏兵!”她忽窃道。
我虽不知她何以如此,难免几分莫名其妙,但诡异地,她的话我却深信不疑,错身之时,我当真按她所指,纵身跃去。
“静儿,你竟还是将人放走了!”身后,传来吧叱声。
我若就此离去,也许,我和她,也会就此错过,但偏偏,我回了头,只觉该看她一眼,看她一眼再走。
战场,本就是时时命悬一线,我这个回头,给敌以可趁之机,一记重掌击中后心,我只觉嗓口一甜,一口血出时,身子向我侧处的悬崖坠下。
“啊呀,戴叔叔,幽静恨死你啦l”耳边余音,是一个奶声的哭叱。
我在空中竭力睁眸,欲设法攀住任何可攀之物,却蓦见顶头,有一片绛云飘来,“神仙抓住幽静的手!”
这……?手被一只小小手儿牢牢握住,她另一掌,握的是崖上的藤。
“你……”原来,这人间除了有墨儿那样顽劣的女子,也有这样蠢笨的女子?“你在做什么……放开……”她再不放手,那藤断了,两人一道送了性命。
“你也设法抓住一根藤,快!幽静助你!”
这笨蛋竟提醒了我,我运一口气,在她推助下,扯上一攀。
“太好了!”小笨蛋笑中有泪:“我们上去!”
笨蛋!“此时他们还在崖上,上去送死么?”
“那要如何?”
“顺藤下崖,再设法另找出路。”
“神仙好聪明喔……”
“我不是神仙!”
“那你是谁?”
“谌霁……”天,我怎告诉了这小笨蛋!
“嘻,是霁哥哥!”
霁哥哥?我胸口抽痛,半缘伤,半缘她。
因了身上伤势,顺藤下崖颇费了番工夫,好在这小笨蛋武功奇高,将至崖底,我因伤不支时,她背上我,几个纵跃,就到了地面。而后,我再醒来时,已身在城内的一处客栈,正有大夫为我号脉开方。
我养伤期间,这个小笨蛋,在耳边唧唧咕咕,话儿不断。但翻来覆去,只有那样几句,“霁哥哥,你不知那时你在日阳下有多美,多似神仙哦,静儿就是在那一刻,被你迷住了呢。静儿这一生,非你不嫁哦,你也要非静儿不娶哦,不然,静儿会把你要娶的女人剃了头拔了毛,扔进庙里做尼姑!”
……苯蛋!“男人能被称为美么?”还有,尼姑该被扔进庙里么?
“那不然呢?”小笨蛋歪着头,眨着眸,“英俊?可是,这两个字不足以形容霁哥哥的美啊?也只‘美’这个字,才配得上霁哥哥啊……”
“……”随便她了。
“霁哥哥,你一定要答应非静儿不娶喔……”
“你是天谴会,我是云伯侯府,你认为,这中间,有多少可能?”那时,我竟没有意识到,我只强调了我和她身份立场之别……
“云伯侯府喔?……咦,云伯侯府?是前些日子你们的忠亲王杀掉的那个孝亲王妃的娘家么?”
什么?我豁然坐起,一把箍住她腕,“你说什么?”
“霁哥哥,痛喔~ ~”
这奶声奶气,着实让人无力,我虽则满腹惊异,却仍是松了手。“将你方才的话,讲清楚。”
“哦,那个难道孝亲王妃你当真认识?你要听是不是?”
“是,我要听!”
小笨蛋乌圆的大眼竟转了几转,眯了几眯,像是打着什么诡异算盘。“霁哥哥要听当然可以,但需答应幽静一事。”
“说!”
“幽静要亲亲。”
番外 谌霁 (三)
与笨蛋相识,结束了我的大好人生,亦意味着苦难伊始。
这小笨蛋冒着被缉之险,屡屡进京,只为见我一面,那份傻,那份痴,那份执,我由起初的气恼,到无奈,最后,只剩担心牵忧。
她是天谴会大小姐,在通缉榜上,仅次其父幽罗与副舵主戴天,一旦获俘,下的必然是地牢深狱,她怎……怎如此不知事情轻重?我屡次劝她,她都颔首乖应,但下一次,仍能见她身影。
不得不说,每重见她的那一刹,我心里,是高兴的。可是,因这一刹的高兴送她一条小小笨命,如何……舍得?
“这次回了江南,就别再来京里了,留你一个在江南的联络方法,我会择时去看你。”
“真的,霁哥哥?霁哥哥当真会去江南找静儿?”
看她那乌黑眸内闪出的喜悦,因之而生了明艳的清秀小脸,这个有几分冲动的决定,竟然是当即做准了,“当然是真的。”
“霁哥哥,静儿好高兴!”她娇小身子蹿来,两手抱住我腰,小脸埋我胸前,呜呜咽咽道,“霁哥哥,你不能骗静儿哦.如果霁哥哥骗了静儿,静儿会死的,静儿没有了霁哥哥,会死的。”
“你嘴里再冒出一个死字,我便当真要言而无信!“我叱住这张百无禁忌的小嘴,因我很清楚,这丫头说的话,没有一字不实,她当真会为我,去——死。
明明生在一个与朝廷对抗的叛逆帮会,怎会养成这等胸无城府的性子?对一个还不能许她未来的我,如此将心全颗付予,如此执拗地认定?
“嘻,霁哥哥在为静儿担心,静儿好喜欢霁哥哥这个样子,每当这个时候,静儿才敢确定霁哥哥是有那么一点喜欢静儿,不只是静儿的一厢情愿……”
我捧了她脸,堵住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虽然,我还不能确定,自己能和这个小笨蛋相守终生,但,我已不愿放开她。每一回,她的来到,是喜,她的离去,是怅。若她不是天谴会人,哪怕只是一个平民女子,一个市井小妇,我也会尽早娶她进门,将这个笨蛋人儿收进羽翼,但若她当真不是,我们又从何相识?
“霁哥哥,你不专心,你亲静儿时,不专心……”
“闭嘴!”我咬住这两片小唇,省她又蹦出气人恼人的话来……
但笨蛋便是笨蛋,嘴里产生的笨言笨语可以堵一时,但脑中衍生的笨念笨行却无法杜一世。
她也不用脑子想想,墨儿是怎样的一个精刁妖怪,竟然言听计从,将笨蛋的笨蛋精神发挥到淋漓尽致——
听了墨儿的授意,在茶中下了瑃药。
我自然是极气,气笨蛋的笨,气墨儿的刁,更气的是,我不知在那样的情形下,对她可曾怜惜?
那是她最珍贵的初夜啊,当然,也是……我的。
自幼,或是目睹父亲妻妾间的喧闹委实太吵,或是父亲的多妻也并未使他更快乐,对女子,除了姐姐、恕儿,后来,又多了墨儿,我允许亲近外,其他人,只能得我厌烦。而这个小笨蛋,成了最大的例外。
但气中怒中,不期然地,心头反而多了一份笃定出来:这辈子,不管前途会有何事发生,小笨蛋已注定是我不二之妻。
“霁哥哥……”
“闭嘴!”
“霁哥哥,静儿只说一句啦……”
“说!”
“这一次不疼哦……”
“闭嘴!”这脸红的话儿,她也说得出?虽然我们正在做的,是更让人脸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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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定虽笃定,我却不能任墨儿为所欲为。拿着剩余的瑃药,对她施以小惩,但没想到,紧接其后,她又中了碧月橙如出一辙的陷阱,更没想到,在碧月橙安排的那个男人来时,她竟挥手要我离去。
攀在树上,我瞰清了那个进入她房内男人的脸,碧门大当家?墨儿当真确定?
我犹记得太秀园内,墨儿为傅洌流下的泪,那时我已晓得,墨儿动了情。墨儿虽洒脱野性,但对情感从不轻慢,若心底有一个人时,断不会按受另一个人。她既爱上傅洌,为何接受得了别人?
如果只是药性使然,这更不似墨儿个性。如果是为我们的复仇之路拉籍碧门这个强大助力,我绝不允许我的姐姐拿身躯换取,哪怕是她自己的意旨,我亦不准。所以,我攀上了那座屋顶……
在听见了傅洌的声音后,我顿悟,亦放心去了。
在第一次见到傅洌那张温雅如玉的面孔,因墨儿生变时,我便知,他,已逃不脱墨儿的情网。或者,他欠茹儿姐姐的,该由墨儿来讨还?
细想,太秀园里,他竟一眼辨出恕儿并非墨儿,两张形如对镜对揽的脸,在她们不言不语静坐之时,我尚且要费番工夫去认,他能轻易分辨,概因征服他的,是墨儿的灵魂,而不仅仅来自那张美丽容颜。
同样一张脸,他承受得下墨儿的穿胸之匕,却忍不得恕儿的冷言讽语。他断恕儿腕骨,却为保墨儿不惜一躯。这个男人,这个我以为永远不会爱人的男人,一旦用情,竟是如此完全彻底……从某些面上,他与静儿笨蛋何其相似?
我只得说,爱上墨儿,且为墨儿所爱,是他的人生至幸,与……不幸。
自求多福了,孝亲王,还有,碧门大当家。跨过碧门高墙之时,我如是付道。
我活至今日,因凡事多思少言,一生中少有悔时。唯有一事,是我终生难释之痛。
那一天,我不该放小笨蛋离开。
兆安殿,她才被推出,娇小身量上历历鞭痕血渍,使我首次体味,原来世间真有欲将人磋骨扬灰的恨意。
太子拿了她供词,说她已供认不讳:与谌家勾联,谋同叛变。
我怒,怒她,怒这个笨蛋,为何不早早供出,让自己吃受那些苦?
由始至终,她都未抬头看我。进殿门时不曾,太子举供时不曾,与墨儿配合演了那一场戏时,也不曾。
我岂会不了解这个小笨蛋的心思?她是觉有愧于我,心内,已一厢将这份情缘斩断了。
我恨,恨自己必须顾忌,必须顾全,而不能出手保护自己最爱的女人!哪怕,亲眼见着四皇子一脚踢她腹上,亲眼见她痛得眉目痉挛,我也只能袖手旁观!
墨儿的手,握在我腕间,我们心由来能互体心情,她传递来的,我收到,我按下……
****************
卫哲以卫家地行之术自地牢内偷渡出了静儿,交给了肆意的肆意堂,以送她远避京城调养。但,肆意却连夜通过密道进了云伯侯府,告诉了我一个令我焚心刮腑之讯:
“大夫为静儿号脉疗伤,发现她除遭受重刑致下的重伤外,尚有……尚有产后之状,腿间血块淋漓,大夫依据情形断定,许是三个月了……”
“……不——!”
“谌霁,接受这个事实,我们想的,是如何走下一步。”肆意道。
我,我们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跪在冰冷地砖上,犹处无际冷窖。
“她一直昏迷未醒,加之年稚单纯,并不知道自己曾有孕且流掉胎儿,告不告诉她,取决于你。”
我犯了怎样的大错?她来探我,我和她尚温存枕席,怎就毫无所觉?我明明心底无限眷恋,怎就没有留住她?怎就没有,怎就没有!我抡拳,施尽全力捶向砖面,怎不痛?怎不痛?怎不能将心上那把无形钝锯割出来的痛分去毫微?
肆意握住我的肩,“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二皇子在何处?”
“正在谋划逼宫。”
“那便先找另一个。”是他的那一脚,还是那些鞭,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为吾姐,吾妻,吾儿,讨回每笔积欠之帐。
“卫哲尚在外面,今夜就动手罢?”
“将他留给我。”
“这有什么问题?”
四大家族同枝连气,尽管朝廷曾施尽方法使四族隔离分隙,但所能改变的,也只是表面。四族每一人,在
幼年时便将一个信念植入心底:若想在伴君如伴虎的朝堂存活下去,四族需唇齿相依,永不相弃。
我将四皇子一刀刀,极精心地切割开,尤其他那只脚,那只曾踹过静儿小腹的脚,我分了不知多少刀,过后,我擦了手,差人买了一个精致大盒,将四皇子一块块装殓进去,好好存着,以备当大礼送出。我要那个二皇子,在死前,先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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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去了我永远不知男女的孩子,而墨儿也差点失去她的骨肉。听着她的哭声,我发现自己,既不是一个良夫,也不是一个良弟,不能保护所爱,不能护卫家人,我……
恍惚中,小笨蛋的哭声掺来……不,墨儿的险失已使顽劣强悍地她恐惧至斯,小笨蛋若得知,她会如何?
不,她永远不会知道!
我不会告诉她,永远不会告诉她,我们有一个孩儿在知道的同时便已失去……这个苦,只当有我一人来尝;那个孩子,只能委屈,永远接受我这个父亲一人的心之凭吊。我的儿子,还是我的女儿……
番外 谌霁 (四)
“……啊啊,霁哥哥,你出去,静儿没脸见你,没脸见你,静儿出卖了你……你出去啦!”
“你这个笨蛋!”若不是看她伤势未愈,我定不饶她。
“……呜呜……呜呜……静儿是笨蛋,是叛徒,静儿出卖霁哥哥……静儿该死,静儿不该活着……呜呜……”
“你……当真是个笨蛋!”我避开她的肩上、胸上、臂上的伤,抱她在膝上,“笨蛋,我当时便猜到,你必然有苦衷在身。现在业已知道,二皇子拿你父亲的安危要狭你,是你们的副舵主戴天出卖了你们对不对?我已将他拿下了。”
“呜呜,霁哥哥……哇哇……”小笨蛋抱了我颈,放声恸哭,泪顺我衣领,流进胸前,淌到心际,“……静儿怕……怕霁哥哥不要静儿……霁哥哥不要静儿……静儿就去死……哇哇……”
“不要哭了。”原本,该让她痛痛快快倾哭一场,但大夫一再叮咛,小产亦同于生产,须精心调养,正带生产后不宜做的事,这时也不宜做,哭便为其中一项,“如你乖乖不哭,我会在此陪你整整一月,若你再哭,则减少半月,若……”
“不哭了不哭了不哭了,静儿不哭了,霁哥哥不要走……”小笨蛋手儿紧紧握我衣襟,打着嗝,抽着气,挂着泪,强止了恸声。
唉~ ~我抬指为她拭泪,“若是久哭不止,如何尽快养好身子?没有养好身子,我们如何生个娃娃?”不生个娃娃,我们那个孩子如何回来?
“呃?”小笨蛋显然吓坏了,将嗝声都吓顿住,大眼睛瞠得溜溜圆圆,“霁哥哥,你……”
“怎么?”我佯沉下脸,“不想同我生娃娃?”
“不是啦!”小苯蛋竟然颊生绯色,眸起水云,睫毛遮遮掩掩,唇瓣翕翕合合,这个模样是……害羞?
嗤!一个初吻是拿情报威胁、初夜是拿瑃药造就的厚脸皮小笨蛋,也知害羞为何物?“那是怎样?”
“唉呀,霁哥哥,人家会不好意思啦~ ~”,
“不好意思?生娃娃该做的事情你都做了,还怕说么?”
“咦?咦?咦?”小笨蛋仰了小脸猝近了我脸,鼻尖相抵,四睫相触,“你是霁哥哥么?你是神仙般的霁哥哥么?”
我将手探到她衣衫之下,在她无伤处轻缓游移,“你说呢?”
“……呀呀,坏了啦坏了啦,霁哥哥被人换了魂了……还我神仙霁哥哥……呀!”
这个小笨蛋啊……
三个月后,我和静儿在江南,在娘的主婚之下,完成了婚仪。
两年后,我们的儿子铎儿降世。我认为,那是那个失去的孩儿重生。
又过两年,女儿珏儿也到世间。铎儿弄错,珏儿必是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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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几易其变,傅洌,傅澈皆禅位于人,原太子傅涵登基为帝,而后,又起生变……
但不管世事如何变化,静儿的身世始终是软肋,再完美的编撰亦非事实,我不能再拿她冒任何险。所以,云伯侯府的小侯爷始终未曾娶妻。
晴姨曾将她的堂妹也是娘的堂妹之女接府住了半年,意在撮合两家姻缘。父亲虽未要我一定择其妻之,亦出言促我成亲。
我夜踏父亲书房,直言道:“霁儿已经有了妻子,这一辈子,也只有她一个妻子,她生的儿女会是寒儿仅有的骨血,父亲若觉他们有资格继承侯府袭爵,到时,霁儿自会带他们回来认祖归宗,若不合规矩.请父亲自庶生子中择选菁良。”
父亲定定盯我半晌,许久忽沉沉道:“当年为父在娶你娘时,的确只想拥有你娘一个妻子的。”
我怔然。
“……你娘,如今怎样?”
“她很好。”我简答。毕竟,我随父亲长大,无法像墨儿那般专会挑父亲痛处敲击。
“……她的夫婿,对她好么?”
呃……父亲终于承认了么?终于不再期骗自己,以为娘的情史尽是墨儿虚构出来的故事?终于不再以为娘终有一日,会回到这里?
“很好。”
“他们有一个女儿,是么?”
“是,叫天儿……”十几年后,又将是一条祸乱人间的小妖怪。
“霁儿,为父时常在想,我当初初见你娘时,从惊若天人,到心神皆动,我是那样的喜爱你娘,珍惜你娘,怎就弄丢了她?我怎就弄丢了自已最爱的女人?”
父亲须发皆已参差露白,那深重的悲怆,使我动容。
“娘说,她从来没有恨过爹,从来没有恨过侯府。因那六年,不会因为最后结局的不圆满,就能将所有的美好完全抹煞。”
“不恨么?”父亲闭了眸,怆然一笑,“为父甚至连向神灵祈求与你娘来生聚缘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你娘,极有可能将它给了别人。霁儿,你比为父聪明,牢牢抓住你想抓住的罢。”
由小至大,那算是我与父亲最贴心的长谈。
怎会弄丢?
娘说,是因为忘了行路的初衷。本来,出得门来,一路欲向,是路尽头的青青芳草。但路边风景怡人,乱花迷眼,忽就一脚踏开,走到了另一条岔路,但这条岔路尽头,不再有最初所欲之处。待要回头,那片芳草,已为他人所居……
******************
“娘……娘娘!”
我皱紧了眉,不必回头,我都知道门外蹬着小腿踬进来的是哪只东西。
“娘,娘,纲儿想娘娘!”
想娘找你的娘去!我忍着怒气,任他抱住我腿,然后爬爬爬,爬到我膝上,搂住我臂稳稳站起,一张湿呼呼的小嘴贴上颊来,“娘娘,纲儿喜欢!喜欢喔!”
你喜欢便喜欢,有必要将那个“娘娘”随时挂在嘴上?
我们三胞并生的姐弟,似只有墨儿承袭了母亲的多生体质。而墨儿的五个儿女,与小魔鬼不相上下。尤其这个纲儿,我从不信他识不出我与他那个娘的区别,但是,只要墨儿不在我出现时,我便成了他唤之不疲的娘。奇异的是,他见了恕儿,叫的却是“姨娘”,从未有叫混乱时。
“我不是你娘。”
“娘娘,嘻~ ~”
“我不是你娘。”
“娘!”
“我不是你娘!”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许是铎儿太像我,寡言,也听话,从不曾招我恁多火气,这个纲儿,身上其娘的顽质劣性太浓,竟是一次一次惹我怒起。
“娘,嘻嘻,娘漂漂,纲儿喜欢……”
可惜了我的怒颜怒火,对这顽劣小人完全无效。他犹能张着两排小牙,嘻嘻笑着啃食我颊我颈。
我把住他胖实实的小躯,举到眼前,“叫声舅舅来听。”
“娘。”
“叫舅舅!”
“娘。”
“臭东西!”
……好罢,我承认,我也喜欢这个顽劣小子,不然,他不会屡来招我。小人儿的直觉最为灵敏,对周围的喜恶也最能敏锐接收,尤其,像这只小小妖,小小魔。
*********************
“霁哥哥!”
我一手抱着叫我爹的铎儿,一手揽着喊我娘的纲儿,身形未转。
有人跳到眼前,嘟唇娇嗔:“霁哥哥,你怎么不理人家嘛?”
我调了个方向,不准备睬这个小笨蛋,但怀里叫我爹的小东西忽小小一挣,张出小手:“娘,娘!”
喊我娘的那只小妖也发怪声:“舅娘,嘻,舅娘!”
“铎儿,娘好想你喔……纲儿,你真正的娘回来了喔。”
“娘?娘娘回?”
“是啊,你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可都在抱住你香香的娘亲亲喔。”
“啊啊啊啊.纲儿的娘娘,纲儿要亲亲,臭缇儿、臭降儿,不准亲……”胖胖的小躯抱住我的臂,“哧溜哧溜”,轻车熟路地滑落地面,蹬着小腿,一路“娘娘娘”声不断,挣向无笙楼去。
对这只小妖见异思迁、见正忘替、见娘忘舅的操守,我已屡见不鲜,两手无事一身轻,乐得清闲,散步去……
“霁哥哥,你在生气喔?”
她竟然才知道?
“霁哥哥,不要生气嘛,墨墨带我去到了大漠,看日出,骆驼,以及蒙着面纱露着小蛮腰的异族美女……静儿是第一次到大漠耶,好美丽,好壮观哦,静儿当时还想,若是霁哥哥也在就好了,若是铎儿也在便是完美了……霁哥哥,不气了啦,不气了啦,静儿最爱霁哥哥,其次才是铎儿哦……”
我听得还算受用,斜觑这小笨蛋一眼,虽黑了瘦了,目内却射着明亮充沛的生命热力,娇小的身躯内,也多了几许壮活之气……
我,不气了。
犹记得几年前,卫哲将她自地牢内带出,我虽是奉圣命禁足府内,实则暗中随护,远见她一张小脸惨白如纸,一副小躯轻薄欲去……在铎儿重生之后,那成了我最大的梦魇。
眼下,她能如斯娇俏鲜活地向我撒娇邀宠,已是上苍给我的最大恩赐,我怎会气?但,不能要这小笨蛋晓得,免得她无法无天,蹬鼻上脸,动辄就随了那群妖魔抛家弃子,独个快活……
“今后,不得去了!”
“喔喔喔!”
“若再去该怎样罚你?”
“给霁哥哥暖床!”
“……”
经纬线的自白(一)
有时,我们觉得,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个错误。
试想啊,从小到大,当你面对着一张美美的脸,激动万分要表达你澎湃在胸腔的感情于一二时,总会出来那样一个人,对着你大吼一声:“滚开!”
你会如何?
反正,本少爷们是极度不欣赏的。
本来,拥有美丽的娘亲,是多么一件令人兴奋令人骄傲令人得意令人……的事情,但若与此同时,拥有一个占有欲超强、对儿子缺乏爱心、对骨肉缺乏关心的老爹,那便是恶梦了不是?
不错,“老”爹,我们从将话说得利索的一日起,便喜欢这样叫他一声,谁让他的的确确比我们年轻美丽的娘“老”呢?嘻嘻,显然老爹并不喜欢他的儿子如此明理懂事,但我们的久唤成习,也是在发现老爹的“不喜欢”,方才特地养成的。
再试想,每叫一声,就会换来老爹那张优雅得令人自惭形秽的脸上阴上那么一下,本少爷们长久以来的强大郁卒会不会稍得释解呢?
所以,老爹,老爹,我们叫定了,老爹认命罢,哈哈……
我们的娘哦……
从很小时侯我们就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如此美丽如此……的娘。
话说,“……”里,是什么?
“经儿纬儿,听着哦,这个成语‘投桃报李’,意思就是说别人如果拿桃子砸了你,你就拿李子打回去,虽然人不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是,这个法子并不可取,桃子那样大,打起来自然比李子疼太多了,很不合算哦。最好的方法是,桃子如果没有烂,就留下爽口,再拿什么烂铁破铜的扔回去,效果就非同一般了,更好的方法是,在别人打你之前,先将他给打了……”
这是我们的娘被爹爹关在书房教我们读书时,所发的精辟见解。
那个时候,我们还好啦,反正有娘香香软软的怀抱,可以光明正大欣赏娘娘的美丽,乐哉呢。但,老爹似乎极不认同,不认同到忽略了我们赖在娘怀里的事实,直盯我们的娘:
“墨儿,误人子弟,好歹还是误别人的子弟,你莫忘了你怀里的那两个是你的呢。”
“夫君,墨墨自然晓得他们是我的啊,就因为是自己的,才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嘛。赶明儿,我还准备教他们读‘中庸’,以让他们学会如何不中庸,如何反其道而行……啊,对了,南辕北辙!两个宝贝,
娘再教你们个成语,所谓‘南辕北辙’,意指该往南走时向北行车,为何呢?说明先贤告诉我们,有些事情对的偏要给它做错,全的偏要给它弄残,这才是人之个性哦,人无个性不立咩……”
结果,我们的老爹将娘从我们身边抱走,关在他们的房里整整一日没有出门……
碧澜姑姑说,这个时候让我们少近爹娘的房门,啧,像本少爷们这等的聪明绝顶,怎会不晓得爹和娘在做什么?我们,还有三个弟妹,就是这样关了一次又一次才来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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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
没了美美娘的美丽可以欣赏,我们去欣赏三个长得和娘好像好像的小玩意。
每当我们这样叫,碧澜姑姑就会笑:“你们才大他们两年不到而已,就敢这样托大?”
啧,碧澜姑姑恁聪明的一人怎不晓得,大一时也是大呶,不然,我们两个为何到至今都为着谁当老大失了和气?双胞共生,形同一心共用,相亲相爱肯定势在必行,但事关老大之位,绝不能有半丝妥协,恩,没有错!
“哥哥……哥哥……”喔喔,扶着小床栏站起的是缇儿,三个小玩意中的老二,我们的老四。“娘?娘娘?”
我们知道,她是在问我们美美的娘在哪里。“爹爹带走。”
“荷喔……娘娘……陪哥哥……”
这个,我们自动解读为,她是在问方才娘陪我们做了什么,嘻,让人嫉妒的大好机会来了啦:“娘教我们成语喔,投桃报李,南辕北辙喔……”
“噫?”三个小玩意,都瞪着和娘一模一样的大眼巴巴望着我们。
呵呵,小玩意,需要哥哥们来为你指点迷津了罢?“纲儿、缇儿、绛儿,你们听好喔……投桃报李是……南辕北辙是……”
为了教导弟妹成材,我们讲得甚是尽职尽责,三个小玩意也听得津津有味,但碧澜姑姑和一旁的丫鬟姐姐们,却似乎是吃了江南怪叔叔新研发出来的什么怪药,竟然一个个都捂着肚子掩着嘴蹲在地上做虾虾状……
“碧澜姑姑,你肚肚坏喔?”
“没事没事,你们尽可讲你的,我相信,经女主子这样言传身教下去,你们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唔唔唔……”碧澜姑姑拿手堵上嘴待了老大一会儿,又说,“可以想见,如果江湖上出现五条妖鱼会有如何情状……唔唔唔……”
奇怪了,碧澜姑姑的脸怎像在憋着尿尿的红?“姑姑,去如厕哦,在房内撒撒会臭臭喔……”
“两个坏东西,敢打你们澜姑姑的趣?看我教训你们!”
要打人家的小ρi股?不给打了啦,娘在家的时候,最爱对人家的小ρi股照顾,碧澜姑姑要雪上加霜,不可以啦……“救命,救命喔,姑姑害经儿(纬儿),救命喔——”
“咯咯咯……咯咯咯……”小床上三个小玩意见我们怕得满屋乱跑,和澜姑姑转成一团,竟都兴奋起来,扶着床栏又笑又叫,小腿一蹬一蹬,小嘴一张一张,耶耶,还流口水,好脏哦,哪像本少爷们如此干净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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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儿,纬儿,过来这边!”
意姨姨,被我们封为“第二美人”,就是比我们的娘稍差一点的美人……恩,话说,在我们心里,谁也不及我们的娘啦……
“姨姨,绎儿哩?”
绎儿是意姨姨生的另一个小玩意,长得不像意姨姨,像那个男人……对,就是那个男人,谁让他们抢了我们的第二美人呢?
“绎儿啊,放心,姨姨敢保证,姨姨在这里不超过五天,会有人抱着他过来啦……哇,两个未来小恶少,又长高了喔?”
“经儿有念书喔。”
“纬儿才学成语喔。”
“是么?”意姨姨挑起了我们最爱看的弯弯眉,“学了什么,说来听听。”
“投桃报李……”
“南辕北辙……”
就说嘛,为何我们会继了我们的美美娘外,第二喜欢意姨姨,意姨姨听了我们的话后,不但没有像澜姑姑她们吃了药般的形状,还频频点头。
“孺子可教,很有道理呢,姨姨再教你们几个好不好?”
“恩恩恩……”我们趁机钻进意姨姨怀里,嘻,那个男人看不见,好好喔。
“一个成语是‘一本万利’,是要告诉你们做人莫要吃亏,一个本子换万金当然最好,不然至少也要百金千金……还有一个,‘委屈求全’,便是在说,看到行情不利于己的时候装装乖卖卖巧是必要的,但别忘在事后找补全了回来……”
恩恩恩,好好,意意姨姨讲的,我们很喜欢,很合胃口啦……
“老五,把你的女人带走!”
噫噫噫,我们听到了“老“爹的声音?
老爹出现,我们恁快便要“委屈求全”了?在老爹面前,“一本万利”的机会很小啦,“投桃报李”也不可能,大不了,“南辕北辙”一下下小小惹惹脾气……
“意意,你这么潜心教育人家的儿子,你自己的儿子呢?”那个男人抱着一个绎儿小玩意,挂着我们一起鄙视的笑,走近了意姨姨。
我们的意姨姨多伟大,压根不睬他,只抱过了小玩意:“绎儿,绎儿,这么快就来找娘了?很想娘是不是?和爹爹在一起很无趣是不是?”
呵呵,本少爷们笑得暗爽咩,看那个男人的黑脸模样,好好笑咩……
“娘娘……不要绎儿,不要绎儿……哼哼哼……”
哼,绎儿小玩意,最爱耍这一套,见了意姨姨就哼哼唧唧装哭扮怜,我们鄙视!
“绎儿来了?好可爱哦……”我们的美美娘出来,手儿在绎儿小玩意脸上一气搓磨……娘也真是的,我们的脸又光又滑又水又嫩,想要摸想要搓尽管找自家的嘛,找这个装哭鬼作甚?他会比本少爷们更可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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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少爷,您们先吃着,小的将这个到对街的铺子里换了管事要的东西,就马上陪两位小少爷回去。
”
阿德是我们的贴身跟随,当我们到街上游玩探耍时,他便贴身陪着,人勤嘴甜,不算机灵……在本少爷们面前,有谁能敢说“机灵”呢。
我们点了头,阿德一溜烟去了。
我们最爱吃这五味楼的点心,曾想过把这里的厨子拉回碧门天天做来吃,但娘告诉我们,再好的东西总吃也会腻,不如想吃时便来吃,永远都有新鲜美味可食,就像她怕老看着爹会腻,所以总是出门晃悠,待玩过一圈回来,看老爹时又觉他鲜美可口了……
我们是娘的好孩子,对娘的话向来听从,何况,娘对爹的兴趣的确有增无减,爹对娘更是百吃不腻,所以,我们想吃才来吃,美味喔。
当然,如果有人打扰了本少爷们的吃兴,我们会很不高兴——
“混蛋,这是猪食还是狗食,竟敢拿这个来胡弄本大爷,找死是不是?”
经纬线的自白(二)
猪食?狗食?本少爷们正在吃耶,若是猪食、狗食,本少爷们岂不成了猪和狗?
试问,世上有本少爷们这样可爱的猪猪和狗狗么?
我们互相看过,从彼此眼中,确定这一次我们又是不谋而合,既如此,还不行动?
我们跳下板凳,经儿对着那个正甩盘子摔杯子的大傻猪,纬儿钻到他立着的桌子下面……恩,就是大傻猪,我们对不喜欢的人,都喜欢这样叫喔。
“大傻猪,你骂得很高兴?”
“你……”那只又矮又胖正在发飙骂人的大傻猪傻了下下,“你是什么东西?”
“经儿喔。”
“经儿是什么东西?”
“这位爷,这是……”掌柜的好善良呶,急着去劝这只大傻猪别笨得挨刀刀,“这是碧门的小少爷,可是开罪不得的啊……”
“什么碧门黑门,本大爷黄河三虎的老大,会怕谁?一只小崽子能有多大扑腾?”
小崽子?经儿不喜欢,纬儿也不喜欢,这个大傻猪,炖了吃吃都嫌臭。“你好惨喔,又臭又丑又脏又污又讨人厌,都没有经儿放的屁屁香哦……”
“小崽子,找打是不是!”大傻猪好像不喜欢别人恁样夸他,往前迈步就要来打……“啊——”
他很勇敢地,迈中一个张开口口等着他的老鼠夹子,那夹子也真是奇怪,竟然是鼠、猪不分,硬生生将大傻猪的脚脖给人家夹住,听着他的叫声,像是有ⅿⅿ可怜哩……
“大傻猪,你还好罢?”
我们听娘说,要做恶霸,就要做一只有格调的恶霸,要关心被“恶”掉人的感受,并随时对自己的“恶”行做出调整……恩,娘就是这样说的,我们也会这样做,我们是娘的乖乖好孩子。
“……两个?你们这两个小畜牲,是不是你们做的?别跑!”大傻猪将老鼠夹子瓣开,跳着来追我们。
我们钻过了桌子,又推倒了椅子,让那只单脚傻猪追我们不着,嘻……娘还说,如果被“恶”者太凶,紧追不放,就要让他追不到,所以,我们把盘盘里的汤汤水水扔到了大傻猪脚下,在他结结实实地趴到地上时,我们再问:“大傻猪,你还好罢?”
地上的大傻猪扯嗓大骂:“小畜牲!今天大爷把你们的胎毛全给拔光了!本大爷让你们的娘来舔本大爷的……”
我们生气了。
刚才,我们只是不高兴,但现在,我们生气了。他敢骂我们的美美娘呢,我们非常生气。
“大傻猪,你霉倒大了。”经儿取了弹弓,把从江南怪叔叔炼药房里偷出的药丸照着那张茅坑坑样的臭嘴射过去;纬儿将从外婆怀里偷摸出来的药包洒进从桌顶摸来的一只酒壶,然后,我们向大傻猪很有格调的走去……
“你们……啊啊啊……”刚刚他吃下的,江南怪叔叔曾喂一个喜欢杀人的大怪物吃过,那怪物吃了,又拉又吐又喊又哭,江南怪叔叔说,那叫“柔肠寸断”,澜姑姑说是个凄美的名字,可惜做的却是凄惨的事。
我们如此善良可爱,是不懂凄美和凄惨的区别啦,但看大傻猪在地下抱着肚子翻来翻去,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惨……这样的话,外婆的药药还给不给他吃?
“少爷,发生了啥事?”阿德匆匆回来了。
我们决定,给他吃。我们是有格调的小小恶少,做事要有始有终,半途而废会被人唾弃.对不对?“阿德把他按住,他肚肚痛,要喂药药。”
“喔。”阿德也不知怎么了,嘴角抽了几抽,眉毛抬了几抬,像是忍着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弯了腰,将地上翻来滚去的大傻猪按下,而且,很机灵地将大傻猎臭嘴拧开,使得掺着外婆药粉的香喷喷酒液很顺利地倒了进去……
外婆的这个药粉,给新来的几个药人都服过,服完的人嗷嗷叫得像只狗狗,还会学狗狗一样在地下爬爬爬,走走走,走上三天三夜都不停。外婆说这药叫‘梦犬散’,意思嘛,就是服了它的人,会做梦当自己是只狗狗,哼……狗狗那么可爱,大傻猪才不是哩……
……这个,服了怪叔叔的柔肠寸断,又吃外婆的梦犬,他会不会太惨咩?
“阿德。”
“少爷。”
“你好狠呶。”
“少爷?”
“大傻猪已经吃了怪叔叔的药,狠惨了咩,你又喂人家吃外婆的药,你好狠咩,你看看人家在前面一边爬一边拉拉撒撒一边嗷嗷叫叫,好可怜喔……”
“……少爷?”
“做人不可以这样喔。”
“……是,谢少爷教诲。”
阿德,是个不错的人,就是狠了点呶……
“娘。”
“经儿、纬儿,过来。”
嘻,美美娘……
“滚开。”
哦喔,美美娘的怀抱没有了……“‘老’爹。”
“今天在外面做了什么?”
“修桥、铺路、盖粥棚……”
我们才没有说错,碧门常做这些事,本少爷们是碧门的少爷,而且将来还有一个是碧门的大当家,这些事,当然该算到本少爷们头上……
“五味楼今天送来了帐单。”
“哦喔。”嘻,娘娘好美喔。
“碧澜,把他们的帐单念一下。”
“是。””碧澜姑姑也在?哦喔,澜姑姑是大财迷,那些帐单一定让澜姑姑头痛痛心痛痛,她会打经儿、伟儿的ρi股啦。
“椅子十把,计二十两,桌子三张计三十两,茅台两坛五十两,还有,打碎的碗、盘、碟、壶共二十两,客人们未吃完又被推倒的饭菜,一百两,共计二百二十两,当然,这些不包括两位少爷到酒楼所吃用的花费。”
“二百二十两”,我们有注意,碧澜姑姑念这几个字时,是咬着牙根根说的,好恐怖的样子。
“二位少爷现在是碧门的闲人,这笔花费会给两位少爷记下来,将来是要还的。”
“要还的”,说得也是又亮又响,刺耳咩。碧澜姑姑,这个时候,一点都不可爱……嘻,美美娘……
“把眼珠子给我收起来!”
哦喔,“老”爹,小气的“老老”爹。
“你们为何要在五味楼惹事?”
“经儿(纬儿)没有惹事。”只是,找事,嘿嘿……
“五味楼的掌柜是你们三叔叔的朋友,我相信,明天,你们的三叔叔会找你们好好聊聊。”
才不怕哩,娘说,三叔叔最怕人惦记他的头发,他要动我们的小ρi股,我们就把三叔叔的头发剪光光……很简单喔,先喂他吃睡睡粉,再拿把剪剪咋咋……
“专心点!”
哦喔,“老”爹发火了,“老老老老”爹。
“还有,你们回来的时候顺手把冯氏铺子给砸了,是不是,两位少爷?”爹又问。
不是我们砸的啦……我们回来时,正遇着冯氏那个凶凶眉恶恶眼的东家在门口拿鞋底揍他的女儿,他的女儿没有娘漂亮,但也好好看啊,他硬是要把女儿嫁到大财主家,好看姐姐不依,他就要打死好看姐姐……本少爷们很讨厌他的没有格调,就拿弹弓打了他的脑门他的鼻头他的舌头他的下巴,他自己痛得受不住,捂着根本没有受痛的眼睛像死了娘娘一样干嚎,还身子一倒,将自己的铺门给砸了咩……
“经儿、伟儿,到娘这边来。”
哈,美美娘!我们才不管老爹黑了半天的脸色,扑进娘怀里,好软好香哦……
“告诉娘,在酒楼是怎么回事?”
“娘,是……”这样那样还有那样,我们一人一句,向美美娘禀完,边说,边抬着脸欣赏美美娘的美丽。
“是这样,基本上,你们在五味楼是无辜的。”美美娘的声音也好好听喔,“但你们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噫?”
“你们忘了让大傻猪替你们买单了。”
“呃?”
“那些摔坏的桌椅板凳杯盘碟碗,肯定需要银子的嘛,你们在教训完了人……喔,是猪,教训完了猪,既然事由他起,就该他来出银子是不是?你们当时若是把他身上的银子取了出来交给酒搂,什么事便也没有了不是么?”
哦哦哦,喔喔喔!“娘娘……”好聪明,好伟大哦。
“还有冯氏的铺子,当时你就该告诉他,这事他若敢报到大当家这边,你们就把他脱衣扒光吊起来打,你说他还敢向你们的爹爹告状么?”
喔喔喔,哦哦哦!“娘娘……“好伟大,好聪明哦。我们明白了,为什么经儿、纬儿这样聪明……
“咳咳咳,主子,昔有孟母教子传佳话,今有主子教儿放狠话,奴婢真是佩服呢。”
“碧澜太客气了,为人母者总是操心的不是么?唉,我身为五个孩子的母亲,当然要殚精竭虑,不辞辛劳了。”
“……主子,您……很好。”
“是啊,我如此的好,也是让人很困扰的一件事不是么?”
碧澜姑姑没话说了。
总是这样哦,和娘在一起,澜姑姑说着说着就会没了话,嘻……
“墨儿。”黑着脸的老爹开口,“你把他们两个交给我。”
“不要。”娘轮流在我们脸上亲亲,嘻~ ~“你休想让我的儿子去背什么碧门族规家规,如果你实在坚持,我今晚就去陪儿子睡……”
坚持罢坚持罢,老爹,坚持罢……
经纬线的自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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