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半晌午。
洛阳城西,往义马去的山道上,尸横遍地。
小胖正挺剑卓立,灰尘和着汗水流了满脸,不仔细看,都无法辨认出他是谁了,一身蓝衣多处撕破且沾满血污。
在他面前跪着马俊和一大片求饶的妇儒,看来是有一场恶战刚刚结束。
在众人的苦苦哀求下,面对垂垂老矣的昔日抗辽英雄,小胖的心软了,“难道我活着就是为了仇恨?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可是,他是杀害春天姐姐亲人的凶手,不杀他何以告慰枉死的亡灵?到底杀还是不杀呢?哎,要是春天姐姐在这儿就好了,让她来选择。春天姐姐宅心仁厚,如果她在,肯定也会放过他们的,但是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了,得给他点教训!”
想到这儿,小胖手腕一翻,“嚓嚓”两剑,斩断了马俊的两条腿,抹一把溅到脸上的血,圆睁怒目,更显狰狞可怖,然后转过身去,径直向东大步而去。
多少次梦中千刀万剐的仇人,到最后居然又放过了,小胖心中充满矛盾,但也有一丝淡淡的喜悦,毕竟,宽恕别人要比严惩凶徒令人愉快得多。
小胖心中想着心事儿,不免疏忽看路,没有走出十步,突然与一个拐弯过来的道士撞了个满怀。
小胖吓了一跳,以为又遭了马俊伏击,慌忙拔剑退后,马俊的狡滑奸诈,竟令他有些杯弓蛇影了。
定睛再看,只见来人大约四十多岁年纪,三绺长髯,身材适中,一袭青色长袍,挽发髻,裹绑腿,拿拂尘,背宝剑,炯炯目光锐利如电,脸上却沉静似水,毫无表情,这才松了口气。
见小胖拔剑在手,全神戒备的样子,道士冷冷说道:“莫非你想杀我不成!”
声音不大却很傲慢生硬,听在耳中,就像是凿子敲打在坚冷的冰面上,令人很不舒服。
小胖不由得又退后了一步,来人立即又跟进一步,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是……”小胖连忙道歉。
“你以为是什么……”,道士又向前迈进一步,逼得小胖又退了一步。
马家妇儒刚刚站起,正要收葬死难家属,见小胖又回来了,以为他反悔了,吓得重又跌坐在地。
“啊,不好!”
“杀人魔王又回来了!”一阵惊声尖叫!
“大家不要惊慌,准备兵器,大不了和他拼了!”马俊急吼道。
“我以为是……”小胖本来就不擅言辞,此刻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你以为是什么,不长眼的狗东西,耽误了道爷的大事,还敢耍横,我看你分明就是欠揍!”道士突然大怒,劈面一掌,飞速打来,竟隐隐携着风雷之声。
道士出手虽快,但小胖正处在警戒之中,又怎会被他打到!
小胖施出凌云步法,身子微微一侧,就轻巧避过,待对方手掌来到鼻尖正前方时,快抬上臂,将他手腕叼住,顺势用力一拉一扭,竟将道士拉离地面三尺多高,甩了出去!
小胖刚教训过马俊,余怒未消,不觉中出手重了,手一收回,便立即警觉,不禁大悔:“哎呀不好,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是我撞到了人家,怎么还下这么重的手?”
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不禁微微闭上眼睛,不忍看到对方骨折委地、哀号痛苦的样子。
奇怪的是,他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道士腾空翻了两个跟头,化解了他的扭力,稳稳落在原地。
小胖大喜:“真是太好了!”
道士闻言,显然又误会了他的意思,“好恶毒的小贼,还敢叫好!看来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日后必将为害一方!”
小胖忙道:“道长,你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
道士看了看路中的情况,抬手一指说:“好,就算是我误会你了,我来问你,那这些躺在路上的死人可是你杀的?这些缺胳膊少腿的这可是你打伤的!”
“不错,是我杀的!不过,他们都该死……”
“还敢狡辨,纵然他们有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也轮不到你来恣意滥杀,看打!”一拳打来。
小胖急忙抬手接住,谁知对方力大无穷,加上他刚与马家人一场激战,体力尚未恢复,竟被对方打得后退了六七步,直退到马俊身边方才站稳,腹中一阵气血翻腾,险些呕吐。
那马俊看得清楚,不禁大喜,爬过来一把扯住小胖裤角,高声喊道,“英雄救命啊,英雄替我们报仇啊,这恶贼拦路打劫,杀我家丁,还把我弟弟踢下悬崖了!”
小胖勃然大怒,“老不死的东西,看来你是改不了!”一拳将他头骨打碎,脑浆流了一地!
“住手,你这恶贼!在本大神面前还敢继续行凶,今天若不宰了你,就有愧我匡扶人间正义之职!”
原来,小胖和众人不知,这道士竟是雷神所化。
“他认定我是坏人,解释无益,看来今天是少不了一场恶斗了,他力大无穷,武功又高,我不能和他硬拼呀,得用凌云步法和他缠斗,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小胖心中暗暗想到。
“受死吧!”那道士“呛啷”一声拔剑在手,迎风一摆,已不见了人影,化作一团剑影。
剑影灵如烟雾,疾似狂风,席卷而来!
靠山路边的新枝节节折断,碎石如雨纷纷而落,莫不都是被道士剑气所摧?
小胖立刻淹没在剑影当中了,但他只是一味躲闪,并不还击,如同一叶小舟漂荡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随时都有沉没的可能。
可是,令马家人奇怪的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小舟仍然没有沉没。剑锋虽利,剑气虽强,却不能伤着小胖分毫,他像会变戏法似的,总是能在险象环生的境况下,间不容发地躲过致命一击。
道士不免焦躁起来,气得哇哇大叫,攻打更急,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道士更急,突然,剑交右手,更加疯狂的刺来,左手又抽出拂尘打来。
这下小胖可吃了大亏了,他的凌云步法虽然巧妙,但那拂尘能软能硬,合拢时硬如钢鞭,能刺能戳,张开时打击范围广,如万箭迎头,千丝拂面,不一会儿,就被刺伤十一处,好在伤得都不重,但却浑身是血,明显开始疲于应付了。
“不行啊,照这样下去,我肯定必死无疑,该反击了!”但是那道士的剑如蛆附骨,拂尘如影随形,逼得他只有躲闪之功,根本无暇拔剑。
“哈哈,快不行了吧,小子,今天打得可真是痛快,好多年没遇到像你这样的对手了,要不是你作恶多端,我还真舍不得杀你,这只能怪你作蚕自缚,纳命来吧!”道士说着话,手上更加卖力。
又打了近半个时辰,小胖神智已近混乱,只觉得眼前发黑,口中发咸,胸中郁闷难当,眼看就要支承不住了!
突然小胖胸前一阵剧痛,如遭雷击,“哇”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如雾似箭,喷了道士一脸一眼,喷入眼中的竟火辣辣作痛!
道士一惊,急忙退后擦拭,小胖则乘机抽出了青锋剑和斩龙剑,淤血一经喷出,胸口郁闷之感顿时消失,登觉精神一振。
道士执剑再上的时候,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了。因为小胖不再躲闪,而是抱定同归于尽的想法,再不退让,招招抢攻!
剑如急雨,攻如迅雷!
碎石乱飞,风云变色!
“喀、喀、喀”!
“扑、扑、扑”!
一阵筋骨折断和皮肉刺破的声音。
不消片刻,小胖就被对方的剑刺中七处,被拂尘打中九次,伤得都很重,左耳被撕掉了一块,肋骨断了三根,右臂脱臼,右眼已经睁不开了,浑身上下都已被鲜血染红!
但是道士伤得更重,他被小胖刺中二十六剑!两腿已开始颤栗,摇摇几坠,挪过之处留下的全是血脚印!但是他仍心存傲气,“我是神仙,岂能败给一个凡夫俗子,我绝不能败,我必须杀了他!”
“呀!”道士奋起余力,挺剑再扑!
小胖也不示弱,左手支地,用力一按,接上右臂骨,“呀!”的一声大叫,双剑如风,气势磅礴的迎了上去!
“扑哧,扑哧!”
剑光消失了!一切都归于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似乎也停止了,只留下山风吹过的呜呜声。
马家的人不知何时早已跑完了,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小胖和道士相互搅缠着,呆立在一起,原来,小胖和道士的剑都分别刺入了对方心窝!
剑拔出,血如雨。
道士踉跄着退后七步,急点周身多处|茓位,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两粒金光闪闪的黄|色丹药,颤抖着吃了一丸,另一粒却掉在了地上,心中叹道:“这个满脸泥污的家伙是谁,怎么剑法如此了得,却可惜今日死在此处!也许他真的另有隐情,我是不是应该先听听他的解释呢。”
继而又想到“雷神呀雷神,你身为执掌万物刑罚的天神,怎么和一个凡人斗起力拼起命来了呢,胜之不武,败了更耻辱!你早就该使用法术的!今日若能侥幸不死,以后再不可做这种莽撞事儿了!”
道士痛得不能开口,看了小胖一眼,默念咒语,他本已落地的剑竟自跳了起来,飞到臀下,驮着它的主人,歪歪飞起,撒下一路血雨,翻山而去。
小胖诧异地看了看,忽觉眼前一黑,便晕死了过去。
就在他身体将要倒地的瞬间,突然,从路右边的山谷中飞出一个人头兽身的怪物来,那怪物飞扑上前,将小胖抱住,又从地上捡起道士掉落的那粒黄|色药丸,但见有黄豆大小,金光闪闪,圆溜溜的,自语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丹,太上老君的续命金丹?如果是,那恩公就有救了!”
怪物立即撬开小胖的嘴,将金丹填入。
……
阳春。
深夜。
王屋山中。
小胖幽幽醒来,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刚一翻动,立觉周身疼痛难当,伸手一摸,触到的竟是凸凹不平的墙壁,不禁一惊:“啊,这是什么地方?我死了吗?”
“恩公别动,你醒了?这里是我的山洞,你没有死!”黑暗中传来粗重的声音,“太好了,你总算活过来了,哈哈哈!”
那声音非常古怪生硬,刺耳,尖锐,虽是人话,但却又像是兽语。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
“是啊,是我救了你,恩公!”
“不,不,千万别这么叫,既然是你救了我,你才是我的恩公呀。”小胖挣扎着想坐下来。
“恩公别动,小心碰头。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对绿色的亮点慢慢来到小胖近前。
小胖知道那是一双眼睛,但却猜不透对方是什么人,什么人会长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呢,莫非是妖?
“我是这王屋山中的八百年豹子精,你就叫我老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