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刚过。
少林寺讲经堂。
蒲团上端坐着三个人,分别是法慈大师,完颜萍和河神,围坐成一个圆。
中间地面上放了一幅担架,上面躺着奄奄一息的小胖。
堂外春光正明媚,三人却都显得神色凝重。
法慈大师说道,“天帝最初也是由人修练成仙的,他和我们的起点一样。就像是在上古时期,人与动物最初的智商同属一个级别一样,但是后来分化越来越大。到如今,动物再难与人类抗衡,人类也再无法与天帝抗衡。
人用食物喂养动物,动物在成长过程中会逐渐变聪明,但是它们的智慧因为无法传承,所以它们的后代终难赶上人类的强大。
天帝用万物喂养人,但是通过设置情毒,将人类的生命限制在二百岁以内。这样,即便再有智慧的人,穷其一生所掌握的本领,也势难与一万八千岁的天帝相抗衡。即使千年出了一个绝世之才,能够突破天帝禁忌,要么受天劫而死,要么被天帝召降。天帝有一万八千个分身,每天都在世界各处学习观摩,人类社会在发展,他进步更快。”
“那我们怎样才能驱除情毒呢?”河神问。
“根本无法驱除。情毒分为阴阳两种,分别下在女人和男人身上。生命是靠阴阳二气结合成形,故而这种毒从生命之初就已染上,又怎么能够驱除掉呢?”
“天帝为什么要给人类下情毒?”完颜萍问。
“情毒并非只是下在人的身上,凡是有生命的物体均被下了毒。下的毒也并非只有情毒,情毒只是其中最厉害的一种罢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他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维持生态平衡,还有他的权威和统治地位。不过,也幸好有了这些禁忌,才有了亲情和爱情,有了生命的和谐共处,否则,万物无序竞争,为了一已之私相互残杀,世界必将永坠深渊。”
“哦,听你这么说,天帝给万物下情毒反而是一大善举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至于说这公不公平,我认为很公平,人世间不也是强者定规则吗?”
“可是,可是这样一来,人类再难与天帝抗争,天帝执掌万物,唯我独尊,再没有谁能够约束于他,天上地下,他岂不是活得最逍遥快活?”河神问。
“非也非也。河神,你本是黄河中的螃蟹精,历经千年修练成|人,你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觉得做人就比做螃蟹时逍遥快乐得多?”
河神望着窗外,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转起头来,肯定地说:“没有啊,做螃蟹的时候虽然朝不保夕,混混厄厄,但却没有人类这么多的烦恼。”
“是啊,树有多高,根就有多深,光辉有多远,阴影就有多长,同样的道理,力量有多大,烦恼就有多少。如果你做到天帝,就会体会到万物的烦恼。再说了,茫茫宇宙,天外是否还有天,天帝之外是否还有能禁忌他的生命存在,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大师,那要是照您这么说,西天极乐世界也只不过是人类的幻想罢了,未必就能极乐?”
“是啊,也许只有修练成佛后,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西天极苦了。因此人们不管处在社会的哪一个阶层,不管是穷也好,富也罢,都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因为大家都有快乐的权力和机会。”
“哎,大师,咱们是不是岔远了,还是继续说情毒吧!”完颜萍道。
“哈哈,是啊。情毒从生命一开始就种在人体之内,受天帝规则支配,就像是家畜,一开始就在人为的环境中诞生,又怎能突破人类的禁忌呢?情毒直接作用于人的精神,故而极易上瘾,上瘾之后又欲罢不能,就像是小胖之对春天,完颜萍之对小胖。”
完颜萍脸红了,却无比坚定地说,“大师,小胖对我有救命之恩,为了他,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后悔!”
“嗯,我能理解,其实,情是一种很强大的精神力量,人从一出生就踏上一驾奔向死亡的单程车,途中充满苦难和迷茫。正是因为有了男女之情,才让人有了希望和幻想,在短暂的生命旅途中有了乐趣,此生终了,期盼来世。甚至有很多已经突破了天帝禁忌的神仙,还怀念做人时的乐趣,只羡鸳鸯不羡仙。”
“哦!”
“人在体能越强大的时候,情毒也越强大。体能走向衰弱的时候,情毒也随之衰弱。所以人在懵懂时期,情毒表现为友谊。到了老年,则转化为亲情。即使在男女的青春旺盛期,情毒也相互制约,相到促进,相互平衡。男人的情毒像火山,来得烈去得快,女人的情毒似流水,来得慢但却绵绵不绝,所以,世间才有了多情女子薄情郎的说法”。
“大师,照您这么说,情毒既然无法解除,那怎样才能突破天帝禁忌,又怎样打通玄关呢?”完颜萍不禁又着急起来。
“虽然没有解毒之法,但却有办法使其不发作。”
“什么办法?”完颜萍和河神一口同声地问。
“办法有两种,一是不可太执著,就是遇事不钻牛角尖,二是在*诱惑面前,时时保持克制。但是“不执著”、“克制”这个度很难把握,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所以很多修真之人,往往都采取了矫枉过正的办法出家,不谈情、不说爱、不婚娶。”
“哦”。
再说此时,小胖的身体虽然还处在昏迷当中没有醒来,但是他魂魄俱全,心神俱在,对大家谈话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想到:
“是啊,我刚认识春天姐姐的时候,彼此都有好感,那时的情毒可能就是大师所说的友谊。友谊是宽容的,所以我们都很快乐,但是杨朝辉年长,情毒已深,所以才会仇视我。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我慢慢长大,情毒发作,对春天念念不忘,才和杨朝辉的矛盾愈演愈烈,这也不全是他一人的错啊。
还有金孝哥,因为得不到完颜萍的心,因爱成恨,投靠黄龙,也是情有可原啊。
春天姐姐喜欢谁,那是她的自由,我没理由指责她,就像金孝哥不能怪罪萍儿一样。我只道她变心忘义,现在回想起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关切、爱护和伤痛,我那样对她,对吗?
多少次梦回成家镇,或许只是因为我太执著,对生命中首次出现的女孩儿充满幻想,假如我先认识萍儿,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我和杨朝辉比起来,除了个子低、相貌不够英俊、出身不好之外,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首先是性子直,只会直中取,不懂曲中求。二是胸无城府,有事不能藏着掖着。三是心不够狠,人家杨朝辉破阵,总是让敢死队先冲锋,自已领中军殿后,我呢,总是自己冲锋在最前面,所以才会屡屡受伤。四是爱面子,为了所谓的尊严,不肯向人低头,如果因此陷亲人于险境,让最爱自己的人跟着受苦,那究景是自尊还是自私?
刻在成家镇那棵大榆树上的两行字:“大侠小胖到此一游,大侠春天到此一游,”只是幼年时一时兴起刻上的,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后来被我追加了太多的情思而已,也罢,不妨再回去看看吧!”
想到这儿,小胖心神一动,三魂分离,一魂留在讲经堂,另外两魂已飞回成家镇。
半下午,成家镇。
当年卖艺班的租房处,此刻早已是物在人非。
当年小胖养伤的那个小屋子里,此时靠窗正坐着一个十*岁模样的姑娘,比当年春天的年龄稍大一些,正对着镜子往脸上贴菜花,花儿虽美,却掩不住她落寞烦躁的神情。
院中的青竹没有了,却种上了青菜,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绿油油得发亮,一条大黄狗卧在墙角晒太阳,大门闩着。
大门外,一个英俊后生正扒着门缝往里偷看,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敲了敲,紧张地低声叫:“秋香,秋香,你在家吗,快开开门!”
大黄狗汪汪汪地叫了起来,那姑娘听见了,一脸一眼的欢喜,兴奋地站起身来,想去开门,到了屋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去,只在里屋来回转悠,装着没听到。
“哎,又一对为情所困的少年啊,一代一代的故事就这样重演!”小胖不由得叹道。
又来到村头当年跟着春天学剑的地方,却发现那棵大榆树不见了,可能早已被它的主人砍掉,做家俱或是烧火做饭了。
抬头看天,天空蔚蓝。
春光明媚,青山高远。
白云朵朵,令人心旷神怡。
小胖忽然发现,他所苦苦寻找的爱情只是儿时的回忆而已。
柔肠寸断,所不能撇下的只是自己的一段幻想。
万千情结,所不能割舍的只是那一段走远的岁月。
真正值得他珍惜的人,就在身边,而他却总是伤她的心。
想到这儿,小胖顿觉浑身轻松。
神形一晃,又来到了嵩山脚南,赵家庄西。
当年和森林爷爷一起种植的那片田地,因无人耕种,已是一片荒芜。
来到曾盖有茅屋的地方,茅屋也已经不复存在,只余下一片残垣断壁。
来到小时候最喜欢爬的那棵核桃树前,但见树荫如盖,绿叶婆娑,小胖慢慢跪了下来,喃喃道,“爷爷,当年你究景上哪儿去了,真的被蛇妖吃了吗?都怪小胖贪吃冰糖葫芦,我对不起您啊。”
抬头上看,却猛地发现在树干上、头顶处,有一行模糊小字,那是森林爷爷的字迹!
小胖激动得浑身乱颤!
急忙爬起来仔细辨认,只见上面隐约写道,“小胖,妞妞来接,我和她走了,洛阳老城夹马营等你,爷爷留书。”
“太好了,爷爷还活着!太好了,爷爷还活着!我以前怎么就那么粗心呢?”小胖不由得欣喜如狂!
忽然他吃惊的想到:“不对呀,以前我回来,也曾到这棵树前仔细寻找过,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些字迹呢?真的是我粗心吗?”
“不对!这棵树我曾无数次地检查过,以前绝对没有字!莫非是,莫非是……”
猛然抬头,见树顶处有一团似有似无的轻烟,像是天帝微笑的形状,正在迅速消散!
小胖不由得又跪了下来:“感谢天帝,感谢天帝成全!”
跪了良久,小胖忽然又喃喃自语道:“妞妞是谁?爷爷为什么会跟她走?”
“妞妞,这名字好熟悉啊,爷爷好像说过,妞妞究竟是谁呢?”
“啊,想起来了,妞妞是爷爷的孙女!爷爷说过,在很多年前,他带着九岁的孙女妞妞和猎狗“小胖”外出,路过一片松树林时遭狼群袭击,猎狗“小胖”和妞妞都在跟狼群的搏斗中失踪了,这件事成了森林爷爷心中永远的痛。我的名字也从那儿来的!”
“妞妞还活着!妞妞能活到今天,一定是被那只名字也叫”小胖“的猎狗救了!感谢小胖!”
“爷爷在洛阳?那么,我在洛阳打擂,名动天下,他肯定早就听说了!”
“爷爷我来了!”
小胖激动不已,神形一晃,转眼间已来到洛阳老城夹马营。
“在哪里呢,夹马营这么大,哪一家是妞妞的家呢?”
正焦急时,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温柔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胖,快过来,我在这儿!”
小胖心头一动,急回头观瞧,只见一个美丽少妇从一家高大门楼下走出,正在东张西望。
“她在叫我吗,她是谁,她怎么会认识我?莫是她就是妞妞?”
正疑惑间,又听得旁边响起一阵儿童的稚嫩声音,“妈妈,妈妈,我在这儿!”
侧身一瞧,只见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正欢天喜地的跑来,向那少妇跑去!
“小胖,你去哪儿了?害得你太爷爷着急,快回家,以后不准乱跑了啊!”
美丽少妇虽然严绷着脸,嘴里在教训,眼光中却分明充满了无限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