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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山月

“那你就赶紧吃,别跟他说。没人说得过他。”大妈打阵嗝,手在胸口拍着。

没人说话了,过一阵大妈又说:“你一天就晓得睡!猪也没喂?你听你们圈里那猪哟,简直打破锣价叫,你也忍心?就睡一天,咋,这就晓得起来吃饭!中午饭也没吃,晚上还要赶夜路,那就赶紧多吃些。毛孩儿也能睡了,这一天也不来找他么爹?他嘴里整天在挂念。”

“大川给他买的玩具车,他于了一下午,天黑了才睡。”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了搅拌猪食的声音。接着是呣子的对话,好像是催孩子进来。妈妈提着桶下了石梯,向猪圈走去。门开了条缝,这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但迟迟不见人影半晌才听见小手拍打狗背的声音,伴着喜鹊似的尖叫:

“狗呀!死死儿,讨厌!”

门开了,挤进来的却是狗。

大妈坐在门口习惯地吼一声,狗一收腰,转身往外挤,这又和孩子碰个正着。小孩子在门外哭起来。

阿牛飞身到了门前,将门拉开,一抬腿,狗便飞了出去。他抱着孩子回到座位上,小家伙已哭成了泪人儿。他耐了­性­子诓着,却满脸的不悦。老爹也虎着脸往大妈脸上盯。

大妈有些尴尬地来抱孩子,小家伙执拗着,还瞪着大眼狠她。她打着嗝,有些气馁地垂下手臂。她埋下头吃饭,泪在眼里打转。

“别哭了。别哭了。你看,嗨,那个人是哪个?”

孩子转移了视线,有些胆怯地望着大川。他的眼清澈如山溪,那里储满了圣洁。上眼帘继承了这个家族的双眼皮,帘檐细­嫩­的肌肤有些微下弯,这里储满了神韵;下眼帘稍稍上挑着迎合,储满了无邪和睿智。而整个的眼,便是完美的构成。

他神情专注,白净的脸庞略带红润,施了粉似的。大大的圆脑袋顶着活像毡帽似的长发,头愈显大了。他穿着短t恤,t恤上有红蓝相间的纬圈。这更显出他肌肤的白­嫩­。小腿盘坐在大人的腿上,活像个小菩萨。小腿罩着白­色­短裤,白­色­的布料上零散着红­色­和绿­色­的小花儿。小嘴紧闭,又微微有些上翘。阿牛又问:

“你仔细看看,那上哪个?”

“我么爹,”细细的声音怯怯地应答。

“那可能认错了吧?”

“我么爹给毛孩儿买玩具,”小家伙一字一板地说,小嘴一张一合的,脑勺也一点一点的,像头在岸边呼吸的小鱼,煞是神气。白晰的手指在胸前编着花儿。

“那么现在让他抱。”

“不,不要我么爹抱。”

“要么爹抱才对哟!么爹明年又好给你买玩具。”

阿牛说着就将他举起,企图送进大川怀里。毛孩儿慌了神,哇地一声哭了,小手在空中纷舞着。阿牛又将他放在腿上。

“要么爹抱,他还有玩具。”

“不嘛!我要爸爸抱,不要我么爹抱!”

“么爹买的玩具车呢,放在床上了?”大妈问。“咋不让么爹抱?”

“我么爹所我,我就要哭。”

“乖儿子,不哭。”

“不哭,哭就没志向!”老爹说。

“以前我让识我么爹,那是以前。现在又不认识了。”

“说说看,”大川逗他。“毛孩儿想不想我?”

“想我么爹,我想呢。么爹不买玩具的话,我也想。婆也想,爷也想,爸也想,妈和毛孩儿也想。我们都想我么爹。还有,狗和猫也想,这间屋子也想,也想我么爹。”

大家都笑了。“那就来我这里,让我抱。”

“婆抱。来,婆也抱抱。”

“不要婆抱!”

“要婆抱,”老爹说。“要婆抱才对哟!”

“也不要我么爹抱,不然我要哭!”

“不哭!”老爹说。“毛孩儿不哭。”

孩子又盯着爷爷。阿牛却将他塞在大川怀里,抽身走了。

“爷,你腿!”

承德老爹听懂了孩子的话,乐了。“爷手臂比你腿粗嘞!不久,你来咬一口!”孩子忽闪着大眼,仍旧望着爷爷。“爷当年打铁的时候,一手拿锤,一手钳子,稳得像定了点!小东西长大了,说话有含义啦!”孩子又盯住门。年轻的妈妈喂完猪,推门进来了。“他呢,莫非走啦?”她问。

“嗨,我爸爸咋不见啦?”

“早走啦,”大妈说。“说是王家嘴有人等。”

“这是个夜猫子呀!见个面,瞠在呼呼地睡哟;喂个猪,过来就没个人影!这个人鬼怪多得像毛毛雨!”

放下碗筷,老爹和大川就赶着介烟。洗过碗,大妈就来了,不久毛孩儿的妈妈也来帮忙了。介完烟已近十二点了。月已过中天,阶院里暗了下来。老爹进了灶房,坐在棕垫上,叭哒着烟锅,一边哆哆地剁着木盆里的土豆,为着明天的猪准备。大川端着瓷盆去了池塘,塘水已落向底部了。他在玉米林里冲洗身子,就步履沉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嫂在隔壁筛米,毛孩儿闹着瞌睡,哼哼唧唧地缠她。

大川抱来孩子放在床上。一上床,小家伙就­精­灵起来,先蹦跳一阵,便用被子玩修房子的游戏。搭好的却是洞。“么爹呀,”他哭丧着。“你给我讲故事嘛!”大川讲的是《格列佛游记》。他钻进“洞”里,忽闪着眼听着。大川没讲几句,孩子已睡着了,手里还抱着玩具车。

一天劳累,大川很疲惫了。头一上枕,就做起梦来:

在死寂的山涧里,四处是呻吟的人们。一个个面目狞狰,血­肉­模糊。缺胳膊少腿的,有的额头鲜血如注。他们姿势各异,或是被断枝高挑在空中,自那躯体滴下殷红的鲜血。涧底是一堆客车的残骸,车身压着半截身躯,那人在挣扎着,一口鲜血喷出来……

大川自梦魇惊醒,浑身热汗淋淋。身边响着孩子均匀的呼吸。他睡得香极了,眼帘在动,活像在呼吸。小身子也有了湿汗。

昏黄的油灯还在燃烧。墙壁上那些山水画——那是大川儿时的作品,它们还残留着——­阴­暗如一块块破旧的抹布。墙角有些破落的蜘蛛网,蛛丝上沾满了灰。屋顶是很宽的木板,那几有些年代了。由于漏雨,木板上有雨水渗过的痕迹,形成了令人费解的图案,这便上大川儿时的拜占庭。

大川下了床,坐在陈旧的书桌前。点着烟,慢悠悠地吸着。这时嫂来抱孩子了。“睡着啦?”她轻声问。

大川笑了笑。“上床就睡着了。这小东西。”

“没提尿,嗯?”

大川点点头。

“你俩听见没?”她说了半句。

“呃?……”

“还没听见?”她神秘兮兮地问。

大川紧张起来。“咋啦?”

“你听见没,”说,“爹来了。”

“来­干­吗,不是睡了吗?”

“他说,他想跟你摆几句龙门阵。他忘了问你在学校的情况。你在学校总还好?”

年轻的妈妈抱走了熟睡的孩子。承德老爹拖着身子进来了。他撑着拐杖,身子重重地靠在墙上,骨头就叽哩咕噜地响。夜一下子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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