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问你呢,最近有无行为不检点或工作协调不力而被投诉?”
我想了想喃喃道:“按说不会,众所周知我在工作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安妮摇摇头:“这一点你说了不算,得看李斯特怎么想。”
电梯很快到了九楼,从秘书台向东十多米便是总部最神秘的地方——副总经理办公室,能获准进去的人屈指可数。想到将直接面对深居简出阴险可怕的集团首脑,我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理理头发整整衣领,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总经理,我是安妮,岳宁来了。”安妮站在门口响亮地说。
过了几十秒里面才传来一个柔和缓慢的声音:“Let
him
come
in(让他进来)。“
安妮做个请进的手势,并压低声音说:“忘了告诉你,李斯特喜欢员工用英语交谈,如果带点牛津腔最好。”
老天,我的英语口语水平本来就一般般,牛津腔?天津腔还差不多,再说我又不想获得他的欢心。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踩在松软的地毯上感觉很不踏实,转过屏风,一个宽敞空旷的办公室呈现在眼前,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一张老板桌和一排沙发。老板桌背墙而放正对屏风,沙发离桌子差不多有八九米距离,其他竟无一物。两侧墙壁上似乎有点内容,从上而下遮盖着又厚又长的绒布直拖至地,整个屋内光线较暗,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灯罩朝外,李斯特仿佛坐在黑暗之中,只依稀看出大致轮廓,无从分辨其面目。
很奇怪,李斯特的工作时间好像不确定,从未和总部员工一起上下班,因此来了这么长时间我居然没见过他一面。
“请坐。”
依言坐到沙发上与他遥遥相对,感觉很不舒服,这使我联想起在派出所实习时常见的场景:审讯员脸色严肃地正襟而坐,两只强光射灯将犯罪嫌疑人紧紧罩住,所有表情眼神的细微变化都在掌握之中。
“你是新员工,因为安妮的赏识才破格调到总部,我注意到员工们反应你工作努力,很多事情处理得非常出色。”
我微微欠了一下身:“谢谢您的鼓励,能得到大家肯定是我的荣幸。”
他好像在仔细观察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过了会儿开口问:“你多大了?”
“二十七。”
“对自己现在的薪水和职位感到满意?”
“超过我毕业时的预期,这里工作环境很好,充满进取和向上的动力,而且医药行业在中国有长远的发展前景,我们会做得更好。”
“如果你有要求,我是指个人利益方面,尽管向安妮、约翰甚至我直接提出来,不要觉得唐突,什么事情都可以谈,集团也会尽可能满足,通过协商解决是最好的,明白我的意思?”
开价了,我故意听不懂:“不……不太明白。”
他好像笑了一下:“比如说你可以带着一笔钱,一笔数目很大的钱,用汉语讲叫‘巨款’,到集团在南美、非洲等分部工作,享受带薪假期和优厚的退休金,这么说你清楚了?”
看样子李斯特对我的身份已产生怀疑,因而不惜重金开出大价码试探我的反应,微微一窒,我恭恭敬敬道:“很喜欢南美的风光,我会更加努力,争取早日获得您所说的那些待遇。”
李斯特“嗯”了一声,室内陷入难挨的沉默之中,良久之后突然说:“我们的宗旨是培养有能力有热情并且对集团忠心的年轻人,只要做得足够好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特别对于你而言。”
“是的,谢谢总经理指教。”我简短地说。
他点点头,过了会儿说:“没事了,你回去工作。”
走出办公室后感觉全身凉飕飕的,这才发现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虽然他的语气温柔得像个女人,却不啻于一场艰苦卓绝的马拉松,我从未经历过如此困难被动的谈话。
安妮一直在等我,见我便问谈得怎样,有没有谈及具体事情。我有选择地说了一遍,她乐观地分析说这是好事,证明李斯特对你的印象不错马上要委以重任,走,找个地方为你庆祝一下。
但愿如此。我懒洋洋道,直觉这场几近于摊牌式的谈话对我并非好事。
在停车场附近遇见温晓璐,叫住我说朋友送了两张音乐会门票,一起去看吧。我犹豫着正待委婉说明情况,安妮从后面过来直截了当地说岳宁没空,晚上我们有安排。
温晓璐冷冷道:“只是建议,没有时间就算了,我无权干涉他的自由。”
“不,你会错我的意思,我并非以上司身份说这句话,没有人能限制岳宁下班后的行动。”
“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温晓璐针锋相对,“所以我不想说太多,祝你们晚上玩得愉快。”
“不单指今晚,”安妮奇峰突出地说,“以后他恐怕都不能陪你,至于原因不需要我讲得太清楚吧。”
温晓璐脸色陡然变得煞白:“你是什么意思?”
安妮语气强硬地说:“需要我在这里当着岳宁把事情说开?”
温晓璐愤怒地瞪着对方,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突然转身驾车飞快离去。
“你们在说什么?”我呆呆地问。
“想知道答案?”
“当然。”
“咱们喝酒去,只要能把我灌醉,”她露出甜蜜而迷人的笑容,“你不仅可以得到答案,还能得到更多……”
“干杯!”我仰头喝掉后倒悬小酒盅朝她亮了亮。
她有些吃惊地瞧瞧我:“没记错的话这已是第二十杯,今天你勇猛异常。”
“因为我胃口很大,想在今晚拥有全世界。”
她嫣然一笑,双手托腮道:“如果你喝醉了恐怕回家都成问题,怎么做你想做的事?”
“你可以试一试。”我毫不示弱挑衅道。
她被我唬住了,眨眨眼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算了,第一回合算你赢,有问题尽管问。”
“为什么坚决反对我和温晓璐相处,而且在停车场你说出那番话后她显得非常难堪?”
安妮转动着小酒杯:“背后讨论他人隐私在西方是极不道德的行为,不过这件事对你很重要,你必须知道其中的利害,”她一字一顿地说,“温晓璐是李斯特的秘密情人,两人已同居一年多。”
“啊!”我如遭雷击,从头到脚生出透骨寒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闹了半天我从开始起就打错了算盘,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挖墙角挖到李斯特脚下,幸好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把持住分寸,否则被人搞死还不知什么原因。
笼罩在温晓璐身上的谜团终于一扫而空得到最合理的解释。难怪她从不肯透露住处也不让我送她回家,那个家根本就是李斯特的住所;难怪她对领导层举动了如指掌,人事变动、重大举措都能提前获悉;难怪每次约她都没有时间而晚上九点前必须回去,在李斯特面前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难怪她开着宝马出入各种高档场合,而游乐场之类的公共娱乐场所从未涉足,被包养的情妇都是这种命运;难怪她一再希望得到我的承诺可对自己的经历欲说还休,因为她既想早日摆脱他的控制过正常人的生活,又担心因此招来可怕的报复。
韦尔脱口叫出“梁丘先生”,证明他与李斯特、温晓璐之间有某种联系或默契,所谓绿色环保组织纯属谎言,那么他让梁丘华揭露金致厂污染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的思绪如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沿着温晓璐这条线索蔓延开来……
突然一只手在眼前晃来晃去,安妮见我久久不说话有些奇怪:“是不是吓傻了?别担心,李斯特出生在浪漫多情的法国,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就算察觉也不会拿你怎样,反正你不知内情。”
我展颜一笑诘问道:“整个集团上下对李斯特的隐私无人知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韦尔,他是温晓璐的顶头上司,又和李斯特住在同一个小区,这件事当然瞒不过他,上次我们在西北考察途中约翰喝多了,反复强调温晓璐态度恶劣,遇到人爱理不理,几乎所有部门和员工都对她不满,要求韦尔回去后把她调离总部。韦尔也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说你我都别惹她,否则李斯特会割掉你的舌头……然后嘟嘟囔囔地说了很多他们之间的事,”她笑道,“酒啊,真是坏东西,它总让人说实话。”
“我认为它非常好,能让我得到想要的……再来一杯!”我举杯道。
她眯着眼看看酒瓶,又瞧了我一会儿道:“感觉你一定搞了名堂,不过我暂时没能识破,明天一定要为我解开这个谜底。”
这时上菜的服务员不为人察觉地冲我挤挤眼,带着一脸诡笑离开了。
安妮的直觉不错,任何人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酒量大增,除非使些阴谋诡计,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很简单,只需一百元钱。
每家饭店都有各式各样的酒杯,其中不可避免有些次品,如杯壁太厚、杯底太浅、周径较小之类,当我塞给服务员一百元后,他自然懂得如何在众多酒杯中挑选出容量最小又不易被人发觉的宝贝,有了“秘密武器”,每次干杯我喝的酒只相当她的一半,嘿嘿,任安妮酒量再大也得乖乖地被我擒拿下马!
第二瓶酒刚倒了几杯安妮便阻止着不让喝:“行了岳宁,喝酒到此为止,我彻底认输。”
我故意问:“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她粲然一笑,无比妖娆地说:“随便你。”
出门后将小汽车寄存在停车场,我从服务员那儿借了辆自行车带着她晃悠悠骑上大街。
“我们去哪儿?”她搂着我的腰问。
“回家。”
“我的,还是你的?”
我扭头道:“我们的。”
她咯咯咯笑起来,脸庞亲昵地贴到我背上说:“岳宁,你变坏了。”
是啊,温晓璐说得不错,有时男孩子应该坏一点。
清清爽爽的微风徐徐拂面,满天繁星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宝石般晶莹的路灯一眼望不到边。安妮突然哼起一首英文歌,虽然听不清歌词却感受到其中缠绵婉转的意境,在这样温馨浪漫的夜色下格外动听,恍然间我仿佛回到那个除夕之夜,那个微微笑意的女孩。
两人来到公寓楼,进门后安妮双手背在身后倚在门背上看着我,白皙细腻的脸上显出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睛明泓似水说不尽的温柔与情意,我忍不住一把搂住她重重吻下去……
“你毕业了。”她贴着我的耳根道。
“所以……”我冲卧室方向呶呶嘴。
她撒娇道:“我要你抱我上床。”
“遵命,”我笑嘻嘻道,“我们一起飞过去。”
可实际情况却不如电影镜头中表现得那么浪漫,男主角甚至能抱着女主角边旋转边以舞步姿势前进,无论是动作优美程度还是搂抱的手法都显得笨拙而生硬,进卧室时还差点把她的头撞到门框上。
当我们一起栽倒在床上时她已经闭上眼睛,我吻着她的颈部说:“我爱你,安妮。”
“我也爱你,岳宁,”她轻轻地说,“我准备好了。”
“笃笃笃”,关键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把我们吓了一跳,本打算不理会,谁知那家伙越敲越急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见鬼,住这儿大半年了从没人来过,偏偏好事将成之际有人骚扰,我气愤愤下床打开门正待教训这个不识相的家伙,定睛一看竟是俞总。
“睡了吗?”
“没,没有。”我支吾道。
他用眼光指指手中的包:“不欢迎我进屋?”
没办法,只得边让他进门边轻声解释说:“女朋友在里面。”
他用锐利的目光扫扫我,很快心领神会提高声音道:“哦,岳先生,今天能结清前几个月的账吗?”说着从皮包中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油纸包递到我手上,低低说了一个字,“枪。”
我一惊,赶紧将它塞到冰箱夹层中,转身见他还站在那儿,暗想懂一点情趣好不好,事情办完了早点离开就是了,没见我欲火焚身吗?
“谢谢,辛苦你跑一趟。”我边说边佯装打哈欠,话中带着送客的意思。
他反而坐下来,慢条斯理在包里翻找什么:“还有东西要交给你。”
这时安妮懒洋洋边从里面出来边问:“谁啊?”
看见俞总坐在沙发上,她愣了一下,是啊,这么晚的时间,这样浪漫的时刻,居然有个大男人夹着包赖在客厅不走,不能不令人生疑。
我连忙说:“收牛奶费的。”
俞总镇定道:“你好。”
“我先回去了,”安妮淡淡道,“刚才总部来电话让我过去处理点事,明天见。”
她生气了,绝对生气了。西方女孩极为注重情调和氛围,每每喜欢制造出适合于二人世界的温馨气氛,很难想象被陌生男人扫兴之后还能恢复到那种含情脉脉的状态。
“哎——”我跳起来拦住她,想劝她留会儿再走,可瞥见俞总稳稳当当安如泰山的样子,不由泄气道,“我,我送你去。”
“没事儿,我叫出租车。”说完她匆匆出去。
垂头丧气坐到俞总对面,他看出我的情绪有些歉意道:“打扰二位了。”
哼,这会儿放马后炮有屁用,刚才就该识相,我装作满不在乎道:“没什么,正好单位有事。”
“你们是同事?”
“她是我的领导。”
他带着笑意道:“把领导带进卧室,有两下子啊。”
可惜是一起未遂事件,不是你搅和早得逞了,我恨恨道:“还有什么?”
他又掏出一个油纸包:“刀。”
“唉!”我气苦道,“刚才一起拿给我多好。”
俞总脸色一正:“别小看它,这把刀包含的技术含量比手枪还多,我必须当面讲解一下功能,”他声音压得更低,“这是给特种部队人员配备的专用刀,每领用一把都记录在案,属于限量发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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