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管仲的改革方略
管仲拜相之后,与齐桓公谈了整整一夜,亮出了他的改革方案,桓公大喜,下决心要把管仲的改革方案推开。对管仲从仇恨到任而不用,从任而不用到金台拜相,完成了他一生中最伟大的业绩。他对管仲言听计从,决心要称雄中原。管仲向桓公提出,为了保证推行改革,五年内不对外发动战争,他一口答应;荣辱柱学尧舜,改为诽谤之木,在上面发布政策命令,他也完全同意。有桓公的支持,有鲍叔牙和五杰的协助,管仲的改革得以全面而系统地迅速推开。
首先,管仲推行内政改革,目标是富国强兵。对旧法,根据齐国的情况,将其合理部分“择其善者”行于今世,对那些不适合现实情况的,坚决废除。他借助先王成法的名义,减少旧贵族的反对而造成的阻力,在旧有的口号下,注入新的内容,进行根本性的改革。振兴实业,对贫困无财产的国人慈育救助,敬重百姓、贵族,很快实现了国内安定,秩序晏然。他制定政策的理论依据是“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为了取得人民的拥护,就必须使人民的正当要求得到满足,物质生活得到保证。他制定颁布了一系列法令制度,高悬于荣辱柱上,依法行政,以法度作为衡量善恶是非标准,以赏罚作奖善惩恶的尺度。其次,在政治与军事方面进行改革,重新划分建立了行政区划。“叁其国而五其鄙”,把国都分为六个乡,工、商各三乡,不服兵役;士乡分十五个,由桓公、高傒、国子各管五乡。国都内的行政区划是五家为轨,十轨为里,四里为连。十连为乡,分别由轨长、里司、连长、乡良人(或乡大夫)管理。全国的行政区划是,三十家为邑,邑有司;十邑为卒,卒有卒帅;十卒为乡,乡有乡帅;三乡为县,县有县帅;十县为属,属有大夫。朝廷立五大夫,各管一属。这样从上到下,建立起统一的官僚机构,以统治全国,各级官吏保治一方。官吏采用选举制度,凡是人才,由乡长和属大夫向上推荐,朝廷重臣进行考评,桓公亲自策问,称为“三选”。地方官吏如果埋没压制人才,治以“蔽贤”、“蔽明”罪。行政区划及官僚机构建成后,管仲又推出“四民分业定居”的政策:按照人口的地域和职业结构,使士、农、工、商四民各居其职所,让讲学道艺的士清净舒适,使工匠在官府做工,使商人在市场经销,使农民安心种地。”士之子恒为士”,“商之子恒为商”、“农之子恒为农”,各安其业,世任其事,社会秩序自然就安定了。
同时,管仲大胆把军政改革与行政改革紧密结合起来,“借内政而寄军令”,借建立行政机构之机,富兵于民,把全国人民群众组织起来,纳入军事编制,建立军政合一的体制。新设的轨、里、连、乡的行政编制,又是军事编制。一轨五家,出五名兵士;一里五十家,出五十名兵士;一连二百家,出二百名兵士;一乡二千户,出二千名兵士,分别由轨长、里司、连长、乡良人领导。五乡一万户,出一万名兵士,为一军。全国士乡共十五个,就是三万户,出三万名兵士,组成三个军,三军分别由桓公、国子、高傒统率。这样,一套完整的军事机构建立起来了。管仲认为,有这样一支三万人的常备军,可以横行各诸侯国,无敌于天下。为解决军备供应,管仲又把“宽刑赎罪”的政策布告在荣辱柱上,不但解决了军备来源,而且扩大了国家财政来源,也缓和了国内矛盾,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内政改革和军政改革基本完成后,管仲立即着手进行经济改革。他决心在最短的时间内,整顿赋税,发展工商业,通过利民富民求得利国富国,实现富国强兵的目的。主要措施是以“相地衰征”调整农业生产关系,以“官山海”实行盐铁专卖,增加国家财源,以边关开放加强商业流通。
管仲把发展农业生产作为经济改革的首要任务,其政策就是“相地衰征”。“相地”,是观测评估土地,以区分土地的肥瘠好坏;“衰征”是依土地等级征收赋税。
管仲充分利用齐国负山带海的自然环境和重商传统,采取了维持工商传统与保证官营经济主导地位基础上的局部改革,着重加强对流通领域实行控制,首创盐铁专卖,提出“官山海”大计。“官山海”就是“民办官营”,即由民间生产,由官府统购统销。为了保证流通,他大胆制定边关开放政策,号召各国商人到临淄来作买卖。
这些政策一项接一项地在荣辱柱上与齐国百姓见面了。管仲信心十足。这些改革措施如果得以实现,那齐国的强盛,桓公的霸主地位就是不可动摇的了。他决心在五年内把这些改革一项项地基本落到实处。当然,改革之路不是一条平坦的路,而是一条充满风险的路。
2.一丘之貉
竖貂这一年以来总感到不顺。不知为什么,似乎冥冥之中总有人给他下绊子。对齐桓公,他一下就看准了,从桓公即位他就是坚决支持的。乾时大战,他充当先锋,也是立下战功的,长勺之战虽说败了,可他竖貂也是尽了力的。可到升官的时候总没有他的份儿。特别是对桓公封的“五杰”不服。他分析来分析去,得出结论是:管仲是他的克星。这一切都是因为得罪了管仲所致。是他到鲁国去把管仲押解回来还在路上打了管仲;也是他坚决主张杀管仲,看来管仲对他是恨之入骨了。王子成父,和他年岁相仿,原先一直是平起平坐,可一下子成了大司马,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在汶阳之田他接应救过管仲;宁越也是,一下子成了大司农。他总觉得大司农应该是他。他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烦恼,更令他恼火的是朝廷中那班大夫,一见管仲成了相国,都象是黄米粘糕似地贴上了。他们都知道竖貂和管仲有过节,都对他远而敬之。他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幸亏还有个开方,他对开方虽说还不十分了解,但知道此人来头不善。要不,凭着堂堂卫国的公子不当,干嘛跑到齐国来伺候人?他在家里,不是摔盆子就是砸碗,搞得老婆孩子战战兢兢。他一天到晚,抱着个酒觥喝酒。
这天傍晚,开方来了。拉着他到酒馆喝酒。
竖貂抬头一看,只见门头上高挑的酒幌子上写着“易牙酒馆”字样。走进酒馆,感觉不错,尽管铺面不大,可到处整齐干净。
店主易牙一见开方,忙笑道:“啊呀,开方大哥,多日不见了。”
开方指着竖貂道:“这是大名鼎鼎的竖貂将军。”
易牙忙点头作揖道:“久闻竖貂将军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开方指指易牙,向竖貂道:“他名叫易牙,是我的结义兄弟,做得一手好菜,今天请将军来品尝品尝。”转身对易牙道:“我与竖貂将军有话说,在前堂不便,在后面安排吧。”
易牙忙道:“后边地方虽小,可清静雅致,竖貂将军,请吧。”
开方与竖貂到后面坐定。易牙变戏法儿似的,眨眼功夫便摆上了六个菜。竖貂逐个品尝,连声道好:“果然不错,色香味俱佳,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小店里还有如此烹调高手。”
开方与竖貂大觥喝酒,一连三觥,竖貂的话就多起来,心里的不平事也就往外淌开了。他把桌子一拍,喊道:“不公平,不公平!王子成父,凭什么当大司马?东郭牙,凭什么当大谏之官!我竖貂将军在哪里?”
开方同情地说:“我也觉得不公平,论将军的功劳,应该弄个大司马。”
竖貂又喝一大觥酒,站起来骂道:“该死的管仲,这箭下之鬼,都是他作祟,我与他不共戴天!”
开方把竖貂按坐在席上:“竖貂将军,光发火有什么用?骂娘也无济于事,这事得从长计议,来日方长嘛!”
竖貂看着开方:“从长计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开方冷笑道:“别看现在管仲大权在手,可太阳不能老在正午,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嘛!”
竖貂忙道:“你别卖关子,快说!”
开方道:“齐国姓姜不姓管,齐国是主公的齐国,咱们只要紧紧贴住主公,你准没亏吃!”
竖貂点头,但他不解开方之意。
开方道:“主公有三个嗜好,一爱女色,二爱打猎,三爱美食。咱们就在这三条上打主意。”
“对对对!管仲昨日是阶下囚,今天是座上宾,说不定明天还是阶下囚。可主公是一国之主,你这主意高!”
“我想了一下,主公对美色劲头最大,他恨不得把各国美女都弄进后宫,这个美差,由你来干。你不断到各国搜寻美女充实后宫,一定要当上后宫总管,这后宫总管别看官不高,可权力很大。”
竖貂的眼放光了,他一口喝了一觥酒,把嘴一抹,“对对对,我就当后宫总管!”
“主公打猎的事,就由我来干。我保证把主公侍候得舒舒服服。”
“好!你打猎是把好手,准能干好。”
“至于主公的美食嘛……”开方看了看端着菜过来的易牙,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非易牙莫属。”竖貂高兴地一拍案子,把酒觥、菜盘子都蹦起老高:“好,这事咱仨包了。”
开方又强调道:“这可是秘而又秘的大事,除了咱三个人知道,谁也不能说,连老婆孩子也不能露。要是让管仲知道了,可就麻烦了。这事关系咱们三人的命运。因此,我提议咱们结拜为兄弟,歃血为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知竖貂将军意下如何?”
“好!咱们马上结拜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团结一心,共同对付管仲!”竖貂象在黑暗里发现了光明,高兴得手舞足蹈。
易牙提来一只鸡,摆上三只碗,碗里斟满酒,把鸡血滴进酒里,开方按照年龄把三人名字写在黄绢上,三人举行了隆重的结拜订盟仪式。
3.艳遇
管仲的改革方案,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拥护和支持,进展比较顺利。内政改革和军政改革由管仲和鲍叔牙亲自抓,不到一年时间便告完成。然而,经济改革进展缓慢,特别是农业改革,“相地衰征”的政策在贯彻过程中阻力很大。他让大司农宁越汇报情况,宁越摆出了一大堆难题,确定土地好坏标准难定啦,等级不好定啦,山如何征税,水如何征税啦,等等。管仲便决定亲自到下面走一走,看一看。
烈日炎炎似火烧,树上的知了拚命聒噪,管仲带着几名随从,出城门往西而行,来到原野上,见到几位老农在树下乘凉,便也凑过去。有一位老农认识管仲,连忙叩头:“相国老爷!”他对其他人喊:“这是管相国,管老爷,快叩头呀!”
管仲拉起老人道:“免了吧,老人家,今天我管仲是来听你们教诲的。”
几位老农见管仲笑容满面很随便,也就打消了拘谨,和管仲攀谈起来。
管仲问道:“老人家,相地衰征文告你们见到了没有?”
老农道:“知道,这可是大好事呀,俺庄户人家都赞成。
可俺是干着急,这地怎老分不下来?”
管仲指指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谷子,问道:“为什么那边庄稼长得那么好,而这边不行呢?”
老农道:“人家地好呀!地下六尺就是水,旱涝都不怕,可俺这地是涝洼地,地下一尺就见水,当然和人家没法比了。”
管仲又问:“那是谁家的地?”
老农道:“伯大老爷的,前几天伯大老爷打这路过,说相地衰征不搞了,俺心里还纳闷呢?”
管仲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这伯大老爷是什么人?”老农道:“嗨,人家后台硬着呢,宁大司农是他的亲戚。”
管仲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老人家,请你对大伙儿说,这相地衰征是主公定的大计,任何人都不能反对。你看这样划分土地行不?旱地六尺见水的,征税十分之一,地势越高,税越少,至四十尺见水的旱地,税减一半。涝洼地五尺见水征税十分之一,地势越洼税越少,一尺见水的地和水泽一样,一亩折合五分交税怎么样?”
老农们齐声道:“相国这法子好啊,这才公平呢?”
管仲又道:“山林泉泽不能产粮食,可能生产树木,可捕捞鱼虾,根据情况,从百亩折合一亩好地到五亩折合一亩好地交税,你们觉得怎么样?”
老农高兴地说:“好哇,如果真能这样,俺们可就有盼头了,干活可就有劲头了!”
告别了老农,管仲又到西边山上转了转,察看了山林情况,然后顺着乌河考察。边走边看边问边记,掌握了第一手材料。烈日酷暑,汗水淋漓,衣服都湿透了。
正走着,迎面遇见几名甲士押着五花大绑的一队奴隶走过来。
管仲对甲士道:“停下!”
甲士认识管仲,忙跪下叩头:“相国老爷,有何吩咐?”
管仲指指犯人问道:“你带他们到哪儿去?”
甲士答道:“回相爷,这几名犯人都是逃亡的奴隶,提回去处死。”
管仲一惊:“处死?”
甲士道:“我家老爷有令,凡逃亡奴隶一律处死。”
犯人中有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在管仲面前:“相国老爷,请你救救我们吧!”其余犯人也一齐跪倒在地上叩头:“相爷,救救我们吧!”
管仲问那络腮胡子:“你们为什么逃亡?”
“相爷,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呀!俺们都是打铁的,辛辛苦苦打了一年铁,连糠菜都填不包肚子,饿死也是死,逃亡也是死。”络腮胡子说。
管仲知道,奴隶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主可以随便处死他们,这未免太残酷了!铁匠是很宝贵的,这样杀死太可惜了。便对甲士道:“回去禀报你家老爷,这几名奴隶本相留下了,请你家老爷后天到相府去取赎金。给他们松了绑!”
甲士不敢怠慢,将犯人一一松绑。
众犯人一齐跪下,谢相国不杀之恩。
管仲问络腮胡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忙道:“草民钟离伯,世代打铁为业。相爷恩德,永世不忘!”
管仲道:“现在齐国要振兴工商业,大量需要铁匠。”对随从道:“记下他们的名字,三天后到相府报到,安排你们到作坊继续打铁。”
打发走了铁匠后,管仲觉得又饿又渴,见河边不远处有个酒馆,就同随从一块进去,随便要了几个菜,每人一觥酒,吃了起来。酒足饭饱,管仲想洗个澡,便顺着小河往上走去。
小河碧水涟漪清澈见底,杨柳夹岸,浓荫茂密,好一个清凉避暑的好地方!管仲顿觉爽快,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忽然前面河面上飘来一阵柔婉缠绵的歌声,其声温润如玉,美妙无比。管仲屏住呼吸细听,顿觉心旷神怡,想不到在这荒山野水之处,居然有如此奇妙动人的歌声。他寻声往前走去,被一簇密密的垂柳枝挡住了去路。他分开柳条,偷眼望去。
只见河水中一位少女正在洗澡,赤祼着身子边拨弄着水边唱歌,怡然自得。一会儿,又浮水游泳,泳姿优美,宛如一条美人鱼。雪白的肌肤,苗条而匀称的身段,如花似月的容貌,把个管仲看得心动神摇,一股欲火象一团火样在身上烧了起来。
去年,管仲夫人去世,给他留下一个儿子管年,父子相依为命,一直没遇到一个使他动心的女人。今天,在这优美的地方,见到这天仙般的女子,他真想一下子跳下去拥抱她……可他抑制住自己的欲望,暗骂自己没出息,堂堂一个相国,怎么能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硬硬地把满腔欲火强压下去了。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又把面前的柳条拨拉开。
河中的少女听见了动静,发现了管仲,急忙将身子藏进水里,怒道:“你个堂堂的男子汉,怎能偷看人家洗澡?”
管仲分开柳条走出来,笑道:“你好大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洗澡,却要指责别人偷看,岂有此理!”
少女道:“你快走开,我要穿衣服。”
管仲退回几步,转过身去:“你穿吧,我闭上眼睛不看就是了。”
少女蹑手蹑脚走上岸来,匆匆穿好衣服,顺手理理云鬓,走到管仲身边:“喂,你从哪里来的?”
管仲看着刚刚出浴的少女,体态婀娜,娇美若仙,眼都有点发直。
少女被管仲看得害羞,但她很落落大方,并不惊慌:“哎,我问你哩,你从哪里来?来干什么?”
别看管仲经纶满腹,有经天纬地之才,可在这少女面前,突然局促不安起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见过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可他从未象见到面前这少女一样动心,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性格开朗的姑娘。
“我从临淄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婧,哎,你从临淄来,可见过那个叫管仲的相国?”
管仲一听乐了,笑道:“怎么,您想见见这位相国吗?”
姑娘认真地说:“听我娘说,管相国是位很了不起的人,他曾射过君上一箭,君上非但没杀他,还拜他为相。这人可有本事啦,我娘说,齐国强盛就靠相国了。以后会有好日子过。”
“噢,你这姑娘知道的事还真不少,你家在哪里,我能见见你母亲吗?”姑娘一席话,引起了管仲极大的兴趣。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见我娘?”姑娘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
“我就是你要见的那个相国管仲呀!”
“什么?你就是管相国,我不信,我不信。”姑娘惊奇地看着管仲。
“哈哈哈,那你说我是谁呀?”管仲被姑娘天真无邪的样子逗乐了。
正在这时,管仲的两名随从满头大汗地跑来:“啊呀,相国老爷,您在这儿,叫俺们好找呢!”
管仲指着姑娘,笑道:“你们来得正好,这位姑娘不相信我就是相国,正审我哩!”
随从喝斥姑娘:“你好大胆,敢审相国老爷。”
姑娘死死盯着管仲的脸,一朵红云飞上桃腮:“管相爷,民女不认识您,您可别怪我呀!您不是要见我娘吗?走,我这就带您去。”
管仲跟着姑娘穿过一丛密林来到一幢草房前,里间屋传出咔哒咔哒的织机声。
管仲走进屋,来到织机旁。
“娘,你看谁来了,是管相国管老爷!”姑娘惊喜地喊道。
姑娘的母亲吃了一惊,定睛盯着管仲,突然翻身叩头道:“相国老爷,大驾光临,民妇不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她拉了女儿一把:“婧儿,你不是老想见相国老爷吗?还不快给老爷叩头!”
管仲一惊,想不到这夫人言辞如此得体,便道:“夫人免礼,我乃不速之客,请不要怪罪。”他走到织机前,一看,眼光突然亮了起来。
“夫人,你织的是不是静花绫?”
“相爷真是好眼力,这是我家祖传下来的。”
“啊呀,夫人,你让我找得好苦呀,我派人到处寻访静花绫的织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管仲高兴地又接着问:“夫人,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丈夫在长勺战死了,就我母女俩相依为命,我想把这静花绫传给女儿,可她光想读书,不好好学。”婧母哀叹地说。
管仲对婧说道:“这静花绫可是齐国的国宝啊,你怎么不好好学呢?”
婧母嗔怒地说:“这孩子,都快二十岁的姑娘了,怎么也不肯找婆家。”
婧撒娇地说:“我要和娘在一起,伺候娘一辈子!”
管仲笑道:“好一个孝顺女儿。”又对婧母说:“你们母女同我一起回相府好吗?”
婧母一惊,不解地看着管仲。
婧的脸腾一下子红了,她小声地对母亲说:“刚才我在河里洗澡,被相爷看见了,我这身子就是相爷的了。”
婧母看看管仲:“相爷,这是真的?”
管仲连连摇手:“夫人不要误会,我是要向君上保荐,让夫人做掌管纺织的百工。”
“谢谢相爷!”
管仲见婧母又要叩头,忙拉住她:“夫人不必多礼,你可要把静花绫传下去,为大齐造福啊!”
婧定定地看着管仲,鼓了鼓勇气说:“相爷如不嫌弃我丑陋,我愿意伺候相爷!”
婧母渴求的目光看着管仲:“相爷是我母女的救命恩人,就让小女侍候老爷吧!”
管仲一听,心里乐开了花:“管仲尚无妻室,如夫人同意,请受管仲一拜,待选定吉日良辰,明媒正娶。”说完,向婧母深深作揖。
婧母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女儿有福,我们母女都有福,只要相爷不嫌弃,我女儿就交给你了,一切按相爷的意思办!”
4.“官山海”大计
管仲就任相国不久,就为齐桓公除掉了一块心病。自他即位以来,齐国就大旱,南部的大片山田颗粒无收,平原地带的收成也减了七、八成。老百姓逃离齐国的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齐国上下,人心惶惶。桓公交给管仲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千方百计地解决粮食问题,度过这难关。管仲提出了向大海要粮食的主张,当上相国的第七天,亲自组织上千名农夫,到海边煮盐,又组织上千辆马车,把盐运到中原各国。于是,各国的粮食便源源不断地流进了齐国。这一招儿太灵了,百姓尝到了甜头,于是迅速形成了一支煮盐大军。之后,管仲又把铁匠组织起来,把好铁用来制造矛、戈、戟、剑等,装备军队。质量差的铁制成各种工具,运到各国,也赚回了大批粮食和钱财。管仲还把纺织丝绸管起来。荣辱柱上,一个接一个的法令颁布出来,仅几个月的功夫,老百姓的吃饭问题便解决了,逃亡的人也回到了家园。这一切,桓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管仲更加笃信不疑。对管仲制定的各项改革方案,桓公耳朵里一天到晚满满的,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特别是宁越,已对他说过好几次了。对相地衰征,宁越有看法,说管仲违背了古法,破坏了周王室的规定;对煮盐换粮,他说这是不务正业;对派客商到各国作买卖,他说这样做会危害齐国的安全,等等等等。这老头儿是个死犟牛脾气,一旦认了死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是三朝老臣,又是当朝的大司农,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他就和桓公吵,桓公总是劝他,多看看事实,少发点牢骚,要支持相国的改革。
今天,他用了整整一天,仔仔细细地看过了管仲的“官山海”方案,深深地被管仲那严密的论证,令人信服的分析和大胆求新的思想所折服,禁不住以手击案,连声叫好。
蔡姬被桓公的情绪感染,笑道:“君上如此高兴,一定又是管相国有了好的治国方略?”
“来来来,夫人你听,”桓公大声念道:“盐是人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臣算了一笔帐,以五口之家,一对夫妇三个孩子计算,月食盐15.66齐升,合5.81市斤,全年食盐69.72市斤。把全国人按人口分男女长幼等级,采取按户授盐的供给办法,在盐价上加税,每升加价两钱,一釜得钱两百,一钟得钱两千,千钟得钱二百万。万乘之国人口千万,每日货千钟,得钱二百万,每月可得六千万。而征人头税,可征的成年男子仅占全国人口总数的十分之一,每人月征三十钱,全国每月可征人头税30万。实行盐专卖,不征老人孩子的人头税,已可得相当于两个万乘之国人头税征收总数的六千万。这样做,表面上不曾征税,就不会激化矛盾,为国家积累了大量财富。铁也同盐一样,让开矿者将铁原料按重量交给官府三成作为实物税,铁的制成品由官府统购统销,计其利润,官民三七分成,这三成作为专卖税。铁器销售也同盐一样,附加一定的税额打入销售价格,如把每根针加价一钱,一把剪刀加价六钱,一把铁锸加价十钱等等,所有务农做工的人,只要使用铁器,就要向国家纳税。……”
蔡姬击掌欢呼道:“啊呀,这办法太高明了,比交纳强制税强多了,虽没有课税之名,但每个人都不能摆脱纳税,而且情愿。太好了!”
桓公得意地看着蔡姬,笑道:“管相国高明,夫人聪明。你这一语道破了官山海的天机,哈哈……”
蔡姬道:“听说管相国出巡,带回一个姑娘来。”
桓公笑道:“不是带回来,是名媒正娶,那姑娘叫婧。相国不单娶了一个姑娘,还把他丈母娘一起带了回来,这妇女可不简单,祖传织静花绫,寡人已封她‘百工’之职,让她来管纺织丝绸。”
蔡姬乐了:“管相国也该娶个夫人了。这婧姑娘可真福气,长得一定十分漂亮。”
桓公戏谑地答道:“相国夫人娇嫩得一掐就出水。不过漂亮吗,比夫人还差得远呢,哈哈哈……”
蔡姬妩媚地一笑道:“承蒙君上夸奖,不过,君上已经看了整整半天了,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桓公仔细地放下奏折,一拍肚子道:“要不是夫人提醒,寡人还真忘了这回事儿了呢,好,吃饭去。”
晚饭已在桌上摆好,蔡姬捧起牺尊,为桓公斟酒。桓公端起酒爵,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夹起菜就往口里送,吃了一口,他“嗯”了一声,再吃一口,连声道:“好,好,这道菜怎么这么鲜美,来,夫人尝尝。”
蔡姬品尝一口,赞道;“味道果然鲜美。请主公尽情享用。”
又为桓公斟酒布菜。
桓公举爵一饮而尽,问身旁侍女:“这菜是何人所做?”
侍女回道:“启禀君上,这道菜乃是竖貂大夫敬献的。”
桓公高兴地说:“竖貂大夫在哪里?传他进来。”
侍女走出殿外,喊道:“君上有旨,宣竖貂大夫进见。”
竖貂进门,跪拜道:“微臣竖貂拜见君上。”
桓公道:“平身。此菜是何人烹制?”
竖貂一听,正中下怀,忙道:“回禀君上,做菜之人名叫易牙,知五味,善烹调,世代祖传,手艺精湛,举世无双。”
桓公问:“这个易牙在哪儿,寡人要见他。”
竖貂答道:“易牙献佳肴还未出宫,臣去把他领来拜见君上。”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出门,一会儿便领着易牙走进殿门。
易牙双膝跪倒,叩头道:“草民易牙叩见君上。”
桓公看看易牙,只见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平民打扮,两只小眼睛闪着亮光,透出精明干练。问道:“易牙,这道菜是你做的吗?”
“是,草民所做,不知合不合君上口味?”
“唔,不错,味道十分鲜美。这道菜是怎么做的?平身回话。”
易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回君上,这道菜叫淄鳖乌鳝。是用淄河的甲鱼、乌河的鳝鱼清炖而成。”
桓公点点头道:“易牙,你还有什么拿手好菜?”
易牙数来宝似地答道:“清炖牛筋喷喷香,要配吴国风味酸辣汤,红烧鲤鱼味鲜美,叉烧羊肉拌甜浆,清蒸鸡,黄焖鸭,煮天鹅,不要忘记加酸浆,红烧淄鳖鲜美甲天下,乌河鳝鱼汤祖传有秘方……”
桓公一听大喜,挥手止住易牙道:“好,寡人封你为下大夫,掌管宫中膳食。”
易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连叩了三个响头:“谢君上。”
5.盐场风波
烈日当空。
大路上,一辆运货马篷车飞快地行驶着。
驭手扬鞭策马,不时把鞭子甩得劈啪直响,技巧娴熟。侍卫坐在车右,神志威猛。
车篷内坐着管仲。他身着麻布长衫,商人打扮。婧女扮男装,扮作侍仆坐在管仲身旁,手执团扇,不断为管仲打扇。
婧问道:“相爷,咱们真要去大海?”
管仲看着爱妻,笑道:“去大海就是去大海,咱们到渠展盐场去,那里的盐堆积如山,是大齐的主要盐场。”
“鲍大哥在渠展吗?”婧关切地问。
“唔”,管仲应了一声,眼睛移向车外。鲍叔牙到盐场视察已经半个月多了,音讯全无,他心中怎不牵挂。这一段时间,在盐场的专卖有点失控,财政收入明显减少。据了解是盐民逃亡,导致减产。盐民为何逃亡?这个谜,一直未得到满意的答复。本来管仲就想到盐场去看看,可鲍叔牙说他燕尔新婚,朝廷的事又忙得分不开身,由他去盐场了解情况,管仲答应了。不知为什么,鲍叔牙一走,管仲心里老是不安,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他从第十天上就盼着鲍叔牙回来,可至今沓无音讯。他沉不住气了,征得桓公同意,便带上贴身护卫,匆匆上路了。
婧见管仲有心事,也不敢冒然打断他的思路,她定定地看着管仲,一声不吭。同管仲结婚这两个月来,她感到自己太幸运了。管仲是她心目中的偶像。尽管比自己年纪大近一倍,可他相貌堂堂,是个真正的男子汉。特别是他那无穷的智慧,使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暗下决心,要做一个合格的相国夫人,要配得上他。她拼命读管仲写的简策,不懂就问,见识大有长进。她从小就喜欢读书,天下大事知道得不少,现在更发愤了。她与管仲的结合,更使她相信夫妻的缘份。按说她十六岁就该嫁人,可她发誓,找不到意中人,就一辈子不嫁。那天也怪,她在河中洗澡,一见管仲就觉得他不平常。又因为管仲看见她的胴体,她就非嫁他不可。本来她想当个小妾也心甘情愿,谁想竟明媒正娶,当了相国夫人。母亲也一下子当上了“百工”。结婚那天,好不热闹,满朝文武百官没有不来贺喜的,连国君也来了。婧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心里装了个蜜罐子,脸象绽开的一朵春桃花。等闹洞房的人走了,管仲与她在花烛前共吃烤小羊时,她只顾笑迷迷地看着丈夫,只吃了一小口,用卺漱过口后,与丈夫上床。那一刻她太幸福了。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丈夫很体贴她,一点也不粗暴,使她感受到了做一个女人的最大快乐。
“夫人在想什么?”管仲见婧眼看窗外,想得出神,问道。
婧笑道:“相爷,你猜?”
管仲看着她那如桃似月的脸,微笑着说:“夫人一定是想咱们的洞房之夜。”
“啊呀,相爷,莫非你的眼能看穿我的心?”婧惊喜地说。
“要是连夫人的心思都看不透,怎么看透千万百姓的心,又怎能管好这么大一个国家?”管仲颇为自负地说。
婧依偎到管仲怀里,撒娇地把耳朵俯在管仲的胸上,“妾也能猜到相爷在想什么。”
管仲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噢,那你说说看?”
婧把头抬起来,说:“大齐有渔盐之利,本应财源茂盛,国库充足。可最近渔盐之利甚少,究竟是何缘故,相爷要查个水落石出。对吗?”
管仲忍不住笑了,轻轻拍了一下婧的头:“好个聪明的夫人,你也快能当相国了。”
婧调皮地说:“贱妾能服侍相爷就是万幸了,妾要跟随相爷一辈子,虽不同生,但求同死。”
管仲刚要说什么,只见前面一辆豪华马车横冲直撞而来。
侍卫怒声道:“嘿,你不要命了!”
豪华马车上的驭手转回头来,与侍卫怒目对视。
侍卫拔出短剑要下车,被管仲制止:“别理他,赶路要紧。”
侍卫收剑进鞘,马车继续前进。
天已傍晚。管仲的马车驶进一家驿店院内。侍卫跳下来,站在车厢一侧。婧跳下车,转身接扶管仲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