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叶从童童走了以后就一病不起,除了血压时高时低,心脏也不太好,有时心慌的厉害会喘,家里没人时总是听到有人叫妈妈,有时半夜会听到敲门声,医生说这是幻听。
陈晋南自童童失踪后就养成了一个不错的习惯,几乎是每周必来林家一趟。也不说什么,只是来吃一顿饭,或是到书房翻翻童童和以璨留下的书,看看林子叶缺什么,有什么需要帮着做的。
有一个周末他来早了,林子叶在厨房做饭,他便在屋子里给她整理书籍,然后是抹地,累得一头汗,后背上的衬衣透着汗渍。
想这位三少爷除了出国读书时独立了几年,从出生到现在都是有人跟着伺候的,哪里干过这种营生,他不但把房间收拾的纤尘不染,还帮林子叶修理了有点培的淋浴蓬头。
林子叶知道陈晋南心里不好受。
这么个大男人,那样的身分和家庭背景,想必不难过到极点是不会这样的吧。她脑子里总是想着多年前那个风尘仆仆去找她的那个少年。再想想他如今的年龄和地位,终是不忍心责备他。
刚开始林子叶真的不习惯他来,可是看着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放在书房柜子上的童童和以璨小时候的照片,发呆时那难受的样子,便也跟着难过。后来渐渐习惯了,便给他泡了茶,陪着他东拉西扯些闲事儿,有时也和他说些童童和以璨小时候的琐事。
渐渐林子叶觉得自己老了,唠叨起来了。有一次她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起了丁佳欣死的时候事了。丁佳欣那个后妈的弟弟来处理后事,完了连骨灰都不肯带走,林子叶只好借钱买了块墓地给她葬了。又说这些年童童孩子也从没有给她妈妈去磕个头,便抹起了眼泪。
陈晋南仔细地问她丁佳欣墓地的位置,用心里记了下来。林子叶便说:“我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你好好记着吧,等那孩子回来了,你带她去看看,给她妈磕个头。”
陈晋南听了,忽然眼眶就红了。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坐着,眼神儿也不知道定在了哪个地方,跟他平时在电视里的睿智冷峻的形象大径相庭。
林子叶心里一直对陈晋南和童童的关系不是很赞成。陈家,怎么会轻易接受一个私生女呢?
可是看着陈晋南的样子,她又心软了,心里感叹这母女俩怎么注定都要在爱情上受折磨。
特别是到了过年这几天,林子叶更是过的艰难。
在北京的以璨在童童刚离家以后,回家陪了妈妈一段时间,可是她在北京那儿找到实习单位了,那个老板是个刻薄人,非要求她春节期间前加班。她前儿回家时耽误了差不多一个来月的时间,她还要赶毕业设计,写毕业论文,她老师弄的一个高考辅导班里那些学生她带了大半年了,年底前后都是专业考试时间,学生们都不肯放她走,一周还要有几天时间去兼课,所以过年就没回家。
林子叶越是到过年这几天心里想童童想的越厉害,嘴上又不好表露出来。总是耳边听到童童叫妈妈,还是童童十来岁时的声音.有时又恍惚听到有敲门声,心里盼着过年了,这孩子怎么也该回家看看吧,哪怕来个电话也好。可是这个狠心的孩子硬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硬是等到大半夜了,陈晋南带着石头来敲门,陪着她吃了顿饺子,却没想这样一来更让她想孩子了。
这个年过的让林子叶度日如年,象是大病一场般失去了精神头儿。林子叶头发白了许多,身体弱的风一吹就能倒,挣扎着要上班。那局长这次学乖了,马上对她讨好地说:“您身体不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单位又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林子叶怕自己真的休息了会一病不起,等不到这孩子回家那一天了,便三天两头到单位看看,做点自己能做的事儿。有时候也会帮着写些稿子什么,倒也不是很累。
小丫头仍是没有一点消息,林子叶心下害怕起来,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她不明白有多伤心的事儿会让她把妈妈都不要了,她不知道孩子还能不能回来,便隔几天给她邮箱发邮件,又让以璨给她qq留言。
她知道小孩子间流行这些东西,希望有一天她上线能看到这些话。可眼看着都快一年过去了,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完全绝望了,整晚睡不着觉,有时候睡着了做的梦全是童童小时候的事儿,经常是她哭着要爸爸的脸,然后是一身冷汗惊醒,这样折腾下来身体越发不好起来,整个人虚弱的不像是不到五十岁的人。
当春天过去,夏季来临的时候,有一件事儿让徐光忻上了心。
有一次他参加市教育局的会议,N县的教局长忙报说,M县地处B市最边远山区,乡镇中学缺少老师现象严重影响教学质量,现在县高中的学生.有三分之二是城里的孩子,真正山里的孩子考上的太少了,这原因并不是山里的孩子笨,而主要是师缺乏的原因。因此他请市里考虑给N市县县一点特殊政策,扶持一下落后地区的教育发展。
这位局长还举例子说本县最边远的山区步云山乡,因为去年来了一位志愿者老师,狠抓英语的教学,今年在中考时,这个乡一下子就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三十多名,全县英语最高成绩的前两名全是这个乡的学生一下子轰动了全县,甚至县高中还要去那里挖角,想把那小姑娘调过来。
徐光忻一听,眼睛都放绿光了。会议一结束就马上找到那位N县教育局长问那个老师的情况。
可那教育局长说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子:“我也没见过本人啊,只听说是北京来的一个小姑娘,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还不到二十岁,一口普通话说的真好。听说还帮学校的一个孩子矫正了口气的毛病,弄的镇上结巴都找她治病去了。”
徐光忻听的五迷三道的,听前几句不就是说的童童那小丫头吗,可是后面又扯上了矫正口吃又让他迷惑不解了,那小丫头没听说有这本事啊。心里想着,但也觉得不能放过,想着这个周末自己一定要先亲自去看一下再说。
这一年的入夏以来雨水特别的多,从八月中旬就开始下,直到过了九月份了还是下个不停。
步云山乡有一个大水库,是B市饮水的水源地,水库修的很大,把几座山头都围在当中,形成了湖心岛,那一带风景特别好看,陈晋南准备建四A风景区选址就是以这里为中心的。童童在去年五·一拍片子的时候去过里面一次,那里的风景让她留恋忘返,她都不知道离B市这么近的竟然有着这么秀美的山水。而到了这所学校开始教书,她反而没有往里面深走,一是这里面人烟稀少,她一个人去不安全,二是她也实在没时间,课余时间都给学生补课了,只能偶尔和几个男生一起在附近转转。
在新学期开学以后,学校又来了一位志愿者,姓崔,是B城师大的,今年刚毕业的小伙子,是学数学的,在这里当两年教师回去以后会保研。小崔老师来了以后,她才在一个周末和他一起进去过一次,但是因为天下雨,也没走多远便返回了。
学校新学期开学以后童童的课更多了,自于去年六月份的中考成绩非常好,今年有好些个家长要求童童教孩子们的英语,可是她的体质很差,校长怕她太累了,便还是让她只带三个班的英语课,不过周末还有一个补习班,不收费,只是针对那些要参加中考的学生。不过学生家长们知道童童是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便会让孩子们给她带些吃的,所以童童这半年基本是吃百家饭了。
这到了秋季的这场雨老天连着下了三天三夜没有睁眼,步云山的水库水位已经超过了蓄水量,再下就要放水泄洪了。学校的后山上形成了一道山洪,洪水和着泥石滚滚而下,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
老校长看着这天气,担忧地说:“家住近的学生可以放学回家,住的远的们没家长来接暂时不要走。”步云山乡地处山区,有的孩子们回家是要走山路和过河的,非常不安全。
学校的老师分头送住的近些的孩子回家了,学校只留下了小崔老师和童童在一起照顾没有回家的孩子。
小催老师比童童大三岁,很腼腆,长的高高瘦瘦的,斯斯文文,话虽然不多,但是课讲的不错,因此也很受孩子们欢迎。从他来学校以后,俩个人渐渐熟了,和童童相处的很不错,升炉子的活儿基本都让他包了,童童有时做饭都会带着他的份儿,俩个人倒也能处得挺好。
童童数了数,一共有二十来个学生走不了,便都集中在一间教室,她让崔老师去镇上一家开着门的食杂店买了两箱方便面回来,回宿舍烧了壶开水给学生们一人一碗泡了面吃,陪着孩子一起等着雨停。
天渐渐晚了,雨一点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风很大,还夹着闪电炸雷,有的女生害怕便小声哭了起来。其实童童也是害怕的,她从小就怕打雷,平时在家打雷的时候妈妈都是把她抱在怀里捂着她的耳朵,可是现在对着这二十多个孩子,她再怕也不能表露出来。便把两个小点的女生搂在身边安抚她们。便也真是个老师的样子。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整个镇上都停电了,教室里又冷又潮,孩子们冷的瑟瑟发抖。童童和小崔老师分别回到宿舍,把所有的衣服被子拿来让孩子们披在身上,又围坐在一起取暖。
过了一会儿老校长来了,用篮子装了好多吃的过来。还拿了手电和蜡烛。孩子们看到校长和老师们都和自己在一起,便高兴起来,也不像开始那样害怕了。
为了减少孩子们的恐惧,童童说:“我教大家说绕口令好不好?”
孩子们抖着音齐声答:“好 ”
于是童童清了清嗓子开始教他们背绕口令。
老龙恼怒闹老农,
老农恼怒闹老龙。
农怒龙恼农更怒,
龙恼农怒龙怕农。
她先是快速背一遍,然后再一句句教孩子们背教裁了两遍便让孩子们从头开始整首背,孩子们哪儿能像她背的那样溜啊,错的离谱,引来一阵哄笑。于是她又教一段:
牛郎恋刘娘
刘娘恋牛郎
牛郎年年念刘娘
刘娘年年恋牛郎
郎念娘来娘恋郎
两段绕口令背下来,把孩子们累的满头冒汗,不冷了也不怕了,嘻嘻哈哈欢笑声在这狂风暴雨之夜传的很远很远。
连小崔老师都不得不佩服这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子的沉着,孩子们的情绪非常高涨,又要给老师背诗,还有一个学生给童童唱起了山歌。
那些童稚的声音让童童从未有过的感动,她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声音,孩子们的心灵是那么纯拮,她很想在这个时候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妈妈也听听这么干净透明的声音,分享她的喜悦。
在这刹那间,她忽然了解了当年妈妈为什么带她回家,深爱她这么多年了。
63、你正要去史卡保罗集市吗 ...
她又想到了那个人。
她不知道这暴风雨之夜在干什么,他会为自己担心吗?记得在Z大公寓住的时候,有一次也是下暴雨,炸雷一个接一个像是要把屋子劈成两半,吓得她躲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厨房的窗户没关,雨倾泄进来她也不敢去关,试探着给他打了电话,没想到他当即呵斥她打雷的天气不能用手机。后来知道他在下边一个县里调研,本来是想第二天回B市的,接到她的电话后,连夜开车赶了回来。那一夜在他身边睡的很踏实,他半靠在床头上,侧身护着她在怀里,当她是婴儿一样哄着告诉她不怕。
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反而一点点想起了他的好,想起了他的宠溺和温柔。就连他的霸道想想都是那么幸福。
童童甩了甩头,眨了下充满水气的眸子打起精神说:“来,我给你们唱首英文歌吧。”
她让孩子们围坐在她的周围,轻声唱到: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正要去史卡保罗集市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香菜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请代我向他问候)
He was once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曾是我的真爱 )
Tell him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请他为我做一件棉衬衫 )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香菜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不能有接缝,也不能用针线)
Then 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这样他就可以成为我的真爱 )
Tell him to find me an acre of land
(请他为我找一亩地 )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香菜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
Between salt water and the sea strands
(地必须位于海水和海岸之间 )
Then 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这样他就可以成为我的真爱 )
Tell him to reap it with a sickle of leather
(请他用皮制的镰刀收割 )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香菜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
And gather it all in a bunch of heather
(用石楠草捆扎成束 )
Then 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这样他就可以成为我的真爱 )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正要去史卡保罗集市吗 )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香菜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请代我向他问候 )
He was once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曾是我的真爱)
童童那有着金铃般的音色如早晨般清纯自然,如一阕优美的田园诗,精致、散逸。那歌声听在耳中更如一声声轻柔、舒缓、而又无奈的叹息,沁着淡淡的忧愁,一丝丝感伤。每一个词句小心而轻柔地从她口中吐出,仿佛沉浸于久远的回忆中,又像是在向一个人诉说心中的哀伤,轻轻地,轻轻地,怕一不小心便会触碰到生命中最不能承受的痛。
烛光中,有两行泪慢慢滑过童童的脸,滴到了衣襟。
这首歌的名子《Scarborough Fair》也叫《史卡布罗集市》,是奥斯卡奖影片《毕业生》(The Gradute,1967)的Сhā曲之一,改编自一首十七世纪英格兰民谣,作于六十年代末,联系当时越南战争的时代背景,不难领会歌曲的内涵。而此时童童的唱起来,竟如同意境的写照。
歌声停下了,好半天没有一点声音,孩子们像是都被这歌声感染了。
“老师,你想家了吗?”
一个坐在童童身边的小男生看到了童童有眼泪,握住她的手轻轻地问她。
轰然一声,心中有什么倒塌了,长久以来支持着自己的信念一下子崩溃了,可是面对着几十双闪亮而欺待的眼神儿,她抹了把眼泪,强做镇静地笑笑说:“是啊,老师想妈妈了呢,你们也想妈妈吧?”
几个孩子使劲儿点头。
“嗯,妈妈在家等我们呢,等雨停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现在我们要坚强一点,要想着妈妈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就不怕打雷下雨啦。”
“对!”
孩子们一起高声回答着。
于是有的孩子们说:“老师我们也给你唱首歌吧。”于是,孩子们给她唱起了《歌声与微笑》,唱起了《炷光里的妈妈》,歌声有点走调,可是孩子们小脸儿是真诚的,他们想安慰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老师不要想家,他们的歌声让童童感动,她在此刻真实地感到到自己长大了,是一位老师,是孩子们的家长,她在这个暴风雨之夜有着母鸡护雏的感觉。
B市今年遇到了几十年不遇的暴雨灾害,气象部门已经发出了黄|色预警,辖区内的三大水库均超出了警戒水位,一个别山区出现了泥石流和滑坡现象。
市长陈晋南已经几个昼夜未眠了,各大水库的安全检查及防护措施他要亲自落实,几个已经受到洪水灾害影响的乡镇的救援工作他要随时听取情况汇报,从要害部门的安全守卫,到城市居民的生活保障,他都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这是他就任市长以来B市面临最大的自然灾害,这是考虑他和他领导的B市政府预警机制是否健全,政府面对重大自然灾害和事件反应能力的关键时刻,所以他丝毫不能松懈。
全市受灾最重的是N县的几个山区乡镇,市政府的抗洪抢险总值班室七部电话此起彼伏,这是全市各地灾情报告的,但是好在市县乡三级政府部门得力,灾情尚能控制。陈晋南要求各级政府的底线就是坚决不能出伤亡事故。
徐光忻刚刚被任命为N县县委书记,主要是陈晋南开发N县步云山4A旅游风景区的立项已经启动,他需要派一位得力的人去那儿坐镇。但是组织部门还未找他谈话,便发生了暴雨灾害,应陈晋南的要求暂缓他去报道。这样即有利于N县现在的班子全力抗洪,避免了徐光忻刚去不了解情况发生决断失误,又可以起到稳定军心全力抢险的作用。这样他现在履行的就是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的职务。
徐光忻已经连续在指挥部值班三天三夜了,基本就是每天雨停的时候在值班的床上合合眼胡乱睡半个小时,而陈晋南不管去哪儿,他都要跟着。这场暴雨考验的是政府应对自然灾害的能力,也考验着一个领导者是否把群众装在心里。他和陈晋南都不能掉以轻心。
徐光忻终于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把陈晋南逼到了值班室的床上去躺下了,他怕这样熬下去这个铁人会垮了。
窗外的风雨似乎停了,各县市区陆续打电话来报告讯情,损失都在控制范围之内。
在临近凌晨二点的时候,沉寂了一会儿的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尖叫起来,陈晋南像是有什么感应般一下子坐了起来,几乎周时,一位值班的处长拿起了电话。
“哪个乡?!步云山乡?情况怎么样?嗯嗯,好的,我马上向市长报告。”
陈晋南没等他说完,便一步上前接过了电话。
电话是N县县长打来的,该县步云山乡在一小时前爆发泥石流,冲垮了三座民房,乡中学的教学楼被泥石流和洪水冲垮,一位老师和五名学生被埋,另有十数名学生和几我群众被洪水冲走,具体数字尚在核实中。
徐光忻听到“步云山乡”几个字,神经刹那间绷了起来:一步抢上前抢过电话:“哪个乡?步云山?被埋的老师是谁?!一个志愿者?!”
只见徐光忻两眼发红,双手紧握电话,对着陈晋南喊:“陈市长,快,快去步云山乡!”
陈晋南正在给值班员下达命令,见徐光忻这种表情,也吃了一惊:“我马上组织人员抢救,你给市委夏书记打电话,向他报告我们这里的情况。”
而徐光忻根本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只是拉着他的手,艰难地说了一句:“童童!那个老师是童童!”然后疯了一样冲出去找石头备车。
陈晋南听到童童这个名子,像是一个雷在耳炸响,足足有两分钟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眼神也没有了焦距。半晌,他才向值班处长下达了命令:“通知N县武警部队、消防、公安火速赶往灾区,市中心医院派出抢救小组马上出发,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遇险群众和学生。通知常务副市长赶来值班室代我指挥。”随着说话的尾音落下,值班室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在同时赶往步云山乡救援的,有B市消防支队的五十名官兵,带着最先进的救援装备随着陈晋南一起赶往N县。另有B市中心医院的急救车也随后赶往N县。而住扎在N县的消防和武警部队二百多名官兵已经在赶往灾区的路上了。
步云山周围都是B市海拔最高的山区,相对高差大,河谷坡度陡峻。表层为植皮覆盖有较厚的土体,土体下面为中深断裂及其派生级断裂切割的破碎岩石层。而这段时间N县这几天的降雨量已经使山顶土体含水量达到了饱和,而在夜里又下了一阵急雨,使土体下面的岩层裂隙中的压力水体的压力剧增,能量迅速累积;致使原有土体平衡破坏,土体和岩层裂隙中的压力水体冲破表面复盖层,瞬间从山体中上部倾泻而下,造成山洪和泥石流。
徐光忻在车上,已经把他听到的关于步云山乡来了一位英语老师的情况说了,他恨不能打自己几掌,就因为他任命的事儿把他早打算去步云山乡的事儿拖了下来,他曾想反正他要去N县报到,去了自然查清楚了,再和陈晋南说这事儿,现在他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他早一天去N县,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没坐在陈晋南那辆车上,而是坐在前面的警车上,警车拉开警笛一路嚎叫着逛奔,在他们这两辆车的后面,还有两辆公安消防部队的车跟随,这支消防支队曾参加过08年汶川地震的救援工作,非常专业。
徐光忻觉得自己愧对陈晋南的信任,心里难过的想哭。那样一个如花的女孩子!闪亮的眸子如同星星!
陈晋南一行到达现场的时候,N县的书记县长已经到了。
步云山乡的乡长向陈晋南介绍了情况:“大雨下了一天,学校的孩子们在下午就放假了,由学校的老师分路带领送回家了,还有不到二十个学生因为家住的远,路途有河流和高山路不好走,学校就没有让他们走,由学校的两位老师照顾,雨一直没停,晚上也冷,孩子们都集中在初三一班的教室,林老师和崔老师负责照顾这些孩子们。晚上校长也过来了,一直和老师孩子们在一起。泥石流是十二点发生的,孩子们有的睡着了,当时校长和小崔老师正拿着手电在学校周围巡查,听到后面山里的声音不对,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声喊叫孩子们快出来,小崔老师跑到教室,就抓着几个孩子往外拉,林老师也把孩子全叫起来拉着往外跑,小崔老师带着十几个孩子跑到侧面的山坡上和躲过了洪水和泥石流,还有几个孩子冲出了好远,回头看楼被冲垮了,因为当时有的孩子睡着了,小林老师在最后护着几个孩子没有跑出来,小林老师和五个孩子都被压在了楼下。”
在一边的老校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徐光忻和石头都不敢看陈晋南的脸,只听他的声音嘶哑:“那个林老师叫什么名子?”
“林欣童!”老校长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说是从北京来的女娃娃,不到二十岁呢,过年也没回去,一个人带了三个班,去年全校考了三十来个县高中,步云山乡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娃娃到县里上高中,星期天也不休息,给娃娃们补课,一分钱也不要…….”
陈晋南听不下去了,他靠近现场搜救总指挥,询问了现场的情况。
现场指挥是市消除支队的支队长,曾亲自带队参加过汶川的地震救援,非常有经验:“陈市长,现在看情况非常不好,泥石流威力很大,冲击到教学楼后,把楼体全部冲垮移位了,由于这座楼年久失修,已经没有抗击能力了,所以整个教学楼被冲的四分五裂,不过好在不全是泥石流,主要是这里山高陡峭,洪水的冲击力很大,如果真的全是泥石流,可能这楼就要被埋了。根据逃生出来的学生们说的情况,林老师和几名学生应该在二楼楼梯的位置,我们现在正在用专业的工具搜寻。”
陈晋南脸色铁青,心中像是有百头狼在撕咬着他的心。他没有停留,围在倒塌的楼转着,看着战士们一点点抬起石板,清理着碎石,一点点向楼中心逼进。
参加搜救大约有三百多人,雨早就停了,天空出来了点点繁星,附近搜救的战士传来消息,被泥石流冲走的几位群从和三名学生找到了,有两名学生受了伤,其他人都受了点轻伤。冲垮的民房里有一位老人死亡,还有一人受了重伤。
消息一个个传来,清点了学生人数,就差林欣童和五名学生。
又过了半个小时,有两个学生从塌方的教学楼里找到了,有一个重伤,一个轻伤。
N县的120急救车载着伤员走了,B市来的抢救小医就地对重伤学生实施抢救。
还有三名学生和童童没有消息。
陈晋南绝望了。他坐在学校的操场边的一块石头上,仰望着天空,看着星星一眨一眨,像是那小丫头的眼睛。
这时,老校长领来了小崔老师,小崔老师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小崔来到陈晋南面前,把手机递了过去,陈晋南接了过来,原来是一段视频。
穿着T恤的小丫头在唱那支《Scarborough Fair》!
手机像素不高,烛光里,人影不是很清楚,但是小丫头的声音却很清晰。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请代我向他问候)
He was once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曾是我的真爱 )
Tell him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请他为我做一件棉衬衫 )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香菜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不能有接缝,也不能用针线)
Then 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这样他就可以成为我的真爱 )
清冷的夜空中,泛出了点点白光,小丫头空灵的声音有着淡淡的忧伤在回荡着。
石头爬在一堆废墟上,一边呜呜哭着,一边用手扒着废墟上的砖瓦石块。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请代我向他问候 )
He was once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曾是我的真爱)
小丫头,这是你最后留给我的声音吗?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你这个狠心的小丫头呵!
陈晋南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捂着脸,有水渍从指缝中流下。
64、你不要难过 ...
几辆消防车的车灯把学校附近现场周围照的雪亮,搜救的官兵们已经集中在几间楼房的垮塌中心位置,
“找到了!”突然,有战士大声喊了起来。
陈晋南手一抖,手机“叭”的掉到了地上。
只见那位消防支队长指挥着十几名战士抬顶起了一块水泥板,另有几名战士从里面传递出来被压在下边的学生,三个学生,只有两个受了轻伤,一个重伤,都昏迷着。最后,童童被几个战士抬了出来。
急救组的医生们跑过来接过学生和童童,马上实施了抢救。
万幸的是,三个孩子都躲在卫生间的一个格子里,他们的老师护在外面,有两个孩子们只是被碎石砸到受了点轻伤,另外一个男孩子一条腿和一只手臂严重骨折,而童童却被掉下来的一个水泥板砸到了头部,昏迷不醒。
腥红的血顺着额和脸流下,染上了浅色的T恤,刺得陈晋南心悸,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回B市!”钻进车里之前,又指令徐光忻:“给陈豫北打电话,让他派医生!”
警车一路闪着警灯狂奔,载着几位伤员的两辆120救护车紧随其后往B市驰去。
几位轻伤的患者已经留在N县医院就地治疗,而童童和另两名伤势较重的学生则被送到了B市中心医院。
在童童被送到B城中心医院的同时,徐光忻收到报告,301医院的脑外科专家已经乘陈豫北的私人专机由北京起飞,一个小时后将降落B市。
陈晋南脸色阴沉地靠在抢救室外的座位上,从来一丝不乱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身上的便装T恤起了皱。听到徐光忻的报告只是“嗯”了一声,带着戾气的目光却一直定在抢救室的门上。周围的人都在五米以外,除了徐光忻,没有人敢靠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晋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寻着了徐光忻:“你去处理媒体的事,只播新闻不许提具体名子。”
徐光忻愣了一下。
陈晋南解释说:“叶子姐心脏不好。”
可是,这个通知还是晚了一步,电视台的一位随后赶到步云山乡去的记者拿到了小崔老师的手机视频,并根据现场搜救情况的抢拍,做成了一个专辑,准备在早间新闻播出。
市委宣传部长接到封杀令以后,直接把电话打到了电视台总监那儿。这可把晚间新闻的监制给急的哇哇直叫。这是多好的宣专点哪,暴雨之夜老师的守候,山洪暴发舍身救护,武警官兵的全力搜求,还有市县各级领导现场指挥,这新闻根本不用炒,就会红遍全国,央视都会转播的!怎么可以做一段普通新闻来播!
他想了半天终不是服,把电话又打回了宣传部长。宣传部长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住了:“陈市长下的封口令。”
总监这才没话了,于是又急忙重新剪片子,三十分钟的专辑剪成了几句话的新闻。步云山乡暴发山洪泥石流,乡中学教学楼被冲垮,被埋的学生和教师经武警公安官兵全力抢救已经全部脱险。
陈豫北带的301专家组一个小时以后赶到了,经过一系列检查,专家们会诊后一致认为,这种中度的闭合性脑外伤最好进行保守治疗,在48小时内定期测量生命体征,并注意意识和瞳孔改变。如无恶化趋势就不需要手术治疗。目前病人神志不清,先由静脉输液,由于颅内压稍有增高,一并给予脱水治疗。
小丫头转入ICU特护病房,情况渐渐稳定下来。
陈晋南转身看到了市委书记夏书经匆匆走了过来。
“夏书记。”他有些惊异。
“怎么样?”夏经旭脸色苍白,像是一夜没有休息好。
“情况基本稳定,需要观察四十八小时。”
ICU病房外有一个监视器,可以看到病房里的情况。
小丫头身上Сhā着几个管子,带着氧气面罩,头发全部剃光,缠满了无菌棉纱。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守在病床前,不时地记录着床前仪器的数据。
夏经旭明显有些撑不住,身体晃了一下,陈晋南手快扶住了他。
守在一旁的杨立山急忙把他俩引到了不远处的医生办公室。
夏经旭的秘书把随身带的杯子送进来,陈晋南帮他打开,夏经旭喝了两口水似好了些。
陈晋南和夏经旭共事三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她母亲接来了吗?”等陈晋南掩上办公室的门,夏经旭缓了口气问。
“林子叶心脏不好,等稳定些再说。”林子叶心脏越来越差,童童现在这样根本不能让她知道。
“这孩子是我和佳欣的。”夏经旭吃力地说出了这几个字。脸上的神情让陈晋南震惊,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书记这样憔悴和无助。
虽然刚刚在ICU病房前看到他那般失态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但这句话还是给了陈晋南相当的冲击。
“夏书记。”除了这句称呼,他没有任何立场来再多说一句话。
“你看我竟然错过了什么。如果不是豫北刚刚告诉我,我竟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女儿。”夏经旭轻轻地笑着说,脸上尽是难掩的苦涩。那么淡定沉稳的一个人,如今知道自己竟然有一个快二十岁的女儿真的不辩悲喜。
对于夏经旭的家庭情况,B市的人知道的甚少,陈晋南也只是知道他有一位有背景的夫人,但没有孩子。
“晋南。”夏经旭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请他坐下。
“夏书记,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儿,之前大哥只是告诉我不是他的孩子,但具体是谁他并没有说过,如果不是这次出事,相信他也不想冒然把这事儿告诉您……”
“我理解豫北。”他沉思着说,“我和佳欣,那个时候已经谈婚论嫁了,但是顾璇忽然查出了卵巢癌,你知道,我给她父亲做了八年秘书,她和我的感情就和家人一样,她当时的状况非常不好,她才二十几岁,老领导只她这一个女儿,一下子受到这种打击突发脑出血抢救,情况非常糟糕。老领导醒来以后只对我提了一个要求,希望我能照他女儿,所以,在很短的时候内,我们结婚了。我当时并不知道佳欣怀孕了。”
老领导对他恩重如山,他说不出推脱的话,只有答应下来,想着有机会或许能解脱,但感情怎么可以等?传出丁佳欣要和陈豫北结婚时,他还以为她在和自己赌气,哪里知道她有了自己的骨肉?终于还是害死了心爱的女人。
后来他也不是没找过她,可已经是伊人香魂飘散,图留下伤痛和悔恨。
丁佳欣至死都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回应,她还是为他生了孩子,是为了他吧?她是那么爱他,不顾一切,终是搭上了命,心中也是有恨的,所以至死她没有让他知道她有个女儿。
他们那一代人的恩恩怨怨已经过去,做为后来者也无权评判,只能为逝者扼腕。
“晋南,我想和你说的是,这件事情引起的后续问题将是很复杂的。”
“哦?”陈晋南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
夏经旭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深看了他一眼,沉思着。
“我听豫北说过,她的出身不为你们家庭所接受。
“是母亲不理解,因为大哥当年要和丁佳欣结婚的事有不少人知道的。”
“这孩子这些年一直在受着委屈,我会正式认承认她。”
“不。”陈晋南立刻否定了。
他立刻解释说,“没有必要。能在至关键的人面前承认她,已经可以了,不必要节外生枝。”
夏经旭正当壮年,仕途看好,陈晋南当然知道这私生女一曝光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负面影响,他可不想因为这一件事儿给他造成麻烦,更何况,夏经旭确实是一位很不错的领导,这几年他在B市的政绩,很大一部分是得到他的支持。他对这位兄长般的同僚有着知音般的感激。
“我没孩子,你是知道的,这孩子,是我唯一的血脉,我不会放弃的。”
夏经旭说的笃定。
陈晋南没有再多言。毕竟这是他的很私密的事。他暂时还没有立场发表看法。
“夏书记,您很疲劳了,回去休息吧,有事儿我会通知您。”
夏经旭摇头,女儿的情况还没稳定,他这做父亲的,怎么可能离开。
可是B市的两位首脑是不可能躲在这里享清闲的,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找到他们,于是这间医生办公室在这九月的一天,成了B市书记市长联合办公的地方。有急事要请示汇报的,全都寻到了这间办公室来,而杨立山深知道其中奥妙,又让院长把隔壁的办公室空了出来,给办公厅的秘书长和秘书们一个休息和处理事情的空间。而外面的长廊上蓝色的坐椅就成了司机们的休息区。从来安静的ICU区竟然热闹非凡,好在大家知道轻重,没有大声喧哗。
小丫头在这天半夜发起烧来,把医生专家们紧张半天,夏经旭和陈晋南吓得脸全变了色,好在陈豫北沉着,转达了医生们的口信儿,这才稍安下心来。医生们忙到了大半夜,情况终于在第二天上午稳定,
陈晋南第一个走进了病房。
立在床前看着小丫头缠满棉纱的头,惨白的脸上只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他刹时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真是混帐。难怪昨天豫北这样骂他,可能以后也少不了给爷爷臭骂一顿,搞不好还会用拐杖抽他。
那老爷子是真的喜欢小丫头,知道丫头离家后,把父母叫去训了一天,听家里人说,柏菁还想分辩,老爷子火了,把茶壶摔了。可惜了那把紫砂壶,出自大师鲍志强之手呢,好在顾景舟那把老爷子轻易不拿出来显摆,不然一激动摔了不要紧,回头再心疼起来可哪儿再去给他找!
开门声惊动了童童,她睁开眼便看到了他俯下来的身头。小丫头还不能说话,但眼神明显有一丝激动的情绪。陈晋南握住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轻揉搓着。
“丫头,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嘴唇轻动,却发不出声音。
终于,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妈妈。
“你妈妈还不知道,等你再好一点我接她来。”
她眼神露出笑意。
孩子。
“孩子们都平安,有两个受伤重的在隔壁房间治疗,已经脱离危险。”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
小丫头眼里的笑意更深,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样一张一合,扫在陈晋南心上,反像被一刀刀割着般地疼。
掌中的小手略一用力,他摊开手掌,她在写字,慢慢的一笔一划写在他的掌心:“你不要难过,我很好。”
65、谈判 ...
林子叶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童童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身上的管子已经撤了。只是头上的棉纱却是无论如何不可以一下子撤掉的,手上还输着液。
童童在第二天就出了ICU,在杨立山的安排下转入住院部顶楼一间最好的高级病房。
在那天下午的时候,陈晋南亲自去了林家把林子叶接来了医院,他不敢说太多,只说找到童童了,小丫头受了点伤,在医院养着。
即是这样还是把林子叶吓的够呛,好在陈晋南有准备,是带着杨立山一起去的,给她服了药,情况稳定了,才把她载到了医院。
林子叶看到了离家一年的女儿,身了软了软,去强撑着没倒下,一步步挪到女儿的床边,眼泪哗地流了出来,轻抚着她头上的棉纱,一边哭一边骂:“你这是怎么了啊,为什么会受伤?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啊,怎么就不要妈妈了呢,你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嘛。”
“妈妈,对不起。”小丫头声音还是沙哑,但是已经能说出话来了,两个眼睛泉一样往外涌着泪。
林子叶见到了女儿,虽然心脏有点承受不住,精神却还是好得多,哭完了,便问女儿的伤势。先是听杨立山介绍了情况,然后陈晋南说了她受伤的经过,林子叶心疼之余却是后怕,这孩子总算是命大,这真要出事见不着了她百年之后该怎么向佳欣交待?心下稍安慰了,转过身便对陈晋南说:“你事情多,去忙你的,我守着她就行,别担心了。”
全市都在抗洪,他这个市长可不能这儿守着,杨立山这两天就一直嘀咕医院ICU都成了政府办公厅了。
陈晋南点了头,留下石头在这里陪着他们,告诉用车或是有事儿就让石头帮着跑,自己让政府车队派了司机开着自己的奥迪走了。
童童在医院住了二十天,陈晋南除了出差,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来陪着她。
杨立山心里恨他不争气,让这么个善良的小丫头一次次受伤,嘴也毫不客气地刻薄着他:“真当你们陈家是候门了啊,往上翻三五辈儿你们家还不一定有人林家地多呢!”
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还是想法儿给病房里的陪护床换了张大点的。让他不走的晚上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又气喋喋地损他:“如若你们祖上不是长工,你怎会长的这般五大三粗!”大约整个B市除去他再没有第二个人敢这般和市长说话了。陈晋南个子高大,原本的陪护床他根本伸不开腿,睡一晚上便低声和他哼哼腰酸背疼。
但大多数的时候,林子叶把他赶走。他是市长呢,当着全市几百万人口子的家,可不能因为小儿女间的事儿耽误了他的大事。
童童有轻微的脑振荡,开始那些天时不时就会头晕呕吐,也嗜睡,他有时来了就坐在她床边,会用一只手握着她没有打针的小手,然后另一只手就着床边看翻看文件。等她醒了,会问她要不要喝水,去卫生间,或是问她头还疼不疼。声音是轻轻的,很低柔的那种。
她只是很简单地说“要”,“不”,“好”,再多立一个字也是很难。只是在他低头看文件的时候,会用两个闪闪的眸子望着他。等他眉眼稍有动静,便飞快地合上眼睫装睡。这小动作当然瞒不过陈晋南,他也不拆穿她,只是实在忍不住便住抱抱她,吻吻她的眼睛。她也总是很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以前虽然不算话多,但还是很活泼的样子,现在仿佛一下子沉静了很多,安静的让人心疼。
在第四天的时候,陈晋南又陪着夏经旭来了一次,林子叶并不在,她回家给她拿换洗的衣服去了。有一个特别护士在。她倒是走的开。
夏经旭进到病房里,也不说什么,只是坐在她床前,端详着她,看得心里一阵发疼。
他始终记得他第一次看到这小丫头是什么样子。那眉眼,分明就是他妹妹小时候的模样。童童和丁佳欣并不是很象,更确切地说,现在看到夏经旭,陈晋南才明白,他为什么看到夏经旭这么亲切,看到小丫头为什么又这么熟悉,这父女俩真是太像了,小丫头的眉毛,虽然不像夏经旭那么英挺浓密,可是眉间的神情真是有说不出的神似,那眼睛里的倔犟的神情,和夏经旭的坚毅的表情,又是那么相像。只有小丫头的嘴巴,小巧的嘴唇,红艳而略薄,像极了丁佳欣。
童童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过节,只是含笑叫着“夏书记。”
夏经旭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尽量像个沉稳的长者,拍拍她露着外面的小手,安慰她受宠若惊的表情。
陈晋南说,还不到可以相认的时候,他听从了。可是只要知道他有一个女儿,一个让他骄傲的女儿,又能经常看到她,他的心就塞的满满的。
从病房里出来后,陈晋南陪他走出住院部,却始终落后他半步。
“请你,好好照顾她吧。”再看到那张干净的脸,他忽然失去了当面承认她的勇气。陈晋南不是不明白他的苦衷。作为B市市委书记,Z省常委,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位副部级领导居然有私生女,如果被坊间知道一点点风声,别少在B市,怕是要震惊半个中国了。
“好。”没什么多余的话,只一个“好”字便是承诺的全部。
和她一起住进来的两个学生慢慢好起来了,坐着轮椅过来看她。看到她头包的那样,扑到她床侧哇哇大哭,说对不起老师,为了救他们老师伤成这样了,头发没了,都不漂亮啦。哭得童童啼笑皆非,只好哄他们说老师受伤是暂时的,会好起来的,小护士也说,老师会和以前一样漂亮的。
那个小男生拍拍胸脯说:“老师,要是你破相了没有人娶你了,我以后娶你吧。”逗得童童笑的头上的缝针线扯得痛。
“那可不行,要娶你们老师的人很多,请到我后面排队去。”是陈晋南,沉着的脸一本正经的和小男生理论着。
两个小男生不认得他,却被他的气度吓到了,红着脸连声说对不起,小护士也识趣地推着轮椅给他们腾出了空间。
陈晋南这天来的早,也不理她乱乱翻的白眼儿,自去卫生间打来热水给她烫水手烫脚,烫红了擦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指甲钳,先是把她手指甲剪的光秃秃的,细心修好边缘,又坐在床尾捏着她的小脚指头一粒一粒给修的干干净,还磨了指甲,放下指甲钳,又把大手把她的脚常揉搓了一遍,就当足底按摩,只可惜小丫头的脚哪里受得了他的力道,疼的眼泪汪汪,出了一头汗。还居然被他轻斥娇气。
林子叶带着晚饭回来,看到这样子,也不说什么,只是抹了下眼睛,心想这孩子不会再受折磨了吧?
第二天是个阳光灿烂的艳阳天。林子叶扶着她在医院的花园里转了转,快过十一了,太阳还是热烈的很,花园里仍然有红的花录的草,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是十多天来童童第一次下楼,心情忽然好了很好。妈妈扶着她走到一条长凳子上坐下,给妈妈讲学校里的孩子,讲去老校长家吃饺子,吃春饼,讲那个口吃的孩子。
林子叶又疼又爱拧着她的小脸蛋儿说:“我闺女真有出息,干脆开个口吃矫正诊所得了,自主创业还三年免税。”
童童乐了:“老妈,您什么时候变成毒舌了!”
林子叶薄嗔她:“都要被你们气死了。”
“谁!还有谁气您了?”她听出了问题。
还能有谁,当然是以璨那个死丫头。但是她知道姐妹向来亲厚,有些事情还是她们自己沟通的好,便转移话题说:“你和晋南怎么了?为什么对他这种态度?”
童童低下头,沉思了一下,才抬头看着妈妈说:“妈妈,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差的太大了吗?”
林子叶皱眉,怎么这丫头现在才发现他们之间的差距?
“妈妈您不要管我们的事好不好?凡是顺其自然。好多事,我想想清楚再说。”
“妈妈不干涉你们的事儿,但是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在婚姻和爱情上,是需要包容而不是计较,如果你能包容更多,你的快乐就会是加倍的。”林子叶缓缓地说。
童童心里矛盾,嘴上便说:“管他呢,反正我还小呢,又不是非他不可。”林子叶微微一愣,这孩子咋变得这么奸诈了呢。
后来,是她的宿舍的三个死党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消息,就在那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三个女生一身阳光的闯进了病房。四个人先是抱头痛哭过后,又是带着鼻涕眼泪的笑成一团,再就是七嘴八舌相互问着一些问题。完全是一群小疯子。
当晚上林子叶送晚饭来的时候,才发现四个小丫头个个哭的眼睛肿成球了。林子叶不知道童童有同学来看,带的饭不够吃,没等回过神来,石头拎着一大盒外卖进来了。其实是陈晋南让石头去接的三个女生,石头知道她们会玩到晚上,便去给她们买来外卖。三个女生来的时候惦着童童的伤势,没有太关注他,这下才睁着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直把见过阵仗的石头瞅的不好意思起来。
童童怪笑着,给她们做介绍。
刘珂居然没心没肺地说了句:“哇,小乖,你太不够意思了嘛,居然收着这么帅的哥哥不给姐姐们介绍啊!”
一句话把比他们大着好几岁的石头说成大红脸。
林子叶也笑嗔着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这么疯,给石头解了围。
石头把饭放下,问了下林子叶没什么事儿了便要走,童童转了下眼珠子,突然出声叫住了他:“石头哥哥。”
待石头转头看她,她笑着说:“您一会儿送我同学回Z大好不好?我还想和她们玩一会儿 ,你晚一点来接她们好不好?太晚了女生回学校不安全呢。”八点来钟回学校怎么就不安全了,故意撒娇让石头送罢了。
石头却不疑有他,便应承了下来。约好了八点回来送她同学。
待石头一出门,童童便咧着嘴坏笑着说:“人我给你们留下了,机会自己把握哦。石头哥哥可是很优秀的!”
郭青青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赞道:“行,小乖,你出去这一趟还真大有长进了,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啊!
林子叶摇头,这女儿竟然学会拉媒保婚了呢。
童童在十?一前出院了。石头开着那辆黑色宝马来接她回家,说林子叶在家做饭等她。
帮她收拾了东西结了帐,坐了车往家走,车到了楼下,她等着石头停好了车,帮她拎着东西上了楼。还没有摁铃,便看到妈妈从里面打开了门迎了出来。
扑到林子叶怀里撒着欢儿叫“妈妈”,林子叶忍不住笑她:“都快二十岁了还这么爱撒娇。”
林子叶把石头让进屋子接过东西,麻利地端出来一大早就煲上的靓汤给她先喝上一碗:“快趁热喝,我加的天麻呢。”
又回厨房端了一碗给石头喝,石头笑:“林阿姨,我又没被砸到脑袋。”林子叶忙“呸呸呸”几声,然后敲他一下子说:“别尽说不吉利的话,这汤大补,你天天跟着晋南起早贪黑,熬夜伤神,喝点这个当然不会错的。”石头也不客气,捧起碗来呼噜呼噜一口气把一碗汤喝个精光。
童童笑:“石头哥哥,你这可是妙玉所说的牛饮喽。”
石头行伍出身却是个读书人,明知道她的调侃,却还是举着碗喊:“林阿姨,我还要一碗。”把林子叶笑眯眯的又给他盛了一碗。亏得林家的汤煲大号的。
女儿回家了,她比什么都开心,身体好像也一下子好了很多。
晚上的时候,陈晋南来了。
抗洪过去了,他稍缓了一口气,最的在忙着安排国庆期间的一些活动。
步云山乡的旅游项目已经启动,他争取到的东西已经悉数到位,地铁工程进展顺利,因工程承包出现的腐败问题已经查清,事情在一个一个解决,工作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这让他心情愉悦。
林子叶问他吃过饭没有,他说吃过了,便给他端了一碗热汤过来逼他喝下去。小丫头却只是淡淡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便躲回了自己的房间。像是跟她没什么事儿似的,把陈晋南气得变了脸。
林子叶看了看他脸色,便安慰他笑笑说:“别跟他一般见识,气儿一直不顺呢。”
陈晋南抿了下嘴角,低下头:“不怪他,是我母亲做的太过份了,她生气也是应该的。”可是他总该对我有点信心不是。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这样说,怕再惹毛了小丫头。便站起身说:“我去看看她。”便起身进了小丫头的房间。
小丫头正靠在床上上网,好象在玩什么游戏玩的不易乐乎,陈晋南一看更有气了,为她担惊受怕了一年,她受伤后又怕的要死,怕她有后遗症,怕她头上留下疤,好容易抽出今天晚上时间来看看她,想单独和她在一起待会儿,她又这样别扭着。
站在地上看着根本不看他一眼的小丫头,终是忍不住,沉着脸坐到她房间哪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呼息也重起来。
“丫头,我们谈谈。”他尽量平稳着声音对她说。
“嗯。”她放下手里的鼠标,关上电脑,坐到床边上一幅认真听他教训的模样。
“过来。”他看她一眼。
“不要,我坐在这里正好。”她慎重地说。
“你是要我也坐到床上去?”他斜睨了她一眼,压着声音再问她。
“哦,不用了。”天哪,让他坐到床上那还得了,他真要干出点什么事儿来怕是不会在乎妈妈在不在家的。她忙听话地起身,走到离他身边两步远的地方。
不想他人高手长,伸手一拉她便瞬间倒在他怀里,手臂略往上一抬,便把她抱坐在腿上。
她又气又急,想挣扎着下来,又怕妈妈听见,不敢动作太大,倒是被他更紧的箍在怀里,低头吻住了才算。
长久的分离和思念让他很渴望,唇齿间激烈的交缠,舌尖儿轻扫,都带给她一阵轻颤。大掌在她身上摸索着,他轻薄的嘴唇滑过她的眼睫,耳边不时响起他轻唤“小丫头”的低吟。一年多了,她对这个怀抱依然还是这么贪恋,梦里不知道多少回念着这个熟悉的味道,孤独的时候她想念的偷偷哭得撕心裂肺。
躺在病床上这大半个月,心里想着受到的委屈,决心不要和他一下子亲近起来,想拉开一个合适的距离想清楚他们之间应有的相处模式,但是这一个吻完全破坏了她的设想。
这个男人真是强势的不容别人有一点点反抗,他为什么就不明白她不喜欢这样没主见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使劲儿偏过头,喘息着:“大坏蛋!妈妈会听到的。”
“不怕。”他轻咬下她的鼻尖儿,腾出一只手抚着她的头发。
头发是刚刚发出来的短发,完全没有形象,短短的顶在脑袋上,平时都是带着一个绒线帽子的。那天林子叶带她去理发店修理了一下,不得了,更像个小男孩儿。
伤口处结了疤,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有的地方是长不了头发了,不过好在小丫头的头发密,长长一点就会盖住了。
童童扯下他的手,不许他在头顶上乱摸。
他低笑:“怕什么,你全身我都看到过,你最丑的时候我也看到过,肿的像猪头。你身上的衣服还是我帮你换的呢。”她的脸霎时红到了脖子。真恶劣,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也不想想她能不能接受下来。
可细一想,那天又有点发烧,衣服出汗全湿了,她妈妈带着衣服给她换,可是林子叶身上没劲儿,根本弄不了她,可不是他帮着换的嘛。当时自己昏头昏脑,动不动就吐,明知道是他,还是拒绝不了。
这人怎么回事儿,今天是专门儿来气她的啊。
张口在他胸前狠狠咬了一口,只听他闷哼一声,双臂抽紧,她一下子换不过气来。好容易挣扎着抬头一看,他那双发红的眼睛里的深情,那么明显,都不懂得躲藏,心里一疼,闭上了眼身子软在他怀里。
“丫头,我们合好好不好?”
“嗯。”
“回来上学。”
“不行的呀,那边的课不能扔,我答应老校长的,我要做满两年。”她要一走,下批考高中的孩子怎么办啊?没有一个像样的英语老师呢!
陈晋南叹气,学生不能扔,扔下他就没有一点犹豫。不过这丫头倒是责任心挺强的嘛。
“你妈妈身体样子你也放心走?”没办法,只好抬出林子叶。
“我每周回来一次。这样可以吗?放假也在家陪她。”她想了一下,妈妈确实身体大不如以前了。
“你的课怎么办?你想过吗?”
“我休学吧。等我回学校和院里商量一下。”她皱着眉头,实在是不放心那些孩子,眼巴巴盼着她上课呢,还有那些家长们,孩子上不了好的高中,就考不了大学,山窝窝里的孩子,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你看这样行不行?”他和她商量。“你回学校正常上课,周末的时候我安排车送你去给孩子们去上课,到时你还可以再动员几个同学一起去,数理化什么的,都可以一起补了。假期如果想去也可以,但是现在你首先要把自己的书读完。”
“真的?”她面露惊喜。不仅她可以周末去,而是还有别的同学一起去,啊,挺划算的。至于同学愿意不愿意去嘛,她想,那儿的风景那么美,上完课顺便去踏踏青什么的,就足够吸引了。她的那此学生们可是受益非浅啦。小心思得到满足,脸浮起得意的笑。嘿,谈判胜利的滋味儿就是不一样。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学校呢?学校没了呢!”她惊慌地问,没了学校孩子们怎么上课?
“操心。”又是一声轻责。“佳亿集团助建的步云山中学会在十·一后正式启用。”
闪若寒星般的眼珠子一转,抬头主动吻了他的唇一下,很轻的触碰。“谢谢。”
“这是什么?色诱?”他忍住笑,指腹摸擦着她细腻的脸颊,分明看穿她的小心思,却也不说破。
“奖励。”她如小狐狸般狡黠地说,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已经两清了,不想再给他沾了便宜。
身体上的异样的反应,真是惨不忍睹,他克制着,摸着他的脸,发现在她脸上有着可疑的红晕。捏捏她的小鼻子,再把她抱紧,狠狠吻了下去。
“坏丫头。”他宠溺地咬了她小巧的耳垂一下。
不想换来她立刻的反击,勾住他的脖子,拉下他的脸,一阵狠咬乱亲在他的耳唇鼻脸,最后弄得他一脸的口水才放弃他。然后瞪着两只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分明是在说看谁沾了谁的便宜的模样。
陈晋南实在忍俊不禁,脸埋在她的颈间闷笑不已。
66、小楼又春风 ...
童童尚未返校,便接到了江佚和乔为婚礼的邀请。他们是在北京举办了婚礼后,回B市再补办一次,主要是宴请江佚的同事和朋友的。
虽说只是江佚的同事和朋友,但是江佚在Z大执教近十年,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在传媒表演界居多,个个等着喝他的喜酒等的脖子都长了,可想而知他的婚礼该有多么热闹非凡。
婚礼的时间是定在国庆长假结束前的倒数第二天,也就是六号的下午。在金帝酒店的三楼多功能厅。
婚礼简化了程序,只要一些有趣的情节。主持人是江佚的两个得意门生,现任B市台视台的位男女主播。
也许是能请到乔为这么有名气的钢琴家做键盘系的教授吧,还因为江佚年轻有为,反正是邓光明校长亲自主婚在Z大还真是头一次,Z大的书记院长老师来了一大堆,外面的传媒界、表演界朋友也来了一堆,更不泛有几个正当红的明星,加上本院的师生,真是各色人物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婚礼是酒会的形式举办的,令人耳目一新。
童童是和刘珂、郭青青、刘晓峰、李丽珊几个约着一起来的,她们几个都是大四的学生,也都是江佚喜欢的门生,童童打电话知道江佚也请了她们,于是她们几个便约了在酒店见面。婚礼开始以后,才发现司马哲几个已经毕业了的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也来了一堆。
在新郎致辞的时候,江佚说:“感谢邓校长,感谢Z大,感谢各位领导和同事,更感谢我亲爱的学生们,给你们在我人生最低潮的时候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力量。所以,我将不负重望,骗来我的小师妹一起为Z大效力!”
乔为一袭白色的婚纱,衬的人美纶美幻,站在高大的江佚身边真是壁人一样合拍,令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新郎新娘表演了四手联弹拉威尔的《鹅妈妈》,还有钢琴伴唱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打虎上山》;他们的朋友和学生们也送上的各种新奇的节目,简直高|潮迭起,精彩纷呈,堪比一场晚会还要精彩。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厅的门口传来喧哗声。一阵欢呼声传来:“陈校长来了!”Z大的师生们,都习惯叫陈晋南校长,他是他们的骄傲。
陈晋南走到江佚和乔为面前,送上了祝福,还不可免俗地送上了贺礼。看样子不像是礼金。
边上有同学起哄说:“打开看看吧。”于是乔为按要求打开了那小小的盒子。
一个黄金精工打就的长命锁和一对手镯,一对脚镯,一看就是给婴儿用的东西,呈现在众人面前,“哇”地一声,众声惊叹,随即明白了其中的寓意。
婚礼的主持人语言幽默,反应机智,立刻举着话筒采访起陈晋南。
“陈校长,请您说说送江老师乔老师这礼物的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嗯,这个吗,算是对你们江老师的一种鼓励。”陈晋南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因为江老师与乔老师的爱情故事,是一个先上车后补票的经典范例,至于他如何求婚打动乔为老师,还希望你们江老师能认真总结,做一个精彩的教案,在我们Z大传承光大!”
这一语即出,全场哗然,主持人笑场,服务员手持托盘的手也抖个不停,而Z大的学生们则高声支持,整个婚礼现场热闹的不像话。
好在主持人反应机智,趁机高声宣布舞会开始。于是在舞台的另一侧乐队开始凑响了舞曲。
新娘新郎开舞,半支舞曲过后,舞池陆续有人下去跳了起来。而陈晋南则忙着过去同邓光明校长打招呼,又和一干学校高层寒暄。
刘珂几个和童童YY着:“唉,我们的江老师就这样名草有主了哇,你说我们系那些花痴们该有多失望啊。”
“唉,我说,你别想这不实际的,那天我可是给你们把肥水留下了,下手没?”
“别提啦!阿峰那死丫头早就捷足先蹬啦!”
“别听她胡说!”刘晓峰嘴里塞满了炸明虾,耳朵却一定没闲着。
“还有这事儿!”童童瞪圆了眼睛。正待仔细问个明白,却不防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林小姐,可以请您跳一支舞吗?”
童童惊讶地回头,只见陈晋南微笑着站在她身后。一身毕挺的手工西装,轩昂的气势,那样扎眼地立在那儿,向她发出了邀请。
几个女生同时抬头看到了一身冷峻的陈校长正含笑着站在她人身后,对着正拿着一杯红酒跃跃欲试的童童。沉寂中,童童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先郭青青那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声,继而是刘珂很不仗义地顺手把童童推了出去。
陈晋南伸手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腰,滑入舞池。
那群坏孩子们顿时口哨尖叫压过了乐队。
童童从未正式跳过舞,在学校上形体课时也只是和同学学过,但是舞蹈基础还是很好,陈晋南的舞步很正规,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慢舞,加上他那挺拔的身材,那气势简直让童童不敢抬头看周围那一双双嫉妒的眼神儿。他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反而是一个手势便带得童童在他身边起舞,旋转,小丫头裙角飞扬,轻盈的如同一只恋蕊的蝴蝶。
很快,他们这一对儿就和江佚乔为成了舞会的中心。
童童总算明白出门前妈妈为什么一定坚持要她穿这套淡蓝色裙装了,她似乎料定会有这样的场面。
只是她的头发还太短,一顶淡蓝色的绒线帽让她显的俏皮而活泼,挂在陈晋南的臂弯里如羽毛般轻盈。陈晋南抿着嘴角,脸上表情不多,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大厅开着暖风,一会儿童童的鼻子尖儿就冒出了细微的汗珠儿,小脸儿显出了一朵粉红。
陈晋南很想就这样吻下去,可是四周的眼睛几乎都盯在他们身上,他可以不在乎,小丫头可不行。他还是克制地带着她跳到舞曲结束。隐约间,他还能听到周围毫无顾忌询问那小姑娘是谁的打探。
随后第二首曲子是陈晋南请新娘子跳,于是江佚就换成了童童的舞伴。
她笑眯眯地跟江佚说老师恭喜。
江佚眯着那双桃花眼,收紧搂着她的腰:“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的失踪害了多少人?”口气有些严厉,又着一丝丝欣赏。
“对不起老师。”她知道,第一个吃苦的就是乔为。她听说了江佚为了她,和乔为差一点就分手了。而乔为则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如若不是陈晋南从中斡旋,真不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的。
看着她怯懦地样子,江佚不忍,叹口气说:“毕业后怎么打算?”
“不知道。”
“想去市台吗?”
“没想过。”
江佚盯着她:“读研吧,如果不读传播学,估计外院那边也没有什么问题。那两个教授和我要过你好几次呢。”他带着她转着圈子,终是说出了一句心里早想说的话:“和他在一起,总要放弃一些东西的,爱情就是这样。”江佚的眼里墨似的深幽。
她明白,老师为了这段情也放弃了很多,她能体会这个中的挣扎。那么骄傲的人,就为了和所爱的人在一起,放下了一切。其实,乔为又何尝不是?家庭,事业,她都不要了,来这里做一名普通的教授,这就是爱情的包容吧。在那一瞬间,谁都没有心中的那个他重要,什么骄傲,自尊,都统统为了他放弃了。
“老师,祝你和乔为姐姐幸福!”她真诚地说。
江佚略一停顿,童童的身子便被另外一个臂膀掠走。
“我们换过来。”陈晋南推出了乔为把童童收入怀中。
乔为忍俊不禁回头冲着童童笑。这陈市长醋吃的也太离谱儿了,今天是江佚结婚,人家把新娘子给他跳舞,他还一脸怒气。
“我们走吧。”他说。
“不要啦,同学老师都在呢。”她还没玩够。
被他牵着的手略一用力,握得她一疼,便无奈地跟着他离开了会场,也不顾那么多眼睛盯在他们身上。
“去哪里?”上了车,发现不是往她家的方向开。
他不语。
车子拐出了金帝前那条大街,直开到往南方的方向。
一路熟悉的银杏树,在夕阳下,金黄的叶子仍在风中金灿灿的飞舞。
童童喝了不到一小杯红酒,远还没到醉的程度,脑子却一下子想不明白,可没等她回过神,车子就到了一个她熟释的地方。
杏林街八号。
这是她生长十八年的地方,也是她魂牵梦萦的家。
小楼已经翻建一新,青石墙黑瓦顶,绿梁白窗。小院儿子的后面栽着几棵银杏,高高的树稍已经泛着金黄越过小楼迎风招展,撒落在绿荫荫的草地上如盛开的雏菊。前院是十几棵樱花树,不是花季,但是B市盛出这种重瓣樱,她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来。
院子的四周用雕花铁艺栅栏围了起来,院门通往小楼的廊门处是一条石板路。
这是她梦中的家园,简直比她小时候看到杂志上的小房子还要漂亮。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如同梦境般喃喃说不出话来。
陈晋南停好了车子,拎着她的东西下来,打开铁门笑她:“怎么了,到了自己家了反而不敢认了?”
“这里,不是卖了吗?”
陈晋南不语,只是笑着打开铁门,牵着她的手走进院落。
小楼的门口处加了一个门廊,刚打开门,一位中年妇女便迎了上来:“先生。”
童童一看,原来是在Z大公寓的家政王阿姨。
“你习惯吃王阿姨做的饭,我把她请过来了。如果你不在公寓那边,她就在这里照顾你和妈妈。”
他说着,换了鞋带她看改造后的房子。
一楼是一个厨房和餐厅,另有一个客厅,妈妈自己过去的卧室已经打通,改成了一间卧室。改造后的卧室加了衣柜和书柜,看来是为了方便把书房和卧室合二为一了。卫生间比原来大了许多,但是整个装修和功能不可和原来同日而语的。
“这间还做你妈妈的卧室,可以看到院子里的风景。”
他又拉着她去二楼。二楼只是两间卧室,一个起居间赚有书房功能,另有两个卫生间。
整个小楼从外面看保留了日式风格,但是内里却完全是欧式的,整个楼基本上是翻建了。怪不得那么久都挡围栏遮掩着,外人看不到。
“这里,以后永远都是你的家了。”
他把她楼在怀里,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