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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夏小冉安静地坐在候机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右手紧紧地抓着包包,左手还故意把帽檐压得低了又低,愣是把巴掌大的小脸遮去了大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针每跳动一下对夏小冉来说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她的眼睛根本不敢往别的地方看,不对,应该说自从换了登机牌开始她就没有一刻安心过,一直绷着身体,警惕得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屏着。

终于等到机场广播她的航班可以登机,她大大地松了口气,用眼角的余光往左右瞧了瞧,这才站起身拢紧风衣快步向登机口走去,紧捏着登机牌焦急地等在队伍后面,那模样像是恨不得马上就能登上飞机,逃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好不容易轮到夏小冉时,工作人员接过她的登机牌,又不着痕迹地看清她的面容,这才扬起职业笑容说道:“很抱歉,夏小姐,您的登机牌出现了小小的失误,请您先到我们机场的贵宾室休息一会儿,请您放心,我们会尽快解决问题的。”

“怎么会这样?”夏小冉的整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敏感的神经像有预知能力似的感知到不妥,促使她下意识地拒绝:“那就算了,这飞机我不坐了……”她的话没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拎着包包扭头往回走,可惜事与愿违,她还没走两步就被人给截了回去。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黑葡萄般晶亮的眼睛霎时染上了绝望,一时间她形容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瑟缩着身体,泪水盈在眼眶里,颤巍巍地开口:“林进,求求你了,让我走吧。”

林进万年不变地木着脸,那平缓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夏小姐,他在等你。”语气似是叹息,可更多的却像是不认同她的做法,以卵击石,焉有完肤?

“啪”一声,夏小冉手上的包包机械地落在光鉴可人的大理石地砖上,反照出她秀气却苍白无力的面容,她用手抓着风衣的两侧,双眸无措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林进,等他网开一面,不过她也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他在等你?笑话,“等”这个字永远不会出现在那样一个高傲的人身上,从来只有别人等他、求他,何时见过他等待过别人了?林进这是拐着弯儿地告诉她,习惯高高在上的他因为自己的不自量力生气了,而且估计气得还不轻,谁叫她惹上的竟是那样一个难缠的人物?

夏小冉觉得自己像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除了绝望还是绝望,眼眸死死盯着那道紧紧闭着的贵宾室大门,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根本迈不开步子,不过里面的人也很有耐心,两个人就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在较劲,而夏小冉知道,输的人一定是自己,也只会是自己而已。

她绷紧身体轻轻地推开门,只一眼就看到了傅希尧,他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穿着一身剪裁合宜的手工西装,侧脸的轮廓刀刻般深邃分明,薄­唇­紧抿着,表情淡漠得让人捉摸不定,整个人在白­色­明亮墙体的衬托下更显得­阴­沉,偌大的房间里只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夏小冉站在门前不敢再向前多走一步,她知道此刻的傅希尧是极其危险的,就像黑夜里的狂风骇浪,轻易就能把小小的她吞噬殆尽,掐断她所有的希望,她的命运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她咬紧下­唇­,力道大得几乎能滴出血来,心里在翻涌咆哮,夏小冉,你怎么就这么贱这么懦弱这么无能呢?正好这时一架飞机在他们俩眼前潇洒地起飞,向着那一望无垠的湛蓝天际自由翱翔,她不由得泫然,这是不是她定的那个航班呢?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她就自由了,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自己呢?不是他自己说的,已经腻了?

就在夏小冉胡思乱想的时候,傅晞尧优雅地转过身来,犀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表情似笑非笑,却危险得让夏小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忐忑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拿的纸飞机,修长漂亮的手指动作很轻柔,她却没由来的一阵惊慌,脸­色­煞白煞白的,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希尧看着眼红红像只可怜小白兔的夏小冉,忽而笑了出来,手腕轻轻一用力,纸飞机就摇摇晃晃地飞落到夏小冉的脚边。

夏小冉绝望地闭上眼睛,她认得出来那张纸正是自己费尽心神写的申请书,忽然间很想嘲笑自己,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能瞒得住他呢?

她真是高看了自己,也低看了傅希尧的本事。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就像看跳梁小丑似的冷眼旁观她这些日子战兢又兴奋地申请资格、办手续、买机票,当一切尘埃落定,给了她莫大的希望以为自己可以离开的时候,他才在临门一脚给她重重一击,希望越大,失望也就更大。

这才是高高在上的傅希尧,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将别人的命运捏在自己手心里随意玩弄,做事从不留余地,也从不给她选择的机会。可是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偏偏遇上这样的人呢?

夏小冉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似要将长久以来的压抑,不甘,屈辱通通发泄出来,酸楚的泪水挂在眼睫上,让她漂亮的眼睛更显得楚楚动人。

傅希尧笑眯眯地说:“我的傻冉冉,好好的你哭什么呢?就不怕我会心疼啊?”

夏小冉梗着喉咙,呼吸急促得仿佛透不过气来,抖着声音喊:“傅、傅先生,我求求你了……”

傅希尧收了笑容,仿佛刚才的温柔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他冷冷地睨着夏小冉:“求我什么?我不是让你玩得挺开心的嘛?是不舍得收心呢,还是你以为找到了翅膀就能上天了?得到我允许了吗?”他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踱到一边的真皮沙发坐下,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说,“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啊!”

夏小冉的脸白得跟纸一样,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被逼无奈把自己送到恶魔跟前,心口堵着一层又一层的绝望。

“怕我?”傅希尧又笑开了,整个贵宾室都是他轻蔑的笑声,抬眼看着风雨飘摇的夏小冉,“你怕我什么呢?知道自己做错事儿了就赶紧改,跟我认个错儿,我对你那么好,还能不原谅你吗?”

夏小冉睁大盈满水雾的眼睛直视着傅希尧,有些难以置信他怎么能把颠倒黑白的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呢?蓦地,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梗着嗓音冲他大喊:“傅希尧!你以为你是谁?你还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这世上还有没有法了?”

听到这儿,傅希尧冷笑了一下,将手里本来要送给她当作生日礼物的钻石手镯往地上一摔,大手一伸轻轻松松就把她圈在沙发里,高大的身躯霸气十足地压在她身上,跟之前那么多个屈辱的日日夜夜一样,根本不容她拒绝的蛮横霸道。

他一手使劲捏住她的下巴,另一手却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嘴角弯出迷人又嘲讽的微笑:“法?当然有了,我跟它还挺熟的,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真真是可笑!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有胆子跟他说法?他傅希尧是什么人呀,从来只有他不想要的,就没有他得不到的,如果还真遇到得不到手的,那毁了也无所谓!

只要他傅希尧的一句话,她夏小冉可以马上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还谈什么法不法的呢?全凭他傅四少的高兴,她还妄想蚍蜉撼大树?简直是痴人说梦!

夏小冉欲挣扎,却像只被网住的蝶浑身动弹不得,只能涨红着脸绝望地呐喊:“你说过的!只要腻了就会放过我!你说过的!”

“说你傻还真没说错,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傅希尧冷着脸轻轻一笑,兴致在她的挣扎下愈发地浓烈,炙热的手掌轻拢慢捻,因欲望而沙哑的声音略微低沉,“记­性­那么好,那就好好给我记着,你夏小冉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愿与不愿,轮不到她选择;想与不想,全凭他高兴。

她只能被迫沉沦于最原始的纠缠。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傅希尧心满意足了,夏小冉已经被他折腾得面无血­色­。

他好整以暇地起身,打理好自己微微凌乱的衣服,温柔地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还意犹未尽地亲亲她红肿的眼睛,低声问:“好冉冉,刚才舒不舒服啊?快告诉我,你喜欢吗?”

夏小冉耳朵一轰,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气得浑身发抖,这人真是无法无天到了一个无人企及的境界了,都这样儿了他怎么还有脸说这种无耻又下流的话?世界上还有没有比他更无耻的人了?

傅希尧沉着脸似乎不高兴她的沉默,伸手恶劣地捏捏她水­嫩­白皙的脸蛋儿,那表情还特意犹未尽,又笑嘻嘻地说:“怎么了?是不是喜欢得说不出话来了?要不要再来一次?”她就这么不喜欢自己碰她?既然对她好她不稀罕,让他这么不舒坦,她也别想好过。

夏小冉立马惊得猛摇头,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全身无力喏喏:“不……”他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万一有人进来该怎么办?

傅希尧似笑非笑地,微眯起眼摸着她小巧的耳垂继续问:“‘不’是什么意思?是不舒服吗?”

夏小冉又忍不住落泪,跟他处了一段日子也明白他的忍耐度有限,说什么话才能让他罢手,只能蠕动没有血­色­的嘴­唇­:“舒……舒服。”然后便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儿来,脸颊又红又白的很是惹人怜爱。

傅希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俯下­唇­在她耳边轻轻撩拨着:“这么乖就对了,给我把你那些个小心思收起来,好好跟着我就行,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大好,要是惹恼了我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明白了吗?”

她避开他的抚吻,咬­唇­喃喃:“明白了。”反正她不明白也得明白,不是吗?

他静静地凝着她好一会儿,又恶劣地问:“邵峰明天出院,你也知道吧?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他?”

她浑身一僵,什么都不能思考了。

不爽

傅希尧的跑车慢慢滑进守备森严的军区大院,旋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他熄了火,刚下车就碰到他大哥傅希城。

傅希城刚从部队里回来,一身绿军装衬得他英气逼人,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瞥见了傅希尧,立马眯起来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抿­唇­道:“怎么?玩够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其实他们长得并不像,傅希尧西装笔挺一派丰神俊逸,而长期的军队生活则让傅希城看起来更加的冷毅挺拔,两兄弟是各有各的魅力,不相伯仲。

傅希尧搭上傅希城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好说,这是我家,我当然得回来了。”然后探探脖子往屋里头瞧,心里没底儿,又细声问:“大哥,今天又是哪家的鸿门宴啊?”他妈看不惯他逍遥自在没人管,最近开始变着法儿给他安排相亲宴。他一来不喜欢约束,二来觉得自己还年轻,结婚的事儿还早着呢,所以一直不咸不淡地敷衍着。

前一阵介绍的某司令部一个千金,开始觉得还合眼,可没几天那女人竟然自诩是他未婚妻整天跟进跟出管东管西地烦着他,他傅希尧做事什么时候允许别人指手画脚的了?于是他发了好大一顿火,家里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子,可不知怎的今天又打了好几通电话催他回去,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死了。

傅希城斜眼睨了这个幺弟一下,没好气地甩开他的胳膊往前走:“你进去不就知道了?问我做什么?反正不肯结婚的又不是我。”

傅希尧一脸泄气地追上他,撇撇嘴说:“好歹我们也兄弟一场,大哥你有点儿同情心行不行……”

不过傅希城哪里肯理他,迈着大步进了屋里头,刚进门女儿傅蓓蓓就“咚咚”地跑过来,傅希城弯腰把她抱起来怜爱地亲了两口:“蓓蓓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见着宝贝女儿,傅希城马上褪去一身刚强霸气,摇身一变又成了慈父,眼角还绽开浅浅的笑纹,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傅蓓蓓带着软绵绵的童音乖乖回答他:“爸爸,我很乖呀,老师还奖励我一朵小红花呢!”她说着还得意地指指自己胸前佩的红花朵儿,一转脸瞅见傅希尧也笑容满面地站在一旁看她,立马伸出双手撒娇,“小叔叔,抱抱!”

傅希尧心里一软,连忙接过她娇小的身子,软声软语地逗哄着:“好蓓蓓,你有没有想念小叔叔啊?”

傅蓓蓓人小鬼大,甜甜地亲了他一下:“当然想了,蓓蓓最喜欢叔叔了。”

这下傅希尧听了特得意,还挑起眉故意挑衅地瞅了瞅他大哥,又低头亲亲她:“叔叔也最喜欢蓓蓓了。”就像他发小周跃民说的那样儿,傅希尧这小子明明就是一个花得不得了的主儿,对女人好时可以把人宠上天的专一深情,一坏起来嘛简直就是一混蛋,可偏偏还是将上至八十岁下至八个月大的女­性­同胞通通俘虏了,想想也对,就他那温柔迷人的杀手锏一出,谁与争锋?

傅夫人从厨房出来,狠狠瞪了眼这个打小就是她心尖尖的小祖宗,嘴里忍不住念叨:“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你就自个儿生一个,不要老拖着不成家,这算个什么事儿?”

傅希尧放下傅蓓蓓,又粘到傅夫人跟前像个孩子似的撒娇:“妈,我这不是还没遇上合适的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待会找了个不合您心意的媳­妇­,磕您眼儿了岂不是我的罪过了?我得好好地慢慢地挑,找个最好的来服侍您才行。”

傅希城拉着女儿的小手冷哼一下,傅夫人倒是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了,明知道他在敷衍也不生气,推推他的肩膀说:“少贫嘴!赶紧洗手去,今晚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叫你常回来总不听,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傅希尧乐呵呵地“嗳”了一声就往洗手间去了,等再出来的时候发现家里来了客人。不过好在不是他相亲的对象,而是他的表妹王岚。他看管家芳姨还在饭厅布菜,就在王岚身边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问:“今天怎么来了?有事儿?”也许是在外留学了几年,他跟王岚不亲也不疏,记得小时候她扎着俩小辫子追着他跑,长大了以后敛了­性­子反倒是没那么可爱了。

王岚长得很斯文秀气,今天又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雪纺裙子,衬得她更加的文静。她略微皱着眉,有些不高兴傅希尧一副看透自己的样子,细声地说:“没别的事儿,我就是来看看姑妈姑丈。”

傅希尧弯弯嘴角,皮皮地讽着她:“没事怎么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谁欠你钱了?哎哟……”原来是傅夫人踢了他小腿一下,他不满地嘀咕,“妈……”

傅夫人把傅希尧拉到一旁悄悄说:“你别逗岚岚,她现在心情不好,我是特地让她来我们家换个环境散散心的。”

傅希尧一听就立马来了兴致,他还真没见过谁能让特人­精­的王岚难受,于是很挽着母亲的胳膊打听:“妈,发生什么事儿了?”

傅夫人先是挑了挑眉,才慢悠悠地说:“你们小年轻还能有什么事?就是感情受了挫折呗!你待会儿可别在她面前提这事,免得她心里堵得慌。”

傅希尧无所谓地耸耸肩:“知道知道,您还没跟我说是什么事儿呢?赶紧吧……”

“还不就是为了邵家那小子,听说在外边有了别的女人,你叫岚岚心里怎么舒坦得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你舅舅舅妈都快急疯了。”傅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着浓浓的不悦。

邵峰?傅希尧皱起眉,没有接话。

其实他母亲这话说得有些偏颇,邵峰跟王岚既没结婚也没订婚,两人都是自由身,只是两家有结亲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王岚恋着人家,什么叫做有了别人?结婚了还能养三儿闹离婚呢不是?

不过他们一般都是私底下到会所俱乐部玩玩,碰着喜欢的女人就谈上一段,可是真正为女人闹到家里的是少之又少,算他二姐一个,那会儿她喜欢上了父亲的警卫兵,为这事还闹得满城风雨,当时两人爱得要死要活的,可到最后还不是乖乖地分手,乖乖地嫁给了现在在统战部任职的姐夫,小日子过得好着呢,所以说真爱什么的他压根儿不相信也不需要。

就是没想到的是这次邵峰居然弄得人尽皆知,是来真的了?是那个他认识的素来眼高于顶的邵峰吗?

他没接话,不过心里把事情记下了,怎么说王岚也是他妹妹,即使不护短也该关心关心才是。

这晚傅家老太爷傅毅碰巧跟战友去承德疗养院避暑,三子傅希鹏则被调到地方历练,晚餐少了两人,除了大嫂潘慧哄着蓓蓓吃饭的声音,饭桌没一个人说话,食不言寝不语是傅家素来的规矩。

傅希尧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上父亲偶尔瞥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还能从容地应对着,可心里还是有些发怵,总之感觉不太好就是了。

果不其然,才刚吃完饭他就被召到了书房,他硬着头皮敲门,里面传来冷冷的一声:“进来。”

他定了定神才推门走进去,只见父亲板着脸坐在檀木椅子上,敛起眉威风凛凛很吓人。他记得小时候每逢自己做错事他父亲都是这副严肃的模样,他通常躲到爷爷那儿的,现在靠山出门在外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唯有小心翼翼地对付着:“爸,您叫我有事儿?”

傅添荣寒着脸,声音像冰川似的冷硬:“臭小子,你还敢问我?”

他使劲儿一拍桌子,傅希尧脑门突跳一下,知道准没什么好事,赶紧说道:“爸,您先别生气,咱们有话好好说,真是我错了一定改,这还不成吗?”

“收起你的虚伪,别老是给我打马虎眼,真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管呢?”傅添荣不怒而威地睨着他,“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得有分寸,别总跟别人好勇斗狠的,不该是你的你还要抢不成?你以为自己是土匪?”

他­精­明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最小的儿子,从小就无法无天不让人省心,偏偏老父亲和妻子都纵容他,惯得他脾气乖戾张狂,又不肯进部队受约束管教,好在他成年了,为人处世自有一套方法,也有魄力有见地,可他还是担心他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错,毕竟外边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家看啊?

傅希尧一听就明白了他父亲说的是什么事了,前两天土地拍卖行拍出了两块新地王,其中一块就是记在他名下,他手里的现金流不缺地也不缺,可以按兵不动,可另一家地产商可是急着要搞高档住宅区的开发,想趁着势头狠捞一笔的,却被他从中拦了拦。

谁叫他们还没拍卖就放话这两块地非他们莫属?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在这一行还没人敢不把他傅希尧看在眼里,他偏是要斗上一斗,看来现在是有人皮痒了告御状了。

什么叫做不该是他的?他勾起­唇­角,在心里冷笑一下,把这仇记下了,不过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爸,这些我都明白,我不就是事前知道他们想把地买下来囤着,好哄抬房价扰乱市场秩序吗,这样儿不公平的行为您老也看不过眼吧?您放心,反正这事我会好好处理,不会抹了您的面子的。”

“嗯,你知道就好。”听他这么保证,傅添荣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下,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帮他帮谁?傅希尧以为没事了,正想着怎么开溜,哪儿知又继续被教训道,“你有空就常回家里看看,还有,行为收敛点别总在外边搞七捻三的,赶紧正经找个好女孩结婚,弄得你妈整天担心你。”

“爸,我晓得了。”傅希尧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大大地松了口气,终于又过了一关。

及后,他离开书房走到楼梯转角处,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一手拨弄着窗台的百合,一边对电话那边的人说:“你给我放话出去,就说那块地……我准备建个主题乐园,还是全天候开放的那种!”他说完还冷冷地哼了一声,那脸­色­­阴­沉危险得让人害怕,可以预料得到,惹着他的人都不会好过。

接着他回客厅吃了点儿水果就坐不住了,晚上周跃民他们在会所开了牌局,去那里玩两把总比留在家里被念叨的好,于是他就站起身笑笑说:“妈,我先走啦,晚上约了人谈事情,改天再来陪您。”

他母亲素来知道儿子的脾­性­,也不留他,点点头说道:“想走也成,你先把岚岚送回家。”

“不是有司机嘛……”被母亲一瞪,他立即消音,撇撇嘴说,“那赶紧走,我还赶时间呢。”他一抓起西装外套就大步往外走,也不管王岚有没有跟上来。

王岚抿抿­唇­,只好踩着高跟鞋小步跟在傅希尧后面,上了他那辆红­色­惹眼的保时捷。

一上车傅希尧就开门见山地问王岚:“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初见

王岚一怔,踟蹰的看着前方并不说话,弄得傅希尧轻慢地笑出声,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揉揉王岚的头发,无所谓地说:“得了吧,有话就说,你跟我还要客气什么?”他在官场商场打拼这么些年可不是白混的,谁动点什么小心思他一眼就能明白,何况还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妹妹?

傅希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似乎在等待着王岚的回答。

王岚神­色­有些恍惚,咬着­唇­仿佛在犹豫,是说,还是不该说?

夜­色­在车内漫出一片妖冶的黑,两旁流光溢彩的灯光偶尔划过傅希尧深不可测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凛冽神秘。

似想通什么,王岚忽而一笑,露出贝齿懒洋洋地回他一句:“哥,你真要帮我?不后悔?”她画了淡妆的眼角微微上扬,明明还是同一个人,感觉却大不相同了,减了几分娴静,增了几分傲然。

“先说看看是什么事?”刚好是红灯,车子停了下来,傅希尧摸出没有印牌子的烟盒,取出一根放在嘴上轻佻地叼着,却没有点着,那俾睨的姿态在­阴­影里简直魅到了极点。

王岚把头偏向窗外,望着五光十­色­的霓虹夜景沉默了一阵,才淡淡地说:“哥,我想要邵峰,你帮我。”此时此刻她的面容沉静,语气却有种不合时宜的决绝,也许因为她谁都不爱,谁都不要,只要……邵峰一个而已。

傅希尧狭长深邃的眼一挑,忽然笑了笑:“那这忙我可帮不上咯,要说这追女人我是很在行,可追男人嘛,不在我的学识范围内,这回你还真难倒我了……”他答得模棱两可,没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傅希尧只做随心的事,不会让任何人当枪使,即使亲朋也不行,除非他愿意。

王岚勾起­唇­,浅浅吸了一口气才道:“哥,你这是埋汰我呢,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倒你的?”她稍微顿了顿又说,“要不你就当我的后盾,支持我就成。”只要有傅希尧的默许事情就简单多了,在京城里他的话比圣旨还有用。

“哦?”傅希尧玩味地应了声,似笑非笑,“那行,我拭目以待。”

王岚说心情不好,非得跟着傅希尧去消遣。他们刚一踏进顶级会所的专属套间,周跃民就眼尖地迎上来,热情地招呼着:“你怎么才来?”见到后面跟着的王岚,又意味深长地喊着,“哟!岚妹妹,你也来了啊!”

“少恶心。”王岚白了他一眼,哼着气不满道:“怎么?就不许我来?”

周跃民故意摆手求饶:“小的哪敢挡您的大驾?快进来吧,大家都等着你们请今晚午夜场呢!”

傅希尧不理会他们两人古古怪怪的对话,侧侧身就进了会客厅,几桌麻将哗啦哗啦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回响,耀眼的灯光照得满室亮堂热闹。傅希尧踩在雪白的长绒地毯上,倨傲地扫了在场的人一圈,边挽着袖子凉凉地说:“好啊,胆子忒大,不等小爷来就敢开局,看待会爷怎么收拾你们?”

“还说什么废话呢,快过来!谁怕谁啊?”邵峰挑衅的声音从靠窗户的那桌传来。

同桌的孟凡吹了一记口哨,得意地笑着:“邵峰啊邵峰,我们手气最旺的四少来了,看你还能高兴多久?”

周跃民附和:“那是,他上次手狠差点儿啃了我一辆车呢。”

于是在场的男男女女纷纷表示要看好戏。

傅希尧抬眼瞥过去,却没有看邵峰,而是将目光落在他旁边的女伴身上。她娇小的身体紧靠着邵峰,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垂到腰际,很顺很亮,露肩的水蓝­色­洋装将她的肤­色­衬得很白,是那种骨瓷光滑的莹白,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让人眼前一亮。

“哥,我们过去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王岚轻轻地推了推他,默然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四少坐我这儿吧!”傅希尧一走近,马上有人给他让出了位置,他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炯亮的眼睛还是放肆地在邵峰两人身上打转:“这位是……你小子真不够意思,还不快给我们介绍一下?”

邵峰亲昵地捏了捏女孩的手心,才微笑着说:“诶,她脸皮薄,傅四少可别欺负她,不然把人吓跑了谁赔我一个?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女朋友,夏小冉。”说着就偏头俯在夏小冉耳边低低嘱咐了一声,“他叫傅希尧,你叫他四少就行了。”

夏小冉听了邵峰的话,才抬起眼看了看傅希尧,笑眯着眼喊道:“四少,你好。”她的眉毛秀气细长,浅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月牙儿似的,五官生得很标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颗温润的小明珠,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旁站着的王岚“咯咯”地笑出来,走上前热情地挽着夏小冉的手臂,俏皮地眨眨眼睛说:“好啦,大家都是自己人,­干­嘛这么客套?来,小冉,咱们到那边看电影去,不跟这些大爷耍官腔。”

“这……”夏小冉有些不好意思地瞅了眼邵峰,见他点了点头,才喏喏道,“好吧!”

傅希尧挑起眉,看着邵峰的眼光还依依不舍地追随着夏小冉的背影,于是敲着桌子开玩笑似的调侃:“嗳,就离一会儿也不成?不是真陷得这么深吧?”这话也是变相的打探,他隐约猜得出来这个夏小冉应该就是母亲口中的那个女人,不过漂亮是漂亮了,可也没看出哪里特别到可以让男人不顾一切吧?

在场没人敢吱声,看来都或多或少的知道点内情的。

邵峰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外音,勾起­唇­角笑了笑,推散麻将喊着:“说什么废话呢?快洗牌,我犯瘾了,等不及大杀三方呢!”

“切!有我在,你赢得了吗?”傅希尧捻熄烟,一脸不屑。

邵峰大笑:“那走着瞧!”

……

夏小冉被王岚拉进了独立放映区,刚坐下松了一口气,王岚又抓起遥控笑嘻嘻地问她:“小冉,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不过这里再好也比不过大银幕,下回有公映我给你留票,哦,看我傻的,邵疯子肯定也经常带你去吧?”

邵疯子就是邵峰,她从小到大都那么叫他,她曾经以为,可以将这个昵称叫上一辈子的……

“他忙着呢,多半都是我自个儿看的。”夏小冉笑了笑,眼睛却盯着王岚修得圆润的手指甲看,上面淡淡的粉­色­如同三月里的桃花红,又低眉瞅了一眼自己光洁的十个指头,一阵恍惚。

王岚扬起下颔暧昧地笑她:“你在拘谨什么呢?是不是不习惯这种场合?”

夏小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怔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还好啊,大家对都我很热情,可能是刚考完试,脑子还有些轴吧。”

影影绰绰的壁灯融泄到她略微绷紧的脸上,白皙得近乎于透明,不余几分血­色­。不过她不傻,看他们的眼神也知道这个热情是有限度的有条件的,只因为她是邵峰带来的人,要不是邵峰郑重其事地向他们介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只怕她也被他们当成是其中的一个消遣。

其实要想融入邵峰的世界谈何容易?在很早以前她就跟邵峰说过他们两个并不合适,他不却不肯听,只一步一步强势地闯入她的世界,让她沉沦在他织出的温柔里。但是再怎么甜蜜如糖也掩不住门第之差,香车,美酒,佳人,都是她不熟悉的奢华。

王岚望着夏小冉沉默了半晌,才笑语嫣然地打趣她:“不是我说你,你整天只会呆在琴房练琴,都快跟社会脱节了,按我说你早就该跟邵疯子多出来走走了。现在不正好?你呀以后多跟大家聚在一起玩,熟悉了就好了。说起来我都算得上你们半个媒人,你该怎么谢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被她这么一说,夏小冉腼腆地红了脸,耳廓烫烫的灼人,低声嗔了一句:“师姐,你又笑话我了!”

“好好,知道你脸皮薄,我不说你,来,咱们看电影。”王岚笑开来,顺手把室内的灯光调暗,只是在屏幕光影的笼罩下她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不复刚才的自然,似乎心事重重。

邵峰今晚心情好,手气更好,最后还糊了一把清一­色­,果真是大杀三方。

牌局一散他就忙着来接人,看到夏小冉哭得跟泪人似的手里拿着纸巾一抽一噎,心疼死了,赶紧把她拉进怀里哄着,又是急又是气地睨着王岚:“这怎么回事呢?”仿佛在责怪她没把人看好。

他的不分青红皂白使得王岚脸­色­变了变,像喉咙哽了石头,难以忍受的钝痛一波接一波地传来,可她嘴角还是含着笑,摆摆手回应:“诶,邵疯子,你可千万别赖我头上,是小冉泪腺浅,经不起编剧的煽情而已,不信你问问她!”

“就这样?”邵峰似乎还不相信,皱着眉低头细看了夏小冉一下,眼角还挂着泪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特招人疼,他又问,“你真没事?”

“我没事啦,都怪编剧嘛,明明那么相爱的一对恋人,却被生生拆散了……”夏小冉带着鼻音的嗓子软的人都酥了,本来还想跟邵峰撒撒娇,却忽然意识到场合不对,发现大家都打趣地看着他们俩,她立马没了声,可抬起头目光又意外地对上了站在不远处的傅希尧。

他倚着门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手里却燃起一根手工火柴,微弱的晕黄在他眼睛里闪烁跳跃着,他蓦地把火甩灭,不耐烦地说:“不是要小爷请客?是就快点走,过时不候!”说完就转身往外头走去,连留下的背影都是高高在上的倨傲,一如其人。而且他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瞥竟然夏小冉以为他是在看自己,她狠掐了手臂一下,笑自己多心了。

他们在夜总会二楼要了一间VIP包厢,周跃民、孟凡他们几个拥着各自带来的女伴调情,邵峰拉着夏小冉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偶尔能听到夏小冉清脆的笑声传来,王岚心不在焉地灌着酒,周跃民打趣傅希尧:“要不要给你找个伴儿,今儿个看着挺委屈的……”

傅希尧没由来地烦躁,捶了他一拳:“去!别把我说得像你那么俗,我就爱一个人呆着怎么着?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别来烦我!”

周跃民摸摸鼻子,无趣地回去继续跟他们玩骰子,心里郁闷地想,这小子今晚吃火药了?

才半盏茶功夫,傅希尧面前摆着的水晶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蒂,他又燃起一支夹在手里,随着烟雾不由自主地望去另一边,夏小冉笑眯眯地捧着提拉米苏吃了一口,又挖了一勺递到邵峰嘴边,邵峰皱着眉摇头,又忽然含住勺子,然后在她猝不及防下俯身深深吻住她,上演旁若无人的甜蜜。

蓦地,“哐当”一声,原木地板上散了一地的冰晶碎璃,所有人都静止了动作,王岚拨了拨头发,哑着嗓子对大家说:“不好意思,可能是喝多了,有些不舒服,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她勉强咧开­唇­笑了笑,离开了包厢。

这下才回过神来的夏小冉猛地推开邵峰,羞愤地低着头不说话,腮帮子气得鼓起来,任邵峰怎么哄她她也不搭理。

傅希尧眼角上挑,晃动着手里酒杯,看着冰块在里面浮浮沉沉荡出妖艳的曲线,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散场的时候,夏小冉在门口等邵峰,傅希尧摇摇晃晃地从会所里头出来,兴许喝得太多,一个踉跄正巧往夏小冉身上倒去,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扶住。秀气的颈窝藏着的幽香盈满了傅希尧的呼吸,他觉得好闻极了,却又叫不出这股香味的名字,只知道跟他以往交往的女人都不同,很清丽。

他们两人贴近得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夏小冉甚至能听到傅希尧的心跳声,她困窘地红着脸扶他站好,又马上后退一步跟他保持距离,细声说:“傅先生……”

傅希尧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邵峰疯了,他也疯了吗?肯定是喝多了,酒­精­作祟。

他不发一语,若无其事地挺直腰整理了一下衣服,沉着脸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巧遇

夏小冉是被室友张娴摇醒的,只不过她被酒­精­侵占的大脑还很混沌。

旭日东升,落地窗外灿烂的阳光映进小小的寝室里,铺上了一层金­色­的暖芒,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到张娴兴冲冲地说:“小冉,快起来,你的交换生申请通过了,而且是全额奖学金诶!”

夏小冉立刻清醒过来,拽着她的袖子急问:“你刚刚说什么?通过了?没跟我开玩笑吧?”她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慵懒,低沉的沙哑的。

张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真的!骗你的是小狗!”

刷牙的时候夏小冉对着镜子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脸好几下,是真疼的,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那家以严格挑剔出名的音乐学院竟然会挑中自己?她慢吞吞的大脑还在努力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张娴在门外催她:“美丽动人的夏小姐,拜托你不要再磨蹭了,别忘了莫教授还在等着你呢!”

“唔,我知道了。”她吐吐舌,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妥当,忐忑又兴奋地冲出了寝室。

推荐夏小冉去维也纳做交换生的莫教授是当初夏小冉一进校就带她的专业导师,颇为欣赏她在钢琴演奏方面的天赋和毅力,对她的教导很严厉,而夏小冉也不负期望,是所有同期学生当中成绩最为出­色­的一个,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推荐了她。

夏小冉亲自到办公室,再三地感激莫教授的大力栽培,莫教授先是训诫一番,又关心地叮嘱她要做好哪些准备,尤其不能松懈练习,这才放心让她离开。刚出办公楼大门,她口袋的手机就响了。

她接了起来,是邵峰清朗的声音:“小冉,你在哪儿呢?”

“我在学校,你呢?”在喜欢的人面前,夏小冉掩不住喜悦地轻笑出来,连细胞都活跃起来。

“我还在公司,听你的语气好像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啊?还不快跟我交代清楚了?”电话里邵峰似乎也感染了她的快乐,低沉的嗓音揉着男人对女人那种宠溺的纵容。

夏小冉愉快地问:“我们待会能见面吗?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跟你说,不许说没空呀,快,快跟我说‘可以’!”

“可以,我的公主殿下。”邵峰好气又好笑地应了声,别说这点小要求了,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能摘给她。

两人又情话绵绵一番才约了时间地点见面,只是才挂了电话,邵峰就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望着一直杵在他跟前的碍眼助理,那犀利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打冷颤。

助理鼓了半天劲才胆敢开口:“邵总,您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今晚您应该回大宅参加家宴……”

邵峰一脸冷漠地敲了敲桌子,站起身绕出大班台直接往门外走去,用背影对助理说:“那你帮我回个电话,就说我今晚有重要的应酬,不回去了。”

“邵总?”助理欲哭无泪,还有什么事比部长大人的家宴更重要?老天,这个电话该怎么打?

邵峰到咖啡馆的时候环视了一番,夏小冉还没到,这个时间点人不是很多,他微微笑了笑到他们习惯的靠窗位置坐下来,正好对着大学那片风光旖旎的湖畔。

夏小冉最喜欢这里宁静的环境,没课的日子总是喜欢拉着他到这里,他办公,她看小说,不过更多的时候她是硬让自己陪她看那些在他眼里俗到极点的爱情片,他就不懂了,她这个傻姑娘怎么还能为这些煽情的剧情窝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真有这么感动?

所以他总是笑她傻气,电影都是假的,不必要较真,每当这时候她狐疑会像个斗士般捍卫着,她说无论如何,她相信人的感情是真的。这话他无法反驳,在没遇见夏小冉之前或许他还不信真有那么深的爱情,可见月老还是眷顾了他。

他初时也以为不过是男女间单纯的荷尔蒙吸引,可相处下来,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地吸引他侵占他的心,等到不能自拔的时候他才发现已不能没有她了,所以即使前路如何艰难,他也要争取和她在一起,不对,是一定要在一起。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的震动着,他看也没看一眼,最后听得烦了索­性­关了机,正巧看见夏小冉伴着风铃清脆的声音走了进来,还调皮地眨着眼跟他招了招手。

她笑眼弯弯地在他旁边坐下,还故意倾身在他颈边闻了下,才满意地摸摸他的头赞许:“很好,今天我的‘音乐家’没被铜臭污染,值得表扬!”

“音乐家”是夏小冉给邵峰起的外号,他的公司主营文化传媒,可是他的钢琴却弹得极为出­色­,当初夏小冉就是帮一个要出CD的同学配乐才­阴­差阳错地认识了他,也因为偶然的一次合作机会擦出火花,一开始她还很拘谨,也不肯接受他的追求,后来接触久了才慢慢地变得爱说爱笑,让他争取到了掳获芳心的机会。真要问邵峰为什么会喜欢夏小冉的话,也许是因为在他的圈子里再也找不到像小冉这样纯粹的人了。

邵峰被她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一把将她圈在自己怀里笑着说:“调皮捣蛋鬼!别吊我的胃口了,快说说看有什么好消息了?是不是打算对我以身相许?”

“你想得美!”夏小冉眯起眼睛嗤地笑出来,耳后的发丝散下来,遮住微红的脸颊:“好消息就是……我可以去维也纳当交换生了!”

邵峰一怔,低声重复道:“维也纳?”然后无意识地喝了口水,抿抿­唇­再也没说别的。

夏小冉本来还挺开心地分享自己的心情,可是她抬眼见到邵峰一脸沉默,心里不免又忐忑起来。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扯扯他的风衣,细声问道:“你、你不喜欢我去吗?”她心里暗骂自己笨,光顾着高兴了,怎么忘了这一去就得半年,他们就得隔着千山万水的,哪个恋人会喜欢的?可是要她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也舍不得,夏小冉皱起秀眉,苦着脸犯难了。

邵峰摇摇头,尽量不让夏小冉看出自己的心事,拉着她的手亲了一下:“傻瓜,我怎么会不喜欢?我只是想你这一去肯定得呆一段时间,我又不在你身边,怎么放心得下?我们得准备很多东西呢,你是没去过维也纳,那边冬天可冷着呢!”

“你真的不反对吗?”夏小冉一听又高兴起来,笑容灿烂地追问:“你肯定去过维也纳咯?那里是不是很漂亮?”

“是个蛮不错的地方。”邵峰宠溺地拧拧她的鼻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他前两年在维也纳生活的事儿,成功地把夏小冉的担忧隐了去,可是他自己心里明白,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一刻也不愿意跟小冉分开的,可是现在家里的情况很复杂,她离开几个月未必不是好事,至少这样他更能放开手脚做些事情了。

得了邵峰的支持,夏小冉又向父母说了这桩喜事,他们都很替她高兴,于是她开始准备留学相关事宜。

一晃又半月过去。

这天张娴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夏小冉:“小冉,快帮帮我,我答应了黎教授明天去城西新建的儿童福利院落成仪式帮忙,负责带小朋友给来宾唱歌,可我家里临时有急事赶不回来了,不如你替我去吧?”

“啊?我?”夏小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说,“张娴同学,我学的是钢琴,不是声乐,能行吗?”

“哎呀,死马当活马医,黎教授也认识你,还说过你的嗓子好,你忘啦?总比人不到要好,而且是去做好事怕什么?咱们姐妹一场,你就当帮我啦,回来我请你吃大餐!”

夏小冉想了想,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就爽快地答应了:“那好吧。”

第二天夏小冉特地起了个大早,匆匆赶去西郊的儿童福利院,只是她没想到才在小门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了熟人,不过其实他们也不算熟。

是傅希尧,人称傅四少,前一阵子见过一次。

他如众星拱月般在簇拥的人群里从容地走来,依旧是那般英俊出众,只是他今天穿的是米­色­的休闲西服,成功地内敛了他天生的盛气凌人,比那天晚上平易近人许多。几个记者眼尖地看到了主角现身,马上追上前进行采访,闪光灯此起彼伏,竟比明星还受欢迎。

傅希尧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又仿佛不认识似的,越过她往里走去。

夏小冉不禁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他的背影想,他也许不记得自己了吧,如此甚好,她也并不想跟他有正面的接触。只是她很好奇,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地走到夏小冉跟前,说:“你就是夏小姐吧?快跟我来吧,小朋友都在等着你呢。”

“好,请你带路。”提到正事,夏小冉即刻正­色­起来。

就连外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座福利院的建筑和配备设施都是一流的。

空旷的­操­场上空拉了几条祝贺的横幅,夏小冉进去时看到十几个岁数不等的孩子早在那里等着,齐刷刷地排得十分整齐。张娴说先前已经练习了很多遍,交代她表演前再排演一次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的确,孩子们很听话,在她的拍子下稚气地唱起来,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剪彩仪式很顺利,嘉宾就坐在­操­场搭建的舞台前,很快轮到孩子们表演,第一个节目就是大合唱。夏小冉觉得比自己的钢琴演奏还要紧张,目光不经意间与傅希尧对上,他正挑着眉闲适地坐在嘉宾的正中央,旁边的人在跟他说着些什么,他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那般气势犹如天生的王者,让人难以忽视。

她方才听一些老师议论,这福利院竟是他的公司出资捐建的。她不厚道地想,他是真的想做好事?亦或是纯粹为自己挣名声?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算了,反正不关她的事,她不过是来帮忙的。

很快夏小冉就功成身退,从福利院出来已经是午后,天气很闷热,黑压压的云朵一卷一卷地蔓延开来,整个天空黯淡得没有­精­神,她在车站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程的车子。

“上车吧,我载你一程。”一抹耀眼的红­色­落在她跟前,车窗缓缓摇下来,傅希尧爽快地跟她招手,“这边车很少,回城不方便。”

意料之外的巧遇。

其实他刚才一眼就见着她了,身上穿着粉­色­T恤,一条修身的窄脚牛仔裤,长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露出细长妩媚的脖颈,象牙白的肤­色­一直绵延到立体的锁骨下,这般­干­净的好颜­色­落在任何一个男人的眼里都是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偌大的舞台上,他几乎只看得到她一个人,那秀气的身影一直在挠他的心,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明知道她是好友的女人。

夏小冉一时发懵,退开一步直觉地婉拒道:“傅先生有心了,我坐公交车就行,不麻烦你。”

傅希尧眉一扬,­唇­角带着戏谑的笑意,仿佛没听到她说什么似的,拉开一边的门开玩笑说:“你赶紧呢,这里是禁区,被警察发现的话我要被扣分罚款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可是极亮的眼神却是惯有的强势霸气,哪有半分她拒绝的余地?

“可是……”夏小冉犹豫地抬起眼对上傅希尧犀利的目光,快要出口的话瞬间梗在喉咙里,无奈之下只好上了车。

傅希尧用余光看了看夏小冉,她的身体绷得跟弦似的,一脸不自在,锁骨随着呼吸一跃一动,还是那晚他闻到的那种特别的香味,他微微一怔,缓缓说道:“你叫夏小冉吧?夏日冉冉,挺好听的。”其实只是很平凡的几个字,可由他低醇的声音念出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夏小冉愣了半晌,才弯了弯眉眼,笑言谦虚:“傅先生过奖了,不过是个普通的名字而已。”

只是这话在傅希尧听来,是一种令他不舒服的客气。他的眼神变得锐利深沉,可回头再看时他却又换上了波光流溢的温和,仿佛是错觉。

车子很快驶进了市区。

“你没吃饭吧?”傅希尧随口问了声,也不等她回答就已经掏出手机拨号,“阿进,让留园那边准备一下,我待会就到,嗯,是两个人。”

“傅先生,不好意思,我约了朋友。”夏小冉清脆的声音越来越细,因为她发现傅希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一口一个傅先生……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傅希尧第一次尝到被人拒绝是什么滋味,很好,真的很好,他默然地沉下脸。

恍惚间,豆大的雨点啪啪地落在挡风玻璃上,荡出一个个小水圈,夏小冉不敢看他,正襟危坐地直视着车窗外的滂沱大雨,马路上已一片迷茫。

“约了邵峰吧?”傅希尧忽然勾起­唇­角,不动声­色­地顿了一下,“行,我也不矫情留你了,你下车吧。”

夏小冉有些摸不着头绪,这还下着大雨,又是在马路上,怎么走?可是抬头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的心里不免发怵,想了想还是说:“谢谢你,那我先走了。”她没带伞,下了车就冲了出去往人行道里挤,雨势很猛,她薄薄的T恤一下子就被打湿了,即使是夏日也是遍体冰凉,嘴­唇­泛白地哆嗦着。

她才走了一小段路,又听到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傅希尧已侧身探出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将什么东西往她身上一抛,沉着脸扬长而去。

夏小冉愣愣地抱着手里还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属于他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如他本人一样强势,她摇头失笑,真是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人情

缠绵淅沥的雨一直下了一个星期,终于停了,天悦大厦前的柏油路被雨水洗得­精­亮黑润。

“傅先生!”夏小冉一见傅希尧从专属电梯里走出来,马上抓紧手里的购物袋迎上去。

傅希尧微鄂,停下脚步眯起眼俯视了她好一会儿,仿佛不记得她是谁似的表情带些陌生的茫然,好半晌才扬起嘴角学着她的调子客气道:“原来是夏小姐啊,找我有事?”

明明说话时他还淡淡地笑着,可不知怎的在夏小冉耳里听来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她没由来地感到不安,好像在她的潜意识里傅希尧就是一个碰不得也惹不起的危险人物,她极力忽视他居高临下的气势,捏着袋子递给他,慢慢说:“谢谢你上次借我的外套,已经­干­洗好了,还给你。”

傅希尧冷淡地睨着她,眸子透出幽邃莫测的光,说:“相识一场,还跟我客气什么?我还不至于缺这一件衣服,夏小姐见外了。”表情自在得仿佛那天赶人下车的不是他一样,不过他还是接过袋子,看夏小冉还一脸踟蹰,就懒懒地问,“怎么?还有别的事?”

夏小冉深呼吸一口气,才又说:“外套被沾了泥水洗不掉,可是我又找不到是什么牌子,你告诉我,我赔你一件新的吧。”那天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另一辆车溅了一身污,可谓祸不单行。

他的衣服大多是手工定制的,当然不可能有牌子了,傅希尧加深笑意,挥挥手不介意道:“脏了就扔了,反正也不值钱。”他不耐烦地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蓦地回过头对她说,“真过意不去的话不如请我吃顿饭吧?还是……你又约了人?”他倨傲的眼神紧紧锁着她,眸里带着似笑非笑的戏谑。

咫尺间,傅希尧的气场强大得令夏小冉觉得头皮发麻,怪不得人家会说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债,不过既然他是邵峰的朋友,她说什么也不能轻忽半分,赶紧了事为妙。

她忽然想起张娴给她的优惠券还没用,翻开包包找了好一会儿,掏出两张券在傅希尧眼前晃了晃,咬着下­唇­望着他说:“那去这里吃自助餐可以吗?”若按他的消费标准请客,指不定得花掉她一两个月的生活费呢。

傅希尧莞尔,觉得她亮晶晶的小眼神就像白兔似的,汪汪一泓很是有趣,心情大好地堆起笑爽快应允:“当然了,有人请客怎么不可以?走吧,坐我车去,不过你得带路。”

傅希尧走路的步子大,也从没有等人的习惯,所以夏小冉只能三步并两步地跟着他进了停车场。不过当看到傅希尧走向那辆崭新的银灰­色­捷豹时她还是惊了一下,果真是如她想象的纨绔不羁,又换车了。

车头那只象征着力量和速度的“美洲豹”标致作跳跃前扑状,很有气势,她看一眼就觉得很熟悉,对了,就像傅希尧给她的感觉一样,霸道,奢侈,不可一世。

傅希尧打开车门坐进里面,见她还杵在前头,略抬起头笑道:“我快饿坏了,东主小姐请上车吧。”

夏小冉脸一红,连脖子都漫上一层桃­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加快脚步上了车。

“上次那辆车借人开了两天就给撞没了,你也应该也认识,那小子叫周跃民,混着呢。”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解释,于是转了话题,“你觉得这车怎么样?我刚上手的。”

夏小冉坐在冰凉的竹垫子上,对着满目的奢华讪讪笑着:“坐着挺稳挺舒服的,不过我不懂车,想着能在毕业的时候买辆QQ代步就心满意足了。”

“QQ?那车开远一点就困难了,没想到你还真容易满足。”傅希尧失笑道。

夏小冉一怔,这话邵峰也说过,还说谁娶了她就有福了,她太容易满足。她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爸爸从小就教她,做人要知足才能常乐。说起来邵峰去上海出差快一周了,怎么还没回来?她真有些想他了呢。

傅希尧见她半晌不出声,也移开目光不再说话。

新车子­性­能好速度快,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地方。这家自助主题餐厅的门面很大,装修也很别致,傅希尧绅士地替夏小冉拉开门,只是里面传出的鼎沸人声让他下意识地皱起眉。

此时正是吃晚饭的点数,人很多,他们还没走进大厅里面,前台的服务员就熟练地给他们递上一个等号牌:“18号。”

傅希尧眯起眼睛滑向她,问:“这是什么?”

夏小冉尴尬地笑了笑:“呃,意思就是要排队等位置,而且要等十八桌。”没想到不是周末人也这么多,她暗呼失策。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傅希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今天只穿了件条纹衬衫,头发剪得很短,有些甚至乖张地立起来,高大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十分的出­色­,已有不少女孩子投来关注的目光,只是他本人似乎没留意,或者根本是习惯了受人瞩目。

她正想说不如换一家,就听到傅希尧说:“无所谓,既然你推荐的,那就等一等吧。”说完就往一旁的木椅子走去,坐在那儿慵懒自在得仿佛身处在高贵奢华的五星级酒店,而不是物美价廉的自助餐厅。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夏小冉明显地感觉到傅希尧的耐心已经告罄,好在很快就轮到他们了,服务员高喊:“18号!两位里边请!”她马上松了口气,心想着赶紧吃完了事吧,跟这个男人呆在一起,连空气都写满了不自在。

刚找好位置,夏小冉就笑笑说:“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去拿东西。”生怕傅希尧不耐烦不高兴,夏小冉的动作很迅速,只想着把人情还了她也轻松了,她不喜欢拖欠别人半分。

只是她不知那憨憨的浅笑让傅希尧愣了愣,眸底玩味的笑意又深了几许,追随着她娇小的身影满场跑,脸红扑扑的就像一只翩跹的蝴蝶,他心里跃上一股不熟悉的冲动,后来他将之归结为荷尔蒙反应作祟,男­性­本能而已。

夏小冉不知道傅希尧的口味,只能尽量地多拿一些品种,海鲜、烤­肉­、沙拉还有点心甜品等等,只是他似乎都没怎么吃,她忐忑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要不还是去别的地方吧?”她私下掂量了一下荷包,应该还可以吃得起一顿高级料理的。

傅希尧扬眉坦诚:“味道还行,就是有点不习惯,事实上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连他都讶异自己的耐­性­,从来只有别人等他,他还不一定乐意,更何况只是为了一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自助餐耗了那么久?说实在话口感真的很一般。

“咳咳。”夏小冉一不小心被他的直白给呛到,泪水哗啦哗啦地流,婆娑地眯着眼,顺手拿起边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才渐渐地止住了咳嗽。

傅希尧眼角往上挑,望着她清澈流光的眼眸笑开:“夏小姐,你喝的水杯是我的。”

夏小冉“啊”了一声,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到地上,整个人无措局促得恨不能马上挖个坑往里钻。

傅希尧戏谑的声音一扬:“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夏小冉暗咬牙,你不介意我介意。

这顿饭吃得真是艰难,对夏小冉来说犹如一场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煎熬。她以为终于熬过了,谁知傅希尧又坚持送她,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出口车子就已经开上立交桥。

傅希尧还恶劣地问:“你是要回学校?还是去邵峰那儿?”后面那句是有意试探,他可不信一男一女在一起还能发乎情止乎礼盖棉被纯聊天,邵峰虽然算是他们这群人中比较收敛的一个,可是身边也从未缺过女人,软香在怀他还能忍得住?

不过一想到夏小冉会软着白­嫩­的身子躺在别的男人身下,他又不明所以地皱起眉,这种感觉并不好。

听了这话,夏小冉含羞带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气冲冲地别开眼:“麻烦傅先生,去C大南门!”每一个字都咬着重音,因为生着气,她的两颊涨得嫣红若桃,煞是可人。

她就奇怪了,明明邵峰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绅士,怎么会有这样邪佞桀骜的朋友的?

车内光线不明朗,傅希尧侧眼只看到她如白天鹅般秀雅的脖颈,让人忍不住遐想亲上去的触感会是什么滋味,他当下呼吸一紧,随即不可置否地摇头失笑。这小丫头片子,被人轻轻一激就生气,还­嫩­着呢。

一到了校门口,夏小冉匆忙地说了声“谢谢”就迫不及待地想拉开门下车,哪知中央控制锁还没开,傅希尧嘴角扯开若有似无的笑容:“急什么?”然后猝不及防地俯身逼近她,灼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上,‘啪’一下打开安全扣,冰凉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着她露出的皮肤,语气特轻佻地在她耳边揶揄,“夏小姐在怕什么呢?我又不会吃了你……”那般蛊惑的声音真真是撩拨至极。

顷刻间,暧昧排山倒海地袭来,夏小冉按捺不住如雷的心跳,愣愣地望着他,不过手机的震动很快让她清醒过来,她又急又气地避开傅希尧,在慌乱中接起电话:“喂,你好。”

“小冉吗?是我,王岚,你现在宿舍吗?我过来找你,有点事儿想找你商量。”王岚笑着问。

夏小冉窘着脸呐呐:“师姐,我出去了没在宿舍,有什么事?很急吗?我,我马上就回来。”说着就拉开车门往外走,没再看傅希尧一眼,也没敢看就是了。

王岚很快就说:“哦,那没关系,反正现在也不早了,不如我们约明天吧?”

夏小冉答:“也好。”

傅希尧把车泊在门口好一会儿,单手撑着下巴安静地望着夏小冉离开的方向,掌心仿佛还留存着她身上柔若无骨的­嫩­滑,暗道,那样一只青涩诱人的小果子,怎么会是­精­明到不行的王岚的对手?

没多久他的手机也跟着响了,他随手摁了扩音,王岚尖细的声音在车里回转:“哥,今晚跟佳人约会还愉快吧?”

他挑起眉警觉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王岚正在外头跟他招手,他摇下车窗:“你­干­什么呢?还学人家玩跟踪?”

王岚挂了电话,拉开车门坐进去:“哥,我问你啊,是不是男人都喜欢那种小鸟依人不经世事的小花朵啊?”

傅希尧不可置否地耸耸肩:“不一定,只是太过强势的女人容易让男人反感而已。”

“所以……”王岚嗤嗤笑了出来,“你也喜欢像夏小冉那样的女人咯?她除了漂亮点娇气点,到底有什么好?”只要一说到邵峰的事,王岚的眼神总是充满着令人胆颤的痴狂。

傅希尧没有说话,黑亮的眸里闪着莫测的光芒。

王岚认真地凝着他,又说:“哥,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吧,我只要邵峰,至于夏小冉……随你。”那语气仿佛像谈论天气般的自然,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她笃信自己的哥哥对夏小冉有兴趣。

傅希尧哼了一声:“我看你不是要邵峰,你是疯了,我告诉你,千万别算计到我头上来,不然即使你是我表妹也没情分可讲。”他傅希尧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窝囊。

王岚捂着脸,轻声低喃:“呵呵,要是真疯了也就罢了,这样就什么都不用想,坏就坏在我还太过清醒……”她试过放弃的,可是真的不行,那除了争取,她还能怎么办?

夜,微凉。

设局

一步一步又一步,很多事很多人都是在爱情的面具下越陷越深,偏偏还甘之如饴,这已带着一种饮鸩止渴的决绝,奢求得越多,得到的越少。

这天晚上天气很清爽,朦胧的夜­色­就像一片被洗练过的黑纱,黑得深沉且神秘,也恰好是王岚的生日,今年她还邀请了夏小冉一起庆生。

夏小冉说不知道地方,王岚还很热情地亲自开车去接她。

她才上了车王岚就惊艳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羡慕地说着:“怪不得邵疯子跟宝贝儿似的藏着你不让别人知道,要是我是男人也得跟他争一把,瞧瞧你这模样多俊俏,都把我这寿星比下去了。”

“师姐这是在埋汰我吗?你才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谁还能比你漂亮啊!”夏小冉腼腆地笑了笑,两颊漾出两个可人的小梨涡。

其实夏小冉也就是穿了条碎花的及膝裙子,算不上很特别,可她今天把及腰的长发挽了起来,耳垂还戴了一双天使状的水晶耳环,一闪一闪地衬得她眉眼如星,这种介乎于天真和成熟的味道,对男人来说是致命的吸引。

王岚眯起眼,目光在她那对耳环徘徊流连,她清楚记得上月这个牌子新品发布会时,这款设计总共只有两对,一对是设计师本人留给了相爱十年的妻子,另一对则被不具名的人预先订走了,让不少名媛很是扼腕,只是没想到那个神秘的买家竟是邵峰。

它除了设计独一无二之外,还有个很sweet的名字——一生一世。

好一个一生一世,他就那么爱她?她有什么好?

王岚勾起­唇­轻笑,摊开掌心无辜地说:“那我的生日礼物呢?我看你的耳环好特别啊,不如就当礼物送我算了?”

夏小冉下意识伸手摸摸耳环,似想到了什么,甜蜜一笑:“是邵峰陪我逛夜市的时候买的,不值钱的地摊货,喏,这才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拆看看喜不喜欢?”不知怎的,邵峰临出差的前一晚非要腻着她,两人舍不得分开,于是就在学校附近的夜市逛了一圈又一圈,他还变戏法似的买了这双耳环送她,后来他还说不如跟他一起去上海得了,其实这个提议她也很心动,可因为留学手续没有办妥,也只能作罢。

王岚如鲠在喉,­精­致的轮廓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地摊货?是她不识货还是故作天真?

不过她面上还是客气地接过礼品盒,当即打开,是一条印染丝巾,很淡雅的­色­彩。

“你真有眼光,怎么知道我正想要一条这样子的丝巾呢,谢谢啊!”她堆起笑意,热情地握了握夏小冉的手,“哎呀,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估计他们都等着呢!”

他们?夏小冉有些担心,嗫喏着:“师姐,你的朋友我都不认识,我去会不会不合适?”

邵峰也带她去过几次类似的聚会,他们的圈子里都是背景不凡的高­干­子弟,说起话来总是绵里藏针真假难辨,她总是怕自己会说错话给邵峰招麻烦,后来渐渐也不去了。可是王岚是她师姐,不但是人热情,而且还帮了她很多忙,她根本开不了口拒绝她的盛情。

王岚促狭地打趣她,“我的生日我最大,你去怎么不合适?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要不然少了根头发邵疯子岂不是找我拼命?”她边说边踩油门,流线­精­致的雷克萨斯很快融进夜­色­中,直往城东的繁华休闲区开去,疾驰间绚烂的灯火如流光般掠过她们身上,忽明忽暗,没多久就到了一个私人俱乐部。

王岚亲昵地拉着夏小冉进了一个很大的包厢,光线昏黄,环形沙发上三三两两地坐了好些人,或谈笑或拼酒或唱歌,气氛很热闹,只不过夏小冉一个都不认识。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酒味,夏小冉忍不住捂着鼻子咳嗽了两声,王岚拍拍她的肩,又叉着腰朝那帮人喊道:“好哇,我都没来你们就开始热乎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寿星的存在么?”

这下包厢安静了一会儿,视线都往她们身上聚焦。

其中一个长得有些流气的男人端着酒杯起身往这边走来,高瘦的身体晃啊晃的跟她们打招呼:“当然有你啦,不过寿星迟到也要罚饮三杯,没得商量。”他一手搭上王岚的肩膀,眼睛却­色­迷迷地瞅着夏小冉,“哟,这位漂亮的小妹妹是谁?以前没见过啊……”她一进门,那双又直又白的腿让他眼前一亮。

“我师妹,夏小冉。”王岚拍开他的手横了一眼,把夏小冉拉到跟前,“小冉,这是宋庆国,都是我的朋友,人蛮不错的,就是有点人来疯,你别见怪啊。”

夏小冉不知内里,只能局促地笑了笑:“你好。”

“好,都好!”宋庆国一瞬不瞬地盯着夏小冉,喉咙滚了滚,也许因为沾了酒,他的某处莫名地燥热起来。

王岚深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地笑着说:“都先坐下吧,慢慢谈。”她带着夏小冉在宋庆国身边坐下,不过因为她是寿星,不断地被人拉去祝酒,很快连人影都摸不着了。

“你喝酒吗?这是我从法国的波尔多酒庄带回来的葡萄酒,味道很正宗很醇厚,你试一试?”宋庆国殷勤地招呼着夏小冉,见她拼命摇头,马上又递上一杯果汁:“看我混的,忘了你们女孩子都不怎么喝酒,那喝这个行不?是新鲜渣的果汁,维生素多,能美容的。”

夏小冉不好意思推拒,接过来:“谢谢。”反正是服务生拿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果汁加了冰块,捧在手心是沁心的冰凉,不过她并没有喝几口,因为宋庆国一直缠着她说话。

“看你的样子是学生吧?在哪个学校?”从坐下来开始宋庆国的眼睛就没移开过夏小冉,其实彼此还算陌生,他却贴得她很近,一见她那斯斯文文的小模样就觉得有只小手在心里痒痒地挠着。

宋庆国一直极力地想表现自己是个有涵养修为的绅士,可是他轻浮的行为举止却让他掉了价,适得其反,夏小冉直觉地不喜欢。

她挪开一点距离,镇定地看着他:“嗯,念C大,我男朋友也是那里毕业的。”后面这一句是她故意加上去的,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嘿嘿,真巧了,宋哥也有很多女朋友是C大的,正好一家亲嘛!”没想到旁边坐的男人开始不怀好意地鼓噪起哄,忽明忽暗的灯光伴着女伴娇滴滴的调笑声,说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宋庆国没好气地踢了那人一脚:“滚一边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龌龊啊?我可是正经想跟小冉交个朋友的。”他说着转身又涎着脸往夏小冉靠了靠,微笑说,“别听他们乱说,其实我挺纯情的,你跟我多相处相处自然就知道了。还是你觉得这里闷,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大家又发出心神意会地暧昧笑意,宋庆国安的是什么心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夏小冉险险避开他的手,蓦地站起身说:“宋先生,很抱歉,我想起来还没给师姐说生日快乐呢,先失陪一下。”她很快就在吧台找到了被人包围着的王岚,犹如一个女王般被众人娇捧着,她踟蹰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王岚晃着酒杯听身旁的女孩子说了什么,会心一笑,感觉却跟平日的大方含蓄不一般,仿佛揉进了丝丝的娇媚高傲。

夏小冉不大适应地怔了怔,刚好王岚被人提醒回过头来,见她捻着包包愣站在那,就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拉着她往人堆里带:“哎呀,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没想到今天这么多人给我庆生,招呼不到,你可别怪我啊!”她喝了酒,声音沙沙哑哑的,手的力道也很大,把夏小冉的手腕抓红了一圈。

夏小冉步履不稳地被她扯到了吧台,还没反应过来,一杯浮着冰块的黄酒就递到了她跟前:“小冉,快跟我­干­一杯吧,祝我又老了一岁。”王岚话音刚落就先仰头一饮而尽,还妩媚地睨了她一眼将杯子倒挂,立马赢了一片掌声。

众目睽睽下夏小冉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咬着牙喝了一杯,冰凉刺激的辛辣灌进口腔,滑到胃肠里不适应地翻涌着,浑身像着了火一样难受,她忍住呕吐的冲动,勉强对王岚笑了笑:“师姐,祝你生日快乐,不过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想先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才来没多久就走有什么意思?不给我面子呢?”王岚不满地嘟起嘴,硬是把她摁在转椅上坐下,朝大家拍拍手,“来来,我这个小师妹还害羞呢,你们得热情点才行啊!”她这么一抱怨,大家都跟着起哄,以至于夏小冉还想说些什么都被人声淹没了在了音乐里。

……

另一边,周跃民刚跟朋友打完牌出来,在转角看到有个人影儿很熟悉,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就拉了一个侍应问:“那边那包厢里头是谁?”

侍应也知道周跃民的身份,忙不迭答:“周先生,那是王岚小姐的朋友帮她办的生日聚会。”

得到了答案,周跃民挥挥手放他离开,心里却奇怪,为什么王岚办聚会他和她表哥都不知道?还有她不是很喜欢邵峰吗,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跟情敌这么热乎?他八卦的细胞在血液里滚了又滚,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喂,是我,你在­干­嘛呢?”

“刚开完会,有事?”傅希尧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

周跃民吹了口哨,凉凉地调侃道:“得,都这点数了你还在开会,想当劳模拿先进是吧?”

傅希尧笑骂:“有什么事就快点说,我没那闲工夫跟你瞎混!”

“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无聊地感慨一下你那个大度的表妹。”周跃民心情不错,笑着揶揄他,“毕竟我还真没见过正室跟侧室相处得这么融洽的呢!”

傅希尧皱着眉问:“什么正室侧室?你玩傻了吧?净说些我听不懂的鬼话。”

“咦?怎么宋庆国也在,他不是出国了吗?王岚什么时候跟他有交情了?”周跃民忽的惊呼了一声,随即像明了什么似的挑起眉,把要出口的话给憋住了,他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我今晚赢了牌,想找个地方乐一乐,你一起吗?”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还是知情识趣点当哑巴好了。

“我不去。”傅希尧被他没头没尾的话混了思路,正想挂电话,又忽然问,“你刚刚说的是不是夏小冉?怎么还有宋庆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跃民赞赏地一弹指,装疯卖傻地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不跟你哈啦了,你不去我自个儿去,拜拜。”

挂了电话,傅希尧站在三十层高的办公室落地窗前,望着满目的繁华若有所思。

宋庆国那小子的事在他们圈子里几乎人尽皆知,仗着家世无法无天,玩起女人来花样百出也没个度,去年差点弄死一女学生,最后是花钱了事被家里扔了出国避风头,现在这么突然出现……

傅希尧微眯起眸,眼神变得锐利,王岚打的竟是这主意?真是这样的话,照夏小冉那跟小白兔一样的­性­子,估计根本挡不住半分。可是他做事从来只管自己的高兴,别人的事他没那兴致Сhā手,除非是犯了他的忌讳惹毛他才会还以颜­色­,按理说王岚是他表妹,只要事情做得不太出格他都无声支持的。

何况夏小冉那丫头也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快把他傅希尧的脸面压到西伯利亚去了。可为什么一想到她被别人欺负心里就会觉得不舒服?不会是忙糊涂了吧?他沉了脸,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去。

……

又是猜拳又是玩骰子又是拼酒,酒过几巡,每个人都喝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以。

夏小冉全身无力地扶着门框,酒气涣散的眼眸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脸­色­被酒气染得酡红诱人,仿佛全身的神经都在不正常地跃动撩拨着欲望的心弦。

宋庆国见机不可失,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跟墙壁之间,不怀好意地调戏道:“嗯……你好香啊,擦了什么香水?我闻闻看……”

夏小冉意识有些模糊,可还不至于糊涂,用力地推开宋庆国:“宋先生,请你自重!”

可这举动在男人眼里看来却像是欲拒还迎,宋庆国得意了:“别见外,叫我哥哥就成!看你红红的是不是觉得热?这还不简单,待会儿哥哥给你消消火就不热了。”他一边邪恶地调侃着,一边猴急地往她脸上亲了去。

夏小冉快快地把脸一偏,还是被亲了额头,顿时觉得恶心极了,条件反­射­似的伸手就一巴掌甩出去,用仅有的理智呵斥道:“走开!别碰我!”

宋庆国本来还笑容可掬的,可是被她不留情的一掌拍去了斯文嘴脸,单手掐着她的下巴发狠地冷笑:“跟我装清高?你有什么可拿乔的?像你们这样儿的学生不就是想着沾亲带故傍个大款过舒服日子吗?哥哥我有的是钱,你伺候好我了什么没有?识相点,别不敬酒不吃吃罚酒,即使我在这里办了你也没人敢说不,明白了吗?”一开始见她斯斯文文的以为很温顺,没想到还是个带劲的妞,不过这也好,玩起来才有滋味。

闻言,夏小冉慌乱地睁大眼眸,想挣扎逃脱偏偏又使不上力气,而且周围人来人往的竟然没一个人上前阻止宋庆国的恶行,还包括那些刚才在包厢里新认识的所谓的朋友,她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单纯,好像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陷进了一个可怕的­阴­谋里。

她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身体,心里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啧啧,好大的口气,要是我说不呢?你又能怎样?”

是一把慵懒又不可一世的声音,夏小冉觉得很熟悉,她愕然抬起头,越过宋庆国的肩膀往声源望去,莫名地松了口气。

幸好上天有眼,还未曾是绝路。

冷讽

不远处,傅希尧整个人懒懒地倚在转角处,手上搭着亚麻­色­的外套,姿势很是优雅闲适。他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眼睛并没有看夏小冉一眼,而是定定地睨着宋庆国,眸中那抹锐利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怵。

宋庆国被人打断了好事儿,当下觉得面子抹不开,遂恼羞成怒地大喝:“傅希尧,这是我的私事,你凭什么Сhā手?”

“哦?”傅希尧微勾起­唇­冷冷一笑,慢条斯理地走近他,通身带着无以名状的强大压迫感,他倨傲地哼了一声:“凭什么?就凭小爷我高兴!”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夏小冉,见她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目光很涣散,就像被下了药似的,他不禁凛起眉。

“开玩笑!这女人是我先看上的,堂堂傅四少不会想捷足先登吧?你这么仗势欺人说出去可要闹笑话的。”宋庆国不肯示弱,赤红着眼没脸没皮地争辩着,谁叫这妞很对他脾胃,煮熟的鸭子可不能没吃就飞了。

傅希尧倾身靠近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仗势欺人?哦,原来你还懂这个词儿,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他轻松地一扣一扭,让宋庆国松开夏小冉,疼得他捂着手在原地打转,这才顺势揽过夏小冉的腰沉着声说,“我就仗势欺人怎么着?你有意见?还是……‘你们’有意见?”他嚣张地拖长尾音,冷冽的眼神扫过在场看好戏的人,只见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作鸟兽散,毕竟没有人会想得罪傅希尧,没有人。

“你欺人太甚!”宋庆国握紧拳狠狠地瞪着他,黄浊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可无论身形、气势还是背后的势力都不如人家,一口怨气无处可发。

夏小冉脑子嗡嗡的,觉得浑身热得难受,小腹像烧着一个火炉,她不安地在傅希尧怀里扭动了几下,却被傅希尧狠掐了一下腰,冷着声警告:“你别乱动!”接着他又气定神闲地睨着宋庆国,“怎么?不服吗?是不是要我向令尊打一份书面报告?我乐意之极。”

宋庆国倒吸一口凉气:“你!”他气结,知道一些内情的人都晓得他才刚刚解禁回国,这时候再闹出什么妖蛾子的话他老爸指不定扔他到南极去,这个险他根本冒不起。

就在这时——

“呀,我说怎么人全部都不见了,原来全聚在这儿呢!”王岚娇媚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剑拔弩张。她站在台阶上,手里端着半杯酒,光影打在她微笑的侧脸上,晦暗不明,不知道站在那里看多久了。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才又开口说:“哥?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啊?正好准备切蛋糕了,来,都先进去坐下吧。”她的语气很轻松,好像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样,还亲热地想来扶夏小冉,却被她避开了。

夏小冉紧紧攀着傅希尧的手臂,才勉强撑住身体,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极黑极亮的眼睛怔怔地瞅着王岚,似乎想看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要说她半点不知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的。

可她这么陷害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她从未像今天这样,以这样的方式认清楚一个人的真面目,邵峰说的对,她真是傻,而且傻透了,因为她到现在还想不通王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觉得浑身忽冷忽热,难受极了。

傅希尧明显地感受到夏小冉节节攀升的体温,根本不像是喝醉酒这么简单,他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推掉王岚的邀请:“不了,你们玩吧,我们先走了。”说完就拉着人往外走去,自然也没看到王岚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傅希尧没送夏小冉回学校,而是带她到了他位于市区的一处私人寓所。

对着宽敞静谧的房间,夏小冉刚压下去的害怕又猛然地升起来,她忍住晕眩,紧张地颤着声音:“傅先生,我,我要回去。”此刻她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都燃着一簇簇的火苗,浑身却疲软无力,几乎连站都站不住,而且傅希尧炙热的眼神更让她觉得危险加剧,尽管他才刚帮了她。

傅希尧似笑非笑,毫不温柔地扯着她的手臂来到落地镜前,指着镜子对她鄙夷地冷讽:“回去?就你现在这模样想去哪里?真想被人当场办了不成?”

“不……”夏小冉睁大眼,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衣衫不整,面­色­绯红,如斯妖媚跟欢场里的小姐有什么不同?这还是原来的自己吗?她不敢相信地把脸埋在手心里凄凄地呜咽着。

傅希尧不耐烦极了,把她拉到浴室,打开花洒将冰冷的水当头浇到她身上:“你先清醒清醒再说吧!”那种酒局的酒水多半都放了兴奋催|情的药,也不知她到底喝了多少,只好先用冷水降下火。

他从浴室出来,见自己也一身狼狈,就到了隔壁的主卧洗了澡,想着要拿套换洗衣服给她,就叩了叩浴室的门,他皱着眉等了好一会,发现除了潺潺的流水声竟没有一丝的声响,这才觉得不妥,他暗咒一声用力把门撞开,却又当即愣在那里。

夏小冉站在淌着冷水的花洒下一动不动,眼睛紧紧地闭着,她身上的裙子早就被水打湿了,不知什么时候松开的长发湿漉漉地紧贴着纤细的腰身,凸显出她灵动婀娜的曲线,她却像没了知觉似的,浴室里一片死寂的沉闷。

那一刻,傅希尧脑海里只想到了两个字,妖­精­。

真是该死地吸引人!身体的某处很快就起了反应,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住冲动,哑着嗓音低低喊着:“喂!”

夏小冉慢慢抬起头,没有焦距的视线茫然地望着他,等看清楚他是谁的时候,全身泛起了彻骨的寒意,她蓦地尖叫一声,在他毫无准备的瞬间推开他直往外冲去。

他怔忡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拦住她:“你要去哪里?”

此时夏小冉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朝他又踢又打,像只负伤的小兽在不停地咆哮着:“放手!放手!别碰我!”

夏小冉那疯狂的样子是从未有过的尖锐失控,她每每一想到今晚上的事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二十一年来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她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别的她什么都做不了,该死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花拳绣腿傅希尧还不放在眼里,他没松手,只神­色­平静地打量了她好一会:“要我放手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他不可能让她这样跑出去的,这不是找死吗?

“我要离开这里!”夏小冉面无表情地大吼着,“不需要你惺惺作态装好心!你们这些人无耻得令我觉得恶心!”她方才想起来王岚是他的表妹,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一丘之貉,披着贵族的外衣愚弄别人,她岂会再傻傻地相信他?

无耻?恶心?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他开了一天的会,气还没带歇一会地就巴巴着跑去替她解围,结果就换来这两个词?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

傅希尧危险地眯起眼,步步逼近她,她一个踉跄倒在身后的沙发上。

“我无耻?”傅希尧挑起眉­阴­郁地冷笑着,“哦,我懂了,在你眼里就只有邵峰高尚对不对?那你有事的时候他在哪里?还不是我这个无耻的人救了你?而且你别忘了,他也是我们‘这些’人中的一个。”

夏小冉涨红着脸反驳:“邵峰跟你们不一样!不一样!”她爱的邵峰温和儒雅,怎么会跟他们一样龌龊不堪?

“很好,呵呵,很好。”他心中升起了莫名的嫉妒,既然她已经不分是非给他贴了标签,那他也不需要当什么绅士了。

一瞬间,他们之间的狭小空间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空气,夏小冉呼吸不稳地想避开傅希尧,哪知他突然发了狠把她密密实实地钉在沙发里,眼神透着寒意,熟悉傅希尧的人都知道他表情越平静代表他越危险,可能他是真的被夏小冉激怒了。

夏小冉恐惧地扭动着身体想逃开,殊不知这更容易挑起男人兴奋的神经,傅希尧将她不安分的双手钳制在头上,猝不及防地俯身吻住她的­唇­,还用牙齿忽轻忽重地啃咬着,她觉得恶心极了,心里越发地厌恶他,于是不管不顾地反咬了他一口,血腥在他们交缠的­唇­齿间迅速蔓延。

谁知傅希尧竟然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吻得更深,仿佛要吸食她的灵魂一样狠绝,妖冶的薄­唇­微张:“这才是无耻,明白吗?女人!”

他们两人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她胸前的柔软刺激着他难以掩饰的欲望,他的呼吸变得沉重,湿濡的吻落在她的眉眼,脸颊,然后在她耳边流连,含住她小巧的耳垂低低地浅笑:“怎么这么敏感?邵峰没教过你吗?”

“不要脸!”夏小冉忿着脸骂他。

他不在意,一只手慢慢地撕扯开她的裙子往里面细滑的肌肤摩挲,得寸进尺地揉捏起白软的丰盈,灼热的碰触令她的身体敏感地轻颤着,她僵直着身体,攒着拳头拼命反抗,却发现一点用处也没有,他很快就把她重新压在身下肆意逗弄,而且她越尖叫,他越兴奋,苍白的脸上淌满纵横交错的泪痕,透着楚楚动人的荏弱,轻易令男人疯狂。

渐渐地这蜻蜓点水的快感已满足不了他出闸的欲念,他把她圈得死紧,双手开始不规矩地要继续往下探寻,在双腿间细拢慢挑地撩拨着她的神经,刚被冷水冲退的热潮又被他引了出来,她忍不住在他身下娇吟嘤啭,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更别提挣扎抗拒了。

很快,他的浴袍,她的裙子在地上纠缠出暧昧的曲线。

可就在他抵住她的那一霎那,她闭着眼睛失控地叫喊着:“邵峰,邵峰……”

天雷地火在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

他紧紧地攫住她的双肩,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呼出的热气扑在她脸上,无情冷笑着:“很好,你还真懂得怎么败坏男人的兴致。”

她被疼痛刺激得清醒过来,这才羞愤地意识到刚才自己竟然恬不知耻地配合他!天哪!

又冷静了一会儿,他跨下沙发,捞起地上的浴袍重新披回身上,若无其事地拾掇好自己,朝她冷冷一瞥:“如果到现在还不明白情况,那我告诉你,王岚是邵家内定的媳­妇­。你既然有勇气挑战门当户对,那就该知道自己迟早要面对这些刁难侮辱,光一个‘爱’字你以为真能无所畏惧?你做好跟整个邵家作对的准备吗?我亲爱的夏小姐,是时候把你的天真收起来了。”

邵峰是邵家的独子,怎么可能会允许他有计划外的不确定­性­?他赌这场爱情长跑,永远到不了终点。

什么?内定的媳­妇­?夏小冉当下愣住了。

此时傅希尧已经淡去情潮,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他淡淡地看着她:“刚刚……就当是我今晚做好事的报酬,你自求多福。”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间,只留下夏小冉一个人。

她迅速拉起衣服遮掩自己的狼狈,捂着脸呜呜地哭了出来,以此来发泄压抑了一整晚的委屈和不甘。为什么她会遇到这些不堪的事?她只是单纯地喜欢邵峰,有错吗?

天真

夏小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反正等她走到寝室时发现两条腿已经是麻木的了。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觉得全身一阵冷一阵热的,明明眼睛­干­涩地叫嚣着难受,泪水还是像决堤似的擦­干­了又流下来,在讽刺她的愚昧。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跟邵峰在一起,他们两人的背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即使勉强在一起也得不到祝福。

她想起妈妈前两天来电话的时候叮嘱她说,她只管好好读书,等毕业以后就在他爸爸带的学生里挑个合适的小伙子恋爱结婚,这样总算是知根知底,他们也能放心。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跟父母说起邵峰,她那么那么喜欢的邵峰。

这些日子以来,“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她只是逼着自己忽略它的杀伤力而已。

其实邵家早就已经有人来学校找过她,应该是邵峰的姑姑,一个很­精­明练达的女人,她在茶室坐了半个小时,一句话没有说,只是一直看着她,最后才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夏小姐,你跟我们家邵峰不合适,何苦跟长辈们拗着­干­?你还是尽早离开他吧,这样对你们两个都好。”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对了,她记得自己说:“邵阿姨,我和邵峰是真心相爱的,请您们再给我一个机会……”

哪里知道邵峰的姑姑会冷笑着讽刺她:“夏小姐别天真了,我们邵家要的媳­妇­,不该是你这样的。”

又是天真。大胆地争取自己喜欢的人,是无可救药的天真;真诚地信任帮助自己的朋友,是蠢得要命的天真,夏小冉,你活得真窝囊。

不过这事她没有跟邵峰提起过一星半点儿,因为她相信他的压力不会比她少,他们都在为这段感情做最大的努力,不然他不会高调地带她走进自己的世界,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她夏小冉是他邵峰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邵峰的良苦用心她如何不知?所以她只能在他的庇护下假装幸福,很煎熬的幸福。

张娴就说过,小冉,你是好命好运气,不但父慈母爱,学习又好,而且还找了一个那么优秀又疼你的男朋友,真是羡慕死人。但是她不知道,得到这种运气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这代价大得让她几乎承受不住,逼着她从温室里破茧而出。

一想起昨晚的事,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浴室再洗一遍澡,就像得了强迫症一样。在浴室里,当她看到自己一身狼狈不堪的吻痕时,她再一次崩溃了,因为无论多使劲擦,无论洗多少遍都抹不掉那个令她难堪的记忆,她觉得自己很脏很丑。

一段感情如果掺杂了煎熬,背叛,欲望等等不堪,还是她要的爱情吗?她真的不知道。

蒙上了水汽的镜子上,写满了“邵峰”两个字,想起他总是带笑的脸,想起他待自己的好,心里酸酸楚楚的,又想哭了。

这时手机却欢快的唱了起来,“我的好小冉,快接电话,快接电话,我给你一个吻”,是前阵子邵峰非拗着她录的搞怪铃声,她曾经还笑他堂堂大男人把幼稚当有趣,可现在她听了只觉得难受。

她抹了一把眼泪,感觉眼睛涩涩地疼痛着,缓了一会儿才半笑半哭地接起电话:“音乐家,怎么这么久才来电话?再晚点儿本小姐可要另结新欢了。”他离开她太久了,连带地把她的勇气都带走了,她哽咽着喉咙压抑自己,这才没有在他跟前失控。

可她浓浓的鼻音还是出卖了她,被邵峰听出了异样,紧张地追问她:“小冉?你怎么了?哭过了?”

“没有啦,我刚才又看电影了,谁知道又是个悲剧,真是哭死我了。”夏小冉吸了吸鼻子跟他撒娇,心里却在苦笑,她什么时候连说谎都这么自然了?可是她知道,昨晚那件事不能对邵峰提起半分,要不然他会发疯的,这对他们一点帮助都没有。

“真的?”邵峰半信半疑地反问,很快又打趣说,“那等我回来可要把你的藏着的电影电视剧什么的都赶紧收起来,天天为这些哭怎么得了,以后我们生的孩子岂不是成了小哭包?”

夏小冉哭着笑骂:“谁要你生孩子?不要脸!”他们的孩子吗……她想都不敢想。

邵峰忽然认真起来:“说真的,我可不是开玩笑,就这么跟你分开几天我就觉得难受得不得了,要不等你留学回来咱们就领证吧,生孩子辛苦,咱也不要多,就一男一女凑个‘好’字,哥哥可以照顾妹妹,你说好不好?”这其实已经是变相的求婚了。

夏小冉沉默了好久,久得邵峰心里发慌,他小心翼翼地问:“小冉?你别不说话啊,你不想那么快结婚也没关系的,我尊重你……”他跟她差了几乎十年,是有些心急了,不会是吓坏她了吧?

“不是的,我怎么会不想?”夏小冉哽咽着回答。

事实上她刚才走神了,听了他的话,脑海里不知不觉就浮现一幅画面,她和邵峰结婚了,他们有了新家,还有两个孩子,每天他上班,她带孩子们去上学,那样子简单的幸福的生活着……可是现实呢?她不敢预料。

邵峰笑开了,厚脸皮地揶揄:“我就说嘛,我这么优秀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错过了你会后悔的,来,先亲我一口付点利息。”

若是换了往常,夏小冉肯定又得别扭好一阵子,今天她却很爽快就亲了他一下,抓着手机喃喃:“邵峰,你快点儿回来,我想你了。”

邵峰一下子动容了,情不自禁地说:“我也想你,还好过两天就能回来了,你等我。”

夏小冉捂住­唇­猛点头,想起来他看不到,又吸了吸鼻子说:“好,你说话算话。”

可是后来邵峰还是食言了,他被分公司的杂事缠得根本脱不开身,只能打给夏小冉说抱歉,她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善解人意地让他先把事情解决再说,别急着赶回来。邵峰怕她不高兴,一直不肯挂电话,她说了好多好话才让他安心,然后继续对着电脑发呆。

从早上收到这封匿名邮件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了?她抱住膝盖把脸埋在里面,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沉得几乎让她窒息。过了这么些天,她以为她可以淡忘,看到王岚,她可以扮作若无其事,可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愿。

邮件上面只有一句话,离开,不然我就公开照片。

是让她离开邵峰,还是让她离开学校?只要这些不雅的照片传了出去,她在哪里都呆不下去,可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怕,仿佛已有一种豁出去的释然感,也许她最近累得麻木了。

可当时她并不知道,这只是磨难的开始。

那天夏小冉想了很久,终于决定要回家一趟。

她忽然很想跟着爸爸去钓几尾鱼,然后妈妈做成美味的红烧鱼,再做个鱼头豆腐汤,光是想想都觉得开心,就像她爸爸挂在书房的那幅书法写的——活得开心,做人不就该简简单单,幸幸福福吗?

她定了最快的机票,是傍晚到家的。

夏之年看见宝贝女儿回来,一向严肃的面容也放松了几许,拉着她说了很久的话,她妈妈温淑芳更是高兴得马上出去买菜,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为她洗尘。这天晚上是她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好最沉的一晚,没有烦恼,没有嘲讽,没有哭泣,可以闻着被子上属于家的味道入梦。

她在家里还是坚持练琴,每天早上七点起来练习两个小时,然后陪她妈妈去市场买食材,不过温淑芳总不让她帮忙做菜,怕弄伤她的手指。

夏之年中午一般不在家,晚上才回来,吃饱了以后,一家三口会在小区的公园里散散步,每当有人夸自己的女儿漂亮乖巧时,温淑芳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夏之年的­性­格内敛一些,表情习惯­性­地淡淡的,可是弯起的眉眼也表现出他心里的自豪。

夏小冉不禁想,如果邵峰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和她是不是就能像爸爸妈妈一样幸福了?

而邵峰从上海回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他还没歇口气就被母亲的电话召回家里,才到家门口就看见大姐给她使眼­色­,悄悄用­唇­语说:“爸-爸-在-生-气,你-完-了。”

他孩子气地眨眨眼,朝她无所谓地浅浅笑了笑,比了一个胜利的“V”字,其实他并不害怕。他整了整微乱的衣服,从容地走进父亲邵正天的书房。

他站得笔直,清朗地喊道:“爸,我回来了。”

邵正天没有抬头,只是专注于笔下行云流水的书法里,不发一语,邵峰也保持沉默,两父子在较劲比着耐心。过了许久,邵正天把毛笔放下,又去净了手,才坐下来就问:“你还要玩多长时间?”他的声音冷冽刺骨,还掺着不赞同的责怪意味。

邵峰眉一凛,正­色­道:“爸,我做的每件事都是认真的。”

“啪”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扔到他脚下,他低头一看,脸­色­瞬间青白交加变得极为难看,是一个大信封,里面滑出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光线很暗,看不清男人的脸,而且多数是背着镜头的,可是他能看得清楚里头那个一脸娇媚的女人,是夏小冉。

这件事的知情人都被封了口,夏小冉也一字未提,所以邵峰事前一点都不知道,弄得他毫无心理准备,只是心里暗自着急,怎么会有这样的照片落到父亲的手里?这样无疑是毁了小冉得到家里认同的可能,老一辈的人都习惯先入为主,这下对小冉的印象肯定更加不好了。

果然,邵正天冷冷地哼了一声:“认真?就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也敢跟我说认真?你是脑子糊涂了,还是被她下了蛊?听说你还跑去跟你姑姑生气?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么是非不分了?”

“这些照片是怎么得来的?”邵峰握着拳,眼睛死死地看着他父亲。

邵正天冷笑:“你甭管我怎么得到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能做得出来就不怕被人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马上去跟那女孩儿断­干­净,我就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要不然……”

“要不然就要封杀我?或者派人给我公司施压找麻烦,再或者去逼小冉离开我?”邵峰很快就打断他,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脸上已经恨极。

他会在上海耗那么长时间也是因为事情一直办得不顺利,好像有只无形的爪子在阻挠他,现在看来肯定跟他父亲脱不了­干­系。再者,小冉是什么人难道他还不清楚?他现在只是急,这些照片是什么情况下拍的?小冉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她有没有出什么事?

邵正天气结,起身朝他就招呼一巴掌,大喝道:“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混账东西!”

邵峰摸摸自己火辣辣的脸,忽的一笑:“爸,不管你认同不认同,这辈子我邵峰的配偶栏里,永远只有‘夏小冉’这个名字。”他说完深深一鞠躬,又从容地离开了书房。

听得那么大的动作,他的母亲,大姐和二姐都担心地等在门外,邵峰出来也只是跟她们打了招呼,又匆匆开车离开了大宅,他一上车就拨了个电话,等对方接起来,就听到夏小冉带着睡意的声音:“邵峰?怎么这么晚?”

邵峰眯起眼笑了笑,眼里盈满了温柔:“小猪崽,这么早就睡了?”

夏小冉不依了,反咬他一口:“哼,我是小猪,你就是大猪!”

“小冉,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的?”邵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

那边夏小冉怔了几秒,这才细声柔柔地回答:“我能有什么事?不就天天担心着你有没有被上海的美女勾了魂,而且我最近办护照整理档案还有准备入学试,哪有时间想东想西?”

果然,她还是瞒了他,就像姑姑去刁难她的事她也一直没跟他提过,小冉……这丫头贴心得让他心疼。

“呵呵,我的魂早被你勾走了,谁有能耐抢了去?”邵峰半开玩笑似的揶揄,又问,“那你的护照办好了吗?”

夏小冉“嗯”了一声,觉得他语气怪怪的,就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他扯开领带扔到后座,笑说:“没事,你不是一直想去马尔代夫吗?我刚好有假期,可以和你去转一圈开心开心,不然等你去了维也纳就剩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夏小冉对这个提议很心动,微微一笑:“可是……真要去也得等你回来啊!”

“傻瓜,我已经回来了,现在快到你学校了,你待会就下来吧,那么久没碰面,可想死我了。”

夏小冉一乐:“真的?那我马上下来!”

可那天晚上,夏小冉一直等,一直等到天亮,邵峰都没有出现。

这些天傅希尧去普吉岛度了假,刚享受完阳光与沙滩的假期,回来一下飞机就接到周跃民的电话。

“阿尧,出大事了!”

傅希尧还在倒时差,脑子昏沉沉的,没好气地问他:“又怎么了?”他最受不了这小子咋咋呼呼的个­性­,说好听点吧是热情,说难听点就是八卦加话唠,像个娘们。

周跃民的声音很急:“我说真的,邵峰昨晚出了车祸,现在人还在急救呢!”

“怎么回事?”傅希尧一惊,马上吩咐司机:“掉头,即刻去军区总医院。”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刚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竟是夏小冉那张苍白的小脸。

转折

等傅希尧赶去医院的时候,邵峰已经被推出了手术室并且转移到加护病房里,他瞥见傻站在门口的周跃民,连忙拉着他到走廊的转角处问:“他情况怎么样了?没事吧?”

周跃民烦躁地耙了耙头发,摇着头说:“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因为撞到了这里……”他指指脑袋,嗓子有些艰涩地继续说,“好像是颅腔内积了淤血,身上还有多处严重骨折,现在最怕的是出现并发症,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明明前两天还跟他在电话里互侃的人,突然之间一脚踏进鬼门关,他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这下子傅希尧也是一脸惊愕,他没想到邵峰会伤得这么严重,拧着眉说:“我看邵峰那手车开得挺稳的,好好地怎么会出事?”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为了避开一个喝醉酒的学生才撞了,该死的!”周跃民的语气有些不忿,随即又叹了口气,“你是没看到邵叔那样子,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先别说邵家的人会难受成什么样儿,就连王岚也哭得跟泪人似的,真是飞来横祸啊!”

傅希尧听着心里有些堵,抿着­唇­不答腔,面露忧­色­地望着病房的方向,又帮不上什么忙,没多久傅添荣派了秘书来问邵峰的情况,而他们几个朋友在医院守了几个小时也各自散了,看来,今夜无人入睡。

十五的夜晚,月亮却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没有透出一丝一点的光,夜­色­沉得吓人。

司机已经把车泊在医院门口,候在车前等着傅希尧,傅希尧觉得有些累,揉了揉眉心正想坐到车里面,却眼尖地看见廊柱那儿站着个熟悉的人影儿。

夏小冉侧着身,披散的头发把瓜子脸挡去了大半,眼睛一直看向医院里头,那无助的神情让她看起来更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子,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而且她脚上还穿着双卡通拖鞋,露出十个圆润的脚趾头,看样子应该是急着出门而忘了换鞋。

她是来看邵峰的吧?怎么不进去?他很快转念一想,特殊病房的每层楼每个路口都有专人把守着,依她那么敏感的身份,估计想进也进不去。

傅希尧就这样远远地冷漠地看着她,直到司机忐忑地轻声唤他,他才回过神转身上车,寒着声吩咐:“今晚去别墅。”车子缓缓起动,等倒后镜里那个小小的背影渐渐缩成了一个点儿,他又忽然出声,“慢着,倒回去。”

他站在回廊的另一隅,单手Сhā在口袋里睨着仿若失了魂的夏小冉,那双清亮的眼睛盈满了泪水,长发随着夜风离乱地飞舞,不知怎的,有半边脸微肿了起来,显得她更加地荏弱。好几次她冲进去都被人挡了出来,看来是邵家下了禁令,他忽的心里一揪,而且带着莫名的不悦,这对他来说是一种陌生的情绪。

夏小冉还不死心,正想再做努力的时候,被人在身后拦住了腰,她微微仰起下巴,噙着泪珠子的眼睛望着阻止她的人,瞬间又像盲人见到曙光似的,双手用力抓着那人的臂膀,焦急地低喃着:“傅先生,邵峰他怎么样了?他应该没事吧?对不对?”

那声疏离的“傅先生”唤醒了傅希尧应有的理智和冷漠,他无情地甩开她的手,沉声道:“我只是给夏小姐一个忠告,你回去吧,里面……你是进不去的。”他说完转身就要走,手心却马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回过头,是她拉着自己的手,眼神充满软弱的哀求。他不由得想起那一夜,她软软地躺在自己身下娇喘呻吟,白­嫩­的手臂紧紧攀着他的肩膀,身体在他的指尖下发颤,那意乱情迷的模样诱人得让他忍不住想狠狠地欺负她折磨她。可偏偏她心里想的是邵峰,即使此刻放软姿态也是为了邵峰,明明是很名正言顺,可他就是不喜欢。

耳边还听见她哀哀地请求:“傅先生,求求你……”

他不知夏小冉已经急得六神无主,除了求助于他,她根本想不到别的办法。

昨夜她在宿舍楼门口等了一宿都没见到邵峰,打他的电话又一直无法接通,当同学告诉她邵峰在校门外出了事故时她都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可现实很残酷。等她打听到他被送到的医院,忙不迭赶了过去,却说闲杂人等不能进去,而她就是那闲杂人,是不被邵家认可的人。

在那里,王岚那双平日温和的眼睛此时像淬了毒的冷厉,出其不意地扇了她一巴掌,恶狠狠地警告她:“你还想进去自取其辱?他先是为了你跟家人反目,公司面临危机,然后又赶着见你才出了车祸,你应该觉得满足了吧?难道还想害死他才甘心?”

她彼时才完全明白,王岚对自己的好,是为了邵峰,对自己的恶,也同样是为了邵峰,更讽刺的是,还是她介绍自己跟邵峰认识的,何其悲哀。但是王岚说得对,如果邵峰没有认识她,也许日子会过得更加地快乐,如果他不是急着来学校看她,也许就不会出车祸……

可惜世上什么果都有,偏偏没有如果,他们的爱情没有出现奇迹,更没有得到大家的祝福。

她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象邵峰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那种撕裂般的感觉一下一下钻进她的心窝里,是慑人的疼。

斑驳的光影下,看不清傅希尧的表情,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冷漠地说:“求我什么?”

夏小冉红着眼眶,咬着下­唇­道:“傅先生,求求你,能不能告诉我邵峰怎么了?”她的呼吸微微急促,似乎已经是拼尽全力来抓着眼前这棵救命稻草,抓住她最后的机会,至少让她知道他好不好。

晶莹的泪珠子落在傅希尧宽大的手背上,温度烫得灼人,他想了想,终于心软地回了她:“人救回来了,不过还需要在加护病房里观察。”不知道基于什么理由,他最终没把那句“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说出口。

夏小冉蓦地松手,绵软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地,累得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他救回来了,他没事,幸好他没事。

傅希尧见她一动不动,“喂”了几声也没反应,弯下腰轻轻一碰,她竟毫无知觉地倒向一边儿,他赶紧环住她,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又下意识缩回手,暗咒一声,原来是发高烧了。也对,等了一天一夜没合眼没吃东西,再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何况是她夏小冉。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大手一环轻松抱起她上了车,马上拨号,沉着嗓子说:“阿进,你帮我送许医生到别墅。”挂了电话,他低下头,看着她闭着眼睛安静地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眼角还挂着泪滴,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滑向她的脸轻轻摩挲着,没一会儿又抽开紧握成拳,抬起头移开目光看出窗外,不再看她。

王岚刚走出医院门口就看见傅希尧抱着夏小冉上车,那双眼睛像淬了火似的狠锐,心里只反复念着,夏小冉,是你毁了本该属于我的幸福,我要你加倍还回来!

别墅里,许医生给夏小冉打了退烧针,又喂她吃了一次药,等烧退了才离开。

宁静的夜晚,偌大的房间只有她细细平缓的呼吸声,傅希尧倚着窗台,定定地看着她乖巧地蜷在床上睡着了。此刻她看上去就像一只误落凡间的小玉兔,­干­净得招人疼。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抿紧­唇­不发一言地离开房间,把她的事情丢给管家善后,就独自开着他那辆捷豹隐没在无边的夜­色­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夏小冉就醒了,烧退以后大脑还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半天还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等她睁着酸涩的眼睛看清楚了周围陌生的摆设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吓了一跳。

也许是听见声响,一直候在外头的管家敲了敲门就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说:“夏小姐,先生交代说你的身体不舒服,可以先吃早餐再服药,或者可以让司机直接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先生?是傅先生吗?”夏小冉下意识地反问,这才发现喉咙­干­哑得难受,全身乏力。

管家微挑起眉似乎有些迟疑她怎么会这么问,不过还是答道:“是的。”

夏小冉沉默了,隐约记得有一双温热的手一直抱着自己,很温暖很安全,她还以为是在做梦,没想到居然是他。

她并没有留下来,觉得太尴尬,只是让司机送她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就下车了,昨天那样求他实在是迫不得已,她可不能再承他的人情,她还不起。但是一想起邵峰……到底她要怎么做才能见到他呢?就算只是一面也好啊,她只是想亲眼看到他平安而已,可连这么简单的想法都是奢侈。

她捂着脸深呼吸,拼命地压抑住情绪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夏小冉,别再懦弱地掉眼泪了,越是艰难你越要坚强,这样才能对得起邵峰的爱。

可没想到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她才回到寝室,张娴就忧心忡忡地对她说:“小冉,出大事了!我刚才听人说你的交换生名额被换下来了!还说你……”

她愕然一怔,牵牵嘴角无力地问:“还说我什么?”她那怔忡的样子似乎还没听明白张娴说了些什么。

张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于心不忍,登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拉着她冰凉的手臂到床沿坐下软声软语地宽慰:“哎呀,看我傻的,肯定是我耳背听错了,你先别当真,我再替你去打听清楚啊。”顿了顿又关心问道,“对了,你这个点数才回来,是在医院陪邵峰?他应该没事吧?”

“嗯……”夏小冉扯了扯嘴角,勉强应了声:“应该没事。”其实她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她现在脑子乱哄哄的一团乱麻,只觉得心口溢满了无以名状的钝痛,连呼吸都很困难,整个人累得根本没办法思考任何事情。

张娴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就好,看你急的肯定什么都顾不上,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先歇一会。”

夏小冉拉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就是觉得累,你别管我,快去上课吧。”

张娴叹气:“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帮你请病假。”跟她做了三年室友,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脾­性­?她越是表现出没事的样子越是代表有事,可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了,今天在黎教授那儿听到的消息,哎……

宿舍里就剩下夏小冉一个人,她无力地倒在床上,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没想到一沾枕就沉沉地昏睡过去。

变故

在梦里,夏小冉一直在回忆。

那天知道自己争取到去维也纳留学的资格以后,邵峰很支持她,还兴致勃勃地带她去逛街买随行物品,计划到了冬天可以去semmering滑雪,她说她不会,他就说不难学,到那时候他还可以飞过去陪她过冬。碰巧那天有家私人的摄影工作室开业,他们被邀请去免费试拍。

她穿的是一袭旧式的旗袍,滚边的颈缘衬着珍珠配饰,缎面上绣有娟娟静美的荷花,古典而秀美。而邵峰则是一身英气逼人的民国中山装,显得很正派大气。那位摄影师称赞他们俩很有夫妻相,邵峰听了以后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他说,小冉,你要相信我。

他说,小冉,等你一毕业我们马上结婚。

他说,小冉,我想你了。

……

可等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时候,他却突然间消失了。

她猛的坐起来,手里揪着的被子已经被眼泪打湿,缓慢睁开眼,宿舍里沉沉闷闷的,外面的天空一片灰霾,似乎又要下雨了,她苦笑,原来连老天爷都知道配合她的心情。

她往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会儿,翻出了她和邵峰拍的那张怀旧的老照片,做旧的底­色­,含蓄的表情,十成十的民国风,看过的人都说他们登对如璧人,也许上一辈子也是夫妻。她纤细的手指在邵峰的脸上摩挲了几下,眼里心里都是他,呼吸被揪得紧紧的,可惜他不在她身边,她甚至,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揉了揉眉心,爬去接起来。

“夏小冉,现在马上到我办公室一趟,有要紧事跟你说。”莫教授的声音略显严肃和沉重。

她脑门一突跳,抹­干­泪答道:“是的,我马上到。”该来的还是来了,其实她早有预感张娴听说的事并非捕风捉影,可她还可笑地想藏在蜗牛壳里避一避,以为不去想就没事了,奈何她的壳子不够坚硬,一下子就被砸碎了。

她稍微打理了一下,化了淡淡的妆来掩饰憔悴,这才往办公楼走去。

见面的时候莫教授的气­色­不太好,板着脸没有一丝笑容,见了夏小冉就立即问:“这个是不是你?”

桌子上摊开了一帧照片,她很熟悉,就是前阵子在邮箱收到的那些她在俱乐部被宋庆国调戏的照片,抓拍的人技巧很高明,看不清宋庆国的脸,反而将她的模样拍得清清楚楚,有几张甚至是面部特写,配上那朦胧暧昧的灯光效果,感觉她就是个风尘女郎。

她深呼吸了几下,才低声道:“是我。”

“不知所谓!”莫教授气得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每每转身见到她又生气地别开眼,最后站在窗边,哑着嗓子问,“那你有没有去做陪酒?”

“不!!”夏小冉尖厉地叫了一声,猛地抓起桌子上的照片撕得粉碎,情绪激动地吼着,“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想跟邵峰在一起而已。

这样愤恨的声音,曾经被人称赞如音­色­俱佳,这双青筋尽显的手,曾经奏出许多华美的乐章,可现在除了用来发泄,她什么都做不了。被陷害被侮辱被嘲讽被诋毁,在命运面前,她只是卑微如蝼蚁的弱者。

一只手握住她死攥的拳头,伴着一声轻叹,缓缓掰开她的手指释放她的神经,奈何细­嫩­的手心已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傻孩子,只要你说不是,那就不是,为什么要伤害自己?”莫教授长叹了一声,“你这双手还要不要了?以后还弹不弹琴了?”

夏小冉怔怔地抬起泪眸,一脸无助地问:“老师,你信我?”

莫教授扶她坐好,一边替她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一边说:“我当然信,你是我带的学生,怎么不知道你的为人?”他顿了一下,又无奈地叹气,“可我信你没用,那封投诉信直接递到校长办公室,说你行为不检,根本不能代表学校取得交换生资格,我费了多少劲才让校长把事情压下来不对外公布,只是你得自动放弃留学资格,再写一份书面报告检讨一下自己。”

学校注重校纪校风建设,尤其今年是五年一度的评估大年,全校上下严阵以待根本不许有任何差错。本来对于大学生的私生活学校也鞭长莫及,对某些行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事捅到了校长那里就不是小事了,情节严重的还有可能开除学籍。

“要我放弃?”夏小冉的眼眶盈着泪,声音有些颤抖,“那么……换谁去?”

莫教授惋惜地摇摇头,沉吟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没见过处理得这么迅速的,刚才临时开会决定,改让(2)班的方欣悦去。”这说明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蹊跷?怕是有人迫不及待地想除掉她这颗眼中钉。

夏小冉沉默了很久,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起身弓腰向莫教授鞠了一礼:“老师,谢谢您这么为我­操­心,真的谢谢您。”

莫教授拍拍她的肩膀训教:“你别气馁,还有下一次机会,只是以后得注意点,外人可不管真相如何,只关注自己看到的‘事实’,到时候你只能百口莫辩了,明白吗?”

夏小冉郑重地点点头,扯开嗓子哑哑地答:“我明白。”不过她更明白,只要有人不想她去,那即是再有一百个一千个机会,她还是去不了。

她摸­干­泪,慢慢地走出办公楼,碰巧跟一人擦身而过,她还险些被撞倒。那人微拉下墨镜,露出秀眉大眼,不过看她的眼神带着轻蔑,原来是跟她从大一斗到现在的所谓同窗方欣怡。

方欣怡意思意思地扶了她一下,言不由衷地说:“抱歉啊,没看到你在前面,你没事吧?”那语气并没有半分的歉意,反而带着某种落井下石的快感。

夏小冉看到她手里的申请表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显得异常的平静,她瞥了方欣怡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慢吞吞说:“我没事。”

方欣怡讥诮地笑了笑:“那就好,我还赶时间,先走了,拜拜。”说着就得意忘形地踏着八九寸的高跟鞋往不远处的一辆莲花跑车走去。

夏小冉眯起眼睛,等看清楚驾驶座上的人时掩不住脸上的惊讶之­色­,居然是宋庆国,方欣怡什么时候跟他扯上了关系?她随即想起了那天晚上此人的低俗行径,还有她因此而失去的一切,滔天的愤怒瞬间盈满于胸,刚平复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那宋庆国开车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竟还不要脸地停了下来,探出头没脸没皮地调戏着:“哟,夏小姐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啊?是不是傅希尧那小子没满足你?还是想哥哥我了?”

“无耻!下流!”夏小冉握紧拳头压住火气,满腔的不忿似乎要奔腾而出。

宋庆国眼神­阴­鸷地睨着她,冷冷一笑:“反正哥哥我多的是女人,也不差你一个。不过如果你想回头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等我美一回,别说维也纳了,就是火星我也能送你去……”

“宋少真是风趣。”坐他旁边的方欣怡“咯咯”地笑,像没了骨头似的懒攀着宋庆国的手,一脸幸灾乐祸地瞅着她。

原来是他搞的鬼。

不过想深一层,若不是王岚在背后推波助澜,她又怎么会惹上宋庆国这等卑鄙下流的衣冠禽兽?该不会方欣怡也是她介绍给宋庆国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王岚还真绝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人当枪使再逼人上绝路,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能置身事外。

可惜王岚估算错误了,现在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见邵峰一面还要重要,至于留学,既然有人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甚至不惜牺牲清白,那她还争什么?

她松开拳头,冷着眉眼对宋庆国说:“不必费心了,人畜殊途,道不同不相为谋。”意讽他为不入流的禽兽。

即使骑士负了伤,象牙塔里的公主也绝对不会退缩。

宋庆国被她气得满脸涨红,一拍喇叭,刺耳的声音在上空回响,他怒极反笑:“很好,你有骨气,那咱们走着瞧!”继而嚣张地绝尘而去。

她记得很清楚,爸爸第一次教她写毛笔字的时候,写的是“海阔天空”,她对自己说,没事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她闭起眼,胸臆间漫上一层又一层的悲凉,在权势面前,所谓的骨气都是苍白,不是不想争取,而是明知道争取也是白费力气,她永远只能够接受这个现实。

可是邵峰,她不想也不能放弃他。

她要争取。

……

傅希尧随意懒散地靠着车座椅背,扬着眉望向医院大门那个转角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

这情况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毕竟这些日子无论他什么时候来都能看见夏小冉站在那里,而且神­色­比那晚上平静了很多。

其实他还是有些惊讶夏小冉的毅力,甚至于开始欣赏她,那么娇娇小小的一个人,身上到底蕴藏了多少的能量,可以这样为爱向前冲?

不过他知道邵家断不会再让她接近邵峰一步的,尤其出了这样的事,她跟邵峰再无半分可能。

在他们的世界里,单靠所谓的爱情根本没有办法挑战根深蒂固的门当户对的,如果他是邵峰,他就绝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勇字先行,必遭惨败。他们有着那样的身份,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了。

那么现在,她不出现,是已经想通了?

可他不知道,夏小冉并不是想通了放弃了,而是被一个电话惊得连夜乘飞机赶回家里——她爸爸出事了。

突然

夏小冉订定了最快的航班,到埠时已接近深夜,月凉如水。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赶去市里的红十字会医院。她差点在计程车里睡着,这阵子发生太多的事,她压根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眼睛又涨又疼,却­干­涸得流不出眼泪来,而且现在也不是落泪的时候,在这种非常时候,她说什么也不能倒下。

医院里——

她母亲温淑芳在病房前来回踱步,一见到夏小冉就焦急地拉着她的手说:“小冉,怎么办?我真怕你爸爸他会……”后面的话,已不言而明。

闻言,夏小冉脸­色­一白,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扶着她在走廊的长椅靠着自己坐下,轻声问:“妈,你先别急,告诉我医生是怎么说的?”傍晚她妈妈来电话时情绪很糟糕,只是断断续续地说她爸爸突然心绞痛进了医院,她什么都来不及问清楚就急着赶了回来。

温淑芳把脸埋在手心,声音哽咽着:“医生说,是心肌梗塞。”

“怎么可能?”夏小冉难以置信地捂着­唇­,有点无措地喃喃:“爸爸平日里都坚持锻炼身体,每年的健康检查也都达标,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她大二的时候辅修过急救课程,自然很清楚心肌梗塞是多么严重的病症,那是会随时要人命的。

温淑芳眼眶一酸:“都怪我没眼力,你爸爸这阵子胃口不好,夜里总是烦躁不安,一睡不着就起来抽烟,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又不肯说,我想他自己是医生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今天下午五点多,他接了一个电话以后就开始不对劲,一个人闷在书房里,我叫他吃饭也不见应声,开门进去才发现……”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继续说,“发现他一脸难受地捂着胸口昏倒在地上,我马上叫了救护车,医生说幸好发现及时,要不然,要不然就真没了……”

夏小冉顿时觉得手指冰凉,心里又惊又怕,她几乎不敢想象她跟父亲差点就天人永隔了。

她的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尽管心里已慌乱一片,可她还是镇定地拥着母亲,不停地安慰着:“妈,没事的,有我在呢!爸爸吉人天相,很快就会好的,他肯定很快就可以出院的。”这番话,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白炽灯的幽光打在医院白灰的墙壁上,再折到夏小冉的脸上已是血­色­褪尽的苍白。她陪着母亲说了很多话,终于稳住她的心让她回家里休息,她自己留下来守夜。

她站在监护室里,看着爸爸被一堆冷冰冰的监测器材包围着,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的喉咙就难受得像梗了块石头。

“爸爸。”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艰涩地轻唤着,“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夏小冉在夏之年的病床前守了一晚,即使累极也不敢睡过去,怕半夜会出什么状况,好在一夜无事。夏之年的同事兼好友李汉斌天一亮就赶到医院,夏之年还没醒,他把水果篮放下,又示意夏小冉跟他出去走走,她跟值班护士交代了一声就跟着走到了医院外的凉亭里。

坐下后,李汉斌好几次都张了口却欲言又止,然后只一味地叹气。

夏小冉的太阳|­茓­隐隐作痛,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问:“李叔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受得住的。”她直觉地认为李叔叔想要说的事肯定跟她爸爸突然发病有关系。

果不其然。

“我刚去青岛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才回来就听说你爸爸的事,想必他也不会跟你们说起。”李汉斌思忖了好半晌,才慢慢道出:“你爸爸的学生——赵鸿毅,你认识吗?”

赵鸿毅?夏小冉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点点头说:“有些印象,是个博士生。”她爸爸带过那么多学生,除了几个经常来往的以外她基本不认识,这个赵鸿毅就是她妈妈口中说的有为青年,上次她回家还特地安排他们见过一面,有撮合的意思在,不过她只是敷衍地跟他吃了顿饭,没有再联系过。

“有人向学校纪委发了一封信,检举作为第一作者的他在学术期刊上发表的多篇论文有学术造假之嫌。校方已经成立了调查小组,对这件事进行深入了解和调查。”李汉斌深看了夏小冉一眼,又说,“你应该知道这问题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有多么严重,每个国家对于高校学术不端行为都严惩不贷,这件事一经查实,赵鸿毅只有身败名裂一途。”

想起妈妈说爸爸是接了一个电话才昏厥的,夏小冉瞪大眼,望着李汉斌说:“难道我爸爸是为这个气病的吗?”

李汉斌摇摇头:“真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只是赵鸿毅自己涉假,那等查清楚以后校方按章办事就行,问题的严重­性­就在于他的科研论文成员署名上还有你爸爸的名字,现在大家关注的焦点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博士生赵鸿毅,而是怀疑你爸爸作为博导是不是直接参与了这件事。”

“绝对不可能!”夏小冉激动得‘腾’一下站起来,言辞凿凿地维护道,“我爸爸为人正派耿直,怎么会做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这样的怀疑根本没有道理!”

李汉斌拍拍她的肩让她冷静下来,这才慎重地说:“这么多年的朋友,我还不清楚老夏的人品吗?他这人最较真,根本容不得一点假,不要说参与,光是看到都会严厉阻止的。所以依我看最有可能是赵鸿毅自己擅自把名字加到论文上再投稿,事先并没有告诉老夏,老夏估计也是被气急了。”

夏小冉又气又急,惨白着脸问:“李叔叔,现在该怎么办?”她忽然想起来莫教授对她说的那句“我信你没用,大家都相信眼见的‘事实’”,大众一旦先入为主地认定了真相,再加上舆论介入的压力,对她父亲的清誉产生的恶劣后果将不可想象。

“具体情况校方还在保密,我也不知情,只能等调查结果出来了。”李汉斌无奈地叹道,“你听我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老夏的病,别这么轻易就被打垮了,不值得。”

夏小冉咬着下­唇­,一时无言。

回到病房的时候夏之年已经醒了,夏小冉心一喜,忙不迭拉住他的手说:“爸,你终于醒了,可让我和妈妈担心了!”

夏之年朝李汉斌点了点头,­干­着嗓子说:“老李,你也来了啊,不是还在青岛开会?”

“提前结束就回来了。”李汉斌笑道,“你快点好起来,上次那盘棋还没定胜负呢!”

夏之年泛白的嘴­唇­扯开了一个苦涩的笑,拍拍夏小冉的手说:“囡囡,打个电话跟你妈说我好多了,别让她担心,再给我倒壶热水来,我想擦擦身。”

夏小冉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站起来说:“好,我去去就来。”她怎么不知爸爸是想支开她单独和李叔叔说话呢?

她到走廊外打了个电话给妈妈报平安,又打了一壶热水,然后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等着,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这些麻烦像网一样缠得她紧紧的,邵峰的事,她的事,爸爸的事,每一样都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听见开门声,李汉斌从里头走出来,温和地安慰:“小冉,你也别太担心了,好好照顾你爸爸,至于学校那边,我会尽力帮忙的。”

“我明白的,李叔叔,真是谢谢你了。”夏小冉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不是每个人都会雪中送炭的,毕竟很多时候明哲保身置身事外才是最佳选择,危难的时候就能将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一目了然。

李汉斌走了以后,夏小冉推开门,发现爸爸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了,不过才说了一会话啊。她心疼得要命,拼命地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才能控制自己别哭出来。

可事情并不会因为夏之年的病倒而终结,反而愈演愈烈。

调查结果迟迟未公布,各种没有依据的不实猜测在外界流传开来,高校论坛、报纸杂志等媒介让消息迅速蔓延,再怎么堵这些指责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夏之年的耳朵里,他才开始好转的病情又急遽恶化。

温淑芳急得团团转,没多久也累病了,全家只靠着夏小冉一个人撑起来。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感受到为人子女应该负起的责任有多重,至于爱情,学业什么的都只能给亲情让步。

她没时间自怨自艾,开始竭尽所能地打听事情的进展。

她先是想找赵鸿毅,可他却突然断了联系,认识的人都说没见过他。

她又去找医学院的院长,也算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叔伯,院长一看是她,没说两句就打起官腔:“小冉啊,不是我不帮你爸爸,只是这是我们创校百余年来影响最坏的一件事,上面已经下令要严肃认真的处理,我只能跟你说,再等等看吧。”

夏小冉冷笑,等?他爸爸的病怎么等?调查组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审查,扰得他不能静心安养就算了,偏偏查了那么久还不下定论!不是急死人吗?

她还不死心,想方设法找到一些知情人的电话,却都是千篇一律的回答:无可奉告。

事情似乎进入了死胡同。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看见妈妈愣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

她急忙走过去,焦急地问:“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头晕了?”

温淑芳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又拿起放在茶几的存折,对她说:“囡囡,你明天去银行把里面的钱都取出来。”

她傻了眼,不明所以地问:“怎么要那么多钱?是爸爸的手术费?”可医生不是说爸爸的身体暂时不适宜做手术吗?

温淑芳摇摇头:“这件事不了结,你爸爸不会答应做手术的。你大伯刚才打电话来,说京里来了个人,好像挺有能耐的,说可以让人打通关节跟他见上一面,或许会有帮助。”夏小冉的大伯是做地产的,小有名气,在本埠也认识不少人,既然他这么开口,说不准还真有点用处。至于这打通关节的介质,自然是钱,若要求人办事,还是钱。

夏小冉迟疑道:“这种事……被爸爸知道了肯定不会罢休的!”夏之年太过正派,怎么会同意这么做?

“不然还能怎么办?清白的名声是你爸爸的命根,再这么折腾下去做了手术也没用,他会把命搭进去的!”

夏小冉怔了怔,苦笑着说:“好,我去。”再清高,也得向现实低头不是?

托了一层又一层的关系,夏小冉的伯父才打通了关节。

约在对方下榻的五星级酒店的小包厢里见面,听说对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答应见夏小冉一个人。她没应对过这样的场面,紧张得全身都冒冷汗,包包里还放着要孝敬人家的“礼”,跟千斤重担似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敲了门。

对方说:“进来吧。”声音有些冰冷,可是感觉很年轻,跟她的想象有些出入。

她一推开门就是深深一鞠躬:“初次见面,您好!”

可当她抬起头时,却愣住了。

再遇

“傅先生?”夏小冉诧异地怔了怔,世界竟然这么的小,小到居然降了好几纬度都能碰到他,最糟糕的是每当自己狼狈的时候都被他碰见了,真是尴尬。而且他明明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却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俯视感,那双眼睛深的仿佛能看透人心,让她有种莫名的怯意。

在夏小冉心里,花钱求人办事是一件不太光明磊落的事,况且要求的对象还是傅希尧,邵峰的朋友,更是大大地不妥,所以她首先想到的是马上离开这里,可偏偏两条腿都像灌了铅似的动也动不了,只因为……她爸爸的事不能再拖了。而她清楚记得昨天大伯说过,只要这个人肯帮忙的话这件事一定可以马上解决,若是别人或许她还会怀疑一下,可是这个人是傅希尧,她没理由不信。

蓦地,夏小冉听见了倒酒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让她的呼吸紧了起来。

只见傅希尧端起酒杯在手里晃了晃,等红酒荡出瑰丽的魅­色­他才抿了一口,浅笑着说:“巧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是夏小姐你啊,来,先请坐吧。”

夏小冉很快收起惊讶,鼓起勇气走到傅希尧斜对角的沙发坐下,略显尴尬地再一次打招呼:“您好,傅先生。”

傅希尧勾起­唇­笑了笑,把另一杯酒推到她跟前,然后开玩笑似的说道:“看夏小姐这样子惊讶,不会是因为见到的是我而吓着了吧?那先喝杯酒压压惊。”

夏小冉马上坐直了身体,涨红着脸急忙解释:“不,不是的。”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想也没想就捧起酒杯‘咕噜’一下饮尽,喝得太急还轻咳了两声,她就怕一下子惹得傅希尧不高兴事情就难办了。

傅希尧不动神­色­地望向夏小冉,她的脸­色­不太好,眼底还带着一圈青黑,下巴尖尖细细的好像瘦了些,而变得更多的是眼神,添了几分往日没有的顽强,那模样就像一株被雨水洗练过的兰花,荏弱却不服输,看起来有点意思了。

这座城市是出了名的旅游胜地,园林景致堪称一绝,处处尽显江南的旖旎柔情,若说帝都是大气的大家闺秀,那么这里就是清雅的小家碧玉,各有各的味道。前些天朋友说起这里的老城区即将要全面改造开发,他听了以后很有兴趣,没怎么多想就决定来了。没有意外的事情谈得很顺利,只是还有些细节方面得等他回京才能敲定。

他是个商人,没道理把赚钱的生意拒之门外,相信这次的改造案将会让他的事业版图再上一个台阶。而且他喜欢这个城市,闲适而温婉,他忍不住多留了两天。

后来一个饭局上不知谁托了关系找着他,说有件事情想请他帮忙。他素来不会搭理这种人情关系,即使是朋友也很少,不过恰好那个人是合作伙伴之一,他也不能明着推掉,所以想敷衍地看几眼资料才拒绝,没想到会看到她的名字,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初时以为只是巧合,今天见了人才知道真是巧,怪不得有一阵没见到她在医院出现了。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邵峰至今没有醒过来。

空气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相较于傅希尧的沉稳如山,夏小冉反而显得局促急躁许多,不过喝了杯酒倒是能给她壮胆,她放下酒杯,尽量平静地说:“傅先生,我爸爸的事,希望能请您帮帮忙。”她对自己说,夏小冉,你千万得冷静,解决爸爸的事是当务之急,如今的情况也不允许她顾忌什么面子里子了。

可惜傅希尧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只是淡淡地对她说:“嗯,你别跟我客气,就是看在邵峰的面上我也得尽一份心的。”

突然听到邵峰的名字,夏小冉耳朵一嗡,内心翻滚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像针扎似的一波一波地疼。这阵子在医院在各个部门来回奔波,陀螺似的让她没时间想别的,可是到了夜晚总是一宿一宿的失眠,明明眼睛疼得厉害却还是不能入睡,满心满眼都是邵峰,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看到他了,像是有一个世界那么长。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勉强挤出笑容说:“那真是谢谢您了。”

傅希尧摆摆手,一派慵懒自在:“你也别急着谢我,我不一定能帮上忙,还是先跟我说说情况吧。”不轻易许诺,是傅希尧一贯的做人原则。

夏小冉掐了一下自己的腿,那股疼痛感能让她醒神,她顿了一下才缓缓地说:“赵鸿毅是我爸爸带的博士生,他去年及今年一共发表了五篇论文在国内外知名期刊上,现在均被查出有不同程度的捏造、剽窃他人实验成果的学术不端行为……”她不安地看了一眼傅希尧,又说,“校方已经撤除赵鸿毅的讲师职务,并开除学籍,他的人却突然消失了,可是他论文上的课题组成员都有我爸爸的名字,所以矛头都对着我爸爸,直指他参与了此事。调查组查了很久都没有结果,这样的事拖得越久对我爸爸越不利。”

傅希尧忽然笑了笑,反问她:“那这是事实吗?”

闻言,夏小冉瞪大眼睛,一直压抑的声音像脱了闸一样铮铮分辩:“当然不是!我爸爸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傅希尧的眼神深了几分,摸着杯子不紧不慢地开口:“那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夏小冉微微喘口气,等情绪平静下来以后才说:“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希望调查组能尽快的查清事实真相并且公之于众,洗清外界对我爸爸的质疑,还他一个清白。”

傅希尧沉默了一会儿,双眸定定地看着夏小冉,眼神专注得让她头皮发麻,在她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终于说:“照你这么说,最为关键的当事人已经销声匿迹查无可查,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家也不清楚,毕竟我不是搞学术方面的专家,这么棘手的事儿还得托人打听打听,至于成不成还很难说,这样你认为如何?”

“无论结果如何都谢谢您的慷慨帮助。”夏小冉咬着下­唇­,从包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大信封放在桌子上,感激地说:“总之一切拜托了。”不知道是包厢的空调温度太低还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她觉得很冷,只能紧紧地交握着双手控制住自己不要退缩,为了爸爸的平安,她要坚持下去。

傅希尧挑起眉问:“这是什么?钱?”他的脸­色­­阴­­阴­沉沉的,声音已降至冰点。

夏小冉被他冷漠的眼神盯得后怕,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艰涩地点了点头。

傅希尧垂下眼睑冷笑了一下,又出其不意地站起来,穿了外套就往外走。

只要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傅希尧动气了,夏小冉暗叫不好,连忙上前一步,软着声音请求:“傅先生,我……对不起……你别生气,是我太紧张我爸爸了……”她焦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苍白的脸­色­兴许是因为喝了酒,稍微红润了一些。

她抬头看着傅希尧,可是他并没有看她,语气颇为冷淡:“也许夏小姐误会什么了,我并不缺钱,现在……不过是缺一顿丰富的午餐,明白吗?”然后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夏小冉咬牙,神速地把信封塞回包包里厚着脸皮追上傅希尧的脚步,见他没有反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个男人忽­阴­忽晴的脾气她早已领教过了,眼下只能更小心翼翼地对付着,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才好。

他们没走远,只是到了酒店楼下附设的西餐厅。

夏小冉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好一会,才再一次意识到上次领着傅希尧去吃平民自助餐是多么幼稚的行为,这种高级餐厅才真正是属于他的地方。她悄悄看去,他吃得很慢,很仔细地品尝每一道料理,举手投足都是贵族式的优雅,她忽然想起某本杂志上的一句话,有些人天生适合奢华,大抵说的就是傅希尧这样的人吧。

傅希尧用餐巾擦了擦嘴,看夏小冉安静地坐着不动,皱着眉问:“你不喜欢吃牛扒?那再点……”他伸手就唤来了服务生。

服务生微躬身问:“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能为您服务?”

夏小冉连连摆手,尴尬道:“傅先生,其实我来之前吃过了,很抱歉,您慢慢吃,不用跟我客气。”最近四处奔波,她几乎没什么胃口,吃饭也不定时,就像刚才她也只是在路上随便吃了碗三鲜馄饨就赶来了,再者一对着他自己就紧张得要命,哪里管得了合不合口味。

傅希尧抿抿­唇­没再理会她,又加点了一个饭后甜品。

他这举动让夏小冉有些小小的讶异,因为她认识的男­性­里头很少有人喜欢吃甜的,至少邵峰是从来不碰甜腻的东西的,可傅希尧他……吃得蛮开心的。

午餐过后已经是下午的两点。

夏小冉还没来得及开口确定傅希尧是不是肯帮忙,就被他一句“夏小姐能不能尽地主之谊带我到处走走”堵了回去,没办法,现在是她求人家办事,既然急不来,那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走了。

不过夏小冉也不知道他想到哪里或者想看些什么,问他意见他就说随便,她想了想就带着他在游人如织的老城区逛了一圈。他不太说话,只是安静地看,有时候遇到有兴致的会问她两句,听她说起典故的时候眼神很专注很仔细,仿佛是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面,认真的一面。

他们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很多游客都喜欢去的步行街,两人在熙熙攘攘的游客里穿梭,然后夏小冉发现傅希尧又开始皱眉了,似乎只要人一多他就这副不耐的表情,而难得的是他很有风度的一直用身体护着她把她跟人群隔开,也因此他们俩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香,很凛冽­干­脆的味道。她抬起头看,发现他长得很高,该有一米八以上吧,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个头,她才勉强到他肩膀而已。

这时,傅希尧忽然低头问她:“那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人特别多?”

夏小冉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笑了笑:“哦,那里是卖甜糕团子的老字号,本埠远近驰名的特产,只有这里能买到最正宗的口味,所以很多人都慕名而来买一些当礼物的。”

傅希尧浓眉一扬,马上问:“甜糕?好吃吗?”却也不等夏小冉回答就径自走了过去,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紧跟上。不一会儿他就提着一大袋子不同口味的甜糕走了出来,还当场就拆封吃了一个,发现入口酥糯香甜很对他胃口,于是忍不住眯起眼睛,笑容满面地说:“不错的味道,甜而不腻,很好吃。”

这时的傅希尧笑起来就像小孩子,只因为一枚小小的甜糕就露出这么满足的表情,可他那样的身份什么美味没有尝过?

夏小冉发现自己真的是看不懂他了。

出了步行街就是人工开凿的护城河,已经有一千两百年的历史,河两岸的青石上长着青苔,而在和煦的阳光下,清澈见底的河面像铺满了金子,随着水波一起一伏,柔情万千,颇有种江南佳人的韵味。

看见石阶旁有艘带蓬小船在候客,傅希尧来了兴致,提出要依着水路绕城一周。船家一边摇撸一边唱着当地不知名的小调,他们坐在船尾观光,微风里还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感。

傅希尧发现这里的人生活步调比帝都慢很多很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闲适惬意,所谓山水景致养人,这话不假。他回头看向夏小冉,她现在比刚开始见他时放松了许多,她有双天生带笑的眼睛,和弯弯的眉很搭,温温婉婉的样子跟这里的风景完全融在了一起。

他下意识问她:“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夏小冉因为旧地重游而放松了身心,被他这一问拉回思绪,轻缓地答他:“是也不是,我是在这里出生长大,可我爷爷是北方人,当年打仗流到这里,认识了我­奶­­奶­还结了婚,所以解放后也没有回去了,他常说这里是他的第二个故土。”一说起爷爷­奶­­奶­,夏小冉的表情更柔了几分,宁静得让人不自觉陷进了这温柔里。

“原来是这样啊。”傅希尧淡淡一笑。

蓦地,夏小冉“咦”了一声,怔怔地看着河岸右侧的一幢老宅,却没再说别的。

傅希尧问:“怎么了?”

夏小冉收回目光,敛起眉眼低声说:“没什么。”

傅希尧这才醒神自己竟然这般沉不住气,被她轻易牵动自己的情绪,故而别开眼也沉默起来。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渐渐地进入了黄昏,小桥,流水,人家,融洽得就像一幅画,尤其清雅别致。

船家把船泊到岸边,以为他们是外地来旅游的情侣,收钱后笑呵呵地说:“小年轻,前面就是情人桥,别忘了一起走过去啊。”

傅希尧已经上了石阶,夏小冉跟着他身后,听了船家的话以后脚步顿了一下。情人桥……之前邵峰提起结婚的时候就说过要到来她老家看一看,还要牵着她的手每天走过这条传说中能保佑幸福的情人桥,可一切都没来得及开始。

傅希尧自然也听见船家的话,却只微勾了勾­唇­,深邃的眸­色­只淡看着夏小冉的失神,表情异常冷静。

过了一会儿,他忽而开口说:“瞧我,光顾着玩差点忘了正事,你父亲的事我记着了,你别急。”夏小冉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见他说:“若我没记错的话,邵峰的姑姑好像就是教育系统的,兴许能问问她打听一下这事儿……”

夏小冉一听,顿时觉得天地都是黑­色­的,把她罩得密密实实无法透气。

邵峰的……姑姑?

选择

夕阳下,夏小冉扶着斑驳的石墙,手指一使劲连青苔都抠进指甲里,在怔忡了许久以后她终于无声地笑了起来,世间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者,唯权力矣。

她清楚地记得那位邵女士临走时对她说过:夏小姐,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以免得不偿失。

再经傅希尧这么轻轻一点拨,如同醍醐灌顶,她还有什么事不明白的?就因为她没有乖乖地依言跟邵峰分手,所以才让她爸爸遭受这种无妄之灾?她抑住心口无力的酸涩感,扭头看向傅希尧,稳着呼吸,尽量心平气静地说:“那就劳烦傅先生­操­心了。”熠熠的斜阳直入她清澈温和的眼底,透出的是略显苍白的坚强。

她出奇冷静的反应有些出乎傅希尧的意料,他微挑起眉,从外套的口袋摸出烟盒,取出一支夹在指尖上却不点着,­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大家都是朋友,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他斜靠在石墙边上,高大的身影背着阳光,那双眼眸深而明邃,像大海一样沉。

而在他们身后,正是那条历经千年风雨洗礼的情人桥。

渐渐地,太阳隐没,一切归于平静。

夏小冉回到家已是晚上,才打开门就见她妈妈等在门口,气­色­不太好,忐忐忑忑地问她:“囡囡,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人家答应帮我们了吗?”看着女儿不作声,她又焦急地兀自猜测,“是不是嫌我们给的钱太少了?我就说让你大伯去的,你也没遇过这种场面,他去的话有什么事还能马上匀一下,偏偏那人只肯见你,真是……”

夏小冉很快回过神来,拍拍她妈妈的手安抚道:“妈,你别多想啦。那位先生刚巧是高我几级的学长,以前在学校见过几面,人很好的,他见我是相熟的人马上答应帮忙了,也没要咱们的钱。”她倒背如流地搬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好让她妈妈安下心来。

温淑芳愕然地看了她一眼:“真的?怎么会这么巧啊?那回头你可真的好好感谢人家才行,这年头时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么热心的好人可少见了!”

“嗯,我会的。”夏小冉用力地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微微一笑:“妈,你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

然而又过去两天,还是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夏小冉怔怔地盯着手机看,她把手机号码给了傅希尧,却没有他的号码,所以除了等待她什么都做不了。

房间里还是习惯­性­的开着DVD播着老影片,可夏小冉心绪不宁,愣是一句对白也没有听进去。今天早上调查组的人又来医院找她爸爸谈话,问来问去还是那些没有建设­性­的问题,她爸爸自然气得不轻,可他们除了着急还能有什么办法?她知道爸爸的心结,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坏了夏家的名声,那会要了他的命的。

蓦地,夏小冉一直握着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吓得差点松了手,定睛一看屏幕,竟是闪着“无号码显示”几个字,难道是傅希尧?

想到这里,夏小冉­精­神一振,连忙接起电话:“喂,您好。”

电话那头响起了傅希尧低低沉沉的声音:“我是傅希尧。”

夏小冉强按着如雷的心跳,试探地问道:“傅先生,您好。是不是……我拜托您的事有眉目了?”

傅希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现在来酒店一趟,我在上次的那个西餐厅等你,对了,记得把你的身份证带上。”

夏小冉虽然觉得奇怪,可还是爽快地回答:“好的,我马上就到。”

西餐厅内——

傅希尧远远地就看到夏小冉迎面走过来,­嫩­黄|­色­的裙子长到膝盖,步子迈得很细却略显得急促。他微微眯起眼睛朝她挥了挥手,等她走近后又起身替她拉好椅子:“来,请坐,你还没吃晚餐吧,喜欢什么就点。”一派的绅士作风。

莹白的琉璃水晶灯下,夏小冉的双颊泛起浅红,忙不迭说:“谢谢,谢谢。”这回她没有跟他矫情客气,爽快地点了一个套餐。只是她心里装了太多烦心的事,饶是再美味佳肴也只能食不知所味地机械咀嚼着。

而傅希尧吃饭时不怎么爱说话,连带的夏小冉也不敢多说半句,硬是把一肚子的疑问都憋在心里。

饭后,傅希尧把半杯红酒喝完,才开口说:“好了,我们走吧。”

夏小冉愣了一愣,看着他的眼睛问:“傅先生?要去哪里?”

傅希尧笑了笑,用餐巾擦了嘴角起身:“当然是回北京了。”

“啊?”夏小冉惊得立即跟着站了起来,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傅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嗫喏的尾音带着浓浓的疑问,怎么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突然的要去北京?

傅希尧薄薄的嘴­唇­轻微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夏小姐,我已经托朋友打听了你父亲的事,看样子似乎事情有些棘手……”

夏小冉眼眉突跳,焦急地追问:“怎么棘手了?”

傅希尧语调平静地说:“具体情况一时半会讲不清楚,眼下我有急事要马上回京,你先跟我一起回去,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夏小冉没想到等了那么久还是得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以为傅希尧在敷衍自己,有些心浮气躁地说:“傅先生,我知道王岚是您的表妹,若您是为这点不想帮我也没关系,我能理解的。可我爸爸有严重的心肌梗塞,所以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您真不能帮忙的话我还得找别人。”有那样一层关系,她也明白傅希尧不是势必要帮她,可医生说了她爸爸的身体很糟糕,若再受刺激的话随时有生命危险,她不能冒这个险。

“呵呵,不怕说句托大的话,如果连我都帮不了忙,相信也没人能帮得了你。”傅希尧倨傲地笑了出声,可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丝笑意,他俯身贴在她耳边说,“夏小姐,就算你很着急也并不代表这件事能急得来,聪明如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吧?”

他的一字一句听得夏小冉手脚冰凉,霎时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几下却怎么也发不了声,因为她很明白他说的意思,显而易见的,在这件事情上,邵家的态度是关键。

傅希尧站直身体,神­色­平静地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地说,“听说最近要出台关于整顿学术不端的法规细则,你也知道每每这种时候总习惯提一两个案子当典型,没准你父亲的案子就在备选之列。不过……既然夏小姐对我没有最起码的信任,那我说什么也没用,­干­脆这件事就此打住,我还赶时间,先走一步了。”

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她父亲这件事的始末自有人详详细细地报给他知道。夏之年的学生赵鸿毅在被查后曾经写过一份详细的检讨书上交给学校,内容是什么没多少人知道,反正学校方面一直没有提起这事,而是放慢了调查进度,依他看肯定是有人给了意思的,有些事,只要拖一拖,结果就完全不同,那折磨的过程足以逼疯人。

傅希尧自傲的笑容把夏小冉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抽尽,让她明白到权大压人,如果邵峰还在她身边的话她还能跟他商量一下,可是现在除了求助于傅希尧,她已别无选择。

而她也真这么做了,她放低声音卑微地请求:“傅先生,对不起,是我一时失言了,从现在起我什么都听你的。我马上去定机票,可以吗?”

“你清楚情况就好。”傅希尧的声音冷冷的,表情还有些不耐,扫了她一眼才说:“事急从权,我已经帮你订了位置,你直接跟我走就是了。”

“好。”夏小冉苦笑着点了点头,一直绷紧的双肩刺刺地生疼。

傅希尧的表情似笑非笑:“相信我,这次回北京你肯定会有收获的。”这明明是安抚的话,却让夏小冉更加地不安起来,至于收获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夏小冉跟着傅希尧的专车来到机场,等办好手续后就在候机室等待上机。她趁着有时间悄悄到角落打了个电话回家,跟她妈妈说学校有急事让她回去一趟,温淑芳以为她说的是关于留学的事,也不疑有他,只是嘱咐她注意安全,跟家里保持联系。

她回来的时候见到傅希尧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目光掠过她又移开,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报纸上,凌厉的侧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让人想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忽然忆起那日他吃甜糕团子时满足的笑容,跟眼前的他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飞机晚上八点准时起航,依傅希尧的身份自然是搭乘头等舱。

夏小冉一直绷着神经,尤其身旁坐的是傅希尧,更是不敢大意,可没想到还是睡着了。中途机身遇到气流略略晃了一下,夏小冉便无意识地把头靠到傅希尧的肩膀上,傅希尧怔了怔,皱着眉想推开她,却在看到她睡眼的那一瞬间收回手。

两排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掩着,那双眼睛说话时水灵灵的,声音也细细柔柔,忽然想起那天听周跃民说:“邵峰在昏迷的时候喊的居然是姓夏的名字,把邵叔一家气得半死,这丫头是有几分姿­色­,可至于为了她弄得天翻地覆还差点把命给搭上吗?”

是啊,至于吗?

傅希尧忍不住勾一下嘴角,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Сhā手这件事,也许她天生有种吸人的魔力,每一次见面他都有种陷入魔障的感觉,不过他不是邵峰,更不会轻易的就感情用事,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他故意轻咳了两声,夏小立马冉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挨到他的身上,脸“唰”一下红得跟熟透的番茄似的,马上坐直身体,边把碎发挽到耳后边细声说:“傅先生,真不好意思。”

他迅速别开眼:“没关系。”

飞机两个半小时后到京,这次来接傅希尧的座驾是辆纯黑的迈巴赫,侧面地反映出傅希尧成熟稳重的一面,撇开红­色­贵族的身份,他还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傅先生。”站在车前的男子恭敬地喊了一声。

夏小冉微扬起脸打量眼前这个人,他比傅希尧要矮一些,长得并不英俊,可眼神凛冽,周身带着一种莫名的冷意,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一般的司机。

傅希尧点点头,眼神示意夏小冉跟他一起上车,然后问道:“阿进,人到了吗?”

发动车子后,林进冷着声音回答:“嗯,九点到的,我把约翰先生接到下榻的宾馆了。”

傅希尧满意地笑了笑:“那待会先送夏小姐回C大,然后我们直接去酒店。”

“是的。”林进说。

傅希尧随即打开笔记本电脑,专注地阅读屏幕上的资料,期间还打了好几通电话确定一个合作案的细节,好像根本忘了夏小冉的存在。而夏小冉则正襟危坐,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车窗外的暗夜流光中,不该她知道的她识相地装作没听见。

快到C大的门口的时候傅希尧才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他扭扭脖子松了松筋骨,好半天才意识到还有个夏小冉坐在自己身边,仔细瞧那模样,坐得板板正正跟上刑似的,他微微皱起眉来有些不高兴,这丫头还真当自己是洪水猛兽不成?

他勾起­唇­冷笑,一脸戏谑地问她:“夏小姐,是不是只要能解决你父亲这件事,你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

夏小冉一怔,很快颔首:“是。”

“即使倾你所有?”

“是。”

“即使永远不再跟邵峰见面?见了面也只能当陌生人?”他又恶劣地追问。

她张着­唇­,一个简单的“是”字怎么也说不出口,脸上血­色­全无。

他忽然觉得就这么看她挣扎的样子也是一种享受,笑了笑提笔写了号码给她:“夏小姐,你有一晚上的时间思考你想要保存的是亲情还是爱情,想清楚以后打这个电话找阿进,他会带你来见我。”

夏小冉紧紧地捏着那个仿佛烫手的号码,大脑一阵晕眩,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那辆倨傲的迈巴赫已经没了踪影。

校门前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可是夏小冉却完全融入不了这份热闹里。

亲情还是爱情?这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让她彻底茫然了。

剪爱

当初看《罗马假日》的时候夏小冉就曾想,安妮究竟有没有后悔过与乔的邂逅?如果这场遇见在一开始就注定了永远不再见面的结局,那么他们在相识的最初是否就该懂得止步爱情?

只不过……能受控制的感情,从来不叫爱情。

邵峰常笑话她,说明明学艺术的人天­性­中都带着点荒诞的浪漫,怎么一搁你身上就变得那么现实了?

邵峰还说,小冉,有我在,你浪漫一些也无妨。

她相信没多少女人能抵挡住这样的甜言蜜语。

可惜的是再浪漫的爱情再美丽的童话终会被残酷的现实所毁灭,让人在顷刻间将所有的坚持化为乌有,如同她和邵峰,那般短暂的幸福,就像黑夜里绚烂的烟火,是抱着燃尽美好的绝望。

她还没来得及伤来得及痛,现实就已经帮她做了选择。

张娴到外地采风,二人寝室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东西七零八落地被她铺了一地,全是邵峰送她的,还有他们从认识到恋爱拍过的所有的照片,她坐在地上一样一样地看,看一会儿笑一下,然后又一样一样小心翼翼地拣起来放在一个大箱子里,再用胶带封好,那感觉好像要把她全部的爱都存在里面一样。

她靠着箱子坐在落地窗前,从深夜一直呆坐到早上,想了很多事,想她和邵峰是怎么认识的,想他们吵架那会怎么难受的,想他怎么对自己好的,想他偷亲自己的样子,总之满脑子都是他。等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连他们的回忆都这么的短暂,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她抬手摸了摸眼角,是­干­的,明明她的泪腺浅得很,居然没有落泪,可心里像被撕裂似的剧烈抽痛着,拼命张开嘴呼吸还是透不过气来。那感觉就像去年在西藏那时,几千米的高原上几乎没有氧气,路途也颠簸,整个采风小组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大家都以为她撑不下去,让她留在拉萨算了,可她还是坚持走完全程。

途中经过一个小山坳,中间有块大石头,车子开过不去,他们只能下车步行,谁知她一不小心滑下了小山坡,那时也是氧气少呼吸不过来,浑身都觉得疼,可她没有哭,等同伴找到她的时候她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幸好没伤到指骨”,然后咬着牙继续前进完成了采风,后来连莫教授听了这段小Сhā曲都觉得惊讶。

那时她能撑下去,现在也可以,因为她明白,一旦选择了,就再没有逃避的余地。

她爬起来到浴室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长舒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你好,我是夏小冉,我想见傅先生。”

“好。”林进十分简洁地回了她,一如其人。

挂了电话,夏小冉抬头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眼窝泛青,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邵峰,你看清楚了,这个女人非但不漂亮,经常使小­性­子,而且现在还坏得准备放弃你了,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去爱的?

林进很快就来接夏小冉,没跟她说半句话,只按傅希尧的交代载她来到一个私人的高尔夫场。

傅希尧正在打高尔夫球,手起手落挥出利落漂亮的一杆,他远眺了一下落球点,张扬地弯起满意的微笑,然后脱下手套把球杆交给球童,慢悠悠地往休息区走来,一身黑白搭配的休闲运动服衬得他一派潇洒自在。

见夏小冉亭亭地立在那里,他眯起了眼睛,带些了然的意味说:“这么快就想通了?不错啊。”说着施施然坐了下来,很快就有人上前为他摆好早餐,他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把果酱涂满三明治,切成一块块的用叉子挑起来吃,眼光一转又望着夏小冉,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真想清楚了?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我尽量帮你。”

他就说嘛,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随便抖个威不就乖乖地降了,邵叔他们至于那么折腾么?就像当初和他二姐好的那个警卫兵,最后不也远调到大西北去了吗?他现在点醒她也算是发善心了,毕竟要分开他们的手段多的是。

傅希尧脸上讽刺的笑意让夏小冉觉得难堪,可她不得不强颜欢笑,鼓足勇气说:“傅先生,是不是只要我答应跟邵峰分手,我爸爸就会没事?”

傅希尧喝了一口牛­奶­,才不紧不慢地说:“诶,我想夏小姐弄错了一点,别将我的话逆推,我只是说如果你懂邵家的意思,那么要解决你父亲这件事就容易很多了。”

夏小冉逼自己直视着他,艰难地开口:“那请问我该怎么做?”

“你还不知道吧,邵峰他……还没醒过来。”傅希尧抬起头,睨着夏小冉惊愕的眼睛说,“他们是希望你能识时务地做点表示离开邵峰,你们俩本就不适合,就算日后他醒了也不可能在一起了,不过这事得你‘主动’,而不是他们‘逼’你的,这么说你明白吗?”

邵峰还没有醒?离他出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有醒?至于她“主动”,这招真绝,不就是让邵峰恨她么?

夏小冉眼前一片空白,觉得凉意从脚底一阵一阵地窜上来,可她发现满目疮痍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痛,只能双手紧紧握着控制自己的情绪,麻木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要见邵峰一面。”

傅希尧微微挑眉一笑:“好,我来安排。”

他一向说到做到,很快就安排夏小冉到医院见邵峰。

高­干­病房设在医院的南楼,每一层楼都有警卫站岗,守备很森严。

明明是盛夏的天,走道的­阴­冷却直直地钻入夏小冉的骨头里,凛冽得让她忍不住颤抖,纤弱的身影映在白刷刷的墙上,被光线分割成一丝一丝的无力。护士将她带到尽头处的vip病房,开了门又很快离开,独独留下静谧私隐的空间给她。

夏小冉在门口站了很久,根本不敢靠近病床一步,只是傻傻地盯着安静躺在那儿的人,一动不动。他往日狭长明亮的眼睛此时紧紧地闭着,即使穿着难看的病号服,即使是躺在白­色­的床上,他还是那么英俊。

记忆开始回流。

那天演出的庆功宴结束时,他出其不意地拦住她的去路,对她说:“夏小冉,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孟浪地亲上了她的额头,表情皮皮地自作主张:“沉默就代表你答应了,不许后悔的。”

不过她一直没答应,她觉得他们不合适,彼此背景太过悬殊了。

可他那样身份那样骄傲的人居然没放弃,反而锲而不舍地追着她跑。

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回她去哈尔滨演出,正是下雪的季节,演奏厅到酒店短短五分钟的路都积满了厚厚的新雪。他一直在门口等着她,她故意当没看见他越过去,他也没恼,眉目还带着飞扬的笑意,一转身就走在她前头,步子迈得很小却踩得很深,留出一个个坑印子,还说:“你小心点,跟着我的脚印走。”

偏偏她固执得很,恼他纠缠不休,所以愣是撇开他自己走,偏偏雪又厚又软,她一下子就摔了,疼得“哎呀”喊了一声,他马上回过头,急急地扶起她,又急又气地埋怨:“你怎么就不肯好好听话呢?”见她抿着­唇­不言语,他又摘了手套,弯下腰想看看她的腿,“别不说话,告诉我,摔着哪儿了?扭到脚了吗?”

她依旧默不作声,眼睛只是紧紧地盯着他长满冻疮的手看,本来修长的手指如今又红又肿,头发也被雪水打湿了,服帖在额上,那样子显得很狼狈。她来哈尔滨五天,他就等了她五天被冻了五天,那一刻言语已经没办法表达她的心情。

她忽然冲动地抱着他的腰,闷声问:“比我好的女孩那么多,你怎么就喜欢我呢?”

他怔了怔,反手把她搂在怀里,忍不住笑:“傻瓜,喜欢一个人要有什么理由?她们再好,也不是你。”

这一句话如同骑士的佩剑,威武地挥退了她心中的藩篱,所有的顾忌都被他感动得抛之脑后,而那天以后,他和她就成为了男女朋友。

现在想来,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夏小冉闭上眼睛,也许这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梦,到了时候自然就该清醒了。

她仰起下巴,硬生生地把眼底升上的水雾逼了回去,慢慢走到床沿坐下,动作很轻,像是怕把他吵醒了。

邵峰穿的病号服领子很大,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露出的晶亮的铂金项链,上面串着一大一小两只对戒,很简约朴素的款式,却在瞬间紧紧地圈住了夏小冉的呼吸,击溃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自持,她拼命捂住心口,那里剧烈地疼着,那种痛已入了她的骨髓,如病入膏盲的垂死者,在挣扎也是徒劳。

我连戒指都买了,就是你上次在杂志上看中的那一款,现在就等你点头了。

只是她还没机会点头他就出事了,老天爷怎么就那么残忍呢?

她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挲,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邵峰,原谅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就算将来有一天他要恨她,她都无怨无悔,他指尖上的红线,牵的终归不是她。

今天过后,他们之间的一切终成为过去时。

不记得是谁说的,要想活下去,首先得学会的,是忘记。

报复

邵峰和夏小冉相识两年,可即使拼命争取,能独处的时间也不过两个小时而已,在这个世间,万变不离舍得二字,一切皆有舍才有得。

夏小冉毅然决然地跟邵家承诺会跟邵峰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终于换来调查组正视夏之年的案子,并表示接纳夏之年提出的辩证,时隔多日后院长终于亲自到医院慰问他,还说校方绝对相信他的人品和师德云云,可外界依旧对夏之年的自我申辩存疑,反正只要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赵鸿毅一直不露面,这件事情就没法得到完满解决。

可是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要找一个故意躲起来的人谈何容易?夏小冉想尽办法托人打听也没有任何消息,赵鸿毅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她迫不得已再次打通了林进的电话,希望能再见傅希尧一面求他帮忙,这个时候她的脸面和自尊已经不值钱了。

林进一声不吭地载夏小冉去了俱乐部,只说了一句“傅先生在里面”就绝尘而去,留下夏小冉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门口,她没有会员卡,根本进不到里面去,林进的意思是让她在这里等?还是这根本就是傅希尧的意思?可不管是什么意思,卑微无能如她,能做的也只有等吧。

结果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在俱乐部门口炫­色­迷幻的灯影下,各­色­男女暧昧轻笑地穿梭其中,毫不掩饰地上演夜的奢华。T恤牛仔裤打扮的夏小冉站在那里本就突兀,偶尔遇上一两个喝醉的公子富豪还要轻浮地调戏上两句,更有甚者缠着她问一夜春宵的夜渡资多少的,她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或者一走了之不再看这些人下流的嘴脸,可她不能,她得罪不起。

终于在月上中天的时候,门面经理现身领夏小冉进去,果然是有人授意的。他们上了二楼,然后穿过幽暗的回廊来到其中一间贵宾包厢,经理毕恭毕敬地说:“小姐,请进。”

夏小冉没有忘记曾经在这里遭遇的羞耻和难堪,她深呼吸一口气,绷着神经推开那道雕花大门。

包厢里灯光昏暗,在座的人夏小冉大多认识,男女调笑声混杂了烟草和红酒的味道,渗入耳鼻间有些呛人,桌上摆满了酒瓶酒杯和时令水果,在离夏小冉最远的那一桌还有各式的甜点,那里只坐了一个人,傅希尧。

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眼睛微闭着,身边还跪着一女伴给他按摩,仿佛是此间唯我独尊的王者。

夏小冉缓缓垂下眼,打起­精­神说:“各位好。”

“哟,咱们的‘月光女神’终于出现了!让大家等这么久,果然是压场子的好手啊!”方欣怡软绵绵地偎依在宋庆国身上尖声嬉笑,睨她的眼神半是轻佻半是讽刺。

一群人哄笑,周跃民挑起眉问:“‘月光女神’?什么意思?”

王岚摇晃着酒杯,看着夏小冉故作镇定的模样嗤的一笑:“我这个小师妹在入校那年的校庆,仅以一曲《月光奏鸣曲》就让不少男同胞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当然不愧女神称号了。”

宋庆国冷哼了一声:“什么女神不女神的,脱了衣服还不是女人一个!还真蹬鼻子上脸以为自己是天仙了?”说着手还不安分地捏了方欣怡的酥胸一把,表情轻蔑至极,看样子还对夏小冉三番两次拒绝他而心怀怨愤。

周跃民拧了拧眉,这个宋庆国总是这般口没遮拦,要不是看在他是邵峰表弟的份上他理都不会理他,斜眼看了下傅希尧,他似乎睡着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一样。周跃民抿抿­唇­,真不知今天演的是哪一出,只好默声喝闷酒,连女伴跟他调情都觉得没滋没味儿。

王岚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夏小冉好一会,她眼中那种邵峰喜欢的青涩­干­净已经不复存在,成熟世故了许多,这让她尝到了报复的快感,她笑得灿烂,明知故问:“小冉啊,今儿个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邵峰可还在医院躺着呢,你怎么不去陪陪他啊?”

她当然知道夏小冉来做什么,不就是找表哥帮她吗?想得美,表哥“帮”还不是为了自己。这些日子她在大家面前都表现自己是最委屈最难受的一个来笼络支持者,尤其是邵峰出事以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夏小冉,不用她出手就多的是要整垮她的人,让他们的关系再无继续的可能。这次也是,她不过是跟姑妈撒撒娇,她就发话让表哥替自己出这口恶气,总之她不好过,夏小冉也别想。

夏小冉脸­色­煞白,觉得自己成了供人娱乐的跳梁小丑,忽暗忽明的光影折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握紧拳异常镇定地回望王岚,坦然说:“我有急事想请傅先生帮忙。”若是她以前还有点天真倔气,也被这段日子的荆棘磨平了。

可大家似乎都没听到她说什么,依然各说各话,傅希尧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倒是王岚拍拍手笑得一脸灿烂,手指一抬就指向角落的那台斯坦威,说:“说你们俗你们还真俗,听的唱的全都是靡靡之音啊,现在流行听高雅音乐,要不请小冉给我们弹上一首吧,人家的钢琴曲可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呢!”

方欣怡也笑,剥了粒加州提送到宋庆国嘴里,甜甜地附议:“是啊,我们系的老师都说她最有机会在华沙问鼎,不听就可惜了。”

王岚勾起­唇­:“小冉介意给我们这群俗人弹个曲吗?”

夏小冉没有笑,转眼看向另一侧的傅希尧,他歪倚着软枕,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样子。此刻再愚蠢的人也该知道今晚这出戏不过是在奚落她为王岚出气罢了,只求他们气消了,能放她家一马。

她的脸被空调冻得僵硬,淡淡地说:“当然不介意,大家想听什么?”

又是无人回应,完全当她是透明的。

夏小冉从一首《狂欢节》开始,在她眼里,这里就是欲望和金钱堆砌的狂欢之夜。不过跟钢琴接触的夏小冉又是另一个夏小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直到手指已经不灵活,胳膊针刺般地疼痛着,琴键还在跃动。

不知什么时候傅希尧已经坐直身,远远地看着她,目光深而沉。

宋庆国喝得醉醺醺,甩开方欣怡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使劲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往沙发这边拖,嘴里含糊地说:“弹什么琴,不如过来陪爷喝酒实在!”不知道是不是越得不到越是最好的,他觉得这小手光是抓着就­嫩­得人心痒痒。夏小冉挣脱不得,硬是被他一踉一跄地扯到大家面前,宋庆国又摊软在沙发上,“还愣着做什么,快倒酒!”

孟凡看不过眼:“宋少,人家好歹是女孩子,悠着点。”

“去!就一个二手货,还学人家矜持?”宋庆国哪里听得进去,反正大家现在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还需要悠着什么?这也是王岚非把宋庆国这个祸害拉来的目的,因为他们的目标一致,还因为他够混。

闻言,夏小冉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她怀疑自己怎么还能站在这里忍受这样的羞辱和难堪?她的低头真的有用吗?

这时,王岚俯身在她耳边细声说:“听说宋少的公司最近招了一个半吊子博士生呢,我想你应该感兴趣吧?”

她这句半真半假的话成功地将夏小冉的自尊踩在脚底下,委屈地任她予取予求,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赵鸿毅这条线索还捏在他们手里呢。

宋庆国又不耐烦地踢了夏小冉一脚:“快点!真不知道老表是怎么迷上这种不解风情的木头的?”

老表?莫非他说的是邵峰?夏小冉的心“咯噔”一沉,敢情她求来求去都是被他们撵在手心里玩的玩具?连傅希尧帮她也是为了今天帮表妹羞辱她?

她抿紧­唇­,紧握着酒瓶替宋庆国满上一杯,谁知宋庆国不按理出牌,一反手就钳着她的下巴将整杯酒灌到她的喉咙里,有些来不及咽下去的就从她的嘴角漫出来,红滟的酒痕从下巴滑到白皙的脖颈,带着冶艳的诱惑。

夏小冉被呛得一直捂着嘴咳嗽,耳朵嗡嗡的头皮发麻,只听见一阵阵嗤笑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一双涅槃重生的凤凰,冷冷地看清楚在场每一看她出丑的人的面容,这些人就是邵峰的亲人?朋友?把别人的爱情当成儿戏把别人的亲人当成蝼蚁的人,他们怎么配?

她忽然很想笑,扭头看着王岚,左手用力握着她的手臂,微扬起下颔问:“这样够了吗?”眼前这个人,也曾经是她的朋友,她们一起去露营,一起打球,一起练琴,一起聊帅哥,一起傻乎乎地通宵等流星雨许愿……呵呵,真是“朋友”!

王岚稍稍一怔,被她盯得心突突地跳,不过很快就敛起神,不可置否地一笑:“就玩到这点程度怎么有看头?我听说你前几天指天立誓做了个保证,这更好玩儿,要不给大伙再说一遍听听?来,我把酒满上,给你鼓鼓劲!”

夏小冉的脸­色­白了又白,知道王岚是想认识邵峰的人都知道,是她主动离开他的。她松开王岚的手,捧起酒杯,冰块的寒意冻得她忍不住轻颤,可她的心却火辣辣地疼,好像要把某种东西剥离她的身体一样。

“邵峰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她仰头一杯饮尽。

“我永远不会再见邵峰!”又是一杯。

“是我主动放弃邵峰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再一杯。

……

一杯一杯又一杯,一刀一刀又一刀,她所有的知觉已经被凌迟得麻木了万劫不复了,脸上分不清是汗,是酒,还是泪。

邵峰,你为什么不醒过来?你说让我相信你,你会保护我的,为什么还让我孤零零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其实放弃真的不是特别的难对不对?你看我就做到了,我只要不听不看不想就不会痛了,你舍不得我痛,所以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夏小冉挺佩服自己的,都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能笑:“说吧,还想我做些什么来解你们心头之恨?”抬起眸,刚好对上傅希尧那双黑得深沉的眼睛,他只是环着手定定地看着她,一副冷眼旁观的冷漠,她早该知道到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傻傻地想试着相信他?

“够了!”周跃民实在忍不住了,撇撇嘴说:“你们适可而止一点儿,看在邵峰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过分,难道还真想毁了她不成?”虽然他也觉得发小为个女人弄得这样不值得,王岚又是他们哥们几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护着她是应该的。可看邵峰生死关头还念着夏小冉的名字就知道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以后醒了知道了,还不把天给掀了?

他暗咒一声,早知道不凑这热闹回家睡觉去得了,现在心里真是慎得慌,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人,传出去还要不要脸了?

宋庆国“切——”了一声:“女人而已,哪儿没有?”虽然这妞的确不赖,就不知道在床上带不带劲,他­色­迷迷地想。

孟凡几个倒是知道个中深浅的,女人们更是不敢多说半句,一时间整个包厢安静得不得了。

一直沉默的傅希尧此时慢慢地站起身,先斜睨了王岚一眼:“玩够了?”

王岚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她饶是再胆大再怒火攻心也会害怕傅希尧这种难以揣测的逼视,何况今晚还是她“威胁”他才来的。

傅希尧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既然玩够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居然没人敢对他的话有异议。

他慢慢走到狼狈得几乎半跪在地毯上的夏小冉跟前,看了好半晌才说:“起来。”可还没等夏小冉会意过来,他已经不耐烦地拉起她的手往门外外走。

他们身后的人,包括周跃民在内,皆是一脸错愕。

看清

傅希尧的力道很大,厚实的手掌紧紧握住夏小冉纤弱的腕骨,不管别人的脸­色­用力将她往外扯,在俱乐部往来的都是圈子里的人,所以一路上都有人“四少、四少”的带点讨好意味地跟傅希尧打招呼,不过他谁也没理,冷冷的一个“滚”字就能把人吓得心惊胆战不敢再靠近半步。

傅希尧这个人天生就是让人仰望的。

夏小冉觉得疼,浑身都刺刺地疼,被宋庆国踢伤的小腿骨像裂开了似的,每走一步路都像被针扎一样难受,还有手,被傅希尧的力道弄得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她迷迷糊糊地想,她都这么卑微地低头服软了,怎么他们还不肯放过她呢?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根本不顾人感受的男人,心里窝火,使劲地甩着手想摆脱他,可终究斗不过他,又猛力拍着他的肩大声嚷嚷:“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闭嘴!”傅希尧眼里闪过怒意,寒着脸钳住她不老实的手,费半天功夫才把她塞到车里,车子像子弹一样“咻”地离开了俱乐部。

他把捷豹的­性­能发挥到极致,过快的车度让夏小冉的大脑越发混沌晕眩,翻滚的胃酸直往喉咙上顶,她难受地拍着车窗:“傅希尧,你停车!”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软糯般的声音嘤啭撩人,一下子拨动了他心里的那根弦,脚下一使劲,油门踩得更急,她的身体惯­性­地往前扑,胸腔被安全带压了压,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车里全是那种酸酸的难闻的味道。

“SHIT!”傅希尧暗咒一声,不悦地拧着眉,单手掐着她的脖子摁在椅背上,不耐地吼了一句,“脏死了!你存心的是不是?给我老实点!”可夏小冉哪里肯听他的,还是不停地呕,那气味恶心得连傅希尧都想跟着吐。

他们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三点,公寓里冷清清黑漆漆的没有半点人气,所以傅希尧也不怎么来这里,他开了灯就直接把夏小冉拉到浴室里,手一松她就直直地坐在地上,尾椎骨惹来一阵钝痛。

可这没得到傅希尧半分怜惜,他随手拧开花洒,冰凉的水无情地喷在夏小冉身上,一下子把酸臭的味道都冲走,很快的她全身都湿透了,一波一波的寒意冲击着她的神经,她只能用双手挡住自己的脸,似乎那样会让她暖和一些。

蓦地,她摸到自己空荡荡的左耳,浑身一震,猛地一把推开站在她跟前的傅希尧,趴在淌满水的地砖上前后左右摸索,嘴里急急地喊着:“我的耳环呢?我的耳环呢?”邵峰送她的那对天使耳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她急得快哭了,她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啊?

傅希尧不明所以,脚下一滑硬生生被她推倒在地上,全身都沾了水,他狠狠地刮了她一眼:“搞什么?我难得伺候人,你还长行市了!”

夏小冉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跪趴在地上不停地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就蹲在那里嘤嘤地哭,哭得伤心极了。

一路反复折腾,她的马尾已经散开来,长到腰际的发丝像蔓藤一样缠在她曲线毕露的身上,从上往下看,那高挺的丰盈若隐若现,煞那间夺了傅希尧的呼吸,像冰火两重天似的,外冷内热烧得他灼灼的,他哑着嗓子说:“不就是双耳环而已,再买就有了,有什么好哭的?”

夏小冉颓然坐在地上,任由花洒凶猛地朝自己挥舞,只是失神地喃喃,“不会再有了,不会了……”她把耳环丢了,把邵峰丢了,把心也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除非,除非有人能把时光倒流。

傅希尧­干­脆坐在浴缸边缘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心里很不爽,他一点都不喜欢她这样明显为了别人伤心的表情,忽然忍不住开口问:“邵峰就这么好?”话一出口他就想杀了自己,这什么酸溜溜的话?太掉价了!

而夏小冉也没给他面子,根本没思考就答:“当然,他比谁都好,我就喜欢他。”一想起邵峰,她整个人都是温温柔柔的,不像看傅希尧,除了厌恶就是恐惧,好像他是个危险人物,好像他不该靠近她一样。

傅希尧眼一眯,慢慢地笑了起来,轻蔑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你喜欢他什么呢?是他的钱?他的权?还是他的貌?”湿透的衬衣紧紧地黏着他的皮肤,他觉得难受极了,索­性­一扯把衬衣抛在一边,地上散落着闪着亮光的纽扣,刺得夏小冉睁不开眼。

他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带着一种充满力量的狂野,再配上那副似笑非笑的慵懒表情,十足地像一个古代俾睨天下的君王。

她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似乎在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不过傅希尧只是笑看着她,表情很轻狂很跋扈:“其实邵峰也没什么不同,他跟我们都一样的,真是傻丫头。”他的眼睛深得像宇宙的黑洞,一不留神就能被他吸去了灵魂。

“他不同!”夏小冉咬压反驳他,吸一口气,吐气,再吸一口气,才继续说:“至少他比你们有良心,不会恃强凌弱,不会把别人亲人的安危玩弄在手掌心,不会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王岚因为恨我和邵峰在一起一心想要报复我,我忍了,你是他表哥,想帮她耍我出口怨气我也认了,可是我爸爸是无辜的,为什么你们不能放过他?只因为权大压人,所以你们就生来比别人高贵,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咄咄逼人的反问过后,弥散在空气里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下夏小冉真的觉得累了,再没有­精­力和他分辩,至于谁是谁非,老天爷都知道。因为喝了酒,她浑身都虚软无力,她慢慢扶着挂浴巾的把手站起来,想离开这里,她觉得再这样纠缠下去也没意思,不过是继续给他们机会伤害自己而已,做人傻一次可以,傻两次也可以原谅,可继续傻下去那是无可救药了。

傅希尧定定地望着她惨白的小脸,低低沉沉地问:“那我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夏小冉别开脸,答非所问:“傅先生自然是邵峰的朋友,你帮我是人情,不帮我也是道理,之前几次都多亏你帮忙,我谢谢你。”

傅先生,客气又疏离的一口一个“傅先生”,傅希尧都听腻了,他甚至觉得她劈头盖脸地咋呼他的名字更好,这个想法把他自个儿都吓了一跳,傻了不是?

“你不是还要我帮你?你父亲那个学生,赵什么的,还没找到吧?”

“那你会帮我吗?”她无动于衷,只觉得很冷很冷,手和脚都被水浸得冰凉,开始发皱发白,她觉得自己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了,可是他们还是不满足。她彻底看清楚了,他们不会轻易罢手的,她只能不断自我催眠,她会想到别的办法的,一定会的。

夏小冉刚走到门口,傅希尧又说:“会的。”他停顿了一会儿,缓慢站起来,赤着脚走到她身后,“只要你求我,我可以帮你。”

他的健美的胸肌贴着她的后背,她的娇小和他的高大形成鲜明的对比,整个人被圈在他怀里。前方是冰凉的玻璃门,身后是他的身体,胸膛有力的起伏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压迫感,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上,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僵直身,动都不敢动,T恤贴在她身上紧裹住她的呼吸,湿漉漉的牛仔裤很沉重,像她的心一样沉。

她强颜欢笑:“傅先生别跟我开玩笑了?你已经帮我很多忙了,不敢再麻烦你了。”可这样故作轻松的语调并不能掩饰她的不安,她一定要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太危险太暧昧了。

傅希尧倏地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语出惊人:“夏小冉,当我的女人吧。”

他一直想不通自己近日反常的举动,明明她只是个不相关的女人,怎么就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念念忘不了呢?她是有副好皮相,可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一抓一把,他至于那么费劲折腾吗?可怎么办?他就是忘不了,一看到那些将自己的脸涂得­精­致的女人他就觉得没劲,还犯浑地想她那清汤挂面的脸。

今晚上看到宋庆国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就想扁那厮一顿,可是王岚那丫头捏着母亲的懿旨他也不好发作,不过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他低头看着自己身前这个小女人,恶劣地想,会不会跟她在一起以后就不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了?

可夏小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仰起脸,朝他难以置信地大喊:“你疯了不成!我是邵峰的女朋友!”

这个男人,竟然无耻张狂到这种地步?

“你们已经没关系了,不是吗?”傅希尧显然不把这个放在眼里,反正他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的,即使没有他,邵叔他们也会千方百计的阻拦,再说了,她不是指天立誓已经做了保证说以后她和邵峰再无瓜葛吗?那还有什么问题?他笑了笑,很懂得戳她的软肋,“要找到那个学生不难,摆平你父亲那件事也不难,对了,你父亲有心肌梗塞是吧,我可以帮他转到北京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诊治,你说这样好不好?”他低软的语气竟有些讨好的意思。

夏小冉脸­色­一白,恍神了几秒钟才迟钝地听出他在变相地威胁她。

“傅先生,你有身份有地位,要想玩肯定有很多人愿意陪你,我不敢高攀。”要不是用力抓着门把,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她听见自己说,“刚才的话被邵峰知道了会影响你们的友谊的,我就当没有听到。”

夏小冉说的话明明很婉转,语气也很伏低做小,可怎么传到傅希尧的耳朵里,就觉得她在嫌弃他,仿佛在告诉他:除了邵峰,我谁都看不上,你傅希尧算什么,省省吧!

他自问不比邵峰差,家境才貌都比他要好,从来都是女人巴巴的贴上来,这回是他第一次问一个女人要不要跟自己好,她怎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轻易就将他的骄傲踩在脚底下呢?

怒气夹杂着嫉妒疯狂地在他的身体里流窜,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拼命叫嚣着要发泄。他忽然又想起她曾经给自己的评价,无耻。

她不稀罕他,不要他!

既然这样,他还需顾忌什么呢?他的笑意一点一点地隐去,眼底已没了温度,漆黑黑的融不进半分的暖。

夏小冉的大脑铃声作响,抖着手想旋开门,听见“咔嚓”一声她才松了口气,正要走出浴室,却被一用力又扯了回去,还顺带把门重新关上,杜绝了外面的一切。

霎时,夏小冉发出恐惧的尖叫声,天旋地转间,人已经压在地板上。

纠缠

听说,人最容易泄露真实情绪的部位是眼睛,别人能透过眼波浮动的深处看穿一个人的灵魂,而此时傅希尧黑亮的眼眸里写满的,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他想要夏小冉。

男人对女人的征服欲和占有欲是天生赋予的本能,与生俱来的家世以及高高在上的优越让他习惯了别人顺从他仰望他奉承他,夏小冉对他的疏离和厌恶在他看来都是挑战他权威的表现,他活了三十年从未被人拒绝得如此的彻底。

他眼里藏着的两簇火苗熊熊地燃烧着,炙热的火光似乎要将一切焚烧殆尽,她紧紧地盯着他,整颗心被吓得几乎要跳出来,就在他压下来的瞬间,她惊慌失措地往一侧闪开,却很快被他使力扯了回来,她呼吸一紧,双手紧紧抵在他的胸前,指间触及的温度居然惊人的高,他那麦­色­的肌理透出的是狂野的是让人胆战心惊的狠戾,让她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在力量和身形上他都比她强大太多太多了,哪里还有她逃脱的余地?

他双手撑在她头部的两侧,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她娇弱的被他压躺在水里,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一下一下起伏的丰盈挑动着他已然绷紧的神经,活脱脱的一个勾人心魂的水妖,只是那张小嘴吐出的话让他的不悦升到了极点。

她仰着脸怒视他,整个脖颈的青筋都冒出来,咬牙切齿道:“傅希尧,你疯了吗?”

他紧紧压在她身上,嘴角掀开魅惑的笑容,呼吸灼灼地俯贴在她的耳边低喃:“是啊,我疯了,不过就算疯了,也是为你而疯,满意了么?”那醇如美酒的嗓音,此刻如同掺了毒的毒药刺麻了她的感官,灼热的气息烧得空气都要着火了一样,整个世界都要乱了。

她还想再骂他,却在下一秒被他冰凉的­唇­封住了所有不中听的语言,偏偏她不识相,紧咬着牙关拒绝承欢,他眼一眯,牙齿重重一啃,一下子就击退了她的防守,灵活的舌头很快就进入她的嘴里,然后开始掠夺,肆无忌惮的掠夺。她左右摇晃着脑袋,拼命想闪躲这种难受的湿濡,他也不恼,像享受抓猎物的乐趣一般跟着她的挣扎慢条斯理地啃噬舔吮。

他的吻强势又霸道,一手攫住她的下巴,另一手竟还大胆地探进她的衣服里,温热的掌心顺势而上,一直绵延到她胸前的柔软。那种过分亲昵的爱抚让她顿时失控得奋力挣扎,手指一直用力掐他的手臂,肌­肉­都被掐得紫红了他都不放在眼里,反而衍生出一种强势征服的快感。就这样一防一守间,两人的体温节节攀升,尤其是他腹下那个暧昧的地方发出惊人的热力,吓得她魂飞魄散,恐惧如同潮水般蜂拥而来。

不,不能这样下去,绝对不能!

她使劲地蹬着双腿摆脱他的牵制,却只是换来他轻蔑的笑声,仿佛在笑她的不自量力。蓦地,她扑腾的脚尖踢到刚才被他随意丢在一边的花洒,冰凉刺激的冷水哗啦啦朝他们身上招呼,他暗咒一声,起身走去把水龙头给关了。

她一找着机会,连忙手脚并用往门口爬去,就在快到门边的时候,她兜里的手机“铃铃”地在空间不算大的浴室破空响起,她抬起头,惊恐地看到他板着脸走过来,遂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拿出来,也不管是谁,摁了通话键刚要开口求救,却一下子被人夺了去,“啪”地一声巨响,手机被用力摔到墙上,瞬间支离破碎,顺带地把她的希望也一并砸得粉碎。

他倨傲地俯视着她,眼底里没有一丝温度,傲然高大的身躯将她笼罩在黑影里,浑身散发出的那种狂妄的霸气让她慌得尖叫起来。只不过她恐惧的声音让他更加地兴奋,长臂一揽抓着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整个人压制在墙上,她用还自由的手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他怔了一下,随即掀开­唇­冷笑,将她双手一并高举过头死死按住,脸上那火辣辣的疼刺激了他,他狠狠地咬住她的嘴巴毫不怜惜地啃咬。她呜呜地哀叫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拼命瞪视眼前这个恐怖的男人,身体的扭动只是增加他征服的快感,对,他此时只想要征服她,让她臣服在自己的身下!此时他的眼神狠戾得像一头野兽,呼吸又重又沉地落在她的耳畔,烧得耳廓子难受得紧,可他仿佛觉得这样还不过瘾,开始用力拉扯她的衣服,“嘶啦”一声,她已经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面前,白皙细致的身体就像一尊骨瓷娃娃,那一瞬的惊艳让他的呼吸霎时停顿了。

趁他闪神的空档,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猛力推开他,打开门往外跑去,她逃得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刺了脚底一下,伤了的腿再不慎一拐,直直地扑到床边,怎么也站不起来,低头一看,不远处正是她不见的那只天使耳环。她怔忡了一下,还没回神就听到傅希尧恶劣地揶揄:“呵,就这么着急上我的床?”

周围的空气都饱含恐惧的窒息,她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根本没办法呼吸没办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逃!可被折腾了一晚上的身体已经超了负荷,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害怕得一边往后挪,一边拉扯着跟碎布没两样的衣服想遮掩此时的狼狈,殊不知,半遮半掩的风情更能迷煞男人的眼睛。

只见他眼眸一深,大跨步来到她跟前后就毫不温柔地把她拖到床上,两人叠加的重量让床垫深深地凹下去,她感觉像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身体的力气一点一点地被抽走,冰冷的丝质床单贴合着她的皮肤,在挣扎中扭出炫目的黑­色­波纹,黑与白、冷与热交织在一起,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全身的细胞都雀跃起来。

此时,他们无关情爱,只是最纯粹的男人和女人,天生的力量悬殊注定了这场欲望战争的胜方与败方。

似乎明白自己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他永远能在下一刻制住自己,她哆嗦着身体,无助地哭了出来:“傅希尧!你快停手!停下来!这是错的!这是错的!”脖子上挂的平安锁片随着她的急促的呼吸而滑动,发出细细的金属铃铛的声音。

他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俯视她,不可一世地放话:“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我眼里,从来只有要和不要,没有对和错,你还明白吗?”

他轻笑,用力压着她动弹的腿,以跪姿俯在她双腿中间,然后慢条斯理地除去彼此最后的束缚,他一寸一寸显露的挺拔身材让她心神俱裂,她只能不断挣扎,忽然间,她的左手摸索到床头的台灯,仿佛看到了契机,她倏地收力一扯抓住它,想也不想就朝他挥过去。

猝不及防的攻击让他只来得及转开脸庞,而胸前的肌­肉­则被灯罩上的水晶挂饰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很快冒出了鲜红的血珠,而后滴落在她莹白的身上,那抹刺目的猩红唤醒了他体内野蛮跋扈的本­性­,连残存的一丁点温柔都被她这无情的一砸给毁了。

蓦地,他松开钳制她的手,慢慢滑下她纤细的腰间紧紧攫住,一个缩胯,毫无预警地闯进了她的世界里。

她不要他?他可是傅希尧,帝都里无人不知的傅家四少,有权有势有才有貌,她为什么拒绝他?心里的某一处骄傲的柔软被她砸了个稀巴烂,疼痛蔓延开来,好啊,他长这么大还真没遇过得不到手的东西,她不愿意给他他就偏要得到!

瞬间,那种撕心裂肺的撕裂感痛得她尖锐地“啊”了一声,两手抓紧身下的被单,如引颈高歌的天鹅上半身倏地绷紧,弯成一张弧度优美的满弓,眼底里已经是一片凄凉的绝望。

完了,一切都完了。

冲破关卡的快感让他意外的怔了怔,那么出乎意料的青涩……难道她是第一次?邵峰还没得到她?一想到这儿,他布满汗水的俊脸上升起莫名的狂喜,动作也跟着温柔下来,他仔细盯着身下的人儿,低下头想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却被她咬紧下­唇­躲了开来,他低笑,伸出手摸上她美丽的脸庞,温柔地说:“乖宝贝,放松点就不疼了,跟着我的节奏,用心享受它,你会喜欢的。”

可谁会喜欢被人强迫?!

她闭上眼睛,绝望地吼叫着:“傅希尧,你怎么不去死!”

他沙哑的声音沉沉地笑言:“乖冉冉,要死也得死在你身上,咱们好做一双同命鸳鸯啊!”他落下的吻越发的温柔缠绵,咬着她的脖颈吮出了一排属于他的玫瑰标记,然后霸道地向下蜿蜒,在她美好的身上缠绵流连,不遗余力地挑起她的感觉。

她的长发妖娆地披散在黑­色­的床单上,有些缠在他的指尖,床单上她和他的血混在一起,他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句——交颈缠绵为鸳鸯,于是难以自持地加快了身下的动作,明明她只是个不懂迎合的处子,他怎么就觉得自己得到了无上的快感呢?

占有,永无止境。

她在他的强势占有面前濒临崩溃,异物闯入身体深处的痛楚让她喘不过气,她拼命忽略他在她身上制造的快感,忍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破碎呻吟,更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恨不得就此昏过去,或者­干­脆死了算了。

他脸上有些许得意,深入浅出地折磨她的神经,却满口怜惜:“乖冉冉,别忍着,叫出来吧,我喜欢听。”

“你去死!”她蓦地睁开眼,胸前起伏不定,看他的眼神像一把狠厉的刀,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倒是当她的打骂是情趣,却加重猛然进出的力道,眼底漾着无尽满足,还无耻地把脸凑到她跟前说:“真的很疼就咬我,别咬伤自己,我会心疼的。”

“假仁假义!”她冷冷一笑,就真的咬上他厚实的肩膀,想把撕心裂肺的痛意传给他,让他知道他到底有多残忍!让他知道她有多痛!

肩膀疼痛的刺激让他的动作越来越狂野,强烈的快感在他的血液里流窜,根本不容她抗拒的深入,再深入,直到他被无边无际的狂喜淹没。

绝望纠缠,至死方休。

痛楚

夏小冉觉得自己被丢到火里烤一样,漫天熊熊的烈焰仿佛要毁了她,那种灼伤的刺痛侵袭着她每一根神经每一寸皮肤,她痛得受不了,可是喊不出来,嘴里很苦很苦,那种从舌尖渗透到咽喉蔓延到脏腑的涩意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反抗,以为逃出了深渊,却又在下一秒跌进了深沉无底的海洋,奔腾汹涌的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撞击着她,那股冰冷的寒意灌进她温暖的身体里,是绝望彻骨的悲凉。

蓦地,远处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光亮,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划过去,惊喜地发现是邵峰站在岸上,可是为什么他要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呢?她刚想张口喊他救自己上去,怎么一晃眼,站在那儿的人突然变成了傅希尧了?而且他居然还笑得很­阴­森地朝自己走过来?

不,不要,她不要他,他太可怕了!

周围变得很安静。

夏小冉猛的一惊,双手用力一抓,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床单,缓缓睁开酸涩的眼睛,入目的是装饰­精­美的天花板,她神­色­呆滞了好一会儿,好像还没意会过来这里究竟是哪里,只是觉得那盘亘在头顶的花纹像一条条毒蔓藤,缠到她的身上,缠到她的心里,一直紧紧地束缚住她,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是啊,她终于想起来了,这里是那个恶魔的地方,而她则不幸地沦为恶魔享用的猎物,她的身体还带有昨晚可耻的记忆,还残存着他带给她的伤她的痛,明明最后她都屈服求饶了,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自己?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佛曰,因果因果,有因必有果。那是说她上辈子对作了孽,这辈子才会遇到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她的眼睛­干­涸得生疼,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想动,可是每一个关节每一处肌­肉­都叫嚣着痛,从四面八方撕扯着她的神经。她拉下丝滑的薄被,肌肤触及空气的瞬间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体很­干­爽,似乎已经是清洗过了。她眼神一黯,裹着被单迈下床,颤颤地立在床边,望了一圈,除了沙发上随意搭着的一件男式浴袍,根本没有可以遮掩的衣服,而她本来穿的那一身衣服已经被扔到垃圾桶里。

她也像那几块碎布一样,破了,碎了。

双手不由得一松,眼前镜子里的自己那么的丑陋,星星点点的吻痕咬痕像烙印一般遍布全身,昭示着昨晚的一切,她想忘记的一切。

她木着脸,弯腰捡起那只耳环,连同自己摘下的那只一并放在手里,就那么定定地看了好久,邵峰说她是他的天使,可怎么办?他的天使堕进地狱了,怎么办?

她一手捂着­唇­,一手倏地收紧,呼吸一下比一下急,耳环的棱角陷进她白­嫩­的掌心,不过她根本不觉得痛,或者说她早就麻木了。

窗外,斜阳远远地挂在天边。

残阳如血,心死如灰。

她的两腿软得没有一点力气,每迈开一步都是迟缓的沉重的,走到半掩着的门口,她停住了脚步,外面有讲话的声音,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一直动也不动。

过了很久,久到她已经麻木了神经,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

傅希尧走进来,穿着正式的衬衣西裤,仿佛刚从外面回来,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笑说:“这么就快醒了?正好,我让人送了些饭菜过来,你都快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相较于她的狼狈不堪,他倒是显得神清气爽,好像全身的血脉都被打通了似的,总之心情极好。

夏小冉抬起眼,默默地瞅着他,他跟她的视线一相遇,忽的看到她目光里浓浓的恨意——她恨他。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就那么一小下,已经痛得他钻心入肺。

“邵峰醒了?”夏小冉觉得自己声音悠远得像从深坳里传出来的。

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拉着她的手往饭厅走,她的手腕使劲扭了扭,没能挣脱他,不过到了他的手里,又有谁能逃得了?

他摸摸她的额头,轻轻说:“烧退已经退了,那药真的挺管用的,快吃东西,不然你的胃可受不了。”

他昨晚竟像个刚开荤的毛头小子,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也顾不得她初次承欢,连要了她两次,估计她的身体有些受不住,睡醒了才发现她浑身烧得跟小火龙似的。这里他不常来,没留什么备用药,他才赶紧地出去买了些退烧药回来。他头一次照顾人,喂了她几回都吐了出来,一直迷迷糊糊地嘤咛着,好不容易才让她咽下药片,又昏睡了过去。

见她默不作声,傅希尧就伸手把她拉得靠近自己一些:“是不是还觉得不舒服?我给你买了身衣服,你凑合着穿了,我带你到医院瞅瞅去!”

她冷着脸拍开他的手,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是不是邵峰醒了?”刚才她听到他说什么“我知道我知道,醒了嘛,今天真有事,我明天再过去”,还有昨晚半夜的那个电话……

“你是车轱辘啊,怎么问来问去就这一句?”傅希尧有些生气了,过了一会才开口问,“是醒了又怎么样?你以为你们还能在一起吗?”

夏小冉握紧拳,恨声大喊:“你还是不是人了?”

“你都和我睡了,我是不是人你不是最清楚了?嗯?”傅希尧笑得无赖地看着她的眼睛,尾音还轻佻地上扬,用力一扯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下腹的热力瞬间传递到她身上,他还无耻地按住她的腰顶了顶,手指在她的­唇­瓣摩挲,“要不要给你验明正身?”

夏小冉不可遏止地尖叫一声,双眼狠狠地瞪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怎么就这么无法无天?他就不怕她告得他身败名裂?

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冷冷一笑,一手抓紧她的双腕,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平静地说:“乖乖地跟着我就是了,跟我处好了什么没有?别老想着做那些无谓的事,没用的,估计连法院的门朝哪儿开的你都不知道,别犯傻白让人笑话!”

闻言,夏小冉使劲将他扑倒在地上,满眼猩红地坐在他的腰腹上又是捶又是打,跟发了疯似的恨着他骂着他打着他,他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冷眼看着她对自己不客气地招呼,看了很久,其实那些花拳绣腿落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当是小情儿的情趣也行,可是他还是不爽,她就这么讨厌他吗?

闹腾间,夏小冉身上松松垮垮的浴袍已经不知不觉地松开来,胸前乍泄的春光诱得他的眼神幽深起来,呼吸开始变得沉重,他心念一起,已经随手扯开了她的衣服。

夏小冉一心一意想发泄所有的恨意,根本没注意到危险的临近。

他无声地笑,手掌忍不住探入她的腿间轻拢慢捻起来,被他的指尖一碰,她立即惊得全身发颤,难以置信地俯视着他,闹腾的两手改握住他的手臂想阻止他带来的触电的感觉,发狂般大吼着:“傅希尧!你不要脸!”

傅希尧不当一回事,反身将她重新压到自己身下,手指执意继续探寻她的美好,每当看到她绯红着脸瞪自己,他就有些控制不住,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很快就感觉到她的湿润。

她羞耻地哭了出来,拼命推拒着他,可他就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根本没用。当她听到了他解开皮带金属扣的声音,几乎崩溃地撕扯着声音:“你放手!你放手!”

傅希尧压住她微弓的上身,低头吻向她的眉眼,将湿濡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还轻笑着:“你瞧瞧,你里里外外都是我的,再想别的男人是不是不应该?”那张俊美的脸就像地狱来的撒旦,既邪恶又强势。

夏小冉别开眼,咬牙骂道:“你无耻!”

他板正她的下巴,下身紧抵住她,勾­唇­说:“今儿个跟你说明了吧,你就一条路,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别再想其他有的没的,如果让我不好过,别人也别指望好过,明白吗?”然后就躬身再次进入她。

如同他的人一样,强势,霸道,不可一世地闯入她的世界,不容拒绝。

清醒

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躺在卧室里,两人汤勺贴汤勺似的紧紧相拥着,身上盖着漆黑如缎的薄被,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场景宁静得就像一幅画。

傅希尧缓缓地睁开眼,看见夏小冉俏生生地躺在自己的怀里,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了,感觉犹如一只乖巧的小兔子腻着主人,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满足,这样的傅希尧,仿佛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也许因为终于得到想要的那种感觉,一切都是美好的。

这时的傅希尧还不知,不遗余力的占有,收获的永远不会是爱情。

他把脸贴在她耳边来回磨蹭,手也亲密地搭在她的腰上,她好像很怕痒,无意识地用手挥开他,又蜷缩成一个小虾米,自己把自己抱得紧紧的,硬生生地把他排除在外。

这是一个极度不安的缺爱姿势,可在他傅希尧的怀里怎么可能会不安?真是开玩笑!他长腿一伸,重新把她圈到自己身边,箍得紧紧的跟她纠缠在一起,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他温柔地喊了声:“冉冉?”那低沉的声音饱含着欢爱过后­性­感的沙哑。

夏小冉的眼睛还是死死地闭着,可是轻颤的睫毛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这丫头,还敢给他装睡?他慵懒地轻笑,单手撑在枕头上,手指坏心地在她的腰间来回滑动,贪婪地看着她逐渐殷红的小脸,整颗心都是酥的。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发丝,突然温情地搂住她,在她耳边呵气:“冉冉……知不知道折磨一个人有多少种方法?”听了他的话,她战栗地缩了缩身体,他笑出声,像安抚宠物似的拍拍她的背,又说,“呵,看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别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的。”

能把威胁人的话说得跟情话一样缠绵,也算是傅希尧独有的本事了。

夏小冉终于张大双眸,能在镜子里看见身后的男人那种乖张跋扈的笑容,明明那么斯文俊雅的一张脸,怎么心那么黑呢?他无非是想告诉自己,她斗不过他的,最好识相点乖乖听话任他鱼­肉­,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把她搂进怀里:“眼睛瞪那么大,不累么?我说你也甭再跟我迸磁儿了,你这轴­性­子搁哪儿都得受委屈。你父亲的事过两天应该有结果了,那个学生今天就回学校做检讨澄清事实,必要时可以开个内部新闻发布会什么的,不过估计你爸爸身体会受不了,我晚些让林进去安排床位,等事情一结束就让他转到这边的医院来,这样你能放心了吧?”

她眼里的火烧得很旺,他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她手里有把刀肯定会直接往他身上砍来,都说被逼急的兔子也是会咬人的,他身上不就有大大小小的辉煌战绩?不过一张一弛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反正人落他手里了,他有的是办法收服她,不必急于一时。

夏小冉一动不动,紧抿着­唇­不说话,原来自己所有的努力,全不及他说的一句话。

不是说很棘手吗?不是已经尽力了?都是耍她的。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手臂勒得更紧了,心软地说:“以前你是谁啊,当然是不太想使力地敷衍了事。现在咱们关系可不同了,你是我女人,我不管你谁管你?还有,你身体太差了,动不动就昏倒,以后得好好养着,别的事情都不要管。其实我们也只是正常的男女交往,你别自个儿想得太不堪了。”

夏小冉笑,亏他说得出来,这样算正常?那这世界就没什么是正常的了。

不过她觉得更可悲的事不是她反抗不了他,而是她必须认命。她非但没有能力惩治这个无法无天的男人,还得忍气吞声求他来救自己的爸爸,真是可笑又可恨的人生。

其实出事的那晚她真就想过一死了之,更疯狂地想拉傅希尧一起下地狱,可是当她冷静过来清醒过来,她却发现不能这么做,记得小时候爷爷常抱着自己说以前的往事,还常说,我们家小囡这么标致这么乖巧,将来肯定有出息。

爷爷­奶­­奶­就她一个孙女儿,爸爸妈妈对她寄予厚望,她不能让他们伤心,更不能让夏家蒙羞。

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一直没得到她的回应,傅希尧终于抹不开面子,拉了拉被子冷着声说:“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双手像铁臂似的圈着她,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她绷紧的神经有一丝的松懈,终于敌不过睡意睡着了,她实在太累,身累,心更累。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前脚进浴室梳洗,她后脚就起床,他听到声音就走出来,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去哪儿?”

夏小冉垂下眸避开他的目光,细声说:“我回学校,还要上课。”她将满腔的恨意都压到心里的角落,试图平静地面对这个对自己做了禽兽不如的事还若无其事的男人,可如果她还有选择,她会送他去地狱的。

傅希尧轻笑,上课是假,避开他才是真吧?看来真是打算厌恶他到底了。

他快手扣上纽扣:“那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他的声音有些冷,已不如早上的温和缠绵。

夏小冉拼命压抑着自己,摇着头闷声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傅希尧一来气,“砰”一声把遥控钥匙往茶几上扔,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看得她头皮发麻,又忽然微笑着说:“也行,我正好去张罗你父亲的事,等确定了转院的日期再找你。”

哼!想跟他轴?她还­嫩­着呢!

闻言,夏小冉脸­色­一白,僵硬地点点头应了声:“好。”说着转身开门往外走。才拉开门就看到外头杵着个大活人,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居然是周跃民,她的脸更加惨白,连忙低着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羞耻,总之眼睛不敢看他。

周跃民见到开门的是个女人,第一个反应是以为自己敲错门了,忙不迭退了一步看看门牌,没错啊,又往前迈两步,觉得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有点眼熟,遂琢磨起来。

夏小冉不管三七二十一,欠了欠身就越过他疾步往电梯那边走去。

周跃民摸摸耳朵,看了眼门里站着的傅希尧,又八卦地转脸往夏小冉的方向看去,忽然蹦了一句:“靠,我没走错地啊,她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怎么搞上的?”

他嗓门大,说话又没遮没掩的,传到夏小冉耳朵里简直是催命符,尤其是那个“搞”字,更是让她无地自容,她拼命的摁着电梯摁扭,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电梯门合上前,还听到傅希尧说:“找抽啊!她面软,你嘴巴消停点行不行?”

周跃民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难以置信地怪叫:“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你们真有猫儿腻?不是我说,这女人真西,怎么把你们一个两个都迷得晕头转向的?阿尧,你别忘了,邵峰还躺在医院呢!你想闹一出兄弟阋墙啊?”

“我说你是上了发条是吧?别在这儿抽风,我正烦着呢!”傅希尧不耐烦的朝他吼了句,随手点了根烟不再看他。

被他一吼,周跃民立马蔫了,却还是忍不住嘀咕:“祸水!”就因她一个,他们这伙人都有点不对劲了!再出什么妖蛾子的话他就想拿大刀砍人了!

而这个时间段电梯根本没有人,夏小冉一个人无措地蹲在那里,抱着自己的膝盖闷头哭起来。

傅希尧、邵峰还有周跃民都是朋友,她在傅希尧的公寓出现……还被周跃民看到了,他肯定能猜出来他们发生过关系,那是不是意味着邵峰就知道了?如果他知道她那么无情的舍弃他,知道她那么贱的跟他的朋友好上,他是不是就对她失望了?

夏小冉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很疼,从公寓出来后就这么茫无目的地向前走,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她忍不住伸出手遮住眼睛,阳光映得指缝红得清透,骨节分明。这双手的主人,曾经只希望能为爱的人生一双儿女,洗手作羹汤,做一个贤妻良母,没想到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也遥不可及。

她一阵恍惚,妈妈常说,老夏家的人都带有文人的节气,说白了也就是执拗,这种­性­格最容易受委屈容易受苦,其实她知道妈妈不过是担心她被人欺负,的确,她被人欺负也从来不会跟家里说,而有些委屈也不能跟家里说,甚至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有时候,她会恨自己太过清醒。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回到大学,顺道路过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居然看到里里外外“嘭嘭嘭”的似乎在拆搬东西,就连门楣那个熟悉的旧木招牌也拆了,她大大一怔,唐突地拉着一个装修师傅问:“请问这家店怎么了?”

那师傅忙得满头大汗,被人打断工作就显得有些不耐烦:“没看告示啊?这里换老板了,现在要重新装潢。”

换老板?夏小冉整个人定在那里,以前她和邵峰最常约会的地方就是这里,怎么……连这里也要消失了?他们的感情,也许真的要灰飞烟灭了。

苏晓沐从咖啡馆里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有个斯文标致的女孩子傻傻的站在自家店门口哭啊,那双眼睛大大的,可一点神气也没有,仿佛被人抽空了灵魂一样,她忍不住上前问了句:“你没事吧?”

夏小冉似乎没听到她的话,目光固执地落在店里的某个方向。

苏晓沐又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试探­性­地说:“你……是不是想到里面坐坐?”

夏小冉猛然抬眼,用稍显艰涩的声音问:“可以吗?”即使那只是她的一个梦,她还是想再怀念一下。

“当然可以!”苏晓沐露出笑容,十分大方地邀请她进去。

夏小冉闭着眼睛也能走到那个位置,很快坐了下来,伸手在墙上某个地方来回摩挲,也许没什么人瞧见过,这上面刻着“音乐家?傻小冉”几个字,是他们趁着老板不注意用美工刀一点一点地刻上去的,每个字都凹凸不平,感觉就像他们一波几折的感情,很快就会被岁月磨平。她无声地流着泪,哀悼死去的爱情,哀悼她没有希望的以后。

苏晓沐远远地站在吧台前看着夏小冉,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她,觉得这个女孩子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就不知道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不过依她的直觉,为情居多,她叹了口气,情这个字真是害死人。

夏小冉在那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贪恋只属于自己的最后的记忆,后来临走时苏晓沐跟她说等铺子装修好她可以常来坐坐的,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张娴正伏在被窝里和男朋友打电话,热乎得没发现她回来了,只听见她声音柔柔地撒娇:“唔,不要去那里吃啊,太贵了,我们还是去吃自助餐吧,实惠点。”张娴和她男朋友是高中同学,一起从小城市考到北京来,家境都相当,不算富裕,可是每天都是开心的。

夏小冉想,这样平平淡淡的幸福,真好。

那她呢?她的幸福在哪里?

或许她不再配得到幸福。

两清

那天回来没多久就有快递送来一部崭新的手机,夏小冉记得曾看过商场里的巨幅宣传,这款手机因为功能和款式都走的尖端路线,所以价格高昂得令人咋舌。而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想当然尔,除了那个男人还有谁?她霎时觉得手上攒的不是手机,而是一块火山岩石,就连碰一碰,都会被它毁尽。

夏小冉连续三天都没有开机,只是打了电话回家跟妈妈说她的手机被偷了,然后就一直傻傻地窝在寝室里发呆。张娴觉得奇怪,可一直问她发生什么事她也不肯说,也就无奈地随她去了。

这么可耻难堪的事情谁会愿意再次提起?夏小冉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像个活死人一样,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药店的阿姨看她拿起事后避孕药时的那种暧昧又了然的眼神,她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没人找到她也好,她害怕傅希尧纠缠,可更害怕邵峰找她,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用什么面目来面对他,尤其她跟傅希尧还……所以她把宿舍的电话线也拔了,一了百了。

直到某天张娴回来兴奋地跟她说楼下停了一辆很拉风的轿车,因为一连三天守在门口而引起大家的关注,听说车主是个酷男,她们就猜测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女人得到白马王子的垂青。

她直觉地有些不妥,跑去阳台一看,才一眼就差点昏过去,那个人竟然是林进,正好他也抬起头来望着她寝室的方向,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似乎也看见她了,还意味深长地举起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那一刻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敢打开手机,拨通了那个会传来地狱之音的号码。

等了很久才听到傅希尧带着惯有的倨傲的声音:“舍得开机了?”

她咬着­唇­说:“你,你快让他离开。”

傅希尧朗朗地笑出声,不答反问:“冉冉,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有,我想你死。

她顿了一下,寒着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不明白,他这么没完没了地缠着自己为的是什么?

“很简单,我要见你。”然后不由分说地挂了她的电话,他一向不让人有拒绝的余地。

而夏小冉除了答应已没别的选择,她们系不少人知道她和邵峰谈恋爱,如果激怒了傅希尧,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不要脸,她还要。

傅希尧带她去了高级百货商场,在他的认知里,女人天生离不开名牌和珠宝这些奢侈品,夏小冉还算入他的眼,那两天对她是狠了点,所以她偶尔拿乔也在他容忍的范围内,送些东西给她逗她开心就好,免得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瞅着自己,宠女人而已,他也能做到。

他还没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为了夏小冉破了太多例。

夏小冉看着满场奢华的商品,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尤其想甩开傅希尧抓着自己的手,那种突兀的亲密让她觉得恶心。况且她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喜欢音乐,喜欢旅游,喜欢电影,独独不喜欢名牌。

邵峰摸透了她的脾气,从来不会带她来这些地方,他知道一场音乐会比一车名牌更让她动心。想当初他们去泰山的时候,他和她就一人一件十块钱的情侣衫满山跑,那样的快乐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一想起往事,她心里又涌上一阵酸楚。

除了母亲和姐姐,傅希尧这是第一次为女人挑东西,而且还显得很有兴致,拉着夏小冉满场来回挑选,几乎逛遍所有的专柜,遇到感觉合适她的就往她身上比比,也不问她喜不喜欢,独断专横地按自己的喜好来选定,眼尖的导购员迅速把他看中的都包起来,不一会儿已经是大包小包的了。

这就是钱和权的魅力。

商场的人都用一种羡慕嫉妒的目光看着她,她身旁的男人英俊、多金,在她们眼里看来还体贴入微,甚至放下身段替女伴选衣,这可是几生修来的福气。

不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她们不是她,怎会明白她心里的苦?

傅希尧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选完了还捏捏她的手心问:“你高不高兴?”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低声说:“我不要这些。”他的脸­色­顿时比南极冰川还冷,手里的劲道也大了许多,她抿抿­唇­,又柔声补了一句,“不如你送我一双鞋吧。”

其实,她从不让邵峰送她鞋子的。

听她的声音软软的,傅希尧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还有点得意:“你早说嘛,行,咱们去买鞋子。”

又去了二楼卖鞋子的专柜。

夏小冉的本意并不是真的要买鞋,也就没怎么拣择,随手一指就买了一双,傅希尧让她马上穿,她也听话换了新鞋,而且心里竟有一丝高兴。

傅希尧看着她绯红的脸上扬着淡淡的笑容,以为她因为自己而开心,也就跟着笑开,又连着包下了好几双当季新款凉鞋,还温和地腻在她耳边说:“瞧瞧,你这样笑多好看,别总是拧着­性­子,我看着就膈应,其实我这人挺好说话,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话。”

夏小冉只是温顺地笑,其实她觉得他整个人都可笑,一个可耻可恨的刽子手还装什么假慈悲呢?

那晚他们吃了晚饭,傅希尧送她回学校,正寻思着怎么让她搬到自己的公寓去,却忽然听见她说:“傅先生,谢谢你。”

夏小冉心里苦笑,明明被侮辱了还得跟坏蛋说谢谢,跟古代被砍的大臣还要高呼谢主隆恩一样可悲。

傅希尧静默了一阵,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抽了根烟才问她:“你谢我什么呢?”

“一切。”因为这一切,她才认清了现实,不然她还是那个在象牙塔里享受温情的小女孩,那么的无知而天真。

“然后呢?”傅希尧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一脸平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夏小冉深呼吸一口气,才缓缓地道:“傅先生,不如我们……两清了吧?”见他没反应,又抓着裙子掩饰自己的不安,细声说,“我觉得,这样对大家都好。”这个大家,当然包括还在医院的邵峰,既然痛苦已经发生,那么她一个人忍受就可以了,她一千个一万个不希望邵峰跟她一样伤心。

傅希尧冷冷地看着她,车内暗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睛一如初见时那般清澈­干­净。他知道,她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她在乎邵峰,她讨厌他。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夜­色­,声音变低地说:“我知道了。”

这一次后他果然没有找过她,那部电话一直安静地摆在包装盒里面,她想,那双鞋真的有用,这样很好。

又过了几天。

夏小冉对着桌上的一大堆土特产发呆,有蜜饯,甜糕,有茶叶……都是妈妈寄过来,让她送给那个帮了大忙的“师兄”的,是的,她爸爸的事情解决了。

如傅希尧所说,赵鸿毅终于现身学校,并且公开承认是自己急功近利才瞒着导师发表虚假论文,而且为了增加论文的可信度还将导师的名字加在课题组里,虽然这么做还是对她爸爸的名誉有一定影响,可总算还清白于天下。

妈妈还跟她说她爸爸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并且婉拒了到北京求医的机会,一来他们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二来她爸爸有个同窗兼好友是这方面的专家,已约定了日期做心脏搭桥手术,着实让人松了口气,毕竟这桩闹了两个月的风波总算告一段落,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两个月,似乎已经把她这辈子的力气全部花完。

夏小冉叹了叹气,把那些特产都收起来,她没想过要送给傅希尧,她不想再跟傅希尧再有任何瓜葛了,她斗不过他,也没能力追究些什么,爸爸没事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总之跟傅希尧、跟邵峰有关的一切她都没有勇气再想起来,最好一觉醒来,发现这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

后来她找了个借口跟父母说留学的事情有些变化,没把真实情况说清楚,好在经过之前的变故,他们都­精­疲力尽,也没再追问具体缘由,只让她放宽心,踏踏实实好好学习。

他们这个学期中有一次音乐采风之行,第一站是一个有千年历史的古镇,采风小组一行七人下了火车,再坐大巴来到下榻的客栈。

走进客栈前,夏小冉倏地顿住脚步,回头定定地看着某个地方出神。

同行的岳天恒,也是小组的组长觉得有些奇怪,转身问她:“小冉?你怎么了?快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夏小冉回过神来,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就来。”

肯定是自己眼花了,肯定是。

温柔

按计划今天采风小组是到镇西参观木雕楼,据说那里曾经是民国某位军阀的爱妾住过的地方,还有珍藏了一架上好的钢琴,大家一听都显得很兴奋,直嚷着赶紧去那儿大饱眼福。可夏小冉一直觉得心神不宁,莫名的不安缠绕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便推说有些晕车不舒服,不去了。

夏小冉才躺下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刚才来送药的岳天恒去而复返,一边开门一边心不在焉地开口:“岳师兄,还有什么事?”

“你让那小子进你房间了?”

夏小冉被这冰冷的声音吓得颤了颤,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关门,不过她那比蚊子还小的力气怎么比得过一个盛怒中的大男人?

傅希尧抵着门把迅速闪进房间里,又立即把门合上,两眼的目光犀利得跟鹰隼的爪子似的一点一点刮在夏小冉的脸上,她害怕得一直外后缩,连呼吸都紧紧屏着,原来,原来不是错觉,竟真的是他。

傅希尧长臂一勾轻轻松松就把她制在自己怀里,俯身贴在她耳朵边上低声说:“逃什么?敢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就不敢面对我?”

夏小冉被紧紧地压在他胸前,又挣扎不开,只能别开眼恨声说:“别把每个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傅希尧顿时气血上涌,钳住她尖细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感觉自己快被她脸上那种厌恶的表情气疯了,猛然低头压在她­唇­上又啃又咬,粗暴得全无技巧可言,一心只是想发泄。她浑身动弹不得,被他的舌头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憋红着一张脸像只诱人的苹果。他的手也不安分,顺着宽松的T恤一寸一寸摩挲上去,她忍不住绷紧身体,拼命忽略他指尖带来的快感,可他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她闭着眼睛狠狠一咬,终于,他被迫松开了她。

他用手指随意擦掉嘴­唇­的血痕,两颊的酒窝渐深,抚着她的脖子来回抚摸,手指上的茧子刺激着她细­嫩­的肌肤,他忍不住跟她亲密的脸贴脸互相蹭着:“我说……你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是不是狠了点?”

夏小冉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揪着他的衣服失声痛哭:“那天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两清了吗?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咄咄逼人?真要把我逼死不成?”

“呵,我怎么会舍得?要你死也得□才美啊!”看着已经要崩溃的夏小冉,傅希尧笑得开怀,拉着她到一边的床沿上坐下,不顾她乐意不乐意的又亲又抱,享受似的眯起眼睛笑嘻嘻地说:“傻丫头,不过是放你几天风让你适应适应,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啊,天知道我在乎着你呢!”

“你!”夏小冉猛地推开他,美目已经忍无可忍地喷出火来。

傅希尧悠然自得地躺在床上,挑了挑眉说:“别气别气,游戏由我来开始,当然得我来结束,不劳你费心。”他暧昧地用膝盖拱了拱她的臀部,“来,赶紧的收拾你行李去,我在这等着。”

夏小冉瞪着他,失控地喃喃:“你,你还要做什么?”

傅希尧听了他的话,懒懒地笑了出声:“你不是很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可我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你,只能委屈你跟我走了。”这话说得很无辜很无奈,可是语气却是绝对的强势,他蓦地趋近她,两人的鼻尖几乎对上,他的手指划过她布满泪痕的脸,轻笑着说:“还是,你不介意别人欣赏我们秀甜蜜,我是无所谓,全听你的。”

什么全听她的?这分明是冠冕堂皇的威胁!

夏小冉被激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也知道他说的意思,岳天恒他们去木雕楼不过是两三小时的事情,如果他们回来看到傅希尧会怎么想?她已经可以预见他们异样的眼光,或许还会在她背后说她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吧?

“要去哪里?”她服软认命了,她没有他力量大,根本反抗不了。

傅希尧已经闭着眼养神起来,悠悠地说:“等你到了就知道了,我的车就在镇外。”

夏小冉软下双肩,无力起身踱去洗手间,机械地把才摆好的牙刷毛巾收起来,脑子空空的根本没办法思考。

趁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傅希尧默默地掀开眼盯着她的瘦削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当她胆大包天的跟他说什么“两清”的时候他真想一下子掐死这臭丫头,他们连被窝都盖一起了还说什么两清不两清的?不过老太爷打小就教育他做什么事都得喜怒不形于­色­,可以看透别人的心思,却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虽学不足老太爷的本事,可七八分总有,自然也就把火压了下来。

他知道她还惦记着邵峰,可他们俩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了,就算邵峰好全了又怎么样?他们这样的人最忌儿女情长,容易坏事,所以经过这次大难邵家还不把他看得死死的?自己的孩子舍不得伤害,可难保不会为了阻止他们而做出些什么事来,她爸爸的案子算是试水的了,这丫头难道不明白?虽然那天……他对她是狠了点,可这也是被她逼的不是?既然他们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她就怎么就不像别的女人一样顺着他一些呢?

这几天忙着新的合作案,忙得晕头转向,他也没心思管她,要不是这里招商办的带他来考察环境,他还真没想起她来,看她对着那小子笑得那么灿烂就觉得被人刮了一脸子,他也是男人,怎么会不懂那小子眼里的想法?只是他更没想到的是她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同意她的话,彼此断了关系,笑话,都是他的人了还敢存这念头,真要长了翅膀的话恐怕连心都飞了!是时候让她知道她属于谁的了……

“好了。”夏小冉拎着细巧的行李包站在雕花椅前头,本来就只是来这儿三天的采风,她带的东西也不多,一下子就收好了。

他点点头说:“走吧。”

夏小冉让客栈的老板留话,让他跟她同学说她正巧遇上了亲戚,要先离开。她迫不得已又撒了谎,如果真的会长鼻子,那么她的鼻子肯定比大象还长了。

她跟傅希尧一前一后地走出古镇,本来他想牵她的手的,可是眼眶红红地跟他说“不要”,他心里一软也就随她去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她还能一辈子不给他牵?

傅希尧愕然了一下,一辈子……自己怎么会想到那么远?

他们驱车到了另一个小镇,地方没那么大也没那么出名,可是也有七八百年历史了,而且保存得更完好。地上的青石砖每一块都刻有字,在上面走过就好像走进了历史里的烟雨江南。

若是以前,夏小冉会细细地品味这份别有情调的山水墨画,可现在不行,她身边站着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他正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那种天生唯我独尊的狂放与这温柔的水乡格格不入,每到一处都引起别人的瞩目,他太过于耀眼了,而她不需要这样的关注,她觉得羞耻。

不过这里没人认识他们,还是让她安心不少。

傅希尧搂着夏小冉,笑眯眯地说:“这儿清静些也淳朴些,刚才那地儿过分商业化,人满为患,真不知道是看人还是看景,你也不嫌膈应?”

夏小冉想,只要没有你,哪里都是天堂。

她沉着脸不说话,傅希尧微勾起­唇­冷冷瞥了她一眼,拉着她默默地在巷子里走着,一些古朴的民宅前还会有人摆摊卖一些镇上的独有的东西,有刺绣,有吃食,有衣服等等,他扯着她路过一家卖木屐的小铺子时,碰巧一双小情侣在闹别扭。

女生撒娇:“不嘛,我就想买,你快给我买一双啦,走在雨后的青石路上肯定很过瘾。”

男生摇头:“不行,你没听说男人送鞋给女人的话两人会越走越远的,不能长久的,要买你自己买。”

那女生立马不说话了。

夏小冉觉得手腕传来钝痛,抬眼一看立马僵住了,傅希尧那双眼像毒蛇一样狠厉,仿佛要钻到她心里,她害怕得颤了下。

他寒着脸看了看她的脚下,还是上次他送她的鞋,他开始见了还很高兴,以为她愿意穿至少是没那么厌恶自己,莫非其实她存的就是这个心思?

他冷冷地命令:“脱下。”

想摆脱他?没那么容易!他会让她想都不敢想!

夏小冉愣了愣,下一秒已经被他拉到一边,弯下腰粗鲁地脱掉自己的鞋子,他不温柔的手劲将她细白的足踝捏得通红,她一直拍着他嚷嚷:“你快起来,做什么呢,好疼!”她的声音软得跟弹棉花似的,没有一点力量。

傅希尧冷笑着反问:“你还知道疼?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我对你好你不稀罕是吧?”

夏小冉立马噤声,咬着­唇­不看他。

他随手把鞋扔到垃圾桶去,也不管旁人异样的眼光,用力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她赤着脚,又走得急,脚底被凹凸不平的青石砖磨得刺刺地疼,不一会儿已经出血了。

夏小冉忍不住大喊:“你发什么疯,真的很痛啊!”

手痛,脚痛,心更痛,怎么偏偏让她遇上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男人?

傅希尧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来,不过还是冷言冷语:“把脚抬起来,我看看。”

夏小冉怕他再有什么不讲理的举动,乖乖的提起脚板给他看,已经都红肿了一大片,有些惨不忍睹,他松开她的手往回走,不一会儿又回来,伸出手说:“把你钱包拿来。”

“做什么?”

“少废话!”他拿过她的小包取出钱夹子,再回来的时候提了双木屐回来递给她,“喏,穿上,你的钱买的。”后面的那句话别扭得有些负气的成分,跟他倨傲的气场实在不搭。

不知怎么的,夏小冉忽然很想笑,可她还是忍住,接过袋子把木屐穿上,已经刮伤的皮肤碰到什么都疼,但是已经比赤脚走路好许多了。

傅希尧盯着她穿鞋,突然忆起以前学过的一句诗——一双金齿屐,两足白如霜,若再换身古典的旗袍,那她就是从画里走出的女子了。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眼神变得多温柔,只是声音稍稍地放软:“累了,去饭店休息。”

余辉落下。

他们落脚的饭店在小镇外,徒步走去也不过十分钟,当然,他们住同一个房间。

夏小冉紧张得要命,只要跟他独处就会想起他那一夜的狠,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所以整个人处于紧绷的状态,傅希尧自然也知道,眼神暗了暗,抛下一句:“我先洗。”拿起浴袍到浴室洗澡。

这话把夏小冉吓个半死,晃着腿几乎站不稳,她想夺门而出,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呢,她深知他家的背景比邵峰家还厉害,无论到哪里,只怕也会被他抓回来,到时候又不知使什么手段羞辱自己了。

她恨自己渺小,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懦弱,更恨,在里面的那个男人。

流水“哗啦哗啦”的声音渐小,她的心也提到嗓子眼,绞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希尧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他一边拿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近她。

她拼命往后缩,很快就没有退路,他露出的纠结肌­肉­让她胆战心惊,他喜怒不定,会不会突然就扑过来,会不会再对她做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折腾她?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世界是一片黑­色­的。

谁知傅希尧只是拍拍她的头,语气很温和:“乖,先去洗洗,走了那么久,不嫌身上臭吗?”

还要洗得香喷喷的供他大少爷享用吗?夏小冉僵直着背脊走进浴室,像准备赴死一样。

傅希尧好气又好笑,这丫头,至于这么拧巴么?

她在浴室里磨了足够久,他的耐心告罄,起身在门口敲了敲:“喂,还没好吗?”

一直没反应,他都想撞门了,门一下子打开,冒出氤氲的热气,夏小冉红着一张脸走出来,她没敢穿饭店的浴袍,只是拿了自己的睡衣换上,一身卡通的保守睡衣差点没把傅希尧笑死。

他捏捏她水润的脸蛋说:“小丫头,今年几岁啊?”

她没理她,只是抓着衣摆,眼神也不敢往他身上看,太危险了。

他没生气,反而觉得她这憨憨的样子特可爱,拉着她梳妆台坐下,然后开了吹风筒,替她吹­干­头发,还时不时地问:“烫不烫?难受就说,我第一次帮人吹,没经验。”

她还是不说话,满脑子地想,今晚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存着要跟她那个的心思的话,怎么办?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傅希尧一下把她拉起来,贴在她耳边说:“你也帮我吹。”说着就把有些发烫的吹风机塞在她手里。

夏小冉怔忡了一下,也傻傻地替他吹起了头发,其实他的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可是还是很享受她服侍自己,他从镜子里瞅着她那细细的指尖在自己的头发里穿梭,真实别有一番情调。

他忽然拉下她的手,轻声说:“好了,先睡吧,明天再带你去玩。”

然后搂着她倒在床上,夏小冉恐惧地僵直着身体,又要来了。哪知他只是抱着她,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呼出的热气烫得她的神经都麻了。

傅希尧轻笑,亲亲她的嘴巴:“还不睡?想­干­坏事?”

夏小冉立马闭上眼睛,只是身体在他炙热的怀里不安地扭动了几下。

傅希尧勒得她更紧,呼吸变得比刚才还要重,眼神深深的笑容坏坏的:“别乱动,不然我可不保证待会儿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你知道的,男人不能忍的。”他侧着身把一条腿压在她双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

夏小冉知道,臀部的皮肤传来他身上的热力,她怎么不知道?可他这么说,是不是代表不会动自己了?

她想得不错,傅希尧今晚的确不打算对她怎么样?虽然他心里很想。可是他觉得做这种事还是得两厢情愿才能美才能过瘾,他又不是什么变态虐待狂,所以还是想等她放下戒心心甘情愿地对自己投怀送抱才会继续下去。

夏小冉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隐隐地觉得自己今晚肯定是安全了,怕他反悔似的拼命逼自己睡着,可是枕在他怀里,怎么睡得着?

她开始数绵羊,一只,两只……九百九十九只……终于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

傅希尧把空调的温度调整了一下,拉高两人的被子,紧紧地抱着她,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轴丫头,做个好梦吧!

木偶

天蒙蒙亮的时候,傅希尧觉得有点冷,胸前空荡荡的,那种让他睡得很满足很舒服的甜甜糯糯的味道也没了。他半眯半醒地张开眼,发现夏小冉不在他怀里,而是靠着床沿娇娇小小地蜷在另一边,只怕再往前一些就要掉到床下,仿佛竖起壁垒将他隔得很远很远。他顿时感觉不是滋味,一气之下就把她扯回自己身边。

力道不算重,她没有醒过来,只是不舒服地皱皱鼻子哼了一声。一来一回,她睡衣的纽扣不安分地挣脱开来,露出一片细­嫩­的皮肤,白得跟上等的羊脂白玉一样莹润,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睛一直没离开她身上。

一个男人若温香软玉在怀都没反应,那他不是柳下惠,而是­性­无能。

他终于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每一处都不放过,秀气的眉眼,尖细的下巴,白­嫩­的耳垂,细致的脖颈……而跟着滑进睡衣里的手指也灵活地松开内衣扣子轻揉慢捻起来,**开始升温,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偏在这时候听见煞风景的哭声。

他皱着眉抬起头,发现她不但醒了,而且还泪眼婆娑地咬着自己的手臂压抑地哭着,那张脸痛苦得好像在忍受什么酷刑似的。他猛的拉下她的手臂,上面已经印着一排触目的血红牙齿印。

他不爽极了,面­色­铁青地紧捏着她的肩膀,声音变冷:“该死的!被我碰就那么难受吗?”他从没这样讨好过一个女人,才想对她好一点儿,怎么就得到她这种嫌弃的反应?她以为她是谁?他真的想一下掐死她!

骨头被捏得抽痛,她却一动也不动,目光空洞地落在他身后的某个地方,凄凉地笑了笑:“哦?原来你还会在乎我的感受?”那双眼睛已经是看穿了一切的清亮,像一泓柔弱的泉水,该流到哪儿就到哪儿,已是身不由己。

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瞪着她:“你,你就非得这样软硬不吃地搓火儿是不是?小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

“我反抗你会不高兴,我听话你也不高兴,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惨白着脸反问他,语气已透着破罐子破摔的无力。

他一怔,是啊,人都到手了,他还想要怎样?可为什么看见她厌恶的眼神他会心里堵得慌呢?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不发一语地翻身下床走向浴室走去。

听到花洒的流水声,她才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身体。对于那样盛怒的傅希尧,她不是不害怕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紧张得竖起来,怕他像野兽一样将她啃噬毁尽。可那样亲密的情事若不是发生在相爱的情人之间,对她来说得到的不是快感,而是无休无止的折磨。

而且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他那样的人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不放过她?只是因为征服欲吗?她甚至想,是不是只要顺着他一些,他很快就会觉得腻了厌倦了?

两人从饭店出来后就一直没交谈,可傅希尧的手一直牵着夏小冉,好像怕她会跑了似的。清晨的小镇还弥漫着浓浓的水雾,古旧的老宅斑驳的石墙在雾气里若隐若现。他们挑了家老字号铺子吃早饭,简单的点了两份豆浆油条。

夏小冉抬起头,无意中看到隔壁桌坐着的一对老夫­妇­,老婆婆的眼睛似乎看不到了,老爷爷就把油条掰成一段一段的放到豆浆里泡软了再喂老伴吃,等她咽得差不多了自己才吃上几口,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搀着她离开。

前段时间邵峰的公司因为宣传需要,公开向社会大众征集最浪漫动人的情话,最后票数最高的那一句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她问他,如果我变成老太婆了难看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他笑她,傻瓜,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儿我都要你,只要你。

那时谁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有机会一起变老就已经要分开了。

米白的浆面上晕开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很想见他,又不敢见他,她不知道见面可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清楚所有的一切以后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觉得她肮脏觉得她不要脸?那情形她光是想象就觉得生不如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傅希尧好一会没听到动静,抬眼看了看她,这一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恨恨的说:“我说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连吃个早饭也能掉金豆,我没怎么着你吧?”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真没说错!

夏小冉低着头,闷声说:“被豆浆烫了一下,不碍事的。”

她这一服软,傅希尧也不好发作,冷着脸说:“明知道烫就悠着点,没人催你。”

继续相对无言。

傅希尧也不知道她采风是做些什么,又拉不下脸问,只想着应该是寻些民谣民俗,就带她去了东栅的戏舞台,那里常演些当地特­色­的戏曲节目,也算合适。不过今天倒是没唱曲儿,而是锣鼓声响地表演提线木偶。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站起身想走,转身看夏小冉,她正微微昂着头看着戏台,神情很专注很投入,他咬一咬牙又坐了下来。

他以为夏小冉在看戏,其实不是。

夏家从前是住在护城河岸的老宅,宅子后面就是著名的古城老街。

小时候爷爷经常带她去会所看江南木偶戏,她那时年纪小,只单纯地觉得很好看。戏舞台木雕金饰,做得很­精­致的木偶上演着一个又一个新奇有趣的故事,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爷爷问她:“小囡啊,你喜不喜欢看木偶戏?”

她点头说:“嗯!喜欢!”

爷爷又摸摸她的头说:“小囡记住了,你可以喜欢木偶,可做人却不能做木偶,知道吗?”

那时的她似懂非懂的,不过现在明白了,现在的她不就像被傅希尧­操­控的木偶娃娃么?是爷爷太有预见­性­还是她的命太差了?

好不容易看完了一出戏,傅希尧终于坐不住了,边拉着她起来边说:“好了,别都耗在这里,咱们到别处走走吧!”说着也不等她答应就离开了戏台。

其实小镇就巴掌大的地方,一下子就逛完了,他们逛累了就坐在石桥边的石墩上休息。

傅希尧忽然问:“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喜欢吗?”

夏小冉细声说:“挺好的,很清净,很纯朴。”

傅希尧伸手往南边一指,慵懒地笑了笑:“不久以后,那里会建一个小型的度假村。”

夏小冉吃惊地问:“你投资的吗?”见他点头,又忍不住说:“可是这不就会破坏这里的原生态环境吗?”在这么无止境的开发旅游资源,这世上还有净土么?

傅希尧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笑眯了眼睛:“不会的,度假村离这里有一定的距离,不会有影响的。现在的人工作忙压力大,又没那么多时间去远的地方旅游,周末一家去度假村玩两天会是个很好的选择。当然了,度假村选址在这儿也因为这里靠近省会城市,驱车不过两小时就能到,又有4A级景区的号召力,前景肯定很好……”他说起自己的生意自信满满地,发现她愣愣地瞅着自己,就拧拧她的鼻尖笑说:“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等以后建好了再带你来看看,专门有一处是我自个儿住的……”还没说完他自己就顿住了。

而夏小冉更是跟着脸­色­一白,以后?她巴不得马上跟他说再见,他们哪里会有什么‘以后’?她的心里话全写在脸上,傅希尧怎么看不出来,当下也冷了脸不说话,薄­唇­抿得紧紧的。

这时,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婶提着一个篮子走过来,脸上堆满笑意地向他们兜售:“小年轻,买对同心结吧,会保佑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一双红亮的同心结递到他们面前,细看下做工不算­精­致,也就是小镇的人做来帮补家用的小玩意。

可“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这八个字戳中了夏小冉藏在心里最柔软的痛处,她又快又急地摆摆手说:“抱歉,我们不需要。”

那位大婶说尽好话,可夏小冉的态度都很坚决,转头又看了看傅希尧,发现连男的也冷冰冰的,无奈之下就撇撇嘴走了。

等人一走,傅希尧看她的表情又像之前的似笑非笑,十分骇人,夏小冉有些害怕,只好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别处,她觉得她没有错,他们之间只是苟合,不是好合,根本不需要同心。

他们没逗留,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小镇,因为傅希尧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电话,要急着回北京。夏小冉本来不想走的,可傅希尧只是凉凉地回了她一句,我有问你意见么?

看他的样子似乎很不高兴,夏小冉也不敢再惹他,乖乖地跟着上了飞机。

到京的时候还是林进来接他们,跟上次一样,他们一见面的对话都是公事交谈,听得出来傅希尧很信任林进。

这回傅希尧没送她回学校,而是到了他自己公寓。

夏小冉一看路标觉得不对劲,抓着他的袖子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要回学校!”

就这么急着离开他?

傅希尧深看了她一眼,也不管有别人在场,反抓着她的手忽然就吻了下去,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贴在她脸上磨蹭,声音哑哑的:“断了你那些念想吧,我还没玩够呢,没我允许你能跑哪儿?你瞧瞧那些木偶,以为只要断了线它们真会活了么?傻丫头。”

目的一达到,他又慢条斯理地坐直,理了理衣领,依然笑眯眯,“你自己上去,累了就先睡,我待会儿就回来,别让我找不到人。”

从早上喝豆浆那会儿,不对,其实她的心思就没一刻离过邵峰吧?搞不好连在他床上都在想邵峰!不想跟他好是吧?变着法儿让他心里不好受是吧?走着瞧,他还真不信治不了她!

他的话连同那串冰冷的公寓钥匙像无数把冰刀一样直直Сhā到夏小冉的心窝里,既无情又犀利。

他提醒了她,提线木偶,最不该拥有的,是灵魂。

困守

送夏小冉到公寓后傅希尧就赶去常去的会所,孟凡、郭洋和周跃民几个已经在那儿等着他。

傅希尧一进房间就随手把外套扔沙发上,然后到吧台坐下,开口就问道:“怎么一回事?”

孟凡递了杯红酒给他,努努嘴示意他看桌上的资料,耐心说:“能打听的都打听出来了,刘云那小子想吞大饼,结果还没咽下去就噎着了。”

郭洋笑得贼贼的,拍他的肩膀问:“该不会是你给了他一刀吧,毕竟他前段时间满世界嚷委屈,净是给你使绊子……”

“你就毁我吧!他的仇人多得海了去了,关我什么事?”傅希尧斜眼睨了他一下就埋头翻看资料。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脸问周跃民:“现在事情进展到哪儿了?怎么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众所周知,公检法那块就数周跃民的消息最灵通,见周跃民捧着酒杯愣愣地没反应,傅希尧就踢了踢他的小腿,“问你话呢,不会在思春吧?”

周跃民回过神来,冲他哼了声:“我不是得打卦么,听说这次特严重,他爸已经自身难保,估计他也是没人救了,不单只涉黑,还闹出人命官司。眼下反正人是被带走了,资金也全部被冻结了。”

“就这么些?”傅希尧可不满足,食指一下一下敲着大理石桌,接着追问,“那他那块地呢,会怎么处理?重新拍卖?”傅希尧问的是前阵子京城拍出的两块地王之一,在城东,是刘云的公司拍下的,恰巧跟他手里那块地毗邻。

孟凡刚喝了口酒,听了他这话,竖着大拇指说:“怪不得别人封咱们傅四少是京城的‘敛财童子’,才那么一下子就想到关键点,刘云那小子哪里是您的对手。”

傅希尧摸着酒杯底冷笑,用惯有的不可一世的语气嘲讽:“我想要的东西,哪里有要不到手的?笑话!”

周跃民忍不住驳他:“你胃口那么大,就不怕你爹给你排头?再说了,现在不还在走司法程序吗?那地儿什么的还早着呢!”

傅希尧抿抿­唇­不接话,他父亲一直就不喜欢他从商,每次见面就知道教训他要低调要适可而止,两人代沟不是一般的大,可总不看他脸­色­也不行,所以这两年他都慢慢地往外发展,反正生意嘛在哪里都能做,外头还更自在些。

“急什么?反正之前放话说要在那儿建个游乐园已经让他跌价不少,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搞不好我们还能趁低价买进净赚一笔。我不管啊,反正小的可是跟定四少您了,到时别忘了给小弟分勺羹吃吃啊!”郭洋笑眯眯地打趣道。

孟凡指了指他编排道:“啧啧,瞧这小眼神儿,整一个钻钱眼里的­奸­商。”

“靠!我­奸­这世上就没好人了!”郭洋恨恨地瞪着他,“敢情你就高尚得嫌弃孔方兄?”

傅希尧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说:“得了,少贫嘴,这次度假村的合作意向已经基本定了,我这边还有事,你们谁过去盯着?”

“你有什么事儿?”周跃民急赤白脸,有些气愤地质问,“你不会还跟那祸水在一起吧?你脑子进水了?”

傅希尧脸­色­一变,那双眼深得跟海似的幽邃,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又忽然轻笑:“看来就你最有空,就你去了!”说着把酒杯一放,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他们几个从小一个院子长大,谁都知道这回傅希尧可生气了,要不是周跃民是他交好的发小,估计小命都得悠着点。他们这样的人谁没几个小情儿没点不想别人非议的私密?其实他们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归知道,可是有些时候装作不知道才是正理。

孟凡叹了口气,对周跃民说:“这回可够瞧的,你明知咱们理不着这些事,还问什么?”

郭洋一向神经粗,却也担忧地附议:“就是就是,要是传到邵疯子那儿可怎么办?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好好!小爷我不管了,日后有第N次世界大战都不关我的事,由他们疯去!”周跃民猛的一捶椅子,椅子“砰”一声立马倒挂,然后也跟着傅希尧后脚离开了会所,留下郭洋孟凡两人面面相觑,这下完了。

可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

邵峰只是撞伤了脑袋,可不是撞傻了,也没有失忆,他醒来那么久都没看到他想见的人,电话又一直打不通,他已经觉得不对劲了,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阻挠小冉来见他。一开始他还疼得下不了床,心里却担心小冉会再受什么委屈,偏偏他什么事都做不了,医院又都是他父母安排的人,问他们也是白问,更令他挫败的是几个发小也不站在他那边,他孤立无援。

他只能等,等自己快些好起来,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这天他助理李玉文代表公司同仁来探病,他循例问了下公司的情况,然后单刀直入: “上次我在电话里不是让你帮我联系夏小姐,结果呢?”

邵峰已经能坐起来,不过因为还没好全,脸上没什么血­色­,可是那犀利的眼神还是让李玉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邵先生,夏小姐的手机根本拨不通啊。”

“那你不会到她学校找吗?还是你压根就没放在心上?”邵峰冷哼了一声,病弱的声音无减他的威严。

李玉文心里喊着救命,赶紧搬出一开始就想好的台词:“没,没,我去过学校了,夏小姐的室友说她最近外出采风,人不在北京,要不然等她回来我再去一趟?”

邵峰勾起­唇­,表情带了讥诮:“是这样吗?” 李玉文点头如葱蒜,邵峰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话锋一转,“你的车在外头吧?”

“是啊。”李玉文有些不解。

邵峰眯起眼吩咐:“那好,你等会安排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李玉文一听,顿时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怎么邵部长才出国访问邵先生就要求出院,而且还要他安排?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这边邵峰暗自着急,那头被强留在公寓的夏小冉也不好过。

她抖着手推开了公寓的大门,里面黑乎乎的,­阴­沉得让她害怕,她在玄关处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找到开关把屋里的灯开了,一室亮堂,不过照不暖她的心。明明是夏天,可是她却觉得很冷很冷,全身都哆嗦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就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心里,那种绝望的恐惧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如果她无所顾忌,她会一把火烧了这个像地狱一样的地方,可是她不能。

这间公寓不是一般的大,一点声音都有回音,据说这里预售的时候就要四万一平米,现在买只怕不止,果真是寸土寸金。不过夏小冉没有任何心情欣赏它的奢华,房子在女人心里是家的象征,可这里,是毁了她困了她的牢笼。

傅希尧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客厅亮着一盏小灯,他转悠了一圈,又到卧室去看了看都没见着夏小冉,一下子就恼了,以为她居然敢不听自己的话跑了,正要发作,抬眼就见着落地飘窗那儿有个小小的黑影。他顿了一顿,安静地走过去。

夏小冉把头靠在抱枕上,蜷缩着身体躺在那里睡着了。朦胧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很轻很柔很美,偏偏两道秀眉紧紧地蹙着,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情。他忍不住伸手去揉散它,又怕吵醒了安睡的公主,于是­干­脆坐在地上,就这么靠着玻璃窗静静地看着她。

一直看着她。

窗外是午夜独有的喧嚣,屋里却是能让人安宁的静谧。

似乎所有的烦躁一扫而空。

可就在这时,夏小冉忽然蹬了蹬腿在毛毯上挣扎了一下,没一会儿,她终于被可怕的恶梦惊醒,打破了一室的静默。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傅希尧放大的脸庞,虽然他一脸温和,可依旧吓得她捂住胸口戒备地瞅着他,身体又开始抖了。对于这个习惯给一顿鞭子就赏一口蜜糖的男人,一切的温柔都是假象。

傅希尧摸摸她的头发,笑嘻嘻地问:“怎么在这里睡?还没洗澡?等着我吗?”他说着就拉起她往卧室走去。

夏小冉急了,明知道争不过他,一ρi股坐在地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走……我不走……”

傅希尧站定,修长的手指还紧紧地裹着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也不说话,直接弯腰把她整个人往肩上扛。

夏小冉脑袋朝下一张脸都被血气冲得红艳艳的,两腿乱蹬不说,还用两手猛拍着他的后背,哭着叫嚷:“你放开我!”

“安静点!”傅希尧拍拍她的小ρi股,软软的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他心一动,轻笑道,“乖冉冉,别急啊,咱们这就去洗个美美的鸳鸯浴,你说好不好啊?”

放了她?做梦!

明白

不过这本该旖旎的鸳鸯戏水却没有戏成,反而差点上演水漫金山。就在刚才,傅希尧才下手扒夏小冉的衣服她就开始恐惧地尖叫,那声音凄厉得就连傅希尧都被她震住了。他不知道,这处公寓这间浴室对夏小冉来说都是一场可怕的梦魇,心中那种止不住的汹涌奔腾的刺痛感毫不留情地扎得她遍体鳞伤满目疮痍,那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末日。

傅希尧不会明白的。

夏小冉眼眶红红的盈满了绝望的泪水,一直害怕地看着他,像只可怜的小白兔似的蜷缩着身体,还一边哭一边发抖,这让他感觉很不是滋味,心里本来就够烦的了,她又怕成这样,他也断了迫她的心,板着脸说:“反正我不喜欢一身汗味的人躺我身边,你自己洗也成,我在外边等你。”他才走到门口夏小冉就忙不迭地爬过来想关门,仿佛这样她就能安全了,哪知他又大声说,“不许关门!还有你速度一点儿,不然……”

夏小冉被他一喝,立马把放在门把的手缩了回去,五指紧紧地揪着衣襟,眼睛还是紧紧地瞅着他。

傅希尧冷冰冰地睨了她一眼,这才往外头走去。

顿时,夏小冉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摊坐在地砖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某处,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像她这样战战兢兢看人脸­色­时时刻刻胆战心惊地过日子,活着还有意义吗?

而傅希尧一直在外头的沙发上歪倚着,直到听见了浴室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他才站起来,抿抿­唇­看去浴室的方向好一会儿,这才往隔壁客房踱去。

他闷声洗了把冷水澡,火灭了,人也清醒不少,也想了很多的事。

比如最近生意上要收敛一些,免得上面大刀阔斧整治把自个儿给殃及了,刘云天那事就是最好的示警,真要有点什么事恐怕不用等人来拿,他父亲直接就把他给果结了。他虽然不听管教,可是傅家的名声决不能毁在他手里。

比如说自己那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反常,其实刚才从会所出来后他并不是直接回来,而是被周跃民那小子气得跑去夜总会喝闷酒,经理一贯给他安排了人,被专门教过的­干­净的雏儿,哪知她挑逗半天他都没什么反应,最后人是被他吼得哭着出去了,离开那会经理还很含蓄地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他真想吼一句:­操­!去他姥姥的!小爷厉害着呢!

再比如说隔壁那个不识抬举的女人,整一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对她好她还不领情了,就知道哭!可自己怎么就那么犯贱,一碰她就有感觉,就像从前刚开荤那会儿一样急躁难耐,靠!不会是中什么毒了吧?

忽然觉着有点冷,傅希尧关了花洒,拿大浴巾擦了擦身,裹上睡浴袍又走回了主卧。夏小冉已经洗好换好衣服默默地站在那儿,看上去还是很紧张,捏着衣角不敢吱声。

傅希尧冷冷地问了一句: “洗好了?”见她飞快地点了点头,他走过去,拨拨她微湿的刘海,又凑近闻了闻,夏小冉厌恶地缩了缩脖子,这种被当做货物般验收的感觉并不好受。

只是她的动作激怒了傅希尧,他微勾起­唇­冷笑,单手抬高她的下巴,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反问:“怎么?咱们也不只睡过一回了,现在才来装清高是不是矫情了些?我这人耐­性­只有一丁点,全耗你身上了,你赶紧习惯习惯,不然以后你怎么跟我处?”

夏小冉瞪大眼,抖着声音问:“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傅希尧放开她,慢条斯理地走到床头柜那儿,拉开抽屉取了把钥匙给她,“你用这把,以后你就住这儿了,会开车吧?车库有辆 MINI,你可以开,去上课也方便些,要不喜欢那款式的话……”

“我不要!”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小冉大声地打断了。

除了家里几个长辈,傅希尧从未被人这般呵斥过,也没人敢那么做,今天,夏小冉做到了。

他一下子火大了,肝火心火怒火邪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腾”一下烧了起来,绷着脸­阴­测测地说:“你还给脸不要脸是吧?”夏小冉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他狠狠地压在床上,像铁钳子般箍得她紧紧的动也动不了,粗粝的虎口还用力掐着她的脖子,恨不得掐死她,“你不要什么?不要我的房子,不要我的车还是不要我的人?”

夏小冉拼命张着嘴,因为呼吸不了,整张脸都由红转紫,就在她快要受不了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傅希尧终于松了手,而他的表情也跟着冷静了下来。他两只眼睛虎视眈眈地俯视着她,拍拍她的脸诡异地冷笑:“难受吗?那种接近死亡的滋味可怕么?你试试再挑衅我,我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比如你父母……”他顿了一顿,后面的话自然不言而喻。

她吓得面无血­色­,急着想说话可喉咙被伤了又说不出半句话,哑着嗓子咿咿呀呀的,揪着他的睡袍拨浪鼓似的摇头,眼里是无助也是哀求。

傅希尧嫌弃地推开她,倒头趴在床上,她动也不敢动,咬着­唇­缩在一边,喉咙火辣辣地痛着,却再也不敢抱怨半分,他成功地拿住她的软肋,她自己可以不要命,可是她不能连累年迈的父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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