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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独爱(原名占有) > 楔子

楔子

等了半天见没动静,傅希尧不耐烦了,用腿

蹭了蹭她,烦躁地吼着:“你是木头啊,还真踢一下动一下的?按摩总会吧?快替我捏捏!”他说完也愣了愣,早已习惯了别人小心翼翼的服侍,忘了夏小冉根本就不懂这些在床上讨好男人的手段,得他教她。不过让一个白纸一样单纯的女人身上写满只属于自己教的反应,比纯粹的占有更加的有征服的快感。想到这里,他又得意地笑了:“快点,离我那么远­干­嘛?”

夏小冉捏紧拳头,很快又松开,勉强挪到他身边,软­嫩­的手指攀上他的肩膀毫无章法地捏揉起来,跟她冰冷的指尖相对,他的麦­色­的皮肤燃着高温,空调的冷气下竟还冒出密密的汗珠,在她连一般都算不上的按摩下,他的呼吸越来越沉,忽的抓住她的手低喃:“隔着衣服不舒服,你帮我脱了,还有按的力道大一点儿,不然没感觉。”

她的下­唇­咬得死紧,忍住逃开的冲动,替他解开带子,从脖颈处拉下睡袍,不过只褪到腰间她就停住了,那个位置是她能做到的极限。她也不知道哪里是|­茓­位哪样的力道适中,闭着眼又捏又揉的,偏偏傅希尧很享受地指导着她:“对,就那里,用力点,很好,很舒服……”这种蛊惑人心的慵懒调调,再配上房间里晕黄的灯光,暧昧到了极点。

她不争气地希望自己思觉失调,又或者突然聋了疯了,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没想到傅希尧还变本加厉,一点一点地诱着她:“再往下点,对,乖冉冉,再往下……”

她立马停了下来,她不是不经人事的孩子,再往下是哪里她岂会不知?

傅希尧正爽着呢,被突然打断肯定不高兴,侧过头正想说她两句,见她泪汪汪地瞅着自己,脸蛋红得跟熟透的番茄似的,他心里一软,随意拉了拉衣服,把她扯到身边跟自己一块儿躺下,温和地说:“好啦好啦,不想按就不按,睡觉。”

虽然他比起刚才和颜悦­色­不少,可夏小冉还是害怕,身体绷得跟僵尸一样。

他亲了亲她红润的嘴­唇­,手指爱怜地把玩着她柔顺的头发,轻声道:“你也别跟我倔,好好跟着我,我爱你疼你都来不及了,还会为难你不成?”要不是顾着她­嫩­怕自己会弄伤她,他根本不需要忍得那么辛苦,都快内伤了。

爱?他真的学过这个字吗?

夏小冉闭上眼不说话,她又不是小红帽,怎么会相信大灰狼的甜言蜜语?

夜里她睡着睡着就滚到了床沿边上,他一发现就把她拉了回来,才过一会儿她又故态复萌,他继续将她拉回自己怀里,如是几回,后来他不耐烦了索­性­手手脚脚都圈住她。他的体温跟火炉一样热沉,她迷迷糊糊地喊热想挣开他,被他的手指威胁似的往下探了探,就吓得什么抗拒的小心思都不敢再有了,他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

傅希尧醒来的时候夏小冉不在房间。

他赤脚踩地转了一圈,没见着人,板着脸拉开房间门,没想到会闻到煎蛋的香味,他依着味道找到了在厨房忙活的夏小冉。她穿了围裙,握着铲子翻转着不粘锅里的­鸡­蛋,不远处的餐桌上已经摆了两份三明治,牛­奶­……

那一刻,傅希尧的心里涌上了一波无以名状的满足感,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小丫头,终于懂得讨好你男人啦?”他想也没想就从后头抱住了她的腰,脸还搁在她脖颈间磨蹭:“好香啊!”早餐香,人更香。

夏小冉没一点心里准备,手一颤让锅里的滚油溅到了手背上,疼得“呀”了一声。

傅希尧立即伸手关了火,抓着她的手到洗手槽用冷水冲,又翻出烫伤药给她涂了一层又一层,还一边骂她:“你是笨蛋啊,怎么会伤着自己的?”

夏小冉缩了缩脖子,又忍不住细声嘀咕:“还不是因为你……”她的声带受了损,声音有些难听的沙哑。

傅希尧差点噎住,还恶人先告状地板起脸说教:“你这么粗心大意,以后别进厨房了,免得把房子都烧了。”想想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大妥当,改口说,“真要进厨房也得我同意,明白么?”言下之意,你要煮,也只能煮给我吃。

傅希尧此时的心情显然很好,他以为夏小冉终于想通了,擦药的力道也柔得滴得出水来。

其实不是,夏小冉很早就醒了,费了半天功夫才无声无息地从他身边溜走,她当然想回学校,不,只要没有他的地方,她就能喘口气,可是他撂话说了不许她离开,她这一走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所以只能在房子里转来转去熬时间,昨晚没吃东西,走了几个来回就饿了,她在冰箱里找了仅有的几样食材,想做份简单的早餐果腹,怕他起来见没自己的份又生气,这才做了两份的。

夏小冉想了想,还是哑着声答应:“明白了,你让我做我就做。”她明白蚍蜉撼不了大树,她明白她能做的只有屈服,她明白她要收起所有的不甘,她更明白,她的自由捏在傅希尧的手里。

傅希尧拉着她到餐桌上坐下,明明面前是最简单不过的早餐,他却显得很高兴,把三明治涂满了果酱咬了一口,舒心地眯起了眼睛,心念一起还递到她跟前:“你试一试。”其实她跟前也有一份,可他非要她吃自己的那块。

夏小冉摇摇头,他却固执地看着她,十足的霸王一个。

夏小冉无奈的寻了处他没咬的地方吃了一口,甜得牙都软了,忍不住抱怨:“太甜了!”

“越甜才越好吃,不识货!”他满意地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品着。

夏小冉撇撇嘴,捧起玻璃杯喝了口淡­奶­想冲散嘴里的甜味。

他忽然笑了笑,指指自己的嘴巴,夏小冉不解,愣愣地瞅着他,模样可人极了,他猝不及防地越过餐桌吻住她的­唇­瓣,末了还舔吮一番,在她耳畔低语:“小花猫,今天的牛­奶­味道不错,得赏。”表情语气傲得跟古代的王孙贵胄一样。

夏小冉立马红着脸低头,索然无味地吃着煎蛋,本该是缠绵的调情,在她看来,是不得不从的折磨。

傅希尧以为她在害羞,哈哈笑出声来。

吃完早餐以后,他心血来潮想去骑马,便问她:“你会骑马吗?”

“不会。”夏小冉摇头。

他咧开嘴笑,推她进了房间,敦促道:“快,换身衣服,我带你骑马去!”他说着自己转身也去找衣服穿了。

夏小冉沉默了一阵,还是乖乖去换衣服。

中途傅希尧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下来电显示,又斜眼看了看夏小冉所在的方向。然后避开她到了书房接电话,夏小冉听见他走出去的声音,觉得奇怪,又想着他­阴­晴不定的­性­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只是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方才那种轻松的笑容。

他沉着脸重新换上居家服,转身跟她说:“我刚看了下天气预报,今天是高温黄|­色­预警信号,还是不去马场了。”

“嗯,那我……”能不能走?

她没敢往下问,他又是用那种眼神看他,像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像是不许她忤逆他,要把她吞了似的。

他表情淡淡的:“天这么热,咱今天哪儿也别去,就呆屋里吧,凉快。”

“好。”除了这个字,她还能说什么?

谁叫她遇到的,是个不可理喻的混蛋,霸王中的霸王——

电话 ...

几百平的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很空荡很冷清,夏小冉就趴在落地窗前,什么都不做,也不说话,眼睛孤独地望向窗外的景­色­,像痴傻了一样地沉默着。

傅希尧刚在书房谈完公事,走出来就看到她这个失魂的样子,心里不太好受,快步走过去,轻松地拦腰抱起她到沙发坐下:“怎么轻得跟羽毛似的?”见她不肯说话,又亲了亲她的额头逗她:“在想些什么呢?你不是喜欢看电影么?家里有很多新片子,怎么不看啊?”

夏小冉垂下眸,勉强被他搂着,所以索­性­趴在他的肩头,呆愣着好久才摇摇头,闷声说:“一个人看没意思。”明明是负气的话,不过用她吴侬软语的糯音说出来反而有些撒娇的味道。

傅希尧一下子乐了,眉开眼笑地拧了拧她的鼻尖,笑道: “小丫头,是在怪我没陪你么?”说着就松开她的手往电视柜走去,抬起手习惯­性­地拿起一部谍战片,忽然想起女孩子应该不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电影,又艰难地找出了一部爱情片,心想,这个她应该会喜欢吧。

不知不觉中,傅希尧慢慢开始顾忌夏小冉的感受,似乎只要她会笑,他也会跟着高兴,那种怜惜的情绪,是陌生的。

他抱着她看了一整个下午的电影,当看到男女主角因为误会而天各一方的时候她哭得尤其伤心,那泪水多得恐怖,他真怕她把给哭瞎了,一气之下关了背投: “那都是编剧为了煽情编的,有什么好哭的……”

本来还想说她两句来着,可低头一看,她蜷在自己怀里两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本来­嫩­­嫩­白白的脖子上一圈的青紫,他又不忍心了,温和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抱紧她柔了声说,“我是说真的,那导演根本就不懂,找来的演员一首小夜曲能弹错七八个音,还演什么音乐天才,不是白让人看笑话么?”

夏小冉抬起头看了他半天,表情有些许的错愕:“你听得出来?”

傅希尧呵呵地笑:“那么明显我怎么听不出来?瞧瞧,你小看我了是吧?小丫头,我学钢琴那会你还没出生呢,只是我后来没往这方面发展而已。”看她还是不信,他索­性­拉着她到琴房,那里有一架白­色­的钢琴,他有模有样地坐下来,弹的居然是她喜欢的《月光曲》,而且音感流畅得根本不像是业余的,更是让夏小冉傻了眼。

“看你听得这么陶醉就说明我没有退步。”傅希尧得意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我还会四手联弹呢,要不你跟我合一曲?”

四手联弹?夏小冉眼底掠过一抹痛楚,盯着黑白相间的琴键,细声回答:“不了,很晚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那段只属于她和邵峰的回忆,她不允许任何人,尤其是他来破坏。

傅希尧不知内里,只乐呵呵地环着她的肩:“就饿了?走,我们吃饭去。”

他们没走远,就在楼下的一家连锁的西餐厅用餐,夏小冉也学乖了,傅希尧要她吃她就吃,要她笑她就笑,她做了他喜欢的听话的木偶娃娃,一顿饭下来相安无事。

眨眨眼一天又过去了。

傅希尧爱­干­净,一回去就先洗了澡,夏小冉一个人呆在客厅,总想着自己有件事没做,后来一拍脑门,终于记起来她今天忘了给电话岳师兄报平安,翻了翻手袋,手机没在里头,她又到处找了一圈才在个旮旯位置找着了,摁了几下才发现是关机状态,她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不妥,开机就先拨通了岳天恒的号码,先报平安,又跟他说了两句就挂了。

不过她刚挂机手机屏幕又闪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的号码也就是傅希尧买的新号,没多少人知道,会是谁?

夏小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轻轻地“喂”了一声。

而对方刚喊了声“小冉”她整个人就吓得魂飞魄散,手机像烫手山芋似的被她扔到沙发的另一边。不,不……是她听错了,肯定是她听错了!

她抱着膝安静地坐了好久,眼睛还是不安地瞄着手机,又不死心地爬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居然还在保持通话中,对方没有挂电话。

可能听到她的动作声,那边又遥远地传来不确定声音:“小冉?”

夏小冉捏紧手机,捂着­唇­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一辈子?

真的……是他么?

“小冉,我知道是你。”他顿了顿又说,“我在楼下,你下来好不好?”语气微弱得已近乎哀求的脆弱。

他不是才醒过来?怎么就能出院了?还是因为急着想见自己一面?

夏小冉就这么想了想都觉得心疼死了,可她又能怎么做?见了面能解决什么问题?

她不能见他,这么丑陋的自己,怎么配去见他?

邵峰不死心,依旧坚持:“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他的话让夏小冉心酸得几乎失控,只能迷蒙着眼睛大声喊着:“邵峰,我不在学校,你回去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最后这句绝情的话,已经拼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以为他去了学校。

怎料那头邵峰沉默了半晌,却说:“我……知道你不在学校,我现在就在‘豪景尚都’的楼下,我们先见一面,有什么事见面再说。”

殊不知,这句话在顷刻间将夏小冉推到绝望的深渊。

他知道她人在豪景尚都的公寓,就不会不知道这里是傅希尧的地方,就不会不知道她和傅希尧那些龌龊的事,就不会不知道是她先放弃了他!而这些,全都是她不想他知道的!饶是拥有再坚强的壳也挡不住接二连三致命的冲击,她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块一块的撕开来,支离破碎,已经不知道做出怎样的反应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木着脸还没回答邵峰些什么手机就被人粗鲁地抢了去,她抬头愣愣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傅希尧,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锐利如刀,而且是淬了毒汁的,哪里还有半分温情,只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而已。

只听见他用比千年寒冰还冷的声音说:“她不会下去的。”说着就随手把手机往身后一甩,朝她步步逼近。

“你哭什么,这回哭肯定不是因为我吧?”

“这人还没离我的屋呢,就等不及要跟旧情人藕断丝连了?”

“你以为他能改变什么?”

“还是你眼里根本没有我的存在?”

他每走一步就问一句,然后在她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夏小冉根本没有半点反应,她脑子里还在想邵峰,还在想他到底知道了多少,还在想他要跟自己说些什么,总之满眼满心都是他,根本没有傅希尧半分位置。

傅希尧被她无动于衷的忽视彻底惹毛了,大手一扯就拉着他进了卧室,那里有一整面镜墙,不过在夏小冉眼里那是耻辱墙,见证着她堕落的过程。

他拉着她的手腕到镜子前,又粗鲁地松了手,她忽的跌坐在地上,骨头扎疼,却还是没什么表情,仿佛已经元神出窍一样,傅希尧看着她落寞的样子就来气,冷冷笑了一下,拳头一捏一张,撕拉一下就把她的衣服扯了个稀巴烂,捏住她单薄的肩膀恨恨地说:“你瞧瞧这些都是什么?”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暧昧至极的吻痕,傅希尧故意制造的烙印,就像贴了他的标签的宠物。

如此的不堪。

傅希尧冷笑着讽刺她:“你以为离了我就能跟邵峰在一起了吗?他知道了你已经是我的女人,还会要你?啊,你发什么疯?”她忽然狠狠地在他手臂咬了一排牙齿印,他疼得把手缩了回去。

她也跟着笑,不过比哭还难看,喃喃道:“是啊,我们是不能在一起了……可是这又怎么样?即使他不要我,我也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伤痕

即使他不要我,我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如此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嫌弃他?

傅希尧一气之下挥拳捶向身侧的镜墙,煞那间镜子像蜘蛛网一样龟裂开来,他的拳头也被破碎的玻璃刮出了几道血痕,他却不觉得疼,只是定定地凝着夏小冉的眼睛,明明是天生的笑眼,一笑起来春光明媚,现在怎么可以淡漠,怎么可以不把他放在心上呢?怒火烧得他的心翻滚地疼着,全身都被她气得颤起来,英俊的脸庞已涨满骇人的戾­色­。

夏小冉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不哭反笑:“傅先生,我觉得你真可怜,真的。”她不怕死地强调,在她眼里,一个完全不懂爱的人,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

斑斓的水晶灯下,夏小冉的笑容过分的灿烂,过分的刺激了傅希尧,他伸手用力地揪起她的衣领把她拖到床上,狠压着她如野兽般凶狠地撕咬她的­唇­瓣,她却像根木头一样没给他任何的反应,那双眼像看一个笑话似的瞅着他,可恨得让他恨不得毁了她!

他头一偏,失控地张嘴咬住她瘦削的肩头,她痛得忍不住 “啊——”了一声,­嫩­白的皮肤上冒出猩红的血珠,有些还沾在他的嘴角,魅惑的红­色­妖冶极了。

而仿佛这样还不够,他的手还渐渐地渐渐地往下探寻,然后伸了指头进去,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她忍不住弓起shen体,恨自己有了反应,羞愤地拼尽力气推开他,他愣了一下又猛地朝她扑过来,像一个张开黑­色­羽翼的恶魔,将她密密实实地笼罩在他的世界里。

她始终斗不过他。

此时此刻,她爱的人正等在楼下,而她正在跟她恨的人苟且。

她绝望地放弃了所有的挣扎,手臂瘫软在身侧,无力地随着他进入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摆动,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却忽然不敢看她,捡过身边睡袍的袋子把她水样的眼睛蒙住,身下的力道不减反增,恨不得把她揉碎融进自己的shen体里!让她知道她是他的!只有他能这么疼她爱她占有她!

她被他无情地占着,一整个晚上昏了醒醒了又昏过去,像跌进一个无休无止的深渊浮浮沉沉。

只不过,楼上的人,极尽缠绵,楼下的人,彻夜未眠。

邵峰的脸­色­比纸还白,呼吸一下重一下轻的,额上还冒出细细的汗珠,这么炎热的天气他的腿上竟然盖着一张厚厚的毛毯,他毫无知觉,手指机械的一次又一次摁拨号键,只是里头永远传来“该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这样冰冷的字眼。他的心像被凌迟似的痛得入了骨髓,肋骨上的伤更让他雪上加霜,快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的助理李玉文越看越着急,终于忍不住劝说:“呃,邵先生,要不咱们先回医院吧?” 邵先生根本没有好全,强行出院对他的shen体有益无害,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后果真是不堪想象啊!邵部长第一个不饶他!

许久之后,邵峰才掀了掀­唇­:“不,再等一会儿。”

直到那盏晃眼的灯熄灭,天已露白,他终于支撑不住,昏在了车里。

问世间,情是何物?

灿烂的阳光漫进欢爱过后旖旎的室内,凌乱的黑­色­大床上两人亲密无间地相拥着。

傅希尧的眼睛紧闭着,呼吸很平稳,似乎还在睡,浓黑的剑眉,高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整个五官立体得异常俊美,熟睡的表情安详得像个孩子,可夏小冉清楚,这个人清醒的时候是个不可一世的暴君,再没有人比他更矛盾了,她缓缓地闭上眼,不受控制的泪越流越多。

这样无声的抽噎让傅希尧醒了过来,太过激烈的欢爱耗了他不少­精­力,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挂钟,还不大清醒地嘀咕:“怎么就醒了?还早呢!”他说完才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发现怀里的人在闷声哭,肩的一侧还有他发狠留下的牙齿印,身上也被他啃得没一处好的,他心里一紧,忽然想起昨夜自己不管不顾的粗暴,没准是伤了她,于是掀开被子想瞧一瞧。

夏小冉却以为他还要再折磨自己,纤细的手臂掐着他的肩,哀哀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力捶打他,似乎要发泄这段日子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那表情哀伤得连他的心都受不了,也就这么随她出气释放,直到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再也哭不出来,他才抱起她到浴室洗去一身的黏湿。

他出门的时候,她还继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再给你带点吃的,你乖乖的,别再哭了。”她睁开眼望了他一下,又重新合上,他沉下脸摇了摇头,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才回到公司,秘书就报告:“傅总,周先生已经等了您一上午了。”

傅希尧点点头,可等他开门走进办公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挨了一拳狠的,他伸手摸摸嘴角,再低眉一看,都出血了,他“砰”一声合上门,有些犀利地盯着一脸怨气的周跃民,冷冷地呵斥:“你抽什么风?”

“不是我抽风,是你疯了!”周跃民握着拳头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似乎在控制自己,过了一会儿又说,“我真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女人,你们至于这么闹么?”现在是怎么回事?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

傅希尧心里窝火,却面无表情地走到酒柜那儿拿了瓶烈酒倒一杯猛 灌,盯着手上的伤口好一会儿,然后才嘲讽地说:“你烦不烦啊?你是清楚邵家都对夏小冉做了什么事的,他们还能在一起吗?没有我,她能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吗?况且是她亲自写保证他们会断了关系后我们才开始的,我没对不起他。”

周跃民涨红着脸忿忿:“可怎么说她也是邵峰的女朋友!”

“曾经是!”傅希尧狠瞪了他一眼。

“那你呢?你不会是玩认真了?你以为你家里就不会闹革命?”周跃民咄咄逼人地质问。

傅希尧一滞,一下子被他问住了,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很快就替自己辩驳:“现下又不是谈婚论嫁,关家里什么事?”

周跃民耙了耙头发,忽然喊道:“啊,烦死了!我这就订机票南下,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管不了!”

他表情淡淡地说:“随你。”

傅希尧赶回公司是为了一个签约会议,结束后他根本没呆多久就离开了,心里惦记着夏小冉一个人在公寓,特意去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带回去,没想到夏小冉居然还躺在床上,他第一反应就是摸摸她的额头,很快又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发烧。

他换了身衣服,抱她到饭厅,拍拍她的头安抚着:“没一点­精­神,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 /

她默着声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他有些不高兴地问:“才吃那么点就够了?再多吃一些!”

她摇了摇头:“难受,吃不下了。”

“哪里不舒服?”他伸出手想碰碰她,可她却像受惊的小动物猛的一缩,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厌恶充满恐惧。他难受极了,他想对她好的,可她看似柔弱,实际上顽固得跟石头一样,永远永远将他排拒在心门之外,偏偏他犯贱,她越是这样他越想接近她。

“冉冉,你别怕我好不好?”他放软了语气把她纳进自己怀里,揉开她握紧的拳头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你乖一点,跟我好好过成不成?”要他怎么做她才能接受自己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疑惑地睨着他,他跟她,怎么可能好好过?

又到了晚上。 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shen体的纠缠,就再也分不开了,只会越缠越紧密。

他低喃着她的名字,碎吻落在她受伤的肩上反复舔吮,知道她害怕,他就克制住自己出闸的欲望,用前所未有地温柔教导她做出该有的反应,想给她一次美好的回忆。

可她怎么也放不开,他不死心,一直吻一直揉,终于听到她控制不住的呻吟。 他兴奋极了,小心翼翼地分开她闭着的双腿环住自己的腰,倾身融进那份独有的温暖里。 夜,是属于情人的疯狂。 就在攀越高峰的瞬间,她哭喊着抱住他,他以为她跟自己一样舒服,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份喜悦,却听见她问:“你什么时候会放了我?”

这句话狠狠地无情地扇了他一巴掌,击溃了他刚刚拾起来的温柔。

怎么还有女人这般的不识好歹?

他怒极反笑,反手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双手来回抚摸她细滑的背脊,声音听不出喜怒:“什么时候?怎么着也得我腻了吧,保不准明天我就让你滚了呢,别以为你多矜贵!”

她咬紧­唇­不再说话。

半夜醒来。

她又不在他身边,浴室的小灯开着,他轻轻地走过去,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的哭声,他像被人用刀狠狠地戳进心窝,疼得他透不过气来

结爱

快天亮的时候夏小冉又偷偷地躺在傅希尧身边,还是离他很远,还是蜷着身体,还是背对着他。

傅希尧微睁开眼看她,娇娇小小的背影,瘦得让人心疼,心想着是不是该给她好好补一下,可她总不吃东西,一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又怎么能结实起来?他抿抿­唇­继续假装熟睡。

到了上班的时间,傅希尧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就换了西服,下意识往床那边的方向看,发现夏小冉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一遇上,她立马窘地闭起眼睛躲闪,这让他心情大好,薄­唇­勾起浅笑的弧度走近她,俯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乐呵呵地笑言:“好哇,居然还敢偷看我换衣服,你说说看,该不该罚?”

夏小冉缩了缩脖子,倔强着不肯说话。

傅希尧玩兴一起,非得拉她起来,捏着她的手心要求:“快,替我打领带!”

他又是亲又是挠的,夏小冉实在是没办法,木着脸乖乖的接过斜纹的领带替他打上,以前在家她也常常帮爸爸,所以轻车熟路的很快就打出一个漂亮的绅士领结。

傅希尧是极注重仪表的人,照了镜子后也忍不住激赏:“小丫头,打得还真不错。”说完还揉揉她的头发,她忽然拉住他的手,他一愣,问道:“怎么了?”

夏小冉抬起头看他,犹豫了半晌才说:“我,我能不能回去上课?因为快要期中考核了……”

傅希尧失笑,顺势坐在她身边抱住她,她的腰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他心里有些不快,可还是带着笑意说:“当然能啊,我又没圈你锁你的,不过是不希望你乱跑让我担心而已,你上哪儿我都不拦你,对了,你学校离这儿也有段路,我让林进接送你。”

夏小冉一怔,试图跟他商量: “我自己坐车,好不好?”

傅希尧脸­色­一沉,不复刚才的温和,眼神深深的,松开她站起身才说:“我去上班了,你列张课时表给林进,有他接送你方便些,我也能安心。”

夏小冉看着他的背影,良久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心里苦笑,方便什么?方便他监视她吗?不过去学校总比一个人呆在那冷冰冰的公寓强上百倍,这么一想,她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她让林进在C大东门拐弯的一个地方放她下车,她不想被人看到了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她的人生够多姿多彩的,不需要‘锦上添花’。

恰巧又路过那家咖啡厅,一段时间不见,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也就一个月吧,已恍如隔世,这样也好,她早就不是那个在里头笑得天真挽着男朋友看梦幻爱情电影的小冉,他们谁都回不去从前了。

蓦地,一个长得很英俊的小男孩拦在她跟前,笑得很开朗地递给她一份宣传册,露出两排小白牙:“漂亮的姐姐,有空请到店里坐坐哦,苏晓沐泡的咖啡绝对一流!啊!我赞美你你还打我!”小男孩护着后脑勺嘀咕,一脸哀怨地瞅着来人。

苏晓沐好气又好笑,拽着他的胳膊教训:“见到美女懂得叫漂亮的姐姐,喊你妈我就只会没大没小的喊名字,我不打你还亲你啊?想得美!”

“谁叫你没人家漂亮……”景尧小声说,不过当听到某人 ‘嗯’的一声威胁,他又立马识相地改口,“都很漂亮啦!”稚气的声音加上成熟的表情,让景尧人小鬼大的天­性­表露无遗。

倒是夏小冉有些吃惊,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在面前的两人间来回打量一番,不是很相似啊,他们是呣子?

苏晓沐对夏小冉的反应习以为常,咧开嘴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我儿子很帅吧?”觉得夏小冉有点眼熟,忽然回想了一下,“呀,你不就是之前来的那位小姐吗?”

夏小冉也记起来了,邵峰醒的那一天,自己哭得肝肠寸断的那一天,咖啡馆拆旧翻新的那一天,她曾经来这里悼念过去。她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哑着声喃喃:“不好意思,我要走了。”然后落荒而逃。

景尧看着她的背影碎碎念:“女人都很奇怪!”

苏晓沐又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冷哼:“哼!你一小屁孩懂什么?”

……

夏小冉去了琴房练琴,因为只有钢琴才是完完全全地属于她的,没有伤害,也没有背叛,那是她心中仅剩的一方净土。

刚才莫教授暗示,年底还有一次竞争交换生的机会,让她争取,原来不仅她没当成交换生,方欣怡也被刷下来了,名额从缺,维也纳方面的意思是,年底再重新考核。她已经大四了,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可现在的她,怎么去?

“你已经连续弹错六个音了,还是莫扎特的曲子。”安静的琴房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夏小冉错手一个重音,“噔”一声响亮地在空气里回响,她愕然回头,随即沉下脸:“请问有何贵­干­?”

王岚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她一直笑,笑容很灿烂:“哟,找到靠山说话底气就是不一样啊,怎么?我哥挺温柔的吧?你有福了!”

夏小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面目可憎到这个地步,气不打一处来,她想撕烂这个蛇蝎般恶毒的女人的嘴,想挖她的心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可是应有的教养让她做不出这样可怕的事情,她只能横眉冷对,只能言语反击:“是挺温柔的,鳄鱼的温柔,因为你们都是冷血的!因为你们都没有心!”

她用力握着琴边,纤瘦得能看到骨头的手指青筋涌现,那种失爱的痛已经漫进她五脏六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她浑身都疼,她缺氧,缺一种名为“爱情”的氧气,她觉得她快死了,偏偏她死不了,也不能死,所以这样半死不活地任他们折磨着,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了一切,成为随他们摆布的玩偶。她忽然笑了,脸颊因为激动而红晕,可笑容很苍白,犀利地看着王岚,看得她心里发怵,有些不自在地捏紧手提包的带子。

王岚恼羞成怒,咬着牙理直气壮地控诉:“你别以为自己很伟大,我比你更爱邵峰,我爱了他十年,你凭什么抢走他?”

家里她最小,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哥哥们跟她年岁差很多,不怎么跟她玩,那时邵峰的父亲外调,他有段时间就住他们家,他教她做功课,教她骑马,教她打球……她喜欢跟他呆在一起,他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男孩子的汗臭味,说话也斯文温柔,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后来已经不能用喜欢来形容,因为她爱他。

他们两家也有结亲家的意思,她理所应当的以为他们将来肯定会在一起的。他也不是没交过女朋友,不过都很快散了,她不介意,就像她两个哥哥,谁不是女人一堆,反正结婚后收敛就成,所以她介绍夏小冉给邵峰认识的时候没多想,反正就依师兄托付帮个小忙,夏小冉跟他越走越近她也没有多想,可是邵峰眼里的深情让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们见面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夏小冉,他还透露出要跟她结婚的意思,这怎么可以?

他的新娘,应该是她王岚才对啊!她不服气,她真的不服气!她恨夏小冉抢走属于她的微笑属于她的幸福!她恨不得毁了她!

夏小冉被王岚眼底里的痴狂怔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说:“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之分,你们并没有结婚,而且邵峰爱的是我,情感上道德上你都是完完全全的失败者,你怎么诡辩也没有用。”

王岚一下子被她的话刺得不知道怎么回应,脸通红通红的,转念一想自己这次找她的目的,又重新冷静下来,冷冷笑了笑:“我哥没告诉你吧,虽然我和邵峰没有结婚,不过我们准备订婚了,到时候欢迎你来参加。” 前两天邵峰强行出院又昏迷地被送回来,身体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转,邵阿姨急得六神无主,听说旧时有冲喜的说法,就跟她商量想办场订婚礼冲下喜气,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虽然表哥耳提面命不准她找夏小冉麻烦,可她还是想亲自告诉她这个消息,只要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夏小冉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恭喜。”

没有惊,没有哭,没有伤,没有痛。

等王岚趾高气昂地离开,夏小冉顿时全身无力,双腿一失重,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碰落了搁在琴面上的帆布包包,从里面滑出那间新换了东家的咖啡厅的宣传单。

名字就叫做,记得忘记。

如水1

那样一个名字,刺中夏小冉心中那一道伤,如果没有了所有的记忆,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了。可偏偏她什么都不想忘记,每当思念模糊一些她就拼命回忆从前的甜想盖过现在的苦,犹如饮鸩止渴。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恭喜”两个字是怎么说出口的,仿佛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输,至少在王岚面前她要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她不允许王岚踩着自己的伤口而获得快乐,她不配。

也许是冥冥中的缘分,那天以后夏小冉成了咖啡馆的常客,不过她不再坐靠窗的那个位置。老板苏晓沐是个Сhā画家,还煮的一手好咖啡,不到三十岁就有一个八岁大的儿子。她是天生的乐天派,脸上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总是能感染别人,跟她说话很舒服,久而久之夏小冉也和她成为很谈得来的朋友。

她曾经问过苏晓沐,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伤感的店名?

她笑着说,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快乐的名字——记得忘记,放自己自由,学会快乐。

看着苏晓沐的笑容,夏小冉觉得自己也跟她该学一学,至少在面对傅希尧的时候能尽量轻松一些。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白天他去工作,她去上课,晚上才碰面,然后吃饭,看电视,睡觉……很多个夜晚她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傅希尧搂着她的腰睡得很熟,她会有种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不该有的错觉,她跟这个男人,怎么可能长久?

而且傅希尧越来越奇怪。

他忙起来的时候会一连几天都不回公寓,她难得松一口气,他却总打电话来。其实他们没有什么话题,都是说今天吃了什么或者去了哪里,她以为他这么做目的是想确定她在不在公寓,就跟他保证除了学校自己不会再去别的地方,可他还是很热衷打电话,天南地北不相­干­的事情都能说半天,比如今晚——

电话那头,傅希尧一边看文件,一边问她:“冉冉,你都喜欢吃些什么小点心?”

“烧卖。”夏小冉毫无目的的摁着遥控器敷衍他,半天一个节目也没看进去。

傅希尧笑了笑:“我喜欢吃甜点,越甜越好。”

夏小冉应了一声“哦”。

“你傻啊,‘哦’什么?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你会学做一两样我喜欢吃的等我回来才对啊!你男人在外头工作那么辛苦,你就不能体贴一点啊?快说,咱们几天不见了,有没有想我?”

“我……”那边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似乎在哭。

过了一会儿,傅希尧又转了话题:“我觉得你们家的甜糯团子也好吃,下次有机会咱们再一起去。”

对于她的沉默,他有种落空的无力感,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她的心是石头吗?为什么总是哭?就不能对他笑一笑么?他一下子没了心情,觉得气闷觉得不悦,很快结束了通话。

夏小冉马上松了一口气,她很不习惯,很不想,和他亲密。

没想到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以为又是傅希尧打来,她就说:“知道,我准备睡了。”有一次他半夜三点多回来发现她还在看电影,差点没把背投给拆了,还规定她晚上十一点前一定要睡觉。

“小冉……”是邵峰。

夏小冉的大脑“轰隆”的一声巨响。

仿佛知道她的反应,他急急地说:“小冉,别挂电话!咳咳!”呼吸一急,胸腔就忍不住难受起来,一直咳不停。

夏小冉惊慌失措,忙不迭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邵峰才平缓了呼吸,勉强说:“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夏小冉听得出来他很不好,急哭了:“你就不能……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吗?

“小冉,我打来只是想问你,他们都说是你主动要跟我分手的,我不信,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父母逼你的?”邵峰一字一顿道。

“不是。”夏小冉不假思索地回答,可答得越快,越显得没有说服力。

邵峰仿佛没听到,而是继续问:“我再问你,你后来跟阿尧在一起,是不是他逼你的?”

她一怔,出奇平静地说:“不是。”

沉默了好久,邵峰长叹一声:“算了,无论如何,是我对不起你。”

他这样说,是不管谁对谁错,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夏小冉抓着电话,一直摇头。她想像从前那样,受了委屈就窝在他怀里撒娇,他会豪气万千的说:别难过,我帮你出头。她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的,可是到了嘴边却都融成水化成灰,再也没有了说的勇气。

就这样吧,他们只能这样了,这么近却那么远。

原来已经入秋,怪不得变冷了,她在露台上吹了一夜的风,心中比以往还要清醒。

傅希尧早上从机场回来,看她睡在露台的躺椅上,本来还在生气,不想管她,后来又忍不住叫了她两声:“怎么还不起来?今天不用上课?”语气不太好就是了。

可一直没得到回应,他觉得奇怪,走过去摇了她几下,还不醒,不对,像昏过去一样,他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暗咒了一声:“该死的!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少看着她一眼都不行!净是给他出状况!

他弯腰把她抱进房间,轻轻放她躺在床上,又到柜子找退烧药,幸好上次买的还剩下一些,他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坐在床头,托起她的脖子想为她吃药,可她好几次都吐出来,他狠瞪了她一下,想了想,把药含在自己嘴里,然后俯身吻她,知道她透不过去主动吞咽下去,两人的口中都充斥着西药的苦味,他喝了几杯水冲淡药味,又给她的额头还是手都敷上冰袋,她的体温才渐渐降下来。

可发烧很容易反复,她一会喊冷一会喊热,给她盖被子又掀开,他拿她没辙,最后索­性­自己抱着她,她终于安静下来。不过他受不了自己一身汗味,想起身去洗个澡,哪知她突然抱住自己,把小脑袋往他怀里直蹭,像只可爱的小兔子,软软的,憨憨的,嘴里呢喃着:“不要走,不要走……”

这样依赖他向他撒娇的夏小冉,他从来没见过,心情一下子升到了九霄云。他不自觉地搂得她更紧了些,冉冉,一直就这样好不好?别想着过去,也不理会什么将来,这些他都不管,他只要现在。

……

刚开完一个冗长的会议,傅希尧站在电梯前,忽然问他秘书陈然:“陈秘书,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陈然答:“没有,您之前吩咐我今晚得空下来,我都安排好了。”

傅希尧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呵呵,对,对,我都忘记了。”

陈然看了看备忘录,又说:“傅总,傅将军遣人来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今天不回去。”傅希尧脸沉了沉,显出些许的不快。

陈然当了他秘书六年,深知他的脾­性­,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进了电梯,气氛明显的更紧张了,看着他的脸­色­,陈然有些忐忑,一直在回忆自己到底说错哪句话让傅总不高兴,他会不会让他收拾包袱回家吃自己?

哪知傅希尧只是问:“陈秘书,你结婚几年了?”

陈然被这无厘头的问话搞得有些张二虎上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很快答:“刚结婚满两年。”前些日子还抱上个大胖小子。

傅希尧用拳头顶顶鼻子,尴尬地轻咳两声:“那你老婆什么时候会对你笑对你撒娇?”

陈然不假思索地回他:“我拿工资回家的时候她会对我笑,想让我花钱的时候会对我撒娇……”

什么跟什么啊!他根本不是问这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希尧一阵白眼,“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可陈然却恍然大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个……傅总,冒昧地问,您是不是想问我怎么追到我老婆的?”能当傅希尧秘书的人不简单,何况陈然还当了六年,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怎么行?

傅希尧冷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陈然忍住笑,断定老总不会发怒,继续说:“我老婆她啊,当初嫌弃我长得矮,根本不甩我,我天天风雨不改地站在她宿舍楼下等她,送早餐,打水,唱情歌,总之能做的事都做了。”

“就这样追上的?”怎么这么没创意这么没建设­性­?

“也不是,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想找个高大点的男朋友。后来我岳母生病,是我陪着她伺候岳母一直到出院,她才终于点头接受我了。”

两个人在一起嘛,条件是其次,重要是心。

想到这里,陈然有些奇怪地瞄了傅希尧的后脑勺一眼,心里嘀咕,傅总从来不缺女人,怎么还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邵峰跟夏小冉早就分了手,而且准备跟别人订婚了。他们圈子不大,流言传得很快,有些人幸灾乐祸说是山­鸡­本就做不了凤凰,也有人同情她觉得她是被公子哥儿欺骗了感情。

实情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夏小冉觉得介意不来。

她刚上完这个学期的最后一节理论课,才走到东门便被人拦住,她抬头一看,是岳天恒,她愣声问:“岳师兄?有事找我?”

“我……你……”岳天恒支吾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他学小提琴,她学钢琴,两人不同年级,他研究生在读,以前她和邵师兄在一起,他自觉没人家本事,现在,或许是他可以试一试吧,她值得。

夏小冉有些吃惊,随即敛起眼淡漠地说:“抱歉,我最近不想谈感情的事。”

这个结果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岳天恒涨红了脸,温吞地点头:“我明白的,只是我们都快毕业了,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至少他曾经做过了,他宁愿失败,也不要后悔一生。

夏小冉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知道岳天恒为人温和说到做到,不会继续纠缠,于是转移话题:“我还没恭喜你呢,你昨晚的演出很成功,我们都感动得哭了。” 《梁祝》里那种爱而不得,上天入地永不分离的决绝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生离,或是死别,都同样唯美凄婉。

她看看表,又歉然地对他说:“抱歉啊,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保持联系。”她朝他挥了挥手就慢慢地离开学校。

好人,都该幸福,而她已经没有了争取幸福的能力。

夏小冉才走几步手机就铃铃地响起来,她一看来电,心漏了一拍,慢吞吞地接起来:“喂?”

“今天怎么这么慢?”傅希尧的声音有些紧绷。

夏小冉轻声答:“我刚下课。”

“你快点,我等你。”傅希尧“啪”的断了线。

夏小冉不明所以,忽然听到几声突兀的喇叭声,她一看,霎时傻了眼,是傅希尧的车,他怎么亲自来接她了?

这里是大学城,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她怕被人认出来,赶紧小跑地跑过马路,拉开车门闪身进去,想也没想就问:“林进呢?”

傅希尧抿­唇­说:“他没空!”忿忿的样子倒像个孩子。

夏小冉不知道他在生哪门子的闷气,默着脸不说话。

等车子离开了大学城,傅希尧才问:“刚才那小子就是跟你一起去采风的那一个吧?找你什么事?”

“不是很重要的事,就是随便聊聊。”夏小冉避重就轻地答道。

傅希尧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最好是不重要!”靠的那么近,又拉了她的手,当他是瞎子啊!

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夏小冉觉得有些奇怪,扭头问他:“这是要去哪里?不回去吗?”

“先不回家,今晚我有空,带你到处走走。”傅希尧听她跟糯米般软甜的声音,心又软了,“你想到哪里去?”

夏小冉想了想就说:“我想去买几本书。”

“好。”

周末的书城人多得透不过气来,夏小冉很有耐心地在书架前挑选她想要的书,而傅希尧一到这种地方就不耐烦,忍不住说:“我们走吧,你想要什么书,我让人送到家里。”

“再等一会,马上就挑好了。”夏小冉细声地说。

傅希尧拗不过她,百无聊赖也随手找了本畅销书架上的书翻阅,那是本教人在家里DIY各种甜品的美食书籍,他一下子来了劲,看得入了神。

后来付账的时候夏小冉一看书单,还纳闷地自言自语:“奇怪,我什么时候拿的这本书?”

傅希尧憋红着脸不说话,然后拉着夏小冉进了书城附近的一个百货商场,进了自己常去的男装店,指挥着她说:“快,去给我挑一身衣服。”

夏小冉说不会,他就一直瞪着她,她觉得莫名其妙,这才走到一排排高级男装前,一边想着他飞扬跋扈的样子一边挑选衣服,终于看中一套剪裁简单犀利的黑­色­休闲服,闷声拿给他:“喏,这套吧。”

导购员脸上堆满笑:“这套休闲西服是我们店今天早上才到的新款,意大利的新锐设计师的新品,小姐眼光真好。”

傅希尧心里早乐得开了花,脸上还是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起伏,轻缓地“嗯”了一声:“我去试一试。”

试穿的效果的确非凡,站在镜子前的傅希尧英俊,优雅,迷人,再配上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人。

他自己也感觉很满意,也不打算换下来了,就跟导购说:“就要这一套,我原本那身衣服你帮我处理了。”

“是的。”

哪知到了付账的时候又出状况,傅希尧跟夏小冉大眼瞪小眼,末了才别开脸轻咳了两声,要求道:“你帮我挑的,当然你付账。”

夏小冉细声呐呐:“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无赖的人吗?”

“嗯哼,别以为我听不到。动作快一点,我们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傅希尧摆弄着自己的领带,脸上疑似出现不明红晕。

夏小冉还能怎么办,只好乖乖地刷卡付账,反正她从来没看懂过这个男人,就随他去了。

按陈然说的,女孩子都喜欢浪漫,逛街、看电影、烛光晚餐是三招必杀技。

那接下来自然是去电影院看电影了,而且他居然带他到大众电影院,而非他往日常去的会所之流,虽然挑的电影有些不伦不类,是跟气氛不伦不类,他选了自己喜欢的谍战片。他非得拉着她跟普通情侣一起排队买票,捧着两大瓶汽水和爆米花进场,真是奇怪的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夏小冉以为自己会觉得无趣的,只是想不到剧情居然深深吸引了她,原来枯燥的谍战里除了­阴­谋诡计,也有爱情的。

夹缝中生存的爱情,更为艰难,更加珍贵。

男女主角彼此的身份,注定是一辈子的敌人,那份感情只能深藏在内心深处,永不对人说。

傅希尧觉得有点不对劲,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冷了脸低沉着嗓子问:“怎么看谍战片你也能哭啊?”

夏小冉喏喏:“你看你的,别管我。”

傅希尧拿出手帕替她擦眼泪,硬生硬气地低喃:“你本来就归我管,我怎么不管你?好了,不许哭了!”他又气又急地把她拥在怀里,不想骂她,就自己生闷气,然后心里骂陈然,胡说八道的家伙,好好的看什么电影?真是没事找事!

远方,陈然吃着自己老婆煮的家常菜,突然打了个喷嚏,奇怪,谁在骂他?

刚出电影院傅希尧就在想今晚要到哪里吃饭,外套里的手机嗡嗡地响着,他却不接,夏小冉碰碰他,又指指他口袋说:“你来电话了。”

“嗯。”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脸沉了沉,没接,直接关机了。

他看到对面就是家大型连锁超市,想起了那本食谱,心念一动,捏捏夏小冉的手心,低头问她:“我记得你会做菜吧?”

夏小冉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会做几样简单的。”

他咧开嘴笑得开怀,拉着她往超市的方向走去:“走,咱们今晚回家自己做饭。”

“什么?”夏小冉鄂了一下。

做饭?他今天是怎么回事?

如水2

夏小冉晃了一下傅希尧的手臂,轻声说:“不如我们还是在外面吃吧,我做得并不好吃。”­奶­­奶­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带她进厨房让她学做家乡小菜,不过妈妈倒是紧张得不得了,怕她会伤到手,从不肯让她碰厨房的事,所以她的厨艺拿不出手的。

傅希尧抿着­唇­不说话,等行人绿灯一亮就跟她十指紧扣走过斑马线,抬眼看去,周末的超市人潮涌动,一对情侣提着大包小包的从超市出来,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两个人笑做一团,温馨极了。

他心念一动,紧紧牵着她的手,有些不高兴地拧起眉抱怨:“反正就随便做点吃的就行,你就听我一次成不成?”

夏小冉真的觉得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有过机会不听他的?她深呼吸一口气,才垂下眉眼说:“那好吧。”

傅希尧高兴得俯身在她脸上狠亲了一口,咧开嘴笑:“这么乖才招人疼嘛!”

进了超市,傅希尧仿佛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小心地护着夏小冉避开人潮,语气忍不住恶劣地嘀咕:“怎么人这么多,东西不要钱么?”

夏小冉环顾了下四周,说:“还好啊,今天周五,人多点也正常。”她领着他往蔬菜­肉­品去走去,边走边轻声问:“三菜一汤可以了吗?”

傅希尧低头凝着夏小冉柔和的侧脸,黑亮的眼睛里洒满了温柔的光,再没有比这样更让他心动的了,他含着笑顺势环着她的肩膀:“都可以啊,只要是你做给我吃的。” 他眉­色­很浓,笑着的时候会有笑纹,将他身上天生犀利的霸气化去大半。

臂膀上炙热的温度让夏小冉恍惚了一下,没有上妆的脸,漫着淡淡的粉­色­,这样好脾气好笑容的傅希尧,真的很奇怪。她叹了口气,在心里想了几个简单的菜式,然后开始挑选需要准备的食材,傅希尧眉目舒展,笑眼看着她这儿转一下那儿留一会,心里慢慢地揉进了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一个热心的阿姨在教夏小冉挑新鲜的虾仁,看到傅希尧等在一旁,便有些八卦地说:“这小伙子是你对象吧?不错哟,现在很少男人肯陪女人买菜了,况且还长得那么高大帅气……”

夏小冉困窘得舌头打结,回答是和不是好像都不对,只能装作没听到。

看着他推着购物车跟在自己身后,夏小冉又想起那个阿姨的话,如果可以忽略脾气太坏­性­格恶劣行为霸道仗势欺人这种种潜在的缺点,傅希尧的确是个不错的对象。不过他高兴时可以对你温柔无限百般讨好,不高兴时又能毫不留情地撕裂你的心,这样反复无常的男人她可消受不起。她只能安慰自己,他只是她命中的过客,不要太过计较了。

回到公寓,夏小冉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一的拿出来,翻出一个小盒子,疑惑地定睛一看,又立即像烫手山芋般急急扔开,脸­色­“噌”地变得比番茄还红。傅希尧正好走过来,看了看那盒可怜地被扔在桌角的杜蕾斯,耸耸肩露出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从身后抱着她笑得痞痞的:“别介,这可是好东西啊,怎么这副表情。”

夏小冉面红耳赤地挣开他,跺跺脚说:“我做饭去。”

晚餐说简单,其实也挺丰盛的了,三菜一汤,碧螺虾仁,­鸡­汁煮­干­丝,鱼头豆腐汤。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她做的菜实在很好吃,傅希尧连续添了两大碗饭,还笑嘻嘻地赞道:“你们那边的菜­色­趋甜,不过甜而不腻,正合我胃口。”

夏小冉坐在他旁边,埋着头喝汤,又细声说:“吃得太甜对体质也不好。”

傅希尧倾身靠近她,忍不住笑,在她耳边低喃:“嗯?担心我?”他说话带点慵懒的鼻音,又沉又魅惑,在水晶灯下,那双乌黑的眼睛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夏小冉不敢看他,他忽然伸出手,她下意识想躲开,却被他控住脖颈,修长的手指从她耳后穿过,冰凉的感觉漫上耳垂,她抬手摸了摸,问道:“这是什么?”

他笑容加深:“送你的,别再哭着找耳环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抱起她到镜子前,吻着她的发际低喃:“瞧瞧,我特意让人给你设计的,就只有你一个人有,喜欢么?”

她抬起头,并没有看那副晶莹璀璨的耳环,而是看她自己——多么像一只宠物。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你不需要这样的。”

他明显shen体一僵,眼底的神采全被她冷淡的反应吸走,心里某个看不见的处隐隐作痛。他觉得浑身都难受,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又是啃又是咬,他口中还有点酒的味道,贴着她的­唇­抱怨:“没心没肺的丫头!”

夜里他像发了疯似的想要她,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能软在他怀里,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制造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她不敢睁开眼,可这样反而更能感受到他每一次深深浅浅的滑动,占领她所有的感知神经。

他饥渴地吻着她,一边撩拨起她的热情,一边情难自控地喃喃:“冉冉,别害怕,看着我……”语气很温柔,可身下的动作却不甚温柔,往往在她以为结束的时候又是重重的一击,他贪婪地享受她紧致的美好,狠狠地进到她shen体里与她融为一体,仿佛只有那样做他才能感受到她是属于他的,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她有些受不住他疯狂的力道,抬起手臂攀上他的腰间,试图缓和一下他的冲刺,谁知这柔软的碰触反而刺激了他,他喘着粗气推高她的膝盖,使劲抵在胸前,迫她折成妖娆的曲线接受他狂风暴雨般的侵袭。她跟着他上天入地在情海中浮浮沉沉,等快感累积到了一个制高点,她终于失控地哭了出来。

他吻去她的泪水,贴着她的脸说:“冉冉,今天是我生日,你笑一个给我看看好不好?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可好看了!”

她一怔,傻傻地睁开眼,看见他正凝着自己,那无赖的目光甚至有点像讨要礼物的小孩子,可shen体里那种又涨又痛的感觉昭示着他是一个成熟的强大的男人。

原来是他的生日。

不知道基于什么理由什么心情,她伸手抱住他,带着沙哑的嗓音轻轻地说:“生日快乐。”

他狂喜地咧开嘴,笑得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灿烂。

在将自己完全释放以后,他趴在她身上享受高/潮的余温,在她耳边呢喃:“冉冉,以后别再想别人,只想着我,好不好?”

多么奢侈多么得寸进尺的要求。

她无法回答。

婚纱

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周末,紧接着傅希尧就出了国。

出国前傅希尧先回了一趟军区大院,一看见他傅夫人就拉长脸:“要是你爸在,看他还不敲断你的腿?虽然明着是说提前结束工作,可我瞧着他是特意赶回来给你过生辰,偏生的你犯浑,居然不回来!”

傅希尧从小就是傅家的小霸王,大家几乎把他疼到心窝窝里去,只要有一点不顺心就会闹。有一回他过生日,傅添荣答应会回来陪他,后来突然有急事失约,傅希尧拧着­性­子整整一个月没有开口说话。他就是那种说到就要做到,想要什么就非得得到什么的人,说白点,就是被宠坏了。

傅希尧又是倒茶又是捶背地变着法儿给傅夫人赔罪,笑着说道:“妈,我这不是有事嘛,瞧,待会我还得赶十一点的飞机,心里老惦记着您,怎么着也得赶回来陪您说说话呢!”

傅夫人拍开他的手横了他一眼:“少跟我贫,你真是惦记我就该佛祖保佑了。可我怎么听人说你最近为了个女孩子神魂颠倒啊?是哪家的姑娘?我认识不认识?”

傅希尧心里一下子硌应得冒火儿,手指摸着茶杯盖,英俊的脸上依然笑得灿烂:“这么不靠谱的风都敢吹到您这儿来,赶明儿是不是就该说我跟个男的好上了?”

傅夫人好气又好笑,点点他的额头说:“瞧瞧这说的什么话!我不是为你好吗?你玩归玩,别学着邵家那孩子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就成,别以为我是想管你。”傅夫人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也聪明的点到即止,其实她心里跟明儿镜似的,什么都明白。

“知道知道,我心里有数呢!”傅希尧笑眯眯地说,可他的笑容只维持到走出家门口,瞬间已冷成霜,他最讨厌别人在自己背后乱嚼舌根。

生在这样背景的家庭,看似热闹,看似风光,其实更多的是寂寞。

傅家的几个叔伯都是军政界的,傅添荣这一脉,长子傅希城秉承父意参军,然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生子,二女儿也是认命嫁了军人,三子傅希鹏从政,在外省一待就是六年,只有傅希尧是随了自己的愿经商,傅希鹏曾经说,阿尧,你都这样自由了,该知足了。

可人心是最不可能满足的,尤其是他傅希尧,根本就不可能让人控制他的思想控制他的人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夏小冉,那句“生日快乐”还萦绕在他耳边,手比大脑快了一步拨了号码,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起来,入耳是夏小冉迷迷糊糊的鼻音,似乎还没睡醒:“喂,请问是哪位?”

可傅希尧却在下一秒掐断线,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明明她只是他生命中无数个女人中的一个,为什么一看到她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就会生气?还为了她跟自己的兄弟闹翻脸,这个游戏值得吗?

那天邵峰问他:“阿尧,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他回:“男女间的是讲求个你情我愿,况且没有我帮衬着护着她,估计你也见不到她了,说起来你该谢谢我。”

邵峰给了他狠狠的一拳,他也没有躲闪。这一拳的力道不大,也许因为还伤着,也许因为他说的是事实,若没人庇护,夏小冉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说到底,是他没有能力护她周全。

他们都沉默了很久,不是没有愧疚的,只是他没有后悔过。只是大家都清楚,不论如何,夏小冉已经是他的女人,而他邵峰,如果不想永无宁日,也只能答应跟王岚订婚。

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能怪得了谁?

夏小冉被电话吵醒以后就再睡不着了,看看挂钟居然已经十点多了,想起床刷牙洗脸,发现身体疲软得根本不能动,昨晚傅希尧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太能折腾人了。又想起刚才那个电话,她叹了一口气,再没有谁比这个男人更让人捉摸不定了。

吃完早饭,苏晓沐打来,约她在市中心一家高级定制婚纱店见面。

“什么?结婚?还让我当你的伴娘?”夏小冉坐在店里的休息区,吃惊地看着苏晓沐,这个消息跟当初知道她居然有景尧这么大一个儿子一样震撼。

苏晓沐捂着她的嘴,好笑地揶揄:“呵呵,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夏小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她犹豫了,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只是奇怪我儿子都上小学二年级了我怎么还没结婚?还是奇怪我未来的另一半是何方神圣?”苏晓沐坦然地说出她心中的疑问。

“对不起。”夏小冉觉得自己笨极了,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苏晓沐无所谓地摆摆手,乐呵呵地解释:“没关系啦,这又不是什么不见得光的事,反正就是我少不更事未婚生子然后现在孩子他爸找上门了我们要结婚了而已。”

夏小冉被她一连串不带停顿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细声只说了一句:“你真有勇气!”

苏晓沐笑得很开心:“是啊,没有谁比我更有勇气了,居然八年抗战胜利。好了,不说这个,快过来帮我看看定做的婚纱好不好看。”

婚纱店的经理亲自为她们服务,缓缓地拉开帘子,一袭华美的珍珠­色­婚纱映入眼帘,美得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似乎只是为了这身婚纱,女人这辈子也该结一次婚,仅仅为了穿上它。

夏小冉不禁赞叹道:“好漂亮啊!”

经理恭维道:“景太太,不如先去试衣间换上看看?”

苏晓沐点点头,转身对夏小冉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先去试一试,待会再看我给你选的伴娘服。”

“好。”夏小冉也跟着笑,眼睛还没离开那套缀满珍珠的婚纱。等苏晓沐进了试衣间,她才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拿起本婚纱杂志随意翻看,也许是入了眼,根本没有比刚才那套婚纱更美的了。

蓦地,她听见另一侧有几个女人在谈笑打趣。

“哟,瞧瞧好事近就是不一般,红粉飞花,我都不敢站你身边,不然一下就被比到天边了。”

“你也别羡慕,有本事你也来一回十年长跑?”

“就是就是,我们家岚岚可是苦尽甘来的。”

“好哇,你们再笑话我可生气了!”

后面这句话的声音,夏小冉决不会认错,是王岚,真是冤家路窄。忽然忆起这里是婚纱店,她脸­色­白了又白,书页被她抓成一团皱褶,她先前说,她要跟邵峰准备订婚了,所以现在是来选礼服的?

她想马上离开这里。

偏偏王岚也发现了她,同样的,脸­色­很不好,她身旁的几个朋友相互耳语一番后,有个脸尖尖的女孩子冷讽:“马经理,你们家是谁的生意都接的吗?我可不想降低自己的书位。”

站在一旁的经理左右为难,一边是王委员家的千金,一边是景太太的朋友,得罪了哪一个她在京城都混不下去。

王岚勾起­唇­角,故作大方地说:“诶,人家打开店门做生意,来者是客,你做什么要为难人家呢?不过……”她挑眉看着夏小冉,“我哥应该没可能娶你吧?”

饶是夏小冉再好脾气也忍不住发作,不过还有人比她更来气,声音又亮又耿直:“谁娶我们家小冉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说话客气点!”

苏晓沐换好婚纱走出来,当即惊艳全场,是一个即将退休的名设计师收山之作,全手工定制,世界上只此一件,穿上它的苏晓沐的气场更是无人能敌,那是一种天生不认输的骄傲。

王岚被人抢白,当即变了脸­色­。

“你又是谁?”刚才那个脸尖的女孩子质问,也是王岚的好朋友,周跃民的妹妹周晨。

“我是谁?”苏晓沐冷笑,脸转向经理说,“马经理,你告诉她我到底是谁!”很好,不过是仗势欺人,谁不会?

经理暗叫救命,硬着头皮介绍:“周小姐,这位是景先生的太太。”

“哪个景先生……”周晨有些不屑,又忽然惊呼,“你是说景衍?”

马经理陪着笑说:“正是景衍先生。”

王岚这才正眼望向苏晓沐,打量的目光透着怀疑和探寻。苏晓沐把夏小冉护在身后,落落大方地让她们看个够,而且穿了九寸高跟鞋的她比王岚高出了一个头,更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景衍,名声显赫却像谜一样的景先生。

周晨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被王岚扯住,而且她还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跟苏晓沐示好:“景太太?失礼了。”

苏晓沐微扬起下巴,有些冷傲地睨着她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地在她手背上点一点意思一下,然后又马上收回来,勾起­唇­假笑:“不好意思,我有点洁癖。”

王岚一听这话差点气昏,涨红着脸“你”了半天,愣是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气氛这下子变得更加紧张了。

恰好这时,一个好听的温和的声音响起:“怎么?选好了吗?”

邵峰推开玻璃门走进来,清冷的目光毫不设防地与站在不远处的夏小冉相遇,然后深深地凝住。

有一种眼神,叫一眼万年。

有一样感情,绝无可替代。

有一个爱人,他永不能忘。

眼神

邵峰那样专注的眼神只维持了一秒钟就迅速挪开,陌生得仿佛彼此只是偶遇的路人。他平静走到王岚身边,微笑着说:“你选了哪一款设计?”

王岚看到他们冷淡的反应,这才安心地笑得甜甜的,挽住他的胳膊到一旁坐下:“我不是让你别来了吗?医生让你多多休息,你怎么老是自己跑出来?”她嘘寒问暖,似乎想为刚才的委屈出口气,急于在夏小冉面前表现亲密,“你来看看,我刚选了几个款式,还拿不定主意。快愁死了。”

邵峰轻笑:“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碍了,是我妈他们穷紧张,非得说要再留院观察观察,过几天就能正式出院。”他意味深长地解释完,然后接过婚纱目录,继续说:“我帮你选,保准好看。”

王岚的笑容渐渐加深,得意地用余光看了一下夏小冉,点点头说:“好呀,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

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好比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什么叫做咫尺天涯?夏小冉和邵峰便是如此。

要不是紧握着苏晓沐的手勉力支撑着,夏小冉觉得自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她没有勇气看他对别人好,可是又舍不得移开目光,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她很想很想他,想得快发疯了,可她能怎么办?她只能逼自己忘记他,忘记他的笑容,忘记他的好,忘记自己也曾这么亲密地挽着他逛街,忘记他为她选衣服为她系鞋带,也忘记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

可奇怪的是,这些记忆比以往的每一天都要深刻,像有一把钻子一直使劲往她心窝里钻,锥心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疼得全身都难受,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原来,单单只是相遇,也可以这么痛彻心扉,她所谓的坚强也不过一层纸一样薄的伪装,可是她先放弃他的,她没有道理责怪他。

一场早该清醒的梦。

苏晓沐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用极小的声音说:“别哭,再难受也别哭,你得让他知道,没有他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夏小冉木然地点点头,梗着喉咙央求她:“晓沐,我们走吧,快点走好不好?”再不走,她怕自己会失控。

“好。”苏晓沐让店员带她到侧门等着,她回试衣间迅速换好衣服,没想到出来的时候会在转角处看到刚才那个男人,他的眼睛一直定定地望着某一个方向,她顺着他的目光抬眼看去,原来夏小冉站在那里,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单薄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跑了。

他的眼神背叛了他的心。

虽然苏晓沐不清楚他们之间有怎样的一段过往,可那种眼神她很熟悉,是爱而不得,是爱到心底,是爱不能言。这个世界有太多无奈。

那天,夏小冉生平第一次买醉,她想用酒­精­麻痹已经疼得无可救药的神经,她也不管苏晓沐听不听得明白,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然后一味拼命地灌酒,苏晓沐劝说不住,只好舍命陪君子,没想到情绪一来,最后也跟着喝得一塌糊涂,两个女酒鬼在包厢疯喊起来。

苏晓沐把鞋一甩,站在沙发上指着夏小冉说:“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们却不能在一起!”又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爱他,他却不爱我,我们却要结婚了!哈哈,真是可笑,太TMD的可笑了......”

夏小冉喝的晕晕的,根本听不清苏晓沐说什么,只是抱着酒瓶,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泪流满面,嘴里一直呢喃着邵峰的名字,其他知觉已经麻木了。

酒吧的经理怕有什么意外,早早地打电话报告给景先生这里的一切。

不一会儿,景衍来了,跟着他来的,还有林进。

景衍穿着一身神秘的黑­色­休闲服,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抱起已经喝酒的苏晓沐,跟林进点了点头就默然往外走,不太温柔地把她塞到车里扬长而去。

而林进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包厢想扶起夏小冉,被她用力甩开,他不得已使了点劲,硬是把她带回了公寓,把她安置在客厅的长沙发上。

夏小冉只是喝醉,不是喝傻了,她还能认出林进,扯着他的袖子呵呵地笑:“你是不是,是不是也觉得我挺下贱的?”

林进抿着­唇­,看着她因为喝酒而酡红的小瓜子脸,冷淡的声音终于有点缓和:“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夏小冉在他背后忽然大声喊道:“我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自己,我就喜欢邵峰,就喜欢邵峰……”

门慢慢合上。把所有的忧伤所有的痛苦都关在里面。

林进若有所思地在车子里坐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进来,他拿起来一看,号码是零开头的,国际长途。

他捻息烟,抹了把脸才沉声说:“傅先生。”

傅希尧一边认真地看秘书传真来的图纸,一边问道:“她不在家吗?今天都去哪儿了,怎么不接我电话?”

“夏小姐今天陪苏小姐去试婚纱。”林进说着就顿了一下。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傅希尧思觉很敏锐,一向能比别人更快地抓住关键点。

林进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试完婚纱她们就到酒吧喝酒。”

“什么?她怎么好端端的跑去喝酒?你怎么不看住她?”傅希尧大大吼了一声,随即把笔一扔靠背上,脑门突跳不停,这小女人不悠着点就会来事!她酒量又浅,每次喝酒都能闹上一场,他不自觉担心地问:“那她没怎么样吧?”

“她只是喝醉了,我送她回了公寓,请别担心。”

林进下意识地想隐瞒某些事,可后来傅希尧还是知道了。

他不问不查,也多的是向他通风报信的人。

原来又是为了邵峰,他觉得自己像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什么面子里子的全没了。

他手里还拽着刚送来的手镯设计图,一气之下将它揉成一团扔到垃圾篓里,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怎么敢.....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背着他想别的男人,她明明已经温顺了许多,对他也没什么抗拒了,而他也想跟她好好相处,没想到这回他回来,她丫的居然又开始对他不冷不热地敷衍着,还真给他长脸了!就因为跟邵峰见了一面就别扭起来了,她至于么?

他胸腔里的怒一阵一阵地冒出来,冲她发了滔天的一顿火气,狠狠收拾了她一回,看她不敢不敢跟他叫板拿乔,他还真要瞧瞧,就凭她那小身板,怎么飞出他的五指山?

接着一连好几天傅希尧都没有回公寓,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失控掐死她,他得先冷静下来,再想一想怎么才能整治整治这个女人,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的男人。而夏小冉则以为他已经厌倦了自己,忐忑了几天,都没有见到他出现,她心理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可没想到,解脱只是一时的,因为王岚和邵峰的订婚邀请函直接寄到了公寓。

她知道,王岚绝对是故意,她在跟自己示威,她在炫耀是她得到了邵峰。

夏小冉紧紧捏着那张设计­精­美的邀请卡片,又想起莫教授一再提起的交换生留学的事情。

她想,也许她现在最该做的,是离开。

作者有说要说:

邵峰的父亲是那种强势的绝对要掌控一切的人,首先他是从不雅的照片里知道夏小冉的,印象已不好,再说,一个地方大学的博导虽说是书香世家,可跟邵家相比还不能算是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邵峰是独子,又为了她几次跟家里闹翻,所以他们自始自终不喜欢夏小冉。还有哦,先别急着怪邵GG啦,要耐心看下去哟。

预告,下章接楔子&有重大转折。

死心

夏小冉刚推开公寓的门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抬眼一看,居然是傅希尧,他穿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脚上踩着她买的软拖鞋从二楼旋梯走下来,手上还抓着毛巾,头发有点儿湿,看模样应该是刚洗完澡出来。

他就定定地站在楼梯口那看着她,她浑身不自在,已经消失了好几天的紧迫感又随之而来,好像无论怎样温和的傅希尧,在她眼里看来都是极其危险的。她忽然觉得手里挂着的包包有千斤重,那里面,是她刚问教授拿到的留学申请,她逃离这里的救命符。

傅希尧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慢慢朝她走近,她立即屏住呼吸,而他只是越过她身边,走到敞开式厨房里打开了冰箱,瞅了一眼再回头问她:“你已经吃过了?家里没买吃的么?”他的语气还算温和,跟前几日狂暴的样子大相径庭。

夏小冉低着头,捏着包包闷声说:“我,我今天练琴练晚了,就没买……”其实她是跟教授谈出国的事才迟了,况且也不知道他要回来,她忐忑地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脸,想了想又说:“还剩下几个­鸡­蛋,要不我给你做个蛋炒饭吧?”

傅希尧睨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也好。”也许她还不知道,她最不适合的,是撒谎。

他今天的胃口很好,一大盘蛋炒饭几乎都是他吃了,而她惴惴不安地只是吃了一点,因为她有心事,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提留学的事,心跳像打鼓似的咚咚咚直响,她怕他会阻止她。

饭后,傅希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财经新闻,夏小冉在厨房洗碗。

他忽然抬起头问她:“你在学校没什么事吧?”

她拿着洗碗布的手一顿,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说:“没,没什么事啊,怎么这么问?”虽然她表面上平静,可心里已掀起了翻天巨浪,难道是他知道她填申请的事了?

她不自觉地看了看他,只见他的目光又已经转向等离子背投的新闻,点头说:“我就随便问问,反正有什么事你记得跟我讲,别憋在心里就行了。”

“好。”她侥幸地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还没发现,也许他也没心思管她了吧。

时已深秋,天气微凉。

刚天亮傅希尧就醒了,夏小冉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他怀里,紧密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她还睡得很沉,他忍不住伸手拨弄她微乱的发丝逗她,深邃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似乎这一刻,他需要的不是欲望的占有,而是能静静地相拥已经很满足了。

他看到她空无一物的脖子,才想起昨天在拍卖行拍下的那款绝版项链,便拉开床头柜拿出那只红­色­的心形丝绒盒,取了项链给她戴上,没想到他眼光真不错,这条链子配她莹白的脖颈最合适不过了,据说,送项链可以锁住一个人的心。

他昨天刚从浙江回来,今天早上又要飞去上海,不过是停留一晚的时间,不知怎的他家里也没回就选择了来这里,感觉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他想见她,心念一动就来了。她只要像现在这样乖乖地呆在他身边多好,她要什么他都能给她,还想别的做什么?他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她白皙的脸颊,她可能觉得不舒服,嘤咛了一声又转过身继续睡,他嘴角勾起浅笑,俯身亲亲她的额头,心里想,冉冉,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没想到傅希尧才出现一个晚上又走了,夏小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也给了她更多的勇气和时间去准备出国的事情,她专业技能测评为优,又有导师的推荐,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她也跟张娴和苏晓沐几个朋友说了这件事,只除了,没有告诉傅希尧。

林进被派去外地,而傅希尧和她这一整个月就见了那个夜晚的一面,每日的例行电话也减少为一周一通,她想他应该是想要用冷淡的方式结束这种关系了吧?那天王岚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说他母亲已经给他物­色­了一个女孩子,也是高­干­出身,他们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她很快就会被抛弃的。王岚以为这消息能打击到她,可是她错了,如果傅希尧真的能放手去跟豪门千金结婚,她求之不得,伤心?为他可犯不着,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一辈子再也不见。

只不过她很怀疑,傅希尧那样不可一世的人,会甘心受人摆布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很快地,申请批下来了,夏小冉什么都不想管,只想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去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这天夏小冉回公寓收拾自己的东西,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还在找她的琴谱,没看来电提醒就接起来,柔柔的声音:“喂,你好。”

“是我。在­干­什么呢?在学校还是公寓?”居然是傅希尧。

一想到自己还瞒着他出国的事,夏小冉觉得冷汗涔涔,咬着­唇­说:“在公寓。”

“看来不用上课啊,真好,我都忙得几天没合眼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嗯,那你多多休息。”

傅希尧故作难过地抱怨:“这么客气的话听得我真伤心,就没别的跟我说了吗?”

“我……”夏小冉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跟他,朋友不是,情侣不是,什么都不是,有什么好说的?况且她准备离开了,以后他们再无瓜葛,关心他的事,该留给他妻子。

“算了,我不为难你,挂了。”他主动挂机。

夏小冉盯着手机好一会儿,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她不知道其实傅希尧就在公寓楼下,他一直默声看着她拿着行李走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们一起住了那么久的地方,然后冷冷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些不知所谓,没日没夜拼命赶完所有的工作回来,就是为了眼睁睁看她离开自己?他有这么糟糕吗?

他不耐烦地打发了林进,自己一个人回了公寓,打开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暖意。他的东西整齐地在原位摆好,可她的呢,全部都不见了,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好像她从来没有在这里住过一样。

蓦地,他瞥见梳妆台前那个丝绒盒,打开一看,那条项链果然躺在里面,或者说,他送她的所有的东西都留在这里了。傅希尧,你还想着给人家什么呢?她根本不稀罕呢!

他一怒之下,甩手就把盒子扔向镜墙,哐啷哐啷随了一地的玻璃,仿佛还不解恨,他又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铁青的脸­色­狰狞得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就是不爽,很不爽,他没想到她那样胆小的­性­子真的敢捻老虎须,他也没想到,无论自己做什么,还比不上人家邵峰一个眼神,也许他傅希尧在夏小冉的眼里TMD的就是一个挣不脱的狗皮膏药,一个大大的笑话。可怎么办呢?他的字典里可没有认输这两个字,她越是不想要他他就非得得到她,他也说过,她夏小冉没权利结束,他才是她的主宰,她想走?谁答应了?

无论如何,她夏小冉就只能留在他身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女人。

后来他把自己这种莫名的占有欲归结为男人征服女人的天­性­。

傅希尧在机场把夏小冉截了回来。

看着她哆嗦害怕的样子他就想笑,她怎么就那么天真呢?他得到手的东西从来就是他的,她怎么可能跑得掉?他认为在生意场上要打败对手,就要让对方一蹶不振,永无东山再起之日。对夏小冉也是,给她的希望越大,受到的打击才会越大,也会更记住教训,不许忤逆他的教训。

他给过她机会的,不能怪他狠心。

夏小冉被他在贵宾室狠狠折腾了一个下午,连什么时候离开机场都不知道,只是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公寓,她苦笑,这就好像无休无止的恶­性­循环。

主卧似乎重新装潢过,依旧奢华到极致,只是她一直厌恶的境墙消失了。她忍住酸涩的身体踱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冰冷的水能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让她明白她只是被傅希尧捏在手心的玩具,若他不松手,她永远只能当个玩具。

突然头顶上的花洒被猛力扔到地下,发出巨大的响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傅希尧进了浴室,她已经无所谓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傅希尧又急又气,拉着她往浴室外去,她的手腕被他的手劲拉得骨头作响,疼得她龇牙咧嘴地难受着,可她硬气地忍着。她以为他又要折磨自己,可没想到他只是把她拖到床上,一条大毛巾盖在她头上身上不太温柔地乱搓,身体的接触让她感到有些燥热,他一直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存心跟我作对让我生气的是不是?都快十一月了你还洗冷水澡?想冷死啊?”傅希尧火气极大,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在夏小冉身上根本不管用。

本来夏小冉还随他摆布,听了这话居然痛快地接话:“是啊,我还真想死呢!”

“你!”傅希尧擦毛巾的手立即停了下来,把毛巾一扔就气冲冲地走出主卧室。

剪不断,理还乱。

又过了两天,是夏小冉的生日,傅希尧故意冷落她,一整天不跟她说话,他的气还没消,那只专门为她定做的钻石手镯也扔了,装得好像不知道她的生日一样。

他洗完澡出来,发现她不在房间,也不在琴房,转了半天才见着人,居然跑去了附设的小吧台偷他的酒喝,凑近一闻,一身的酒气,他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空瓶,没想到就他洗澡的功夫她居然能把整瓶高度酒喝光了,这个女人!少气他一阵会死吗?

他板正她的身体想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哪知却看到一张布满泪水的脸,表情那么的伤心,那么的痛苦,那么的委屈,那么的脆弱,见他死死地凝着自己,她打了个酒嗝,然后又哭又笑地吆喝:“来,咱们­干­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见他不为所动,她又摇摇晃晃地拿起另一瓶酒对着瓶口就猛灌起来,他怒火冲天,立马抢过酒瓶子,还揪着她的胳膊恨声骂她:“你还长能耐了,敢喝这么多?”

她脖子一缩,仿佛知道他的软肋,身体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般无助地攀着他问:“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生日。”

他当然知道。

“你知道吗?明天他要订婚了。”

这个他也知道。

“你知道吗?我这里很痛,痛得快死了!”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哽咽着说,“你听听,它都不会跳了呢!”

心死了,怎么还会跳?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她忽的伸手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腰,苦苦哀求:“傅希尧,你放过我好不好,让我走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跟着心疼起来,却无话可说,就连生气也觉得无力了。

情,是世界上最难看透的一个字。

第二天,邵峰和王岚的订婚日。

傅希尧出门的时候夏小冉还没起来,他知道她在装睡,也就由着她去,今天的场合她也不合适出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订婚仪式的地点设在一个五星级的小宴会厅,会场装饰用的鲜花全是早上空运来的香槟玫瑰。

这天受邀出席的嘉宾不多,都是他们圈子里的熟人。

傅希尧去得有点晚,才找到安排的位置坐下一会儿,订婚仪式就开始了。

邵峰和王岚伴着音乐慢慢走到高高的礼台上,双方亲朋也都露出满意的笑容,尤其是王岚,笑得很灿烂很漂亮,这是她期待已久的订婚,她身边是她等待多年的男人,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而傅希尧一向对这样繁琐的仪式无感,反正他的身份纯粹是亲戚走过场,他没心思观礼,找侍应要了杯葡萄酒,刚喝了两口就忽然听到台上的人说:“我不会和你订婚的。”

偌大的宴会厅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的新人身上,就连傅希尧也一脸错愕,他没想过邵峰会做得这么绝,那抹顽劣报复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不是随­性­而为,他是故意的。

礼台的背景是一个用玫瑰簇成的巨大心形花环,邵峰俯□慢慢靠近王岚,仿佛听不到身后的议论,看不到众人的谴责,只是望着她­精­致漂亮的脸蛋一直笑,眼神不再是王岚熟悉的温和谦逊,而是嘲讽,是不屑,是鄙夷。

璀璨的灯光此刻像灼热的火焰灼烧着王岚,芒刺一样,她感到全身都痛,她紧紧的握着邵峰的手臂逼自己冷静,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邵哥,你在开什么玩笑呢?今天长辈们都在,不能失礼的。”

“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邵峰深深地看了王岚一眼,迫得她心虚地透不过气来,他嫌弃地拉下她的手退开一步,略微仰起头拿过一旁司仪手里装着戒指的绒盒轻松抛到喷泉池里,听到“咚”的一声,满意地笑了笑继续用麦克风对所有人说:“今天的订婚宴取消,大家请随意。”然后潇洒地走下台。

“邵哥!”王岚急着想冲上去拦住他,却因为踩到了曳地的裙摆摔了一跤,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失神地对着他的背影落泪。

会场顿时乱作一团,谁都没有心理准备会预见这么一出闹剧。这样子被未婚夫当众抛弃,王岚和王家所有的面子里子全没了,而至始至终,邵峰没有再看她一下。他甚至没有理会他的父母,只是无所畏惧地往前走,几名警卫依令想拦住他的脚步都被他撂倒在地,仿佛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他只在经过傅希尧身边才稍微停顿了一下,说了一句话:“你配不上她。”

你配不上她。

等傅希尧意会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时,邵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等他赶回公寓,再找夏小冉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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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梦想小剧场之【傅嘉禾】

某年某月某夜,傅某人正想对夏姑娘­干­坏事的时候,门响了。

他不想管,夏姑娘不依:“我去看看,可能是禾禾。”

他憋着一肚子气,摁住她温柔地说:“你别起了,我去瞅瞅。”

他拉开门,可不是傅嘉禾这个小冤家。

他轻松抱起儿子,顶顶他的额头说:“三更半夜不睡,­干­什么?”

傅嘉禾揉揉惺忪的眼睛,嘟嚷着说:“我要和妈妈睡。”

“不行。”傅某人想也没想就拒绝他,开玩笑,老婆是他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抢,就是他儿子也没情分可讲。

傅嘉禾的脾气极像他老爸,得不到手就不肯罢休,在他身上扑腾:“你是大坏蛋,以前妈妈都和我一起睡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没我这个大坏蛋怎么会有你这个小坏蛋。”傅希尧试图说服他儿子,后来想了想又说,“你不是嚷着想要个妹妹?”

“嗯,像蓓蓓姐一样漂亮的妹妹。”

臭小子,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是漂亮了。

“那你给我乖乖回去睡,很快就有妹妹了。”

傅嘉禾犹豫了很久:“那咱们要拉钩!”

傅某人又气又笑:“好,拉钩。”

傅某人没有食言,十个月后傅嘉悦出世,乐得傅嘉禾上蹿下跳。

而最高兴的其实还是他本人,儿女双全,妻子温柔,事业顺遂,家庭美满。

怒火

豪景尚都公寓——

书房里的木地板上积满了烟头,所有的文件资料被扫落一地,能砸的东西也通通被砸个稀巴烂。 而傅希尧就沉着脸站在落地窗前,修长的手指间还夹着未燃尽的烟,两只眼睛比古井的深泓还冷还沉,脑子里像车轱辘似的一直来回转悠着下午王岚笑话他的那句话,哥,你怎么连个女人也看不住?

他越想越气,牙关咬得紧紧的,怒极之下一脚踹到旁边靠墙放着的未开封的一个大相框,“哐当”一下相框应声倒在地上,他眯起眼盯着它好久,似乎不记得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跟前,等看清楚照片上的人脸时他腾腾的火气一直从脚底升到心坎里,烧得他浑身都难受,拳头握紧得“咵咵”响,手臂上的青筋纵横交错地凸现,素来自傲的自制力在这个时候完全不管用,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冷静不下来,狠狠地一锤砸在照片上。

这照片是前段时间夏小冉公演时一个名摄影师照的,后来还登在了一个青年时尚周刊上,一幅很安静宁和的一个画面,夏小冉穿着一身珍珠­色­的小礼服坐在黑­色­的钢琴前,闭着眼睛,微昂起下巴,把自己全身心地融进音乐的世界里,是一种极致的唯美。

如同那一夜。

他看了以后觉得相当不错,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就让人把照片放大了送来,他死死地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她昨儿个还在自己怀里婉转承欢还哭着求他爱她,像猫儿似的温顺,今天却用她的小爪子狠狠地抓了他一把疼,尖锐地刺到他的神经里,火辣辣地烧灼着他的一切,他几乎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问自己,她去了哪里?是不是跟邵峰那混小子跑了?

这个可恨的想法把他最后的一点理智都烧尽了,他铁青着脸­色­,在一堆杂乱的废纸中找到手机,拨了个号码怒声大吼:“给我找,把北京城翻过来也要找他们出来!”说完就用力把手机掼向墙壁,霎时四分五裂。

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扇他耳光子,找到了看他怎么治她!

他满腔的怒焰得不到宣泄,憋着一肚子气梗在喉咙难受,抓了遥控钥匙就冲到停车场,那辆矫健的捷豹箭一般飞出停车场,深夜路上没什么人,他靠着真皮椅背单手抓方向盘,一个劲飚高车速在朦胧的夜­色­里飞驰,还把车里的音响调到最大声,等那悠扬的钢琴曲飘出来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把车也砸了,因为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女人只爱听钢琴曲,他还犯浑的买了一打放在车上,现在听来真TMD的讽刺,他堂堂傅四少破天荒的想讨好个女人,最后竟然被耍得团团转,说出去准让人笑掉大牙!

他摸摸口袋想找手机呼人出来拼酒,找不着才想起来被他摔了,他暗咒一声,狠蹬了下油门就往俱乐部奔去。

周跃民刚打开包厢的门碰巧一个公主捂着脸哭哭啼啼的跑出来,他挑挑眉再往里看去,傅希尧衣衫半敞的躺在沙发上,旁边堆满了空酒瓶子,空气里充斥着烟酒味,他走近一看,这哪里是素来挑剔讲究的傅希尧?下巴长满胡渣,满身酒气,胸口还有几个红­唇­印子,邋遢得不行。

他本来在外地接洽工程,为了参加订婚宴才赶回来,哪知就这么荒唐地取消了,这不还没消停一会儿又有人打电话说傅希尧醉死在俱乐部,他又巴巴地赶来,他拉起傅希尧打趣道:“喂,你咋了,是你表妹夫跑来,怎么跟你老婆跑了似的?”

说他马后炮也好,反正他当初听到邵峰答应订婚时就知道有鬼,明明之前还闹得满城风雨要死要活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妥协了,几十年的兄弟他还不了解那小子的脾­性­?轴到南极都拉不回来的主儿,哪能顺着老辈们的折腾?

傅希尧一听到“跑了”俩字脑门就突突地跳,混混沌沌地把周跃民推到一边去:“滚!别来烦我!”

周跃民冷不丁被推倒在地,后脑勺差点撞上茶几,抬头正想骂人,一对上傅希尧那双喷火的黑眸,他的呼吸霎时停顿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问他:“慢着,该不会是那只小狐狸跟着邵峰跑了吧?”丢那么大的脸,现在邵峰那小子可是京中名人了。

傅希尧一下子把酒杯狠摔地上,“铿锵”的清脆声算是回答他了。

“不会吧,丫的什么本事将两个大老爷们差使得团团转啊?”周跃民扶着茶几坐回沙发,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问,“不过按我说……阿尧,就一个女人而已,你犯得着生那么大的气么?”

被他这么一问,傅希尧僵了下身体,耙耙凌乱的头发说:“她也不一定是跟疯子跑了,只是她敢抹了我的面子玩消失,我这口气就吞不下去!”

周跃民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半晌才搂着他的肩膀耐人寻味地揶揄:“得,兄弟,你就掰吧,是不是你自个儿知道。”

“去你丫的!”傅希尧挥开他的手,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来,手掌摁压疼得快要爆炸的脑袋,路也不看就径直往门外走,现在他就想一个人呆着,谁也别来烦他!

周跃民赶紧起身追上他皇帝似的扶着,脸上挂着笑:“行,行,我啥都不说,你们爱怎么折腾也不关我的事,我明早还有个会呢,你喝成这样就别开车祸害大伙儿了,我送你回去,还是住公寓?”

傅希尧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别墅。”

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他是被电话吵醒的,他本来就有起床气,又因为醉酒头疼得厉害,胡乱抓起电话暴躁地“喂”了一声,沙哑低沉的嗓音就像被惹急的狮子,能随时随地的爆发怒火。

电话那边林进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傅先生,我是林进。”

傅希尧愣了愣,意识逐渐归拢,他略微收敛了一下火气,低问:“嗯?有消息了?”

“目前只能查到他们并没有离开北京,至于在哪里停留,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们?”傅希尧猛地坐直身体。

“公寓的物业监控录像有看到邵先生的车从停车场离开,夏小姐……也在车上面。”

傅希尧半晌不说话,然后开始对着空气冷笑:“好,很好,给我继续查!”

他本还想着往好的地方想的,没想到果真是跟邵峰走了。

夏小冉,你还长本事了以为能Сhā翅膀飞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从前

从前夏小冉认为最幸福的就是拉着邵峰的手,即使什么也不做,即使他们一无所有,只要能这么静静地靠在他的身边,能感受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温柔,她就别无所求了。可是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的现在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彼此相顾无言,彼此悲凉命运。

西海的月亮似乎特别大特别亮,像一颗明珠嵌在黑天鹅绒的夜幕里,柔柔的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恰似情人间的温柔。

他们包了一艘小船划出雾气氤氲的水面,离喧嚣远远的,再没有人打搅他们。

邵峰站在船头,一身来不及换下的黑­色­西服,里面衬衣的前三颗纽扣都解开了,单手Сhā着裤兜,眼睛平视远处岸上的点点灯光,那个背影融在暗沉的夜­色­里,有一种没顶的孤寂。那样孤傲的一个人,怎么甘心受人摆布,怎么能原谅自己保护不了最爱的女人?

他最恨的,是他自己,无能为力的自己。

蓦地,身后传来长长的一声叹息,他竟然不敢回头,从订婚宴逃走的决绝,到不顾一切地带她离开的执拗,他从没害怕过,也没有后悔过,可是当她对他说“邵峰,我们已经回不了过去了”的时候,他全部的勇气都被瞬间抽离,他甚至没有力量与她对视。天知道他多么想抱抱她亲亲她,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她说,或者什么都不说也行,他只是奢望,能回到从前。

她的记忆力很好,只看过一遍的琴谱就能准确无误的弹奏出来;她有双天生的笑眼,跟别人说话时总是细语温柔眉眼弯弯;她最爱看电影,泪腺很浅轻易就能被感动得泪汪汪;她喜欢旅游,最想去维也纳深造;她很小女人,想被宠爱想撒娇,很爱护自己的家人;她看起来很柔弱,实际上比所有人都坚强;她脾气很好,将来一定会是贤妻良母……

的确是奢望,光是这么回忆曾经,他已经痛彻心扉。她的一切他从没有忘记过,可是她所受的苦也是拜他所赐,他令人欣羡的出身反而成为摧毁他幸福的刽子手。

邵峰吸吸鼻子抹了把脸,这才故作欢笑地回到船舱坐在夏小冉的旁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笑了笑说:“一整天没吃东西,你多少吃点,不然你的胃受不了的。”说着夹了块她喜欢吃的甜酿莲藕放到碗里,“我试过了,这家的做得最好,一直想带你来。”

夏小冉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碗里跟餐盘里的莲藕,丝丝相连,藕断,丝未绝。

她碰到了邵峰的手指,是冰凉的。她想起那时候千辛万苦托人问得他的一点点消息,受过那么重的伤,即使治好了,多少也会有后遗症,如同他们之间,再怎么努力修补,也会有一道伤疤。

夏小冉还是一直沉默着,月光照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船身忽然晃动了几下,他眼疾手快地搂着她的腰坐稳了,跟冰冷的手指不同,那个温柔的怀抱跟从前一样温暖一样有安全感,不过他们都没有放开对方,就那么安静地坐了很久,很久,仿佛希冀能这样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快要入冬了,微湿的空气有些冷寂,乌云挡住了月亮,夜­色­浓重起来。

她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体,他很自然地就将她搂得更紧实一些,却又小心地不箍疼她,像对待绝世的珍宝,再小心翼翼不过了。

世上的男女都是残缺的半圆,只有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生命才能完整。他坚信她就是他的另一半缘分,就连在昏迷的那些日子,他梦里最想做的也不过是抱一抱她,那般简单又如此艰难。

她忽然昂起头,对上了邵峰那双如墨的眼,动作比大脑还要迅速地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邵峰一鄂,随即不受控制地跟她纠缠起来,舌尖温柔地洗礼她的神经,他们痴情对视着,眼底心悸的波动把彼此的灵魂都吸进去,是久违的熟悉,是心底的深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逐渐模糊起来,苦涩一点一滴蔓延到嘴里,越来越苦,越来越痛,他的温柔像一把刀刃劈开她的心,她用力推开他,想抽离这种难受,想摆脱这种绝望。

小船划过水面的声音,仿佛是她心中的痛,潺潺不息。

邵峰怔了怔,颤巍巍地伸出手,摩挲她瘦削的脸颊,指腹碰及的眼泪灼伤了他,他逃兵似的收回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他怎么舍得让她难过?

夏小冉落寞地笑出声:“邵峰,你说我们像不像《梁祝》?不过啊,你是男版的祝英台,我是女版的梁山伯。”她学音乐以来最不敢看不敢听不敢弹的《梁祝》,太悲了。

邵峰自嘲地点点头:“是挺像的。”不过话锋一转,他又接着强调说,“可我们的结局跟他们绝对不一样。”

“是吗?”夏小冉恍惚地应了一声,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远处,手指还紧紧地揪着他的西装,他今天以前还是别人的未婚夫,她还是他朋友滕养的女人,现在的他们,算什么?私奔男女?

“当然是!”邵峰用力一拉把她拥进自己怀里,紧得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整颗心在不规律地跳动着。她不知道,那么多个孤独的晚上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疯狂地想她,明明都在同一座城市却不能相见,还得让自己冷静,不能抽烟,不能喝酒,要尽快养好身体,要想好每一步该怎么做。

为的就是今天,把痛苦还给那些人,把她带回自己的身边。

他最敬佩的导师曾经对他们说过,你们都是幸福的人,要珍惜现在,因为你们还活着。

他导师所爱之人已早早的长眠地下,而他终身未娶。

他和小冉都活着,就还有希望,就还能补救,还可以挽回。

夏小冉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他的衬衣已经被她的泪浸湿,凉湛湛的刺痛了他的心,她哽咽着呢喃:“可是我,可是我……”后面的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已经不是他天真无邪的天使,她的羽翼已经被撒旦扯断了。

邵峰紧紧地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发丝上蹭了蹭,温柔地说:“嘘……你瞧瞧月­色­多好,今天刚好是十五,肯定是为了庆祝我们重逢。”

人月两圆。

何不当个间歇­性­失忆者,只记住幸福的时候,而把悲伤抛弃。

快天亮的时候,他把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拉高点,只露出她的娇俏小脸,他在她额上亲了亲,她醒了过来,迷蒙地睁着眼睛看了他很久,这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又立马坐直了身体,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笑着说:“小冉,你信我吗?”

夏小冉想也没想就点头。

“我们重新来过。”

鸳鸯

在把手机抛弃之前,夏小冉看到里头有十几个来电显示,还有一条短信,傅希尧从不发短信的,他嫌麻烦,可他还是发了一条——你以为你们还能重新在一起?

多么一针见血的一句话,其实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只是相爱而已。

她还是想相信邵峰,还想再跟命运赌一次。

邵峰带她去了一处不记在他名下的房产,在一个三环外的小区里,很普通的一室两厅,他做事从来都很有计划,吃穿住用都一应俱全,只不过没有电话,没有电视,也没有连网,两人仿佛是与世隔绝的眷侣,只求能静静地守着对方,如此而已。

夏小冉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邵峰侧身倚在房门前,侧脸的轮廓很瘦削,眉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她想他是真的太累了。

邵峰听见声响才转过身,朝她清朗地笑了笑,快步走过去拉着她进主卧,亮了灯问她:“看看这里的设计喜不喜欢?”很明亮简约的风格,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来设计的。

夏小冉恍惚地一僵,不久之前也有一个男人这样问她:看看喜不喜欢这里?哪里不满意我让人再改改。

——那是傅希尧专门为她打造的琴房。

邵峰见她沉默,以为她还在拘谨,本来兴奋的眼神黯淡下来,哄着她躺下:“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就在隔壁房间。”

夏小冉忽然不敢面对他的凝视,拉高被子,背过身闷声说:“晚安。”分隔太久,她一时间找不到面对他的方式,唯有用逃避掩饰尴尬。

邵峰定定地站在床前片刻,才慢慢地收回冰冷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他承认他发了疯地想抱她,想给她晚安吻,想每天早上起来见的第一个人是她,可现在的他还不能那么做,她被伤得太深,还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敢面对,他得有耐心才能找回属于他的小冉。

等房门合上的时候,夏小冉才掀开被子让自己喘口气,床头灯晕黄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揪紧被子拼命抑制自己破茧而出的哭声,胸脯一高一低地起伏着,为自己难过,也为邵峰心疼,她知道他多么艰难才走到今天,她什么都知道,而他也知道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抹掉那些记忆,真正的重新开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半夜里的一声惊雷将她从梦境拉回现实,冷汗漫湿了睡衣,整个房间黑漆漆的,轰隆的雷声连绵不绝,她吓得环抱着膝盖,门外传来一阵阵急切的敲门声。

在她犹豫的片刻邵峰已经开门闯了进来,开了灯就坐在床沿,攫着她的肩焦急问道:“小冉,你没事吧?”见她红着脸傻傻地看着自己,他又尴尬地耙耙头发, “对不起,我以为你……算了,你继续睡,我去门外守着,有什么事再喊我。”其实他压根没睡,在客厅坐了半宿,所以有一点动静他都知道。

他才转过身,忽然被她从后头紧紧地抱住,她闭着眼睛,贴着他温热健硕的腰身,声音极软极慢地呢喃:“别走……我害怕。”她讲不清楚自己怕什么,总之就是患得患失睡不安宁,心里空空的,在看到他的那一霎那仿佛是见到了希望感受到了安全,不想放手。

邵峰心里一暖,这种被她需要的喜悦让他情不自禁地抓着她的手,温声地安抚:“好。”

这一晚他和衣躺在她身边,什么也没有做。

雷声渐消,豆大的雨珠子“啪啪”地打在玻璃窗上,呼啸的大风吹动着窗纱,摇摇曳曳,窗外夜­色­迷蒙一片。

她躺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没有做梦,也没再惊醒,睡得很熟,而他一夜无眠,好像舍不得在睡梦中流逝这得之不易的温存。

夏小冉早上起床,看出窗外,经过一夜雨水洗涤的天空分外湛蓝清明,鼻尖闻到淡淡的米香,她微笑着跑出去,邵峰挂着围裙在厨房前忙活着,电饭锅熬着小米粥,平底锅上剪着香肠和太阳蛋,蛋的外缘已经煎得有点焦,她蹭在他身边调皮地用叉子翻了翻,嘟着嘴说:“好丑!”

邵峰熄了火,伸手拧着她的鼻尖笑:“嫌我做得不好,那以后都你来做,我只管吃。”

夏小冉眨眨眼浅笑,答得很爽快:“好呀!”那样明媚的笑容好比雨后斑斓的彩虹,炫目又温暖,直入他早已冰封的心,融泄了一片。

如果能这么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该多好。

可渐渐地邵峰发现一个问题,夏小冉不愿意出门,即使只是去楼下的小超市她都得马上赶回来。

她挽着购物袋,眼睛一直盯着电梯跳跃的楼层显示,他紧握着她的手,感觉手心是湿的,他忍不住问:“小冉,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愕然地抬眼看他,张着嘴想反驳,却发现发不了声,他眼里温柔的光芒让她心疼,是啊,她在怕什么呢?后来她明白了,那时她是在惶恐,是在害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天爷会收回来这偷来的幸福。

尽管夏小冉小心翼翼地掩藏,邵峰还是隐隐地猜到她在担心些什么。

这天早上,她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他吵醒:“懒猪,起床了。”

夏小冉揉揉眼睛看了眼挂钟,才六点,抱着他的脖子问:“这么早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推着她进洗手间,等她出来他已经提着一个行李包等着她了。

他们是坐的长途汽车,颠簸了将近四个小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空还灰蒙蒙的下了小雨,不过很快就停了,是个带着乡村气息的小地方,这里比帝都还要冷,邵峰给小冉添了个围巾才领着她出了汽车站。

来接他们的是一个已经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伯,穿着军­色­的棉大衣,见了邵峰就乐呵呵地说:“欢迎领导,欢迎领导。”

邵峰拉着他的手寒暄:“管大爷,都说了你直接叫我邵峰就好,管晴最近有回来看你吗?”

“那丫头总是说工作忙,没时间回来,不过她经常有电话回来,也有寄钱。”管大爷宽慰地笑了笑,接着又热情地招呼,“我先载你们回去。”

管大爷的座驾是一台半新旧的拖拉机。

邵峰穿了今年最流行的卡其­色­休闲服,衬得他面白如玉风度翩翩,只是这拖拉机上还有没扫­干­净的禾草­鸡­鸭粪便,他坐在上面反而看起来像个落难的贵公子。

夏小冉的笑容一直没有断过,邵峰捏着她的手心瞪了她一眼:“小丫头,笑什么?”也忍不住笑了。

夏小冉偎依在他怀里,把玩着他外套上的纽扣:“笨啊,笑你傻你也不知道。”

邵峰环着她的肩:“是啊,我们是一对大傻瓜。”

“为什么想到来这里?”

“怕你闷,带你来散散心,管大爷的小女儿唱民俗音乐很有特­色­,之前采风来这里遇见了觉得她很有潜力,就提拔了一下,你别看这里简陋,民风很淳朴,景致也相当不错的。”他指着山的另一侧说,“你瞧,那边就有一个很大的湖,水清得见底。”

夏小冉被他说得心动了,兴奋地说:“真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瞅瞅?”

“你不累吗?反正我们要呆好几天,不急的。”邵峰拨拨她的刘海说。

“我想现在就去。”也许她被困得太久,一下子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反而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更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说的那些好地方。

邵峰知道路怎么走,于是让管大爷先回去,自己拉着小冉往山坳那边走,一路上都是碎石铺出来的小路,路的两旁是稻田,偶尔会有小孩子在小山坡上放牛,走了十来分钟,视野逐渐开阔,一个半月形的湖映入眼帘,一群水鸭在湖边游荡,天很蓝,空气很新鲜,水很清。

邵峰兴致一来,从身后搂着她轻笑:“只羡鸳鸯不羡仙。”

夏小冉白了他一眼:“明明都是水鸭,哪来的鸳鸯?”

邵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呼出的热气暧昧得让人心境荡漾,沉声喃喃:“我和你就是鸳鸯啊。”

夏小冉红了脸:“油腔滑调。”耀眼的阳光撒在她的脸上,熠熠生辉。

“我可没骗你,这里真叫鸳鸯湖。”但愿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只有他和她,直到地老天荒。

回到管大爷家的时候几道简单的农家小菜已经放在桌子上,大爷和他老伴下了田­干­活,几个儿女也住在别的房舍,这屋子是为他们的到来专门收拾的,很­干­净亮堂,两人就着小菜吃了饭,抵不过倦意就躺下睡了。

天方露白就听见­鸡­鸣,夏小冉醒了以后就睡不着了,拉着邵峰四处拍照留影。正好遇上村里的赶集日,买了很多山货回来。晚餐他们决定自己开小灶的,因为小冉觉得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就想自己动手做菜,可是那烧火的炉子她根本不会用,吸了一鼻子的灰,邵峰也不会,最后两人还是到管大爷那儿蹭饭吃。

在村里逗留的这段日子虽然简朴了一些,可是夏小冉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灿烂,邵峰也终于放下心来,他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临走的前一天,管大爷的侄子娶媳­妇­,在家门口热热闹闹地摆了丰盛的流水席招呼亲朋好友,也邀请了小冉和邵峰,让两人见识了一把乡村婚礼。

他们闹洞房的时候,邵峰忍不住对夏小冉说:“小冉,­干­脆我们也结婚得了。”

夏小冉喝了几杯白酒,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傻笑。

第二天醒来,她左手的无名指多了一枚白金钻戒。

她记得,那是很久以前,她和他一起看中的婚戒。

长久

他们继续坐长途汽车回北京,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夏小冉说口渴,邵峰就让她等着,自己跑去小超市买了矿泉水,出来见小冉站在那儿等他,他孩子气地轻笑: “小冉。”连续唤了两声,可她没有一丁点反应,傻傻地立在原地,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

邵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疏疏落落的大树下,一辆耀眼的捷豹突兀地停在那儿,驾驶座上坐的人他们都认识,秋末­阴­­阴­的凉意拂遍全身。

他过去握着小冉的手,刚刚碰到她,这才发现软软的手冷冰冰的,他想拉着她往前走,可她执拗地不肯再迈开一步,不仅脸­色­,连嘴­唇­都是泛白的,面容萧瑟得如同枯萎的落叶,眼睛里带着绝望。

很多人总是以为美好的日子很长久,可以肆意挥霍,可以不加珍惜,可她知道不是的,她的每一秒快乐都是奢求来的,只是没想到会消失得那么快,才半个月而已。

世上哪里有长久?她怎么看不到?

邵峰叹了口气,坚定地握着她的手近乎强迫似的扯着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不用怕他。”

夏小冉一直缩着身体,紧抓着他的手臂,眼睛没有离开过前面的那辆车,那防备的模样好像那是一头非洲雄狮,随时随地会扑过来将他们吞噬一样。

看到他们慢慢地朝自己走来,傅希尧也开门下了车,倚着车门,随手把烟扔地上用脚踩息,他站立的位置上积满了烟头,不知道来了多久了,在夏小冉记忆里他从来不会有耐心等人的,所以她更加不明白,他这样纠缠不休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傅希尧的手搭在倒后镜上,歪着头有些恶劣地轻笑着,周围的空气里弥散的是夏小冉熟悉的烟草味,他又摸出一支烟,点燃了吸了一口,玩世不恭地吐出一个个烟圈,眼睛笑眯成一条线:“这几天玩得可愉快啊?”低沉的声音带了些讽刺,说话时他黑亮的眼睛紧实地凝在夏小冉身上,仿佛要把她看穿看透似的又深又沉。

夏小冉已经完全不会思考,怔怔地看着傅希尧。

“托福,没有外人­骚­扰,我们到哪儿都过得愉快。”邵峰嗤笑一声,推了推小冉的肩膀说:“你先回去,我们兄弟俩难得见面,得聊一阵子。”

阳光下,傅希尧被他的动作刺了眼,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发现他们的无名指上都戴着戒指,乌黑­阴­沉的瞳孔一缩,鼻子哼着冷笑,尤其是看到夏小冉踮脚在邵峰耳边低语了什么,然后乖乖地听话离开,他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她对他,从没有这么听话。

邵峰跟他对视了半晌,顿了一会儿说:“找我有事吗?”带着京味的声音不是很大,云淡风轻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他紧握的拳头又不是那一回事,他比谁都清楚,他想揍他,狠狠地揍他一顿。

傅希尧弹弹烟灰,若有似无地笑了笑:“邵疯子,不管怎么样,她已经跟了我。”

“那又如何?”邵峰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傅希尧笑得风流:“你不介意?我跟你说啊,她左胸上有一颗胎痣,也是她的敏感处,还有她的脖子……”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吃了邵峰一拳,而他没有闪避,仿佛也在等着他发怒,等着他这一拳,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腥,还得寸进尺地继续说:“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那一刻,傅希尧觉得自己也疯了。

邵峰再也忍不住,放开声破口大骂:“你TMD的给我闭嘴!信不信我杀了你!”杀气腾腾的眼睛让人毫不怀疑他的决心,就连空气都被染上了剑拔弩张的气息,他把傅希尧死死地摁在车前,咬牙切齿地说:“小冉是我的!是我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你对得起我吗?”他伸出手想再给傅希尧一拳,可无意中瞥到他隐藏在刘海的那道小伤疤,挥舞的拳头顿时僵在半空中。

你救过我一命,我将来还你一命。

说啥呢?见外是吧?咱俩是共过生死的好兄弟呢。

很武侠式的台词,每个男人少年时代都曾有一个武侠梦,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那时他们不过是六七岁的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他最擅长的就是爬树捣鸟窝,大人们不许,他们就偷偷地来,他上树,傅希尧在下面把风,大院的那棵老树已经上了年纪,枝桠都老旧脆弱,他一时不慎地踩上去,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摔到了地上,却发现不怎么疼,低头一瞧,傅希尧把他接住了,自己的额头碰到石头,人早昏了过去,一直流着血,当时他真的吓坏了,看着地上沾满血,大人们急急忙忙地送他去医院,他以为他真的死了。

后来傅希尧的额头缝了7针,胫骨被压伤,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那会儿他天天去医院陪他,两人的关系越来越铁,整个大院谁不知道邵峰和傅希尧俩小子焦不离孟形影不离,再后来周跃民家也搬进来,他们一起疯,一起玩,一起长大。说他们是好兄弟,呵呵,怎么现在想起来却这么讽刺这么悲哀呢!

邵峰觉得自己就像被圈住的困兽,盯着傅希尧的眼睛一直重复:“你怎么对得起我?”傅希尧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锐利的刀刺进他的心口,试问发生这样的事哪个正常的男人会不介意?可是他不能介意,因为那不是小冉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给了别人伤害她的机会,更可恨的是傅希尧说得对,如果没有他,可能小冉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儿。

宋庆国,他使了点手段让他滚到国外再也不能回来,王岚那丫头,估计也不能在北京混下去了,至于傅希尧,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动不了他,有太多的顾忌,又有太多的无奈。

傅希尧推开他,抖抖衣领,缓了缓神让自己冷静,又恢复那种滴水不漏的淡漠却张狂的样子,他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你输在太过冲动,要是有本事你就把她一家都弄国外去,别人想发作也找不着门路,要是不行就慢慢地磨,家里不同意你就耗着不结婚,玩个地下情,反正现在一张结婚证书有也跟没有差不多,等有了孩子你还怕他们不同意?只可惜……你开局开得太糟糕,才一发不可收拾,她跟着你,永远不会幸福的。”

邵峰被他的话震得僵如化石,脸­色­青白交加,他抿着­唇­冷笑:“那小冉跟你就有幸福可言?你当她是什么?你又问过她需要什么吗?是啊,我什么都输了,我可以一无所有,那又怎么样?我有她爱我就够了。”

傅希尧幽暗的眼底闪过一道光,他看着邵峰的无名指:“爱?”仿佛在思考这究竟是一个拥有什么意义的字眼。

夏小冉上楼以后越想越不妥,把行李放在玄关就匆匆跑了下来,才出电梯口就见到邵峰弯着腰,表情很痛苦,而傅希尧的手伸向他,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扶着邵峰的臂弯挡在他前头,恨声对傅希尧说:“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很明显的,夏小冉的心是向着邵峰的,问也没问,就以为出手的是他。若她愿意了解他,就知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打过人了,就算再年少轻狂的时代,也只是打过外人。

傅希尧收回手,有些自嘲地冷笑:“我还不至于对一个病秧子下手,不过,你们的美梦也该醒了。你们以为王家会善罢甘休?邵叔始终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况且……邵疯子,你这一身伤就是富贵病,不好好将养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夏小冉完全呆住了,看看邵峰,又瞥向傅希尧:“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你得问问他自己了。”傅希尧看她老鹰户小­鸡­的样子就想笑,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可笑的,更可笑的是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一个已经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还是为了加速兄弟反目?好像都不是,他似乎只是要一个答案。

他问她:“夏小冉,你就这么喜欢他?他有什么好?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为什么你就不能留在我身边。”

邵峰捂着胸口,一直喘着大气,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倒是夏小冉,忽然变得很冷静,异常地清醒:“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我爱他,我不爱你。”

傅希尧像被雷劈到一样,瞪大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看。

看着他们俩手挽着手相亲相爱地靠在一起,他恨不得冲上前分开他们,把她拉回自己身边,可是她说什么?她不爱他,是他犯浑,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想她!

“你们好自为之!”他扔下一句话就上了车,才发动车子又摇下车窗对他们说:“既然我能找到你们,他们也快了。”然后扬长而去。

他们?邵峰脸­色­一变,他们,指的当然是邵家,王家的人。

看着傅希尧离开,夏小冉脑门突突的跳,总感觉有更坏的事情要发生了。

原来她的第六感还真准。

第二天,她的父母来了。

叫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她刚开门,她父亲就闪了她一巴掌,恶狠狠地骂她:“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未来

夏小冉紧紧地抱着邵峰,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就在刚才,邵峰试图向夏父夏母解释一切,可夏之年已经气急攻心,什么也听不下去,先入为主的以为解释便是掩饰,无风不起浪。他叹了一口气,对夏小冉说:“囡囡,只要你们分手,跟我们回家,你就还是我的女儿。”说到底,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怎么舍得?

邵峰紧抓着夏小冉,空气凝结半晌,最后听得她脆弱而缓慢地说:“爸爸,我们根本没有错,我要跟他在一起。”

夏小冉是第一次如此忤逆父亲。

闻言,夏之年气极地抬高手,邵峰赶紧把她护在身后,想替她受这一巴掌,可夏之年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老夫妻俩失望离开。

夏小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爱得那么艰难,而且所有人都要来反对他们?

那一晚,她­精­心准备的两菜一汤一直到冷了也丝毫没有动过,谁也没有胃口。

邵峰千算万算,算漏了夏父因为身体问题,临时取消了去英国的为期一个月的学者交流会,也因此失去了解释的先机,让人钻了空子。

他搂着夏小冉窝在沙发里,陪她坐了一夜。

他看到阳台上晾得满满的衣服,有他的也有她的,看着桌上那几道自己喜欢吃的菜,笑得很满足:“小冉,等我们结婚以后,我想我们得换一个大房子,最好有花园的那种,可以种种花草,对了,我觉得还得按一个秋千,等有了孩子他们就可以在花园里玩,我们一家几口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生活。”

他描绘的,是他们一直向往的未来,他许她的未来。

属于他的温暖透过她冰冷的肌理跃进她的心,击退她的寒意,她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别的,还顺着他的话继续编织着:“然后啊,等孩子大了,咱们老了,就会为了他的事发愁,他可能不听话,我又舍不得打,到时候你得唱白脸,咱们慈母加严父,唔……”

他忽然吻住她,她只是微微地僵了一下,却没有拒绝。他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一路吻下去,手指还大胆地探进居家服里,抚揉她的柔软,扣子一颗一颗被解开,露出她瘦削却惑人的**,他越发地疯狂,深吻落至光洁的肩头,可就在这缠缠绵绵的激|情时刻,他却忽然顿住了,双手撑在沙发上,还喘着粗气,而沉默的目光凝在她的肩窝处,那里,有一排牙齿印。

她被骤然变冷的气氛冻得清醒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她也同样看到那个狰狞的印记,那些仿佛已经久远,远到她已经不想记得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因为动情而柔软的身体瞬间僵硬得跟化石一样,一动不动。

记得忘记——这个本事她怎么也学不会。

疼痛,像午夜破碎的月光,疏疏影影,忽然化成无情的冰刀,一点一点地凌迟她的心。

那些另一个男人打在她身上的烙印,也许这一辈子也不会消失,她该如何面对?她揪紧他的衣服,指尖一颤一抖的如同叶上脆弱的蝴蝶,才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决堤。

他慢慢地低下头,轻吻上了那道伤疤,似乎在感受她曾经受过的苦和难,那不是耻辱,那是为了让他记得,这个女人为自己为他们在一起,曾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们始终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时机不对。

她说肚子饿了,他明知道她是在逃避自己,却也没有点破,他们之间已经失去过太多太多,只能依靠时间,慢慢地把空缺填满。

看着一桌被遗忘的冷菜,夏小冉说:“把菜热一热还能吃。”

邵峰摇摇头,捏了下她的鼻尖:“翻炒的菜没啥营养,要不这样,我煮给你吃?”

“你?”夏小冉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瞅着他,揶揄道,“不会又是烤焦的荷包蛋吧?”

“别小看我,像我这种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男人很稀有,不知道多受女人欢迎啊。”见夏小冉听了他的话,嘴嘟得可以挂油瓶,他宠溺地笑了笑,那般笑容如初冬的暖阳,化去一切伤感,他又说,“傻丫头,我只做给你吃,别人可没这个福利。”

霎时,夏小冉甜得整颗心都融化了。

邵峰煮了一大碗面,果然如夏小冉所料,火候控制不得法,面有些糊了,上面还有盖着两只依旧焦了的荷包蛋。

他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着说:“看来老祖宗说的“男主外、女主内”是至理名言,你将就着吃吧。”

夏小冉痴痴地看着面,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她舍不得,仿佛只是看着邵峰穿起围裙在厨房走来走去,她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邵峰玩心一起,夹起面的一端自己含着,把另一端送到她跟前,还挑了挑眉,她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咬了面,而且心有灵犀地没有咬断,小心翼翼地吸,慢慢靠近,一直到他们的嘴­唇­相遇,面才断。

餐桌就摆在窗台前,月光投进来,他们的倒影很像那种热销的对嘴情侣娃娃,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小冉。”他的声音很低,回绕在她耳边,沉沉地很有磁­性­,“谢谢你,没有选择放弃我。”也许他比她,更没有安全感。

“不要放弃我,千万不要。”

他的侧脸那样瘦,瘦得让人心疼,她忍不住伸手摩挲他的脸颊,新长的胡渣扎她的手,其实他的样子已经牢牢地刻在她的心上,可是她还是有种恐惧,怕自己会忘了他,明明他就在她身边,她还是觉得心空空的,很不踏实。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里,两只对戒合在一起,刚好是一个完整的“LOVE”。

“好。”她答应他,把头埋在他怀里,“那你记得,别放开我的手,不然我会迷路的。”

后来夏小冉想起来,为了避开所有的人,她和邵峰连手机都换了,父母自然没有她的电话号码,好在妈妈临走时悄悄告诉她下榻的酒店和房间号,母女连心,大概意思是,还有补救的机会。

她跟邵峰一起去了那家酒店,想解释所有的误会,求得父母的谅解。

他们的爱,太需要祝福了。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

“1325的客人?那位男客人早上突发心脏病昏倒在房间里,当即送院急救了。”客房经理如实地告知他们。

“你说什么?”夏小冉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巴,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要不是邵峰扶着她,她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就连邵峰也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怎么会这样?

其实有很多事,不是努力争取了,就一定能得到,譬如爱情。

如何

夏小冉对医院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白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进进出出的人神­色­都是苍白恍惚的,好像有一团白雾,走了进去就会迷路,再出来已经今是昨非。

爷爷是胃癌晚期,到后来已经吃不下东西,要不就是昏睡,要不就是疼醒,就她当时那么丁点大的年纪都觉得可怕。爷爷也有过清醒的日子,不过沉默居多,有时候会一直看着她,偶尔会摇头叹气。大伯不能生育,爷爷只有她一个孙女,可大人们说爷爷疼她到骨子里,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像­奶­­奶­。在她守在病床前的那些日子,她听得他呢喃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小婉”,她­奶­­奶­的小名。听父亲说原来当年他们两位也是历尽磨难才终于走到一起的,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何谓坚守的爱情。

后来,爷爷终究没有熬过那个的冬天,像如今一样寒冷的冬天,她爸爸刚从急救室转到加护病房,妈妈站在房门前默默流泪,而邵峰,被她赶走了。

方才妈妈一见了他就激动,控制不住情绪地指着他们喊:“你们是想逼死他吗?”窗外冰冻的寒风打在两人的脸上,是锥心刺骨的疼。

犹如那一日,王岚怨恨地对她说:“夏小冉,你想害死他吗?”

然后她站在他的病床前,看着他被一堆冰冷的仪器包围着,瘦得颧骨凸起来,Сhā着管子的手青筋爆现,呼吸很虚弱,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邵峰,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时她就想,他们为什么要爱得那么艰难?又或者说,如果在那个衣香鬓影的晚上,在他遇到她之前她先转身,也许他们就不会相爱。

医生说夏之年的病情暂时稳定,温淑芳终于冷静下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絮絮叨叨地说:“囡囡,你不知道你爸爸有多疼你。”

昨晚夏之年回到酒店以后,一直就睡不着,坐在沙发上吸了一晚上的烟。尽管白天那样愤怒,可到底他骨子里还是疼小冉的,后来跟妻子商量的时候还坚持说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他叹气说:“如今年轻人的事我们也管不着,只要囡囡觉得幸福,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没想到他那样清风傲骨的人都已经那样妥协了,原来还不够。

他们同意了,不代表别人也同意。

早上温淑芳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就看到夏之年站在窗前,一动也不动,手里紧紧捏着一个大信封,温淑芳不明所以,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轻轻喊了句:“老夏?”才走到他跟前他就忽然间捂着胸口,仿佛很难受,她还没来记得给他拿药,他就已经倒下了。

在救护车上,他曾短暂的清醒过来,只是抓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他们家……欺、人、太、甚,囡囡……不合适。”

不知道是什么人,跟他说了什么话,又给了他怎样的伤害。

那个信封的东西,温淑芳没有看,也不敢看,她从手袋里拿出来把它递给夏小冉,带着哭音问:“囡囡,是不是为了他,你连爸爸妈妈都不要了?”说不出是失望还是痛心,这个他们从小宝贝长大的女儿,视为骄傲的女儿,竟如此伤他们的心。

夏小冉攒着信封一直摇头,泪如雨下,一滴滴泪落在她米黄|­色­的裙子上,晕开朵朵的花,嘴­唇­被她咬出血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爸爸有什么意外,她如何原谅自己?

她靠着冰冷的墙面,泪水模糊了眼睛,觉得自己走到了一个死胡同,无论她怎么坚韧怎么反抗,那堵厚厚实实的阻碍还是挡在面前,不单只她自己走投无路,她还捎上父母,让他们受屈辱受伤害,还有邵峰,他本来该是挥斥方遒的天之骄子,现在却甘愿跟她窝在小小的套房里,只为了坚持他们可悲的可怜的爱情。

她想在医院里等爸爸醒来,可妈妈不同意:“你爸爸不能再受刺激了,你先回去吧。你长大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

她浑身一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全身的神经都麻木了,只是机械式地往前走,好像连方向也找不到。直到邵峰把她拉住:“小冉!”原来他一直就没离开过医院。

她擦­干­眼泪,茫然地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睛满是血丝,底下还有青黑,脸颊瘦得让人心疼,她又想哭了。

邵峰想伸手抱抱她,又发现自己的手很冷,半路缩回来搓热了,这才拉起她的手问:“伯父怎么样了?”

她逼自己打起­精­神,言不由衷地摇头:“别担心,没事了。”

邵峰怔了怔,复杂地看着她,却没有戳穿她的话,只是贴着她冰冷的脸喃喃:“对不起……小冉,对不起,是姑姑……”其实他猜也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而一通电话,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闷声说:“我不怪你,不关你的事。”怪只怪,他们爱得这样深,缘分却这样浅。

她拉着他去超市,买了一大堆火锅食材,回家熬了一锅飘满辣油的四川火锅底,沸烫的汤面欢快地跳跃着,他喜欢吃辣,边吃边嚷着喜欢,一直没停过筷子,后来发现她根本没有动,转头看去,她簌簌地落着泪。

他一下子急了,连忙丢下筷子,拿纸巾笨拙地替她擦眼泪:“你怎么了?”

她推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说:“就是太辣了,难受得忍不住,辣得喉咙都黏起来。”

他弯­唇­傻傻地笑了笑:“,那多喝点水,以后啊,记得做个鸳鸯锅,你一半,我一半,谁也不耽误。”

这话,让她沾了辣味的喉咙更添了些许苦涩,以后,以后,也许永远也不会有的以后。

饭后,他主动负责洗碗,还推着她先去洗澡。

然后他们靠在一起看了一部电影,是老片《勇敢的心》,她依旧哭得泪水哗啦哗啦地流,华莱士的死,和伊莎贝拉的情,每一幕都击中她的泪点,其实戏里戏外,那么多人和他们一样,相爱却不能相守。

夏小冉早上起来的时候,邵峰还在睡,才踏入初冬屋里就开了暖气,都这样他还是睡了很久身体才暖和一些,这是病根。被子的半角滑下,露出他­精­瘦的胸膛,手臂、靠近心脏的地方有几道疤痕,她一直不敢碰,仿佛那疤痕那疼痛是落在她身上一样可怕,而他原本可以活得很潇洒的。

她很艰难才忍住,没有流泪。

她先到厨房做了早饭,摆在保温瓶里温着,然后到阳台上把她和他的衣服都收起来,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在衣橱里,然后把自己简单的几套衣服放到袋子里,不舍地环顾了这间房子好久,好久,可再不舍,还得舍。真有些讽刺,她答应过不会放弃他的,可如今她要食言了。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跟家人反目,车祸,她被迫接受了傅希尧,她父亲一再病危,现在的她再不能为这份爱失去什么了。

渐渐地,爱会变得模糊,变得什么都不是,才发现,坚持已经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邵峰在睡梦里隐隐地听见门响,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探,空的,他一下子醒了,踩着拖鞋往客厅走,闻到粥的香味,他喊了一声:“小冉?”

没有人回应他。

他转了一圈,没找到人,觉得有些不对劲,洗漱后想拿衣服穿,发现衣柜里只剩下他的衣服,他的手握着把子僵了很久,默默地穿好衣服,默默地扣上扣子,然后,默默地坐在床沿。闷闷的暖气里仿佛还带有她的气息,他用手捂着脸,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手里拿着放在床头柜的相框,她和他的合影,还记得那位摄影师说他们很有夫妻相的。

照片渐渐变得模糊。

小冉说不怪他。

而他,也不能怪小冉。

她那么冷静,他也很平静,也许他们心里已经早早有了预感。是他的身份他的家庭把小冉逼到绝路,一步一步摧毁他的幸福,躲也躲不开,藏也藏不住,就连他什么都不要都不行,正如小冉所说的,那是跟他连着血脉的血亲,如何断得了?

可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还是不想放手。

后来他飞车去医院,来到她跟前的时候,他们彼此的脸­色­都很苍白,他还没开口,她却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轻轻地摇了摇头,把那个大信封交给他。

他拿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遍,脸­色­青白交加,刚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到小冉说:“从昨晚到今天,医生给我爸爸下了三张病危通知书,邵峰,这样的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还如何在一起?

七秒

邵峰的心口一点一点地收紧,钝钝地痛着,手里的信封被他下意识的用劲揉成一团,他绷紧下颚,定定地看着夏小冉的脸,她的眼里泛了一层水光,没有一丝血­色­,惨淡的白跟医院的墙壁融为了一体。

他专注的目光让夏小冉几乎不能呼吸,她把头转出窗外,看到楼下花园有人在喂鱼,几尾锦鲤悠然地游来游去,她忽然想起了苏晓沐曾经说的话,笑得很苦涩地说:“邵峰,有人曾经告诉我,鱼之所以能这么快乐是因为它的记忆力永远只有七秒,无论这七秒的相遇多么轰烈,七秒过后又是新的开始、新的轮回,也许……我们的第七秒到了……”

“不……”邵峰神­色­徒变,下狠力攫住她的肩膀,看到她吃痛地皱着眉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抱紧她,顾不得周围的人投来的目光,焦急地说,“小冉,还有办法的,我们走,我们到国外去,跟伯父伯母一起到国外。”是他放弃得不够彻底,那么他都愿意失去,除了她,他什么都能舍!

夏小冉恍惚地怔了怔,冰凉的手指搭上他宽厚的手背,然后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手抽离,彼此交握的手已经失去了温暖,一生的承诺也烟消云散,感觉就像有一条无形中裂开的鸿沟,让他们在不经意间已经隔着千山万水,永远只能隔岸相望。

她摇摇头说:“没有用的,能不能相爱是两个人的事,能不能在一起却是两家人的事,我自己可以无所畏惧,可我不能用家人□情的赌注,还有你,他们再多的不是也依旧是你的至亲,你真的能放下吗?”束缚他们的是亲情这张无形的网,去哪里都摆脱不了的。

邵峰被她的话问住了,就因为是至亲,所以他至始至终都采用沉默对抗的方式,他太过了解他父亲的手段,从小到大都是他服从父亲的命令,他从不曾了解自己到底需要的是什么,而反抗的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软弱?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到温淑芳在走廊的另一头招手,激动地喊着:“囡囡,快,快来,你爸爸醒了!”

夏小冉面露喜­色­,抬脚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到他傻傻地站在原地愣望着自己的背影,她的心里涌上了一抹酸楚,她张­唇­说了几个字,然后坚定地往母亲的方向走去。

他已经不会思考,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可他看懂了她的意思,她说:音乐家,对不起。

这次,是真的不再相见。

对不起,我食言了。

对不起,我不能再握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

也许再也没有人,再甜甜腻腻地对他喊,音乐家。

他以为是下雨了,惊觉脸上一片湿濡,抬手一抹,原来是流泪了。

邵峰,你看看你自己,这般懦弱,这般无能,你说别人配不起她,那你呢?

夏之年一头银丝有些凌乱,布满皱纹的眼半张半合,他戴着呼吸器,嘴­唇­微张却开不了口,医生说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

夏小冉趴在他的病床前,压抑的哭声低低传来:“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温淑芳掩着­唇­,也是默默地落着泪。

夏之年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却又把头转到另一边,手指吃力地朝门口挥了挥,似乎是让她离开。

夏小冉心中一恸,急急地握着他的手喊:“爸爸!”

可夏之年已经闭着眼睛,只是胸口一起一伏地泄露了他的情绪,温淑芳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让你爸爸休息吧,这儿有我看着,你回酒店去帮忙收拾几套换洗的衣服,明天拿过来。”

“我……”夏小冉还想说话,妈妈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们不知,邵峰在病房前站了很久,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在看他们,也似乎在透过他们看些什么,最后默然地转身离开。

对他来说,遗忘和坚持,都很难。

市中心的某座商业大楼——

秘书敲门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双腿直打颤,大BOSS最近心情不好,公司的高层几乎每个人都被他吼过,人人自危,她在他手底下办事更是战战兢兢,就怕哪里惹了他不高兴,随时得卷铺盖走人。

傅希尧正在看设计部送上来的设计方案,才看两页就发现了几处漏洞,火大得想骂人,秘书敲门时他不高兴地喷火:“进来!”那双犀利的黑眸毫不留情地直视着她,拧着眉冷声问:“又有什么事?”

秘书镇定了一会儿,从文件夹里取出两张音乐会入场券,上前一步放在他跟前:“傅总,您要的票已经到了。”

傅希尧挑起下巴问她:“这是什么?”他的眼神有些疑惑,仿佛忘记了有这么一桩事情。

秘书回道:“傅总,这是钢琴大师拉尔夫先生在中国巡演的首场式,您之前吩咐我提前订票的。”

经过秘书的提醒,傅希尧终于想起来了,他微微眯起眼睛,冷淡地说:“知道了,放下吧。”

等秘书离开以后,他拿起票看了几眼就意兴阑珊地丢在一边,他对什么演奏会没有一点兴趣,喜欢听的人,是夏小冉。那时她还跟着自己,每晚总要听几遍这个拉尔夫的专辑才睡得着,后来恰巧听朋友说这个人有意来中国办演奏会,他鬼使神差就记住了,那时还想着,这下那个小女人该高兴了吧?没想到……

他萧索地靠着椅背,一闭上眼就是她那张娇娇小小的脸,看他的眼神除了怨恨、淡漠、难堪,再没有别的。也就只有看着邵峰,才知道原来她也有眉眼如丝温柔似水的时候,那天她冷冰冰地对自己说,没什么,只因为我爱他,我不爱你,这就够了。她又一次成功地在他心口划了一刀,狠狠的一刀,无论他做了什么,在她眼里都是一文不值的。

其实他无需讨好任何人,从来都是别人巴巴地求着他的,她既然这么不稀罕自己对她好,她既然想的是别人,他为什么还得放软姿态?比她好比她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他想,也许是最近没女人的缘故,他都有些神经兮兮了,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把门票扔到了垃圾篓里,觉得心里有点烦躁,猛地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决定出去透透气。路过秘书处茶水厅的时候,几个小秘书围在那里叽叽喳喳的,一见了他马上作鸟兽散,他好气又好笑,刚好觉得有点渴,进去倒了杯咖啡,坐下来抿了一口,瞥见餐桌上有本杂志翻开了。

你爱的他(她):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发现哪里都有她的影子,会总是想给她打电话,会惦记她的笑容,会想着讨好她……

他猛然一震。

听到走道有人走动的声音,他又迅速把杂志扔到一边,骗骗女孩子的东西,哪能信以为真。

他拧拧眉,抓起外套起身往外走,真有些倦了,他先是回了别墅一趟,倒头就睡,快五点的时候才起来。因为度假村的项目进行得很顺利,近日开始破土动工了,晚上在酒店开了庆功酒会,他简单拾掇了一下又出门,面容很沉静,看起来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傅四少。

可到底是有些什么不同了,他没有发现,或者说他还不愿意去发现。

夏小冉走出医院的时候,天空是灰黑­色­的,像吐出的一层层烟雾,­阴­沉且低迷,她没走几步就下起雨来,雨虽然不大,却很密,没打伞的人都急着往边上躲,只有她,一个人茫然地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变大了,又什么时候天黑了,她浑然不觉身上已经湿透了,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

走到一家婚纱店前,橱窗摆着今季最新款的婚纱,她呼吸一摒,顿住了脚步,前天她和邵峰还在讨论要办一个怎样的婚礼,今天他们就分手了。

离离合合的人生。

那么宽敞的路上,车水马龙,行人百千,不知道为什么,傅希尧一眼就看到了她,形萧落索,像个小可怜。仿佛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还在红灯那来个逆行转弯,流线型的车身轻松嚣张地停在了婚纱店前面。

他打开门,优雅地下车。

雨下得更大了,他们谁也没撑伞,却并不显得狼狈。

他又朝她走得更近了些,他穿的是灰­色­的西装,丰神毓秀,显得他很挺拔,每走一步都迷煞了人的眼。

然后在她身后站定。

也许,属于他们的七秒开始了。

发现1

傅希尧脸上的表情很淡,声音透过润湿的空气传到夏小冉耳后:“风大雨大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邵疯子呢?”他浑然不知道自己那似笑非笑的语气要多酸有多酸,俨然一个妒夫。

夏小冉木然地看着橱窗印上了傅希尧的影子,夺去了白纱的颜­色­,她咬了咬­唇­慢慢转过身,一言不发地与他擦身而过,根本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

傅希尧哪会轻易容人冷落,面­色­一沉,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臂,微微低沉地说:“朋友见面也该打声招呼才走,这点礼貌你不会不懂吧?”雨已经渐渐停了,仍有风,她湿漉漉的长发掠过他的手,沁入心扉的凉,跟他温热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黑亮的眼灼灼地看着她,带着强迫的力道逼得她不得不回头,秀眉紧皱,却不是看他,而是专注地看着不远处一对白发苍苍手搀着手过马路的老夫­妇­,从心到喉咙涌上了一抹酸涩,不答反问:“傅希尧,你什么都有了,还想怎么样?”

傅希尧瞬时全身僵直,沉默良久,才风马牛不相及地犹豫地浑然不觉地放低姿态问:“喂,你……能不能对我笑一笑?别总是绷着个脸让人瘆得慌!”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尴尬地别开眼,手劲也放松了,没头没脑地拦住她就问这样抹脸的话,他疯了不是?

天­色­暗下来,初冬的冷风刮在皮肤上,刀割般的疼贯穿全身,所有的力量都被抽走了,让人躲都没处躲,就像这人生这命运,谁又能躲得过?

夏小冉抬起憔悴的眼,脸上不知是雨珠还是泪珠,叠叠层层。她没有抗拒,勾起­唇­弯出一个僵硬敷衍的笑容,鼓作欢颜地喃喃:“这样就可以了吗?傅先生。”

然后她一直笑,悲凉地笑,傅希尧终于忍不住,晃着她的手臂想让她清醒:“够了!够了!”她是故意的!她明知道他要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夏小冉本就昏昏沉沉的,被雨水打湿的身体冷得直发抖,被他这么一晃,­干­脆整个人直直地倒在了他怀里,昏倒前只隐约地记得有个高扬的声音一直喊着自己的名字。

这一昏就是半宿过去,她感觉自己被密实地包围着,柔软的蚕丝被烘得她整个人火一样的温热,她好像睡了很沉的一觉,迷迷蒙蒙地醒来,头顶上的小壁灯亮着,灯光晕黄柔和,照在白­色­长绒地毯上,出奇的温暖。

看着很陌生,又很熟悉的地方。

夏小冉混沌的大脑有片刻的疑惑,想动,却动不了,腰身被人紧紧环住,还听见了不同于自己的呼吸声,哑哑的嗓子有些迷糊:“醒了?感觉好些了么?”傅希尧的手放到她额头上,浅浅地笑了:“嗯,不烧了。”

其实他的手温更高。

这下夏小冉被吓得连忙起身,僵着下巴说:“你!我怎么在这里?”她抓着被子下意识地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从前留在他这儿的睡衣,她霎时脸­色­发白,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傅希尧觉得眼皮很重,可还是吃力地睁开眼睛,没好气地说:“别一副‘我怎么了你’的样子,我没饥渴到这地步……”虽然他的确很久没碰女人了,好像突然就没了那方面的兴趣,连周跃民都笑话他赶得上和尚的修为了。

他说完这话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很浑浊,仿佛是累坏了。

而夏小冉也根本不想多看傅希尧一眼,起身在房里找了半圈,没找着自己原来的那身衣服,她犹豫了一下,打开衣柜才发现他买给自己的衣服还在,而且叠得整整齐齐的,她拿到浴室迅速地穿戴好,稍稍打理了头发才出来,斜眼看去,他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挂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她的手机没电了,连开机都开不了,她想了又想,低声喊道:“我,我先回去了。”跟他处在一个空间总有种不安全的感觉。

可傅希尧没有丁点儿动静。

夏小冉管不了那么多,拉开门把想走,可不知怎么的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巧傅希尧热得掀了被子,翻过身子难受地呓语着,声音小得她听不见,忍不住走过去,却听得他喊:“冉冉,冉冉……”

她立在原地几乎站不稳,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满脸潮红的傅希尧。

生病是人最脆弱的时候,此间思念可直达灵魂最深处,也最为真实,他想的念的都是夏小冉,只是他自己没发现而已。

夏小冉疑惑地伸出手探向他的额,病火滚烫的一大片,还涔涔的发着虚汗,原来发烧的是他。她推推他的肩又喊了一遍:“傅希尧?”哪知他只是咕哝着去抓着那只手,根本没半分意识。

她费了点劲才把手抽回来,终究是心软,叹了口气,去浴室拿了条热毛巾帮他擦汗,再添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稳稳地掖好,又喂他咽下了退烧片,去厨房取来了冰袋置他额上敷着。傅希尧睡得不安稳,火烧火燎的感觉让他像个孩子似的乱折腾。她忙进忙出的,等坐下来的时候又是一小时过去了。

她静静地坐在靠着窗台的椅子上,远远地打量着傅希尧,他睡得很沉,浓黑的长眉微微紧皱,那双犀利的眼闭着,总是说伤人的话的嘴­唇­有些泛白裂开,整个人虚弱地蜷在那里,这个安静的傅希尧她不熟悉。他脾气差­性­格恶劣,总是嚣张霸道不可一世,总是不管不顾地迫着她,所以她甚至是恨他的。

有时候她真不明白,她和傅希尧这样天差地别的人怎么会纠缠到一块儿?不过让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她和邵峰志趣相投,爱得深,不一样是情深缘浅?她又开始觉得头晕,到厨房倒了杯温开水暖了暖胃,这才觉得舒服一些。

她捧着杯子,静心地环顾这个装载着她太多不堪的地方,后知后觉地发现本来它又跟之前有很大不同,本来主打黑白的设计全换了明亮的暖­色­系,家具也全新的,就连窗帘都变成了柔和的轻纱,这种颜­色­,这种布局,这种设计,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又很快甩甩头呢喃着:“不可能的。”自己还没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改变一个唯我独尊的男人。

蓦地,房间里传来响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下去了,她迟疑地上楼开门,傅希尧狼狈地坐在地毯上,手还捂着额头,见到夏小冉仿佛不认识似的,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她:“原来你还没走?”那刚才自己半昏半醒的时候是她守着自己?不是幻觉?

“嗯。”夏小冉简单地应了一声,站在门口那一动不动。

傅希尧最恼她这种不愠不火不喜不怒的样子,好像冷漠得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一样,他脾气一上来又忍不住嚷嚷:“还‘嗯’什么?快拉我起来啊!”他执拗地朝她伸出手来,眼神有种让人读不出的情愫繁衍滋生着。

偏偏夏小冉是榆木,忽视他不说,更急得踉跄扭过头抛下一句:“既然你醒了,我也该走了。”

他慢慢地站起来,无奈自嘲:“你就那么不喜欢跟我呆在一起吗?难道我就那么惹你讨厌?”

夏小冉没有回答,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往楼道走去,然后忽然被不知何时追上的他从后面猛地搂住,手抓得死死的,她怎么也无法挣开。

他即使在病中也不减气势,沙哑着声音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怎么办呢?夏小冉,我发现喜欢上你了,不,应该说,我爱上你了。”

爱情要来,无人能拒。

爱情要走,也无人能留。

发现2

傅希尧扬起满足的笑意:“他们都说最近的我都不像我了,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患得患失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对你上了心,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你,哪怕只是跟你一面也好。刚才我以为你走了,正想发脾气呢,你就出现了,冉冉,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夏小冉安静地任由傅希尧搂着抱着,接着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傅希尧耐心地在等,等她表态,面上因为发热两颊红红的,楼道有些冷意,可拥她在怀,他的心却慢慢地暖和起来。他的眼神也很温柔,低下头从这个角度看她,她的睫毛格外的长,一双眼清澈得跟山泉水似的,汪汪一泓,记忆好像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就是这双眼睛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时候他就想,怎么有女人的眼睛能那么亮,亮得几乎要摄了他的魂,内心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过了一会儿,夏小冉终于开口:“你爱我?爱我什么呢?其实我要求不高,只是想找一个彼此相爱的人安定下来。”她推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来与他对视,过分尖细的下巴微扬:“而你,却不是那个人,我们不合适。”她的声音不轻也不重,在偌大的楼层回响着。

傅希尧嘴角轻轻慢慢一撇,双眸紧紧睨着她,情绪隐动。

他出其不意地扳着她的腰身往自己身上靠拢,温热灼烫的气息贪婪地纠缠着她索求着她,逼得她只能颤颤地攀着他沉沦。电话一直在响,等重复第三遍响起的时候他终于松开她,却又不太温柔地抓着她的手往客厅走,单手接起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越听他的脸­色­越­阴­沉。

他挂了电话,扭头怜悯地看着犹气喘吁吁的夏小冉,脸颊扬起不屑的笑容:“我不合适?邵峰就合适?他昨晚在家里昏倒被送进医院了,我说你们俩可真真是妙人,这个刚晕过,那个也跟着晕,这是叫心有灵犀?”

夏小冉呼吸一紧,感觉刚消下去的晕眩感又随之而来,天旋地转,就连额上也渗出了冷汗。

“怎么了?哪里难受?”傅希尧一下子慌了神,扶着她坐到沙发上坐下,见她嘴­唇­发白,他急得要打电话叫人来。

夏小冉扯了扯他的睡袍,摇头说:“我没事。”

傅希尧不信,强势地用自己的额头碰碰她的,感觉自己的比她更烫才安心地笑了笑。其实在她昏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在自己六神无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栽在这个小女人手里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

夏小冉等那阵晕眩过去,才深呼吸一口气,有些无力地问:“邵峰他……怎么样了?”

这话让傅希尧的脸­色­更加不好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知得做多少心里建设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去掐死她,他冷声冷调地哼了一声:“反正死不了。”

夏小冉怔了一下,继续坚持问:“他到底怎么了?”

傅希尧张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慵慵懒懒地靠着,手指不安分地缠了几缕她的头发把玩,似笑非笑:“我不是医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他因为车祸的猛烈撞击伤了心脉,脑子里也有未清的淤血,即使出了院也得好好的将养着,不能劳累不能劳心,不然……”

“不然会怎么样?”夏小冉揪紧大衣的一角,脸上涨满不确定的惨白。

傅希尧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肩膀,他的气息拂在她耳边,感觉到她浑身僵硬,他自嘲地勾起­唇­:“这还用问,当然是不好了。他的骑术跟我不分上下,我们一直说怎么着也得分出个胜负来,不过看来不行了,他根本不可能再骑马。”他很明显的话里有话,意思指的是什么,没有人比夏小冉更清楚。

夏小冉侧着身体,从心到指尖都在颤抖,黑亮的瞳仁清晰地映出傅希尧坚毅的脸,遇见她的目光,他微眯起眼淡淡地笑开,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霸气和自信,那是他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

她皱起眉,仿佛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说:“他骑不了马也没关系,他还可以散步,爬山,划船……也不一定非要跟别人比,只要他过得好就可以了。”她拉开傅希尧如桎梏般的大手,继续说:“我只要我爱的人平安。”她突然顿了一下,反问坐在身旁的人:“傅希尧,你小时候有没有写过这样的一篇作文,题目叫‘我的愿望’?你的愿望是什么?”

傅希尧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轻缓笑道:“我的愿望?我的愿望当然是要你留在我身边。”晨曦微露,万千柔光透过纱幔映在他雕刻般深邃的脸上,显得极致优雅。

夏小冉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爱上这种追逐的感觉。如果当初我轻易对你投怀送抱,恐怕今时今日已经因为没有新鲜感而被你遗忘,成为你游戏人生里微不足道的点缀。傅希尧,爱一个人不是这样子的,诚如你所说的,我们的开始太糟糕,所以根本没有发展的可能。”

“怎么没有可能?”傅希尧强迫抬起她的下巴,犀利的眼神像要吞了她似的,“你怎么知道我只是什么可笑的游戏人生?”

夏小冉的眼神出奇的柔和,平静地对待他的怒气:“傅希尧,是你自己说的,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游戏,你忘了?”

傅希尧微鄂,没想到自己曾经的戏言会成为现在她反击自己的利器,他有些恼羞成怒,孩子气地嘟着嘴大喊:“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

不知道是谁说的,善于玩爱情游戏的花花公子一旦动了真心,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的用心更加的真挚。

夏小冉目光清冷,一字一句地说:“可惜,我并不需要了解你。”

傅希尧霎时一僵,一下子所有的自信和傲气在她面前都分崩离析,心脏像被人挖空,又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抓着,疼得他全身的气血都浮动。他都这样放低姿态了,可对她来说显然不够,她就像带了眼罩,穿了一身刀枪不入的盔甲,看不到他对她的情意,也不接受他的真心。他第一次跟一个女人说爱,却被人弃之如敝屣,她说什么?我不需要了解你?是啊,他就是个混蛋,现在更好,还是个大傻蛋,傻得被她牵动了情绪,傻得想讨好她,傻得想把自己能做的一切都送到她面前,可瞧瞧,人家不需要!

夏小冉站起身,凝视着傅希尧,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想也没能力追究。以后即使再见我们也当彼此是陌生人,这样对谁都好。”不管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空气也仿佛静止了。

她拢了拢内衬了小羊羔毛的大衣汲取温暖,这才慢慢走到玄关那里,穿好了鞋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他划破沉寂的声音说:“夏小冉,我不会放手的。”她怔忡着苦笑了一下,坚定地拉开门离去。

外面的天空很蓝,还飘着几朵棉花云,终于褪去了昨日的­阴­沉。

夏小冉的心情也开始沉淀下来,因为她还有她该做的事情。

她先去了一趟酒店,将父母换洗的衣物收拾到一个小行李袋里面,环顾了一下这个冰冷的套间,窗前那张椅子还有凹痕,她仿佛能看到那天爸爸坐在那里的样子,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邵家人的责难羞辱?

妈妈还说,无论对错,爸爸是坚持相信她的,只因为她是他女儿,可终究是她做错了,让他伤心让他失望让他蒙羞。

夏小冉连早饭都没吃就赶去了医院,夏之年似乎还在睡,见了她,温淑芳用眼神示意她出去说话。

掩上了门,温淑芳才问:“你吃了早餐没有?”见夏小冉摇摇头,她叹了口气,“我正好也饿了,走,一起去吃点。”

她们简单在医院食堂买了两碗粥和一小屉小笼包。

夏小冉没什么胃口,忍不住开口问:“妈,爸爸好点了吗?”

温淑芳捏着包子的手顿了顿,慢慢说:“还那样,医生说这几天最关键,得好好守着,就怕他出现二次中风……”

夏小冉脸­色­一白,想起昨天爸爸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心疼得要命,也愧疚得要命,再看看母亲,眼底也是布满血丝,儿女长大本该是父母颐养天年的时候,偏偏她这般让他们­操­碎了心,她吸了吸鼻子,心疼地说:“妈,不如你回酒店歇一歇吧,我来守着爸爸。”

“不用了,还是我看着放心。你爸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跟你置气,也跟自己置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看着也难受。”温淑芳见女儿脸­色­苍白,也软了心肠,叹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以前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以为等你毕业,再帮你找个合适的人成个小家,我们也就算尽责了。可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们并不能强求。”

夏小冉急急地解释:“妈,我,我已经和他分手了,真的。”这话一出口,她心里也锥刺般地疼着。

温淑芳拍拍她的手,嗓音有些感慨地继续说:“妈知道你心里也难受,那样的人家,我们是攀不起的,早些断了也好。”她喉咙梗了梗,“至于你爸爸,他人老了就像小孩子,得好好地哄才行,急不得。”

母亲没有埋怨她,其实父亲说到底也没有责怪她,可就是这样宽容,她才更加怪她自己不孝。她们回到病房时,医生在巡房,夏之年已经醒了,他还是不愿意见夏小冉。她固执地坐在门口守了一上午,又是端水又是买午餐,最后还是温淑芳赶着才肯走。

可走出医院后夏小冉发现,她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再抬起头时,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那个小套房。

因爱

再次站在这里,感觉恍如隔世。

夏小冉愣愣地立在门口,不停往外涌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往事一幕幕回现在眼前。他们住在五楼,她不喜欢爬楼梯,每次和邵峰一起出门都拗着他背自己上楼,而且到了门口还不肯下来,非得从他口袋里摸了钥匙开门,再让他背进屋里,然后洗了手,她指挥他摘菜切­肉­,她来掌勺,等他出了门,她就洗衣拖地,楼上楼下的邻居见了都以为他们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夫妻夫妻,他们何尝不想?只是不能啊。

她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泪,转身就想逃离这个关掉她所有幸福的地方。只是才走两步,就听见里头传来“哐当”地一声,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什么,她想也没想就下意识地翻包包找钥匙,抖着手旋开门扉。

屋里所有的灯都亮着。

小客厅中间的地板上铺着的是管大叔妻子手工编织的描花民族地毯,邵峰就背对着她盘腿坐在那里,地上摆满了书,相册,被单,还有撒了一地的千纸鹤……乱糟糟的一片,仿佛得依着这个才显得这个稍显冰冷的房子有丁点儿的人气。空气中还飘来一丝丝烧焦的味道,她侧眼看去敞开式的厨房,餐桌上摆着一盘依旧煎得过火的煎蛋,锅碗瓢盆也七零八落地丢在一旁,像刚刚打了一场仗。

夏小冉几乎站不稳,踉跄着脚步慢慢走到他身后,弯下腰拉开他的大衣,露出里面白白的病号服,她刚收起的泪又不听话地滚落在他的脖颈间,终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身后抱着他的腰哭得不能自已:“邵峰,你不要这样,是我不好,你不要这样。”

邵峰的身体冷冰冰的,被她这么一搂,才重新感觉到了温暖,他也任由她抱着,手里还是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可动作慢得仿佛不愿意收拾完一样,他翻开一本相册,指着上面他们最初在哈尔滨那时的一张合照,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现在回头看啊,我们还真是一对傻瓜,别人都说,两个人在一起要能互补才是最合适的,是不是因为我们都一样傻,所以才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今天照着书上的做法煎蛋,可坏了一箱­鸡­蛋还是弄焦了,还有你,明明自己洗了被单也能忘了,昨天可下了好大的雨啊,怎么不记得回来收的?”

“邵峰,邵峰……”除了喊他的名字,夏小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火上煎熬着,看他这样,比杀了她还难受百倍。

邵峰问她:“小冉,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夏小冉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满脸奔腾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无奈地笑了

笑:“其实这样也好,一直守着你这个迷糊蛋我也够累的了,正好可以让我喘口气。”

她抬起头,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又说:“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吧,我要走了,你刚好来,可以送送我。”她吃了一惊,想松开手挪到前面看清楚他的脸,却被他紧紧拽住双手,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喃喃说:“以后可能我会找到一个比你更好的女人,再生一堆小萝卜头,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他的语气仿佛在说笑,可是那颤颤的尾音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她轻轻点头:“嗯,不后悔。”即使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后悔死了,也不能让他知道。

“我晚上的班机,你能不能帮我挑一身衣服换啊?穿着病号服可钓不到金发女郎……”他笑着把她推到了房间,打开衣橱,那里他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的,唯独没有她的,他仿佛不在意,在上面看了又看,挑了又挑,终于指着其中一身卡其­色­的休闲装说,“不如就这套吧?你说好不好?”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身体着实晃了晃,然后哽咽着喉咙说:“好。”那是她送他的第一份礼物,用为数不多的奖学金买的,比不上他惯来穿的大牌子,可他却一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不怎么舍得穿的。

他在房间换衣服,她到客厅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

他打开门,­精­神奕奕地走出来,一切还像从前一样,她体贴地替他理好领子,叮嘱他身边要带好药,出门做事都要小心。看着像个小妻子一样碎碎念,他忽然舍不得走了。

他说:“小冉,我再能吻你一下吗?”字里行间还带些小心翼翼。

她泪流满面,不单只用力地点点头,还主动上前一步靠在他怀里。他笑着俯□,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她的嘴角,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他满意地笑了:“好了,公主被吻醒了,王子完成使命,也功成身退了。”

首都机场,晚上九点的航班,飞往美国洛杉矶。

邵峰几乎什么行李都没有,孑然一身。

夏小冉坚持要送他,她跟他说,这一次,换她来看他的背影,看他转身离开。

一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站在登机口,看着来来往往或离开或送别的人潮,她才真正地意识到,他是真的要离开自己了。

提醒登机的广播响起。

他说:“你要保重。”

她说:“一路顺风。”

他笑着揉揉她的发丝,像以前一样,满眼都是宠溺,却不带留恋地告别:“小冉,这回是真的再见了。”

等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登机口,等他留在自己身边的温暖渐渐地消散,她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泪水终于再次决堤,她的音乐家,不再属于她的了。

邵峰在机舱上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略显中­性­的女声在他耳边说:“先生,你是不是坐错位置了?”

邵峰看了看,原来自己摆了乌龙,把9看成了8,说道:“真不好意思。”他朝那位女士道了歉,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忽然想起医生说的,你大脑残留的淤血已经压迫到了视觉神经,如果再这样下去,你的视力将会逐渐减弱,如果再严重一点,可能还会导致失明。

他自嘲地笑了笑,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即使真的失明了又有什么关系?他脱下了自己左手一直戴着的戒指,把从她那里拿回的那只一起串在自己脖子那条铂金项链上,又小心地藏了起来。

是的,那份爱,他只能藏起来。

很久的后来,夏小冉收到邵峰从美国寄来的一张明信片,上面只写了稍稍潦草的三个字:我很好。

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而她几乎也不敢打听关于他的一切,她只能相信,他真的很好,一定要比她好。

蝴蝶也许永远飞不过沧海,可正因有了沧海,所以它才美丽;而爱情之所以动人,也只因有了爱,终究难忘,难舍,难离——

作者有话要说:梦想小剧场之三【手印】

最近年轻夫妻时兴一个玩意儿。

把一家子的手掌印在陶瓷泥巴里,再烧成瓷板画留作纪念。

苏晓沐也流行了一把,还让夏小冉也去做一个玩玩。

夏小冉觉得有趣,心念一动,就带着小嘉禾去了一家陶瓷作坊,把她和儿子的小手掌一起烧了个瓷板画。不过她不知道,那瓷板画傅希尧也有一幅,而且略有不同。

他使了点手段让老板给他拓了一份,而且还没有牙齿地添了自己的手掌上去,爸爸,妈妈,儿子的手印都齐了,他还洋洋得意,说这才是一家人。可那小女人到现在,儿子都一岁了,还没有接受他。

他有些苦恼,这个爱情攻坚战,还真NND难。

礼物已送上,月饼节大家都要快乐哟~~~爱你们╭(╯3╰)╮

追求1

夏小冉重新回到学校,仿佛将偏离的人生轨迹挪正,顺利毕业,然后孝顺父母,过平凡生活才是她该走的路,可到底是有些不同了,心已经缺了一块,要用什么来补?或许只有时间之神,才能抚平一切伤痕。

眨眼已经踏入深冬,寒风飒飒的天气冷得让人发怵。

夏小冉完成了期末考核,也跟莫教授初步定下了毕业论文的方向以及演奏曲目,基本没什么事情可做。她每天依旧去医院探望夏之年,尽管他依然不肯见她一面。不过也有值得人高兴的好消息,医院帮忙联系了一位心脑血管方面的老专家,经过会诊后觉得还是有治愈的可能,她们悬着的心总算安了下来。

她搓着手回到宿舍,扑面的暖气让被冷风冻绷的脸稍稍舒缓。看见室友张娴蹲在地上大包小包地收拾行李,她怔忡了一下,脱了帽子和围巾放在桌上,问:“你在­干­什么?不是要过了元旦再搬走吗?”

张娴双眼微微眯成月牙,笑说:“房子已经找好了,就在公司附近,他说早些过去打点一下比较好。”她和男朋友已经决定在京城扎根当北漂一族了。

夏小冉愣愣地看着几乎半空的宿舍,眼神黯淡下来,忍不住哽咽了。

张娴有点管家婆的­性­格,见了夏小冉眼睛红红的像只小白兔,又不忍心,站起来抱着她:“你啊,要记得经常给我打电话,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哭鼻子,不要老是玩失踪,我这人年纪大了,可受不得惊吓。”

夏小冉拍着她的背,又哭又笑:“你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

张娴慢慢推开她,摇摇头说:“当然不夸张,你是扮老虎吃猪,看着让人放心,实则最让人不放心。”

“那你就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夏小冉像个小女孩似的撒娇,又忽然正­色­说,“你别当真,我开玩笑的。”

张娴有些心疼地凝望着夏小冉,这阵子她瘦了许多,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可是她们交往圈子不大,总有点风言风语传出来,但她这个人一根筋,又极其护短,除非亲眼所见,不然她断不会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她相信小冉。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想来想去,张娴最后鼓励地问:“小冉,你还记得你在新生入学的纪念册上写了什么话吗?”

闻言,夏小冉又缓缓露出笑容:“做好我自己。”是的,不管别人说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只要她还是她,就足够了。

每年年末各个院系都会办一场晚会辞旧迎新,由学生会负责,夏小冉被同系的岳师兄拉去充数帮忙布置会场,几日的忙碌也渐渐地冲淡了萦绕的愁绪,这是她在学校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傅希尧看到夏小冉的时候,她正站在大礼堂的入口处安放欢迎贺词,身上裹着一件浅粉­色­的及膝羽绒大衣,显得她丰腴了一些,鼠灰­色­的毛绒帽子把她的瓜子脸称得更小巧­精­致,虽说是冷天,可因为来回走动的关系,她的额上还冒出一些些汗珠,两颊白里透红,像一株惹人的桃。

傅希尧想,她今天的气­色­看起来真的比前几日好太多了。

那天她离开公寓以后,他怎么也觉得不放心,就一直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去医院,又哭着出来,像游魂似的在大街上游了一下午,结果又去了那小套房,而且很久没有下来,他当时就难受得跟吞了块石头,不上不下地梗在那里,后来她送邵峰到机场,然后一个人躲在大理石后哭得肝肠寸断,他很不是滋味,她总有本事让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疼痛着,一刀一刀地刮去他的知觉,他都觉得自己开始麻木了。

知道她最看重家人,就悄悄出面请了专门给爷爷看诊的医生去替她父亲治病。无论她多无辜,可邵家终究因为她伤了独子,王家失了脸面,还撵走了那个姓宋的,这中间的千丝万缕外人是不会看得清楚的,他只能里里外外打点好一切,就怕还有人要为难她。他抚心自问,这个女人,爱的哭的想的都不是自己,估计还恨着,他还那么执着做什么?

答案:无解。

他只知道邵疯子这一走,他的机会就来了。

周跃民说,阿尧,你疯魔了。

那个男人不知道跟她说了些什么,她笑得很灿烂地点了点头。似乎在没有他的地方她总能开怀,他眼中的微光闪了闪,纯黑的瞳仁映出的人影,只是她,只看得到她。也许他真的疯了,保不准将来比邵疯子还疯狂。

夏小冉站在椅子上挂宣传横幅,椅子不够高,她只好踮起了脚尖,刚挂好,冻僵的脚板突然抽筋,身体摇摇晃晃就要摔下来。他心口一紧,觉得自己比百米飞人还要迅速,瞬间就把她接住了,幸好接住了。那种失重的感觉让夏小冉出神了好久,几乎整颗心都要跳出来,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回头正要道谢,却吃了一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是你?”

傅希尧捡起她掉到地上的帽子,用手拍掉灰尘,再戴到她头上,不答反问:“总是这么不小心,站那么高很危险知不知道?”

傅希尧板起脸,皱着眉的样子很严肃可怕,可夏小冉已经渐渐不怕他,脸蛋蹭红蹭红的,一句噎死他:“与你无关。”

这样有朝气的夏小冉,是很不多见的。

要是换做平日,傅希尧早就发作了,可这会儿他挑起眉,似笑非笑地抓着她的手:“啧啧,几日没见,你还有脾气了?”

夏小冉已经感受到周围如探照灯般聚焦的目光,虽然只有几个人,可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况且她也不想理会傅希尧,甩开他转身往门口走去,可刚抬脚落地就疼得她忍不住“嘶”地喊疼。

傅希尧眉一凛,有些担心地问:“是扭到脚了?”见她别扭地不肯回答,他瞪了她一眼,硬是拉着她在观众席坐下,自己则蹲下来。夏小冉想把脚缩起来,可无处可逃,被他摁着膝盖脱下鞋袜,他温暖的大手一碰到她跟冰棍似的的脚,脸­色­更加难看,他轻轻碰了脚踝,问:“是这里疼吗?”

夏小冉没有吱声,可瑟缩的身体反应骗不了人,他又说:“可能扭到筋骨了,我带你看医生。”

“我不去!”

傅希尧眼睛眯起来,嘴角也微勾,声音还特温柔:“你有三个选择,一,去医院,二,去医院,三,去医院,随你挑。”可那表情又分明是带着匪气的霸道,哪里是要她选了?

“你!”夏小冉气得咬牙切齿,却又忽然怔了怔,感觉有股暖意从脚心一直传到心里,她低头一看,原来傅希尧正用自己的双手给她捂脚。

她情绪有些说不上来的反叛,低低恨声说:“我有香港脚!”

傅希尧­阴­霾了好些日子的郁闷心情终于因为她这句话而放了晴。

他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出来,又蓦地靠近她的耳畔,用极其暧昧的语调说:“不怕呢,要传染早就传染了,你说对不对?”

夏小冉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怎么有人能这么无耻无赖没脸没皮呢?

他帮她把两只脚都搓暖了,穿好鞋袜,又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来,她要挣扎,他就威胁她:“不想被人看笑话的就乖一点。”在门口见到岳天恒,看了看他的胸牌,他笑眯了眼:“学生会主席?”语多讽刺,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岳天恒握紧了拳,可夏小冉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谁能斗得过傅希尧?

傅希尧带着夏小冉到了一个老中医那里。

老中医六七十岁上下,头发已经花白,可人看起来很­精­神矍铄。

看傅希尧言谈举止中对这位老者都很谦恭:“褚爷爷,又来麻烦您了,请帮她看看这脚有没有大碍啊。”

褚大夫是傅老太爷的旧交,也算是看着傅希尧长大的长辈了。

他扶了扶眼镜,在他们俩身上打量了一会儿,才笑呵呵地说:“还客气什么,从小到大你哪次打架不是来我这躲你爸爸的棍子?”

傅希尧难得地红了脸,服软道:“求您,这些陈年芝麻烂事就甭再提了。”

褚大夫点点头:“是,是,得帮你在人家姑娘面前留点面子。”说着就开始帮夏小冉看诊。

倒是夏小冉不知道该怎么自处,除了刚见面时打了招呼,就一直沉默着。

“不是很严重,带瓶药酒回去擦几天,消了肿就没事了。”褚大夫说。

等快出门的时候,褚大夫拉着傅希尧说了会儿悄悄话,傅希尧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就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上了车,傅希尧问:“还是要回学校?”

夏小冉冷哼了一声。

傅希尧没再多说什么,送她到宿舍楼下,觉得不放心,还叮嘱了好些要注意的,然后把药酒递给她就走了。

夏小冉想,鳄鱼的温柔,惑人,但有毒,她不需要,也不想万劫不复。

她再次见到傅希尧是在医院里,他正在跟她爸爸的主治医师说话。

她父亲的病情经过系统的治疗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能坐起来说一会话,就是手脚还不灵活,但终归是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了。

她拉着他到一隅,冷着脸问:“傅先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傅希尧摊手一笑:“难道夏小姐还没看出来?我在追求你呢。”

追求2

医院的走廊本来很­阴­冷,可夏小冉却觉得热,傅希尧灼灼的目光太过专注,她微低下眼避开,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可我已经拒绝你了。”

你追我拒,一场名为追逐的爱拉开序幕。

他站在背光处,高大挺拔的身体将她整个人笼在他的影子下,强势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她来回摩挲冻僵的手指,头疼地盘算着该如何躲避这个男人藤蔓似的纠缠。

可傅希尧是什么人?从小到大在官场商场里耳濡目染,最拿手将问题引导到对自己有利的一方,只听他又打太极般将选择推回她那儿:“即使你要拒绝我,也不会拒绝你治好你父亲的机会吧?”像个爱情猎人,抛下最诱人的饵,逐步逼近。

夏小冉的心开始沉起来,拿捏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抬眼又看见傅希尧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她深呼吸了一下,皱着眉说:“我们先出去再说。”她不希望被妈妈看到他,只得快步往楼梯走去。

傅希尧嘴角扬了扬,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楼道依旧是单一­色­的白,玻璃窗隐隐地现出他线条深刻的侧脸,那双深沉如海的眼只看着她,而一开始是什么吸引了自己,已变得不再重要。

出了住院楼,懒懒的冬日暖阳和煦极了,他眯起眼,几乎是贴在夏小冉耳边低语:“我先前就跟你说让你父亲到北京来治疗,这种心脑血管疾病是大问题,要时刻关注时刻调理,我爷爷也一样,疗养了好些年,现在身体健朗着呢,要不我还是让人给你父亲转院吧,转去条件更好的,你也好安心。”他侃侃地说着自认为最合适的安排,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没理由拒绝。

而夏小冉听了,又想起那位奇迹般出现的专家,还有刚才他们熟稔的样子,应该就是他请来的了。她轻轻地一叹:“你明知道即使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接受你,请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留情面的拒绝伴着冷天白雾喷在傅希尧的脸上,似热似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傅希尧犀利的眼直直地往着她,眼底的怒意一闪而过,只一瞬就恢复平静,反而笑得有点痞痞的:“说你傻你还真傻,我对你好是我的事,反正你也没损失,穷紧张什么?”他淡淡地微笑着,低眉随意一瞥,发现她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食指关节还红肿着,他眉峰聚起来,脱开自己的羊皮手套,什么也没说就拉过她的手,动作轻和地给她戴上。

霎时带着他温度的暖意直窜进她的心窝里,颤得身体一震,她推开他,嘴­唇­嗫喏着:“你看,你就是这样,总是不问我的意愿就把自己的想法加在我身上,你有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吗?好比这个,你就知道我真需要一双手套?”他的好意她根本不领情,一下子又将手套脱下来,抛到他手里,温暖戛然而止。

关闭的心门封印了冰冷的心,何况还有那么不堪的开始,即使他有千般好万般爱,也入不了她的眼底。

傅希尧一僵,忍不住掀动­唇­角,了然地似笑非笑:“因为我不用问也知道你需要什么。手上长满冻疮还怎么弹琴?你睡觉会踢被子,胃寒又喜欢喝冷的,看什么电影都爱哭……你说,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样数一数,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知不觉的已了解了她那么多。

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看她屯在家的电影,多半是他们一起看过的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片,看到一些熟悉的煽情虐爱的地方,他还习惯­性­地对身边的人说“说好了不能再哭了啊”,然后发现其实身边根本没人,是空的,连他的心也是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这样走进了他的心,如果真是一场爱情游戏,那么他承认他输了,不但输得很彻底,而且还赔了自己的心。

看小冉咬着­唇­不说话,傅希尧又说:“你不是不需要,你只是一时间看不到什么才是对你最好。不如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那些过去就真的那么重要?”人活着就要向前看,过去已经改变不了,再纠结也没用,而将来又遥不可及,他们能抓住的,只有现在。

“伤疤好了,它就不存在,它就不痛了吗?”夏小冉神­色­凝静地望着他捏紧手套的虎口,那天那样痛,她咬得他那样狠,仿佛将所有的恨都付诸于鲜血,到如今,一切痕迹都消退了,记忆还在,她闭起眼,“傅希尧,那种绝望的痛你真的感受过吗?”

傅希尧嘴张嘴合,竟然无法回应,手指将羊皮捏得起了皱折,犹是心底已翻涛骇浪,脸上还是力求平静,他从来都比别人沉得住气,自己慢条斯理,却容不得别人轻慢,也没人敢忽视他,他的感受高于一切,所以在那个诡谲的夜晚,他只是从了自己的心,根本没有想过后果。

那样伤她。

夏小冉抬起眼仰视着他,说:“傅希尧,我只是想找一个平凡的男人,爱我,护我,对我好,对我父母好,只是这样简单的愿望。”

觉得有些闷热,傅希尧扯开了风衣的领子,望着她哧的一笑,异常的明熠牢牢地锁住了她:“是,只有邵疯子入了你的眼,他脾气好也够温柔,可他护了你吗?你们至于闹成现在这样?”平凡?这两个字在他的眼里等同于无能。

“所以我们分手了!”被戳到痛处,夏小冉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你呢?你能护我?你的家庭你的身份真的接受我吗……”她话还没说完,他的吻便狠狠地落下来,耳畔听见他自信笃定的回答。

——我能。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他知道不能逼得太急,她的心缩到了自以为坚强的蜗牛壳里,他得耐心地慢慢地敲开,其实他真的没什么耐心,可对她,到底不同。他很自然地替她顺了顺被风刮乱的发丝,将顽皮的碎发挽在耳后,露出她两只红得发烫的耳朵。而后他神采飞扬地笑了笑,转身往停车场走去,留她一人伫在原地,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他在车里发现了那张拉尔夫的碟片,想起自己前两天愣傻地一个人去听她喜欢的演奏,神­色­逐渐变得温柔,他笑了一笑,把车开出停车场,她还站在那里。

他又下了车,把东西递给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喏,这个给你!”见她没反应,他狠瞪了她一眼,有些负气地沉声道,“给你你就拿着,还能吃了你不成?”说罢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又重新钻回车里。

夏小冉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手里还有余温的专辑,封面上是她一直崇拜的钢琴大师拉尔夫的亲笔签名,洋洋洒洒,千金难求。

再抬头,那辆跟主人一般嚣张招摇的捷豹已经消失在街角。

她感觉手上的冻疮有点痒,又有点疼,好像有种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在流淌。

故事

夏小冉莫名地感到心烦意乱,那装帧­精­美的纸皮小袋子里除了有她心心念念的大师签名专辑以外,还有那双小羊皮手套,纯黑­色­的宽大男款,根本不适合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有着凛冽深刻容貌的男人,深沉得让人难以拒绝,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慢慢地朝学校的方向走去,过了一会儿,手机铃铃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苏晓沐,她“喂”了一声,电话另一方却没有回应,只是伴着深深浅浅的呼吸抽噎声,似乎是在哭。可她认识苏晓沐半年多以来,从未见过她哭的,一下子就急了。

她试探­性­地再唤:“晓沐?你怎么了?”

半晌,苏晓沐才想个孩子似的哀求道:“小冉……你能不能、能不能来工作室陪陪我?”

“好,我马上来,你等我。”夏小冉二话不说,马上打车到了苏晓沐位于城东的绘画工作室。

才踏进工作室,夏小冉便闻到了一股幽淡的薰衣草香,却是夹杂着浓烈的酒气,她不自觉地皱眉:“晓沐?”

光线有些暗沉,她把吊灯打开,融泄的光瞬时将宽敞的室内照亮,看到苏晓沐神­色­极为苍白的蜷在角落的休憩沙发里,头发乱蓬蓬的,脚边还散落了几个空的啤酒易拉罐。一丝凉意滑过夏小冉的心头,那样明媚通透的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仿佛风一吹就要消失掉一样。

夏小冉把包包搁在桌子上,又到工作室附设的休息间拧了条热毛巾,快步走到苏晓沐身边坐下,想替她打理一下,却被她抓住手,顺势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放到小冉身上,朋友在这种时候,是退守的依靠,是坚强的后盾。

“别担心,我没事,我也没醉。”苏晓沐如是说。

可怎么不让人担心?夏小冉低头看了看她落寞的神情,分明已经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她的眼睛有些发酸,可她知道,晓沐这时候需要的,是聆听。

苏晓沐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似自言自语地喃喃:“原来我以为,只要我爱他就够了,他爱不爱我我都不在乎。可我忘了我不是圣人,我也有私心,看他对她那样好,我嫉妒,嫉妒得快发疯了。”

“我的十年,比不过他们的十年,我永远赢不了。”苏晓沐的眼里如深不见底的古井,一片死寂。

说着说着,她又像孩子般赌气道:“其实我要的也不多啊,只要他能多看我一眼,真的,哪怕是对我笑一笑,我也能高兴半天,他真的很坏,连这样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我。”

晓沐口中说的,该是她的丈夫景衍吧?

夏小冉在他们的婚礼上见过景衍一面,十分冷峻的一个男人,即使在那样大喜的日子也吝啬于给人一个笑容,只能用电视小说使得泛滥的一个词来形容,冰山。不过她清楚,晓沐爱那个人,爱到骨子里,爱逾生命,即使她从来不多提。

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晓沐又自嘲地笑了笑:“可就算他那么坏,对我也不屑一顾,我还是爱他呢,你说,我是不是无可救药了?”她看着工作室里满目的画,神­色­带着些回忆似的恍惚沉湎,“他可能已经忘记了,他以前还说我有画画的天赋,画得很好看……”

她伸出起了油泡的手,苦涩地勾起嘴角,一想到今天,她跟她同时受伤,他眼里却只看得到那个人,只关心那个人,还责备她不知轻重,她顿时就觉得心里像被巨石碾过一样,透不过气地疼着。

接着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阵子。

后来苏晓沐仿佛想通了,渐渐地安静下来,可小冉知道她还在哭,直到哭累了才靠在沙发上睡着。别人都说女人脆弱,其实不是,是女人给了男人伤害她的机会,说到底,还是为爱,飞蛾扑火,抛却一切。

夏小冉收起同情,取来备用的毛毯替苏晓沐掖好,又慢慢地收拾一地的凌乱。等她得空坐下来,侧眼看去,晓沐还睡得很沉。

她横竖无事,开始打量起这间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的工作室,明黄的墙上挂着晓沐作的画,大多是温馨的素材,一侧的展示柜里则摆着她出版了的系列手绘画册。大部分她都看过,很暖人的手绘风格,没有一个字,完全是用发自内心刻画的线条来叙述一个个爱情故事,也许也是晓沐自己的故事。虽然她不清楚晓沐与那位景衍的纠葛,可通过这些画能感受到晓沐那颗为了爱砰然,无助,惶惶,还有坚强的心。

她正想把画册放回架子上,却无意中从内页飘落了一张照片,一张全家福。

苏晓沐笑得极为灿烂,景衍的表情却很冷很深沉,小景尧则乖乖地站在他们中间。

照片的角落还写了一行圆体英文字母——Serendipity。

意为:缘分天注定。

夏小冉轻声一叹,将照片物归原处,又坐了一会儿,苏晓沐就醒了。

她见到小冉的时候愣了很久,好像忘记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半晌才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子,对着镜墙里邋遢枯槁的自己惊呼:“天哪,这人是谁?!你怎么可以忍受跟一个疯婆子那么久?!”

夏小冉快被她夸张的表情打败了,笑过以后还是带着担心:“你还好吧?”

苏晓沐一怔,很快就洒脱地摆摆手:“安啦!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记忆力差,只记得住开心的事,其他的,都很快忘记了,至于今天……”她顿了一会儿,淡淡地笑,“只是一时想岔了。”

所以她的咖啡馆才叫做“记得忘记”吗?这话夏小冉没敢问出口。

苏晓沐去休息间换了身衣服,把自己重新收拾了一下,再出来,又是那个总是笑意盈盈云淡风轻的苏晓沐。

她挽着夏小冉的手臂,发出豪言壮志:“走,我们去逛街,刷爆他的卡,叫他让我难过!叫他看不到我的好!我得趁着还担着景太太的名头去败光他的家产,不然我真就亏大了。”

夏小冉摇头失笑,任得她拉着自己到了百货商场,靠购物来败景衍的身家?那得买多少东西啊?而这个商场,居然还是景衍名下的产业。名副其实的疯狂购物,持有景太太的特权,眼下她们虽然空着手,可实际已经买了很多东西了,全部直接送到家里。

苏晓沐让夏小冉也挑几件衣服,她做东,却被夏小冉婉拒了,后来她没说什么,直接拿了条当季流行的卡其­色­裤子——边上还缀有时尚的流苏设计,推着她到试衣间去。

女人总能从购物中淘到好心情,她们也不能例外。

只是,夏小冉似乎没试穿就出来了,苏晓沐佯装怒了,叉着腰说:“好哇,你再不领情我就翻脸啦!”

夏小冉没办法,本来就被暖气温得脸红,这下连耳后根都烫烫的,她拽了下晓沐的袖子,低声说:“不是啦,这个小号我穿不上,窄了。”说完还不好意思的别开眼。

苏晓沐睁大眼,拿过裤子在她身上比了比,不过厚重的冬衣看不出身材。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不会吧,你不是一向都穿小号的吗?怎么会窄呢?”

“我也不知道。”莫非是吃多了?她咬­唇­苦恼地暗自思量,有个什么想法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还没等她们想出个究竟,就被一道煞风景的声音搅了兴致。

“啧啧,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冤家路窄!”

夏小冉和苏晓沐抬头一看以后脸­色­都变了变,那是周跃民的妹妹周晨。

她鄙夷地后退了一步,跟身边的人说:“就是她,搞砸了王岚姐的订婚,这头跟邵峰私奔,那边又依了傅四少,活活把人给逼到国外,真什么人啊,没脸没皮。”

留言无锋却最最伤人,大多不明真相的人云亦云,三人成虎。

夏小冉无意生事,想拉着苏晓沐离开,苏晓沐却不肯,犀利地横了周晨一眼,讥讽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是谁搞砸了谁大家心里清楚!反正人在做,天在看,­阴­损的人迟早有报应!”

周晨气不过,想为姐妹报复,看着夏小冉恨声说:“我看报应的是你吧,现在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头不到岸,不提邵峰,就傅四少那样风流的人物,岂是你能抓得住的?别痴心妄想攀高枝了。”

夏小冉拦下要发作的苏晓沐,从容淡定地回她:“我从没想抓住谁,是祸是福自有定数,是我的,别人抢也无用。”这话潜台词是说,不是她王岚的,她抢也是白抢!经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坚强,她是脾气好­性­子软,却不代表可以任人搓圆弄扁。

来这些高级旗舰店的人都是有些身份的,她们这样的架势让人纷纷侧目。

这时。

“妈!”

苏晓沐本来很不爽,正想发火,却被这声叫唤转移了注意力,仔细一瞧,原来是儿子寻了来,她随即泛起笑容:“小尧!”看到跟在儿子身后的男人,她身体一震,怎么他也跟着来了?

仿佛猜到她在想些什么,景衍淡淡地说:“已经说好今晚一起给小尧过生日。”依旧是一身内敛的黑­色­打扮,他身材很高大,苏晓沐一米六五也只是到他腋窝而已。

夏小冉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是啊,即使他们闹得再不愉快他也会遵守承诺,况且在他眼里儿子最重要,重要到可以为了儿子而跟她结婚。

景尧已经亲昵地拉着苏晓沐的手站在景衍身边,乍看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景先生。”眼尖的店长已经恭敬地候在一旁,听从差遣。

倒是周晨,到底涉世尚浅,愣愣地喊:“景先生?”除了偶尔出现在财经杂志上,还只得个模糊的侧面,他的行踪几乎成谜。今天倒是见到真人了,气势非凡,只消站在那里,再没别人说话的余地。

景衍似乎当周晨是透明的,轻描淡写地说:“不要跟无关紧要的人一般见识,有**份。”

无关紧要?周家在京城也是说得上话的大家,他竟如此轻狂?周晨霎时僵如化石。

倒是苏晓沐乐了,一下子也忘乎所以地挽着他的胳膊说:“好,我们去吃饭,别跟她们浪费时间。”只有景衍一出现,苏晓沐的世界,只有他。

景衍怔了怔,到底是没有拒绝她亲密的动作,不过最高兴的恐怕要数景尧了,他不忘回头邀请夏小冉:“小冉姐,今儿个我生日,一起去吃饭吧?”

夏小冉才没那么不知趣地去当电灯泡呢,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了。”她朝晓沐的方向努努嘴,“改天给你补生日礼物。”

“嗳。”景尧乐淘淘地应了声,跟着父母离开了旗舰店。

她瞥了眼脸­色­铁青的周晨,不过是一个被身份荣耀宠坏的女孩子,总有她吃苦头的时候,千万别又是一个王岚,她印象中周跃民还是个不错的人的。

夏小冉又想起刚才景衍温柔的眼神,兴许他未必不爱晓沐,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察觉而已。

毕竟,每一份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爱情故事。

念想

空气中夹杂着烟草特有的味道,床头镂空设计的灯罩泛着暗黄得特的灯光,显得他英俊的脸庞更加深邃,黑亮的眼睛里带着让人迷乱的­色­泽,吓得她忍不住往后缩,直到,无路可退。铺着黑­色­锦缎的床面与她红里透白的肌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看到她颤抖的可爱小模样,他勾起­唇­笑出声来,她越是想躲,他越是要贴近她: “宝贝乖啊,别怕我。”

他拉开她胸前交叉遮掩的手臂,骨节分明的十指与她紧紧交握,入眼的一片明媚景­色­让他眼里的流光转了转。他低下头细细地吻着她的­唇­,极尽温柔地呢喃着:“冉冉……冉冉……”健美英挺的身躯沉沉地压着她,让她无法挣开,娇娇地在自己的身体下绽放。

薄­唇­渐渐往下,一寸一寸地啃噬着她的灵魂,她绷紧身体忍不住颤抖,却反抗不了,他太过强大了,怎么逃也逃不了,她慢慢闭上眼,认命地将所有的屈辱和不甘藏起来。

殊不知这委屈的样子更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肆意地吻着,技巧地点燃她身上的火,不多久,断断续续的碎吟从她­唇­齿间透出来,他满意地喟叹了一声,手下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白皙的肌肤上漾出一道道昭示主权的红痕。她疼得受不住,睁开眼,乌黑的水眸里印着他的样子,很无助很招人疼惜,弄得他愈发激狂,深深的吻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像水一样软在他的怀里任他揉弄。

她还意乱情迷着,他却已经撑开她的身体,看准时机沉沉地闯入,她猛地弓起腰肢,秀美的脖颈像引颈的天鹅高高仰起,又被他压住狠狠往前一顶,耳畔听着她破破碎碎的呻吟,攀在腰侧的两腿儿乱蹬地想挣开他的牵制,惹得他动作更大,像小船似的一摇一荡,那一处绞得他发狂,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沉醉地吻着她带泪的眼角,哑着嗓子诱哄:“冉冉,喜欢吗?快说啊……喜欢吗?”

她左右摆着头,抓着他的手臂娇声哭喊着,不甚听话地推拒:“不,不要了……不要了……”

他眼一眯,两手一伸托着她纤细的腰坐了起来,那里灼灼的逼得她更深切,顶得她又酥又麻,他好脾气地贴着她的脸继续问:“那这样喜欢吗?嗯?宝贝儿?”

她还是呜呜地哭着,不肯回答,后来终于承受不住,在情迷中依着他的要求应声:“喜欢,喜欢……你饶了我吧……”

他抱着她,嘴­唇­轻轻地吻着:“真乖啊,那说说看,我是谁?是谁在疼你?”

“你是傅、傅希尧……”她被抽离的神志已所剩无几,迷迷蒙蒙地应着。

“说!你是我的!”他倏地掐紧她的腰用劲顶弄着。

她又哭了,百般委屈地呢喃着:“是你的,我是你的……”

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心里的某一处也跟着变得柔软了,却咬紧牙不肯停下来,她胸前的丰盈撩拨着他引诱着他,他放慢动作,却加重了力道,势必要她与自己一同沉沦。情事末了,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长叹着,这般美好的女人,叫他恨不得将她藏起来,只属于他一个人。

……

一梦了无痕。

傅希尧猛地惊醒,深冬的夜晚居然出了一身的汗,再看看自己狼狈的下半身,他终于忍不住咒骂着自己,怎么像个刚开荤的小伙子,竟做起这种带颜­色­的梦来?不就是一阵子没沾女人吗?

真的丢脸。

月光透过纱帘进来,洒了一地银辉。

双人床的另一边空荡荡的,愈发地让他觉得空虚,这样无边无际的空虚啃咬着他,他受不了,恨恨地掀开被子,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尽管冻得彻骨,可那种烧心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已经是下半夜,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他走到书房,把明天要开会的内容又重新翻阅了一遍,回复了几个国外合作公司传来的邮件,才觉得有些累了,靠着椅背揉揉鼻心,抬起眼,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幅海报照片,那双犀利的眉眼瞬间变得十分温柔,他轻叹了一口气,莫非是那些爱情剧里说的,她是他命中的劫?

被这酣畅淋漓的梦境一搅合,傅希尧第二天便起迟了,秘书帮他把会议推延了一小时。

又是一个冗长繁琐的会议,各级主管的工作报告,新项目的合作计划,人事变动的决策,让傅希尧再没时间分心想别的事情。他这个人素来公私分明,工作上从来一丝不苟严肃谨慎,下属没一个人不怕他,工作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就怕被他抓出错处继而撵出公司,白白丢了金饭碗。

傅希尧对数字尤其敏锐,只消看了几眼就发现了财务报告的错误,预算整整超了5%,看他的眉皱得紧紧的,财务经理背上汗湿一片,低着头默默挨训,未几,公关经理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原因是她选了一个最近当红的女明星当楼盘代言,这当中还存了点拍马屁的小心思,那明星跟傅希尧传过绯闻,哪知这回拍到马腿上。

傅希尧听了有些厌烦,把桌上的报告一推,站起身来冷冷地环视着下面坐着的所谓­精­英,面无表情地说:“别以为我好相与,我要的是能做实事的人,那些想溜须拍马想浑噩蒙混的人好自为之!下一次就不是挨骂这么简单了!”

说罢,门“砰”的一下开了又合上,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有汗流浃背的,有松一口气的,也有看好戏的。秘书把资料整理也赶紧撤退,不然待会肯定被主管包围着问东问西打探消息,他们不想丢饭碗,她更不想。

傅希尧回办公室坐了好一会儿,秘书敲敲门,给他送来了一杯温热的焦糖玛奇朵。他的口味很奇特,要么直接黑咖啡,要么就是这种甜得要命的焦糖玛奇朵,两种极端,就像他的心一样,对待不相­干­的人他能硬起心肠发狠发威,而对上了心的人,也能比棉花糖还甜还软。

玛奇朵甜腻的味道冲淡了他方才的不悦,他才细细地品了一会,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来。

“阿尧,妈让我跟你确认今晚是不是回来吃饭,她说要亲自下厨。”是傅希尧的大嫂徐慧,语气很是温婉。

傅希尧淡淡地应了她:“嗯,我会回来,麻烦大嫂你帮我跟妈说一声,谢啦。”除非有要紧事,不然他每个周末都固定回大院一趟,这几乎成了定例。

徐慧笑了:“一家人客气什么?爸去了南京,你大哥留在部队,希鹏也没回来,家里冷清着呢,你回来正好,可以哄哄妈开心。”

“我知道了。”

……

在回大院的路上,车窗半开着,如刀的寒风刮着他的脸,却能让他更冷静更清醒,母亲要更他说什么他不用猜也知道,他一边想着应对之策,一边放缓车速,最后把车停在路边的一家连锁花店。再出来时,他手里捧在一束母亲最喜欢的百合,他把它放在副驾驶座上,又重新驶回路上。

吃过晚饭,侄女蓓蓓一直在闹,不得已徐慧早早地回了房间哄她睡觉,客厅就剩下傅夫人和傅希尧两呣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束清香淡雅的百合放在白玉花瓶里,相得益彰,难得他有这份心,傅夫人是很高兴的,可高兴归高兴,正经事还是要说。

傅夫人给傅希尧盛了碗莲子百合糖水,而他安静地喝着,不动声­色­静听下文。

傅夫人看了他一眼,说:“前两天我碰见了你李伯伯,他刚回国,女儿也跟着回来了,长得很标致,学识好脾气也好,不知道你有印象没有,你小时候还常把人家小姑娘逗哭来着。”

“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傅希尧漫不经心地回道,碗里的糖水被他搅得荡出一圈圈漩涡,迷了人的眼。

傅夫人也不着急,拿来一张合照,指着上面一个长得很甜美的女孩子说:“喏,就是这个,叫婷婷,女大十八变,很漂亮吧?”

傅希尧把碗放下,意思意思地接过来看了几眼,人的确长得很娇俏,只是这样的女人多得是,也不见得出彩到哪里,又或者说已经有一个人占据了他的眼他的心,别人已没有Сhā足的余地了。

他还是不冷不热地回应:“嗯,是很漂亮。”

“你李伯伯说改天要请我们吃饭,到时候你也一起去,熟悉一下对你的事业也有好处。如果能跟婷婷看对眼更好,正好给我带个媳­妇­回来。”

傅希尧开始不耐烦了,沉着声说:“妈,这种事顺其自然吧,得看缘分。”

“你还要什么样的缘分?是想跟邵家那孩子一样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吗?”傅夫人见不得他这样敷衍搪塞,总觉得要将事情防范于未然,她语重心长地说:“妈也不是想管你,可婚姻大事关乎傅家的名声,那个女孩子未必适合你,存的什么心思咱也不清楚,听妈一句劝,早早断了,什么好女孩没有,别最后闹到你爸那里去谁也不好看,况且他最近太累了,身体也不好。”

傅夫人见过夏小冉这个女孩子的照片,人是长得很水灵漂亮,听说是出身书香寒门,可她弄得王家跟邵家的婚事吹了,还跟自家的幺子不清不楚,王家是她娘家,先不说不好向那边交代,也不说什么门当户对,就凭着这么坏的名声影响,她也不愿这样的女孩子当自己的儿媳。

傅希尧知道母亲是给他提个醒,如果他答应了就什么事也没有,如果他不肯,或许还有后招。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而岔开话题,问道:“妈,我好像很久都没见二姐了,您怎么不叫她回来吃饭?还有啊,三哥外调五年了,也该回来了吧?”

“阿尧!”傅夫人不悦地拧起眉,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想起许久未见的儿子女儿,心里揪得跟什么似的,难道她会不想儿女绕膝?可除了逢年过节来点个卯,他们哪里肯回来?

傅希尧知道适可而止,起身挨着他母亲身边坐下,亲密地挽着她胳膊,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讨好着:“妈,是我不好,说错话了,您打我吧!”说着还真拿起她的手敲自己的头。

傅夫人又气又笑,瞪着他说:“打你作什么?真真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他嘿嘿傻笑着,见目的达到,站起来说:“妈,我开了一天的会议有些累了,先去歇息,晚安。”他刚走了两步就停顿下来,没有回头,又接着说:“妈,我们家门槛看着是觉得比别人高些,可人家未必稀罕这些,兴许还看不上您儿子呢!所以您啊,别多虑了。”

这话着实让傅夫人难以置信地怔了怔,儿子是什么意思?他们家还被嫌弃了不成?

事实当真如此。

傅希尧又一夜失眠,翻来覆去,其实困扰他的还不是家里的压力,重要的是小冉的态度,无论他做什么她都铮铮地拒绝,很明显是铁了心不想跟他好的,他还有什么法子?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来了,刚下楼就听见芳姨的声音:“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别哭了,让人心都碎了……”

他细细听,果然听见呜呜的哭声,下了旋梯进饭厅,原来是小侄女蓓蓓在哭,他皱起眉,抱起她亲了亲,然后问芳姨:“这怎么回事呢?”

芳姨还没回答,蓓蓓就扁着嘴说:“妈妈骗人,说带我去动物园的,又不去!”稚­嫩­的童音可爱得让人疼到心坎里,两条小辫子晃啊晃的,哪里舍得让她难过?

“我大嫂呢?”他一边细心地替蓓蓓擦眼泪,一边问。

芳姨说:“这不是快过年了吗?一大早就被叫去文工团了,好像有演出安排。”

傅希尧了然地点点头,芳姨这才心疼地摸摸蓓蓓的头,回厨房做事了。

餐桌上的小米粥还温着,傅希尧想哄着侄女吃饭,不过他一个大老爷们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有些摸不到门路,蓓蓓孩子心­性­,跟大人的约定得不到兑现就不高兴,说什么也不肯吃一口,黑溜溜的小眼睛还挂着泪水,怪可怜兮兮的。

傅希尧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哄着:“蓓蓓乖,听叔叔的话,先吃早餐,动物园下次去就好了。”

蓓蓓仰起小脸委屈地瞅着傅希尧,固执地说:“叔叔,我不想吃早餐,我想去动物园,别的小朋友都去过了,来了一头很大很白的熊,我想看。”她似乎怕傅希尧不知道,还伸出手在空气里大大地比划了一番。

不会是北极熊吧?不过这不是很常见么?算了,她还是个小孩子来着。

傅希尧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又不能丢着她不管。

傅蓓蓓人小鬼大,眼睛骨碌一转,就拉着小叔叔的手撒娇:“叔叔,你带我去好不好。”

傅希尧立马僵住,面露难­色­,让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孩子去动物园不是很奇怪吗?他正头疼地想方设法拒绝,一瞬间,又忽然有个好主意跃上心头。

他一弹指,朗朗地笑出声,低头亲了亲蓓蓓的脸颊说:“好,要叔叔带你去也行,不过你要听话哦。”

……

夏小冉最近都起得很晚,跟得了嗜睡症似的,偏偏她还不在意,以为是累的。早上接到傅希尧的电话时她刚起来洗漱完,还打了几次,她都没接,又过了一会儿,又一个无来电显示的电话,她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估计还是傅希尧,看来不接电话他是不会罢休的。

哪知——

“婶婶!您好,我是蓓蓓!”

一个清亮稚­嫩­的小女孩声音透过电话传到夏小冉的耳朵里,她立马傻眼了,将手机拿开一尺看了看,又重新放到耳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不会是打错了吧?她什么时候做了别人婶婶?

蓓蓓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机灵地继续问着:“婶婶,你带我去动物园好不好?”

夏小冉还没遇过这样的事,犹豫着是不是该挂了电话,却又听见那边有人说:“蓓蓓,把电话给叔叔听。”

这低沉的声音她可熟悉了,不是傅希尧是谁?

傅希尧微笑着说:“蓓蓓是我的侄女。”

换了他,夏小冉可没有好心情应付,淡淡地说:“哦,请问你有什么事?”

电话的一边许久没有声音,半晌,傅希尧才解释:“蓓蓓今天没人带,吵着要去动物园,我又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想让你一起去好有个照应。”明明是请求的话,他却习惯了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让人听了有些不舒服。而且明知道她会拒绝,他又快快地说,“看在我帮你父亲换了好医生的面上,今天……就当你还我这个人情,这还不行?”

他话音刚落,蓓蓓小姑娘又开始撒娇:“婶婶,一起去嘛,好不好?好不好?”一连两个甜腻的“好不好”听得人的心都酥了,况且那人都开口说了,是当还他一个人情。

她终于败下阵来,叹口气说:“好吧。”

“耶!叔叔,叔叔,婶婶答应我了哦!”傅蓓蓓欢呼雀跃着。

只有她郁闷地想着,为什么他的侄女要喊她做婶婶,这关系不是乱套了吗?

惊险

因为要照顾傅蓓蓓,傅希尧没有亲自开车,而是让司机将轿车直接开到夏小冉的学校,那时她已经站在校门口等着了。傅希尧绅士地替她开了车门,她也没有矫情,爽快地坐到了后座,这才看到了和她通电话的那个小女孩。

傅蓓蓓坐在傅希尧的大腿上,穿着正红­色­的灯芯绒外套,领子上别着蝴蝶结,两小腿蹬着黑­色­小皮鞋晃来晃去,鹅蛋的脸庞上一双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又大又亮,这会儿还一眨不眨地直瞅着夏小冉,写满了好奇。

夏小冉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像芭比娃娃一样的小孩子,还友好地摸摸她的头说:“你就是蓓蓓吧?今年几岁了?”

傅蓓蓓伸出四只胖胖短短的小手指,靠着她叔叔的肩膀乖巧说道:“婶婶,蓓蓓今年四岁了。”

婶婶——这个容易让人误会的词着实让夏小冉很头疼,她轻声纠正小丫头:“蓓蓓乖啊,叫我阿姨就好。”说着就有些气恼地瞪了傅希尧一眼,发现对方嘴角正抿着­唇­笑意盈盈,又偏着头不知道在蓓蓓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小丫头黑眼睛机灵一转,可怜巴巴地朝夏小冉伸出手来,小声说:“婶婶,抱我。”

夏小冉的大脑停顿了几秒钟,双手已经下意识地从傅希尧手里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着。

随即耳畔听到傅希尧愉悦的笑声,她斜眼瞥过去,他今天穿得很休闲,浅灰­色­的V领毛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长大衣,配上同­色­系的休闲长裤,脖子那还围了围巾。此时他脸上带着笑意,表情也比平日温和,也许是因为有孩子在吧,她收回打量的视线,转而看出窗外。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傅希尧同样也在看她,而且他还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旖旎的梦境,深邃的眼里染上了灼灼的火光,最后他深呼吸一口气,十分艰难地移开了目光,只是­唇­角的笑意不减。

动物园位于西城区西直门的外大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翻修的复古外墙,正大门有一大两小三个拱形门,因为是周六,这儿又是旅游景点,所以人还是有些多的。

四岁的孩子已经有了些分量,傅希尧怕夏小冉觉得累,早已经把蓓蓓抱回来,三个人一起排队买票,乍看之下就像一家三口出游一样温温馨馨。夏小冉本来就有些不自在了,偏偏跟在他们后面的一位女士还一脸羡慕地笑着说:“爸爸妈妈长得好看,小姑娘也遗传了好基因,瞧瞧长得多标致啊!”

闻言,傅希尧的眉角愉悦一扬,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而夏小冉则窘得无地自容,狠狠地横了他一眼,谁要跟他是爸爸妈妈?他脸上的笑容真是刺眼!

他们顺利买了票,一进门就直奔着小丫头想看的又大又白的熊而去,可没想到到了熊山却只看到了又大又黑的黑熊,也不知道是被谁忽悠了,小丫头这下又水漫金山,哭得哇哇叫,扁着小嘴不肯走。傅希尧只能­干­瞪眼,这小宝贝是他们全家人的心肝,所以打不得也骂不得,他是没辙了,转而求救似的看向夏小冉。

偏偏夏小冉也没带孩子的经验,蓓蓓一哭她的心就慌了,抓着包包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她打开包包乱翻了一阵,让她找到了一盒糖。她像看到救星似的,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然后温言温语地哄着:“蓓蓓乖,不哭鼻子的话阿姨请你吃糖,好不好啊?”她摇摇手上的糖盒子。

傅蓓蓓毕竟是小孩子,注意力一下子被糖盒五颜六­色­的包装给转移了注意力,盈着泪珠的小眼睛巴巴地盯着夏小冉手上的糖,天真地问:“婶婶,我喜欢吃橘子味的。”

好吧,总算是不哭了,夏小冉大大松了口气,点点头说:“有橘子味的。”

蓓蓓破涕为笑,吃了糖也不哭了,可没一阵子又闹起别扭来,她拉着夏小冉的手细声说:“婶婶,我还是想看白熊……”

这下傅希尧真的火了,严肃地板着脸:“傅蓓蓓!”

傅蓓蓓立马机灵地缩到夏小冉身边。

夏小冉朝傅希尧摇摇头,把孩子拉到自个儿怀里,想了想才对她说:“蓓蓓,白熊睡大觉去了,它这么懒,咱们不要喜欢它。走,阿姨带你去看熊猫好不好?”

小蓓蓓听着似懂非懂,不过听到有熊猫看,最后还是兴奋地拉着夏小冉的手往前走。傅希尧跟在她们身后,眯着眼睛看夏小冉脸上温柔的笑容,表情若有所思。他是在想——如果将来他们也有了孩子,到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后来他们不但去了熊猫馆,还去了长颈鹿馆,河马馆,狮虎山等等,把整个动物园都逛遍了,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下午。

傅希尧觉得也参观得差不多了,抱着傅蓓蓓看了眼手表,对夏小冉说:“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这丫头早上闹别扭不肯吃早餐,想必已经饿坏了。”

天公作美,今天出了大大的太阳,给严寒的冬日添了几分温暖,照在夏小冉脸上,白皙的脸蛋透出一层蜜桃的红。她犹豫了一下,本来想好了说自己要先走的,可看蓓蓓一直抓着自己的手,她的心一下子又心软了,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打出了孩子这张必胜牌,料定夏小冉不会拒绝,果然如此。傅希尧又笑眯了眼,眼角还带着浅浅的细纹,今天大概是他这段日子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一天了。

到了动物园附近的一家餐厅,刚入座,傅蓓蓓就立即扭着有些胖圆的小身子,嚷嚷着要喝可乐吃炸­鸡­块。

“不行!”

“不可以。”

傅希尧和夏小冉皆是一愣,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个问题上能达成一致,她尴尬地避开他有些深意的目光,他的眉宇一扬,转头一脸无辜地对傅蓓蓓说:“炸­鸡­块没营养,叔叔给你点一份好吃的儿童餐,有毛绒娃娃送的,你要不要?”

“要!要!”傅蓓蓓乐得蹦跳起来。

傅希尧知道她的小房间里全是毛绒娃娃,那是她的心头好。果然,傅蓓蓓很快放弃了炸­鸡­块,心满意足地抱着娃娃呵呵直笑——傅希尧特地让服务员到­精­书店买的。

夏小冉怔忡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霸道的男人还有这种温情好脾气的一面,唔,看起来还蛮细心的。

因为有个小朋友在场,这顿饭也就吃得艰辛,好不容易等小丫头吃饱餍足,他们两个大人才快快地吃了几口炒饭填肚子,末了傅希尧不免腹诽:带孩子比谈一桩千万生意要难多了。

结账后傅希尧说要去趟洗手间,夏小冉就抱着蓓蓓在出口的附近等着他,可过了好久他都没有出来,再瞄一眼怀里的小姑娘,小脸蛋温温地贴着她的脖子,似乎是累得睡着了,这样的冷天,她怕孩子睡久了容易感冒,想了想又抱着她慢慢走回去找想找傅希尧。

她才走到拐角处,就听见了他的声音,似乎是正跟谁在讲电话,而且是有些冲的口吻。

“你的脑袋是猪猡啊!她说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么?估计是找你当冤大头的吧!”

……

“什么?她保证?她拿什么保证?那种女人不过是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我看她无非是想趁机捞点钱,你要么大方点给些钱打发她,要么就等她十月怀胎生下来,到时候一验DNA就知道是不是你的种了……”

……

全然不屑的无情的语气。

夏小冉脸上淡淡的笑容一下子隐没了,她没有再听下去,也怕把小蓓蓓吵醒,僵直着背脊又重新走到门口等着。等傅希尧出现的时候她的表情是冷的,难得的融洽气氛也一下子没了踪影,后来回去的路上,她再没说过一句话。

下车时,傅希尧抱着熟睡的小侄女,本想再跟她说些什么的,最后只是轻声说:“谢谢你。”

夏小冉垂下眼眸,掩去所有的情绪,有些冷淡地回答他:“不用谢,我只是在还你的一个人情。”然后她看到傅希尧的脸­色­骤然绷紧,眼里有失落也有恼怒,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漠然地转身离开他的视线。

这个男人太过危险太过无情,真的不适合她。

傅希尧当时是万万没有想到是一通事不关己的电话破坏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形象,将他先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先把小侄女送回大院,也没心思去公司,直接回了公寓。许是累了一天,这两晚也没睡好,所以他回到家,鞋一脱直直往床铺上一扎,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梦里浮浮沉沉的,有小冉,有自己,还有些模糊的记不得的影像。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他叫了一个外卖披萨,一边吃一边把白天照的照片从记忆卡里导出来。半天功夫竟然也照了百来张,多半是小蓓蓓的,当然,也有他们的。蓦地,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上,他单手抱着蓓蓓,而小冉微笑着站在自己身边,画面温馨极了……要是,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傅希尧自以为他们的关系逐渐变好,后来又约了夏小冉好几回,谁知道都被她用“要照顾父母”的理由拒绝了,还让她以后别再来找她。

本来他的脾气就很大,又难以接受别人逆他的意,所以听了以后是恼是气,恨不得把她抓到自己跟前狠狠收拾一番,让她乖乖听话,可他又不想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简直一筹莫展,何时他傅四少追一个女人追得那么辛苦的?

恰好这天在书城有个少儿画展,傅蓓蓓得了幼儿组的优秀奖,他自告奋勇要带她去领奖,还先让蓓蓓拨了个电话给夏小冉。

蓓蓓在电话里稚­嫩­地撒着娇:“婶婶,我想你了,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呀?”

夏小冉只得投降,揉揉发疼的太阳|­茓­说:“唔,蓓蓓乖,阿姨最近有些忙啊。”她在心里补了一句,忙着避开你叔叔。后来等傅希尧接过电话的时候,她没好气地问:“傅希尧,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希尧装着无辜,带着得逞的笑意:“我不想怎么样。只是蓓蓓画画得了奖,想请你一起去看看而已。”

这人不依不饶没脸没皮到了一种境界。

傅希尧的字典里永远不会有“拒绝”两个字。

画展设在书城的六楼,他们是直接约在那里见面的,到那里的时候会场里面已经站了满满的家长和小朋友了。

傅希尧怕蓓蓓走丢,不肯让她下地走,直接抱在怀里,而且他还单手拉着小冉的手,沉声说:“你也跟着我,别走散。”

夏小冉甩也甩不开,深呼吸一口气以后才小声而坚决地说:“你快放手!”

傅希尧仿佛听不见她的话,牢牢地牵着她往幼儿组的区域走去,一幅一幅慢慢地找侄女的画作。

小孩子眼力好,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画儿,蹦蹦跳跳的蹦跶着:“叔叔快看,那是我画的,好不好看啊?”两只小手挥舞雀跃着。

傅希尧赞赏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鼓励说:“当然好看啦,咱们家蓓蓓画什么都好看。”

只是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到熟人。

苏晓沐见到夏小冉的时候也觉得惊讶,又不露声­色­的打量了傅希尧好一会儿,才拉着小冉到一个人少一点的角落嘀咕:“小冉,你怎么跟他在一起的?”

夏小冉长叹了一口气,呐呐道:“可能是我上辈子欠他的,所以这辈子才被他纠缠不休。好在我爸的病也稳定下来了,我们打算春节前就回老家,正好也能避开这里的事情。”

苏晓沐了然地颔首:“也是,我看你最近的气­色­也不好,回了家就好好养着。”

夏小冉又想起来,抬眼问她:“对了,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我是评委之一。”苏晓沐晃了晃胸前戴着的工作证,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来找她,她笑了笑,说,“好了,我还有点事,待会得空再找你。”

“婶婶!”

夏小冉回头一看,傅希尧和蓓蓓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她,真是冤家,冤家。

她跟自己说,今天是最后一次了,等回了老家,就要将这里的一切都断了,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很长的有悲有喜的梦。

画展人太多,空气不是很流通,才逛了一圈就能闷出汗来。傅希尧本来就不喜欢这些人挤人的地方,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提出说要走,夏小冉更是巴不得早点离开,跟在他身边总是觉得不自在,怕他的温情是假象,怕他又突然发了狂要将自己怎么样。

到了一楼休闲区附设的甜书屋,傅蓓蓓又耍赖不肯走了,跟傅希尧撒娇非得拗着要吃甜书,傅希尧板着脸很严肃地教育着她:“吃太多甜腻的东西,牙齿会掉光光的。”

这话有没有起到教育作用不知,倒是逗笑了夏小冉,这里还有谁比傅四少更爱甜食的?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一边浅浅的笑着,一边回想起当初傅希尧吃甜糯团子的样子,笑容渐渐扩大,很快就被他灼灼的目光逮到,她来不及遮掩思绪,脸上染满红霞,诱得他移不开眼。

蓓蓓看在叔叔这里行不通,又鬼灵­精­地挨到夏小冉身上,拉着她的衣角求着:“婶婶……”

夏小冉宠溺地拧拧她的鼻尖,拉着她的手往甜书屋走去:“那说好只能选一样,不然吃多了甜食,长了蛀牙就不漂亮了。”

“嗯!”傅蓓蓓乖巧地点了点头,得意得回头给自己叔叔比了一个“V”。

傅四少只能瞪着这两个不听话的人,气着气着,最后自己也笑出来。

他们一人点了一份蛋糕,小蓓蓓孩子心­性­,要喂夏小冉吃自己的,挖了一勺­奶­油说:“婶婶,给你吃这个。”

夏小冉有些困窘地看了看傅希尧,发现他除了笑,一点没有解围的意思,她只得吃了满嘴甜腻的­奶­油。蓦地,一张纸巾送到她面前,她还没会过意来,傅希尧已经细心地替她擦去嘴角的痕迹,修长的手指似乎还若有似无的碰触了她的皮肤,她一时慌了神,立马把脸挪开,耳根子火辣辣的一片红。

小丫头“咯咯”地笑,点着脸颊说:“羞羞,婶婶是大花猫。”

这下两叔侄笑得极开怀,夏小冉更是羞赧地红了脸,像涂了胭脂般,乌亮的眼睛直瞪着傅希尧。

吃完甜书,傅希尧去停车场取车,让小冉带着蓓蓓在大厅等着。司机早早被他打发回去了,他打定主意等送了侄女回去后要跟夏小冉好好谈一谈,她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壳里不出来,他自问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耐心和时间,不论如何,他想要她,而且要定了。

“小冉。”夏小冉拉着蓓蓓,回过头来,看见是苏晓沐,浅浅地一笑,正想朝她走过去,却被不知打哪儿出现的男人撞了一下,险些被绊倒。

她还没喊疼,就不明所以地被人掐着脖子,那一瞬间她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只察觉到了危险,心道,孩子一定不能出事。她第一时间抓住机会将蓓蓓往苏晓沐的方向用力推去,等看见苏晓沐接住了蓓蓓她才回过神来,自己是被歹徒挟持了。

那掐在脖颈的力道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而且她还不能动半分,这男人的另一只手上挥舞着闪着寒光的小刀,如果激得他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蓓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一直在哭,苏晓沐紧紧抱着她,一边安慰一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有人马上就报了警,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没几秒钟书城的保安也追了过来。原来这个人偷了别人的钱包失手被发现,保安在追赶他,他慌乱地逃了出来,又自知逃不掉,所以想抓了人以为能有点依持。

那歹徒举着刀一面往后退,一面大声嚷嚷着:“你们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随着时间流逝,那男人越来越激动,也更用力地掐实了小冉的脖子。

保安们严阵以待,周围的人也都紧张得屏住呼吸,可警察没来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苏晓沐更是急红了眼,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护着孩子,心里面念了一千遍一万遍,小冉,你千万不能有事。

夏小冉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觉得进入胸腔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减少,她脸­色­煞白,微张着最透气,渐渐地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仿佛是混混杂杂的乱成一片。

她只是感觉很累,很难受,感觉自己快死了。

在昏迷前,她恍惚还听见耳边有人在怒吼咆哮,好像是傅希尧,又好像是别人。

不过她已经没力气管那些,沉沉地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怀孕1

白­色­的病床上,夏小冉昏昏沉沉地睡着,感觉喉咙有把火在灼烧着,还有个东西箍得受不住,迷糊中抬起已经软得没有力气的手想扯开那种束缚,可才稍稍动手背就传来针扎的痛,然后被人握住,再也睡不着,缓缓睁开眼睛,苏晓沐正担心地看着自己,恍恍惚惚,盯着吊滴的手看很久,才记起来昏迷前发生什么事。

“终于醒了。”苏晓沐大大地松口气,先按呼叫铃让医生来检查,见她想坐起来,又摁另个按钮,让床头自动升到一个位置,还贴心地为她垫个靠枕在背上。

“晓沐……”夏小冉全身都无力,出口的话更是哑得几乎听不到。

苏晓沐替她把被子掖好,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轻柔地道:“你的脖子受伤,还影响了声带,还是暂时别说话。”苏晓沐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看小冉张张嘴便知道想问什么,眼睛里凝起一丝忧虑,想想:“别担心孩子,只是年纪小受了惊吓,被家里人接回去了。至于那挟持你的人,听说是个有案底的抢偷惯犯,已经扭送到派出所……”

夏小冉听了以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接着还想问下去,碰巧主治医生来给做检查。他穿着白大褂,带着无框的眼镜,是长得很斯文秀气的一个人。

苏晓沐脸颊带着淡淡的笑容:“子奇。”

凌子奇笑着跟头,又碍于有护士在场,没多说什么,直接给夏小冉检查。过了一会儿,他拉下听诊器,神­色­温和地:“问题不大,留院观察几就行。不过有贫血的症状,营养必须跟上……”他着又别有深意地看了苏晓沐一眼,又继续说,“自己的身体,以后得多注意。”

夏小冉艰涩地开口:“谢谢。”

凌子奇又细心地嘱咐些注意事项,然后跟护士离开病房。

等人都走了,苏晓沐才走到小茶几上,将保温瓶里的汤倒在白­色­的小瓷碗里,汤的味道瞬间飘满整个病房,香香郁郁,勺勺喂着小冉,边:“是我让家里的阿姨帮忙熬的骨头汤,先喝暖暖胃。我还给你带了燕窝粥,待会再吃,看,都瘦得追上林妹妹了。” 苏晓沐的语气里透着难言的心疼。看着夏小冉,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更添份惺惺相惜的温柔。

夏小冉不禁微笑,乖乖把汤喝完,感激地看着苏晓沐:“这次又麻烦你了。”

“嗳,真当我是朋友就别再说这种客气话,我可生气啊。”苏晓沐佯装恼怒,看夏小冉有点紧张,又重新展颜,“好啦,来,再喝碗粥吧。”

哪知勺子才靠近夏小冉,闻那味道就控制不住地捂着嘴扭头朝另边­干­呕,如是几次,实在是不好意思,扯着苍白的­唇­抱歉:“对不起……真的吃不下。”受伤的嗓子完句,已经刺刺地疼着。

“没关系。”苏晓沐笑笑,利索地把东西收好,酝酿阵情绪,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小冉,可不可以告诉,对傅希尧是什么感觉?”

昨发生的事,至今心有余悸。

那歹徒被逼到绝路,朝警察挥舞着刀子要挟,估计手劲也大,小冉被他掐没知觉。而后赶到的傅希尧那双眼冷得跟冰川似的,他拜托他照顾孩子,不知道跟警察说些什么,警察边疏散人群,边稳住歹徒的情绪伺机而动,也就在那电光火石间,傅希尧从他身后扑上去,扣扭,仿佛等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那人的脸上也疼得扭曲,鬼吼鬼叫,还不够,傅希尧还压着他死命地挥拳,两眼猩红得跟地狱来的撒旦,幸好有人拦着,不然,不然那人估计就没活路。

也管不了那么多,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傅希尧也抱着孩子跟去,可孩子直在哭闹,等到医院,医生给孩子检查过后只是受惊吓,而小冉是伤了喉咙。见小冉脖子上圈青黑,他那张脸紧绷着,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想想,还是忍不住跟他说应该先把事情处理好再来,至少得把孩子给安顿好,这儿小冉有她照顾,不会有事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反正又在病房坐好久好久,后来还是他家里还来人,他才肯带着孩子离开,临走前又再三拜托好好看着小冉。

她敢肯定,傅希尧对小冉肯定有情,而且不是一星半点的,那种在所不惜的占有,毁灭地的感情,强烈得让人躲不得,也逃不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被这样霸道的人爱着。

小冉的母亲也闻讯赶来,见小冉还是昏迷着,便哭得很伤心,想起小冉过的家里的事父亲的事,就宽慰着让别担心,回去照顾伯父,等小冉醒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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