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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3.27.102/GB/literature/li_contestC/100100384/

身上没力气,头重脚轻,耳朵里在沙沙的响,象是什麽东西漏过滑过的声音。

我弯著腰站在马路边。

浩子,快来吧,快来吧。

不用看表,我也知道自己等了不少於二十四个小时了。

为什麽不来?你迷路了吗?找不到这里了?

浩子,快来吧。我一直在等你来,只要你来……

只要你来……

太阳升起来,长长的一条影子从脚边拖到墙上,乱的象草窝的头发,皱巴巴的衣服,鞋子……

我低下头,鞋子不知道什麽时候掉了一只,右脚上的袜子也磨穿了洞。

左脚上的那一只沾满了黄泥。

这不行,浩子最受不了这个,他有洁癖。我脏成这样,他怎麽肯来?就是来了,也一定不会理我。

从兜里掏了一团纸来用力的擦拭鞋子。黄泥被蹭下去不少,露出皮鞋黑­色­的本貌。

鞋帮和鞋口上,有暗红的,凝渍的东西。

我眼前发黑,忙用手撑著地,软软的坐下来。

红的……

暗红的,扑天盖地的颜­色­,沈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腥味……

手里那团纸掉在地下,被泥蹭脏的一大半,还有小半的字迹仍然清晰。

死亡……证明书。

浩子,死了。

是,浩子已经死了。

这些血都是他的。

浩子他不会来了。

我心里尖锐的痛起来,这痛让我清醒的想起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发生的事情。浩子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可是我却一个人跑到这个第一次认识他的车站来,等著我的爱人来找我。我们说好了,一起走,一起去找幸福快乐的生活……

浩子!

这一切是为什麽!

那个女人发了狂的脸,雪亮的刀子,浩子英挺的脸扭曲了,天旋地转,一切都错乱著向我压下来……

眼前一团漆黑。

“小朋?小朋?”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

“七点半了!快起床,你要迟到了!”

七点半?迟到什麽?九点锺才打卡啊……

“你昨天还说要早点去学校呢!转学过去第一天上课,路又不熟,可不要迟到!”

这是谁?

声音这麽温柔……

好象姐姐……

姐姐?

我猛的睁开眼,身上的被子已经被掀了起来,一张温柔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好啦,小懒鬼,快起床!昨天口气这麽大的说今天一定早起,看看,又耍懒了不是。”

那眉眼,那笑容,那温柔似水的模样,那麽,那麽让我怀念的脸孔!

我猛的扑上去,紧紧抱住她:“姐呀──姐姐──”

她吓坏了,一愣之後就赶紧拉扯我:“怎麽了?小朋?做恶梦了吗?没事没事,天亮著呢,没什麽好怕的。”

居然会再梦到姐姐,真好。姐姐还是这样的可爱,温柔,体贴善良。

我好久没梦到这样的姐姐了。那段时间一闭上眼就是她血淋淋睁大眼睛的样子,死死瞪著一片虚空,洁白身体上左一道右一道全是惨不忍睹的伤痕……

姐姐依然象我记忆中一样,香软清洁,美丽的象早上九点锺的玫瑰花。

“好啦,好啦。别撒娇了,昨天还说自己是男子汉呢!小男子汉,快起床,刷牙洗脸去上学去!”

“我不……姐,我好想你,好想你……好不容易梦见你,让我多抱会儿啊……”

“啪”的一声,头上重重挨了一下。

我痛叫著松开手,姐姐一手拿著锅铲,一手握拳,好气又好笑:“行了你,还没醒哪!牙膏我给你挤好了,你给我快一点。”

我愣著看她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多加一句:“可别再迷迷糊糊把漱口水给喝下去了啊!”

脑袋有点痛,不明显。

可是……

可是,我……

我低头看看自己,手腕细细的,腿脚也细细的,套著件白底蓝格子的大T恤。

抬起头来,单人床,床头有一个小小的翻倒的闹锺,象是被某人暴力摧残过一样,上面装饰的小猫头鹰已经摔在一边。床头贴著一张黎明的海报,很土气的发型和服饰……

再看到一张书桌,一架起码落後於时代N年已久的电脑,屏幕还是十四寸的大圆球状。

书架上全是厚重的参考书,窗帘在风中轻轻晃动,上面的灿烂春花闪过眼前──

我猛然跳起身来!

不是梦!这不是梦!

这,这是哪里?

姐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孙悦朋!你欠揍了是不是?还不起床!”

姐姐!

是姐姐!

我三步两步蹦下床,冲出房间。外头是一间小客厅,小沙发小茶几,收拾的很­干­净。我两步跨过客厅,一个穿套头毛衣的女郎正端著平底煎锅翻荷包蛋,长发用手绢系著个蝴蝶结,清秀的侧面沐浴在阳光里──

“姐!”

我猛扑过去紧紧抱住她。这是?这是……

这是个最好的梦!

姐姐她还活著,她好好的活著的!

“臭小子吓人!”她挥手乱打,气呼呼的说:“蛋都让你弄掉了!这下好了,没早餐给你吃,饿死你活该!”

“姐……我,我是做梦,是做梦,对吧?”

她气极了:“你是做梦!这马上就八点了!你就回床上去再睡一觉,梦里头去再你的新学校报到去吧!”

我心里一动,慢慢松开了手。

这一切,这里,还有姐姐!

我茫然的四下里看,看厨房,看客厅,看卧室,看卫生间……

浴间的镜子映出一个人来,瘦瘦的矮矮的,一头短发,脸上露出茫然和稚气。

这是……

我的手伸去出,触到冰冷的镜面。

啊,凉的。

我缩回手来,呆呆的摸著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人也在做著同样的动作。

这是,这是十七岁时候的我啊!

转眼再看看四周,一边的台子上有姐姐的护肤霜,我的牙杯牙刷,还有把买来没用过的吉列,刀片都没有拆开就扔在一边。

这是我十七岁时候的家,没有错!

忽然想起件最重要的事,我又冲进客厅。

茶几上的台历……台历……

啊,看到了。

黑­色­的清晰的日期,我一下子就懵了。

那日期……那个日期!我记得一清二楚永远不会忘!

是我转学到了四中,认识秦浩的那一天!

“哎,我要晚了!”姐姐忙著穿衣穿鞋,从皮包里摸出一张十块的钞票……我的天,看以这张旧版的钞票我才有了点真实感:“你也快点吧小少爷,自己买点吃的啊,中午要记得吃饭,晚上别到处去跑,早点回家。”

姐姐跑这麽快……

啊,姐姐也要上学的。

不过她上的是大学,我上的高中。

姐姐把门摔得!一声响,震回了我散得差不多的三魂七魄。

眼下的局面?我该怎麽说?

时光倒流?转世重生?

看著表的指针已经快要到了八点,没什麽真实感的穿衣穿鞋,漱了口洗把脸,要出门时想起来回手一抓。

书包和钥匙都在衣帽架上,倒是方便。

这是多年前的老习惯,姐姐一直注意著替我养成的。

好象还少了点什麽。

走著在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的路,看著似曾相识又象是梦中的景。

车站……呵,车站还是老样子呢,站牌锈迹斑驳,我曾经在这个牌子底下哭过笑过傻子一样的等待过又象疯子一样的失望过。

车来了,十八路。

我投了个硬币,上了车。

车厢破旧黯淡,一切都象是大风刮来的,昔日重来,时光流转。

多奇妙。我现在算是怎麽回事?重活了一次麽?

总觉得茫茫然的不真实。

好象总觉得少了些什麽似的,又想不出来。

脑子一直迷糊,车子晃著晃著,倒给我慢慢的晃清醒了。

现在是八年前,八年前!

秦浩没死,姐姐没死!我还是个高中生,一切惊变还都没有发生!

心突然怦怦的跳起来,巨大的声音让我觉得心虚,看著四周车上的人。

一个女子,一个老人,一个男人……几个学生……

呵,我偷了八年的时光,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年!

他们……他们究竟是现实中人还是梦中人!

我比他们,多偷了八年的时光啊!

车子到站,我拎著包下车。

秦浩……今天是我认识秦浩的日子啊!

那个早上的一切都记忆犹新,我找不到教室,到处乱问人问不到,後来我……

咦?

我突然想起自己少了什麽。

在原来的八年前,我撞到了秦浩和丁磊,带著没吃的早饭洒到丁磊身上,秦浩差点和我动拳头。

可是,现在看……

我并没有带早饭啊,姐姐煎的蛋已经被我弄翻了,现在我是空手出的门。

咦?

历史,开始改变了吗?

在我还没有觉察,还没有主动想要去改变什麽的时候,其实已经和以前不一样啊!

我也不用去找教室,虽然那间教室出奇的难找,但是我的记­性­还是不错的,穿过两重院子,绕过一个很做作很不美观的荷花池,进了校办印刷厂的小门儿,转一弯儿,有个二层的小楼,这学校是还是旧时的一间教堂改的,这座楼起码有五十年的历史,教室在这麽一座­阴­暗森严的小石头楼里……窗户上还有竹檐撑子,可以挡雨,当时看已经觉得诡异,现在隔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时光去看,更觉得奇怪。

教室里有说话的声音,还没到点,有人在大声的念英语,还有劈劈啪啪的拍桌子的声音。

我觉得有些脚软,走到门口。

不知道我在门口呆站了多久,把所有的一切都看了一遍,身後有人轻轻拍我一下:“同学,你找谁?”

我回过头来。

咦,是李海洋,我们的班长大人,一表人材,後来上了全国闻名的大学,听说混得是风生水起相当不错,就是女人缘不好,直到我……我离开那个时代,他都是单身的。

“我是转学生,从今天起咱们是同学了。”我慢慢伸出手去,象个成年人……或者说,我从未如现在一样象个成年人:“你好。”

他有些惊异的看著我,然後微笑了。少年的微笑爽朗青脆,象树梢的­嫩­叶,又或是打个俗得不得了的比方:象初生的朝阳。

“你好,我叫李海洋。”

“孙悦朋。”

“小李子,”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喊:“你站门口­干­嘛?”

我愣了一下,慢慢回过头来。

穿校服上衣白裙子的女生站在楼梯口,柳眉弯弯,皮肤很白。

当年的一朵大红花,风头始终强健的美少女丁磊登场了。

李海洋笑著说:“这是新转来的同学,姓孙,孙悦朋。来来,认识认识,这是咱们班文艺委员,歌舞俱佳的丁大小姐。”

丁磊笑著摇手:“行啦行啦,第一次见面就跟人说这个,小孙不一定怎麽想我呢!来来来,要是什麽不会的尽管找我,别客气了。”

我心说谁和你客气,可是脸上还是带著客气的微笑:“你好。”

她皱皱眉:“怎麽说话老气横秋的啊!你们要进就进不进就让开,好梨还不挡路呢。”

我愣了下,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捂嘴忍笑。

班上有个女生,泼辣非常,人送外号疯狗。还有另一女生,妖娆­阴­险,人送外号毒蛇。这个班啊,真是风云鼎盛英杰倍出。毒蛇家里背景没有疯狗硬,几番交手终於败下阵去,从此疯狗横扫一片,傲笑全校。此女生姓宋名文梨,四中当年的一句名言就是好梨不挡路啊。

李海洋有些疑惑的看我:“你……”

我回过神来。

“啊,我听说过。”

他释然:“朱老师没安排呢,不过前排没空位了,恐怕只能先坐後头。”

我笑笑:“後头挺好,风大,舒服。”

从来也不喜欢坐前排的,除了喝一肚子粉笔灰上课又不自在之外,有什麽好处了?

“行,还有个位子。”李海洋领我进屋,有几个名字已经记不太清的同学转头看我。

“浩子没来,他同桌转学走了,你先坐这儿。”他指给我位子。

我心里猛的揪了一下。

秦浩……秦浩!

我慢慢在桌前坐下。很旧的一张桌子了,桌角的漆都快掉了。我习惯­性­的伸手在桌子靠墙的侧面摸了一下。还是很光滑的。可是就是这张很光滑的桌子,後来被我划得面目全非,凡是难以看到的地方都刻了秦浩的名字。

秦浩,秦浩,只这两个字在舌尖上滚过去,就觉得鼻尖麻麻的,脸上发烫,心里却苦。

说起来,八年前我和李海洋的交情只是泛泛,见面点个头,仅此而已。不过他现在倒是很够朋友,跟我介绍了一下学校和班里的大致情况,我脸上带著点笑安静的听,其实肚里很不以为然,这学校的情况我恐怕比你还熟呢,哪有我不知道的事。0B81398A:)授权转载 惘然【】

上课铃响了起来,李海洋笑一笑回座,我看看一边的空位,正在奇怪秦浩怎麽还不来,一边打开书包向外掏书。

真怀念啊,这些在记忆中曾经象金箍咒一样的课本,现在看来居然亲切又似曾相识,真想抱著它们大哭一场。

太激动,掏笔记本时把笔盒撞掉了,我忙蹲下身去拾。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捡起了滚落的钢笔。

那只手修长白皙,我有些愣神,刺耳的铃响都慢慢从神智中褪了出去。

那个拾笔的人站直身,对我笑笑:“你的?”

我愣愣的看著他,时间好象就停在了这一刹那,秦浩温文尔雅的站在面前,清亮的双睛,温和的笑容,手里拿著钢笔,我一时间分不清今世何世,所有的辛酸苦辣全涌上来,乱滔滔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拼命眨眼睛想再看清楚他一些,再清楚一些。

“你怎麽了?”

我?

我怎麽了?

他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惊讶,我回过神来,信手在脸上一摸。

冰凉的,湿的。

我哭了?

八年後知道秦浩的死讯时我一滴泪也没有流,我不相信秦浩会死,他那麽聪明,什麽都懂什麽都会,他象是无所不能的,一直一直站在我身前挡去了所有的风雨变迁。

可是我在车站一直等,他再也不会来。

我不肯承认他已经死去。

却在太阳落山的黑暗中不得不接受现实。

眼泪不受控制,流得又急又凶。

“秦……浩……”

我双手直抖,拼命提醒自己,不对,不对,这不是他,不是八年後的他,不是,不是的!

这个秦浩还不认识我!

千万别失态!

我扶著桌子慢慢坐下,抹一把脸,把钢笔接了过来,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嗯……谢谢你。”

他看我一眼,在旁边坐下,拿课本出来。

不过就算现在的我和他只是陌生人,我也绝对明白,这一节课他和我估计都是白搭了。

我是没心思听,估计他让我这麽一惊一乍,也很难静下心来上他的课了。

克制自己不要转头去看他,可是硬咬牙的结果也不见得就舒服。靠他近的半边身体象是有小火烧著,烫烫的麻麻的,我心里倒是发狠骂自己,没出息,跟几百年没见过情人一样。可是这发狠里面却也有刺痛的甜意。

秦浩他是活的,活著的!

这就够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他活著……

等到下课铃响起来,感觉象是过了一个世纪那麽久。

在我心里,我和秦浩从相识到最後死别的情景缓缓的流过,甜蜜有,酸楚有,疼痛有,苦涩也有。

等到一切回到现实中来,下课铃刚落。秦浩微笑著说:“你是新转来的?”

我点点头,把课本翻过来让他看写在上面的我的名字。现在情绪还是有些激动,能不说话还是别说话……

我怕我会吓著他。

八年,我和他之间,隔了八年。

“孙,悦,朋。”他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声音清亮柔和,一点也没有男生变声期的嘶哑难听,他抬头一笑:“你刚才怎麽了?迷眼了?”

我不大好意思,不过秦浩很通人情世故,他给我个台阶,我顺著就下来了:“呵呵,你别见笑。我有点沙眼症。”

他点点头:“我叫秦浩──不过你好象已经知道了。”

我的借口也有现成的:“班长告诉我了。”

秦浩现在应该还在那间小超市打工,每天晚上十二点才能下班,作了作业,早上再爬起来上课。刚认识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皮肤真够白,後来才知道那是硬熬夜熬出来的惨白。怪不得他总是这麽瘦的。

心里又酸又苦,脸上却不能带出来。秦浩二十几年里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过,小的时候父母死了,叔叔根本不养他,学费都出的勉强,生活费都是他自己想办法挣来的。後来认识了我……我也拖累他很多。

现在不一样了。

秦浩,这一回,换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到中午下课的最後一声铃响起,满屋的学生简直象开栏的的猛虎,不论男生女生蜂拥而出。我坐著没动,秦浩慢慢收拾课本。

“帮个忙好不好?”

他转过头来:“什麽事?”

我咬咬嘴­唇­,不腼腆也得装得腼腆一些:“我是第一天转学来,对学校不熟(头一句是真的,後一句可是地地道道撒大谎了),也不知道哪里能买午饭吃……”

他笑笑:“你太老实了,刚才其他人出去的时候你跟著去,保准能找到食堂。”

我不说话,光是笑一笑。他收拾好东西:“来,我带你去吧。”

他站起来真是个瘦杆儿,衣服明显不太合身,袖口洗得发白,有几处已经脱线。我心里酸的厉害,他走在前头,我两手伸出来直想把他抱住,咬著牙又放下手去。

我现在当然不是当年那样无知狂妄了,他中午从来都会摸本书上天台,我一直没见他怎麽吃的午饭,後来……才知道他根本从来不吃午饭的,从早上一直饿到晚上,随便吃一点东西就去超市打工。

四中的食堂一大一小,顾名思义嘛,大食掌里当然是大锅饭,喂学生如饲猪,管饱。小食掌小炒凉菜烧菜小吃样样都有,不过一般学生不会天天进去消费。秦浩指给我看食堂的路:“大食堂便宜,小食堂贵一点,菜好。”

我一把拉著他。笑话,我难道是为了来吃饭的。

“可是,食堂是不是要用饭票的?我,我也没买呢。你再帮帮我啊。再说,你也要吃饭对不对,一起过去吧。”

他犹豫了一下,脸上一点血­色­没有,看得我直心疼。

不是夸张,是真的心疼,一揪一揪的难受。

看他转身是要去大食堂那边,我赶紧先走右边的路:“这边吧,反正都不熟,认认门儿。”

姐姐早上给我的饭钱摸出来交给他:“麻烦你了秦浩,我都不熟……”

他无奈的笑一笑:“你哪象新来的,这麽会支使人。”

我睁著无辜的眼睛看他,他毕竟还是没和我较真,去小窗帮我买饭票去。我动作麻利,掏出另一个口袋里的零用钱直接递进小窗口:“现成的好吃的,两份儿,快点儿!”

等秦浩拿著几张面额不等的饭票回来,我已经饭菜上桌,碗筷摆好,坐在一边眼巴巴瞅他了。

“孙……”

我马上接口:“我叫孙悦朋,你多叫两次就熟了。”

他有点哭笑不得:“你在哪儿打的饭啊?”

我指指後边的窗口:“我太饿了啊,顺口问问不用饭票能不能买,他就卖给我了。嘿,咱学校一份儿饭这麽大量啊,正好够咱们俩吃。”

他脸­色­有点僵:“不用了,我还有事。”

我一掐手心儿,眼圈立刻红了。以前为了逃姐姐的打,这招练的真是炉火纯青,熟的不能再熟了。

“我知道你们都欺生,我,我就是新来想认识个朋友,你不想搭理我就直说,我也不是癞皮狗,非和你做朋友不行!”

这句话说出来,鼻子真的酸的不行。

这句话,当年我也这个口气说过一次,可是两次的心情却是完全不一样。

当年能有用,不信今天就刺不动你。

秦浩我太了解他,他太自爱,也太要强。你跟他逞强,结果是两败俱伤,这可是血泪斑斑的教训,我当时和他坐了半年的同桌,後来被他的硬脾气磨的受不了,才又气又急说这句话。现在一切从头来过,我当然不可能再走半年的弯路。

他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我举手擦眼,这可并不是假动作。

真的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为了我,为了秦浩,为了我们苦多乐少的爱情。

“别别……”他在长凳上坐下来:“你看你,又不是女生,哭什麽鼻子。我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话没说完他就愣神,我已经把一双筷子塞进了他手里。

他看看我犹带泪痕的笑脸,再看看手里的筷子。

“吃啊,饭又不是买来看的。”

溜丸子,青椒­肉­丝儿,米饭火候正好。还是小食堂合适,大食堂的饭里吃出过苍蝇潮虫老鼠尾巴,我算是怕了它了。记得以前偶然路过看到卤­鸡­翅,秦浩很喜欢这一口儿。买了一对,我没吃都给了他,结果晚上十一点直折腾到早上四点,从那以後我再也没进大食堂一步。

我说我不爱吃­肉­,把丸子­肉­丝儿全拨到秦浩碗里,他要是一犹豫,我马上使出看家法宝,死盯著他不放。

就这麽吃吃停停,饭菜总算吃了七七八八。出了小食堂的门,他把饭票递给我,我摇手不接:“哎,我不熟,再说我这个人记­性­不好爱丢东西,你替我先保管著不行吗?明天你再给我吧。”

我坚持不接,他也没有办法。

“你困不困?”揉揉眼,我问他:“昨天晚上我没睡好,有个能晒晒太阳的地方就好了。”

秦浩笑一笑,指一指楼上:“我知道有个晒太阳的地方,一起过去吧。”

五楼天台上太阳大,风更大。秦浩指指一个三面夹角的墙边,朝我笑了笑。

“还真是个好地方!”我一ρi股坐上去,反客为主招呼他:“来来,坐。”

“这里安静,没什麽人来,你要是困就打个盹,回来要上课我喊你。”

我连连点头:“好好。不过那你多无聊,咱们说说话吧。”

他一笑,从石板底下抽出本书来:“不用了,我看会儿书,你眼圈通红,补个觉吧。”

我点点头,虽然很是渴望枕著他的肩膀,或者让我象以前那样枕到他腿上……不过,心里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现在我和他也只刚开始熟悉,心急会坏事的,万一吓到他怎麽办。

“秦浩?”

“嗯?”

“你想没想过将来?”

他笑了一声:“当然想过。”

“那你将来想做什麽事?”

他沈默了一会儿,说:“我要成功。”

嗯,和以前的答案不一样。不过很自然,我现在和他还不是很熟,他不想深谈也是自然的。手按在身旁,暗暗捉住他一块衣角,死死揪住。哪怕砍掉手我也不松开。

觉得困倦的厉害,不过短短的一个上午,却象是耗了一辈子的­精­力和眼泪。我靠著墙,一点点沈入睡眠。

迷迷糊糊,只觉得离合悲欢,种种齐来,只象是做了一场梦,身边有人轻声呼唤,我大惊尖叫的著睁开眼,惨叫:“秦浩,不要死!”

身边的人目瞪口呆,我一眼看清旁边仍然是少年模样的秦浩,立刻放下心事──不是梦,不是梦!我是真的回到了八年前。

接著却马上觉得不对。

我刚才喊什麽来著?

好在我脑子立刻清醒,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手:“秦浩,我做了个吓人的恶梦!”

他眼睛又黑又亮,表情有些怪:“梦见我了?”

我连忙点头:“对对,还梦见史前怪兽,要吃我们。”

他笑出声来:“那就把你吓成这样,一头都是汗。”

我看他样子应该是信了,自己回过手来在脸上一抹,果然全是冷汗。

“快两点了,我们下去吧。下午还有四节课,我那儿有课表,回来你抄一份吧。”

我有些惊魂未定,他把我拉起来,我扶墙站著,小腿颤得象要抽筋一样难受。

“要不要歇歇再下去?”

我摇摇头,勉强挤出个微笑:“不用,别回来迟到了,还是下去吧。”

看他把手里的书放回去,我心里一动,脸上是淡淡的,心里却突然亮起一盏明灯。

我想到一个能拉近我和他之间距离的快捷途径。

“秦浩,你对计算机有兴趣?”

现在电脑还没普及开来,一般人对这样东西还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我家里正有一台机子,是原先姐姐赶时尚抱回家来的,不过她专业也不在这个上面,我只是拿来打打游戏,一直就闲置在那里。

秦浩步子慢了一下,嗯了一声。

我不紧不慢的说:“我也挺想学学打字什麽的,可是白买了一台电脑,现在怎麽也启动不起来了,又找不著人修,你懂不懂维修?”

他眼睛一亮,可是很快又摇了摇头,比较中肯的说:“你最好还是请专业人员来给你看看,或者带到原来购买的地方去查一下。”

我皱起眉:“我的电脑不是在本地买的,要是找这里的人修,我怕他们坑我是外行,小毛病也说成大毛病,狠敲竹杠。”

这种情况并不是我编的,当初电脑未普及开,从业人员和技术人员都少,不少人就趁著这个机会捞钱。就打量你是外行,不骗你骗谁?

秦浩想了想:“你把故障和我说一说,我替你查查书看看。”

我马上打蛇随棍上:“我不懂啊,怕越说越不清楚。你哪天有空,替我看一看就好了。”心里盘算著你小子这麽迷电脑,不怕你不来,最好是今天晚上就来。

他想了想:“我後天早上有空。”

後天……星期六,我知道他得应付超市的差事,低头想了想,一时也没有别的好办法,点头说:“好,那星期六早上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你替我看看。”

他答应了一声,上课铃响了起来。

我拿了英文课本挡著脸,一双眼虽然在字里行间流连,可是心思完全不会放在书上。

秦浩对我的第一印象怎麽样?

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又疯又傻,对我严防戒备?

我也不想一见他就又哭又笑神情大变的。

可是……

真的没有办法。

回溯了八年的时光,又见到以为永远不能再见的爱人。

我觉得我今天的反应已经是十分的沈稳镇定反应敏锐了。

信手翻页,再继续看字。

唔,到底是学过的课本,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难。

上面老师讲的起劲,一边秦浩一边听著一边做笔记,唯独我心不在焉把个书翻得哗哗响,一会儿的功夫从头翻到了尾。

我连上面讲的什麽都不知道,反正是无聊,又不敢去偷看秦浩怕他发觉,把书包里的课本一本本拿出来翻,眼睛乱瞄,却哪里注意自己看了些什麽。

这样的状况,不知道是甜蜜还是煎熬。要说痛苦,我却宁愿付出一切换来这种和他依然并排同坐的时光。要说甜蜜,明明是那样深爱的人,可是却连偷偷看他一眼也不行。

课间的时候李海洋过来问我,饭吃了没有,觉得学校怎麽样。平心而论他这个人是不错的,慰问的也恰到好处,不过因为他是班长,或多或少我总觉得他有点官僚气。丁磊也过来了,打个招呼开了两句玩笑。我这一下可是全神戒备,我可没忘了八年前她苦追秦浩的旧事。

这个妮子很不好惹,而秦浩和我又不一样,他对女­性­也不是全然没兴趣。要不是後来峰回路转,而且丁磊的­性­格也太娇太倔,我和秦浩之间究竟会怎麽样,还真的不好说。

“秦浩,笔记借我看看!”校花美女娇滴滴说,一伸手就把笔记本抓过去,咬著面包开始狂抄。

我知道她中午习惯不吃饭,这和秦浩不吃完全不是一回事,她小姐早早的怕身材发福,常常正餐不吃,然後随便找点东西填肚子,实际上她苗条得有点过份了,再减怕都减成火柴­棒­。

而秦浩的笔记好我当然是最了解的一个,以前不知道多少回靠他的笔记考试过关,从我们高中相识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是他一直这麽带著跌跌撞撞不太懂事的我。

丁磊刚开抄,我忽然一手盖过去,啪一声把笔记本捂得严严实实。

“喂,你……”

我笑容可掬:“我叫孙悦朋。”

“我管你叫什麽呢,别捣乱。”

我翻著眼朝天花板看:“哎,厚脸皮儿的人真多,抄人家辛苦写的笔记,连瓶子汽水儿都不请。”

丁磊明白过来,她家境极好,这个倒不放在心上,马上说:“我要请也不请你,快起来。”

我伸手到她课桌里把另外两个没拆封面包拿出来,痞痞一笑:“见者有份嘛。看你赶时间,汽水不要了,面包送我们就行。”

她俏眼一瞪,我松开手回座:“哎,甜食很催肥的……”

她一想也是,低下头继续抄笔记。

我把面包往秦浩桌子里一塞,笑得有点坏:“这种小便宜占点也没关系。”

秦浩哭笑不得,上课铃又响了。

我松口气,继续把头埋进书里装鸵鸟。

行,这下就算秦浩晚上又想省钱,也有面包给他吃。我就怕他中午一吃过了东西,又想省晚上那顿。

说实话,丁磊这人我不喜欢,但是女孩子买零食真有一手,都是又营养又好吃的小玩艺。

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总比我自己给秦浩买吃的要自然多了。

下课铃一打,我再没别的理由和秦浩黏在一起,看他收拾好书包,只好怏怏的跟他说再见。

到了校门口的时候,看秦浩向西走了,我站了半天,慢慢拖著书包朝东走。

在十八路上摇摇晃晃,我定定神,把姐姐的事从头到尾好好想了想。虽然姐姐发生的那件事是两年後,可是苗头不定是什麽时候种下的。这个不能不好好防范。我到家时姐姐还没回来,先淘米把饭蒸上,菜我不会炒,以前是姐姐做给我吃,後来就改成秦浩当饲养员,他後来还把我叫做孙猪,自称是秦猪倌来著。

想到後来的事,心里一阵酸又一阵甜。

米饭冒出一阵阵熟香的味道,门上钥匙作响,姐姐也回来了。

“咦?转­性­啦,”姐姐笑著脱外套:“小懒猪居然会下厨。”

我笑笑没说话,还是早点打听事情要紧:“姐你今天回来的有点晚。”

“嗯,下星期我们学校有个迎新舞会,我去买了条裙子。”

我心里格登一声。

姐姐好象就是那个舞会上面认识的杨俊……後来的一切事情,都是这个杨俊身上惹出来的!

“每人都得去吗?”E71181CD4还漂门如:)授权转载 惘然【】

姐姐把衣服挂好,俐落的洗手进厨房:“那倒不是,不过这麽久还是头一次遇到学校的活动,多认识两个朋友也好。”

不行!

坚决不行,死活我都不能让你去!

眼珠转一转,我去翻她的包:“我看看什麽裙子。”

她在厨房里忙活,笑著说:“你懂什麽裙子。”

我是不懂啊……

“姐你试过没,合身吗?别到时候不能穿。”

“你当你姐傻子啊。”

我笑笑,行,你试过就好办了。想必新裙子不到时候不会拿出来穿。姐在炒菜,我这边儿就下狠手儿,把拉链扯坏扯掉,然後把衣服再叠好包好放在衣柜里。

等到你去的那天我再把你其他衣服全塞进洗衣机里,我看你倒是去啊!

吃饭时姐姐看看我:“新学校怎麽样?”

“还行。”我扒一口饭:“姐,我认识个新同学,人很好的,很照顾我。”

“是吗?”

“嗯,”我笑得眼眯成一条线:“他叫秦浩。”

电脑其实是好好儿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我打开机箱盖板把内存条拔松开一些,这样一来就上电但不能启动了。

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一团怎麽也睡不著,真怕现在才是场梦,而闭上眼後就会面对八年後那残酷的现实。

最後所有的光影都变成了秦浩清俊的面孔,我今天又耗心又耗力,大喜大悲,最後还是慢慢的陷入混沌。

闹锺铃响的时候我差不多同时从床上弹跳起来,结果身体跟不上­精­神的速度,一下子翻倒下床,还撞上了床上柜,轰隆一声吓得姐姐跑进来看。

我一边忍痛一边强笑著摇手:“不要紧,没摔著。”

姐姐表情一松,竖起眉毛说:“你都多大了还掉床?啊?快起来。”

我揉著腿起来,站直了还跳两跳。姐姐真的放心下来,狠狠瞪我一眼,擒著围裙出去。

她一转身我就塌下脸,虽然没摔著,可是膝盖结结实实磕了一下,胳膊也肿了一块。刚才不想让她担心,现在觉得腿疼的厉害。

我隔了太久,想了半天才找到药酒擦上,穿好衣服出去洗脸刷牙。看姐姐在煮稀饭,还有楼下买来的小笼包,心里一动,拿袋子装了半盘包子,提著书包就走,临出门时喊了一声:“姐,我走啦!”

“哎,你不吃早饭啊!”

我一瘸一拐下楼,扬声说:“我带了。”

她又说了句什麽我没听到,紧赶著向车站走。

秦浩现在住的那片地方已经是很偏僻,他又不坐班车,也没有自行车代步,别人看他孤傲,而且总是掐著点锺进教室,可是谁又知道他天天得多早出门。

我拿著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挤上十八路车,琢磨著怎麽也得把他弄到家里来住。

在八年前我没办到的事情,那时候是因为我不了解他,也年少气胜不肯低头。当时走过的弯路,现在哪能再走一遍。我虽然不是什麽天才,可是二傻子也决不会做。

我进教室的时候也不算早了,丁磊李海洋都来了。我把包子往桌里一塞,看著前排两个不熟的男生在作业,脑子里轰的一响。

糟了,我也没做作业啊!昨天恍恍惚惚根本连有没有作业都不知道!

正好秦浩背著包进了教室,我亲热无比的扑过去,目标……他的书包!

秦浩先是吃惊,然後好笑的看著我翻出作业来抄:“怎麽没做?”

我头都不抬:“桌里有包子,你帮我吃一半儿。昨天我什麽也没听,哪知道有没有作业。”

顺手把包子摸出来放到他跟前,一面头也不抬继续抄作业。

秦浩早上是绝对绝对不会吃早饭的,後来尽管和我在一起,但是胃已经溃疡得厉害,三天两头造反生事。

秦浩看著包子直发呆,我空出左手拿了一个丢进嘴里,抬手又去翻本子,结果一个油手印子清清楚楚就印在了秦浩的本子边儿上。他扫了一眼,我急忙谄媚讨好: “你看了,两来风的猪­肉­包子,你的本子都馋了上来揩油,你自己倒铜牙铁嘴不吃。要不明天我跑到城东狗不理去给你端一笼来你才尝脸啊?”

他笑一笑,不过总算不再拘束,拿了个包子吃。

我放下心来一边抄作业一边琢磨,他这麽长期的营养不良,最好弄点牛­奶­给他补补 。

功课紧抄慢抄总算是抄完了,秦浩偏过头来看我写的字,笑笑说:“你字倒挺好,就是写得太快了,有点草。”

我冲他皱鼻子:“一股包子味儿,走开走开真熏人。”

他笑得有点­阴­险:“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顺手把最後一个包子塞进我嘴里。

我唔唔唔的抗议,咬著包子把作业放到课代表桌上去,正好上课铃响。

摸摸口袋,没带纸巾。

秦浩的手伸过来,手掌摊开,一块整齐雪白带香味的纸巾。

我很奇怪,接过来擦了嘴巴,看他也把油光光的嘴­唇­擦了,露出原本淡淡的水红­色­,湿润而且可爱。

坏了,不能看了。

赶紧转开头,再看我的鼻血都要下来了。

後来我们好上的时候秦浩个子又长高了很多,脸型也显得异常英俊。但是现在他还没有长高长壮,脸显得很俊秀,看得我脸红耳朵烫。

纸巾翻过来看看,唔,我知道这个,肯定是超市里做活动的赠品。

我觉得自己真有毛病了,一块用过的纸巾都舍不得扔,捏在手心里,一会儿闻一闻,再过会儿再闻闻。

一节课就在合成香水的味道里度过,秦浩一侧眼看到我在­干­嘛,先是吃惊後是好笑,嘴角弯弯的一直到下课:“用完的纸巾还不扔?”

我不大好意思,顺手把纸装进口袋里。

吃午饭的时候连扯带赖,仗著饭票由他保管这个强有力的理由,拐他一起吃了,然後再去天台。

上楼的时候脚底下绊了一记,他笑著回过头来挪揄我:“抢什麽呢,地下有钱啊。”不过话虽然这麽说,他拉了我一把,我心里怦怦跳,脸上努力要做出不在意的表情,可是手却不听使唤,一个劲儿的冒汗,等到了楼顶上他松开手的时候,我流的汗把他和我的手心都弄湿了。

脸上烫的不行,胡乱从口袋里掏出纸来要给他擦手。他一边摇手一边狂笑:“我真服了你了,你你……”

我大窘,原来掏出来的就是早上他给我,而我擦完嘴巴又塞进口袋里的纸巾。

算了,笑就笑吧,让他开心,我出丑也没什麽。

他笑了几声,忽然渐渐沈下脸,我心里有些不安。

是不是我太急进,让他觉得不对头了?

他没说话,我也不敢多打听。坐在地下铺的纸箱板上,我趴在膝上闭著眼,太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和风软动,天气真的舒服得很。

耳朵竖起来,听他沙沙的翻书响。

“秦浩,明天可别忘了,要帮我看电脑去的。”

他嗯了一声。

我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是太舒服,最後勉勉强强找了个最不费力的姿势入睡。

这个午觉睡得香沈,而且一个梦也没有做。

就是醒来的时候大吃一惊。我明明是蜷著腿趴在自己膝盖上睡的,可是睁开眼却看到刺眼的蔚蓝的颜­色­,白云悠悠。头枕的竟然是秦浩的腿,他的衣服盖在我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大风吹得他额前的黑发和白­色­的衣角在碧蓝的底­色­上摇曳,象一张水粉的夏日凉景图。

“咦……”我揉著眼坐起来,先道个歉:“我睡了多久了?你腿酸了吧?”

他微笑著把书合起来,说:“快打铃了,下去吧。”

我答应了一声,看他走路的姿势虽然稳,不过明显一条腿不大使劲儿。

心里一热,真想抱一抱他。

可是现在办不到。

我一边下楼一边犯愁。

还得多久呢?

要多久我能把他追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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