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数日,这日总算来到了离长安不远的礼泉,杜维按耐不住思家之情,坚持下令往长安方向冲锋
「将军,您的伤还没好是不是先别……」说话的不是严萱,是一旁的女兵;她看严萱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便大胆上前劝了一句zee
「不管那么多!」若不是被绑在马上,杜维此时倒有几分豪气干云的涅,他伸出左手,用个极为勉强的角度指着长安方向,大声喊道:「大伙都想家了吧?别再这么磨磨蹭蹭了,放开马缰,全速往长安冲吧!」
「等等,谁让你下令的?」一旁严萱见杜维这般胡闹,赶紧上前阻止,况且除官以后杜维只书衔,应该没有调度的权力了
「唉……我都忘了……」杜维愣了愣,随即表情一塌脸上露出苦笑,不过看在严萱眼里,就好像小猫小狗一样的惹人同情,却听他又在那里嘟囔:「以后大概也没机会了吧……」
「听杜将军的,大伙加紧速度了!」严萱心里一软,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回头便对众人大声下令
「是!」一声高喝,众人速度猛然提高了数倍,不到半日的光景,就已经到达了长安城郊
杜维本来以为自己在进城门的时候,心里应该会有不少的感慨;这次离家的时间虽然不比上回出征来的久,但是惊险之处却是超过了好几倍,想家的情绪同样是远胜于当年
只不过,杜维重伤并未痊愈,长途奔驰更是让他的伤口更加恶化,才撑到京城郊处,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最后还是薛琦亲自将杜维送回去的
严萱一行人进到宫中,连带把昏迷的杜维一同抬了进去,一来向武后回报一来也好让太医处理杜维的伤势,本来武后是想好好询问杜维一番的,但见他这副涅,也只好让严萱代为回答
从严萱口中听到杜维受伤时的状况,本来带着喜色的武后,先是愣了一愣接着表情变的有些复杂
「妳是说,侯英手上那把家父的佩刀……?」武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这和她印象中的杜维不大一样
杜维聪明冷静,尽管有时候也有着年轻人的冲动,但整体来说还算是个老成的孩子,怎么会为了这一把刀,差点连命都丢了……?
心情复杂的武后,打消了把杜维留下等他清醒再做询问的这个打算,把一旁的薛琦唤来,让她先送杜维回府,严萱则留在宫中详细报告,也顺便接风洗尘
黄昏时分,杜维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原先捆在身上的绳子已经拿了下来,虽然侯英用意不是虐待绳子底下也垫了柔软的棉布,但这样绑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会觉得舒服的
杜维是被马车的摇晃给震醒,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枕在薛琦的腿上,说来尴尬,但从这个角度望去,全然无法看见薛琦的脸;杜维靠的还是敏锐的嗅觉,和此时阻住他视线的山峰
「琦姊姊?」杜维虚弱的问了声好,大概是看到接近长安了,心情一放松,身体的疲劳伤痛顿时都涌了上来
「你醒了?」薛琦已从严萱那处将事情听了个大概,对眼前这小男孩的感觉又更加复杂
「我这是在……啊」杜维正想起身,却觉得身上一阵剧痛,本来还没甚知觉的伤口,好像全都裂开了一样,又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杜维忍不住呼起痛来
「别动,你的伤口裂开了」薛琦赶紧按住杜维将他压回原位,又检查了下伤口无碍,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太医已经替你处理了伤口,就别再乱动了吧」
「是吗……」杜维只是觉得枕在人家的腿有些尴尬,不过既然薛琦没有介意,自己也不用刻意去提
不过这样一起一落,倒让薛琦想起来这回事,忍不住脸上一红,但终究是没把杜维推开,只是心里头不免有些的:「这样是否会被六郎当作随便的人?」
偷偷瞥了眼杜维,只见他神情仍然有些郁郁,这才收起了心思,转头看向马车外的景色
不知道隔了多久,还是杜维先打破了马车中的沉默
「凤翔军最初的五千人,如今只剩下和我一同回来的那几十人了吗?」
听杜维这么问,薛琦愣了愣,先是摇摇头但脸色随即一暗,语气黯然的说道:「阿英那里留了千人,另外又有将近千人调往宫中禁卫……剩下的姊妹们,确实只殊么多了」
侯英经过打击,不但没有消极反而是认认真真并且不耻下问的向杜维甚至孟广等人求教,再仔细删减增添,整理出一套全新的带兵慕
第一件事,就是将人员已经减半的凤翔军再做精简,毕竟在原先的凤翔军中,人员几乎都是官家女子,即便都已经是咬牙熬过训练了,仍旧是比不上边境军府的粗壮健妇
所以最初的五千人中,有一半已经香消玉殒,剩下的一半中,又淘汰了随同杜维的八十来位女兵;这群女兵之中,有的断了手有的缺了眼,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着不少的伤势,已经无法负到场的厮杀了
像这样的女子,这辈子大概是很难嫁人了薛琦感同身受,不禁为这群姊妹们感到一阵难受,同时也对同样感到难受的杜维,好感度又往上提高了几层
「娘娘还在烦恼呢,该要怎么安置」薛琦叹了口气,顺手揉了揉杜维的脑袋,这并非薛琦刻意的动作,纯粹只是无意为之,但正因为这样,反而更显得她对杜维的亲昵几乎可说是毫无防备了
杜维有些羞恼,觉得自己的男子气概都快被摸掉了,不过看薛琦神色忧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马车离了宫中,很快便到达了永兴坊外,拐了个弯,便能看到坊中规念大的韩国夫人府,和对门自己的小小宅子
按照平时的状况,现在应该是准备晚膳的时候,只是小荷等人却没有闲情理会,索性全都来到韩国夫人府上,照料之余也顺道解决三餐的问题,当然也不忘外带王那一份
王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已经有许多时日了,她不是存心如此也知道众人的,但偏偏就是无法离开这个空间,这一个充满了和六郎回忆的空间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随手翻起杜维平时写下的长短句,可叹自己当时不懂,还曾嫌弃过这首词太过矫情,如今再看这词中意境,才不得不感叹:六郎这首词,当真是写尽了离别的心情
轻轻拨动琴弦调整琴音,王款款唱起了这首雨霖铃;虽然此时还没有雨霖铃这首词牌,但她雅擅音律又受词境感处,便自己编了曲调出来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唱到一半,王已是满面泪痕声音哽咽,竟是无法开口继续了
「怎么啦?」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王的啜泣,她愣在那里动也不动的,隔了半晌才缓缓回过头来
「失礼了」王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着应道:「原来是阿琪……妳要找人的话,她们都在对面呢」
门口的薛琦原本有些尴尬,她知道王近来状况很糟,也曾私下探访过几回,那时她看起来还没什么异状,但如今看来,她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坚强,都只是在掩饰自己的脆弱罢了
「我是来找妳的」薛琦柔声说道:「妳没事吧?」她见王身子十分虚弱,有些怕她乍闻喜讯时,恐怕会承受不住
王轻摇秀首,脸上硬是撑出了笑容,她不着痕迹的抹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子笑道:「前日不是才来过吗?怎么……?」
薛琦想到自己的来意,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脸上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王正好盯着薛琦的脸上瞧,好奇着她今日来访的原因,这一抹不自在的神色,自然也没逃过王的眼睛
「怎么了?」王奇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有」
薛琦脑子转的飞快,想要找个委婉一点的方法
妳家六郎回来了!
这么说好像太过直接,衰弱的王眼下恐怕受不了什么刺激,哪怕是个大大的惊喜
有六郎的消息了!
这样问似乎也不好,若是王接着问下去,自己好像也只能回答:他人就在外头
左思右想,薛琦仍是想不到什么方法,不禁秀眉紧蹙低头沉思起来
还在思考着如何应对,却听王开口问道:「有六郎的消息了吗?」
王并不笨,尽管精神不大好,但倒还不至于影响到智慧,见到薛琦迟疑的涅,便联想到了她前来拜访的原因
薛琦点点头王睁大了一双秀目,目不转睛的望着薛琦,一双手攥得紧紧的,生怕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呃……六郎他他回来了」薛琦凑近几步,大概是以为王有昏迷的可能,想要在王跌倒前接下她
「回来了?」王一声惊呼,本来苍白的脸蛋一下子有了血色无神的目光也一下子有了些光芒,无视自己身子摇摇晃晃的,只想向薛琦继续追问
薛琦已经预料到这个状况,没等她开口便抢先说道:「他就在门外,快些……」
「在门外?」王本来已经显露喜色,听了这话却是一愣,愣住之后忍不住疑惑的反问
「是的,他就在外头,等妳……」
「在外头?」王再次打断了薛琦,嘴里跟着重复念了一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猛然抬头问道:「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什么?」薛琦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想不出怎么响应
但这在王眼中,却像是印证了她的念头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不自己进来?」嘴里喋喋念个不休,王积压已久的压力,此时好像一口气都爆发了出来
「他以为他以为我对不起他吧?」说到后来,王几乎是嘶声哭喊:「不然为什么不自己进来?」
「妳先冷静一下……」
「他他是要把我休掉吧?」王不理会薛琦,自顾自的陷入想象之中:「所以他不忍见面,让妳转告我这个信息?」
「妳……」
「妾身也没有脸活在这世上了,妳变替我转告,说妾身只求来生还能……」王边说,一边要往门柱奔去
「妳先冷静一点!」薛琦终于忍不住一声大吼,毕竟曾经上过战超不得不说这一声吼,还颇有几分慑人的气势
「妳冷静下来,六郎不是不想见妳」薛琦一把拉住王,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稍微平复情绪,和声说道:「不是不想进来见妳,是不能进来……」
「不能进来?」王急切的问道:「那是……?」
「薛郎将」外头的女兵听到里头动静,赶紧过来询问情况,王在迷茫之中,也没有留意到女兵称呼的官衔,已经是从四品的郎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