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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万千元。”文主任将本本Сhā进衣袋里,接着说:“按每票一千计算,只有二百四十张票。刚好过半。”

贺连比的右手夹着烟,左手捶了捶腰背,低了头,在房里踱了几步。

“钱都好办——瓷厂的吴厂长,玻璃厂的余厂长,都答应给我。”贺连比吸完一支烟,坐到了原来的位子上。他把眉毛皱了皱,轻轻地对向文主任说:“我最担心的问题,恐怕有的代表靠不住啊——”

“个别情况也是有的。”文主任随声附和说:“有的人,钱是要的,票是不投的。”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贺连比说:“王部长来了。”

“真的!”王部长一进门,文主任就兴奋地说:“贺书记能以足音辨人nAd3(”

“人数已经统计好了。”王部长只顾自己的事,对文主任的话完全没有听清。他说:“十个区代表团,有绝对把握的选票一百三十一张,把握不大、有些模棱两可的二十一张,城关代表团有绝对把握的十一张,直属系统代表团七张,农林茶场、县属企业十三张,共计一百八十三张。”王部长的眼睛向着门口瞄了瞄,轻声地说着:“都有顾虑呀——特别是一些老党员、老­干­部。”

“有顾虑的人太多了。”文主任Сhā进话来说。

“难度大,风险也大。”王部长瞪起眼睛对向贺连比。

“你们呀——”贺连比板起面孔,严厉地批评说:“既要办事,又怕这怕那——哪样事情没困难?哪样事情没风险?”

楼下,又传来了脚步声。贺连比用手指了指,文、王二人很快地走进里面的房间。

组织部的高部长,一进门就交给贺连比一个文件袋。“大会的全部材料都在这里△息时间呀,日程安排呀,开幕词、闭幕词、书记的讲话、一府两院的报告、人大的报告、财政预算报告,等等。”

贺连比接到手里,翻开材料看了看,然后又装进袋子里。

“刚才接到地委组织部的电话,明天上午华部长要来。还有­干­部科的梁科长,组织科的张科长。下午代表团报到时,华部长要找各团团长见见面,谈谈话。晚上召开代表团团长和主席团成员会议时,华部长也要讲讲话。”

“好吧。”

“据说,地委何副书记明天晚上来。如果能够赶上我们的会议时间,何副书记也要讲讲话。万一赶不上,他就只能参加后天上午的开幕式了。”

“老一套——”贺连比似笑非笑的样子。“他们都是例行公事。”

“我们组织部十八个人,除了办公室值班人员之外,全力以赴为大会服务。十三个代表团,每个代表团派一名联络员。”

“哦——好——”贺连比停了停。“为了加强领导,协同配合,还要从县委办和宣传部选派人员参与联络。”

“那就更好。”高部长出去了。

“你们都听到啦——”文、王二人从里面走出来之后,贺连比郑重其事地叮嘱着:“选票——继续搞。钱——继续搞。上面的事,组织部那边的事,我来对付。你们两个,各行其事,各负其责。记住:只能单线联系!”

三个人,走了一个;几分钟之后,又走了一个;又过了几分钟,贺连比也走出去了。

上班了,X县委机关的办公大楼还没有人开门。花坛旁,树荫下,小坪里,大门口,三个一堆,五个一块,或徘徊,或观望,或咒骂,或叹息。门外边,三三两两,陆陆续续还有人进来。院内的,院外的,城里的,乡下的,男的和女的,老的和少的。一张张的面孔,没有一张带了笑容。

办公大楼第六层的平顶上,那间别具一格的常委会议室,挤满了一群人。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个出乎意料地当上副县长的盐井区委陆书记。

会议室的正中位置——贺连比的那个固定不变的座位,此时坐了双星地委的何副书记。他的右边是贺连比,左边是一个年龄和身材同贺连比不相上下的人,只是多了一幅眼镜。

“开会了。”麻县长主持了这次会议。

“下面,请地委何书记给大家讲话。”

麻县长的开场白十分简单。他老是笑,不停地笑。别人都不笑了,他一个人也要笑。

“根据地委的决定,报经省委批准,贾亦真同志担任X县委书记。”何副书记的左手顺势拍了拍,那个戴眼镜的人立即站起来,向着与会成员行了个鞠躬礼。

“贺连比同志调回省里,另有重用。”何副书记刚好讲到这里,贺连比刚好起身,门外就闯进一个高大粗壮、手持扁担的农民。他大叫一声:“厚脸皮——你要往哪里走?”贺连比见势不妙,连忙后退几步。那农民胀红了颈根,咬紧了牙根,举起扁担打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贺连比纵身一跃,从窗口中跳了出去。全场人员喊的喊,叫的叫,推的推,拉的拉,将那农民团团围住。

“大**!”

“大痞子!”

“牛马畜牲!”

“我舍了这条命——我要拼了!”

麻县长完全收敛了笑容,摇了电话机,拨通了公安局nAd1(

何副书记的指头敲打着桌面:“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新来的贾书记,将眼镜摘了下来,一遍一遍地擦着两块镜片。

几个公安­干­警,将那农民铐上手铐,扭着他上了警车。

参加会议的人员,有的本来就很勉强。趁此机会,­阴­三阳四地离开了会场。

几个离休老同志,走到何副书记的身边。

一个说:“从土地改革开始,一直到现在,X县换了十三个县委书记,从来没有出现过今天这样的事情。他在X县这几年,搞乱了思想,搞乱了组织,搞乱了人与人之间的正常关系,搞乱了党的优良传统和作风。”

一个说:“他是一手遮天,一手遮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另一个说:“上次开人大会,安副书记是不该搞下去的,陆丽花是不该搞上来的。一个上,一个下,他是用了心计的。”

“他要提的提拔了,他要调的调走了,他要免的免了职。X县搞得一塌糊涂,他是该走了!”

又一个说:“他在X县,所有的钱都是他的,所有的女人也都是他的。他这个人呀——既要当那什么,又要立牌坊。”

书记楼周围,黑压压地围满了一群人。呐喊声,哭叫声,咒骂声,将机关大院闹得天翻地覆。

“出来吧——厚脸皮!”

“出来吧——我们要找你算账!”

在公安­干­警的保护下,何副书记从人群中挤上书记楼,找着贺连比:“你——怎么搞的?”

“刁民!刁民!这个地方都是刁民!”贺连比气急败坏,信口雌黄nAd2(

何副书记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找着麻县长:“你——要绝对保证他的安全!”

原来的安排,贺连比于四月二十三日上午离开X县。为了安全,提前在四月二十二日午休时间秘密离开。两台车子,前台坐了贺连比、麻县长和袁秘书;后台是警车,坐了公安局的钟局长、刑侦股的刘股长和两个武警战士。他们护送贺连比离开X县边界,离开双星地区。只有袁秘书一直送他到家里。

过了几天,原组织部高部长的家里来了几个老同事。他们推开门,就传送出高部长的读书声:

痴儿了却公家事,

快阁东西倚晚晴。

落木千山天远大,

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为佳人绝,

青眼聊因美酒横。

万里归船弄长笛,

此心吾与白鸥盟。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学孔夫子哩!”一个大约六十岁年纪的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

“哦——”高部长一边搬凳子,一边回答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批判过孔夫子——现在想来,那时太幼稚、太过激了。”

“孔夫子还是要的!”又是那个六十岁左右的人说:“在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国家里,如果把孔孟之道都推翻的话,那就国不成国、家不成家啦!”

高部长说:“对待孔孟之道,既不能全盘否定,又不能全盘肯定nAd3(正确的态度,还是孔夫子所说的那句话: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寒喧了一阵,话题就转到了高部长身上。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说:“我们今天来,明不说假,就是想要你站出来工作,想要你官复原职,东山再起!”

“哈哈——”高部长大笑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对我太不了解啦!”

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六十岁左右的人问着高部长说:“你就具体说说吧!”

高部长从小就酷爱文学作品,古今中外的名家名作他都有所涉猎。这时,他就想起了何其芳的那首诗:

生活是多么广阔,

生活是海洋。

凡有生活的地方,

就有快乐和宝藏。

去参加歌咏队,

去跳舞,

去到实验室里,

去写诗,

去以自己的火点燃旁人的火,

去以心发现心。

面对满座宾客,面对赤诚相见的老同事,更应该“以自己的火点燃旁人的火,”更应该“以心发现心”了。于是,高部长便将肺腑之言和盘托出了。

“我已经五十出头了。如果在中央,还可以做为接~班人培养;到了县一级,就只能退居二线啰。”

“我出身三代教师家庭,自己也当了二十年教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我们这个家庭的祖传父教,我是恪守不变的。我的­性­格脾气,我的思想作风,与当今这个官场格格不入、水火不容。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教师,完完全全不能当官。”

“贺连比之所以成为贺连比,固然是由他的本­性­决定。但是,任何事物的形成与发展,都不是孤立的,都是与其所处的环境和条件息息相关的。贺连比在常委会上所做的某些不恰当的决定,如果没人拥护,决定就形成不了。贺连比向人家要钱要物,如果顶住不给,他就弄不到手。贺连比向女人耍**手段,如果女人坚决不依,他就耍不成啦。如此等等,我不是为贺连比开脱,我所想的就是如何提高大家的素质,如何抓好教育,如何像先前一样地教书育人。”

“这么说来,你是要当教师啦。”

大家都把眼睛盯着他。

“我是这么想。但是不可能了。”高部长叹了一口气,深沉地说着:“我离开学校这么多年,快退休了,人家还要吗?”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为你考虑,还是回到组织部,再去­干­几年。”

“不啦——”高部长将手挥动了一下。“第一,回不回组织部,不是你们和我自己所能决定的。第二,X县走了一个贺连比,说不定会有第二个贺连比,第三个贺连比,甚至比贺连比更贺连比。”

高部长站起来,大声地说着:“我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我­干­不了!我不­干­了!”

X县委书记楼,原来贺连比的那套住房,那间办公室,那个座位,如今都是贾亦真的了。从早晨到晚上,贾亦真就是三件事:一是接待,二是开会,三是阅文。只要闭上眼睛,那个围攻贺连比的场面就活形活现地冒了出来。此时此地,他才记起了“水能载舟”、“水能覆舟”的古训。

“嘀嘀嘀——”桌面上的摇­棒­子电话机响过不停。

“怎么?”

“到这里来说!”贾亦真将眼镜取下来,用手指在眼眶边轻轻地揉了揉,又将眼镜挂上。

公安局的钟局长进来了,情绪有些紧张。

“是这样的——”钟局长汇报说:“今天凌晨四点多,有个卖菜的老头从牛湾塘过身,发现塘边有个女人浮在水面上,他就放下涤,准备用扁担去救。正好在这个时候,又来了两个卖菜的人。三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具女尸。他们赶紧向城关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立即报告局里,局里派刑侦股的刘股长带两个人赶到现场。”

钟局长讲到这里,从身上掏出一包纸烟,递给贾亦真一支,自己点燃一支。两个人都吸了几口。

“经现场验证,死者是审计局的李曼玲,二十岁。颈上有多处刀痕。初步调查,李曼玲与局长刘言周非法同居三年之久。从上周三到现在,两人都没有上班。刘言周下落不明。”

“抓紧追捕!”贾亦真下了指示。

“我们已向地区报了案,地区报到了省里。”钟局长说:“刘言周是贺连比一手提拔的,是贺连比的得力­干­将,跟他跟得很紧。”

“不管什么谁谁谁,一追到底!”贾亦真又下了一道指示。

钟局长刚出门,县直工委的曾书记就进来了。

曾书记一开头就做了自我介绍:高中毕业那年去参军,­干­了整整十七年nAd1(在部队是副团级,到县里安排当直工委书记。他说,刚从部队到地方,感到很不适应。特别是县届一次会议之后,机关工作的难度就更大了。

“具体说说吧。”贾亦真给他一支烟,他说不会抽,拿出本本,一口气就谈了十个方向的问题:

一是上自由班。上午点上班,一般都要推迟半个小时,有的甚至一两个小时。十二点钟下班,十一点钟就关门了。下午也是这样。

二是出工不出力。上班时,一般都是三个一:一杯水,一支烟,一张报。直工委多次检查,政协还有人关起门来下像棋,宣传部有人看电视。别的单位也有类似的情况。

三是公款吃喝。上面来人也好,下面上来开会也好,本单位搞个什么活动也好,先吃了再说。一桌酒席,少则三五百,多则上千元。

四是公款旅游。县直机关的­干­部职工,没有出去旅游的为数不多了。像总工会、电力局、文化局、企业局等单位,这几年差不多年年都出去旅游。特别是总工会,既没有几个人上班,又常常吃喝玩乐,简直是些败家子!

五是不务正业搞副业。有的开店子,有的做皮包生意,有的入股分红,有的像媒婆一样收取中介费,有的与包头、外商、企业老板搞钱权交易,各种各样的名堂多得很。

六是敲诈勒索。乱收费、乱罚款、乱摊派。特别是公安部门,老百姓骂他们是警匪一家。

七是乱七糟的唱歌跳舞,乱七糟的洗脚按摩。三个小时结婚,三个小时离婚。

“三个小时?”贾亦真疑惑不解。

曾书记解释说,先天晚上跳舞,三个小时相识相交相爱,两人同床共枕结婚了;第二天又去跳舞,三个小时又同一个新人相识相交相爱nAd2(第一个闹翻了天,于是就离婚了。这样的人,公安­干­警中最多。

“这个就不是什么离婚结婚啰。”贾亦真Сhā嘴说。

是婚丧喜庆大­操­大力。教育局死去一个副局长,发动各区乡教育办和中小学都送礼金和花圈。出葬时,发动城区中小学师生都送。全城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电力局一个领导娶媳­妇­,迎亲送亲的小车一百二十多台。

九是特权思想、等级观念十分严重。别的都不讲,单就子女就业一事来看,县级­干­部的子女就业安排轻松工种,安排重要岗位和工资高、奖金多的单位;局级­干­部的子女,能安排一个旱涝保收的地方就不错了;一般­干­部的子女,只能去倒闭的厂矿企业,只能去发工资不出的地方。

十是跑官要官,送钱送物。­干­部群众中有一首顺口溜:送几百,冒答白;送几千,沾点边;送几万,挑重担。现在当个局长,如果没有靠山,不花几万块钱是办不到的啊!

“好吧,你们提出个整改方案。”贾亦真听得费力了,摘下眼镜,用手指揉了揉眼睛。

过了夏至,天气十分炎热。大概是物极必反的缘故吧,热得大家透不过气了,老天爷突然变得乌漆墨黑,哗哗地下起雨来。

一天过去了,雨没有停。

两天过去了,雨还是断断续续。

第三天上午,小雨转中雨。到了下午,中雨变成了大雨。沟坑里,街道中,马路上,四周的空坪隙地,到处都是污泥浊水。

天快黑了,家家户户的灯光亮了。广播站突然播送出响亮的声音:请大家注意!请大家注意!现在播放县防洪抢险办公室的紧急通知——城关镇防洪大堤已有多处塌方,洪水迅速冲向城西街和黄土岭花果园地区,请城西街居民和黄土岭、花果园周边的群众迅速转移!

“通知再播一遍……”

“通知再播一遍……”

“通知……”

“通知……”

“再播一遍……”

“再播一遍……”

……

雨过天晴,洪水消退nAd3(街道居民,机关­干­部,学校师生,城关镇周边的群众,怀着各种相同与不同的心态,纷纷奔向全面崩溃的防洪大堤。在沉没了半截框架的纪念亭旁,在泥沙与垃圾堆积得只剩了顶盖的纪念碑上,一个学生用粉笔写着:

把名字刻在石头上的人,

他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原组织部的高部长,心情格外沉重。他站在一处被洪水冲积而成的沙堆上,自言自语地说着:“政绩工程毫无政绩,形象工程毁了形象,民心工程失去民心啊!”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分寒。

贾亦真穿一身深黛­色­的西装,手指头夹着一支香烟,微微地低下头,在房里踱着方步。

室外,忽然刮来一阵风,啪的一声,将打开的房门关住了。

贾亦真抬起头,向着玻璃窗外望了望,把关紧的房门打开∵到办公桌旁,他就向麻县长打了电话。

素以满面笑容、和蔼可亲迎得别人欢心的麻县长,放下话筒就到了贾亦真的办公室。

“嘿嘿。”麻县长笑得十分亲切,十分热情。

“我屈着指头算了算,到今天为止,来X县正好六个月。”

“嘿嘿。”

贾亦真吸了一口烟,吐出一缕烟雾,接着说:“我反反复复地想了又想——真有点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的味道。”

“嘿嘿——”

“我们的­干­部职工不能按时领到工资,我们的农村人口还有很多没有解决温饱,我们的基本建设、基础设施都很脆弱。我们的厂矿企业,目前存在的问题有三个:一是缺乏资金,二是技术落后,三是设备老化。其中最突出的问题就是缺乏资金。如果有钱,我们可以引进技术,可以买最好的设备。可是——”贾亦真的一幅眼镜全都对向了麻县长的面孔。“难啊——你这个县长实在难当啊!”

“贾书记体贴人,关心人。”麻县长又“嘿嘿”了一声。

“我反反复复地想了很久——”贾亦真站起来,十分严肃而又十分认真地说着:“今天特意找你来,我们两个首先商量好——我们要努力争取把X县打造成为国家级贫困县。”

“那——”麻县长开头吃了一惊,但很快地张开了笑脸nAd1(“要是能够办到的话,那就谢天谢地啦!”

“事在人为。”贾亦真于是又坐了下来,将贫困县的有关事宜一一提出。两个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琢磨了一阵。

常委会议室,召开了第一次专题会议。

三天后,召开了第二次会议。

又过了三天,召开了常委扩大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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